第十六章 米兰花开
一大早,闫勇就到了。
一进市委大院,谭平山远远就看到闫勇的绿色越野车停在办公楼下,就示意司机把车开到跟前停下,走到车前敲敲窗户玻璃。笑着说:“你小子,这么早,吃饭了吗?”
“没有。”看到谭平山,闫勇赶紧下了车,笑眯眯地望着谭平山,老老实实地说。
“要不咱们一起去吃点”,谭平山亲切地征求闫勇的意见,看到闫勇摇头拒绝后不免恨恨地说:“你小子,总是没有这个习惯,也是快五十的人了,身体早晚会抗议的。”
“哪有时间啊!”闫勇转身打开车门从车里拿出自己的挎包,紧走几步跟着谭平山走进市委大楼,边走边说:“早上不到七点就出来了,怕你上午事多就早点来呗。”
谭平山摆摆手止住了闫勇的解释,径直往办公室走着,并对迎上来的秘书小韩说:“我和老闫说点事,先不要让人进来。”说着话走进办公室,示意闫勇先坐,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包饼干,走过来递给闫勇,“先垫垫吧”,说着话拿起茶杯给闫勇倒水,“有事?”
“是有点事,不过还是想来看看你。”闫勇将饼干放在茶几上,转身拿过自己的挎包,边往外拿东西边说:“给你带了两包茶叶,这可都是好茶啊!”
“有钱烧的。”谭平山看着闫勇,声音有些不高兴,“有点钱存着不行吗?每回来都变着花样,救济你大哥呢?”
“反正比你宽裕”,闫勇拿完东西,直直地看着谭平山,不客气地说着,随即话题一转,嬉皮笑脸地说:“不过不是买的,是你侄女他们单位发的。银行真好,除了不发媳妇,什么都发,而且还真上档次,你看看这茶,正宗的西湖龙井,味正的很。”
“那烟也是发的?什么单位给女员工发烟抽,你给我也介绍一个。”谭平山依旧不依不饶。
“老爷子发的,不行啊!”闫勇知道谭平山不高兴,但也不客气地顶撞着。“烟嘛,谁抽不是抽,哪那么多事。”
“抽,抽,我抽死了你也就高兴了。”话虽这么说,谭平山还是讲烟和茶叶抱起来放到了柜子里。
对闫勇他没有办法,也不想有什么办法。谭平山这么多年有个原则,不吃请不收礼,更反对下属们以任何理由到家中拜访。曾近有一个县里的干部提出到家中看看惠芬,他瞪着眼睛直冲冲问:“你认识她,还是有什么交情,为什么要去看她?不还是为了看我吗?拐这个弯、费这个心思干什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情,比什么都强。”
一席话堵的人家下不来台,也给人家闹了个大红脸,而且还有把人家送的东西当面让人拿回去的事,但也只是到此为止,绝对不会将礼品或财物上缴纪委的事,而且过后也不再计较。礼尚往来人之常情,但人情可以不收,却不可以亵渎。
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下边的人也就明白了谭平山的习惯和禁忌,送礼也就绕着他走了,过年过节也不敢往家里去了。这在清河市,乃至河海省都传的范围很广。
闫勇不在乎,不但不在乎,而且有事没事过来或路过还要专程过来,捎一些烟、酒、茶叶之类的,有些确实是小贝银行发的,有些是花钱买的。大哥太不容易了,嫂子加上小美,折腾的他精疲力尽,还有他刚正的秉性,工作上明的暗的树敌太多,不帮他做点什么觉得太过意不去了,这样的行为就是支持,就是帮助。
谭平山和阎勇是老战友,一起参加过那场著名的自卫反击作战,是从战场上出生入死回来的铁哥们,不但有同生共死的战友情分,而且还是闫勇的救命恩人。
当时的战争形势和政治需要,军事上采取的是快速闪击作战,推进的快,后撤的也快,而且各部队任务不同,方式也不同,很少有整体的协同和协作,很多时候都是在敌我交叉的形势下进行的小规模战斗。部队回撤时闫勇的腿不幸摔伤,谭平山为救治闫勇也与连队失去了联系。面对掉队的危险,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小股敌军袭扰,谭平山不但没有慌乱,而且尽力安抚着闫勇这个新兵蛋子的情绪,连背带扶地走了一天多才赶上大部队,而他当时也不过是个小排长,大阎勇三岁。这样的经历,使得谭平山与阎勇的战友情更近了一层,尽管此后各自的变得很大,几十年的关系却一以贯之,唯一不变的就是亲情和友情。
自从有了那次救命之恩,伤愈回到部队,当阎勇再见到谭平山时,满含热泪敬礼郑重地喊着排长报告时,遭到谭平山大声地呵斥:“什么排长,叫哥。”自此阎勇一直称呼谭平山为哥,而且不加姓氏,俨然就是他亲哥,南战结束不久谭平山就上了军校,阎勇几年后退伍,回到省城河州市当了公安,只要一有时间就往清河市谭家跑,对待谭平山的父母比自己的父母都亲。美其名曰来爹娘这混饭吃,其实就是代替部队的哥照顾两位老人的生活,干些买煤买面之类出力的累活,不管工作再忙,一月总要去上一两次,就是离开河州市到北京上公安大学的几年,也是寒暑假回河州市,必是先到清河市下车,第一站总是谭家,以至于老娘经常挂在嘴边的“小勇小勇”让哥都嫉妒。这之后不管是哥在部队,还是上军校,阎勇都承担着谭家的事情,哥结婚后也是一样,只是避讳嫂子张惠芬的关系,以往晚上来的就住在家里,现在是尽量中午来,而且是东西一放干完活就走,很少在家吃饭。哥有了孩子小美后,孩子就像他的亲骨肉,以至于自己女儿小贝都说阎勇是小美的亲爹,也难怪,从小他就带着小美玩,骑马打枪游泳搏击,这些大男孩玩的东西,他早早就让小美学,以至于嫂子张惠芬都有意见,埋怨哥不主持公道,哥说的很轻松:“你管他干什么,那是他姑娘。”孩子因为高烧引起脑膜炎,很长一段时间像要了闫勇的命一样,能去的医院,不管是清河、河州,还是北京,都跑遍了,看遍了,可心中始终存着愧疚,觉得大哥在部队,是他没有照顾好小美,以前婉芬在的时候,每年总要把小美接过去住上几个月、半年,尽心给她最好的呵护。很长一个时期,他和哥对老人的称呼常常分不清,后来才约定--咱爸咱妈是阎勇的父母,咱爹咱娘是哥的父母。
谭平山转业回到了清河市,走动的更勤了,关系也更紧密了些,不管是在企业,还是机关,两家就像亲戚一样地交往,没有功利,更没有什么计较。
谭平山没有政治野心,而且很平淡地对待自己和仕途。他习惯于在家里吃饭喝酒,只要有机会,他总是在家里弄上几个菜,尽兴地喝。用他的话说,两个猪蹄、一包花生米、一瓶老白干,不值当送也没必要接,荡涤污流不容易,但不同流合污容易。但因为正直,妻子多年在车间工作,无论是他当书记还是到市里,妻子始终是一线工人,既没有调整工作,也没有任何的照顾,而且屡次拒绝企业的照顾和安排。用他的话说,妻子没有学历,没有文化,费那个心,伤那个神干什么,在生产一线工作了几十年,有丰富的实践技能和经验,既可以体现自己的技能,也可以得心应手地处理姐妹之间的关系,更何况可以得到尊重。妻子前几年下岗,阎勇张罗着要安排到当地派出所做协管,他马上制止,“快别开玩笑了,你就不怕嫂子给你管斜喽,算了吧,再有几年就退休了,别再折腾了,现在家里负担轻,不缺那几个钱。”而且明确告诉闫勇别添乱,“县官不如现管,我一个堂堂的市委领导,安排个工作还需要你来帮忙?”谁知下岗后没多久惠芬会脑溢血引起偏瘫,更是使这个家雪上加霜。
“路过还是专程过来?”谭平山挨着闫勇坐下,关切地问:“爸妈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身体倍棒,吃嘛嘛香。”闫勇顽皮地说着,拿起饼干撕开袋子,拿起来就往嘴里塞,使得说话都乌鲁乌鲁的,但还是没忘了对谭平山说:“我那塑料袋里有老娘蒸的包子,你尝一个,味道棒的没法说。”
“老娘路上让你带的包子,你却来混我的饼干。”谭平山瞪着眼睛看着闫勇,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个包子就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嚼着一边喃喃地说:“有老娘真好,真好,你小子有福啊,快五十岁了还有人惦记。”谭平山动情地说着,眼眶竟然莫名其妙湿润了。
“哪里,这是老娘昨天蒸的包子,这不是知道我今天要到平原吗,就让我给天翔带几个吃,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闫勇看谭平山动情了,知道是这包子勾起了他对母亲的怀念,故意装着酸溜溜地说:“我没有天翔脸白啊!”
“好了,别得着便宜卖乖了。”谭平山立时恢复的自然的神态,不满地说着,望着闫勇没有再说话。
“那边有些苗头,过去摸摸情况。”闫勇收敛起顽皮的神情,严肃地说。
“哪个方面的?”谭平山关切地问,心里却是暖暖的。他知道,从省城河州市去平原县是用不着过清河来的,这不但多走了一百多公里的高速,而且还要上路下路的折腾。看着闫勇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厉声说:“你慢点吃。”
“好了。”喝了口茶水,将嘴里的饼干咽下去,扬扬手中的饼干袋,挤眉弄眼地说:“原本不准备来机关的,可怕太早打扰嫂子休息。”说着话正色道:“高山那边的,这小子可能不仅仅只是强占资源和黑社会性质的事,还涉及黄、赌、毒等等事情。”闫勇简短地介绍着情况,“而且还可能给某些人洗钱和安排事情。”
“看来这个人不简单,这两年编织的一张大网,不知网住了多少人,不仅仅是平原那些官员,可能还有清河,乃至省里的某些人。”谭平山咬咬牙,愤懑地说:“可恨。”
“可恨的还不止这些。”闫勇情绪也有些激动,“在征地拆迁,房地产开发,以及煤矿开采等方面,高山利用金钱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不仅仅是平原县和清河市,省城河州市甚至省里都有他人帮他站场助威,省厅已经初步地掌握了一些证据,也向省里做了汇报,厅里指派我们总队全力负责这个案子,准备在合适的时机一举打掉这个团伙。”
“是得割掉这个依附在我们体制上的毒瘤了,任由它的存在就将戕害更多的干部”,谭平山拍拍闫勇的肩膀说:“我们这里也掌握了一些情况,必要时可以联合行动。”
闫勇点点头,说:“少不了哥的支持。”说着话闫勇借扔饼干袋走到窗口,望着窗外愣愣地看了一会,感慨地说:“又到了瓜果飘香的季节了。”说着转过身,望着谭平山说:“哥还记得北海的米兰吗?”
“当然记得。”谭平山眯起了双眼,好像又回到那个激情飞扬的年代,“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米兰花是生长在花盆里的观赏花卉,是那种袖珍的,让人侍弄、呵护,只以花香、花色取悦人的植物,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那么无知,那么彻底。”
西南自治区的北海是他们出国参战时集中的地方。原来只是一个小渔村,地处南疆一隅,是临时屯兵整训的地方。驻地选择的是民房,临时住所也没有那么讲究,也就是一排排二层的南方典型格式住房,窗户后面是天井,几处平房围成团形,天井里是一棵高而粗大的树,树高过了三层的房子,庞大的树冠将小院整个遮盖的严严实实,阳光尽管浓烈,撒在院中的也只是斑斑驳驳细碎的光影,犹如那树上细碎的树叶、白色的花。
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米兰,那厚实的椭圆微尖的绿叶,那在枝叶间如少女般羞涩绽放的洁净的小白花。来自北方的军人们几乎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米兰树,在他们的认识里米兰是养在盆里的花,花开时淡雅、幽香,无花时平实、宁静,一下子就喜欢上这种淡雅、幽香,还有就是哪洁净的银滩。
银滩不负虚名,北部湾海域一处海湾边,日积月累的潮涨潮落,将细密的海沙冲刷的灰白,眩目的阳光照得沙滩白晃晃刺眼,加之蓝蓝海水的映衬,银滩的沙子真也就是洁白的了。
以至于出国很久,都忘不了那米兰和银滩,其实并不只是实际的怀念,而是寄予了无限的意义,对于这些平生第一次出国作战的军人们来说,米兰、银滩就是祖国,就是母亲。
“不煽情了,办正事”,闫勇抹了一把脸,似乎把往事的美好回忆和柔情都抹去了,“没时间想过去了。”说着要走。谭平山拦住他,关切地说:“去了看看天翔,这老弟这两天够呛。”
“这也是来的目的之一,老头子老太太都很担心这个宝贝女婿。”闫勇大大咧咧地说:“其实大家都看走眼了,这小子看似文弱,其实内心皮实着呢,而且抗压能力还真不敢小看。”
“我也是这样认为,昨天我给他通了电话,感觉还可以。”说着加重了语气,“这老弟老爸没有看错。”
“那是,你没看老爷子是什么人?”闫勇摆摆手,“走了,改日抽空喝几杯。”
望着闫勇雄浑的背影出了办公室,谭平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小子雷厉风行的,一定是得了什么尚方宝剑,不过这样也好,省厅直接来办,还是可以减少一些阻力,特别是来自清河方面的干扰。
这样想着,谭平山叫过秘书小韩,简短地说:“咱们去市公安局。”
第十七章 假戏真唱
回到房间,洗了把脸,齐天翔慢慢梳理着这一天来的思路。全县纪检监察干部培训今天正式开始了,而且培训扩大到了政法系统,不仅有全县的纪检监察干部,有各局委的纪检书记、纪检组长,还有公检法的部分人员。齐天翔明白刘唐子的用意,也知道这样的全面培训能够带来的一些变化,特别是以此提升纪委在全县整体工作中的作用。
这也是基层部门常有的做法,利用上级机关或部门来人,或者一项临时重要工作的推进,搞一下拉大旗作虎皮的事情,借此提高部门影响和作用。尽管齐天翔知道刘唐子在有意无意地利用他,但也乐得如此,毕竟这场戏还需要刘唐子的配合,假戏真做这戏才能唱下去。
培训由刘唐子主持,上午彭群和主管宣传工作的副书记李政到会讲了话,为这个为期两天的培训进行祝贺。由于有彭群到会,也为了显示重视和规格,上午的会议要求各局委和乡镇的一把手到会,县委不大的会议室里挤得满满当当。
彭群的讲话无一例外地充满了感谢和感激,感谢省纪委将全省纪检干部的全面培训第一站放在平原,感谢省里的信任和关心,感谢齐天翔带队来平原支持工作,要大家提高认识,提高觉悟,自觉地把自己的工作融入到全县工作大局之中,以实际行动支持全县经济工作,特别是要成为组办第一届枣香节的动力和基础。
接着大谈枣香节举办的意义和带动作用,并对实际行动和要求进行动员和部署,洋洋洒洒讲了一个多小时。
彭群转换主题的讲话使齐天翔有些意外,不禁转头看看刘唐子,却看到了刘唐子神秘地微笑,似乎他并不意外,也明白这首届枣香节的意义。
近些年,地方很是热衷于这些节庆活动,纷纷利用当地的特色和优势举办各种大大小小的节庆,大枣、苹果、西瓜等等地方特产,或着是古镇、古巷、名人为名义,没有这些的就是旅游节,而且主办单位也由省市逐渐变为市县,甚至乡镇,形式也由以往纯粹的政府主办,演变为政府主导、企业参与、社会组织的多元方式,成为地方经济的一个增长极。其实也还是没有脱离“政府搭台,经贸唱戏”的固有模式,为了提升所谓的节庆期间招商引资的成果,很多早已谈好的项目集中在节庆期间签署,而且此举最大的好处是利用节庆搭起地方政府与相关部门,特别是上级部门联系的纽带,提升地方官员的政绩和成就。一个成功的节庆不但可以请到省市有关领导参加,甚至有些中央部门和单位的领导也会到来,似必提高主办地政府的影响和知名度。至于由此带来的实际效果还要有很多。
平原的枣香节,就是彭群提议并全力推进的。前些年在德清市的时候就举办了几届“黄金节”,期间展示的农民摩托车大赛,农民歌手大奖赛,不但集中展示了德清市农民的富足,而且有效展示了富足后农民的追求和精神风貌,大获成功,不但名利双收,而且极大地提升了他的政绩。来到平原县后,就想着照方抓药,千方百计提升平原县的区位优势和特色产业。去年就要举办,但由于时间仓促,准备不足,相关批文没有批下来,流产了。为此彭群很是发了一通脾气,不但撤了文化局和农业局两位局长的职,而且全县通报。今年春节后就开始着手,成立了县委县政府领导挂帅的领导小组,主办单位也由文化局、农业局提升为县委、政府,全县几乎所有职能局委和乡镇一把手都是领导小组成员,由县委办主任乔商任专职副组长,全面筹划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有了眉目,几天后就要召开。可彭群还是觉得不踏实,因此遇会就讲,逢会就强调。
彭群讲完,李政讲。李政的讲话简短而务实,除了强调培训的意义外,就是要求大家认真学习,认真思考,加强理论学习,把培训成果体现在今后的工作中。讲话平实低调,齐天翔很是满意,也对他产生了兴趣。李政他不是很了解,平时接触的也不多,只知道他是从市委宣传部下来挂职的干部,而且时间已经一年。但直观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戴个眼镜,一副文雅的神情。
下来齐天翔也不得不讲了一些,无非是为什么要组织大面积的培训,以及培训的意义和目的,同时强调了培训的方向和要求。
接下来是刘唐子的总结发言,这一上午就过去了。这也基本上是现阶段会议或学习培训的基本模式,主要领导讲话、主管领导讲话、相关领导发言,最后是主持人总结,一套程序走下来,也就到了午饭的时间。
下午的培训移到了宾馆会议室进行,没有了部门领导和其他人员的参与,培训才算是正式开始。
培训由小张主讲,主要是他带来的一些纪检监察方面的规定、要求等等。
第十八章 姻缘际会
接到小贝的电话,闫勇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即下楼开车往河州市人民医院赶去。
“老爸,我现在在市医院呢,你赶紧过来吧!”这是女儿小贝电话里说的,说完就挂断了。
对于这个宝贝女儿,闫勇是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不知道该怎样沟通和交流,尤其是妻子婉芬出事之后更是如此,话不说不行,说浅了不行,深了更不行,用他的话说,干警察几十年了,就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案子,而且还没有着手的地方。
无论是生活、学习,还是其他方面,闫勇觉得与女儿就有打不完的官司,上大学他希望女儿报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既然不能子承父业,女儿从事公安工作也很好,起码自己可以在业务上、工作上,或者经验上给她以帮助。而且从事公安工作,对女孩来说更为适合,谁敢随便对警察动手动脚,尤其是在社会治安不很稳定的现今,当警察不但可以保护别人,更可以有效保护自己。
可女儿不但不领情,而且说他对社会治安没有信心,是工作不尽职的表现,所以自作主张报考了河海省财经大学,而且本科毕业以后根本不理会学校推荐的读研机会,报名应聘刚成立的一家股份制银行。当闫勇知道情况后,小贝已经上班将近一个月了。用小贝的话说,新单位发展机会多,升职空间多,业务从零起步也容易突破,而且效益好,福利待遇也一定好。
对于财经大学毕业生通常进财政税务部门的归宿,小贝不屑一顾,“只有没有追求的人才会到这些单位混吃等死呢。”面对闫勇的怒目相向,她很有底气地说:“二十多岁进机关,三十多岁混个一官半职,四十多岁等待成为部门领导,五十岁一过腾位置给后继者,到了六十岁退休,回头看,做了什么,有什么成绩,结果只是一地鸡毛。这还是好的结果,能谋个一官半职,很多人一辈子不还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而且为了这些,还要夹着尾巴,年轻时早到晚走,打扫办公室、抹桌子扫地,看领导脸色行事,过年过节巴巴地给领导送礼,挣得那点工资都送了礼了,一年年按部就班地熬资历,好容易可以收点礼了,还怕不慎被举报和查处。没当官想当官,当了官还要提放有人觊觎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弄得一个个未老先衰,神经衰弱。”说着话,不忘表演,“何必呢,趁年轻社会上闯荡闯荡,喝几口水,呛上几次,不是很快就能学会游泳了吗?而且我们这样的单位,凭本事吃饭,看业绩说事,什么都看你自己的表现,领导只是大方向交待你个任务,怎么做、做的怎么样全靠你自己,光明正大的竞争,光明正大的挑战,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这样的生活不是更有意义,更能彰显青春的活力吗?”最后总不忘说上一句:“我的青春我做主。”
这样的说辞让闫勇哭笑不得,可有爷爷奶奶做坚强的后盾,事事全力支持和欣赏,就是婚姻问题,让爷爷奶奶着急,可小贝却振振有词,“快饶了我吧!本姑娘刚经历了近二十年的读书学习生活,好容易有了一点自己的时间,不会这么早就把自己送进婚姻的笼子里吧?求求你们,让我玩两年吧。”
她不急谁拿她也没办法,只好由她,这一晃也就二十六岁了,真是没办法。
可她每天里乐乐呵呵的,就没见她有愁苦和不高兴的时候,自称欢喜鸟,闫勇却叫她没尾巴鸟,但看着孩子快乐和无忧无虑的,自己多少也是一份安慰。
到医院门口,停好车,闫勇就急急忙忙往医院大厅跑,边跑边拿出手机,给小贝打电话,可没等电话通,就见小贝远远地向他招手。看着小贝没事,闫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可还是板着脸数落着,“电话也不说明白,也不等我问就挂了,你想急死我啊!”
“你再不来我就快死了。”小贝针锋相对,但与话形成对比的却是嘻嘻哈哈的笑脸。说着话上来就挽着闫勇的胳膊,亲昵地说:“老闫同志,有一件很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你不要辜负同志们对你的信任啊!”
“什么事,说清楚了再往下说。”闫勇警觉了起来,小贝的反常令人生疑。轻轻甩开小贝的手臂,瞪着小贝问:“说吧,急急忙忙叫我过来,到底什么事?”
“到底是多年的老警察,警惕性很高嘛!”小贝拖着长腔装模作样地说:“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不是一个成年人的起码本质要求,而且待同志热枕、互帮互助是不是人与人相交的起码基础?”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闫勇对小贝没有脾气,只好来横的,“单位里一堆事呢,我没有功夫在这儿跟你磨牙,有事咱们晚上回家再说。”说着话转身就走。
“别走啊!别走啊!你这人真不识逗。”小贝赶忙拦住闫勇,讨好地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看闫勇面色和缓下来,就大声说:“教授姑父刚才委托我件事,他们单位有个同事老婆生孩子,在这儿住院,可同事今天上午让领导派到姑父哪里了,所以让我照看孩子和他妈,可我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伺候一个产妇,我也不合适啊!可教授姑父交待的事也不能不管啊,所以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人。”
小贝没说完,闫勇就想到了她下来要说的话,就拦住了小贝的话头,“你见过红霞阿姨了。”
“准确地说,是把事情全权委托给了红霞护士长”,小贝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但随即叹了一口气说:“无奈本姑娘小姐身丫环命,人卑言轻,只好请家长出面了。”
小贝的话使闫勇暗暗叫苦,刘阿姨给他介绍的女朋友就是李红霞,河州医院妇产科的护士长,两人见过几次面,印象也还不错,可闫勇始终下不了决心,因为心中始终放不下婉芬,小贝倒是很积极,不但举双手赞成,而且私下里也与李红霞见过面,今天这么寸,又遇上这么档子事。
要说没有想过也不现实,毕竟自己还是中年,身体里也时时升腾起野性的**,更希望身边有人呵护,尤其是小贝上学不在家的时候,回到家冷冷清清,回老爷子哪儿,妈妈又是无休无止的唠叨,内心的孤独和寂寞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着夜空,对着满天的星星述说,哪里有婉芬,能懂得他的心。
因此唯一排泄的方法就是工作,就是尽量的加班,可静下心来看到荧屏上的亲亲我我,来自现实生活的诱惑,时时像万千个小虫子吞噬着他的心,折磨着他的情感。拒绝了无数个相亲和介绍后,见了李红霞,觉得心里暖暖的,红霞不能算漂亮,但稳稳的神情还是让闫勇感到心安,也许这就是应该找的伴侣,但心动却下不了决心。
“好了,我就跟单位请了一会假,得赶快回去了。走了,老闫”,说着话,转身优雅地摆摆手,潇洒地走了。把闫勇晾在了哪里,意思很明确,让他接着去见面。
闫勇恨恨地瞪了小贝背影一眼,无奈地向妇产科病房走去。
拐过走廊,远远看到李红霞在向一个护士交待着什么,就放慢了脚步。李红霞也看到了闫勇,匆匆交待了几句,就快步迎了上来,白净的脸上立时布满了红晕,嗔怪着说:“你怎么来了,这哪是你们大老爷们应该来的地方,还穿着一身警服,跟办案似的。”
李红霞的埋怨提醒了闫勇,刚才光顾了着急了,没有换衣服就出来了,现在看来是不合适,赫然笑了笑,老老实实地说:“光顾了着急了,还真忘了这茬。”
“放心吧,这是医院,又有我这个二十多年的老护士,刚才看了一下,母子都很好,吃饭方面也专门交待了护工,没有问题的。”李红霞温柔地说:“你快忙去吧,这里交给我了。”
“那就太麻烦你了。”闫勇真诚地说。
“说这些干什么”,李红霞白了闫勇一眼,语调温柔地说:“赶紧走吧!”说着摆摆手快步离去。
望着李红霞胖胖的身姿,闫勇的心里觉得暖暖的,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第十九章 把酒言欢
刚走进包间,郝涵立即放松了下来,回过身大声对跟上来的众人说:“我先声明,今天虽然是吃刘书记的饭,可不能按主宾的规矩来,我要和我老师挨着坐”,说着亲昵地拉着齐天翔的胳膊,走到主位坐下。说:“你们怎么坐我不管,女士优先。”
郝涵的举动突然而迅速,立时弄了齐天翔个大红脸,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才说:“听人劝,吃饱饭,我看郝县长的这个提议很好。”
“坐那都能吃饱,只要坐上桌,哪里都是好位置”刘唐子戏谑地说:“挨着美女说不定还容易分神,吃不饱呢?”
