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卧佛寺
段氏看了看杜嬷嬷,又瞧了瞧她:“夫人,您的意思是……”
周佳瑶见众人脸色都不大好,当下知道她们怕是误会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国公爷不是说了吗,咱们家现在正是在风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着反正外头的人都知道我病了,若是活蹦乱跳的去上香,还真就说不过去。干脆啊!晚上我就不吃了,把安神汤也停了,等后天去上香的时候,人也能显得憔悴些。”
这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但是她的状况才刚见好转,这般折腾自己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夫人,虽然这么做,能把有些人的嘴巴堵住,但是您还是要当心身体啊!这不吃饭也不吃药的,能行吗?”段氏有些担心周佳瑶的身体,她看了看杜嬷嬷,见杜嬷嬷脸上也是一副犹豫之色,就忍不住说了两句。
“怎么就不行了!”周佳瑶笑笑,“家里有小孩子病了,怕吃药伤了脾胃,不都是饿几天,空空肚子嘛!我难道还不如那小孩子?”
桃儿脸上挂着焦急之色,“夫人,您是不是再想想啊,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能有什么事啊!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就这么定了!”说到最后,周佳瑶的口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不容抗拒的意思。
几人人见她主意已定,知道不能再劝,可是一颗心却皆是不由自主的悬着。
当天晚上,周佳瑶水米未进,洗漱以后直接就安置了。
在外间守夜的红衣和桃儿,都是忧心不己。
虽然周佳瑶的身体已经被灵泉水调养的非常健康了,但是灵泉水只能提高身体机能,增加自身的免疫力,却治不了心病和精神上的压力。
周佳瑶的病,是忧虑过多所致。心魔已成,虽然经过杜嬷嬷的开解,已经有了起色,但是离了安神汤以后,她的失眠之症就又复发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帐子顶,睡不着。
周佳瑶不敢睡,好像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那道身影有些熟悉,他身上血迹斑斑,气息很弱,连空气中,似乎都飘着淡淡的血腥之气。
周佳瑶认为那个身影就是云霆霄。
她反复告诫自己那是心魔,是假的,但是心情却不受控制的变坏了。她紧张,害怕,但却强忍着那股她抗拒不得的情绪,慢慢的闭上眼睛。
反反复复的试了很多次,她终于睡着了。
在外间守着的红衣,听到里间终于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接着示意桃儿休息。
两个人轻手轻脚的各自躺下,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这会儿已经子时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佳瑶再次从梦中惊醒。
虽然她又做了恶梦,但是这次她的情况却是比前几日好多了。至少她没有被吓出一身汗,也没有胡乱的喊些什么,更重要的是,醒来以后,她只慌了一下,就恢复如常了。
红衣在周佳瑶气息开始混乱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
习武之人的感官都是特别灵敏的。
她知道周佳瑶醒了,却没有出声。她似乎察觉到了周佳瑶的症状已经有了缓解的迹象。
天快亮时,周佳瑶再次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周佳瑶算是睡到了自然醒,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过是睡到卯时三刻而已。
段氏早早的就候着了,特意问了桃儿和红衣周佳瑶的情况。
知道周佳瑶昨天子时才睡,中间又醒了几回后,脸上便露出了两分心疼的表情。
夫人这是何苦呢!
早饭时,周佳瑶只吃了一碗粥,用了两筷子小菜就不肯再吃了。中午也只是随便喝了两口汤,到了晚上,依旧水米不沾。
厨房那边虽然熬着之前周佳瑶吃的安神汤,但是那药,她一滴都没喝,全都倒进了房中的花盆里。
她正病着呢!哪能不吃药?
三司里负责查案的人三天两头的上门,她即便不吃,也是要装装样子的。
这样折腾了一天一宿之后,周佳瑶的脸色自然是更差了一些。眼底的青色,即便是敷了粉,也掩盖不住。大概是因为东西吃的少的原故,她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杜嬷嬷和几个丫头担心的不得了,可是周佳瑶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其实还可以,也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并无大碍。
到了二十八这天,周佳瑶坐着马车,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郊外的卧佛寺走。
马车出了胡同,拐到正街上,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的那一头。
直到队伍再也看不见时,藏在暗处的人才现出半个身子,随即混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淡淡的檀香味道充斥在车厢之中,周佳瑶看了一眼抱着便,正襟危坐的红衣时,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青天白日的,哪个还敢当街行凶不成?你也放松一点,不至于的。”
红衣固执的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她一向少言寡语,性子刚烈又带着几分倔强,若是她自己认准的事情,别人轻易劝不动。
周佳瑶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道:“你当心身子!”白天黑夜的这么熬着,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红衣现在也是怕了,生怕她会再出什么意外,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候都贴身护着她,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似的。
红衣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看了她一眼。
桃儿忍不住开口道:“我的好夫人,您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您自己瞧瞧自个儿的脸色,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做戏就做全套,这点苦也不算什么。”
桃儿无奈的叹了一声,方才道:“车上备了热水,茶叶和食盒,还有点心,要不然您用两口?”
周佳瑶摇了摇头,临门一脚了,若是这个时候再出纰漏,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对了,嬷嬷的车可是跟着咱们呢!”
本来按着周佳瑶的意思,是想让杜嬷嬷跟自己坐同一辆马车的。可是杜嬷嬷偏说自己离不得红衣和桃儿两个丫头,说什么也不肯。最后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和段氏,琉璃坐了另一辆车,在后面跟着。
“您放心吧,嬷嬷那边有福豆和福喜两兄弟照应着呢,错不了。”
福豆和福喜是一对兄弟,都是从周府跟周佳瑶过来的。因周佳瑶自己有好几处铺面和生意,所以需要跑腿传话的小厮。除了这兄弟俩,段氏的男人陈小东和他的两个儿子,也都算得上是周佳瑶的心腹了。
周佳瑶点了点头,靠在包了软毯的车厢上,闭目养神。
路还算平稳,马车的行进速度也不快,不过半个时辰的样子,她们就到了卧佛寺。
卧佛寺的规模并不大,故而没有建在山上,这倒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以周佳瑶现在的这个身体状况,根本不能爬山。
马车停稳后,红衣和桃儿先行跳下马车,然后打开车厢,将已经戴了帏帽的周佳瑶扶了出来。
远处青山隐隐,近处佛音在耳。空气中,似乎还有淡淡的花香之气。
周佳瑶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之中,真的觉得自己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杜嬷嬷和段氏,此时也来到了周佳瑶的身边。
此时迎客的僧侣已经走上前来,询问着女眷的身份。
陈耳朵年纪不大,但是颇为机灵,最近这几个月也算是开了眼界,有了历练。
之前来卧佛寺交涉的人,便是他。所以他早有准备,连忙报上主子的身份。
“请各位施主随小僧入寺。”
留下两个照看马车的车夫,两个小厮,其他人都跟着周佳瑶浩浩荡荡的进了卧佛寺。
女眷去寺庙上香祈福本就是寻常之事,但凡香火鼎盛的寺庙,谁还没招待过几位贵客?
这卧佛寺虽然不像大相国寺,慈云寺那么有名,但比较亲民。那些皇亲国戚们去上香的时候,哪个不是将平民百姓们拦在寺外,好方便他们随意在寺中走动?
都说众生平等,可是众生又何时真正平等过?