“这话说得对,千正万确。”李政挨着齐天翔坐下,“我给大家说个真事。以前在报社的时候,我们单位的司机老王可有意思了,在口外当兵转业的,能喝能说。孩子考上大学请客,致酒词的时候说,”说着话,李政站了起来,端起茶杯表演着:“我就是个司机,以前喝酒,一坐就坐在‘油路上’,一端就是‘醉后’,今天老子也当回首长,喝个痛快。”
李政的笑话加上惟妙惟肖的表演,一下子把大家逗笑了,郝涵笑过后不解地问:“什么‘油路’?什么‘醉后’?什么‘首长’?都是什么意思嘛,看你们笑的哪个开心。”
李政笑的更厉害了,指指齐天翔司机小王的位置对郝涵说:“小王坐的位置就是油路,司机座位下就是油路,可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服务员上菜,都习惯在他哪个位置,汤汤水水地一洒就都在他的身上;醉后就是喝酒敬酒,一轮轮下来轮到司机敬酒时,都是喝得差不多了,领导们也都不想再喝了,可不敬还不行,所以不讨人喜欢;而首长就是你现在做的位置,寿星老和领导都是这个位置,不但所有人要敬,还要上礼。”说着话赶紧向小王示意,“不好意思,纯粹玩笑,没有别的意思。”
李政的话又引来大家一场哄笑,气氛更是融洽,李政又说:“其实最应该挨着齐老师坐的,是我”,看着大家疑惑的目光,自嘲地说:“我俩都是外人,都是旁观者,所以我们应该挨着。”
郝涵马上回道:“你俩是外人,那我们都是内人了。”
郝涵的话立即引来又一次哄笑,郝涵觉得被李政编圈套进去了,弄了个大红脸,指着李政恨恨地说:“好你个李政,你编圈害我。”看着李政举手投降的样子,就转过脸面向齐天翔,缓和一下窘迫的神情,“老师,今天我们喝点什么?”
“随便吧!”齐天翔扫视着桌边的人,除了郝涵、李政,就是刘唐子和纪委的办公室主任,还有就是小张、小王了,“今天在座的都是内人,放开点,喝点白的吧!”
齐天翔的话也引的大家一阵笑,郝涵羞涩地撇了他一眼,提高了声调,故作豪气地说:“今天舍命陪君子,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好,词不错,朗诵的也好。”李政大声喝彩,“总好过‘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为这个值得干一杯。”
“就你能联想”,郝涵撇了李政一眼,笑着说。
看着郝涵羞怯地表情,齐天翔笑着说:“依你们两个的意思,今天的我只能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饮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了?”
“今宵酒醒何处?黄州孤舟船头。今晚是才子佳人相会,学历低于硕士以下且不能熟读熟背唐诗宋词的,都可以退场了。”刘唐子戏虐地抗议道:“喝酒还是饮诗,竹林七贤也还是以酒酬和的。”
三人不觉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刘唐子脸上,都是苏轼,都是黄州,不禁对刘唐子机敏的反应刮目相看了,但他们采取的却是现在流行在年轻人中间惯有搞怪方式----木然盯视,只看得刘唐子浑身不自在,才齐声大笑,“老刘奥特了。”
哄堂大笑之后气氛更是随便,说笑间菜也陆续上来了,郝涵端起酒杯提议:“咱们共同喝一个,为我老师,也为今天的顺利。”
大家共同举杯,进入了今晚的主题,来来往往尽管热闹,但由于有郝涵在座,多少有些拘谨,尤其是齐天翔,被郝涵左一个老师,右一个老师地叫着,有些招架不住,看来郝涵今晚是要让齐天翔尽兴而归的意思。刘唐子看着,琢磨着郝涵的用意,但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就偷偷地看看李政,正好李政也在看着他,眼中也是充满了疑惑。因此就高声提议着:“这就得有个比较正规的喝法才对,这样敬来敬去的有些不地道,也让人家省城来的领导说咱们欺负人,有‘乱拳打死老和尚’之嫌。”
刘唐子的提议立时使包间里静了下来,都看着刘唐子,听他的下文。齐天翔更是感激老刘的解围,毕竟郝涵所用的方法就是不停地敬,一个女同志能用的方法也真是不多,这不刚开始几杯酒下来,也还是有些吃不消。
刘唐子看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就慢条斯理地说:“传说杜康老先生是中原人,造出了好酒,咱们这的老祖宗也想造酒,可不管怎么精心都改变不了酒中淡淡的苦味,而且还放不住,几天就坏,朝思夜想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对他说,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在早、中、晚三个时段,在大路口的老槐树下,向三个人取三滴血,方可解决这个问题,而且取血的时辰也有讲究,即日出之时,当午之中,日落之刻,过了这些时辰都不灵。”刘唐子摇头晃脑地说着,“老祖宗早上起来,早早就来到村口大路口的大槐树下。很快就见到一位秀才过来,举子赶考出门早嘛,老祖宗对秀才说起缘由,秀才很配合地就献了一滴血。到了中午,烈日当空,却见一位顶盔带甲的武士骑马过来,老祖宗拦住武士,说明原因,武士也豪爽地献了一滴血。可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辰,还是不见有人过来,只有村里的疯子在大槐树下睡觉,老祖宗等啊等,眼看就要过了时辰,就索性咬咬牙趁疯子不备,从疯子身上抽了一滴血。回去以后放入酒中,立时浓香扑鼻、美不胜收,十里八乡都慕名来沽酒,但唯一的问题是酒喝了容易醉,而且都是不经意间就醉了。原因是前两滴血来自于秀才和武士,都是有准备的献血,而疯子的血最后拿到,也是没有准备的,所以就像疯子的样子了。”刘唐子说完总结道:“因此说这酒,刚喝时文明优雅,相互敬着说着祝福的话语,因为那是秀才的血在起作用,文质彬彬、优雅有度;但喝着喝着就开始高门大嗓地斗酒了,因为那是武士的血在发挥作用,喝到最后就开始要么大喊大叫、疯疯癫癫,要么是醉酒酣睡,那还是疯子的血在作祟,而且是不经意间的事。”
“好啊!老刘指桑骂槐地在骂我们都是伪君子,实际都是疯子,是不是。”郝涵听出了味,不满地抗议着。由于几杯酒喝下去,白净的脸上泛起了桃花,显得妩媚又多姿。
“这个不对,这个不对,我再说一个”,刘唐子在郝涵的逼迫下自己干了门前的酒,接着说:“其实咱们平原喝酒是有讲究的,过去穷一般人家都喝不起酒,也舍不得喝,来了尊贵的客人或逢年过节长辈面前,诚心诚意的敬客人、敬长辈,这才有了主人敬三个,副陪敬六个的风俗,因为这样一来客人或长辈也尽兴了,礼节也到了。”刘唐子正正经经地说:“当然也有说法是咱们这里是礼仪之邦,古人祭祀主祭敬三杯,陪祭人多啊,也就以六杯代表了。”
说着看大家都反应不够强烈,顺势说:“我这都是老黄历了,还是让李书记来点时髦的。”
刘唐子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热烈相应,李政也不客气地接过话说:“单位聚餐,老总把鱼眼挑给副总,说这叫高看一眼。把鱼骨头提出来给财务部主任,叫中流砥柱。把鱼尾给了办公室主任,叫委以重任。把鱼肚子给了人力部主任,叫推心置腹。把鱼鳍给了市场部主任,叫展翅高飞。最后,盘里只剩下一堆鱼肉。老总摇摇头说:“这个烂摊子还得我收拾啊!”说得大家捧腹大笑,想到了刚才吃鱼时的情景,李政清清嗓子又说:“现在酒场三大怪,敬酒、段子、小咸菜,是说几轮敬酒之后,意兴未尽就讲荤段子,满桌子的菜不吃,酒后一碗清汤面配一碟小咸菜”,李政举手止住大家的笑声,说“今天女士在场,荤段子就不讲了,我给大家说几个怪现状吧。当然咱们不说时下一些非著名相声演员的哪些‘教授流氓之类的’,那口味太重,这种场合不宜,咱就说喝酒。”说着摇头晃脑地饮诵起来,“领导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纪检干部不喝酒,一点线索也没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点快乐也没有;兄弟之间不喝酒,一点感情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李政煞有介事地说:“这是说喝酒的必要性,还有喝酒的五个阶段:处女阶段,严防加死守;少妇阶段,半推又半就;壮年阶段,全来都不够;寡妇阶段,我来找你斗;老太阶段,不行还忽悠。喝酒的五种语言:豪言壮语,酒壮英雄胆;花言巧语,劝友多喝点;胡言乱语,神智无深浅;不言不语,进入梦里面;自言自语,醒来悔不断。所谓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惫。好也过,歹也过,只求心情还不错。”
“这都是大白话,说了等于没说,这不能算”刘唐子抗议着,起哄让李政干了一杯。李政老老实实喝了杯中酒,清了清嗓子说:“刚才那个是暖场段子,下面说一个新好男人守则,也就是新三从四德。”说着扳起手指数着,“三从:在家从母,在外从官,在家从妻。四德分大中小三品,大四德:权、钱、房、车;中四德:能、厚、精、诚;小四德:勤、劳、耐、忠。”李政说的惟妙惟肖,引来一场哄笑,他又接着说:“还有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说着唱了起来,并唱着解释着,“新好男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老婆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必须不折不扣执行),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有了好的方向才能有好的结果);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家里的东西再少也不能往老的家拿,反之多多宜善),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家庭和睦共同维护这是发展的基础);第三一切收入要归家(工资、奖金、稿费、外快统统上缴,ic、ip、iq统统告诉她密码),努力减轻家庭的负担(现在钱少东西贵,买房、置衣服、美容、交际,不仔细点怎么行);三大纪律男人要做到(大原则已定)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小事也要切记不马虎)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要哄、劝、笑、耐全套,不能口是心非),尊重老婆不要耍骄傲(有了成绩不要翘尾巴,尤其是工资、奖金上缴的时候,要不提条件);第二贡献索取要公平(不能摆功劳、提条件,再次强调),好话好说不许逞霸道(尊重女权从点滴小事做起);第三老人东西给过了(视价值大小,存量多寡而定,现金不在此列),当面道谢切莫忘记掉(老人高兴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也是下次再给的基础);第四若把事情办砸了(绝对不许出现失误,没有如果,这是前提),罚跪罚饭不差半分毫(错与不错以老婆评判为标准,处罚也是为挽救,不能有怨言);第五不许打人和骂人(特指男人对女人,反之无效),家庭暴力坚决克服掉(包括瞪眼、说气话等等);第六爱护老婆的装束(花钱的东西,尤其是美化老婆的靓丽),接吻拥抱处处注意到(感情事小,情调重要);第七不许调戏mm们(坚决黄绝与女**往,网络也不例外),非分之心坚决要除掉(从一而终是觉悟,也是必须);第八不许过问老婆事(闲事莫管、闲话莫听),不许责问不许去盯梢(包括老婆的手机短信、聊天记录和夜不归宿);遵守纪律男人要自觉(教育的目的是明了,无须时时提醒),接受监督切莫违反了(包括搜身、搜物、查询、调查等,不排除与科技发展同步的更新),家庭规矩条条要记清(再次叮咛),新好男人处处爱家庭(责任重于泰山,使命深过大海),建设家庭永远向钱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老婆孩子拥护又欢迎(皆大欢喜)。”
李政的歌声,加之插诨打科般的解说,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酒也喝得更为尽兴。很快两瓶白酒就喝完了,在等待服务员上酒的时刻,刘唐子打包的红烧排骨送过来了,李政起哄说:“刘书记这算不算是假公济私啊!自己请客还不忘照顾老婆孩子。”
一句话说的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刘唐子丝毫没有难堪的样子,直接看着李政笑着说:“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新好男人守则啊!时时刻刻把老婆放在心上嘛!”说着看着满桌的菜意味深长地说:“我这是为了物尽其用,节约是本嘛!我们农村人,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可量入而出还是明白的。”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不再说话,刘唐子立时觉得话说得有些重了,忙笑着补充道:“不要小看这简单的红烧排骨,饭店做出来的就是比家里做出来的有味。”话题转换,缓和了一些尴尬,李政索性继续活跃着气氛,“说来听听,让我们大家也长长见识。”
“这红烧排骨,很普通的家常菜,具有补中益气的功效,适宜于气血不足,阴虚体弱者。配料也简单,无非是生姜、葱、八角大料、盐、糖、酱油、料酒。就是这么简单的作料,却做出了美味的菜肴,不管是鲁菜的糖醋排骨,还是豫菜的黄焖排骨,或者的苏菜的酱香排骨,几乎全国所有的菜系都有排骨入菜,差别就是烹饪方法和火候。做法各有千秋,有锅里放油,加热后放入生姜葱炒香,然后把肋排放入锅内翻炒,然后加水炖煮的;有锅内冷油放入白糖炒化后排骨倒入锅中炒匀,接着放入姜片,花椒和香料;有把排骨放进沸水煮几分钟,倒掉血水,锅中放入少量油,烧至冒烟,放入姜、大葱爆香,再把排骨放入,翻炒片刻;有用热油把排骨炸成金黄色捞出,将排骨放入锅内,加入水、酱油、料酒、精盐、大料、葱段、姜片,调好味,用大火烧开后,转微火焖至排骨肉烂的。一道简单的家常菜,却有着这么多的变化,说明什么,手艺不在高低,变化只在适宜。”说着话刘唐子站起身,“不跟你们白活了,一会排骨凉了就不好吃了。”
郝涵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你们闹吧,我提议杯中酒,喝了就算尽到我的心意了。”
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随后就起身离席走了。齐天翔觉得郝涵走了也好,不定下来玩笑会开成什么样。
小张和小王也吃好走了,很快大大的包间就剩下了齐天翔和李政两人了。
“大智慧,老刘这才是大智慧”,李政竖起大拇指,对着老刘的背影赞叹道。回过头来对齐天翔说:“在这样的环境下,能独善其身,又能做些事,老刘高啊!”
齐天翔微微笑着,没有说话,他知道李政想说什么,也能猜到他想说的。李政他多少有些了解,北京名牌大学新闻系毕业,清河日报以前很知名的记者,没有什么个人背景,以正直的处事方式和扎实的基本功,做到了新闻部主任,每年都有很多重大新闻稿件见报,而且省市甚至中央媒体也多有他的稿件,中央级的新闻奖得过不少。况且也出过几本清河近代和现代名人的传纪,可以说是河海省和清河市的文化名人,尽管有些不遭人待见,但也还是不敢公开整治他,还不能不让他做新闻,就把他调到宣传部新闻科当科长,可却始终不再提拔,直到再也按不下去了,只好下派挂职平原县宣传部长,一年后却没有如愿回清河接任宣传部副部长,反而延长一年,不过也解决了助理调研员的待遇,成为县委管宣传的副书记,现今挂职时间又要到了,还不知道回去以后怎么样,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做事的热情,在县里人缘很好。
“听说你这挂职时间快到了,准备什么时间回去?”齐天翔热情地问:“还回宣传部吗?”
“还不知道呢,还没有正式谈话。”李政如实地说:“不过有小道消息说,可能会去文化局做一把手,不过还是想回新闻本行。”说着硒笑着,轻轻推推眼镜,戏谑地说:“我这个人运气挺好的,别人都是挂职不升职,我这是两年两大步,年初解决了副处,回去如果到文化局,明年初就是正处,三十六岁干到处级,整个清河市也没几个吧!”
齐天翔听出了李政话里的无奈和苦涩,感觉心里也是酸酸的。在机关干,待遇级别是任何人也超脱不了的事情,即使再看得开也不免苦闷,因为级别就是能力,就是成功与否的标准和衡量,尤其是年轻化、专业化的现状,一旦过了年龄界限,想再往上走也是枉然了。但他却没法劝说,毕竟事关个人的前途,任何劝告都无济于事,只好拍怕李政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你没关系,三十多岁,还有的是机会。”
“借您吉言,怕是到了文化口,终老也是有可能的。”说着吁了一口气,解嘲道:“不过也好,写写书,每年办办文化展或节庆,倒也自由自在。”
齐天翔没法接他的话了,觉得说下去会更沉重,于是转换了口气,戏谑地说:“咱俩怎么着,是撤呢?还是接着喝,我可听说你李政是清河几大喝之一,两斤不倒,三斤不醉。”
“谁这么夸我呢?真是看事的不嫌事大。”李政故作愤怒地问,随即转换了口气,“看你齐老师的意思,你要回去有事呢咱就走,你要没事呢咱就接着喝点,反正回去也是没事可干。”
“那就再喝点,我是舍命陪君子。”齐天翔说着拿起酒瓶,却被李政抢了过去,利落地将两个杯子倒满,“哪能让省领导给我倒酒,我还想进步吗?”说着话端起手中的酒杯,含笑说:“我敬齐老师一杯。”
“先把身份整明白了再喝”,齐天翔挡住李政敬来的酒杯,严肃地问:“你到底叫我什么?齐书记?齐老师?齐大哥?”
“什么意思。”齐天翔突然变换的表情使李政一下愣怔在了哪里,虽然知道齐天翔是玩笑之语,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是齐书记,那就是上下级关系,也就是工作关系,你应该坐到我的对面,而且酒过三巡之后我们也就可以散了;如果是齐老师,那就是师生关系,我教书十年,弟子何止三千,多你一个也不多,你应该坐到我的侧边,因为师生并排于礼不合,而且你敬完三杯也就可以退下去了,没有老师回敬学生的规矩;如果是齐大哥,那就是异姓兄弟,就是朋友,咱们还可以再坐近一些,可以说点悄悄话,发发牢骚,甚至骂娘都可以。”齐天翔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依旧绷得紧紧的。
“哎呦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李政不停地拍着胸口,胆怯地说:“都说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我还想着这又多嘴犯着了哪一条,立时就要午门问斩了。”夸张的表情,紧张的口气,可瞬间神情严肃起来,站起身,端起杯,恭恭敬敬地举到齐天翔面前,朗声叫道“齐大哥。”李政十分钦佩齐天翔的智慧和机智,尤其是应变能力。而且刚才的话虽玩笑成分很大,但还是有些信息传递的明明白白,当某位领导暗示你兄弟相称之时,也就是告诉你重视和信任你的潜台词。他明白齐天翔的意思,也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心里莫名有些感动,也有股暖流在身体里流动。
齐天翔笑着举杯与李政轻轻碰了一下,含笑干了杯中酒,默默地看着李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听说过彭书记对房地产发展和房价的宏论吗?”李政也爽快地干了杯中酒,起身为齐天翔杯中倒满酒,淡淡地问:“关于房价低丢人的讲话,可曾听闻?”
齐天翔摇摇头,他知道李政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引子,下来的才是重要的,于是漫不经心地说:“他老兄大嘴惯了,没有什么是他不敢说的,而且每回都是即兴发挥,谁能知道那一回是真实作数的。”
“评价一个城市主要看房价,房价越高城市越好越吸引人,房价越低城市越不吸引人,越丢人。”李政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彭群的声音,一手叉腰,一手挥动着作出领袖范,“其实这言论也不是他的,而是首都某个大学一个什么客座教授在河州市参加地产年会时所说,而且直指河州市的房价过低,认为拥有近一亿人口大省的省会城市,房价只有七千元实在是太低,应该在一万元以上才合理,也才与河州的城市规模和区位相符。”
“御用文人的言论如何听得,他们的研究经费来自利益集团,而为利益集团张目是他们最基本的功课。何况要挣出场费,就要顺应主办者的意图。”齐天翔淡淡地说:“想让这些所谓的精英文人或经济学家说几句真话,或者摸着良心的话,比让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低头还难。”
“其实都知道要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样说为了什么?彭书记在干部大会上这样说也不是为哗众取宠,都明白是为高山的德高集团房地产项目做宣传,也是为房价四千造势。”李政佩服地望了齐天翔一眼,心里十分钦佩他的睿智和机敏,到底是大学教授出身,看事情的角度也有着常人不一样的高度,“且不论这样的观点是否雷人,也不论教授客座之后真实的身份,只说彭书记在干部大会上引用这样的观点,就能看出他的意图。”李政清清嗓子接着说:“河州市的房价应该多少,我没有调查也没有发言权,不敢乱说。四千元房价在平原高不高,我这两年在平原工作,自信对平原情况还有一点了解。看看平原的房价和居民收入,就能判断房价的高低了。”
“先喝酒”,齐天翔看着李政有些激动,就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微微笑着喝了一点。
李政赶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前年,平原县中心房价一千六百元一平方,稍偏一点一千四百元一平方,因为平原还是属于纯粹意义的农业生产县,配属的工厂也是以农业初级加工为主的工业,经过这几年折腾,十有**破产倒闭或改制转产,因此平原不属于劳动力和资本输入性城市,可现在同样的地段为三千到三千五百元一平方,稍偏一点的为二千八百元一平方,而德高花园直接定价在四千元一平方起。”李政看了齐天翔微笑的脸,接着说:“前年,平原在岗职工人均工资年收入达到13573元,月均1131元;今年的7月份,县统计局发布了上半年经济动态,平原在岗职工平均工资达到2.4万元,月均2000元。姑且认可县统计局公布的数字,也忽略工资‘被增长’的可能,但工资增长了不到一倍,房价增长了一倍多却是不争的事实。抛开货币超发和通胀因素,抛开医疗、教育等生活成本,只看基本事实,房价在居民生活中的涨幅就清晰可见,而房价的高低也可以清晰地看出来。房子作为商品早已为百姓认知,而且也早已认可房子的商品属性,但房子是用来住的,安居乐业是城市生活的体现和基本要求。实现‘居者有其屋’也是政府社会保障的一部分,是任何一个政府都必须做的。奇怪的是,我们平原的决策者不但忘却了这些基本责任,反而像商人一样卖起了土地,成了和地产商上下联动的利益共同体。另外房价的高低有基尼系数在衡量,这也许太深奥,老百姓不易衡量,但老百姓的收入却是衡量房价的最好标准,几个月的收入买一平米房子,这样的房价是高是低,不是很明确的标准吗?但就是这样的事实,彭书记还认为房价低,房价丢人,意欲何为似乎并不难理解,也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在如今中央和省市政府调控房地产政策,关注民生的大背景下,彭书记的言论就有些不合时宜,甚至与上级精神背道而驰了。地方政府要投资拉动,要gdp数字,要政绩,或者还有卖地增加财政收入,这可以理解,但如果还牵扯到个人利益,就另当别论了。”
“房价多少算好,这似乎不是一句话就能涵盖的。房价上天或入地都不利于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但这与丢人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联系。”齐天翔看到李政又有一点激动了,于是就接过话题,淡然地说:“关键看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这是应该首先搞清楚的问题,老百姓的收入不是用来买房子的,起码不是全部用来买房子,要生活,要教育、要医疗、要养老,都用来买房子,然后住在豪宅里喝西北风?”齐天翔硒笑着,不屑一顾地说:“收入和社会保障是相辅相成的整体,而且是重要的有机部分,老百姓要清醒,领导干部更要清醒。”
“这还不算雷人的,彭书记与土豪交朋友的言论才叫雷人呢!”李政转换了话题,笑着说。
“土豪是时下时髦的词汇,怎么咱们的彭书记也赶起了这样的时髦?”齐天翔不相信地问。老彭的水平能这么快与网络接轨,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哪里啊!与‘土豪交朋友’,以及蜂拥而至的‘土豪金’、‘土豪宴’等等眼晕的字眼,不过是网络的调侃”,李政呵呵笑着说:“土豪本意是指地方上有钱有势的家族或个人,或指乡村中有钱有势的恶霸,有别于城市有文化、有一定修养的富裕群体,一般是指乡村中起家的富裕群体,特点是文化层次低、生活质量不高的土地拥有者。无一例外都是持否定的态度,与恶霸、劣绅处在一个层面,都是不值得现在人追捧的一个群体。网络的追捧有调侃的意思,也是一种新的仇富和表达不满的方式。改革开放几十年共同富裕却变成了土豪遍地,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是对‘花园’、‘华府’、‘豪庭’的无奈,也是对‘饕餮盛宴’,‘奢靡聚会’,‘极尽奢华’,以及‘皇家享受’,‘帝王风范’,‘贵族体验’的嘲讽和奚落,而我们彭书记的‘与土豪交朋友’却是实指的,还是工作部署。具体要求就是让各职能局委,特别是一把手要主动与企业家交朋友,了解他们的需求,为他们进行有针对性的服务。”
“这屁股到底坐到了哪里?”齐天翔愤愤地说着,与李政轻轻碰了一下酒杯,忧虑地说:“屁股决定路线,这绝对不是司机们的调侃,而是值得警惕的苗头了。都与土豪交朋友,老百姓怎么办?谁拿他们当亲人?”
“您忧虑的是啊,现在整个社会取向都发生了偏移,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舆论导向也在推波助澜。朝代更替尽管有其必然性,兴亡变换也有相同的路径,比如官僚**、阶层矛盾、民不聊生等等,但社会形态或理念的变化却是相同的,而每一次的改朝换代给民生、民族带来的危害却是巨大的,往往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修复。历史毕竟不是游戏,可以从头再来,也不是电脑程序,可以刷新复制,还是需要认真反思。”李政叹了一口气说:“不说各级媒体的为钱是取的导向,没钱什么也干不成的无奈谁都躲不过,就说央视吧,央视应该不缺钱吧,可除了央视的新闻部门,还代表着党和政府喉舌的那一部分,其他部门都在干什么,财经频道紧盯着企业家和富豪,娱乐频道变着花样领着大家玩,电视剧频道不是婆媳争端,就是男女情爱波折,要么就是不讲道德的竞争和个人奋斗,好容易有了一个《百家讲坛》,上来忽悠的不是帝王将相,就是争斗权谋。看不到他们在建立社会主义新文化思想体系中承担的使命和作用,尤其是在抵制社会腐朽文化和拜金主义思潮方面应该发挥的表率作用,反而看到其打擦边球和钻政策空子的精妙,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是啊!弘扬社会主义主流价值观,抵制不良文化和思潮的侵蚀,电视媒体首当其冲,应该有一条红线约束才行。”齐天翔思索着说:“应该在净化社会空气、弘扬主流文化思潮方面作出些牺牲,不能都给人一种‘穷疯了’的感觉,毕竟媒体应该这样做,而且也必须这样做。”
“有点沉重了,咱哥俩这是怎么了?”李政呵呵笑着端起杯子给齐天翔敬酒,“说点轻松的,你对民间融资了解多少?”
“不是太了解。”齐天翔意识到这一大圈绕下来,终于要进入主题了,所以老老实实地说:“只是知道类似过去说的‘老鼠会’那样的东西,怎么了?”
“民间融资也就是除了正规金融机构之外的资金运作行为,具有灵活、高效、简单、方便的特点,有点类似于过去的互助会,不同的现在是有偿服务,以前的民间融资多出现在应急、救苦的性质,现在却大多出现在经营者和企业主之间,短期的资金需求以解决燃眉之急,与单纯的集资和老鼠会还有一定的区别。”李政简单地解释着,“但高息是民间融资的基本特点和形式,尽管银监会有规定,超过国家利率三倍的民间借贷不受法律保护,可现在的民间借贷何止是三倍,因此风险是显而易见的。”
“听你的意思,平原县现在有高息民间融资的现象。”齐天翔立即警觉起来。
“何止是现象,现在已经呈燎原之势,怕难以控制了。”李政伸手扶了一下滑落到鼻尖的眼镜,急切地说:“也就是从今年年初开始,国家逐步收紧信贷以后,县里边就出现了民间融资的苗头,开始规模并不大,而且都是在企业和商业行业悄悄地进行,但下半年以来,开始大规模蔓延,很多人都拿出自家的积蓄投入到里面,因为高出银行储蓄近十倍的利息收入还是很吸引人的,机关也有很多干部也参与到了其中。保守的估计,怕是有几亿元之多。”
“多少?几亿?”齐天翔有些吃惊了,这么大数量的资金来自于并不富裕的平原,一旦出现闪失,后果他不敢往下想了,急急地问:“是谁在操纵这件事,难道县委和县政府都不知道吗?”
“是高山的德隆投资公司在做这件事,县委政府都知道,但愿不愿管就是另一回事了,郝县长专门跟彭书记说过这件事,彭书记不客气地让政府管好自己的手,市场的事情让市场自己解决。”李政忧心忡忡地说:“这么大的资金集聚,而且很多都是老百姓生活和养老的钱,还有一般机关干部辛辛苦苦的积蓄,我实在有些担心,什么行业能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利润,来支撑这每年百分之三十五的利息,怕就怕资金链一旦断裂,或者有些人就不是以融资为目的,那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了。”
“真的会这么严重?”齐天翔瞪大了眼睛问,其实他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局,只是不敢想下去,“还能有什么措施弥补吗?”
李政迎着齐天翔的目光,缓缓地摇摇头,“看来很难了,银行储蓄有国家托底,起码还能保证存款的安全,可民间融资或恶性集资就不好说了,收新还旧加上利息支出本就所剩不多,能够投入项目的就更少了,何况还不一定为了投资。听说清河那边也有资金过来,怕是都难以幸免了。”
“这是饮鸩止渴,这是作死啊!”齐天翔咬着牙恨恨地说:“应该做些什么,起码应该有些防范,有些准备吧!”
李政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应,也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防范,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气氛有些沉默,一时陷入了僵局,也就没有了兴致,草草又喝了一杯,两人都散了,而齐天翔却怎么也难以放松下来,一直到回到宾馆也还是闷闷不乐。
第二十章 伯乐与马
挂职结束前夕,省委组织部领导约谈,建议齐天翔继续留任河海省纪委,准备接任纪委书记一职,并通知他到中央党校,进行职前培训。由此也使齐天翔想到了前一次的约谈。
那是两年前,当时是首都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和行政法学院副院长的齐天翔第一次进中央党校,而此时的谈话却是通报他去河海省纪委挂职锻炼。
此前在河海省任省长的岳父曾明确向省委表示,希望退休后留在河海,不去全国人大或政协任职,也希望小女儿和女婿能来河海工作,他很为难,既不想放弃自己的专业,也对从政没有过多兴趣,但面对老人的请求他又不好拒绝,只是希望考虑成熟再说。
但而今,组织部门的谈话是拒绝不了的,只好同意并在结业后挂职省纪委调研室主任,直到两年后再次进党校进修。
在到河海省纪委报道之前,齐天翔与妻子阎丽一起回家看岳父,尽管多年来与岳父的交往并不少,但这样的交往却很有些不同。
岳父明显老了许多,也许是行将退休的缘故,老人的矜持和稳健少了许多,更多的是父亲的温情。
想当年岳父与齐天翔的邂逅还真有些机缘的成分,一个政法学院的研究生,一个中原强省的副省长,因为一个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法理问题展开了争论,其实也就是城管的性质和法理问题。
那是城市学会举办的一个论坛,中心议题就是城市管理现代化和社会发展的矛盾。
作为一个经济大省的副省长,是主讲嘉宾,而坐在讲台下面的齐天翔,只不过是首都政法学院的一名硕士研究生,说白了只是捧场的角色。但在闫博年的讲演中,齐天翔却越发觉得政府管理和制度设计的不足和问题,尤其是集中执法权以后的管理和监督,以及一个庞大管理队伍的管理和法理问题。在自由提问阶段,齐天翔率先提问,将自己的疑问一一抛出,主要有这么几点:一,相对集中执法权只是众多职能部门城市管理的部分,这是不是意味着职能部门剥离了没有实际利益和权利的部分职能,在关键管理和职能交叉上,是不是会存在多头执法和执法打架的现象;二,执法权限的获得必需经由国家法律授权,城管执法部门只是个别地方和省成立的部门,大多没有归属管理,有些归地方政府办公室管理,有些归城建管理,有些干脆由政府法制办代管,这种混乱的管理模式势必产生短期和急功近利的弊端,而且容易滋长自身难以管理和护短的问题;三,城市管理执法队伍从成立之初起,名称就五花八门,有城市管理执法局,有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有城市综合管理执法局,可见各地的思路和用意都不相同,相对执法和集中执法的权限极不清晰,那么长期发展之后怎么定性也是问题;四,城市管理执法机构建立之初,所面对的任务庞杂,卫生、秩序、交通、道理、噪音、粉尘,等等与城市相关的都在管理,但相对来说也比较好管理,比如乱贴乱画问题,门面匾额规格不一问题,这处理起来相对简单,只要加强管理就可以解决,但随之而来的占道经营问题,城市拆迁和维护问题,市场管理问题,这些都需要于法有据,而且都需要刚性的执法和强制措施,这些都没有,即没有规范城管执法的监督管理法,也没有支撑其执法的法律依据,请问出现纠纷或暴力执法或暴力抗法,怎样保护各方的利益和安全。
洋洋洒洒的提问不但有的放矢,而且针对要害,完全打乱了论坛的部署,结果自然是副省长竭力解释,可面对绕不过去的问题省长也无法解释,用省长的话,很多问题我们也在探讨,可矛盾似乎无法调和,而且省长词穷后也只能是语重心长地忠告:“年轻人,你没有在基层工作过,不知道基层工作的方式方法和具体问题,很多事情站在理论的角度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但尽管省长对年轻学者采取的是简单敷衍的态度,可实际上还是欣赏这种求实的态度和真诚的年轻人的。
对于多年以后老人弃学从政的建议,齐天翔还是很矛盾,为此在谭平山到北京开会之际,还专门征求过他的意见。
由于与阎勇有着过命的交情,谭平山与这一家也有着重于血缘的亲情,而且每回上北京去,不管是路过,还是办事,都不忘到家里看看,而且每次都能拿些让阎丽惊喜的东西,而阎丽对老哥的感情非常的深,有些亲昵的口吻和动作都让他嫉妒。
对于齐天翔弃学从政,老哥是不同意的,但碍于老头的面子不好说,在他认为,能够认真地做好一件事,在某个领域有所建树就可以了,并不一定要从政,而且也不是从政才能体现自身的价值,因此也是很矛盾,只能是实话实说:“说实话,我不是很赞成老爷子的安排,有所建树不一定都要在仕途体现,学而优则仕也早已不是现在社会的价值取向,但换个角度看,又充分理解老爷子的苦衷。老爷子为什么不早不晚现在提出让你从政,当年你和小丽刚结婚的时候,或者老爷子做省长的时候,有多少机会可以让你从政,而且可以给你更好的庇护,但都没有这么做,为什么?还不是老爷子自身约束在起作用?”谭平山深深地叹了口气,动情地说:“老爷子老了,要退了,当然希望你们能在他身边了,退居二线的生活,也孤单啊!所以这样的考虑也是人之常情,至于由你们照顾老爷子的生活,你们自己信吗?不要说有老太太在,还有组织安排的保姆,就你们家亮亮,还不得老头子天天捧着,敬着。老头此举也是有着给你们铺铺路的意思,你们在外面飘着,老爷子还是不放心。尽管天翔已经是副院长了,小丽的团委副书记也干了有几年了,是还有些前途,但你们朝里无人啊,再往上谁还给推一把?来省里五六年之内天翔就能弄个副省,你小丽还干老本行,几年后正厅是没得跑得。至于你们担心的裙带关系,那才是瞎球操心呢,你们是人才啊,天翔现在是全国有名的行政学领域的专家啊,能到党校给省部级讲行政法的全国有几个人,不是人才是什么?老头把你们弄回去是引进人才,是发挥余热的大义之举,就是退一步说,过去乐羊还可以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历史进化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赶不上过去的封建士大夫?再退一步讲,就是有裙带之嫌又有什么,老头干了一辈子了,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党和组织的事,两袖清风,从没向党伸过手,退了提这么点要求不过份吧,我看不过份。因此我还是建议你们慎重考虑,这样的机会不多,而且过后就可能不会再有。
有了谭平山这位老大哥的忠告,也就使齐天翔彻底下了决心。
第二十一章 渐入佳境
彭群与齐天翔说着话,走到自己的车旁,刚要上车,就见一个红色的车子快速斜插着停在他的车前。“太过分了”,猛然的变故吓了彭群一跳,心里一紧,刚要发怒,就见红色车子里走出来一个高挑的身影,踩着猫步婷婷地向他走来。立时彭群没有了怒气,却在想着怎么脱身。
“我的大书记,见你一面可是真难啊!”说着话,身子已经到了彭群跟前,亲昵地拉着彭群的胳膊,语调暧昧地说:“可想死我了。”
“不敢,小嫂。”彭群只能敷衍地应付着,“你想我,哥不愿意。”
“讨厌。”女人娇嗔地打了一下彭群的胳膊,浪声说:“电话不接,找你找不到,你要死啊!”
彭群赶忙招手示意齐天翔过来,向他介绍着:“姚红,清河市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女强人。”说着对姚红说:“齐天翔,省纪委即将上任的书记。”
“齐书记,你好!”听彭群介绍完,姚红收敛起孟浪的神情,大大方方地伸过手来:“姚红,清河集团的。”
“你好,确实是大名鼎鼎啊,早就听说姚总的大名,只是无缘得见!”齐天翔礼貌地轻轻握了一下姚红的手,不禁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女强人,模特一样高挑的身材,细细的腰肢,保养的很好的皮肤,特别是瘦俏的脸上大大的眼睛,灵动而活泼,透着妖媚和诱惑,整个身体像一团**的火,似乎立刻就能燃烧和吞噬身边的一切生物。
“看你说的。”姚红暼了齐天翔一眼,笑着说:“你也像老彭一样吃我的豆腐。”
说着话,重又走到彭群身边,嗲嗲地说:“我的大书记,上次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这一晃可都二个多月了。”
“什么事?”彭群故作疑惑地说,突然一拍脑门,“奥,想起来了。”招手叫过乔商,说:“你先请姚总到办公室休息一下,要好好接待,怠慢了我可饶不了你。”说完对姚红说:“不好意思,我这就要与齐书记出去,你先到办公室等等我,中午一起吃饭。”
“你不是忽悠我吧?”姚红不满地说:“不行让我们家哪位来说?”
“哪里,哪里。”彭群连声说着,还不忘夸赞着,“这保时捷卡宴不错,得一百多万吧?”说着话拉着齐天翔就上了车,神秘地说:“知道这妖精是谁吗?”
“知道一点”,齐天翔附和着。
“有人发家靠祖荫,有人发财靠智慧,有人挣钱靠胆量,可还有人却靠脸蛋。”彭群忽然兴趣大增,议论着,“他奶奶的,这都是什么世道。”
齐天翔默然不语,他当然知道彭群说的是什么?这个姚红是钱向忠的情人,这是清河官场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这个姚红以前是市宾馆的一个服务员,不知怎么和钱向忠好上了,已经十几年的时间了,出双入对、明铺暗盖的似乎并不避讳,尤其是钱向忠老婆到美国陪孩子以后,这两人更是住在了一起。
姚红在清河宾馆一直干到副经理,可有一天突然从宾馆辞职,开起了公司,先是清河海鲜大酒楼、清河饭店、运输公司、金融投资公司,后来更是进军房地产,干的是风生水起,短短几年成为清河有名的女企业家。有人说这些都是钱向忠在幕后操作,也有人说钱向忠已经控制不了这个女人了,说什么的都有。
但姚红来平原却是出乎意料,齐天翔奇怪地问:“她来平原干什么?清河市还不够她折腾的”?
“贪心不足蛇吞象,她看中了原先机床厂那块地,想拿来盖别墅,县里不是管的不那么严吗?可也不想想,轮得上她吗?”
齐天翔没有再接话,即使有这样的好事,岂能让她从清河来伸手摘桃子。想到桃子,联想到桃红,齐天翔不禁意味深长地笑了。
彭群奇怪地望着齐天翔,问:“你笑什么?”看齐天翔笑着不语,也不禁笑了。
很快就看到前面彩旗招展,气球漂浮在空中,齐天翔望着前面的景致淡淡地说:“也不远嘛!”
“本身就不远,一个小县城,你想能有多远。”彭群平静地说:“这也就是我不让你也开个车过来的原因,太招摇,没有什么意思。”说着话在高山殷勤地拉开车门后自顾自下了车。
齐天翔暗暗笑了一下,彭群说的没错,从县委大院出来,直线距离不过二公里左右,走路也就是二十多分钟的事,但走着过来的感觉和坐车过来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而且也明白彭群没有说出口的话,那就是不想让齐天翔压住了他的风光。
齐天翔被礼仪小姐引领着走进拱门,走向剪彩的所在。一时间鼓乐鞭炮齐鸣,硝烟声浪营造的气氛火爆而热烈,站在大大的幕布遮蔽的平台上,齐天翔平静地看着这喧闹的场景,好像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而这一切又与自己无关。
刚才在办公室他就拒绝了彭群,一个商业项目封顶,去凑什么热闹,剪什么彩,可彭群的话却让他觉得似乎欠了这里什么东西似的。
“支持一下人家的工作嘛,高山承担这个项目很不容易,一个接近烂尾的安居工程,硬是在他手上起死回生,不该祝贺吗?”彭群振振有词地说:“何况给你接风那天,一顿饭造了人家万把块,不也得表示表示吗!”随即彭群立即说:“开玩笑,开玩笑,两码事,两码事。”
说是这么说,其实就是一码事,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不去捧场,说轻了是不识时务,说重了就是忘恩负义、不识抬举了。
这是一个临近平原公园的一个项目,取名公园二号,一共有四栋二十二层的高楼,二期还有四栋同样的高楼,成为平原闹中取静的一个高档地标性建筑。
今天是四栋高楼同时封顶的日子,也意味着可以开始预售和回收投资了,对于建设者和回迁住户,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尽管此后的上下水管网建设,门窗安装,外墙粉刷和环境整治,还要有很长的时间,也可以说封顶只是建设部分告一段落,只是干了一半,但毕竟楼有了模样,入住也就有了希望。
高山为此进行了精心的准备,不但现场布置的热烈、隆重,而且专门雇了十几辆大巴车拉来客户造势,清河电视台、报社也请来了记者现场报道,而且请来了很多省里的、清河市和平原县的企业家来捧场,会场内外人头攒动,引来很多围观的群众。
剪彩活动热烈而隆重,齐天翔、彭群、清河市城建局刘辉局长,以及高山共同为小区封顶剪彩,彭群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竭力赞扬高山作为企业家的责任感和社会公德意识,以及为地方经济发展分忧解难,为困难企业安居勇于担当的精神。彭群的讲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接着刘辉局长表示了祝贺,高山的致辞低调而谦逊,感谢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感谢市城建局的积极协助,感谢居民的支持和理解,感谢来宾的捧场和厚爱,除了感谢还是感谢,脸上始终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笑容谦虚而真诚。
原本是要请齐天翔讲话的,但被他果断拒绝了,而且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地笑,含蓄而淡然。
在下面的人群中,齐天翔突然发现了李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台下。
仪式结束后,彭群匆匆地走了,尽管他可以躲,但有意晾姚红冷场的胆量还没有,毕竟钱向忠他还得罪不起。
齐天翔拒绝了彭群一起陪姚红吃饭的提议,说实话和姚红一起吃饭齐天翔有点发憷,而且也不想看到她嗲里嗲气的神情。
高山竭力邀请齐天翔到他的高山大酒店参加午宴,正为难之际,李政走了过来,给他解了围。说是有要事需要与齐书记汇报,拉着他离开了高山,离开了人群。
“怎么样,被晾在哪里的感觉不好受吧!”由于有了上次的把酒言欢,两人的距离也近了一些,李政对他的态度也变了一些。
“你怎么也在这里,而且在台下鬼鬼祟祟的?”齐天翔的口吻充满调侃,脸上却挂上了笑容。
“以前报社来了个朋友,不来陪不好意思,所以就没有往前凑”,李政解释着,“人家盘里就没有我这道菜,咱也不用来凑数。”
“什么意思?”齐天翔立即警觉了起来,“话里有话?”
“你不见这样的场合少了很多应该来的人吗?”李政含蓄地提醒着齐天翔。
齐天翔立时觉得回味出了什么?要说这样的活动,起死回生的烂尾楼封顶,油脂厂几百户居民回迁有望,这样的大事应该是全县政治经济生活中的大事,而且县委书记亲自参加的活动,人大、政府、政协、武装部几大班子领导都该悉数出席的,而今除了彭群,连堂堂主管县长和县委副书记都没有参加。
“什么原因?”齐天翔简短地问。
“都躲了呗,郝县长市里有会,娄主任上省里检查身体了,韩主席在医院住着,我也是市里述职,都没有时间。”李政意味深长地说:“我也是彭书记离开我才露面的。”
齐天翔头脑里划过一个又一个问号,就是不知道哪个更接近答案。李政看齐天翔陷入了沉思,就神秘地说:“想知道什么原因吗?跟我去见一个人,就能解开你的疑问了。
说着话李政带着齐天翔来到了路边,一辆轿车停在哪里,似乎是在等待齐天翔和李政。齐天翔留意看了一眼车牌,是清河市的车。
上了车,李政介绍了开车的男子给齐天翔认识,“这是清河报社的记者王金龙,我的好哥们,清河新闻界当家名记,他哥是我们河海省驻京办的主任王金昌,想必你有印象。”
齐天翔眼前立即浮现了一个个子不高,精明强干的中年男人形象,来过家里几次,印象很是不错,于是握了下王金龙伸过来的手,热情地说:“你哥我认识,很不错、很能干的一个人,这次辛苦你了。”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的职业,应该做的。”王金龙谦虚地笑着说。
“我们要去见一个人,做一个内幕调查。”李政接过话对齐天翔道:“您只管听,只管看就是了,尽量不要发问,这些都让金龙来。”
齐天翔默默地点点头,也就明白了李政那天说的带他看一些真相,也许这就是真相的一部分。不禁有些莫名的兴奋,还有些淡淡的紧张。
车子很快出了县城,径直往城外开去,大约开了有二十几分钟,渐渐离开了平原地区,走到了一座山的前面,开进了一个砂石场,最后停在了一个工棚前面,齐天翔跟着王金龙、李政走进了工棚。
工棚有些昏暗,从外面午间明亮的环境中猛然进来,一时还难以适应。片刻之后才渐渐适应,齐天翔打量着这个普通的工棚。尽管齐天翔没有住工棚的经历,但想来基本都是一样的,就是一排排的床铺,以及床铺上胡乱堆放的被子,凌乱,简陋,气味难闻,所见基本与齐天翔的想象差不多,只是好像整洁一样。
一会儿,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警觉地望着李政和齐天翔。
“别担心,这都是我的朋友。”王金龙面对着男人轻声安抚说,看来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男人定了定神,走过来与齐天翔、李政握了一下手。齐天翔觉得握住的手很瘦很干,骨骼和青筋暴露,有些硌手的感觉,但却很有力,很认真,不禁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男人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很瘦很小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头发斑白稀疏,脸色很黑,但眼神却透着坚毅,穿着一身工作服,像是刚才还在干活的样子,感觉像个干活的工人,又觉得不像。
“看不出来身份吧?”李政在齐天翔耳边小声说:“我要是告诉你,面前这位是身家几个亿的大老板,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齐天翔望着李政没有说话,回头又把眼神盯在了瘦小男人脸上。
“我叫张富贵,这位朋友说的没错,我就是公园二号的开发商。”男人直直的眼神望着齐天翔,眼神平静而淡然。
“你不是资金链断裂,卷款跑路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齐天翔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看到的这个人和他在材料中读到的经历根本不同。一个卷款跑路的无良房地产开发商竟会是这样一种形象和境遇站在自己面前,疑问、惊愕、不解一时间都写在了他的脸上,忘了李政车上的提醒,忍不住将疑问脱口而出。
“这都是精心设计好的骗局,我,我,我是有苦难言啊!”一句问话瞬间勾起了张富贵的伤心,情绪顷刻失控,声音饮噎着说不下去,眼泪不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后来索性捂住脸低声呜咽起来,眼泪渐渐从骨节粗大的手指头缝中流了出来,抖动的肩头在不停地轻轻晃动着。
张富贵突然的失控立时使工棚里气氛凝固了起来,谈话也陷入冷场。这时有工友进来送来了暖瓶和搪瓷茶缸,王金龙给几个缸子都倒了水,分别递给齐天翔和李政,示意他们坐下,耐心地等一会。
张富贵哭了一会,终于止住了,但脸上还是挂着泪花,歉意地说:“年龄大了,眼泪不值钱了,想起些过去的事就想哭。”
齐天翔顿时觉得心酸,如果不是伤心绝望到了极致,让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嚎啕大哭,是不可想象的。男人不哭,是因为没到使他哭的时候。同时也断定这个男人的眼泪不是可以装出来的。
张富贵接过王金龙递过来的茶缸,喝了几口水,定了定情绪,慢慢地道出了缘由。
张富贵是江南人,江南的建筑队遍天下是尽人皆知的,十几年前就从家乡出来,先是跟着别人打工,后来摸出一些门道以后,回乡集合一些亲戚朋友和本村的人,组织了一个建筑队,走南闯北地承揽工程,慢慢地实力不断壮大,建筑队变成了建筑公司,变成了建筑开发公司,几年时间积蓄了一定的财力和资历。在建设平原中学教学楼的时候,平原发生了一件震惊全省的事件,油脂厂宿舍一栋三层砖混楼房在一场大雨后倒塌,当时就死了四个人,事件震惊了省市领导,也把油脂厂宿舍改造提上了议事日程。
油脂厂是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地方国营企业,利用平原花生和油菜的土特产品优势,生产食用和工业用油脂,厂子曾经很是红火,是平原的支柱企业。改革开放以后,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各产油乡镇都建起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榨油厂和作坊,原料供应断了以后,厂子还支撑了几年,但设备老化、工人多负担重,产品竞争力减弱,后来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只有走破产倒闭的路。企业没有了,厂房土地推倒后建起了平原县第一个公园,可企业没有了,企业工人还在,企业建起的家属区还在。企业倒闭后下岗职工成了县里的老大难问题,年轻的尽量安顿,年龄大的提前办理退休手续,但时时还有上访的,而其中房子问题是最大的一个矛盾。
家属区有二十几栋房子,从五十年代建厂时就陆陆续续建设,有的四五十年,有的三十多年,由于当时只是为安置职工的权宜之计,所建的都是简易房,年久失修加上居民增加,矛盾日益剧烈,最严重的就是危房问题,尽管不停地修修补补,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几任县委、县政府班子都下决心改造,但县财政捉襟见肘的现实,以及老旧小区户数多、普遍住房面积小,更要命的是宿舍区都是低收入人群,根本没有经济实力买房,因此只能是一拖再拖,可塌楼死人的事情出来后,把县委、县政府推倒了绝境,再也不能拖了。
当时的县委书记是钱向忠,想尽了一切办法,可大开发公司对小县城没有兴趣,本地的开发公司又嫌没有油水,都不愿承接,无奈之下,找到了当时正在建设县中学的张富贵,以不给结算工程费为要挟,逼迫张富贵接下油脂厂家属区的改造工程,优惠条件是减免建设税费、回迁户回迁之前的租房补贴由县里负责,而且把家属区外面的市场也连片开发作为补偿。
张富贵明知道这是个难题,开发建设这样一个棚户区,不是他这样的公司可以独自承担的,可钱向忠的威胁利诱,加上建学校未结的工程款,他承担不起,另外就是还希望能够继续在平原承接工程,不敢得罪当地官员。另外,经过详细测算,如果加上市场部分的地皮,可以建起八栋十八层的楼房,一期四栋基本可以满足回迁户的需要,二期再拿出二栋作为回迁安置,二栋房子可以做商品房销售,能收回投资并有一定的利润,更隐秘的算法是,由于油脂厂宿舍处于县城的中心位置,周边商业发达,八栋楼的底商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经营或出售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因此,张富贵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但没有想到自己不具备的高楼建设资质,成了日后遭受灭顶之灾的隐患。
前期很是顺利,搬迁拆迁之中遇到的难题丝毫没有出现,楼塌死人的阴影始终在油脂厂住户中挥之不去,政府给钱能够搬出去就使人庆幸了,新房建好后还可以回迁,而且不需要花太多的钱就能改善住房条件,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因此,通知和房型图纸一贴出来,家家抢着签协议,搬家,很快就具备了开工的条件。
开工奠基那天,省建委主任,清河市长黄庆都亲自来奠基祝贺,省市新闻单位都来报道,电视新闻还上了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很是风光。工程很顺利,一期四栋楼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有了一定规模,钱向忠也兑现着自己的承诺,协调几家银行,发放了一些贷款,缓解了张富贵资金的难题。
很快钱向忠就调到了清河市,先是副市长,后来做到市长,有了更多的事情,也就把平原的安居工程放在了脑后。接任的书记、县长都不是很热心,因为这是前任的民心工程,做好了也是为前任脸上贴金,二年前彭群到任,倒是很是关心了一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高调引入高山之后,对张富贵就不冷不热起来,甚至好些场合说张富贵太抠,为富不仁,不知道反哺平原百姓,特别是介绍高山为工程提供砂石水泥遭婉拒以后,就觉得张富贵不配合,也就不冷不热地对待着,毕竟张富贵还在为平原盖楼,毕竟还在为平原办事。
因此,对高山强行堵工地的路,强行承接砂石和水泥供应,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认为只是经济纠纷,协商解决就是了。
但高山不知怎么知道了张富贵工程资质不全,特别是房地产开始火爆,高山看中了机会,就开始告状,省市建筑主管部门都告了个遍,以至于省市直接查处,责令停工补办相关手续,高山就上下活动,终止张富贵的贷款并催贷,使得张富贵资金一度非常紧张,又及时放出风说张富贵资金链断裂,工程将烂尾。同时纠集一些人公然逼迫张富贵让出工程或联合开发,甚至威胁张富贵的人身安全,制造车祸险些要了张富贵的命,煽动回迁户到工地抗议,到县委上访,而且天天有几个人在张富贵的工地找事,工程始终处在断断续续的状态。
在内忧外患的困境下,特别是张富贵遭绑架之后,一向硬气的张富贵屈服了,将工程低价转让给了高山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自己又变回到建筑商的地位。工程接近尾声,高山又变卦了,不但不支付工程款,还变相软禁了张富贵,将他弄到了自己的砂石场,并派人看守起来,但干活的工人还是同情张富贵,只要看守的人不在,就让他自由活动。王金龙的第一次来访就是工友们将材料寄到了报社,并安排好时间让他们见了面,今天公园小区封顶,看守的人都去了现场,王金龙就有机会再次过来。
听了张富贵的哭诉,齐天翔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胸中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坠得他喘不过气来。若非亲眼所见,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事就发生在眼前,利益勾结到了这样的程度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
“这些事彭书记是个什么角色。”齐天翔盯着李政,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主谋,也是参与者,不然仅仅一个商人这样巧取豪夺是不可能的。”李政语气肯定地说,转过脸问张富贵:“这件事你就没有向彭书记汇报过?”