相比之下,这卧佛寺因皇亲贵族来的少些,故而规矩也少些,附近的善男信女们,倒是更愿意到这里来祈福。慢慢的卧佛寺的香火也就旺了起来,如今也是小有名气的。
在周佳瑶眼里,这天底下的寺庙长得都是差不多的,大多是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坐北朝南,讲究一个风水。寺院内部结构,也都是相差无几,主殿都是建在中轴之上,两侧是偏殿,厢房,寺中大多都会有塔。
眼前的这卧佛寺,有三组院落组成,寺前有一座石牌坊,上面都是一些歌功颂德的字眼,大概年代有些久远,风吹雨打的,看着有些不大真切。
牌坊过后,有一段缓坡路,大概百余米的样子。
周佳瑶顿步,桃儿连忙过去扶着她。
杜嬷嬷见了,有些忧心。
这坡道有些陡,她走起来也是十分吃力的。好不容易进了寺内,周佳瑶却是无心欣赏寺中风景。
因为太累,她不住的喘着气,看起来十分虚弱,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没事吧夫人?”段氏上前轻声询问着。
连那个带她们进寺的僧人,都露出了几分担心。
周佳瑶摇了摇头,却是已经说不出话来。帏帽将她的面容遮住了,此刻谁也不知道她脸上有没有痛苦的表情,身体到底如何。
“女施主,禅房已经准备好了,女施主先去休息一下,再去参拜也不迟。”
周佳瑶有些狼狈的点了点头,“多,多谢小师傅。”
那僧人转身将她们带到一间禅房前,诵了一声佛号,才道:“施主,便是此处了!”
“有劳小师傅。”
那僧人行了佛礼,转身退了下去。
婆子们先行进门,四处转了转,将带来的东西安置好,这才将周佳瑶请进去。
周佳瑶这会儿身上已经见了汗了,桃儿将她扶到炕上坐好,这才紧张的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周佳瑶解下帏帽,露出一张有些惨白的脸来,她的额头上全是汗。
杜嬷嬷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擦汗,又吩咐人道:“倒口水来!”
其实周佳瑶的身体还行,只是因为这几天吃东西吃的太少了,这才有些虚弱。
方才的表现,四分真,六分假,真真假假的,才好骗人。
桃儿连忙给周佳瑶倒了一口水,能入口的东西,她们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不过为显虔诚,带来的都是素食。
周佳瑶喝了两口水,方觉得好了一些。
“夫人,要不要换身衣裳?”衣饰不洁,也是对佛祖不敬。
周佳瑶想了想,摇了摇头,只道:“你还是给我打些水来,简单梳洗一下吧!”
桃儿应了,吩咐婆子去打水。
“嬷嬷别站着,快坐。”
杜嬷嬷就隔着炕桌坐了下来。她有好多话想要问,可是却也晓得隔强有耳的道理,因此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嬷嬷,别提心我。”周佳瑶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闪着几丝异样夺目的光亮。
杜嬷嬷见了,这颗心才揣到了肚子里。她稳了稳神,道:“奴婢先到前头看看,替夫人安排一下!”
“那敢情好,有劳嬷嬷了。”杜嬷嬷是最讲规矩的人,到寺里祈福这些事情,她都是很精通的。
杜嬷嬷走后,婆子们端了温水来,桃儿亲手拧了毛巾,给周佳瑶擦汗。
刚刚收拾妥当,就听门外有人道:“女施主,小僧有事相禀。”听声音,正是之前领她们进来的那位师傅。
周佳瑶连忙让人请他进来。
那僧人进门后,行了个佛礼,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道:“女施主,今日寺内的香客众多,已经没有多余的禅房安置香客了。有位老夫人,年纪颇大,坐了半天的马车,此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不知女施主可否行个方便,让那位老夫人进来歇歇脚?”
周佳瑶无声的笑了笑,只可惜那位小师傅低着头,没看见。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小师傅把人带过来吧!”
第六百八十六章
刚刚收拾妥当,就听门外有人道:“女施主,小僧有事相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听声音,正是之前领她们进来的那位师傅。
周佳瑶连忙让人请他进来。
那僧人进门后,行了个佛礼,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道:“女施主,今日寺内的香客众多,已经没有多余的禅房安置香客了。有位老夫人,年纪颇大,坐了半天的马车,此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不知女施主可否行个方便,让那位老夫人进来歇歇脚?”
周佳瑶无声的笑了笑,只可惜那位小师傅低着头,没看见。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小师傅把人带过来吧!”
周佳瑶的话,让屋里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她们这边刚刚安顿好,那边就来了一位什么年事已高的老夫人,这事儿怎么就这样巧了?
还有那个和尚,明明有那么多厢房,怎么不引那老夫人去别处,偏偏要将人领到她们这儿来?
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谁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啊,要是再发生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段氏刚要张嘴劝,却见周佳瑶面无表情的朝自己看了过来。她连忙把嘴闭上,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桃儿的脸上也挂着几分忧心,她瞧了红衣一眼,却见红衣的眼神凌厉得像刀剑似的,心里就更加没底了。
那迎客僧却是已经在跟周佳瑶道谢了:“多谢女施主。”
周佳瑶抬了抬下巴,对段氏道:“你跟着小师傅出去瞧瞧,把人领过来吧!”
段氏连忙应了,跟那个迎客僧一起退了下去。
红衣连忙上前一步,对周佳瑶道:“夫人,不妥。”
周佳瑶只道:“差人将屋子收拾一下,闲杂人等在外头侍候便好。”所幸她们事先派人过来知会了一声,所以定下的这间厢房还算宽敞。
桃儿秀眉微蹙,这屋子里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什么可收拾的?难不成还得给别人腾地方不成?
心里虽这样想着,但她还是指使两个婆子,将从府里来带的东西收拢了一下,换了一个背静的地方放着。带来的银钱都是贴身放着的,也不怕被摸了去,只是有些衣裳等物,却是预备着应付突发状况,留着替换的。这些贴身的物件,却是不好太过随意了。
周佳瑶让人把炕桌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将炕头的位置让出来。然后自己下炕趿了鞋,让桃儿扶着她去椅子上坐了。
桃儿刚命人把东西摆好,那头段氏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周佳瑶抬眼看过去,只见段氏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打扮体面的管事妈妈,她大概三十四五岁的年纪,收拾得素净利落,脸上带了几分着急的神色。在她身后,两个健壮的婆子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了进来,那老妇脸色不大好,双目紧闭,想必这人应该就是那迎客僧口中提到的年事已高的老夫人了。
几人进门后,连忙将那老妇人扶到炕上。
那走在最前面的管事妈妈,在段氏的示意下,上前拜见周佳瑶。她抬眼见了周佳瑶的容貌之后,当即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暗道自己失礼,随后蹲下身子给周佳瑶行了一个万福,“见过夫人,多谢夫人心慈,谢过夫人大恩。”说着居然就要跪下来给周佳瑶磕头。
周佳瑶连忙让段氏扶了她,只道:“快起来,还是先救人要紧!”
那管事妈妈这才起身,指挥婆子们分头行事,有人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来。还有人告了一声罪,从桌子上取了水壶和茶碗,倒了些水,将药丸喂进那夫人口中,又灌了几口水下去。
周佳瑶默默的瞧着,让段氏将屋里的几个婆子打发了出去。
地方本来就小,围了这么些人,空气不流通,对病人无异。
她也瞧出来了,这位老夫人,八成是有宿疾,这会儿怕是犯病了。
大概半刻钟的工夫,那位老夫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老夫人醒了?”
“真是太好了!”
那管事妈妈也是个伶俐的人,她瞧着周佳瑶面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知这位夫人怕也是在病中,应当静养。
“都安生着些,别扰了恩人。”
两个婆子这才不吱声了。
管事妈妈上前,轻声询问道:“老夫人,老夫人?”