“何止是彭书记,连钱市长也汇报过,而且不是一回两回。”张富贵急切地辩解,“还是在建设阶段,我发现高山改了施工图纸,十八层的楼变成了二十二层,而且高层的面积也有变化,就提醒他乱改施工设计图是很危险的,闹不好会出事,也就是这件事使高山对我提防起来,后来我就跟彭书记做了汇报,彭书记说我闲吃萝卜瞎操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张富贵竭力咬文嚼字地用普通话说,但有些字眼听起来还是有些不太懂,“我又说给钱市长听,钱市长表扬了我负责任,说一定过问,但很快高山就知道我说的事情,就把我弄到这里来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李政打断了张富贵的话头,问:“就没有想过从这里跑走吗。”
“跑走?我往哪里跑?又能跑到哪里去?现在外界都知道我是卷钱跑路了,我的老乡和公司里的人也都这样认为,他们也在找我,要回他们的工资和血汗钱,我是有家不敢回,有亲不能投啊!”张富贵说着声音高了起来,“没有一个公平的说法,跑出去不被高山打死,也得被债主打死,而且高山不怕我跑,他甚至希望我跑,因为我们之间的东西都是可以摆上桌面的,协议是我签的,款项也是通过银行打到我公司账户的,可只有我和他知道中间是怎么一回事,进到我公司的钱又到了哪里。”
齐天翔想了想,对王金龙说:“录音和文字材料整理好后,尽快给我一份,要快!”说着面对张富贵,一字一句地说:“我给你找个地方,能给你安全,也能解决你的事,这段时间你自己一定要当心。”说着话对李政说:“我看我们也该回去了,你让我看的这些,相信不会白看。”
说着话扭头出了工棚,站在午后的阳光下,大口地喘着粗气,却怎么也平息不了心中的沉重。
回去的车里,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压抑,但齐天翔却想好了下一步的走法。
第二十二章 太阳炫目
谭平山从市公安局出来,径直来到了太阳谷。
这是清河市、乃至全国都知名的产于园区,建设之初是企业申请,政府全力推动的,后来政府完全代替了企业的角色,因为企业已经控制不了园区发展的规模和方向了。
这成了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程,也是当时的市委书记黄庆,市长钱向忠全力推进的产业升级工程。
太阳能是一种经济环保的清洁能源,也是国家提倡的新能源,在产业发展和技术进步方面都有着很好的发展前景,也是政策支持的新兴产业。东方新能源是清河市一个民营高科技企业,多年的发展已成为全国这个行业有一定影响力的企业集团,太阳能板和太阳能热水设备占据了全国很大的市场,而且太阳能和多晶硅板还大量出口欧洲和美洲地区,市场前景很好,因此就想扩大生产规模,成为国内这个领域的领军企业。
先开始,黄庆对此并不感兴趣,主要兴趣点是城市改造和开发,因为这也是最见成效的途径。企业几经努力,可地皮和资金都没有着落,就在企业心灰意冷,准备异地建厂的时候,黄庆突然转过了弯子,不但竭力支持,而且大力推进,定为市委市政府当年的十大工程之首。
对于几大工程的提法,谭平山是竭力反对的,搞大跃进式的经济腾飞,不是急功急利,也是别有用心,而且对于黄庆书记,钱向忠市长的“黄大扒”、“钱二扒”的称呼很是反感,对于城市建设和规划,只能遵循科学合理的规划和规律,不能靠拍脑袋决策,更不能是看着不顺眼,说扒就扒,为此老百姓传出这样的口头禅:“黄书记一叉腰,一片房子不见了,钱市长三分钟,局长三个月”,形象地说明黄书记的办事做风,以及钱市长的工作方法,为此两任城建局长都因不尽职,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而被罢免。
作为主管城建的副市长,谭平山对于分管工作不上会,不调查研究就决策很是不满,也多次提出意见和不满,结果是离开了副市长岗位,到政法委任书记了。
搬开了谭平山这个绊脚石,太阳谷的推进就少了很大的障碍,原本企业只想征用几百亩土地,建立一个多功能产业园区,使得研发生产有机地协调起来,可黄庆认为企业气魄太小,要建就要建亚洲最大的产业园区,而且还想起了一个很有气魄的名字---太阳谷,洋洋自得地说:“美国有硅谷,中国清河有太阳谷。”
定下了基调,就是征地拆迁,由于耕地占用国家有严格的规定,占用多少亩农用耕地要逐层上报审批,直至国家部委。为了避开这样的规定,黄庆采取的是农田村庄连片征用,美其名曰新农村建设,划村并庄,其实就是看中了村庄不算耕地这个漏洞。
初期规划三千亩,黄庆觉得不够大气,最终确定为七千亩,而实际要达到一万亩以上。
他还给乡镇干部算了一笔账:“七千亩土地产出是多少,我给你们算算,一季小麦、一季玉米,小麦亩产一千二百斤,这产量不低了吧,收入呢,保护价收购按一块三毛钱收,也就是一千五百元钱,刨去种子、化肥、电费、机收怎么着也得一千元吧,净收入也就是五百元,这是夏收。秋收也算这么多,一年辛辛苦苦也就是一千元,七千亩地也就是七百万,可建起园区呢,一个亿的产值就是七百万的税收,十个亿呢,一百个亿呢,我们这个太阳谷预计年产值达到千亿以上,那是多少税收,又是多少利润呢?”
一笔账算服了乡镇干部,也使得太阳谷在万难之际推进着。应该说黄庆不愧是从基层干部一步步走到市委书记位置上的,说话很有煽动力,而且也知道基层干部最关心、最想听的是什么,但在这里他恰恰偷换了一个概念,那就是尽管一亩地年收入一千元,也是农民的收入,没有了这一千元的收入农民没有生活的基本,也就没有了稳定的生活。
谭平山与公安局长张辉就是为这事而来,这也是谭平山担心的,失地农民的生活着落和安定。这回就是岳各庄社区家庭纠纷爆发的恶性案件,儿媳妇投毒毒死了公婆及小姑子,三条人命,源于征地补偿款的使用和分配。
太阳谷稳定地推进着,但却没有黄庆和钱向忠设想的财源滚滚,而是举步维艰,甚至难以运作。
东方新能源集团为征地和基础设施建设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由于园区本身已经远远超出了企业的规划和承受能力,而且建起的太阳谷广场和会展中心,已经不是企业原有的要求,可企业还是要投入资金建设。偏偏此时国际市场风云变幻,由于看到了新能源的发展前景和利润,更有着国家产业政策的支持,以及蓬勃发展的国际市场,更多的企业瞄准了这个行业,竞争也越发激烈,终于引起了欧洲和美洲的双反调查及制裁。国际市场的巨大变化,以及出口市场的抵制,加之国内市场的萎靡,企业一下陷入了困境,生产处于半停产状态,而巨大的资金投入又像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企业喘不过气来,同时银行停贷、抽贷时时逼迫着企业,资金链断裂的危机随时都可能爆发。
而在这之前,黄庆就已经升任副省长,钱向忠也在市长位置上平稳过渡到市人大副主任,谁也没有受到影响,更没有人为此承担责任。
谭平山他们到之前,市公安局的警力已经到达现场,因此到了之后,也只是听汇报、作指示。谭平山最讨厌这样的时刻,望着凌乱的屋子,看着围观的人群,心里觉得堵的满满的。这些昔日的农民,如今都成为市民,而且还集中连片建起了高楼。农民住高楼这也是黄庆政绩的表现,为此清河日报还连篇累牍地做过宣传报道,称为新农村建设的典范和新变化,可随之出现的农具没法存放,承包耕地过远的矛盾就凸现出来,而且失地农民的生产和生活,农村生活习惯和现代城镇生活巨大的差距,特别是征地补偿款的使用和分配,都引发了巨大的矛盾和冲突,这已经是今年第三起此类恶性案件了。
谭平山望着这些昔日的农民,现在的城镇居民,不知该怎么对他们说,更不知道他们胸中能有多么大的怨气和不满,能对自己的亲人下如此的毒手,更不知这些积怨和矛盾,还会引发什么样的血案和悲剧?难得非要使用这样的暴力手段才能解决问题吗?难道农村城镇化必须要经历这样的惨痛吗?
谭平山想不明白,因此回去的时候,特意嘱咐司机小李围着太阳谷走了一圈。
太阳谷顾名思义,是太阳升腾和休息的地方,大大的圆形广场就像一个大大的太阳,中间的太阳坛,一个大大地闪耀着太阳光芒的圆球高高地耸立,其余就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了,显得广场空旷而扩大,围绕着广场的是会展中心,太阳能博物馆,以及巨大的展示大厅,太阳能企业的生产和研发基地在广场一角,此刻显得落寞而凄凉。
整个太阳谷太大了,从任何一个方向穿过去,都是艰难的远行,按照规划,围绕着太阳广场,还要建起娱乐餐饮等生活区,图书馆和教学楼等大学和科研区,还要有医疗、超市等生活设施,但这些如今都成为泡影,随着企业生产的停滞,相应的配套设施都无从谈起,而企业职工安居此地的梦想也难以实现,只能仍然住在几十公里外的老厂区,每天车接车送,来回奔波。
离开时,谭平山不仅深深地望了哪个太阳一眼,觉得那炫目的圆球射出的光,野性而放肆,似乎傲视着任何的仰望。猛然间,傲慢的光似乎灼烧着自己的内心,也强烈地刺痛了眼睛。那一刻,谭平山突然想起了越战的战场,以及战争之后的废墟。
第二十三章 戏法有法
小张的讲课开始了,毕竟是科班出身,讲什么、怎么讲,分寸把握的很好,也很到位。
刘唐子神秘地向齐天翔摆摆手,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会议室,进到刘唐子办公室后,老刘请齐天翔在沙发上坐下,忙不迭地倒茶,一边说:“你还别说,尽管是假戏真做,但这几天的培训还真不错,反馈回来的消息反映都觉得很有效果。”刘唐子把茶杯轻轻放在齐天翔面前的茶几上,笑着说:“说实在话,基层纪检监察队伍的组成,很大程度上有一定的随意性,大多来自县委或政府机关,或者政法公安系统,专业性的干部很少,甚至没有。领导干部也是任意匹配的多,调你从事纪检监察工作,不是因为职位适合,而且你适合职位。而且干部的调查手段和工作思路,都是看材料、定性质,或者是领导定性质,干部充实内容,也还是公安的办案思路,似乎一双规什么都可以落实,都可以得到,也就是停留在审案环节,因为这样简单、明确。根本就没有工作思路和科学的方法,还是处在人治的思维定式上。况且,纪委工作是全县工作的一部分,主动工作更是不可思议的,领导的看法是工作的基础和动力。尽管有这样、那样的规定和要求,但到了基层就没有了方向和目标。”
“是啊,这就是目前的困境,纪检监察工作怎么做?这是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齐天翔按照刘唐子的话题说:“没有专业的纪检监察队伍,没有科学合理的工作手段,甚至没有明确的工作目标,这支队伍要成为一把利剑是很难的,也是很难发挥作用的。”
“你说的太对了”,刘唐子附和着说:“作为同级党委的纪律监督部门,可却难以充分发挥作用,甚至有的领导干部就不希望你发挥作用。说来也怪,任何一个职能部门都有工作任务和要求,都有考核和绩效,唯独纪检监察部门没有,而且干得越好越不讨人喜欢。对你的要求就一样,讲政治、懂配合,也就是要听话。这是可以明面上说的话,其实潜台词就是不要干扰领导们的经济活动,或者按照领导的意图办事,即使做事也是领导授意的,所谓排斥异己的派性争斗,也就是所谓的政治。”
“这就是这几年来我也经常思考的问题,纪委置于同级党委之下,这样的监督如何体现,而且如何引进和借鉴比较科学的技侦手段,打击和防范相结合。毕竟作为纪律部门,防止**,源头治理比打击**更有作用,也更能起到防微杜渐的效果。应该形成这样一个共识,纪委不是抓干部,不是干部干事的对立面,而是监督管理干部,用纪律去约束干部,最终达到让干部身心轻松地去工作。”
“你的思考很有针对性,我们在基层工作的,没有你那么高的理论修养,但却有着同样的困惑。”刘唐子真挚地说:“做什么,怎么做就困扰着基层,你比如公款消费、公务旅游、公车私用这些明显的问题,甚至一些以权谋私、公权私用,或者贪污**问题,有些问题老百姓都看的明明白白的,我们就看不到吗?晚上那么多的公车停在高档娱乐场所,在干什么不是很明显吗,经济活动或许不违法,可违纪却是明确的吧!即使不进行查处,记录或收集证据总是可以的吧,适当的提醒总是必要的吧,多次的现象重复是不是可以约谈或必要的纪律处分和惩戒,是不是也可以起到警戒和防范的效果。这就像感冒,谁能不得病,得病就看医生,初期吃几片药也就是了,至多了不起打打针、挂几天吊瓶,怎么也不至于要命。但讳疾忌医,或有意袒护,结果自然是感冒转为发烧,或者发展为肺炎,或者是某一个器官恶性病变,这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结局吧。可我们就只能看着,再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偷东西犯法,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因此偷偷摸摸地偷东西,怕警察,怕被抓,因为都知道法律是刚性的,达到哪一条就按哪一条制裁,因此人人都对法律有敬畏之心,可唯独对纪律,很多人不以为然,认为只要不犯法,纪律奈何不了,这种忽视或者藐视,严重影响了纪律的严肃性和约束性,纪委的工作也严重受到影响。”刘唐子递给齐天翔一根烟,点上后长长抽了一口,自嘲地说:“依我看,纪委就应该像交警一样,在重要的路口和时段执勤,而且是风雨无阻,不是为了抓违章,而是为了纠正违章,最终防范违章。像防疫站,时不时打一针疫苗,不为治病,为防病。怎么也不能像消防队一样,有人举报就去灭火,疲于奔命可火灾还是越来越多,越救越难救。”
“你别说,你这个思路可以在培训班讲一讲,可以启发大家的工作思路啊!”齐天翔感兴趣地鼓励着,“或许可以达到意外的效果呢。”
“你别挖苦你老哥了,就这样的培训都有人坐不住了,希望你们赶紧结束、赶紧走呢。”刘唐子撇了齐天翔一眼,“毕竟好几天了,而且中途还延长了一天,但不能没完没了,那就有人会怀疑培训的意图和动机了。”
“奥,听到什么反应了?”齐天翔感兴趣地问。
“太听到了,全省一百多个市、区、县,平原就弄了将近一个星期了,哪全省培训完不得猴年马月了,因此有人希望你这具真神赶紧上天言好事了。”
“纸船明烛照天烧。”齐天翔楠楠地自语道;“这是要送瘟神啊!”
“不说了,抓紧就是。”刘唐子说着站起身,拿出钥匙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东西,递给齐天翔说:“知道你来的目的,不知你手里掌握了什么,都抓了一把什么牌,给你看看我手里的材料。”
齐天翔接过来,仔细地翻看着,看的很细心,很认真,很久才看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就知道你手里有东西,没想到你这么久才拿出来。”
“你不会认为你老哥也是上了船的人,或者自己的鞋,乃至腿脚也都打湿了吧”,刘唐子瞪大了眼睛,怪异地看着齐天翔,声调高了起来:“我老刘,参加工作几十年了,从乡里通讯员干起,一步步走到今天,不敢说两袖清风,做官清如水、明如镜,但不该拿的不拿、不该要的不要,这个觉悟也是有的。如果说没有私心也不准确,我现在马上就五十岁了,纪委书记的位置再往上走一步也不是没有想过,但靠诬陷、整人,或者卑鄙手段往上走,我老刘绝对不干。何况我即使不钻营,过两年享受正县级退休也不是问题,我犯不着。而且就我现在的身份和职务也是我们老刘家祖祖辈辈最高的职务了,光宗门楣也不是问题,但我是干这个的,不做点什么我对不起自己的工作,更对不起**员的职责。”
“老刘,老刘你多心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天翔紧紧握住刘唐子的手,不停地摇着说:“我相信你,也绝对没有揣测你动机的意思。”
“揣测也正常,毕竟有些反常嘛!”刘唐子自嘲地说着:“你也知道,下面都说我是个好好书记,上任几年,平原没有查办过大案要案,也没有轰动清河市乃至全省的干部违纪案件,涉及的都是小猫小狗的案子。连彭书记都说我政策水平高,政治智慧灵活。其实画外音谁听不出来。几年不查案子,这次忽然抛出这么大的问题,而且还严重到了可能涉及省市现任官员的大案要案,其中的缘由和动机是需要谨慎对待,也需要琢磨一二了。”说着刘唐子又激动了起来,“可你让我怎么办,查现任书记的问题,查前任领导和亲属的问题,谁来查,我们纪委的人你也看到了,有这样的人吗?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孩子,走到现在这一步都不容易,破釜沉舟的心谁能轻易下?查出个水落石出还好办,查不出或查不下去胎死腹中怎么办?还让他怎么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亲戚朋友怎么呆下去?而且查出问题和查不出问题结果都一样,查案的人成为另类,成为不可信任的人。这不像是公安破案,抓住罪犯就成为了英雄,因为罪犯人人痛恨,而纪检案件却并不都是这样。这就是小县城的现实,也是小县城的无奈。这就是为什么包公的脸是黑的,不黑狠不下心,不黑无以立威。再者说怎样保密?小县城说句不好听的,上午你在办公室放个屁,到不了下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求助上级部门,省里管不了,市里不愿管,而且谁可相信?谁可托付?没法查,没人查,只好咽在肚子里。”刘唐子说完又是无奈的表情,“我也在观察,我也是在等待,说了你可能不信,你在省里看到的材料就是我分几次寄过去的,而且不瞒你说,省市我都寄得有,中央纪委我也寄了,就是看能不能引起上面的重视。”说着诡异地看着齐天翔,“哪天一见到你,就猜到你是为什么而来,只是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而且哪天的场合,哪天的气氛也不适合说这个。”
刘唐子的话又让齐天翔想到了哪天的尴尬,脸上不由微微泛起了红色。好一会才平静下来,面对刘唐子的真诚也正色道:“去党校之前就看到了哪个材料,而且在党校学习期间,中纪委的相关领导也约见了我,让我看了这个材料。当时领导判断材料肯定来自平原,而且来自纪委内部,因此嘱咐我合适的时机过来看看。原本要等任命以后才开始的,白书记就是这个意思,可我担心到时太过明显和周张,因此想先下来看看,摸摸情况,再考虑方式和规模。可出了那件事,弄得我进退两难,还是老白经验老道,帮我解了围,但你刚才说得很对,是不能长期呆在这里了,可现在就收网还不到时候,而且事情已经远远大于了平原的范围,得再有一些过硬的材料才行。”
“过硬的材料怎么没有”,刘唐子低声说:“李政手里可能有点东西,他以前在清河日报做记者,敏感度很高,眼光也很独到,估计这两年看到不少。郝县长哪里可能也有,她来以后接触的面很广,而且很多实质性问题绕不过她。他们都是下派干部,可能超脱一些”,说着话刘唐子神秘地说:“下午我带你看一个地方,你也许就知道平原的水有多深了。”
齐天翔用力握住刘唐子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对刘唐子的表白很是理解和感动。初期认为刘唐子的用意只是借力打力,借齐天翔之手查处彭群,然后借机往上走一走,即使做不到直接替代彭群,也还是有希望挂一个专职副书记的。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浅薄了,低估了他的觉悟和信念,可道歉却也不很适宜,因此只能用握手这样的方式表达歉意和感谢了。
“咱们还是过去吧!估计小张也讲的差不多了。”刘唐子憨厚地笑着,看看手表说着,“午饭后你回宾馆休息,到时我去接你。”
说着话两人一同走出办公室,到会议室讲课还在继续。等小张讲完后,刘唐子走上前去说:“下午原本想请齐书记做一个总结发言,齐书记谦虚不肯,那就继续分组讨论,远的乡镇就可以回去了,过几天就是‘枣香节’了,该各单位忙上一阵子了,我们的培训就此先告一段落,节后需要恢复或总结,到时候再安排,现在就散了吧!”
大家一起起立鼓掌,欢送齐天翔和小张离开会议室,也算是结束了四天半的培训。
午饭简简单单,尽管是结束,但由于齐天翔这几天提出的中午不喝酒的要求后,来凑热闹的也就不多了,估计都在等着晚上闹腾呢。
饭后齐天翔回房间午休了一会,来这么多天,还一直没有过午休,一时还真不适应,好容易迷糊了一会。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刘唐子的司机才敲门进来,说刘书记让来接他,可下了楼坐上车,却发现刘唐子并不在车上,正疑惑间车却拐进了县医院,停车场里见到刘唐子在一辆白色的面包车里向他招手,也就明白了刘唐子的用意,同时也佩服他的考虑周详。
在一个不大的县里,领导们的座车很是显眼,不论车型如何,单就那号牌就表明了一种身份和高贵,这样的车出门,想隐瞒一些什么都难。齐天翔在车子停在面包车跟前的一瞬间,快速地上了面包车。
“只能这样了,你别介意。”刘唐子歉意地对齐天翔解释说,随即又指着开车的一个年轻人介绍着:“这是我外甥超波,在黄屯乡派出所工作,情况他了解一些,边走边给你介绍吧。”
黄屯乡,听到这个名字,齐天翔心里一动,立即明白了要去的地方,以及要联系到的人了。
黄屯乡是平原县比较偏远的乡镇,其实平原县称为平原,是因为县城的大部分地方是黄河冲积形成的平原,成扇面形展开,平原县就像一个平放的簸箕,面对着黄河以及黄河历次改道形成的平原,而簸箕把就是高大的山区屏障,也是平原原来的面貌,厚重的山梁山石林立,形成了与平原截然不同的地貌。
由于有了大片的冲积平原,才改变了平原人民的生活面貌,但很多原有的居民还生活在山岭陡坡和群山之间,因此也就形成了林业经济为主的山区乡镇,以及花生等沙地作物和棉花等黄土地作物并存的多种经济形势,也就有了不同的生活习惯和方式。
黄屯乡属于典型的山区乡镇,以往由于地少贫瘠,是平原县有名的贫困乡镇。
车出了县城不久,就开始进入山区公路,尽管修建的还是不错,但明显还是有些颠簸,而且公路沿着山势蜿蜒上下,忽而一路盘旋着上行,直上到似乎能碰到天上的云彩,忽而盘旋着下行,一直开到谷底的河流边上,绕过一个弯又开始掉头向上爬行。
“有多远?”齐天翔在上上下下的晃动中,有意缓和着气氛,问道。
“五十多公里,就快要到了。”超波赶忙解释,而且满含了歉意,似乎这种种盘旋和颠簸是他造成的一样,“这两年路还好走一些,铺了沥青,前几年砂石路更难走。”
“也多亏了有大领导关怀,亲自指示省交通厅重点帮扶,才下大力气修通了这条连接平原和邻省的山间公路,而且还铺上了沥青。”刘唐子硒笑着说,“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好是好,可好事却不一定能办好”,超波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不到一百二十公里,省里投入了近一个亿,勘探施工却不让交通部门插手,完全是黄老二在一个人运作,通车还不到二年,就成了簸箕路,这一段还是好的,过了黄屯,那才不能看呢,充其量也就只能说是个路吧。”
“原本就没准备往远里修,连接邻省公路也只是好立项,好划拨经费罢了。”刘唐子接着话。
齐天翔听着他两人的一唱一和,没有答话,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知道要说什么,也许这也是要看的一部分。
很快路面宽了起来,也平坦了许多,齐天翔意识到,要看的地方快要到了。
面包车拐上一道山梁,视野一下豁然开朗,一大片建筑出现在了远远的山谷间,在绿树掩映下显得清晰和亲切,似乎是在山路上盘旋了太久,突然看到市镇,看到人烟,还是感到惊喜和兴奋。
面包车顺着公路环绕着到了谷底,慢慢地开进了建筑群中,高处看到的大片鳞次栉比的建筑,其实不过是沿街的三层左右的楼房,以及楼房后面的平房和杂乱的庭院。与所有的乡镇集市相仿,都是沿公路两侧建起二到三层的楼房,既可以住人,也可以做生意,还显得乡镇面貌整齐一些,但服务的也还是本地人居多,因此除了每个月固定的集市,平时还是比较冷清,行人寥寥。
面包车沿着公路继续前行着,很快就穿过乡镇集市,进入了谷底深部。跨过了一条桥,就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松林夹道,夹道的尽头看到了红色的围墙和一座巍峨高耸的大门,在松树的映衬下显得庄严和凝重。面包车并没有在院门前停住,而是沿着红墙边的小路走到了侧面的半坡处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寺院吧!”齐天翔疑惑地看着刘唐子,他不明白刘唐子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以前是寺院,而且有几百年了,你刚才经过的松林就可以看出大致的时间了,可现在当地人却称为‘黄宫’,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刘唐子说着,拉开了面包车的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齐天翔下了车,居高临下打量着半坡下的建筑,一看之下就惊呆了。只见在红墙包围之间,一个大大的庭院映入眼帘,大门入口处进来是平整的一个广场,广场中间的甬道通向一个阔大高耸的四层建筑,三层斗檐错落着,琉璃瓦铺就的金色屋顶耀眼而炫目,外墙是暗红色的大理石贴面,深色的巨大玻璃形成幕墙,与大理石贴面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显得高档大气,阔大的建筑后面是一个与前面广场大小相仿的花园,小河蜿蜒地围绕着花园,并穿行在花园之间,小桥和甬道连接着花园中间的凉亭,以及各种花木形成的绿地和花圃,显得宁静而富有生趣。整个建筑大气豪华,而又不失典雅和庄重,与后面巨大高耸的山体有机地融为一体,似乎是后边的山体屏障样将其怀抱在胸前。院落静静的,似乎还在建设着,只有几个工人还在忙碌着。
“讲究吧!”刘唐子递给齐天翔一支烟,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我刚看到时的震撼与你一样,甚至比你还厉害。”
“你刚才说这叫‘皇宫’?哪个黄?”齐天翔看着刘唐子不解地说:“而且说这以前是个寺院,怎么成了家院?怎么回事?”
“让我外甥跟你说吧”,说着招手让超波过来,“跟齐书记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以前确实是一座寺院,叫回光禅寺,建于清代,相传是几位躲避文字狱的举子建造的,因为只有寺院能够在某种意义上躲过官府的迫害和搜查,开始时也有过几个和尚,包括躲避的举子。后来因为香火原因和尚都陆续离开了,文人举子利用这些房舍就开办了书院,对外还称寺院,其实也就有了书院和乡学的意思。主要是黄姓人家的孩子学习和读书,兼具家庙和祠堂的用途,这样一直持续了几百年,后来建国后成为了乡中所在地,再后来随着学生的越来越少,特别是撤乡并校之后,这里就荒芜了。后来黄家老二就建议把这里改建,初期的说法是建成乡文化活动中心,政府出一点,老百姓拿一点的方式建设,但因为乡政府没有钱,老百姓也不愿集资,事情就搁下了。直到前两年黄家老大回乡给老父亲过八十大寿,看中了这块地方,老二就借此开始了拆建,可原本说好了是乡文化活动中心,可建着建着就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以前积极参与建设的乡政府不见了,只有黄家的人在张罗,而且黄家老二也公开说,这块地已经划给了黄家,是四兄弟中的三家用自家的宅基地置换的,而且是乡里对黄家修公路的奖励。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有胆大的也到乡政府问过,乡政府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吞吞吐吐,因此也就生米煮成了熟饭,老百姓干脆称之为‘黄宫’,不是皇帝的‘皇’,而是黄家的‘黄’。”
“这不是变相的强取豪夺吗?就没人管吗?”齐天翔心立时觉得像坠了一块大石头,堵的喘不上气来,他看着刘唐子,眼中喷着火,“县里就不知道吗?再者说,这么大的宅院,几千万的资金,哪里来的?他们黄家开金矿的吗?”
“乡里、县里,甚至清河市里,谁不知道,可怎么管,以什么理由管?”刘唐子无奈地说:“这是黄村的地,也就是黄村的事,充其量不过是土地纠纷的问题,只要有村委会意见和决议,谁也不好插手干预。村民自治法实施以来,这样的事哪个村没有,哪个村不或多或少都在发生,村委会的权利无限扩大,以前说家族大就可以横行乡里,现在再有一个村一级的组织,有些人就更加无法无天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鱼肉百姓了,而且现在竞选村主任也容易的很,只要有权或者有钱,再加上家族势力,许诺各家各户一些好处,或者干脆每张选票多少钱,那村委会主任的选举还不是走个过场,黄家老二已经连续做了几任村主任了。他敢这么干,一则有老大在省里撑腰,市、县、乡没有单位敢管;二则他家族在村里势力大,没人敢说,而且他控制着村委会的一切,不信你现在到村里去查,村委会决议和村民按手印的文件就在他的办公室放着呢?何况人家也不怕你来查,这一切都是人家从省交通厅找来的资金,乡里、村里没有拿一分钱,看见刚才的路怎么那么差了吗?不到两年怎么就成了那样,钱都到了这里了,而且还不止这里,还有某些人的口袋里。”说着眯着眼睛对齐天翔说:“你没有感觉到这里的环境有些眼熟吗?”
刘唐子的话突然让齐天翔脑子豁然开朗,眼前立即就浮现了很久以前参观一个伟人故居的景象。简直太像了,或者是有意模仿,或者是天然巧合,但很快就否定了巧合的判断,只能喃喃道:“太像了,太像了。”
“前有小河门前过,后有群山连环抱,这是大吉大利的风水宝地啊!”刘唐子接着说:“门前小河是说财源滚滚入门来,也指富贵气象连绵不尽,后有屏障挡住了财路的流失,也就保证了富贵的长期保留,另外后面的屏障也是靠山,山不倒势不灭,而且是群山环抱,也指各路贵人、高人护佑。这是有高人指点的风水宝地,上次老大回来就跟了一位高人,几番点拨说动了老大,才下决心让老二弄的。”
“自作孽,不可活。”齐天翔指指下面,戏谑地调侃着:“小河环绕如绳索,后面山挡无路逃,这不是作死的局面吗?”
“也是一解,形象生动。”齐天翔的胡解立即让刘唐子兴奋了起来,不禁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高,实在是高。”
由于刘唐子的动作酷似一部老电影里面的场面,两人都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舅,舅。”超波过来,小声对着他的耳朵说:“咱们得赶紧走了,好像已经有人注意咱们了,再不走可能会有麻烦。”
“赶紧走。”刘唐子一听也有些紧张,拉着齐天翔的手示意他上车。“上车再说,上车再说。”
齐天翔莫名其妙的跟着刘唐子上了车,车顺原路慢慢沿院墙离开,到了院门口时,发现刚才寂静紧闭的院门大开,院门口聚集着几辆车和十几个人,正在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面包车缓缓地沿着松树夹道径直往公路上开,几辆车也急忙跟了上来,远远地跟着,直到面包车穿过乡镇街道,驶上盘山公路才停下。
尽管没有交流,但车上的三个人都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心都提了起来,不禁捏了把汗,直到重新开始颠簸,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这么厉害吗?”齐天翔似乎还不敢相信,“他们会怎么样?”
老刘尚未回答,超波快人快语地接上了话,“怎么样不好说,但十几个人围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上一顿也有可能。”
“他们敢吗?还有王法吗?”齐天翔不相信地看着刘唐子,愤怒和不解像万团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心。
“如果亮明身份,再给他们三个胆他也不敢。”刘唐子说着,随即转换了一下口气,“可就像超波刚才说的,人家就不问你身份,或者故意不了解你的身份。你几个陌生人,来到这山区集镇,本身就可疑,没事也有事,质问你一下怎么不可以,可你不配合,人家采取强制措施,到哪里都说的过去,不但没错,还有功,等到派出所了解了情况,人家早就走了,剩下派出所收拾烂摊子了。”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齐天翔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闹腾的厉害,不由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但现在还顾不上这个,赶忙问刘唐子,“这里的情况你有详细的材料吗?施工和费用情况,一些知情者的材料,最好还能有一些照片,这样更加直观和说明问题。”
“这些我手里边有,我外甥手里边也有一些,上午没有拿出来让你看,是希望你先直观了解一下,多一些感性认识。”刘唐子接着说:“另外这也与上午的事不是一个事情,分别处理好一些。”
“好,你抓紧归拢一下,给我一个完整的资料。”齐天翔赞许地点点头,放松了下来,故意提高了声调说:“咱们下来看什么?”
刘唐子抬起手腕看看表,想了一下说:“时间不早了,估计太晚回去不好。今晚郝县长和李政他们要喝你一顿大酒,不能回去太晚。村里老四的庄园就不看了,咱们已经暴露了,还是回城吧,顺便看看老三的大企业。”
“老四的庄园,老三的大企业?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来听听。”齐天翔来了兴趣,知道可能还有什么要说的,反正下来还有材料要给他,现在说来也是为了缓解山路的枯燥。
“老三的事一会你可以看到,说说老四的吧!”刘唐子知道齐天翔的意思,故意把语气放轻松地说着,“老四以前在县物资储备库工作,我们这里作为京畿重地的物资储备,早些年国家没少下力气,粮食、油料、棉花等战略物资储备了不少,因为平原及附近几个县是棉花主产区,因此国家就在黄屯乡的后山建起了物资储备仓库,主要储存棉花,被称为502库。以前是军事化管理,由部队驻军看护和管理,有严格的进出库制度和规定。后来随着经济发展和物资的丰富,特别是国家战略的调整,除军工物资外,民用物资储备和管理就交由了地方管理。初期还是省管,有专门的物资管理部门,后来逐步下放管理权限,变为市管,后来更简化为了县管,只是撤并后划归发改委的一个科级部门,简称就是看仓库的,但调剂物资供应的职能依然存在,棉花丰年时收进储备,短缺或欠年时投放市场,也就是稳定棉价的作用。老四以前在粮食局工作,粮食局转制后原本可以到其他局委工作的,可他看中了502库离家近的便利,就活动着调到县物资储备库工作,没几年就从一个普通看仓库的工人成了储备库科级主任。老四这个人胆子大,时间长了,就看出了棉花一出一进的利益所在,因此偷偷地卖棉花,刚开始还是小打小闹,后来胆子越来越大,买卖也越来越大,棉花卖了以后款项不入账,高利放给做生意的人用,待到每年年底检查时再把钱回收回来,收进棉花应付检查。也是该着出事,那年国防战备大检查,军队直接出面突击检查,而且是逐库实际物资清点,到502库时发现库里几乎空了,军队的一位将军当时就恼了,恨恨地说;‘养猫不捉耗子顶多也不过是养了群废物,可养猫养成了耗子,早晚要败家。’并且放下狠话,一定要严肃处理,老四当时就被军队带走了。后来黄家上下活动,几百万的危害国家安全大案最终定性为挪用公款,连贪污都够不上,判了六年,不到三年就出来了。出来后正赶上第二次集体土地承包,老四一下子承包了五百多亩谷底,使很多人家原有的承包地划给了他,引起了失地农民的不满和抗议,闹到乡里,最后到县里,处理协调的结果是老四退回多占的土地,老四不干,顶着不办,驻村干部也时时受到威胁,也不敢管,后来只好另给占地农民划了相应的山地应付。谷底变山地,农民当然不干,后来又几经协调、折中,算老四二次从农民手里承包的土地,这也符合国家土地流转的政策,可先时说好的每亩五十元的承包费,给了一年就再不给了。说轻了,他就拖,说重了他就打,老四就是个混球。”
“这就没人管吗?”齐天翔愤怒地说:“他还真种地吗?”
“种个球”,超波愤愤地说:“都是好好的谷底,往年都是村里农民的口粮田和主要经济来源,还是真打粮食。他拿到手后,这里挖个坑,放进水成了鱼塘,哪里堆个山包种些果树,而且在最大最平展的地方建起了一个三层的别墅,承包地也围起了围墙,建起了凉亭、花圃、鱼塘,俨然成了庄园,养起了狼狗护院。村里都叫做‘黄文彩庄园’,几百亩好好的耕地就成了私家庄园。”说着加重了语气,“村里人敢怒不敢言,没有老大的势力护着,他能这样干?他敢这样干?”
老刘外甥的话使车中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都在思考,又都在愤愤地憋着一股气。
好在面包车很快就离开了山区,进入到城郊,进入到一片集成板材搭起的厂房面前停了下来。
下了车来,齐天翔仔细观看,这种集成板材搭建的房子长约六十米,宽约十五米,总共大约有十几栋的样子,整齐地排列在平整的大院里。
“这就是老三的大企业?这不就是临时板房吗?”齐天翔压低了声音问,刘唐子笑了一下,率先走进了一个板房里,见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十台织布机,正在生产着,枯燥的机器织布声音震耳欲聋。几个带着帽子围腰的织布女工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看了一会,刘唐子示意齐天翔走出了车间,又走进了另一个车间,也还是织布机,也还是机器的轰鸣声,以及紧张忙碌的纺织女工。
直到从第三个车间走出来,刘唐子才站住脚步,看着齐天翔问:“怎么样?感觉。”
“这就是你说的大企业,简直就是小加工厂的水平。”齐天翔说着,突然明白了什么,“都是临时的,也是为了过渡吧?”
“人家可不承认是临时,人家这叫产业转移,是大战略唻!”说着话招呼齐天翔上车,很快面包车就来到一处建筑工地停了下来。只见工地上一片忙碌,几栋高楼正在施工,整个工地分为两个部分,一边在紧张地施工,而另一边却是杂草丛生,但可以看出来这块地以前是一个整体。
“这就是刚才咱们看的企业原来的地方,腾出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这些在建的高楼。”刘唐子望着长满了杂草的空地,吁了一口气说:“阴谋一词是我们普遍憎恶的,也是贬斥的,但对应的‘阳谋’,仿佛就不那么阴暗,或容易被接受了。其实等同于阴谋的阳谋,如果缺少了阳光,过程和结局却更可怕。”刘唐子仿佛进入了回忆之中,“建新、租旧、破产、收购,这就是一个地方政府与企业合谋确定的国有企业的发展轨迹,而且是长达四年之久的阳谋。这以前是个纺织厂,最早是省属国营企业,是一个中型纺织企业,在平原可算是个大企业。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当时的体制和机制及战略考虑,企业定位为纺织部新设备定点厂,由于其重要性,企业名称没有以地域或数字命名,而是选用了一个冷僻的乡镇名。由于融合和选用了当时我国研制生产的最新纺织科研成果,定型、定位比较高,很多年以后在周边地区还处于领先地位。企业建成投产的数十年间,在周边地区发挥了重要作用,也产生了良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前些年波及全国的纺织行业‘限产压锭’政策,不但没给企业带来影响,反而带来了发展机遇。尽管这么些年,产业发展制约了企业的发展,但企业始终在艰难中跋涉。这也与现今许多国有企业的境遇相同,既社会责任重于经济利益,数千职工的生存,国有利益的维护,都给企业领导人一个严峻的使命。而事实上几任领导也做的可算合格。
但由于风潮和当地政府的急功近利,主要还是为了甩包袱,调来一位据说是‘能人’的领导,也就是号称‘黄改制’的老三,来共同实施企业民营化的步骤。由于平原几年来走马灯样的换主官,到底是县政府委托能人实施计划,还是能人能到了左右政府决策,现在已不可尽知。但从现在的结局推测,应该是能人推动了政府,也就是金钱推动了某些政府官员。难怪在国有资产转制问题上,有这样的言论:企业是国家的,早晚要走这一步,利益和政绩却是自己的,现实决定一切。这些心思导致的行动使大多的国有企业‘人参卖了个萝卜价’。
老三最早在黄村当村长,而且做了很多年,也不知那根神经出了问题,决定到县里来发展。先是到了集体所有制的织袜厂当党支部书记,跟着姐姐黄娟的老公陶正干,后来陶正调到了公安局,他就接任了厂子,没干两年,企业资不抵债破产了,他又调到了印染厂,很快就使印染厂这个地方国营企业完成了改制,成了他控股的民营企业,而后他很快将企业设备抵押给了银行,企业也宣告破产。还清了银行的欠款后与省里的一家房地产企业共同开发了一个地产项目,早几年就清盘了。在印染厂还没有破产清算的时候,他就来到了纺织厂,成为法人和党委书记。一个只有村干部水平的干部,来领导一个有着几十年发展历程,有着六千职工的企业,而且十分稳定的企业,其能力、修为、知识都让人疑虑,好在他的目的和使命就是折腾,就是稳步实现‘建新、租旧、破产、收购’的方针。在这一点上是不遗余力的。
先是企业人事方面,自从他到任,这几年中层干部中没有连续在一个岗位作够两年的,管理层更是如此,换干部、换岗位就像换衬衣。其次是换设备,企业正常使用的设备拆了卖掉,买进乡镇小厂淘汰的设备,加速企业负债,为以后的破产做准备。
所谓建新,是在企业原有资产基础上,建立一个车间,然后成立分厂,再以分厂的名义租借企业,成为集团,而后申请破产原企业,以实现如今的收购。一切都是在合法的程序下,在政府和职工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借口就是为了企业。职工的收入、利益没有任何的保障,理由也冠冕堂皇,企业效益不好,难怪有个质疑:原料制成成品,仓库没有成品积压,怎么能赔到了职工工资无法正常发放的地步?但疑问丝毫不影响他的运作。
终于瓜熟蒂落,终于阳谋可以见天日了,事实上所谓阳谋并不为职工所知,由于全程操作到位,价值二亿七千万的企业以四千万拍出。而且以承债方式拍卖,限制了竟拍着,也是为走过场,整个拍卖持续了仅十数分钟,就决定了一个国有企业、几千职工今后的命运。
过程出奇的想象,发生在九年前,所不同的他当时是以印染厂企业代表的身份以两千万买得两亿多的资产,也是无竞争拍卖,而现在是为自己。
职工们太善良了,太软弱了,也太好摆布了,尽管为反对这种拍卖,举行了罢工,但结局是肯定的。因为一切走的都是合法程序,一切都是早已规划好了的阳谋,过程也明明白白,关键是明白的太晚了一些。
因为是承债方式取得的企业,保持国有资产净值是必须的条件,这也不同他取得印染厂的资产一样,因此这几年生产的事他就从来没有管过,每天就是找地方搬家了,以前企业是清花、梳棉、细沙、浆纱、织布、整理一条龙的生产流程,搬了几次家就剩下织布了,而且织布机也是越搬越少。因为他明白,随着人民币的不断贬值,设备却在不断增值,以前几万元一台的织布机,现在动辄就是上百万元,凑够二亿七千万就行了,因此不停地搬家,就是这个目的,生产也是为了有一个正常生产的印象,这样一切都皆大欢喜,等这一片房子盖好了,卖完了,他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想得美,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侵吞国有资产,还想着全身而退,我看只能退到大墙里面了。”齐天翔咬牙切齿地说:“很多犯罪的现实经历告诉世人,傍大款和傍大官结果都是相同的,走的再远也不过是离绞刑架更近一些而已。有钱再加之有权,似乎就能大声说话,开着豪车世界都得给你让路,这样的疯狂离末路也就不远了。钱再多又能带来什么,只不过是徒增几许唏嘘罢了。”感叹和义愤之后齐天翔还是不忘问:“这房地产项目还是跟省里的公司合作?”
“哪里。”刘唐子不屑地说:“早就不是哪个章程了,现在一期是跟高山的合作,二期就不好说了,据说想自己干,听说市里有人看上了这块地,正在做工作呢!”刘唐子神秘地说。
齐天翔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一天的经历颠覆了他很久以来对形势的判断。以前他总以为经济领域问题不少,但也仅限于某些热点领域,基层问题会多一些,复杂一些,但总体还是可以把握的,起码是能够用一些行政手段扭转的。今天看来,自己对形势的估计过于天真和乐观了,现在面临的是一个个利益集团的崛起,是一个个欲壑难填的胃口的吞噬,而且利益集团往往都有着很深的官方背景,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利益共同体,对这样的现状,仅仅吃药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必须动手术,切除一切病变和**的器官,这样才能还肌体一个健康的体魄,才能正常地面对未来。
一刹那间,齐天翔心中升腾起一股神圣的热流,他觉得自己应该,也必须为这项艰难的事业做些什么,而且必须去做。想到这份神圣中自己将要发挥的作用,一下午积郁在胸中的愤懑、不解、痛恨都顷刻间烟消云散了,转而被责任和使命感所取代。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赶快回去吧。”刘唐子伸出手腕,指指手表,提醒着齐天翔。
齐天翔望着刘唐子轻松地笑着,一时间把他笑楞了,呆呆地看着齐天翔,忽然间的变化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到齐天翔轻松的表情,也还是觉得欣慰和安心。
第二十四章 欲海无边
第二十四章欲海无边
越急越使不上力,越使不上力越急躁,终于钱向忠放弃了努力,从姚红身上滚了下来,躺平了身体,上半身靠在床头上,顺手从床头柜上摸出一支烟,点着大口地吸着。
“怎么又不行了,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关键时候就不行了。”姚红裸露着身体,也靠在床头上,不满地说。
“这几天可能太累了,越来越力不从心了。”钱向忠吁了一口气,缓缓地说。
“你累,谁知道你累些什么,每天里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听听汇报,做做指示,人大工作能累到哪里?”姚红硒笑着揶揄,抢过钱向忠手中的烟吸着,“不会是去哪儿打野食去了吧?”