那老妇迷迷瞪瞪的,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那婆子连忙道:“老夫人,您这是在卧佛寺呢!刚才的事儿,您忘了!您不舒服,这是借了别人的厢房,让你用了药。”
老太太这会儿算是清明过来了,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好了,扶我起来吧!”
“老夫人,再躺躺吧!那位夫人是个和善的人。”
老妇摇了摇头,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你还不晓得吗?扶我起来吧!”
那管事妈妈上前扶了老妇,让她靠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老夫人,这位便是那位好心的夫人,若非这位夫人心慈,只怕奴婢们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地方给老夫安置。”
说话的工夫,那位老妇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只是看起来,还有些虚弱。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刚发了一场病,哪能一点影响也没有?
那老妇人冲周佳瑶微微的点了点头,“老身托大,敢问夫人一声,您是哪家的女眷?虽素昧平生,夫人却是老身的救命恩人,自当择个日子,到府上致谢的。”
那老妇身上穿的,戴的,都非俗物。看她的气度和身边下人的素养,想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况且这老妇看着有六十岁左右的样子,单从年纪上论,也是位长辈。
周佳瑶不敢托大,客气的回道:“老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之前那位管事妈妈,瞧了一眼自家老夫人,见她微微的点了点头,便上前道:“这位夫人,我们老夫人,是忠勇伯的母亲,圣上亲封的慈瑞夫人。”
周佳瑶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行晚辈礼:“见过老夫人。”
忠勇伯荣显,那是一个挺传奇的存在。他出身乡野,没念过一天书,一个大字不识,却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当年为了养活寡母,荣显不得已投了军,他从一个小兵做起,单凭着不怕死的劲头,凭着一身力气,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那时圣上初登大宝,天下虽没有战乱,但匪祸不断。圣上刚刚登基,君威不显,叔伯兄弟又都虎视眈眈的,若是不能将匪祸尽除,怕是会动摇根基,伤了国本,失了民心。
此时,荣显已经是百户了,他屡立军功,杀得大宋朝的匪徒闻风丧胆,官职也一升再升。大约过了三年多,这剿匪一事,才算告一段落,百姓们总算过上了安生日子。天子感念他这份平定四方的功劳,特封他为一等忠勇伯,食碌三千石,封平定大将军。
而荣显的母亲胡氏,也因教子有功,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胡家是新贵,荣显备受圣宠,可以说他是当今圣上一手提拔起来的。
荣显与当今圣上年纪相仿,其母胡氏,也该是年近七旬的人了。
可是没有想到,这位老夫人看着,竟然比实际年轻这么多。
周佳瑶就没想过会有人冒充这件事!一是那老夫人确实是一身的贵气,二来,这天子脚下,什么人敢这般不要命,冒充命妇?
胡氏招手,让周佳瑶到自己的面前来,问道:“好孩子,你是谁家的?”
“回老夫人,晚辈娘家姓周,夫家姓云。”
胡氏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是周尚书家的孙女?嫁的是云国公府的世子?”
周佳瑶点了点头。
“好孩子,听闻你最近身子不佳,瞧瞧这小脸瘦的,快快坐下说话。”
周佳瑶无法,只得曲膝谢过,然后在胡氏身边坐了。
胡氏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面色不佳,眼底有青色,可是眼神却清亮,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声。
“你瞧瞧,怕是真被吓坏了,怎么这般虚弱模样?”
周佳瑶低了头,并没有说话。
胡氏拍了拍她的手,一副长辈慈爱模样,道:“你也不必忧心,圣上英明,定不会放任那些人为祸万命的。”
“老夫人说得是!”
胡氏的精神瞧着比方才好多了,她只道:“你是来上香祈福的?”
周佳瑶想了想,便道:“是!不瞒老夫人,世子奉旨剿匪,走了快一个月了!那些人……”京城是没有秘密的,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议论云府进了凶徒一事,她与其遮遮掩掩的,还不如实话实说,或许还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那些人来路不明,实在是晚辈的一块心病!只盼着佛祖慈悲,让天下清平,让百姓免受战火之苦。晚辈也时也想给世子祈福,保佑他和将士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胡氏不住的点头,“你做得对!”她的儿子,为皇帝打了大半辈子的仗,她这个当娘的,可没少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胡氏早年守寡,就荣显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当兵以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刀剑无眼,谁知道凶险藏在何处?况且儿子虽是为国出力,为君效命,但手上毕竟是沾了血,杀戮太多。
胡氏为了能帮儿子洗刷一下身上的罪孽,开始研究佛法,吃斋念佛,特别的虔诚。
人老了,心也就软的厉害,老夫人吃了近三十年的斋,最这几年的礼佛之心越来越虔诚,没少施粥赠药,舍粮散钱,到寺庙拜神,添香油。
眼下听了周佳瑶的话,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来,也对周佳瑶的印象好了不少,能求天下平安的都是有大智慧的。这孩子心善啊!
正在这时,杜嬷嬷回来了。
见到屋里多了人的时候,还微微吃了一惊,等知道缘由后,也不由得想,这或许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没想到夫人一时动了善念,竟然也结了如此善缘,真是菩萨保佑。
说了半天话,胡氏也乏了。
周佳瑶正好要去拜佛,就跟胡氏告辞。
“老夫人才刚好,理当歇歇再走,此处清净,老夫人多留一会儿,用了斋饭再回府,也使得。”
胡氏点了点头,颇为慈爱的道:“好了,你去吧!佛祖那里耽误不得!好孩子,快去吧!”
周佳瑶行了礼,这才带着人离开了禅房。
“段氏,你差人打探一下,胡老夫人是怎么回事!”老夫人身边没跟着几个人,以她的身份,若是要上香,寺里哪能不给安排禅房呢!
段氏连忙应了。
周佳瑶带着人,去了正殿。
正殿面阔三间,黄色的琉璃瓦,檐下有五彩斗拱,门额前挂大匾,两侧有楹联。进了殿内,只见正殿上方挂着匾额,得大自在。
那尊大佛侧卧在榻上,头朝西,脚朝东,面朝南方,双目微阖。神态安详自若,体态均匀,衣褶流畅。
大佛右臂弯曲,右手托头,左臂伸直,指掐吉祥印。
周佳瑶见了,当真觉得,这铜佛也是有生命的。它的神态那么安神,仿佛真的是超凡脱俗,得了大自在一样。
佛前的香案上,有两只三足青铜香炉。
已经有大师等在那里了。
那老僧年纪有点大,看着却不像住持,不过周佳瑶也不在意这些,当下朝老僧微微欠身,然后跪在了下面的蒲团上,接过杜嬷嬷递过来的三根香,双手合十,仰望着那尊大佛。
真到了这里,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知道自己好像有一肚子话说。
杜嬷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轻轻上前,提醒了一句。
周佳瑶便闭上了双目,默默在心中念着,佛祖啊,若你能听到小女的呼唤,请保佑世子平平安安的归来吧!
她反复念了几次,也不知道这样毫无顾忌的向佛祖祈求,是对还是错。
但是她希望,自己能替云霆霄求一份平安来。
他才二十几岁,可是经历的事情,怕是别人一生都未必有机会经历的。
只愿他们余下的日子,能平平安安。
周佳瑶持香叩拜。
杜嬷嬷将她的香插到前面的香炉之中。
第六百八十七章
等周佳瑶出了正殿,桃儿便问她:“夫人,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请大师帮您解解梦,又或是求上一签,问个平安?”
周佳瑶听了这话,笑笑,却没有为她解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听杜嬷嬷讲,这卧佛寺的签是极为灵验的。她原本也存了几分求一支签问问吉凶的心思,但是在正殿上完香,捐完香油钱以后,她便改了主意。
那老僧见她出手阔绰,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一双眼睛好像能看透这世间所有的疾苦似的,说起话来也越来越云里来,雾里去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周佳瑶从那一刻起,便歇了问签的心思。
她不否认这世界上有得道高僧,也不否认这世上有潜心研习佛法的僧人。但也有借着佛祖之名敛财的僧人,也不防有恶僧。
他们端着一副慈悲面孔,心肠如何却是一言难尽。
那些出手大方的香客,在这些僧人眼里,就像是散财的童子似的。面对这些散财童子,那些僧人哪儿有一句真话?要么就说一些你想听的话,要么就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神神叨叨的,就算是有签文在前,解出来的怕也是揣测人心话。
信与不信,都是一念之间。
既是已经为世子祈福了,那又何其再执着求签之事。
“夫人,寺里风景倒是好,可是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桃儿觉得有些不自在,虽然说上香的人多以女眷为主,但庙里毕竟人多口杂,万一冲撞了,就不好了。
周佳瑶四下瞧了瞧,道:“再等等。”她让段氏去打听胡氏她们这一行人的行程,就是觉得今天胡老夫人似乎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按道理说,以老夫人如今的身份,哪个敢怠慢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佳瑶就是觉得老夫人似乎是受了委屈。
正在这时,段氏步履匆匆的赶了回来。
“夫人!”她也顾不上擦额头上的汗,连忙蹲下身子给周佳瑶行了一个万福。
周佳瑶眼睛一亮,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主仆二行人绕到北边偏殿后面,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说话。
“打听清楚了没有?”
段氏点了点头,轻声禀道:“听闻老夫人今天出来,并不是来上香的,而是来见亲戚的。好像是背着忠勇伯的意思,没带护卫,只带了几个近身侍候的。”
老夫人身边只跟着几个婆子,连个护卫都没有,也太不寻常了。
“见亲戚?见的是哪里的亲戚?可见着了?”早年前有传闻,说是忠勇伯还没富贵起来的时候,乡里的亲戚们非常不待见他们母子,怕这对孤儿寡妇的赖上他们,所以都是断了亲的。
忠勇伯刚刚受封的时候,也有好多当年的亲眷找上门来,可惜当年他们无情无义,不顾这对母子的死活,如今人家又凭什么顾念他们?
荣显就是个大老粗,骨子里最重义字,对这种上门打秋风的人,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
当初还曾传出荣显忘本的话来,哪知荣显根本不理会流言,还上了折子自辩。
圣上对荣显这样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纯臣很是爱护,哪里会许人传他的闲话?一番斥责下来,谣言自破。
这事些,还是周佳瑶从宋氏那里听来的。
按着当时事情的发展来推断,荣显和胡氏应该不会再与那些昔日的亲戚来往了才是。
难不成是忠勇伯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
段氏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的又低了两分:“没打听出来!不过,奴婢听闻,老夫人似乎被气得不轻,原本是没想往卧佛寺来的,因为老夫人上香都是去相国寺或者云慈寺,今儿是被气得发了病,才不得已来了卧佛寺。”
“奴婢还瞧见,老夫人坐的马车,车轮上都是黄泥,应该是去了庄了上。”
周佳瑶点了点头,“走吧,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胡老夫人与自己的巧遇不是被有心人特意安排的,那便好了。
主仆一行人,回到了之前的厢房。
这会儿胡氏似乎已经缓过乏来了,面色比之前强了不少。看样子是歇了一会儿,人的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是衣裳有些皱,想来是出来的匆忙,并没有带替换的衣裳。
周佳瑶一进门,忠勇伯家的下人就连忙屈了屈膝,脸上一副感激万分的模样。
说起来,今天这事儿,还真是多亏了云国公世子夫人。
出门时太过匆忙,也没把平时要用的东西带齐,半路上老夫人气急了发了病,却四下没有找到水。
好在离卧佛寺近,车夫拼命的赶车,总算是没耽误时间。
以老夫人的身份,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喂药的,若非世子夫人心善,不怕被过了病气,只怕老夫人今天就要闹出个好歹来了。
“好孩子,快过来!”胡氏朝着周佳瑶招了招手。
以胡氏今天的身份,跟周佳瑶摆个长辈的款,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夫人出身微寒,一向不怎么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但是她接人待物最是和善不过,一点架子也没有。
周佳瑶福了福身,坐到了胡氏身边。
胡氏慈爱的看了她两眼,“要说这人和人啊,真就是讲个缘分!今天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待了。”
“老夫人吉人天相,哪里就有您说的这般严重了!晚辈瞧着,您气色极好。听闻夫人茹素多年,可是您面色红润,跟那些吃了几天素,脸色就灰扑扑的人可不一样!”
立在胡氏身后的管事妈妈听了这话,不由得暗赞了一声!难怪都传这位被周尚书认回去的孙女,是个长了玲珑心肝之人,在家里备受宠爱,现在看,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这孩子,真是会说话。”胡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暗了几分,不过很快就重新换上了一副慈祥模样。
胡氏将手上的一只水头十足的宽面白玉镯子撸了下来,抓着周佳瑶的手就要往上套。
周佳瑶被吓了一跳,她平时不愿与陌生人亲近。这位老夫人虽然面慈,但是二人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况且胡氏递过来的那个镯子,一看就不是凡品,她无功不受禄,哪里敢要了。
“老夫人,使不得。”周佳瑶怕自己的反应太大,会伤了人心,当下轻声道:“晚辈不过是举手之投,为的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罢了,怎么能受老夫人如此重礼?如此一来,倒显得晚辈的仗义之举是另有所图了。”
胡氏笑着抓过周佳瑶的手,将那只镯子给她带上。
“你自是以晚辈自称,想来也是将我当成长辈了。长者赐,不可辞。”胡氏的手有些粗糙,手上还有老茧,与那些保养得宜的老封君完全不同。胡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周佳瑶还能说什么。
只得起身,郑重的给胡氏道谢。
胡氏笑眯眯的点头,才道:“打扰你多时了,老身也要告辞了!等你的身子养好一些,我差人去国公府接你,让你瞧瞧老身的菜园子。那里的菜啊,都是我亲手种的,也让你尝尝鲜。”
周佳瑶无法想象,胡氏已经是诰命夫人了,又是这把年纪,居然还会劳作。
难怪胡氏的手,会那样粗糙。
“是,老夫人若不嫌弃晚辈呱噪,定当过府叨扰。”
胡氏笑着点了点头,招手让身边的婆子扶她下了炕。
这会儿,屋里没有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先前的防备之心已经撤去。胡氏身份贵重,却不端架子,是位和蔼可亲的老夫人,大伙对她的态度自然恭敬有加。
“好好!”胡氏点了点头,示意婆子们扶着她往外走。
周佳瑶自然相送。
胡氏摆了摆手,“你身子弱,好好休息,莫送。”胡氏在汴京城待了快三十年,一口官话说得很是地道,只是有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带一些乡音。
周佳瑶想了想,就止住了步子。
胡氏本质淳朴,不像是说场面话的那种人。老太太前半生坎坷,又见人性薄凉,怕是最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
胡氏见她不做作,也没像别人那样,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就巴巴的奉承着,心里舒服,不住的点头,这才走了。
送走了胡氏,周佳瑶乏的厉害,干脆让人收拾了一下,便躺下小憩片刻。
到了饭点,卧佛寺的人差人送来了斋饭。
大相国寺和慈云寺的斋饭,才是出了名的好吃,因招待的都是皇亲国戚,故而卖相,味道都是上乘。
相比之下,卧佛寺的斋饭就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周佳瑶动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但铺张浪费这种事情发生在寺庙里,显得有点过分。周佳瑶只得将饭菜赏了下人,自己只捧着一碗素汤。
“夫人,是这汤有什么不对吗?”红衣觉得周佳瑶捧着汤碗沉思的模样有些怪异,暗想着这汤里不会是加了什么料吧?遂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周佳瑶摇了摇头,捧着碗将那汤‘喝’了。
稍时,周佳瑶便吩咐人收拾一番,准备打道回府。
杜嬷嬷直到这时,方才松了一口气,毕竟一切都很顺利,中间虽然出了一个小插曲,但却不是什么坏事。
等周佳瑶上了马车,脸色便沉了下来。
她能感觉到,一直有一道视线,在暗处观察着她。
自己上车时,那道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特别长。
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是他在汤里动了手脚?