“怎么说话呢?”钱向忠不满地说,尤其是听姚红说到人大,心中就涌起无名的烦躁,低声呵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人大怎么了,人大就不可以办事了,就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
“没说人大不行,只是说你别像刚才一样,什么都不行了才好。”姚红反唇相讥着,言语更加刻薄:“很快就不是你行不行,而是别人看你行不行了。”
“我看谁敢,不给我老钱面子,在清河这个地面上,看我不灭了他。”钱向忠被姚红的言语激怒了,脸上立刻阴沉下来,恨恨地又从床头柜上抽出一支烟,点上大声说。
“你也就跟我咋呼咋呼行,关键时候还不是掉链子”,姚红针锋相对地顶撞着,可瞬即就降低了音调,整个身子靠在了钱向忠身上,侧着身子仰着脸,哄着他说:“好了,好了,老宝贝,我也就是说说,也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看着姚红的笑脸,以及眼中柔媚的神情,钱向忠没有了脾气,只能顺势拍拍姚红的脸,“我知道,我只是自己觉得不舒服。”说着话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翻看着刚才收到的信息,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已出手,款已打您卡上,请查收。”不用猜就知道信息是谁发过来的,不禁很满意刘三做事的谨慎和效率,看着粗粗拉拉的痞子样,做事还是靠得住的。钱向忠淡淡地笑着删除了信息。
“你傻笑什么?”姚红望着钱向忠不解地问,看他不回答,也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就赌气似地起身下床,往卫生间走去。钱向忠痴痴的目光贪婪地望着姚红的身影,那高耸的**,细细的腰肢,翘起的屁股,又勾起了他的**,怎么也看不够。
“看什么,老流氓。”姚红扭头娇嗔地骂着,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钱向忠收回了目光,却收不回心猿意马的心,姚红不是他第一个女人,也不是唯一的一个,但却是让他最痴迷、最依恋的一个。此时的姚红,就像度过了寒冬蛰伏期的小麦,正处在拔节后的灌浆到成熟之间,雨露滋润使她更为饱满和丰润,相对于少女的青涩和中年妇女的松弛,三十岁出头的年龄正是丰满、成熟的最佳时刻。
自从很多年前在宾馆酒后强行占有了她以后,钱向忠这么多年时时迷恋着她的妖媚和如花的笑脸,甚至在与别的女人**时,也时时会联想着如果是姚红,她会是什么反应,会怎么做。
逢场作戏是钱向忠这么多年对待女人的做法,但对待姚红他不是,起码不全是,尤其是老婆跟着儿子去美国以后,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与姚红的交往老婆很早就知道,但却什么也没有表示,连起码的反感也没有,也许是觉得怎么做也无济于事,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省心,后来更是彻底丢下他与儿子到美国省心去了。女人都是无情的,看在眼里的都是眼前的哪一点利益,老婆如此,姚红也一样。
但对于姚红,钱向忠还是欣赏的,这个看似没有什么文化的农村女孩,却很是善于迎合和揣摩男人,尤其是钱向忠这样即有权又有能力的男人。而且钱向忠很是佩服这个女人的忍耐和变通能力,出事之后他后悔、紧张、害怕,不知道姚红会怎么反应,报警或者讹诈,他甚至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也期待着她不要报警,哪怕讹诈他些钱也是好的,两害相较取其轻,失去金钱尽管心疼,但丢官入监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当姚红第二天晚上主动来找他,他已经做好了被讹诈的准备,只要能不告他强奸,怎么样都行。因此当姚红表示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起,不管他怎么对她都不在乎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由此也认定了这个女人的好,甚至有了要一辈子爱护呵护她的念头。
当年,已担任清河市电子工业局党委书记、副局长的钱向忠,被组织上派往平原县,挂职担任副县长。平原的工业比较单一落后,就想让钱向忠“重点发展平原的电子工业。”他的妻子在清河市人民医院工作,所以钱向忠只身一人前往平原。平原县为了安排好钱县长的生活,办公室让钱向忠住在县委招待所一个豪华套间里,并让招待所派专人照顾,当时年仅18岁、长相十分漂亮、身段又好的姚红被指定为钱向忠的专职服务员。当时钱向忠38岁,比姚红大整整20岁。后来有人发现,宾馆的这个服务员“服务”到了钱向忠的床上,结果挂职时间没到,钱向忠就回清河了。姚红原本是平原县的农民,招待所的临时工,钱向忠把她转为城镇户口后,又帮她办理了招工手续,安排在清河市政府宾馆上班。
回清河后,钱向忠继续担任电子工业局党委书记、副局长,并在清河为姚红购置了一套住房,过起了家外有家的生活。那时的钱向忠只是不大的小官,尽管年轻可职务平平,可姚红不在乎,死心塌地地要跟他,使本就惴惴不安的钱向忠很是感动,因此也就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交往。正如姚红所说,她仍在宾馆做服务员,钱向忠在清河做他的副局长,俩人时不时地秘密幽会亲热,一切都相安无事,直到钱向忠升任清河市副市长以后,已经是宾馆部门经理的姚红才提出辞职做生意、开公司。这么多年钱向忠心中一直有所愧疚,觉得姚红付出的太多,不但没有过分的名分要求,自己给她的钱不管多少从来没有抱怨,也没有更多的要求,三十多岁了一直单身。如今想做点事也是应该,毕竟能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利用手中的权利去做事情,保险而且可靠,况且手中的权利给谁都是给,自己合理利用还能创造更大的利益。因此,他竭力支持姚红开公司,不管是宾馆饭店、还是投资公司,只要是能提供的帮助都极力找关系疏通,直到成立房地产开发公司,特别是承接了清河清淤改造工程以后,钱向忠觉得姚红的胃口越来越大,而且变化更大,以往通情达理、小鸟依人的形象完全被女强人的外表所掩盖。正如在床上似的,方方面面都觉得力不从心了。
床上的**越来越强,似乎与她的年龄有关,以前年龄小不懂,也不知道该怎样享受,都是钱向忠怎么摆布怎么来,随着年龄的增大,尤其是老婆孩子去了美国以后,正式搬过来住以后,要求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而且什么新鲜方式都想试一试,找找感觉,钱向忠每日里疲于应付,有时间简直都有些怕同床了。
与钱向忠心猿意马的胡思乱想一样,卫生间里的姚红的心绪,也像浴缸里的水流一样翻滚着、游荡着。
对于钱向忠,姚红是矛盾和纠结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屈辱、仇恨、依恋、想念、甜蜜、幸福、满足、渴望、饥渴、不满、失望,各种情绪叠加、交替、往复,以至于有时候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了,有时候恨不得马上见到他,依偎着他,腻着他,永远不分开;有时又不想见他,恨他、诅咒他,恨不得他立刻死去,哪怕听到他的声音都恶心;有时候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只能说是在矛盾和纠结中持续着。
当年从他房间里跑出去,坐在河边,她羞愤不已,想到了死,想到了跳进河水中以正清白,但很快她就冷静了,她喜欢平原这座城市,喜欢服务员这个工作,尽管只是个临时工,却不用像留着农村的小姐妹一样下地干活,风里来雨里去,这里什么都好,什么都让人觉得新鲜和喜欢,她不能回到农村去,而不回去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声张,或许还可以找一个依靠。传统的意识里,第一个占有她身子的男人,就是她的依靠。尽管他是强行占有了她的身子,但她却无从选择。因此她平静地回到宾馆,回到宿舍,而且在钱向忠回到房间里去后,主动去跟他表白。直到今天,姚红始终认为,那一次的选择的对的,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这之后她就跟他走到了一起,这个大她二十岁与父亲年龄相仿的男人,给了她依靠和希望,尽管他不能给她家庭,可她不在乎,只要他对她好就行了。不管是钱向忠来平原,还是她悄悄地去清河,她都甘心情愿地服侍他,依靠他,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是她活着的理由和一切。随着年龄慢慢的长大,也渐渐习惯了他对她身体的粗暴和野蛮,甚至顺从地按照他希望的来,极力配合让他舒服、快乐,渐渐地也感受到了快乐,但随着快乐感的增多,遗憾和不满足也在逐渐增多,像春天田地里的野草一样,疯狂地生长、蔓延,吞噬着理智,也吞噬着情感。
尤其是离开宾馆自己开公司以来,她对钱向忠的要求和不满渐渐增多,从床上到实际生活中,渐渐地不再满足,也渐渐地谋划着长远,她知道这个男人不能给她一切,因此也就不再指望他给的一切,对于他外面有别的女人,她更是不在意,她本就不是他的唯一,又怎么期待成为她的唯一,唯一的可靠还是自己,还是能力和金钱的实力,有时候她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怕,但又不得不想,她知道自己离不开他,至少是现在,不管是经济上,还是**上。因此她走出了浴缸,擦干了身体,又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自信而自足地走了出去。
“亲爱的,我来了”说着话姚红**着从卫生间向他走来,迎面而来的**白净而细腻,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充满了野性的诱惑。
躺在钱向忠身边,姚红接过钱向忠递过来的点着的烟,慢慢地吸着,低声说:“我跟你说的事,你还得当回事,不行你还真的应该去一趟平原,彭群就是个老滑头,光绕圈子不办正事。”
“清河还不够你折腾的,你又去平原折腾什么?”钱向忠不满地数落着:“这边这么多事还不够你累的?”
“你懂什么?平原这地方今后发展空间大着呢,据说下来区划调整,平原可能会划归河州市,成为省会城市的一个区,那是什么状况。”说着叹了一口气,“我们下手已经有些晚了,看看高山哪个南蛮子,眼光多毒,先下手弄到温泉谷那块地方,开发的温泉山庄能挣多少钱,还有公园二号项目,估计挣十几个亿都不是问题,咱们再不下手就晚了。”
“我懂什么,哼!”钱向忠愤愤地说:“我懂县官不如现管,我懂利益的作用有多大?你知道高山打点花了多少钱吗?你知道于姐在里面起什么作用?你知道彭群在里面有多少好处吗?光靠说能有什么用?”
“彭群就是比你胆大,路子也野,你就会吃点,拿点,接点,可这管什么用?”姚红不满地数落,“这些年不是咱们里外的折腾,你拿什么去上下打点。”说着话眼圈就红了,“跟着你我图什么,一不要名分,而不要官职地位,过几年你退休拍拍屁股到美国找你老婆孩子去了,我该怎么办?”
“怎么会,怎么会。”钱向忠看姚红梨花带雨的神情,心中就软了,赶忙哄着说:“我这几天就办,不行我过去,再不行给彭群分钱,一定想办法拿下纺织厂那块地,不就行了吗。”
姚红听着,含着泪笑了,身体贴的更紧了,手也不闲着,伸到被子里面抚弄着。相对于地皮,这会身体里的需要更迫切。
在姚红温柔的抚弄下,尤其是看着姚红饥渴的眼神和火一样的嘴唇的蠕动,钱向忠身体里边的火慢慢升腾,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翻身压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味道包子
培训进入到最后一天,上午齐天翔做了一场《新时期纪检监察工作的形势和任务》的报告,与前几天的见面会不同,这次的报告是经过充分准备的,除了涉及纪检监察的性质和任务,更强调了作风建设和组织监督之间的关系,强调了防范和预防犯罪需要采取的方法和手段,重点落在了各部门协调配合,相互协作的方式方法,有很强的针对性和具体指向。下午的培训基本上是围绕着报告在分组讨论,由刘唐子和小张主持两个小组的讨论,齐天翔听了一会讨论之后识趣地走出了会议室。他明白自己职务和身份影响着基层人员发言的情绪和积极性,原本都是来自基层,理论水平不高是现实存在,加上彼此的熟悉和了解,言语粗鲁避免不了,谁也不愿在上级领导面前表现自己的短处和不足。
离开是最好的办法,既让大家方松,也使得讨论能更实际,更有针对性。
刚走到走廊,手机就震动起来,齐天翔掏出手机,是闫勇发来的短信:“我在高速公路进县城的路边。”
没有另外的说明,但齐天翔却知道闫勇的用意。快步走出办公楼,走出大院,打了个出租车往县城外驶去。他不愿叫小王开车过去,闫勇的信息就表明不愿过多人知道这样的见面,开车过去也太过招摇。
齐天翔很佩服这个大舅哥,不仅仅是因为闫丽的原因,还有就是喜欢他粗中有细的性格,以及性格中嫉恶如仇的张扬和个性。他喜欢管闲事,有时候竟然管的莫名其妙,路上有人吵架他去劝架,竟然会不自觉地参与进去,甚至不惜动手。还有早些年下班路上,看到路口车流不畅,他会把自行车往路边一放,站在路中间充当交警的角色,而且会一直指挥到天黑路人寥寥,或者在哪个居民区帮着执勤,似乎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有他干不完的事,嫂子婉芬没少为此跟他生气,可说归说,埋怨归埋怨,还是难改他的脾气。用他的话说,他是属狗的,越动越舒服,不动就浑身难受。而闫丽总是把大哥的各种事当笑话说,尽管是笑话,可却听出来她话中的钦佩和喜爱。
齐天翔觉得,这才是一个优秀男人应有的品质,也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血性和担当,似乎有了这样的男人,才有了安全和安定的感觉,不仅仅因为他是警察。
闫勇转业以后就进了河州市公安局,从派出所民警干起,跑片区、摸民情,干的得心应手。后来逐步升职,做到了派出所副所长、所长,往往是职务越高,干的越起劲,身先士卒,各项工作都走在全局的前列,个人也屡次立功受奖,局里保送上了公安大学,毕业时省公安厅将他抢走,成为了省公安厅治安总队的一名得力干将。期间也有过下派市局担任副局长的经历,但短暂的下派结束后他还是回到省厅自己的岗位上,对于下派就意味着可能从政的意图,他不以为意,认为还是做警察才更符合他的意愿。现在尽管已经做到了治安总队的总队长,可还是奔波在工作一线,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用他的话说,什么时候跑不动了,就彻底休息了。
而且他始终认为,最可靠也最有战斗力的就是老转这些人了。在现在的干部构成中,老转是一支很有战斗力,而且作风优良,素质过硬的队伍,尽管他们工作经验比不过乡镇和基层历练出来的干警,学历和专业知识比不得科班毕业的知识分子干部,但他们对工作的热忱,以及来自部队锻炼出来的素质和素养,足以弥补经验和专业知识的不足,所以他很看不上哪些粗鲁的基层干部和矫情、软弱的知识分子,尽管他也是自基层历练,又经过科班深造的专业技术人员。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城外,也打断了齐天翔的思索。远远见公路边停着两辆越野车,齐天翔就让司机远远地停下,并嘱咐稍等一下还要回去,司机也乐得等待。
齐天翔下了车,向越野车走去,走到近前,闫勇也下了车,远远地看着齐天翔走近,歪着头审视着,慢悠悠地调侃道:“看来还算正常,基本上没怎么走样。”
“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齐天翔微微笑着走近,“大哥是想来看看我能变成什么样喽!”
闫勇一只手接过齐天翔递过来的烟,另一只手递过来一个塑料袋,“老太太蒸的包子,白菜肉的,味道不错,让我给你带几个。”
“怕是老娘让你路上吃的,你顺水人情送给我。”齐天翔顽皮地咧咧嘴,接过塑料袋,“几个包子,不够你这来回油钱,何况还是两辆车护送,成本太高,不值当。”
“知道我要过来,老太太真是让我带给你的,我能说瞎话吗?”闫勇瞪起了眼睛,剑眉倒竖的样子似乎要急了,“上午在大哥办公室,也只舍得让大哥吃了一个,几个臭小子早就惦记着呢,不是我把得紧,早就没了。”
“回去代我谢谢老娘。”齐天翔动情地说,这份来自老人的记挂真是让他感动。
“回头还是你谢吧,你脸比我白。”闫勇口气轻松地说。
“这话到符合事实。”齐天翔戏谑地说,相对于他白净文静的脸庞,闫勇风吹日晒的脸是比他的黑一些。
“你能这样看我就放心了,回去也可以跟老头老太太汇报了”,闫勇深深地看了齐天翔一眼,关切地说:“我也不问你来平原干什么,但我要提醒你,平原的水很深,自己千万要当心。”
闫勇的话又使齐天翔想起那晚的事情,至今想来还心有余悸,但还是沉稳地说:“谢谢大哥的提醒,其实咱们心照不宣,你来做什么的我也知道,而且我这也是有计划和安排的,不是个人行为。”说着话齐天翔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可总得做些什么,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怎么消除危险,不然会有更多人危险。”
“说的是啊!都不做危险就会危及更多的人”,闫勇望着天边渐渐下沉的太阳说:“下雨早打伞,天黑早点灯,未雨绸缪总好过救苦救难,夕阳给人的启示不仅仅是艳丽的晚霞,还有就是提早应对黑暗的准备。”说着话回过神来,“我过两天去北京,有什么话给小丽带的。”
“你这都什么时代的思维了,还我住江之头,君住江之尾,千里送鸿毛,鸿雁传家书的?”齐天翔很感谢闫勇的细心,可还是挖苦地笑着,“有电话,有手机,有短信,用得着你这个邮差啊!”
“呵呵,好了,算我落伍了,你自己当心就是。”回头望望路边的车,叮嘱道:“这几个小子这段时间要在这里,必要时他们可以协助你。”
“暂时还用不着,需要时我给你打电话。”齐天翔真挚地说到:“你自己也要当心身体。”说着话把朔料袋又递还给闫勇,“还是便宜你那帮弟兄吧!”
闫勇愣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叹着,接过朔料袋,转身离去。
“我替小张谢谢大哥。”齐天翔冲着闫勇的背影提高了声调说。
“回头你谢谢人家刘护士长吧。”闫勇摆摆手,径直向越野车走去。
齐天翔望着闫勇上了车,才转身向出租车走出,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也凭生了些许勇气和力量。
第二十六章 顺风顺水
在首都政法大学法学院,齐天翔如鱼得水,自如地忙碌着。
由于是学院自己培养的博士,又是行政法方面的得力人才,学院也为他的成长铺了很多路,在他这个没有国外留学背景的学子身上,以往很多学者难以逾越的诸如职称、职务、教学、科研等等障碍,在齐天翔都变得异乎寻常的简单。由于齐天翔在学院毕业留校任教后才考取的硕士研究生,后来又读博士,其间教学工作一直在持续,始终没有停顿过,因此教龄这些比较敏感的问题,也就不算什么了,而且教学的同时读在职硕士、博士,发表的论文既算是学习论文,也算教学论文,特别是在校期间,经常参加一些国家部委组织的行政法规研讨和修订工作,而相关法律法规的颁布都会带来一些颁奖,这些颁奖和评奖对其他部门工作人员可能不算什么,可对齐天翔这位学院的后进晚辈却是及时雨,是很有一些竞争优势的。这么几项在别人看来很难的事情,齐天翔都是在正常学习和工作中就得到的,所以晋升副教授、教授,乃至学院副院长,都异乎寻常的顺利,顺利的有时候齐天翔自己都觉得不太真实。
可事实却是这样,没有过多的钻营,更没有精心的设计,三十二岁就成为学院年轻的副教授,三十四岁成为教授,三十六岁提拔为学院副院长,十二年时间从助教到教授、副院长,走完了很多人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都无法走完的路,而且短短十几年,从年轻学子,走到了国家行政法学领域知名的学者和专家,着实让人眼红。
不但是教学和事业的顺利让人眼红,家庭也是齐天翔引人骄傲和令人羡慕之处。
妻子阎丽,年轻漂亮,当年文学系万人瞩目的校花,矜持、孤傲的冷美人,置无数追求者千方百计、挖空心思的苦苦追求于不屑,置万千才子浪漫、温情的献媚于不顾,不经意间却被行政法学系一个貌不惊人、才不压众的小子轻松摘得,怎不令文学系众才子颜面扫地,而且到死也想不出到底为什么。
爱情的确是不可思议,不但才子们没有结果而苦苦求证,齐天翔也常常苦思无解,漂亮、活泼、温情、纯真的阎丽怎么会爱上自己,要说自身条件,身高一米七六不算三级残废,但在人才济济的学府也绝对不能算挺拔,背景更与很多**无法相比,自己出身工人家庭,来自于一个地图上不仔细都找不到的小地方,而且是除了学习、读书就不懂得浪漫,怎么就吸引了校花的垂青。
每当齐天翔问起这些,阎丽的表情从来都是一种憨憨的纯真,要么不回答,要么就是:“我当时看错了,现在有些后悔了。”当然这些小把戏瞒不了齐天翔,也就没有过多地追问,但还是庆幸今生能找到阎丽这样的女人为妻。
也许阎丽这样的女子天生就是女人,天生就是贤妻良母,角色的转换正常而没有痕迹,恋爱时纯真、温情,还有些许浪漫,比如说每天一个电话、三天一封信的约定,不管齐天翔是不是坚持,阎丽是始终这样做的。比如约会时撒娇,时时不忘提醒齐天翔的所谓节假日的送花、以及小礼物。
可结婚后,除了不在一起时每二天的电话是必须的,其他的要求就全没有了,而且对于齐天翔偶尔的浪漫也是嬉笑多于鼓励,渐渐的也就柴米油盐了。
读博的第一年,齐天翔和阎丽结束了长达三年多的爱情长跑,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这也就是阎丽的坚持要求,按齐天翔的想法,是要等到读博完后,真正工作了再结婚。可阎丽不愿意,理由正经的是:我们也该有个家了,戏谑的是:我得赶紧把你抓住,不然你就跑了,煽情的是:我不想让你老吃食堂,看你饥一顿饱一点我心疼,而最打动齐天翔的是:我想把我全部都给你。
就是这个理由齐天翔怎么也无法抗拒,事实上他也有无数次的冲动,但也仅止于拥抱和亲吻,那还是一个比较保守的时代,而阎丽又是一个看似浪漫、活泼,实则保守传统的女人。
毕业后,尤其是阎丽留校在团委工作后,以往学生时代浪漫的约会,校园的草坪、湖边、树下的拥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代之而起是越来越隐秘、越来越远的校外约会,常常是各走各的出来,各走各的回去,理由很简单,怕学生看到影响不好。
尽管来来去去的颇费周折,但齐天翔完全理解阎丽的苦衷,而且更喜欢她的传统或正统,因为这些使得阎丽更纯洁、更高贵。
婚后短暂的旅行回来,齐天翔和阎丽搬进了校园里的教工楼,就有了一个小小的二室一厅,有了一个温馨舒适的家。
结了婚以后的阎丽,就像换了一个人,以往的纯真浪漫的少女,很快就变成了全身心为家的少妇,只要不出差,每天一下班就急急忙忙赶回家,而迎接齐天翔的永远是摆上桌的饭菜,还有娇憨的笑脸。
但由于基础太差,饭菜的水平始终一般,而且多年修炼也没有多大长进,也就是吃了不饿的水平。
基础太差是阎丽自己的评价,理由自然是在家时,小时有妈妈,后来有保姆,从来也没有学习的机会,大学时也就是个会泡方便面的水平,而今只能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必会诞生特级厨师,而且是家常菜大师。
面对齐天翔的夸奖,阎丽的回答也只能这样,因为她知道齐天翔不在意这些,而事实上,齐天翔对吃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能吃饱就是最高的要求,别的也还真没什么奢望。在他看来,生的做成熟的就什么都有了,而且这样的生活是他最渴望的,只要有阎丽,有这个小家,就足够了。
有了孩子小宝,阎丽更忙了,但再忙也用不着齐天翔插手,因为家里阎丽承包了,齐天翔只能在外面当家做主了。
第二十七章 雾里看花
与李政聊的很好,很投机,不知不觉就喝的有点多了,小张扶着他回到了房间,坐到沙发上,又倒了杯热茶过来,看他眯着眼睛,小张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其实,齐天翔还算清醒,尽管酒喝得多了一些,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通过李政的介绍,以及刘唐子所说的情况,结合省里看到的举报材料,使齐天翔觉得平原县的问题,已经到了一个很严重的程度,而围绕着彭群的问题越来越多的凸显出来,而且牵扯到了清河市乃至省里的某位和多位领导,是到了该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只是怎么着手,是省纪委亲自办,还是通知清河纪委接手,以什么样的方式入手,正像谭平山所说的“一个地方的一把手的问题,处理起来很麻烦,一定要慎重,弄不好就要引起一场政治地震。”他要想一想,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这时想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以为是小张,就没有睁眼轻声说:“进来吧,不用这么客气。”
隐隐约约觉得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但却没有说话,齐天翔奇怪地睁开了眼睛,却见高山站在他的面前,身后还站着瘦瘦的焦黄。
“打扰领导休息了”高山笑容可掬地陪着笑脸,说着话转头示意身后的焦黄,焦黄赶忙将手中提着的一些东西放在齐天翔面前的茶几上,重又站回到高山身后。
“你这是干什么?”齐天翔望着面前推成小山样的礼品,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来给我送行吗?我没说要走啊!”
“哪里敢,哪里敢”高山瘦小的脸上依旧推满了笑,“是来跟您陪不是的。”说着话拉过身后的焦黄,厉声说道:“跪下。”
焦黄应声噗通跪在了齐天翔面前,连声说:“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领导,请领导恕罪”,说着扬起手,使劲地朝着自己脸上扇着,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猛然的变故惊得齐天翔赶忙站了起来,连声说:“停下,停下。”又望着高山喊道:“让他赶快停下。”
“停下吧。”高山说着话,狠狠地对着焦黄的屁股踢了两脚,厉声说:“领导不跟你一般见识,还不快滚出去。”
焦黄像得了大赦一样慌忙退了出去,出门时还没忘了带上房门。
“实在的对不起您,我也是刚知道,我家的混蛋老六得罪的就是您,不然早就登门赔礼道歉了”高山等到焦黄退出了房间,才陪着小心说:“您还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只要我有的,或者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满足您。”
“就这么点事吗?没什么事了,公安局已经处理过了,我也满意了。”齐天翔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高山,今天的高山穿了一身休闲西服,松松地裹着瘦小的身躯,显得精明干练,不管是中式绸缎,还是西服领带,似乎都透着假和做作,只有这身休闲装才像是自己的衣服。这样想着齐天翔突然来了兴致,既然高山演出了这么一出,而且这出戏真实而短促,足以显出高山的精明和算计,也透出了他的用心,想继续看下去。
“请坐吧”,齐天翔指指沙发,“我这里没有高老板爱喝的功夫茶,宾馆里的茶也不适合你,就不请你喝了。”看着高山谦逊的面孔,意味深长地:“这么晚过来,仅仅只是道歉吗?或者是走错门了吧。”
“领导说笑了,高山绝对是诚心诚意专程来道歉的,而且也不敢冒犯领导的清誉,都是些水果之类的小玩意,请领导晚上宵夜。”高山说着,眼睛不断地注视着齐天翔的变化。
“东西可以留下,既然只是你说的水果之类的,也不好驳你的面子,好意我心领了。”齐天翔仔细看了看茶几上的东西,的确只是一些苹果香蕉之类的水果,就大度地说:“不早了,你也请回吧。”
那天之后,齐天翔通过侧面也了解了一下高山的情况,这的确是个精明的商人,不但做生意,更做人情。他以前只是东南海边一个小渔村的渔民,得益于改革开放的政策,沿海地区兴起了走私的浪潮,不但是家用电器、烟酒、服装等日用品,还有石油、铁精粉、电子产品,积蓄了一些资本,但随着国家打击力度的加大,高山就及时收手了,凭着其敏锐的眼光和判断,断定此后的大势是从技术转向资本和投资,于是挖空心思办了加拿大投资移民,而后又到了美国,注册成立了贸易、投资等多家公司,而且在香港也成立了分公司或亚洲总部,专门与中国大陆做生意,包装上市了几家公司在内地和香港上市,名声大燥。彭群两年前到香港招商,经人介绍认识了高山,如获至宝,高山也带来了他所需要的资金和项目,不但投资矿山,而且农产品加工,开发区建设,甚至旧城改造和城市建设,只要是地方政府需要的,都是高山着手的。
其实,大家都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一个资本游戏而已,这里的一个项目立项后,经过精心包装到香港融资,高额的回报不愁融不到资金,然后堂而皇之地投资建设,同时申请当地银行同等或几倍的信贷支持,这些自有当地政府给落实,有当地的信贷支持和税收减免的优惠政策,加之不断的项目落实和实施,一个庞大的金融帝国就此建立,而且与当地政府有着休戚与共的利害关系,可谓牢不可破。
短短的两年时间,高山的资本帝国已经遍布了平原县的各个领域,而且清河也有投资和项目。用高山的话讲,“商人是什么?商人就是利益的搬运工,过去年代是物资的搬运,现在是资本的搬运,只要能不断地创造价值,你的价值就永远可以体现。”
而且高山清楚,生意需要经营,资本更需要经营,不管是立足于一个县,一个市,都需要不断地投资和经营,因此时时要用好手里的工具,并不断寻找更好的工具,生意做得越大,越应该小心行事,尤其是自身利益的维护。这就像一部车,要不断维护、保养,从磨合期就开始维护,该投入一定要投入,但到了报废期一定要果断处理,不然就可能会连累自己。
对于地方干部,他也是这样的原则,把控着属于自己的利益,尽管每日里陪着笑脸,可想到这些人只是自己的工具,心里也就平衡了,但近来的风声提示他,平原可能会有大的地震,因此他需要自保。这也是他来访的原因。
“还的确是有点事”,高山陪着笑脸,面对着齐天翔的逐客令,却没有走的意思,“要说我只是一个商人,没有资格对领导们工作上的事情说三道四,但也是有事需要向领导说明。”
齐天翔意味深长地暼了暼茶几上的东西,知道高山这是投石问路,想探探这里的水深水浅。这些礼品就是这样,初期只是一些看望性质的水果,下来可能就是烟酒,或者是玉器字画,这基本上看价值而定。与干部之间的送礼隐秘得如同地下党接头,把钱卷在香烟里或放进果品箱里不同,他们的送礼是**裸的,犹如一场生意,买卖都在桌面上进行,前提是利益诱使其上了钩以后。既然是投石问路,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因此齐天翔淡然地说:“既然你自称是商人,就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其他的就不用操心了”,说着加重了语气道:“既然你是我们请来的客商,只要守法经营,保护你也是我们的责任。”
“这我是明白的,也是这样做的,平原虽然不是我高山的故乡,但我也是像自己的故乡一样爱戴的。”高山脸上的神情充满了自豪。正如他所言,平原如今处处有高山,“高山幼儿园”,“高山小学”,“高山图书馆”,而且许多基础市政设施也是高山投资完成的。但所有这些投资和捐赠都建立在一定的范围内,也就是投资只是几百万之间,再大的投资也是没有的,这主要还是要告诉人们,生意上的收益都最大限度地回报了社会,资本的原罪感是他们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心魔,越是竭力的表现,越接近原罪的核心,这是他们所不愿触及的,也是无法公之于众的。这也是公益事业和公益组织很少有来自企业的大宗捐款一样,除了树大招风的担心,资本的来源以及纯净程度都是绕不过去的坎。
“只是外面传言,我与彭书记的事情,中间一定有误会,我想解释一下”,高山急急地说:“彭书记很支持我们集团的发展,但我们之间却是清清白白的。”
齐天翔抬手示意高山不要说了,望着高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彭书记和你的事情我没有听说什么,也不关心,我这次下来有其他的工作。”说着话,站起身来,“你请回吧!非常感谢你的水果,谢谢!”
高山还想说什么,齐天翔果断地摆手制止了,含笑看着他起身,离去。心里想着高山下来会去哪里?找彭群汇报,或者自己琢磨些什么。
突然齐天翔心里一亮,或许高山这里可以作为一个方向,一个可以撕开的口子,毕竟商人逐利,撇清自己是保护自己的最佳途径。
那一刻,齐天翔有些兴奋起来。
第二十八章 大道小道
闫勇进了谭平山的办公室,两人相视会心一笑。似乎很多的客套和寒暄都在这会心的一笑里了。
“时间还早,先出去走走吧!”谭平山提议道。
闫勇心领神会,率先走出了办公室。
“景观大道?”发到了汽车,闫勇侧过脸征求谭平山的意见,谭平山哼了一声算是表了态。
闫勇没有再说什么,专心开着车,娴熟地动作透着老练,出了市委大院,就拐上了景观大道。
他们口中的景观大道是一条长二十公里东西向的街道,也是清河市主要的街道之一,正是下班高峰时段,车辆很多,也不是很流畅。
“真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多车,路是越修越宽,可却是越来越难走。”走走停停,难免寂寞,闫勇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是啊,车跟人抢道,人跟车抢行,不乱才怪。”谭平山摇摇头,无奈地笑着说:“上班、下班,办事,离开车还真是不行,而且买了车就得给人家上牌照,就得允许人家上路,就得允许人家停车,可路就那么宽,那么多,总有上不了路、停不下车的哪一天。”
“也是,河州市也这样,只要是路就有车,是路边都停着车,这似乎已经成了城市通病了”,闫勇附和着,“不管吧太乱,管吧可也总得给人家一个停车的地方啊,是得好好研究解决的办法了。”
“怎么解决,你看看这一街两巷的高楼,你看看这穿城而过的车辆,哪一个不是天天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节假日高速公路大堵车,那只是一种表态,告诉你城市有多少辆车。”谭平山叹了口气,缓缓地说:“谁不想轻轻松松的上班、下班,可产业转移,以往的企业都搬到了城外或远郊,可企业员工和家属还都在城里,而且是中心的位置。城市重心转移,以消费导向建起了商场、写字楼、金融中心、政府机关,可新建的商业住房都在城外,医疗和学校却在城里,每天早上城里的要到城外上班,城外的要到城里上班、办事,每天都进行着这样的人口大挪移,能不堵、不乱吗?”谭平山若有所思地说:“以往城市建设有计划、有规划,多少人口建多大的城市,以及相应的配套和附属设施。城墙围起来,四围四门的或四围八门的都各有规制,城里面也是署衙、集市、教育各有分区,井井有条,生产作坊也是前店后场,兼具生产和生活,街道纵横交错、经纬有序,秩序井然,难道我们现在的城市管理者还没有古代的统治者有智慧吗?”
“说的也是”,闫勇像是对着谭平山,又像是自言自语道:“说是以人为本,可做的却是两码事,道路中间横着隔断,人走天桥车走路,对面就是公交站,可要走过去却要绕很远的路,年轻人还好说,有时候看着老年人和抱小孩的妇女,气喘吁吁地绕上跑下,真为他们捏一把汗。还有路边停着车,人行道上电动车呼呼地跑,行人走道都处处面临着危险。大人还好办,孩子怎么办?他们在这种挤抢的环境下长大,心理能不产生变化吗。”接着又说:“城市原本就是一个综合体,是人居住和生活的所在,自我完善、自我养护是基本的功能,可随着社会化功能的加剧,特别是资本时代、信息时代的发展和进步,各级政府都在为环境保护和产业发展而焦虑,通常的做法就是将原有产业整体搬迁到远郊,或异地重建,或集中在产业园区,还有的利用企业改制和产业升级的机会,任由企业自生自灭,腾出城里的土地进行商业开发,地方政府既有了不菲的卖地收入,又建立起了城市的金融、商业体系。农村的耕地被城市产业转移所占据,或者是商业开发所征用,城郊平整的、优良的土地纷纷建起了房子,粮食和蔬菜的供应只能靠更远的郊区贫瘠的土地提供,城市越来越大,以往城墙是城市的标志,现在却以城市外围环线作为标志了。以往二环就是远郊了,现在二环以外成了卫星城了。城市的自给功能越来越弱,甚至有些城市演化为纯消费城市,城市自我造血功能几乎消失殆尽,加上流动人口和进城的农民工,几百万、上千万的中心城市越来越多,二三千万的超大城市也不断涌现,城市供应完全靠外地调入,因此任何的风吹草动就会带来物价的波动,前几年的‘蒜你狠’、‘姜你军’、‘豆你玩’都是资本和炒作的因素?不是城市自身功能的弱化带来的?再说个极端的例子,前几年的那场地震,一个十几万人口的县城,每天每个人两包方便面、两根火腿肠、三瓶矿泉水,加上一个面包,平时看来不怎么难办的事情,当时却难以为继。当地库存严重不足,全都得靠外面调运,才得以应付下来。一个小县城的突发事故就是这样一个局面,如果是河州、北京、或者上海,怎么保证群众的生活,怎么保证大批物资的调运,怎么保证不因吃饭问题带来更大的社会混乱?这些想想都后怕。可这些我们现在的城市管理者有所考虑,又有所预警吗?清河市的物资储备够几天使用的,断水、断电、断粮的极端情况下能坚持几天?上午看新闻,说到了菜价对cpi的推动,不免奇怪。细看也就明白了,原来蔬菜从外地千里迢迢运到北京,不是为了北京百姓生活,而是为了再拉到重要产地去。这就明白了为什么物价居高不下,物流成为物价推手的原因了。河东的蔬菜种植量大菜好,长期供应京津地区,满足了这些地区百姓生活需要。但如今却要从北京运来,再到哪里去新闻没有说,私下里想,途径无非两个,一则就地消化,二则运回北京。就地消化的可能性不大,河东周边的几个县市淄都是蔬菜的主产区,货源再紧也不需要外地调运,所以只能是重回京津地区,回到那里百姓的餐桌。可这样一次的折腾,名声上去了,价格自然也就上去了。这就是为什么种菜的不如贩菜的,贩菜的不如卖菜的原因,环节过多和层层加价,推动着价格节节攀升,而生产者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实际利益,生产环节的成本上升只有靠生产者降低利润来消化,也就出现了菜价贱到了农户不愿意收烂在地里的事例,天府盆地的莴笋、苏南的鲜叶菜、河海的蒜薹、包菜,都曝出大量烂在地里的事件,甚至出现了江北菜农自杀的极端事件,原因不外乎收购商控制了价格和环节,农民丰收不增收,菜价不够工钱的怪事。而这种丰年不丰收,粮贱伤农的极端事例现在已经普遍存在,‘蒜你狠’、‘姜你军’的背后,都有资本在运作、操盘,而物流充当了重要的作用。基本的常识告诉我们,减少物流环节,降低物流成本是稳定物价,稳定生活成本的必要环节,过去计划经济时期,政府通过调剂物资增加供应和平抑价格,这也成为政府管理和服务的一项主要工作。而今市场经济体制下,政府部门的不作为或放纵,助推了市场操控黑手的行为。放松了物价的管控,特别是物资的调运管理,让市场自由运作,也就出现了生产和运输、销售的脱节,也就出现了蔬菜转圈的‘怪事’。社会是政府管控下的社会,市场经济也应该是有序经济,鼓励、引导应与打击并重,依法管理市场行为,管理无序流动,对于‘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操纵市场’的行为就应该运用政府和法律手段予以打击,还市场于有序与规范,也只有这样,物流才不会成为物价的推手,而是调节物价的帮手。”
“可以啊,你小子,进步很大嘛。”谭平山望着闫勇,忍不住夸奖道:“思考有些深度了。”
“那是,你以为老弟就只会抓人审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也在进步。”闫勇口气满满,很快又软了下来:“大多是听天翔平时说的。”
谭平山陷入了沉思,闫勇的话,或者说齐天翔的忧患使他难以自拔,作为一个城市的决策者之一,尽管这些不是他能决定的,但却是他未来日子可能面对的问题。清河市有什么样的应变机制,他是明白的,面对突发灾难,能是什么样的状态,他也很清楚。远的不说,只说清河市的城市下水管网建设,就是屡屡告急,屡屡提不上日程,每年的汛期,只要有超过一般雨量的大雨或短时暴雨,都会有城市积水,以及过街涵洞被淹,城市内流河暴涨的情况发生,居民很是不满,每次都下决心改造,但雨水过后一切都又恢复原样。
谭平山做副市长时就下决心进行全市主要路段地下管网改造,而且组织省市有关部门和专家进行过细致的考察和论证,由于清河市的地下管网大都建设于计划经济时期,管道口径、容量都是按当时的城市规模和人口数量规划的,现在人口数量已经扩大了近十倍,而且面积也已经扩展了五倍有余。多年来城市下水管网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改造,只是小范围的修修补补,如今要进行改造,不说全面整修,就是重点整治,也需要十几亿元的投入。因此遭到市委书记黄庆和市长钱向忠一致的强烈反对,最终胎死腹中。
他知道黄庆书记的重心也根本不在这里,对于全年财政收入仅仅百亿的清河市来说,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投入看不见、摸不着的地下管网改造,可行性就值得推敲。
当时正是全市借全省运动会主办城市的时机,大力进行城市环境整治,既要保证省运会场馆建设,还要完善太阳谷的前期一通三平,哪有精力和资金做这些事情。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是黄庆奚落谭平山的话,不是亲口对他说的,是通过别人的口传到谭平山耳朵里的,而且似乎下来的话传话的人没敢说,大致不外乎不抓全局不知道轻重缓急等等的牢骚和不屑,这之后谭平山就平调到政法委做书记了,论证也就不了了之。
黄庆的所谓重中之重,是即将在清河市召开的第六届省运会,除了场馆建设之外,就是借省运会东风进行的城市环境建设和整治改造,具体规划是连接场馆的清河路要扩宽改造,沿街七层以下楼房全部拆除,并要求沿街所有建筑实行亮化工程,并实施分段包干。二十多公里长的清河路主要路段,按区域划分为十几个责任区,区委、区政府是第一责任人,街道、居委会是具体落实人,市委、市政府城建、环境、卫生、体育等十几个职能局委协调配合,所有人员责任区上班。黄庆的口号是:“大干180天,打一场全民参与的城市整治改造战争”,而且要求是“一抓落实,二抓落实,三还是抓落实”,总之就是抓落实,而且实施进度每日一报,成果直接与领导职务和工作人员工资奖金挂钩。那一个时期,清河路沿街处处工地、堆堆废墟,相关单位领导和工作人员人人自危,战战兢兢地入户做工作,讲道理,生怕有什么闪失影响自己的仕途或收入。
由于清河大街是清河市的主干道,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尽管九十年代后期进行过一次大的扩宽整治,但沿街单位多、居民多,而且很多都是老旧企业,居民楼大多是当年比较流行的七层砖混结构楼房,尽管这些年也进行了一些老旧房屋改造和连片房地产开发,但高楼毕竟还是不多,尤其是中心区域更是如此。此举引发了居民很大的不满,尤其是一些困难企业老职工的反对,改造进展缓慢,甚至引起了群访事件。谁也没想到拔起萝卜带出泥,由住房带出了企业改制中补偿和安置问题,市委和市政府门口不断聚集起几十上百的群众,而且群访还闹到了省委门口,使得省委主要领导很是不满,在社会矛盾日益复杂的时日,出现这样的事情,而且是省两会期间,影响是不可忽视的。
“你们不用开两会了,因为你们代表不了清河市群众的利益和诉求,来开会没有任何意义。”省委书记王浩的话严肃而刻薄,而且不留任何情面,“回去处理好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黄庆和钱向忠被从省两会上赶了回来,很是没有面子,也觉得事情的严重,阻力来自民众是最难办的,急不得、打不得,不能把哪些老头、老太太都抓起来吧!无奈之下进行了折中,除已经拆除的和必须拆除的沿街建筑,其余房屋可以保留,但必须进行改造,也就是尖顶改造,而且亮化工程必须完成。
解决了老百姓的诉求和不满,亮化和房顶改造就是当地政府和建筑部门的事了,相对执行起来容易了很多。所有沿街楼房除高楼外,都建起了红色的屋顶,天知道凭空在平顶上放上一个大大的尖顶,有什么实际作用,若干年后的维修和维护该怎么进行,但没有人会考虑这些,只是整齐划一的红色屋顶看上去顺眼。
亮化工程却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的,省运会召开期间,要求所有沿街亮灯,一时间宽阔的清河大道美丽多姿,沿街霓虹变幻着各种造型和色彩,使得沿街两侧璀璨多姿,美不胜收,获得了参赛运动员一致的好评。
而今二年多过去,尽管还不时有要求,但有些霓虹灯坏了,有些单位不执行了,还有的影响居民休息拆除了,只有一些高楼仍然夜晚灯光闪烁,给这个景观大道维护着一点颜面。
谭平山在沉思,闫勇专心地开着车,也没有打扰他,他知道大哥在想什么,也知道大哥在为什么烦心,但却不知怎么开解。谭平山身上背负着太多的沉重,也背负着太多的责任,似乎任何的事情都与他有关,他都有责任去管,但现实往往一次次无情地击碎他的希望和热情,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像一个执着的傻子,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奋起,很像古希腊神话里推石头上山的盖亚,明知道推上去的结果是跌落,可还是义无返顾地重复着,努力着。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不是,巨人尽管失败,但还是可以重新开始,因为巨人有无限的力量,而他却是只有理想和希望,却没有力量去实施和改变。
“别想那么多,尽量让自己活得轻松点”,换挡的空隙,闫勇顺势轻轻拍了拍谭平山放在大腿上的手,故作轻松地调侃着,“这么快就到头了,怎么着,再去景观小道看看?”
“算球了吧,闹心。”谭平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低低地骂了一句,示意闫勇靠边停车。
走下车来,掏出烟递给闫勇一支,就势凑到闫勇伸过来的打火机上点着,长长地吸了一口,为哥俩默契地配合,会心地咧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像远方望去,眼神却是空洞洞的。
闫勇说得景观小道只是清河当地人的戏称,是针对景观大道引申而来,更有“黄走大道往东走,钱走小道西边行”的说法。
省运会后的第二年,全国园博会在省会河州市举行,清河市争取到了园博会分园的机会,钱向忠力主对小清河进行疏浚、改造,打造全新靓丽的小清河,成为清河市闪光的飘带。
小清河是黄河的之流,在清河城穿城而过,多年来疏于管理,垃圾和污水,以及城市生活废水都排到河里,成为污泥沟,群众意见很大,但作为城市主要的排洪和排水通道,改道又不现实,也不可行。
钱向忠力主改造小清河,使这条城中河重现荣光。除了河道疏浚清污以外,最大的改变是沿河两岸的绿化美化,而且美其名曰“十里长河十里景,长河景致各不同”。沿河建立景观带,并建起若干个市民休闲广场。河里不但建起了几个橡皮坝,沿河两岸修建起林荫小道,而且每一段都种有不同的树种,柳树、梧桐、国槐、银杏等等,林荫小道每隔不远处建有长椅供游人休息,还仿照欧洲小镇风格建起欧式铁质路灯,灯光在亭子样耸立的玻璃罩子里幽幽地闪耀着温暖的黄色的光。整个工程从立项到建设完工仅仅不到半年的时间,耗资七个多亿,可谓时间、效益双丰收,不但提前在园博会前完工,而且成了园博会的一个亮点。
但随即也引发了市民的议论,被指面子工程豆腐渣,甚至被戏称为“情人工程。”因为工程是市里的清河集团承揽建设,而清河集团女老板姚红据说是钱向忠长达十几年的情人。因此有人质疑一个没有水利建设资质的公司怎么拿到了这么大的工程,而且工程也没有履行招投标程序,解释尽管是时间紧、任务重、工程投资过大市里财政没有资金,需要承建方垫资,因此只能指定企业承建。但随即大量问题就集中出现,各种景观树都是大树直接移植过来的,很多都没有成活,长椅质量很差,而且很多都已损坏,市民广场园博会之后大都成了停车场,而以往沿河强行拆除的建筑用地没有绿化,反而成为商业地产用地在开发,而且小清河的改造直接抬升了沿河几个在建楼盘的房价,也被戏称是为房地产造势,借此拉升周边房价。更有专家指出,小清河是城市疏浚排洪的主要河道,河中建橡皮坝抬高水位,势必会带来隐患,如果遇到大的雨量或洪水,后果不堪设想。
但就是在这样的非议中,小清河改造完成了,七个多亿的政府财政投资花出去了,尽管充满疑惑,但还是完整地展现在哪里。如今林荫小道被称为鬼道,原因是为了营造昏黄温馨的灯光效果,路灯都是采用的白炽灯,而且都是大瓦数的灯泡,过于费电,不是节假日基本不开,照明的只是河道两边沿河提拉起的串串五颜六色的珠灯,一明一暗有节奏的闪烁着,映射在河岸两边怪异而神秘,除了胆大的情侣,一般人不愿到河边来。
“两条道,最终都是死路。”谭平山收回思绪,将烟头在鞋底上按灭后拿在手里,“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天翔他们可能也该到了。
闫勇听着谭平山一语双关的话,不禁望着清河大道的尽头,京广铁路横亘在中间,大道只能从地下穿隧道而过,但却看不到远方的路,而小清河最终也是被大河拦住了去路,的确都是死路。
闫勇想着不禁暗笑,紧走几步赶上谭平山,一起往车前走去。
第二十九章 左右难选
刚走上三楼楼梯,就见郝涵迎面走来,边走边笑着说;“县委往左,政府往右,老师这是要往哪里走啊?”
“什么左呀右的,跟路线选择似的,难道就没有中间道路可走。”齐天翔知道她在开玩笑,也笑着回应着。
“中间走下去是墙,会碰得你头破血流的”,郝涵正色道,“没有选择。”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说的齐天翔也不禁笑了起来,引来两边走廊里有人回头驻足观望。齐天翔赶紧收起笑容,伸出手指放在嘴唇上吁了一下,缓缓地说:“这么大个县长,就不能注意一点影响。”
郝涵也注意到了走廊里有人观看,但还是不甘示弱地说:“那就请齐书记到我办公室参观一下,可以吗?”眼光里含着挑衅和戏谑的意味,“不至于只来县委,不到我县政府指导一下工作吧!”
“好,遵命。”齐天翔伸出双手告饶样摆了摆,跟着郝涵往她的办公室走去。想着郝涵刚才往左往右的比喻,觉得好笑的同时,也觉得很能说明一些问题。县委往左,左倾的往往保守,政府往右,右倾意味着激进,可这平原的左右怎么截然相反呢?县委做着政府激进的事,政府反而保守的有些谨慎了。
“请进吧!”郝涵推开虚掩着的门,站着门边做出请的姿势。
“你倒是让进,还是不让进。”齐天翔望着郝涵微微笑着,戏谑地说。看郝涵不解地神情,哝哝嘴示意了一下她的胸部。站着门边的郝涵虽然离门有些距离,但高耸的胸部恰好挡住了门的一部分,如果进势必会碰到郝涵的胸部。
郝涵顺着齐天翔的示意看了一下,立时意识到了什么,满脸羞红地退后了一步,不禁暗暗佩服齐天翔的细心和身上儒雅的气度,心中莫名地有些淡淡的黯然,跟着齐天翔后面进了办公室。
“嗯,有点女领导办公室的意思。”齐天翔进门后环视了一下,为缓和刚才的尴尬,故作轻松地赞扬着。
“哪有一丝脂粉气”,郝涵白了齐天翔一眼,说:“除了这窗台上摆的两盆米兰花是我自己的东西,其他都是机关统一配备的东西,米兰花是我的,我喜欢米兰花,难道不行吗。”
齐天翔没有回应郝涵的话,想必谭平山的感触也跟她说过,爱屋及乌也未必不可能,任何的回应都可能带来无尽的解释和争辩。只是笑着望着房间里的摆设,的确与刘唐子和彭群办公室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字是特殊的东西,只见大字楷书写着“奋发有为”四个字,墨色很浓,很有力度。近前看却是谭平山所书。
“对了,还有这幅字,也是我自己的,自勉的。”郝涵解释道。
“自勉?怕是期望吧!”齐天翔指指字及下面的落款,意味深长地调侃着。
“期望就期望,老领导对我的希望,手书诫勉,难道不行吗?”齐天翔的调侃又使得郝涵的脸瞬间蒙上一层嚇色,但还是强词夺理地争辩着。
“大哥字写得不错,也经过高人指点,专攻行楷,笔力刚劲、用墨浓重,间架大气,不落俗套,能写成这样确实不多见。市井之中更是难觅踪影。”齐天翔假意摇头晃脑地品评着,继而神秘地说:“而且据说此位老兄惜墨如金,墨宝从不示人,更鲜见赠人。难不成有‘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之意呼?”
“你别夹枪带棒,含沙射影地挖苦我。”郝涵呵呵笑着说:“实话实说,我磨来的,不行吗?”郝涵很佩服齐天翔的机智,以及话语里无时无刻不带着的书卷气,显得高雅且不凡。
“这就对了。”齐天翔感慨地说:“身别心不离,心事谁人知啊!”
“快坐吧,别拿他人的伤处寻快慰了。”郝涵拉了齐天翔一把,让到沙发上坐下,赶忙给他倒茶。
“堂堂一县之长就这么闲在,大上午的准备摆龙门阵,没有事做吗。”齐天翔接过郝涵递来的茶杯,故作惊讶地问。
“还真没事,除非我自己找事做。”郝涵呵呵笑着,迎着齐天翔的目光,轻松地说:“有人喜欢大权独揽,更喜欢越位指挥,职能部门的事情人家就直接干预布置了,有时候我要过问某些事情,局委头头们还吞吞吐吐地不愿跟我说。这样也好,我也乐得清静,不是有重要会议,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的。”说着话,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是古人的告诫和认识。千百年来都认可这样的判断,而唯有今日今时的社会和政府,却认为可以兼得,即解决了经济发展繁荣的问题,又平衡了民心和社会矛盾,所谓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但实践来源的理论可以长期支撑这样的事业兼容吗?想好了开局,想得到结局吗?做好应对复杂过程准备了吗?”