周佳瑶一路的神色都不好看,红衣和桃儿见了,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十分担忧。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等回了城,周佳瑶便吩咐马车从郡主府的侧门进府。
下车时,她依然察觉到了一股非常微弱的视线,在她身上定格,只是很快,那视线就消失不见了。
周佳瑶带着满腹的疑问回了正厅,也不管下人们如何安置,忙碌,自己便先行去了净室,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出来。
周佳瑶喝了两口水,吩咐段氏道:“等国公爷下衙回来,你去跟国公爷禀报一声,不要说忠勇伯府老夫人的事情。”
段氏点了点头。
周佳瑶推脱自己累了,便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下去,自己回内室躺着去了。
周佳瑶迫不及待的进了仙府小筑,红毛照旧第一时间来迎接她,只是红毛嘴里,叼着一只模样奇怪的虫子,不过指甲盖大小,长得白白胖胖的,头上还有角。
“红毛,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回主人的话,这是蛊虫。”
蛊虫?
这种事情,她只在电视剧里瞧见过!
传说苗疆一带,有苗人擅蛊,可以利用这种东西,控制人,害人,甚至是救人!
周佳瑶不会那么天真,以为这个蛊虫对自己有益。要知道当时红毛的声音,可是惊恐至极。
“这是什么蛊虫,你可知道?”
红毛是有传承的,但是它的修为不够,能识破那汤中藏着蛊虫,已经是不易,又哪里知道它的来历和底细呢!
“主人,红毛并不知道。”红毛很伤心的样子。
那蛊虫战战兢兢的,生怕红毛会一口把它吞了。它本能的想要挣脱红毛的束缚,但也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是红毛的对手。
“主人,红毛虽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蛊虫,但却是知道,一般的蛊虫都是有母虫和子虫之分的。下蛊者,用母虫操控子虫,想要达到这种功力,并非易事,所以能养蛊虫的人,年纪不会太轻。”
周佳瑶点了点头,“我若是将它吞了下去,那操纵母虫的人是不是就有感应到?现在我没吞下,那边是不是也知道了?”
红毛一脸茫然,主人说什么呢,它怎么不懂呢!
周佳瑶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我再问问别人!”
“这蛊虫你要好生看护,千万别让它死了。”
“主人放心吧,进了仙府小筑中的东西,红毛都会替主人看着的。”
周佳瑶点了点头,退出了仙府小筑。
她或许应该去查查这方面的书籍,又或许,去问问潇儿?
第六百八十八章 旧人
夜深露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一个全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正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夜空。
夜空中乌云密布,星星只有寥寥几颗。因是月底的关系,天上只有一弯峨眉月,月亮周围带着一圈朦胧的光晕。也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吹来几片云,将那夜空之中原本就稀稀疏疏的星星遮了个严严实实。
那个人站在院子里好久了,像是一个动也不会动的雕像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寻她。
“姑姑。”一个穿着玄色衣裳,面无表情的女子立在那黑衣人身边。这个女子梳着两条大辫子,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穿着大宋朝的衣裳,但是穿在她身上,有一种违和感,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她说话,也是带着口音的。
全身被袍子罩住的人,好半天才回过头来。
袍子里的人,赫然是一名白了头发的老妪。她脸上的肉十分松弛,一点弹性也没有,如同沟壑一般的皱纹,遍布全脸,甚至连脖子上也是。那老妇的脸颊上,还有豆子大小的老年斑,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仿佛看尽了这世上的人情冷暖。
光是看这副长相,任谁都会觉得这老妇怕是已经有七老八十的年纪了,但,事实上,这妇人还不到四十岁。
玄衣女子见了那老妇的面容,眼中闪过一抹悲凉之色!
她们麻氏的女儿,生来就是要被牺牲的。
她们自幼与邪祟,毒物为伴,常常被人当成害人的工具。或许是因为害人的事情做得太多了,麻氏一族也受到了报应。
凡麻氏女,一过三十岁,就开始急速衰老。她们过一年,就像别人过了十年似的,老态横生不说,连身子骨也像有了老态似的,变得不良于行。
麻氏女儿,就没有那活过三十五岁的。
姑姑今年,已经三十四了,明年便是她的大限之年。算算日子,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姑姑……”麻悠儿的话音儿里,带着几分恐惧。
披着袍子的麻双环,眼中闪过一抹疼惜之色,“悠儿,是被吓到了吗?”最近她老的特别快,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老年斑也一下子长了出来,牙也快要掉光了。
模样,有些吓人。
麻家的女儿,世代都是这个下场。以前她也看过长辈们的枯容,那里她还是个小女孩,心里也满是害怕。
如今,终于轮到她自己了。
麻双环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
星光暗淡,是颓势之相。
她大限将至。
想到这里,麻双环居然很想笑。
她觉得,身上很轻松,心里那种一直压制的痛苦也在慢慢消散。
人死如灯灭,但愿她的罪恶,也能随着这具身子的消散而消散。
“姑姑,夜深了,悠儿扶您回去吧!”
麻双环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蛊如何了?”
“母蛊并没有异动,想来应该是挺顺利的。”
“扶我过去瞧瞧。”
麻悠儿本想劝她要注意身体,早就休息。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是!”麻悠儿扶着麻双环,慢慢悠悠的往回走。长长的回廊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似的,麻双环每走一步,都觉得双腿又痛又痒,好像在下一刻,就要断了似的。
站了半天,她已经是有些不中用了,这会儿走起路来,便觉得格外吃力了。
她现在这个状态,像多大岁数的人?
七十?
只怕不止吧?
麻双环并不在意这些,苦痛对她来说,一直都在。以前她年纪还小,总觉得年纪轻轻,红颜老去,又要受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便应该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世上有种苦,说又说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尝到了,便是锥心之痛。
麻双环心里像是烧了一把火一样,好不容易到了后院的密室,麻悠儿扶着麻双环在厅里坐下,又点了灯,这才把麻双环放在五?毒?盘上的一个小盒子取了下来。
五?毒?盘是她们麻家用来训蛊的一种特制盘子,那盘子从取土,到烧制,所用的每一种材料,都是有讲究的。
蛊虫难得,却也不是所有的蛊虫都有害处。但是害人的蛊虫,就一定要在五?毒?盘里养着。
这是她们麻家的制蛊秘法!
在苗疆,有不少人会制蛊,但是所有会制蛊的人,皆以麻家为尊。
麻家的蛊术,传女不传男,这是血脉里的传承。若不是麻家的当家人世代都活不过三十五岁,麻家,怕是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麻家人才凋零,大概也是受了反噬。
麻悠儿将那个石头雕成的小盒子放到了麻双环的面前。
麻双环将那个盒子轻轻打开,却见盒子里躺着一只通体发黑的虫子,比当初红毛叼着的那只大了近一倍,头顶两只角上闪着有些诡异的红光。
麻双环盯着那只母蛊看,当下惊道:“这蛊不对!”
“不对?”麻悠儿连忙上前看了一眼,只见母蛊似乎有些发蔫,趴在盒子里,好像有些失去了光彩。
“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姑姑下蛊有失手的时候。
母蛊这般模样,分明就是幼蛊被人控制住了。
“可是,也不对!”若是幼蛊被人控制住了,母蛊自会反击,若是对方实力强大,幼蛊毙命,母蛊也难逃一死。
可是母蛊这个状态,是,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姑姑更厉害的制蛊人?
不可能啊!
麻悠儿的脸色变了几变,才道:“姑姑……”
麻双环眼中的惊恐之色,就像一把利剑一样,深深的伤害了麻悠儿。
她从来没有见过姑姑这般模样,好像见到了毁天灭地的事情似的。
“姑姑……”麻悠儿的眼里带上了满满的不敢相信。
“没想到啊!”麻双环轻轻的将盒子盖好,示意麻悠儿将它重新摆到五?毒?盘上去。
麻悠儿给麻双环倒了一杯水,她似乎看了姑母那枯瘦,干瘪的身躯在轻轻的颤抖着。
“姑姑,到底怎么回事?”
麻双环喝了一口水,放下了茶杯,才道:“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世上,从来都不缺惊喜。”
麻悠儿惊呼一声:“姑姑的意思是,有人比您还厉害?这,这怎么可能?而且母蛊只是有些不对劲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傻孩子,你姑姑又不是天下第一,就算有人比我厉害,也是正常的。”
麻悠儿蹲到麻双环面前,仰望着她那苍老的面容道:“可是在悠儿心里,您就是天下第一!在苗疆,谁人不识我们麻家?悠儿从小就看着您一次次的渡过难关,将我们麻家从深渊里拉出来!姑姑,没有人比您更厉害!”
“你这孩子!”麻双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真想念我们家乡的后山啊!那里的水是甜的,山是绿的,连风声都特别欢快。”
麻悠儿有些慌张,怎么听姑姑这话,都有些不对。
她们麻家的人,每个人都能感知自己的大限,姑姑的大限,明明在明年三月,怎么如今……
“姑姑~”麻悠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脸上一片冰凉。
“傻丫头,你哭什么呢?”麻双环费力的伸出枯瘦的手,替侄女擦去她脸上的泪,道:“你难道忘了姑母跟你说过的话,我们麻家的女人,无心比有心更幸福。你这孩子,就是太容易感情用事,不过,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麻家的女人,制蛊功力越高,所受的痛苦也就越多。
麻悠儿的功力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停滞不前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麻家啊……
麻双环咳了起来。
麻悠儿连忙起身,将一旁的水杯端过来递到了麻双环的面前。
“姑姑快喝一口。”
麻家的女人一但得了病,药石无灵,只能以蛊毒之力去抗衡身上的病痛。
麻双环大限将至,身体已经破碎不堪,原本要明年三月才会消散的寿数,不知是何故,现在居然有了消散之意。
麻悠儿慌了,“姑姑,是不是您想家了?悠儿带您回家好不好?”她现在不求别的,只求姑姑能好好活着,活到顺应天命离开的那一刻。
麻双环摇了摇头,“傻孩子,这就是姑姑的宿命。”
麻悠儿问她:“姑姑,为什么我们要替冯家卖命!您不是说没有人能让您做您不乐意做的事情吗?为什么?”
“冯家……”
麻双环心中钝痛,只觉得四肢百骸中的血液都冰冷了起来,往昔之痛,如同附骨之蛆,让她没有一刻不痛,没有一刻不悔的。
那人说,若有来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再也不要遇到她。
那人说,她欠他两条命,她若是还有良知,若是真的爱过他,便还他两条命。
她当然是真的爱他,她为了他,一度要舍弃麻家家主之位,又怎么会不爱他呢!
既是他临死之前的要求,她又怎么会不照做呢!
二十多年前,自己已经替冯家办过一件事了。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人无信而不立。
若是完成不了他交待的事,自己死不瞑目。
这一刻的麻双环,眼神里没有老态,有的是浓浓的爱和思念。
“姑姑,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麻双环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物来。
麻悠儿大惊,连忙上前握住了麻双环的手,“姑姑,不可。”
那盒子里装的是还颜丹,这是麻家女儿人手一颗的丹药。因麻家血脉是受过诅咒的,所以每个麻氏女子都活不过三十五岁,身虽死,颜容却如同八十老妇,死前受尽折磨,遗容扭曲至极。
后来,麻氏人们研制出了这还颜丹,大限至时服下,能还麻氏女儿一个尊严,恢复容颜。
这是苗疆秘法,外人不得而知,且这秘?药也是有复杂的毒药,毒?物,毒蛊所制,一般人吃了,当场暴毙。而麻氏女儿吃了,却是没事的。
现在姑姑想吃这还颜丹,莫不是……
“姑姑~”
“星生异相,我命不久矣!悠儿,姑姑的心愿,便是死后下了地府,见了那人,敢问心无愧的对他说一声,我还了两条命与你,此生,再不相欠。”
麻悠儿泣不成声,却也知道姑姑是打定了主意。
她提起的那人,麻悠儿不知道是谁,只知道姑姑似乎是欠了他什么,这事儿,便是她一生之中最放不下的心结。若是不能完成二人当年的约定,只怕姑姑真的会死不瞑目。
“姑姑~~”
“傻孩子。”麻双环摸了摸麻悠儿的头,道:“明日,跟姑姑出去一趟吧!”
夜,终将过去。
接下来,便是迎来曙光。
周佳瑶刚吃完早饭,便听有人来禀,说是有人求见自己。
那人自称是姓麻,是郡主的旧识。
“谁啊?”周佳瑶没听说过郡主有什么旧识是姓麻的。
“汴京中,可有什么显赫的人家,是姓麻的?”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段氏道:“夫人,那位夫人,并不是汴京人士,听说在湘西隐居,多年不出世,如今方知郡主不在世了。”
周佳瑶觉得奇怪,郡主未曾出京,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她想了想,还是让人将以前侍候过郡主的老人找来,问起此事。
“郡主生前,确实认识一个姓麻的,确切的说,当年那位麻姑娘,还曾救过郡主一命!”
原来当年郡主生世子的时候,是早产,孩子虽然平安的生下来了,可是郡主的身体却受了不小的损伤,有一段时间,郡主恶露不止,差点就去了!还是无意中碰到了这位会治妇人病的麻姑娘,才被救了回来。
郡主感念麻姑娘的救命之恩,还特意留她在府中小住了几日。
那位麻姑娘是山里出来的,最不喜欢束缚,虽然与郡主颇为投缘,位是住了几天后,便告辞离开了。
自此后,郡主再没见过此人。
说起来,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周佳瑶听了这个,当下道:“嬷嬷可还记得那位麻姑娘的长相?”
那老嬷嬷想了想,就把自己记得的都说了。
两下一比较,还真是有八成相似的地方。
第六百八十九章 时间
周佳瑶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了好一会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门房那边还等着她回信呢!
“夫人!”段氏上前一步,轻声道:“这人,是见还是不见啊!”