“你这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都是这样。”齐天翔不解地问。
“人家不喜欢你争权揽事,我又何必自作多情、自取烦恼呢?”郝涵自嘲地笑着说。
“呵呵,好!”齐天翔的目光久久地盯在墙上的字幅上,不再说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想说什么。”郝涵站了起来,声音高了起来,“在你们这些六零后、七零后的眼中,我们这些八零后都是一些扶不起来的阿斗,自私、娇气、不负责任、没有责任感,没有担当,甚至没有青年人的朝气和精神,可我们也有信仰、信念,我们也有理想。”
看着齐天翔惊讶的表情,郝涵毫不示弱地说:“比起你们所受的正统教育,以及你们曾经的苦难,我们是降生在蜜罐了,长在温室大棚里,没有经历过风雨,更没有接受过你们受过的熏陶,但我们也同时没有受到过你们曾经有过的关爱,我们的爱来自于父母家人,我们一出生就经受着市场经济的洗礼,什么都要靠金钱来解决,什么都要靠自己。我们没有童年,我们的童年在各种培训班和补习班里,从小就被告知要竞争,要胜过别人,这样一直到大学,可走进社会才发现,竞争的结果是我们根本就没有竞争过任何人,同龄人之间的竞争靠学习、靠分数,可走进社会却根本不靠这个,靠关系、靠父母、靠金钱,唯独不靠自己,因此我们实际,我们自私,甚至我们颓废、不满、抱怨,可这些有用吗?在我们成长的时候,谁提醒过我们生活应该怎么样,谁告诉我们信念的珍贵,理想的高尚,远大目标的神圣,这些你们这些大哥哥、大姐姐告诉我们了吗?把我们当成唯一希望的父母告诉我们了吗?”郝涵越说越激动,简直像控诉了:“好在,跌跌撞撞的我们也长大了,我们也学会思考和认识了,我们现实但我们有自己的价值观,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我们竭力保护自己,我们尽力不伤害别人,我们尽力做好自己,因为我们知道,做好自己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一种贡献,我们不相信你们信奉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普世价值,我们只做好我们自己,但请记住,你们的一切终究要交到我们手里,因此你们有责任把你们最珍贵的理想、信念、忠诚传承到我们手中,你们必须这么做。”
“呵呵,好一个八零后宣言,句句珠玑,有理有据。好!”齐天翔惊讶地听着,夸张地鼓了几下掌,“说得太好了,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我们的一切都要最终交给你们,苦酒也是我们自己酿成的,我们自作自受。”说着若有所思地接着道:“想过吗,你们没有吃过的大锅饭,意味着什么。”望着郝涵迷惑的眼神,慢慢地说:“说到大锅饭,自然就使人想到若干年前的变革,也自然想到人浮於事、效率低下的弊端,同时也不免地想到了社会进步等等的话题。总之,作为一种变革的需要,作为新时代发展的标志,大锅乃至依赖大锅生存的人,一夜之间与落后、贫穷相伴成为了历史的陈迹。于是乎,打烂了大锅之后伴随的是无数的小锅小灶,和更多捧着碗到处找饭吃的芸芸众生,仿佛一时间大家之内成了一个除了做饭、吃饭就别无所事的大饭堂。做饭的抱怨作料的不足,操作环境的不完善,吃饭的不满饭的分量、口味,也就有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做饭和吃饭的矛盾日益加剧,而吃饭者的地位由于家长对做饭者的呵护境遇每况愈下,几乎与乞丐无异。这样吃了若干年,大家的生存环境没有过多的改善,饭也没有大锅时吃得好,吃得舒适,尤其是做法者与吃饭者差距的拉大,使人不由得开始怀念吃大锅饭时的平和与安定,怀念饭后的人际交往、邻里亲情,以及围坐一处吃饭的融融气氛和互助互爱的和谐、和睦。精神层面的表现如此,物质层面的表现更是对还在吃着大锅饭的垄断行业收入的不满,对既吃大锅饭又埋灶做饭的政府机关的趋之若鹜,以至于大量出现几千人竞争一个公务员职位,还有让政府津津乐道的博士科长、硕士科员,也就有了让国外惊叹的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学历之高,掌控专业知识资源之广的疑虑,而与此同时,是基层高学历专业人员的缺失,企业高级技术人才的不足。现实是一面镜子,必然映照现实的表象,而深层次的东西其实也不难发现,只是不十分清晰罢了。其实中华民族是特别讲究大家、大锅饭的营造的,四世同堂的自足与自豪是不可言喻的,荫及子孙、惠泽乡里也曾是仕子官宦毕生追求的目标,子孙环伺、儿孙满堂更是邻里羡慕的典范,大锅饭体现着家道的殷实与富足,人丁兴旺是社会和谐的反映,而衰落和没落的标志就是分家、进而分灶。一种社会制度的优劣,社会繁荣与否往往不是由少数做饭人和管理者的多少和富足体现的,也不是经济数据所能表达的,而是吃饭者的稳定、安适、愉悦的程度表现的,因为社会的构成中最有发言权的也还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大锅饭,不是灾年的施粥,以插筷子不倒、手巾包团子不流为标准,以饿不死人为原则,那只能体现一种应急和无奈的维持,目的是稳定家的生存和持续,而更高层次的大锅饭,应是既果腹又养生,其丰富与否是大家繁荣的标志,也是大家建设和发展的必须。也只有这样,才能有和谐的氛围,才能有除吃饭外更多的追求,也才能达到家和万事兴的最高境界。”说完,意味深长地对郝涵说:“其实,大锅饭反映了一种社会形态,也表明了一种稳定、满足的社会心态。”
“又来了,还是你们那个时候好呗!说教和发牢骚谁不会,但关键还是要做事。”郝涵白了齐天翔一眼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也知道你想做什么。我这里也有一点材料,一会交给你。”说着戏谑的看着齐天翔笑,“你以为我这一年多什么也没干,人家抓政绩,要面上的好看,我抓地下的,不见功见效,而且虽然我不插手,但任何事关政府的重大事项我不签字,谁也不敢担责任。因此正面的、负面的,表扬的、告状的,我这儿都有,看你要什么了。”说完补充道:“这也是我们八零后做事的风格,可以不管不做,但要管要做就一定要做好、做明白,证明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人不小看自己,这点自尊我们还是有的。”
“士别三日,你郝涵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对郝涵的刻薄和尖利,学校时就领教过,但今天的一番话还真是让齐天翔吃惊不小,他由衷地夸赞道。
“别说好听的,学校里你什么时候认真看过我,眼里全是闫老师了。”郝涵揶揄着说,突然觉得有些失言,就赶紧正色道:“你可以满机关打听,来这一年多我的穿着、做派,是不是循规蹈矩,不苟言笑,不多言多语,整个一个好好淑女。可这个淑女,除了市里开会或出外学习,每日里就是钻山沟、进农户、下企业、奔社区,能在办公室坐着的有几天?”说着话又笑着说:“就刚才在楼梯口的说笑,大家一定会奇怪,平日刻板的女县长,怎么跟齐书记说说笑笑的,是不是搂着粗腿了。”
“那也只能是说,这个省里来的,刚刚强奸未遂,就又纠缠上美女县长了。”齐天翔笑着说。
“又来了不是。”郝涵不满地瞪了齐天翔一眼,“那件事光彩,光荣,天天挂在嘴上,好听,要不要专门告知闫老师一声?”说着话郝涵站起身,“你先坐,我给你拿东西。”
看着郝涵把抽屉里的东西往文件袋里装着,齐天翔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字幅前,久久地看着谭平山的字,好久才轻声地说:“放下吧!不会有结果的。”
郝涵抬起头,感激地望望齐天翔,喃喃道:“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怎么能?”
“不能也得放下,为了你,更为了大哥。”齐天翔走到办公桌前,看着郝涵,一字一句地说:“会误了你的。”
“也无所谓误不误的”,郝涵看着齐天翔,苦涩地笑了一下,“反正我也不嫁,又有什么呢?”
“大哥的情况你清楚,而且可能比所有人更清楚。”齐天翔看着郝涵,语言艰涩地说:“小美的情况你知道,孩子当时得病的时候,大哥还在西北的部队里,惠芬嫂子一个人带着孩子,晚上要上夜班,可孩子发烧病了,不能请假可孩子又实在没地方可送,只好含着泪把孩子哄睡了,急急忙忙去上班。以前也是这样,经常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没有办法,没有帮手。可那天小美发烧,半夜醒来,连病带吓,早上嫂子回来孩子都快不行了,赶紧送到医院,命是保住了,可脑子却被烧坏了。为此嫂子内疚,大哥更内疚,觉得是自己才使得嫂子和孩子这么艰难,孩子是大哥难以迈过去的一道心结,加上现在嫂子的情况,在这样的时候,你想大哥能放下吗?”
“可我又能怎么办?”郝涵突然抬起头,满脸泪水地说:“我没想伤害谁,更没想伤害嫂子和小美,甚至我连他也不想伤害,我默默地忍受着,忍受着相思,忍受着煎熬,我没有对他说过一个字,也没有要求他对我说一个字,我只想默默地看着他,伸把手帮帮他,这有错吗?”
“大哥注定会成为感情和道德的殉道者,他为了自己心中的神圣,可以把命都舍弃了,他难以改变的。”齐天翔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安慰郝涵,“你又何必,为了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结局,苦苦的煎熬自己呢。”
“正是他这种真情和纯真,我才更愿意等下去。”说着话,郝涵淡淡的露出一丝笑,“为了一种美好痴痴地守候下去,本身就是美好的事情,又何必非要结果,非要结局。”
看着郝涵的坚定,齐天翔除了心中的酸楚,也知道再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只好收回目光,走回到沙发前坐下。
好一会,郝涵捧着厚厚的文件袋走了过来,“先给你这些,有些乱,你先看看,回头我有目的地再补充。”
“我就抱着这个从你办公室出去?”齐天翔瞪了郝涵一眼,“你先放好,回头我让小张过来取。”
一句话说的郝涵不好意思地笑了,伸了一下舌头,又恢复到了刚才顽皮的样子,“你不用管了,晚上我让人送到你房间。”
齐天翔笑着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门口,出门时回头深深地说了声:“谢谢!”
走在静静的走廊里,齐天翔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尽管平缓,但内里却是欢快的。
第三十章 高手过招
接到齐天翔的电话,闫博年还是有点意外。尽管已经做了几十年翁婿,也有过不少次的聊天,但大多都是有闫丽或亮亮在中间润滑,单独的或严肃地谈话好像还没有。毕竟天翔只是女婿,而且是个做学问的,即使是来到河海省挂职后,也是淡淡的问答,或者点到为止的提示。这就像下棋,对于会下的,仅仅点到就可以了,说多了伤其自尊,说错了伤颜面,最佳的状态就是不经意间的一两句话,看似无意,实则可以达到茅塞顿开的效果。多年的官场生涯,习惯了话说半句的意蕴,也习惯了点拨的奥妙,而且他发现天翔是可以听懂的,也是可以领悟的,因此他很欣慰。
但隔着话筒交流,却是绝无仅有的。
“爸,这几天身体好吗?妈好吗?”齐天翔的语调很是迟缓,他也不是很适应这样的交流方式。
“都好着呢。”闫博年定定神,朗声说:“你怎么样?好吗?”
“还好,爸妈放心!”齐天翔想着怎么把聊天转到要说的事情上,“前几天的事情您老听说了吧?”齐天翔坦率地说:“弄的满城风雨。”
“摔打摔打也好。”闫博年说着话,突然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说:“知道什么是摔打吗?小孩子学步摔倒了拉起来,安抚几句,这是鼓励,而已经学会走路的孩子摔倒了,就是拉起来,还要在屁股上打一巴掌。为什么,就是不会走路要鼓励,不要怕摔跤,会走了就要警戒,不能任意摔跤,特别是不能摔大跟头,要好好走路,这用意你可以慢慢悟一悟。”
齐天翔突然眼睛一热,拿电话的手有些颤抖,连声说:“我会的,谢谢爸爸!”
“来电话有什么事吗?”闫博年首先打破了僵局,“说吧,没关系。”
齐天翔顺势将事情的缘由,以及这些天来的调查了解,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尽管竭力表现着平静,但电话里还是可以听出他的愤懑和激动。
齐天翔的话让闫博年有些吃惊,也感到有些欣慰,因为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孩子,敏锐而谨慎,这是官场首要的素质,再加上热情和正气,就更为难得了。听完齐天翔的话,闫博年慢慢地说:“这些事情我知道一些,没有你了解的深入。有些事情站远了反而看得清楚。你所说的突破口选得很好,我也在省里吹吹风,多管齐下震震河面。”
放下电话,闫博年给白丰收打了电话,简单说了天翔反馈回来的情况,然后请他看看郑明书记上午是不是有时间,想当面沟通一下。
很快白丰收的电话就回了过来,郑明上午推掉了所有活动,专门安排时间等他,他马上过去接他。
突然约见郑明似乎有些唐突,闫博年也曾经有些犹豫,尤其是事关自己女婿,自己的行为有些干预的意思,而且自己本身与郑明并不是很熟。郑明空降河海省时,自己已经退了下来,除了节假日省里组织的一些活动中见过几面,平日里并没有过多交集,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切了些,用戏文里的话说有些“孟浪”了,但随即就为自己的多虑感到一丝愧疚。过多地考虑了自己的感受,过多顾及了自己的面子,是不是这就是退下来以后自己颓废的原因。往大里说,自己毕竟在河海工作了一辈子,河海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而河海干部队伍的健康发展自己本就责无旁贷。往小里说,天翔是省纪委的干部,自己反映天翔的事就是在帮省委做工作。想到这里,心里平和了许多。
白丰收的车很快就到了,简单地寒暄之后直接上车往省委而去。而且走地下通道直接就到了小楼下面。坐电梯上到地面,远远就看到郑明在白楼门口静静地等着。看到闫博年他们过来,赶忙迎上来,热情地说:“还烦劳老领导亲自过来,应该是我过去看望你才是,失礼了,失礼了。”
“哪里的话,你也太客气了,刚才还在自责,过来打扰是不是有些孟浪了。”闫博年握住郑明伸过来的手,感觉温热而厚重,心里觉得踏实,嘴上却是客套地说。
“先生如何这般地说,难不成我这厢就是哪皇宫别院,难以登临,高不胜寒了吗?”郑明拿腔拿调地一番京剧里的戏文,立时使气氛松弛了下来,也使得见面变得平常和亲切。
“早就听说郑书记京剧是一绝,什么时候能领略一二才好。”闫博年哈哈笑着说:“只是不知我这地方野腔能不能与你这京腔京韵配成一个调?”
“老领导取笑了,哪天有时间向领导讨教几盘才是正事,只是我这臭棋不知能在老将面前走上几个回合。”郑明迎合着请闫博年和白丰收往楼里走,而且谦逊地始终错后闫博年半步。
“决胜何须在沙场,高手不需要下场博弈,只要谋划得当就可传檄千里之外。”闫博年坐在沙发上,意味深长地说。
“谋划布局关键在于缜密、周全,不一定一举定乾坤,但致胜之处往往是不经意的闲着。”郑明顺着闫博年的话题,“找到软肋或致命之处,方能一招制敌。”
“处处是局处处局,招招谋胜招招胜。”闫博年话题一转,“这几天我这个胃有点不舒坦,你大姐建议我看中医,还别说,有效不说,还真有些发现唻!”看着大家兴趣转了过来,闫博年慢慢地说着:“一堆草根、枝叶、树皮,几根棍棍棒棒,再有些花花果果,混合在一起煎熬,而后就着浓浓的气味一饮而尽,这就是治病的良药,这就是济世的良方,想来都让人惑然,而这就是中国的中药。
几千年来,凡治病除疾,各地各国总有着自己的方法和良策,在粹取和提炼技术发明完善之前,大致的用药之术不外在煎熬、粉碎、蒸煮,而大致也离不开这些草根树叶、棍棍棒棒,当然也还有放血、针刺、虫咬等等方法,但随着解剖技术的发展,特别是各种化学制剂及提取物的出现,结合着手术、片剂、理疗等手段,治病的方法、方式多种多样,可能够坚持并不断完善的也只有中医中药了。
世间万物皆可入药,果根草虫皆为可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只要是有生命的,都是中药所追寻的,而且无论是混合的汤药,还是膏丸丹散,亦或是洗泡熏蒸,都拿捏的分毫不差,这不仅是神奇,简直就是神来之术了。
中医中药应该是中国的国粹了,而且千百年来长盛不衰,靠的不仅仅是神奇,更靠的是中药配伍的精细和复杂,以及药理上的中和与中庸。中药的解释怎么也不像是单指中国的药物,而更像是对重要理论的阐释,那就是中和、中庸的意思,也应该是中医的本意。
也许中药的汤剂是最能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了,中庸、中和的思想在汤剂中也体现的淋漓尽致,无论任何的方子,无论任何药材的使用,都是与其它药材配伍使用的,而且比例也是恰好的适当,黄芪、党参与甘草、桂皮的配合,人参菊花的搭档,黄连甘草的连襟,无不切合着医道医理,尽管也是有着主药、辅药之别,有君臣佐使之别,但每种药材的出现都显示着必须和必然,说复杂了是医术,说简单了就是中庸了。
其实,中药各种药材的使用,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药尽其用,而是抑强扶弱,也就是最大限度地将各种药性融合在一起,共同地来发挥作用,也就是共同抵御药物的副作用。这种看似玄妙的理论来源于传统文化,也在完善解读着传统文化。而这种中庸的思想也成为几千年来统治的主旨。
在中国的传统理念中,是很少有第一的,有的只是竹林七贤、画坛三杰,植物有“梅兰竹菊”四君子,食物有四喜丸子、八宝饭,体现的都是合一的力量,和谐的美好,而第一往往是帝王和武林的专属,也就是人人向往、朝不保夕的可畏,以及完善传承的必须。
压制强势的崛起,辅助弱势的存在,以有限的疏导保持最大作用的发挥,保障秩序的完整,是帝王常常使用的手段,打击和招安、安抚和提振是常常需要并用的,武可以压制、打击,文可以招安、安抚,手段全在运用,手法各有妙理。
而中药就是这种理论的最好体现者,而操作者就是医者自己了,望闻问切也好,听探尝须也罢,目的只是判断各种药材的配伍和剂量,是混合的作用和效果,而这就是医者高下的标准了。
与西医盯着血管不同,中医中药放眼的只是有些虚无的经络,以及遍行全身的气,还有就是五脏六腑之间的协调和相生相容,是一种叫做‘阴阳’的和谐,因此中医中药不像是在治病,更像是在调和、或者说是和稀泥,而承担这项重任的无疑是那些棍棍棒棒了,目的只是为了病人阴阳调和,气脉顺畅,而功效就在那浓浓的汤药里。”
“是啊,老领导领悟的透彻,可谓大彻大悟。”郑明很佩服闫博年的机敏和智慧,也不禁附和着说:“老领导说出了中药的精髓,以及其中蕴含的博大精深的哲理,我也来说说,那就是药引。”郑明意味深长地看着闫博年,兴趣盎然地说:“中药讲究‘君、臣、佐、使’,大富大贵的君药自不必说,就是引药就够品味一二了。纵观古今各种医疗手段,凡药必用引,而且所起的作用还十分非凡的,也只有中国的中医中药了。药引,顾名思义必是与药有关的东西,不用过多思量也知道是药的引路者,也就是导引着的意思,专业的解释就更神奇了---药引子是引药归经的俗称,指某些药物能引导其它药物的药力到达病变部位或某一经脉,起‘向导’的作用。另外,‘药引子’还有增强疗效、解毒、矫味、保护胃肠道等作用。听着玄妙,作用就更玄妙了。中医认为,经络是人体气血运行的通路。气血通过全身经络,通达表里、脏腑,营养四肢百骸、筋骨皮毛。经络使人体内外表里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有机整体。药引犹如向导,它将诸药引向某经络脏腑及身体部位进行针对性治疗。所以说,药引的特殊作用,是引导药力直达病所,有向导之妙用。说了这么多,又是引子,又是向导,但道理似乎并不玄妙,而所用的药引材料就更是千差万别了,至于什么仙人须、三更露,蚂蚁的眼泪、初秋的霜,还有什么五年梅上雪、千年龟背筋,那更是将玄妙引向了神秘,根本就是捉弄人的把戏,做不得数的。其实,药引取材简单,用料方便,什么桔梗、桑枝、牛膝,还有更普通的,生姜、红枣、葱白,甚至食醋、红糖、盐开水,简单到了什么都可以做药引,什么都可以引药性。正因为这个什么都可,什么都行,透着许多高深。别人可用的你未必行,这种药可用的,下服药未必行,而常常在其他方剂中充当主药的,在这个方剂中却只能是引子,而往往不同药理的药材却要出现在一个方剂中,这就不是猜度可以知晓的了。药引怎么用,什么时候用,用量多少,都是医家所言,惑言、玄虚,都是此后很久才能知晓的,但效果却是真实的。所谓中医是经验之医,可学不可猜,原理似乎更在药引的使用和分寸把握上。
其实,没有那么多玄妙,而是博大精深的理论和浩如星辰的药材所引发的。中医讲究气脉,讲究阴阳协调,尤其在气血和脉络上着力,这也就造成了药材众多,药引众多的原因。
善于分析判断,善于找出主要矛盾或节点,似乎是数千年文化传统延续、传承的不二法门,圣人一生说话无数,集其精髓的也就是那部《论语》,而就是这区区几千字的集粹,引导了数千年的主流思潮,导引了历代的统治方略。
主流文化体系的建立,并不是所有思想集成都接纳和欢迎的,草原文明和农耕文化的融合并不是统治者的选择,而是历史的必然,忽必烈和皇太极并不一定喜欢中原酸腐文人的繁文缛节,但传承千年的‘礼、义、恭、谦、让’,却是中原文化的气血和脉根所在,而统治和征服必然要用圣人的这个药引。
这样也许就说清楚了药引的作用,也就解开了玄妙的结扣,其实也就是顺应了药理和药性,顺应了气血和脉络的调和,而为了这个和谐,药引也就应运而生了。
解开药理,解读药性,在药理和药性间寻找平衡,进而调和气血,平衡阴阳,继而达到顺乎自然、顺乎规律的和谐,这样也就治愈了顽疾,还病患一个条理顺畅、运行自如的肌体。这也许才是中医调和百味,导引方向的神妙之处,而更多的神奇,也许只能在经络中找出处了。”
“呵呵,高,你比我见识深远”,闫博年对郑明竖起了大拇指,“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老领导谬夸了,皮毛之论,管窥之见怎敢登大雅之堂,引方家耻笑。”郑明谦虚地说,不过很快补充道:“说到了见识,也就使我想到了京剧里的粉墨登场。”说着示意闫博年喝茶,接着说:“当锣鼓点想起,帷幕拉开的一瞬,无论是否情愿,走上舞台的结果都必将是一个全新的改变。改变的不仅仅是造型或唱腔,还有的就是性格、情绪、记忆等等内在的定式,一切都将取决于演出的需要,或者是剧情的发展,而原因只是粉墨之后的改变,登场只是必要的结果而已。
对于剧情和演出的格局而言,演员本身的喜怒哀乐已经无关紧要,甚至性别也不再重要,只有那经过粉饰和华丽服饰包装的形象存在着。喜怒哀乐、家长理短、世俗风情,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只有形象的存在,只有存在的需要,无论是一天、一刻,或者一时,为艺术、为观众、为生存,都是可以为之的理由,久而久之现实的人与戏中人的分际就变得模糊了起来,而这也就达到了艺术的至高境界。
无我的境界的确是不容易达到的,起码在现实与幻象之间的游移,真实和虚幻往往是舞台的上与下,甚至有时根本与是否粉墨无关。演员到艺术家的分际或区别也许就在于此,而真实与艺术的转换也看出修为的高低,而一切的标准就在登场之后的变化。
舞台是转换的关键,也许就因为舞台是在人们的视线之下,无我表象的背后也还是有判断的标准,那就是真实与否。但当舞台幻化到了无限,标准或许也因视线的不及而模糊了。
推而广之,政治的大舞台,大大小小无数的人物登场表演,无论是匆匆过客,还是长期为之,都经过了细心的包装和掩饰,自己本身的性格、修养、学识、以及希望,都幻化为表演的需要,在这个没有剧情,没有开始、停止的表演中,成功失败的标准也许只有官职的大小来评判,因为脱离了观众的视线,也就没有了喝彩,上场之后的节奏只有自己掌握,或者别人掌握。
官场如此,商场亦是如此,都是要求演员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曾经的存在,甚至忘记了善良和道德,只为了表演,只为了表演之后的成功或喝彩,哪怕这一刻永远不会到来。
为艺术的艺术家,也许穷其一生都难以达到无我的境界,也许毕生的奋斗都只是舞台上的过客,尽管经过无数次的粉墨登场,到最后也不过是为艺术做了铺垫,而物我两忘的境界更像遥远的星斗般遥不可及。
为政治、为财富的人们,所付出的和收获的,远远没有平衡的时候,也是毕其一生,也是付出了全部的心智,甚至为此而改变了纯朴、善良,抛弃了道德、理想,或者连良心也付出了,而至高的境界还是如‘水中月’、‘镜中花’,谢幕的时候甚至都不知身在何处、魂归何处。”
“说的好,看来你真是品出了戏剧的个中三昧。”闫博年拍拍手喝彩着,随即望着眼前的茶杯,若有所思地说:“就像这茶叶,不论是绿、白、黄、青、红、黑,也不管是煮茶还是功夫茶,陆羽的《茶经》、还是徽宗的《茶话本要》,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片树叶而已,任何的方式和方法还是取决于人们的需要,龙井、银针、碧螺春,毛尖、毛峰、铁观音,普洱、乌龙、白毛猴,只是人们因其需要给予的评价和定位,但再好的陈年绿茶叶也抵不过明前谷雨的几片叶子,而且再好、再名贵的茶叶浸泡多次之后也都是残渣,因此茶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及时、新鲜。”说着话,闫博年站起身来,所获颇丰地说:“耽误你这么长的时间,该走了。”说着话起身,“顺便说一句,你的茶一般,茶还是要抓紧时间喝,时间不对,或者水不热,都会坏了你的好茶。所谓:茶分三类,水占七分。上水若急,下水势缓,都不及中水舒缓之间的恰到好处,而且泡茶水分三沸,一沸水,吃淡茶;二沸水,品茶花;三沸水,喝到家。这一沸水,就是水未沸前,水底有气泡,个别零星升起,适宜于茉莉等花茶。二沸水,是指水中已气泡连连,将沸而未沸之水,适宜于绿茶等一类。三沸水,指已沸起之水,水花连连,适宜于壶茶、观音等一类。。”
“谢谢您老的提醒,一杯好茶岂能坏了味。”说着起身送闫博年离开,走到楼下,握住闫博年的手说:“说好了,有时间过府一定好好杀几盘。”
“山间陋巷,田园宁静,何来打打杀杀、刀兵相向?有好茶,有好酒尽管来就是。”闫博年稍加用力,拍怕郑明的手背,满意地转身离去。
这场像是哑谜的谈话让闫博年很满意,也对下来的变化充满了信心。不禁感叹地说:“以前天天从这地道里进出,还真没发现此间的奥妙,真是不错。”
听闫博年夸这个地道,白丰收也不免仔细打量了起来。这个地道原本建造大院时就建了起来了,以前是防空和应对突变的应急通道。前些年大院重新改造时,为领导出入方便和安全,重新进行了扩宽和硬化,既方便了出入,也使得地面的美化更协调。道路的出口在很远的南郊山庄,也避免了车流高峰时的拥堵。
“智慧啊!真是智慧。”看着这样的小道,想着刚才的谈话,白丰收发出由衷的感叹,不只是对地道,还是两位高人,也许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