周佳瑶微微拧眉,总觉得这人来得蹊跷,郡主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当年的救命恩人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实在诡异。
不是她小心眼,草木皆兵,而是时机太巧了。一个消失了十多年的人,好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不能不防。
而且自打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她的眼皮就一直跳,心也乱糟糟的,像是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心绪不宁,是她现在最真实的反应。
“派人去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现下不能见客。”她想了想,又问道:“来的这位旧人,是姑娘打扮,还是妇人打扮?”
段氏连忙道:“是姑娘打扮,年长的大概三十岁左右,年轻的,二十不到。听那意思,好像是姑侄俩。”
周佳瑶点了点头,“你亲自去,就说既是郡主的旧识,咱们理应款待。只是现在府里不方便,改日再请她们过府,让你儿子给她们安排住的地方,等我身子好些了,再见她们。”
段氏点了点头,又道:“夫人,来的人不管年纪大小,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耳朵毕竟是个小子,由他出面,是不是不大合适?”
周佳瑶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对对,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你亲自去安排,要是她们问起我,你便说我身子不舒服,别的就不用说了。”
段氏也是个机灵人,当下知道周佳瑶对这二人的来历不放心,连忙应承道:“夫人放心,奴婢省得了。”
周佳瑶点了点头,让段氏退下了。
她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
在丫头们眼中,她是在发呆,实际上周佳瑶在想巫蛊的事情。
也不知道要害她的是哪一个,居然在寺里动手。
她去卧佛寺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若是有心打探,行踪难免会泄露。只是能买通寺里的僧人,也是一种本事。又或者,连寺里的僧人也是不知情的?
现在去查,怕是也查不到什么了。
姓麻的……
周佳瑶没了主意,想了想,干脆叫了潇儿过来。
“夫人您叫我?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
周佳瑶让果儿给她搬了个小凳子,“我身子没事,叫你过来,是有事想要问你。”
果儿很机灵,不会人吩咐就退了出去。
厅里静悄悄的,廊下只有红衣一个人在守着。
潇儿心里带着几分忐忑,虽说夫人待下人一向宽厚,但是到底夫人为什么找她来问话,自己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夫人想问什么?”
“你医术不错,听世子说,是家传的?”
潇儿听闻是这件事,心里松快了几分,点头道:“奴婢家里世行医,这些都是奴婢小时候,听父兄说的。只是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慢慢的便不能行医问诊了,后来家道中落,日子过不下去了,奴婢不得已,才卖身进府的……”那个时候,她都十岁了。
提起往事,潇儿的声音有些飘忽,听着不大真切。
骨肉相离,向来都是人间惨案。
周佳瑶叹了口气,问道:“你那个时候是多大?”
“差不多十岁。”
“那你的医术……”
潇儿顿了一下,“奴婢小时候,跟着父亲读医书启蒙。后来进府后,夫人恩典,时常让奴婢回家探父亲的病。奴婢一直没断了读医书,有什么懂的,就记下来,等到回家的时候,便问父亲和兄长,寒来暑往的,倒也学了一些皮毛。”
“原来是这样!”周佳瑶看着潇儿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欣赏。
这种从不在逆境中放弃自己的人,最是可敬。
“你读了那么多年医书,可听过蛊术?”
潇儿一愣,接着脸色微变,“夫人……”
周佳瑶伸手打断她,轻声道:“我听闻苗疆有会制蛊虫的蛊术,十分厉害,那东西不就是虫子吗?为何那般厉害?”
潇儿见她眼中只有好奇之色,心里的的恐惧这才退去了一些,她想了想,压着声音道:“奴婢倒是从医书上,看过一些关于蛊术的事。只是此技有违天道,就算有什么记载,也是寥寥数笔,不会写得太详细。”
“况且这蛊术包罗万象,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而且蛊术被视为邪门歪道……历朝历代,就没有人不谈蛊色变的。”潇儿咬了咬嘴唇,“夫人,以后还是莫提了吧!”
周佳瑶见她这般小心翼翼,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心里就顿时叹了一声。
历朝历代,确实谈蛊色变。而且很多朝代直接在律法中明令禁止蛊术,有养蛊制蛊者,轻则流放,后者砍头抄家,行极刑。
因为巫蛊之术家破人亡,甚至抄家灭族的事情,历史上并不少见。
巫蛊之乱最严重的时候,可延绵数年,史书上曾经记载过,最严重的一次,因蛊乱而死的人,数以万计。
“我说的不是巫蛊,是蛊虫!你知道吗?”
在周佳瑶的认知里,巫蛊术,其实就是一种民间信仰罢了!不过它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层神秘的面纱,是周佳瑶这个现代人所不了解的。
“蛊虫就是毒?虫,多是用五?毒之虫而制,将毒?性?强的毒?虫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将其它虫子吃掉并且活下来的那一只,便是蛊虫。这样的蛊虫,只是雏形,还不能驱使。制蛊人需要用他们的秘法来养蛊,至于这种秘法是什么,传说有很多,但是谁也不知道哪一种是真,哪一种是假。”
周佳瑶瞪大了眼睛,“这般神奇?”
“夫人听了这些,不害怕吗?”
周佳瑶笑笑,“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是传说罢了!我小时候长在乡下,也经常听大人讲各种唬人的故事。”
“是啊,奴婢也只是从医书上了解过一些,并没有亲眼见过。”
周佳瑶想了想,又问:“你可知道这世上制蛊最厉害的人是谁?”
潇儿没听明白,有些懵懂的看着她。
周佳瑶就道:“小说话本子里不都有写嘛,说什么江湖中人,比武斗技,总是要分个高低。什么兵器排行榜啊,医?毒?双绝啊!蜀中唐门你听过没有?那就是天底下用?毒最厉害的门派。”
潇儿微愣,心想难道夫人这几天看了什么小说话本子,所以突然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了?
“奴婢没听过!不过蛊术一向是苗人最为精通的,湘西一带,都有制蛊人!那里山高水长,人迹罕见的密林里什么东西都有……”潇儿越说越害怕,脸色白了几分,只觉得后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周佳瑶笑着道:“好了好了,我就是问问,你怎么吓成这样!”
潇儿有些不好意思。
夫人对蛊这个字眼,多是好奇。她不通医术,以前又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害怕也不奇怪。
她自幼研习医术,虽然学艺不精,但是关于医道方面的书也看了不少。其中不乏有些偏方杂谈,提到蛊术,蛊虫等字眼,皆是用词犀利狠辣,将蛊术一事,写得极为恐怖。
现在她讲的这些事,都是一些可讲的,那些血腥可怕的场面,自然不能说。
“奴婢只是有些害怕那些虫子。”
周佳瑶笑笑,轻声道:“好了,好了,我就是问问,你去吧!”
潇儿如临大赦,连忙起身,朝着周佳瑶行了一个万福,这才退了出去。
屋里没人时,周佳瑶脸上的轻松之色,便退了个干净。
湘西,姓麻……
她此刻,心乱如麻才是。
“夫人,段大娘回来了。”
周佳瑶稳了稳心神,道:“让她进来吧!”
段氏快步走了进来,朝周佳瑶行礼,“夫人。”
“人安顿好了?”
段氏脸色不大好,只道:“那位麻姑娘说还有要事要办,夫人既然不方便相见,她便不强求,自行离去了。”
“哦?这倒是有意思了!”周佳瑶问她:“你可留她了?”
“自是留了!奴婢好话都说尽了!可是她说,她与郡主有缘,当初初到京城,救郡主一命,也是命中注定之事。本来这次她来汴京是办事的,并没有想过要找郡主,可是听到郡主不在了,就想着要给郡主上一柱清香,也算全了她们之间的缘分。如今错过便是错过,让夫人不要介怀!”
段氏觉得自己一向挺聪明的,可是这位麻姑娘的话,她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你觉得这位麻姑娘,怎么样?”
“啊?这个……感觉这位麻姑娘,挺像世外高人的。”
周佳瑶琢磨着世外高人这几个字,笑道:“你倒是一语中地!行了,你下去歇着吧!”
段氏应了一声,觉得周佳瑶今天似乎怪怪的。
“好一招欲擒故纵啊!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当天晚上云鹏回府时,好像特别高兴。
他到小冯氏那里歇了歇,便找了卫胜过来说话:“忠勇伯府送来的谢礼和单子,你亲自送到锦晖院去,交给大?奶奶。”
卫胜知道这个事,当下道:“大?奶奶果真是极有福气的人,去上香拜佛,居然也能救荣家老夫人一命。”
“你这话说得不错!”
忠勇伯是天子近臣,他身上虽然带着泥土味儿,可是满朝文武,有哪个敢瞧不起人家?
皇上爱才,除了惦记荣显的功劳,也是看中了他在朝中没有结党的背景。
自古帝王最爱的,就是纯臣!
文官也好,武官也罢。清?官也好,贪?官也罢。
帝王之术,讲得是平衡之术,相互制约。
只有纯臣,才是帝王最信任的。
荣显命好啊。
云鹏感慨了一番,接着就只剩下高兴了。
能和荣显攀上关系,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忠勇伯最是孝顺,这救母之恩……啧啧。
“好了,下去吧!”
卫胜连忙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小冯氏这才从后面走了出来,“老爷,何事如此高兴?”其实她多少听到了一些,但是还想在云鹏这里探个究竟。
世子夫人的位子坐得越稳,对她来说才最有利。
冯氏虽然已经半死不活了,可是府里还有一个阴晴不定的二爷呢!
“总之是好事就对了!让人烫壶好酒,晚上爷要喝两杯。”
小冯氏柔柔的笑笑,“是,妾身这便吩咐下去。”
周佳瑶拿到礼单的时候,也有些懵。
这荣国公府的谢礼,会不会太贵重了一些?
虽然她伸手帮了老夫人一把,但是也只不过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而已,真的谈不上是救命之恩啊!
唉,这事儿闹的。
“先收着吧!”周佳瑶将礼单交给桃儿,并让她重新登记造册,将东西收到小库房里。
桃儿连忙拿了钥匙,指挥院子里的人把东西收起来。
周佳瑶觉得累得慌,刚想喝口茶缓缓,就发现地上有张不大不小的字条。
哪儿来的?
她好奇的将那字条捡起来,却看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字条有点小,上面的字加起来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周佳瑶看之色变,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红衣觉得不对劲,刚想上前,却被周佳瑶伸手拦住了。
她将字条不动声色的扔进仙府小筑之中,道:“红衣,你替我走一趟。”
红衣只道:“夫人,去哪儿?”
“太白楼,去见一个人。”
“谁?”
“冯家大爷!”
红衣愣住:“谁?”
“冯家大爷!”
红衣换了男装,从郡主府的后门走了出去。
她顺着胡同一直走,很快来到正街上,三拐两拐后,消失在有些人的视线之中。
暗处藏着的两个人,方才现身。
“姑姑,你明知道冯家大爷在查您,甚至还把您的事情告诉了云家人,为什么不出手阻止他呢!”
在暗处观察红衣的人,正是麻双环和麻悠儿。
“阻止他?若是他不向云家人通风报信,我如何能打草惊蛇!那个周氏行事,颇有心机,瞧着是个聪明人,却是不够狠。”麻双环此刻已经恢复了年轻时的容貌,她瞧着,也就三十岁的样子,五官端正,一脸严肃。
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不,确切的说,她只有两天的时间了。
第六百九十章
周佳瑶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心平气和和冯家的人坐在一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而且他们坐在一起讨论的话题,也很有趣。
“冯大爷的意思是,这位麻姑娘,是替你们冯家办事的?”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听到这里,周佳瑶的一颗心,还是忍不住紧了紧。
冯耀兴有点尴尬的点了点头,他心中所想,亦是与周佳瑶想的相差无几。
他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愁苦之色,只是周佳瑶坐在屏风后面,并没有见着。
“确实。”
冯家与云国公府的关系,那是实打实的姻亲关系!
冯氏虽是妾室,但是为云鹏生了两子一女。平南王郡主去世以后,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事情,也都是冯氏在操持着。
在冯耀兴眼中,自家妹妹是云家的功臣。除了名分上当不得名正言顺的云府女主人以外,实际上她又与国公府女主人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还是委屈妹妹了。要不是当年家里出了事,何至于让她给人做妾?
冯家家世不如云家显赫不假,但他们家都是正经的科班出身,不是靠祖荫过日子的人家,从骨子里,就有些瞧不起像云鹏这样,躺在祖宗功劳薄上享清福的人!
只是云家毕竟是勋贵之家,虽说当年他们家祖先不过是军户的身份,但人家是正经攒着军功爬上来的。从龙之功,救驾之功,这是多大的功劳?大宋国从开国到现在,又封过几个国公?况且人家这爵位还是世袭罔替的,光是这份殊荣,就不是冯家能比得了的。
当年妹妹宁可做妾,也要嫁进国公府,也正是想借云家的势,为冯家平反……
这些往事,像走马灯似的在冯耀兴脑中过了一遍。
冯家与云家交恶,还是近几年的事情。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妹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最是了解云国公的性格,但凡需要从中周旋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出过算。
好像自打世子回来,云国公对冯家的态度,就或多或少的变了一些。但因挂着亲戚的名头,有些事情又从来没有被揭开过,所以两边倒是相安无事,不冷不淡的维持着那点面子。
但是世子娶亲以后,妹妹像是遭了国公爷的厌弃,时不时的就受到一番训斥,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
还有侄女的事儿。
不管那巫蛊之事是真是假,国公爷认准了她是下蛊之人,因此与冯家翻脸,看似说得通。
实则呢!还不是眼前这位世子夫人的手笔?她这一招,既打发了与自己争抢男人的情敌,又间接收拾了冯氏,还直接导致国公爷对冯家的厌弃~
一石三鸟,当真是个有玲珑心肝的人。
若非到了这个时候,事关重大,自己怎么可能与这样的人坐到一起谈事情?
事权从急,他不能眼看着父亲糊涂,把整个冯家赔进去。
“此事,我也是暗暗打探,经多方查证,才探听到这么一丁点消息。”说起来汗颜,他入朝为官也有些年头了,自认身边也有几个得用的人手,平日派他们去办事,倒也颇得用。可是这一次,他却是踢到了铁板,招数使尽了,也就挖出那么一丁点事情来。
“冯大爷的意思是,麻氏是替你们冯家办事的,她这个人,身上古怪的地方很多,又是冲着我们云国府来的。确切的说,是冲着我们世子爷来的?”
冯耀兴斟酌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特别恰当合适的语言了,才道:“正是如此。”
他望着坐在屏风后面的那个朦胧的身影,颇为无奈的道:“此事,全由我三弟负责,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我实在打探不出来。”
周佳瑶一时也算不准冯耀兴的目的,难道他并非是想引自己出来,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当面说清楚。
也不知道冯耀兴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能在忠勇伯府的礼单中做手脚,上面所写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所以不管真假,周佳瑶都必须亲自来一趟。
她先前让红衣去太白楼见冯耀兴,正是商定今天见面一事。
冯耀兴是冯家的人,她不可能毫无防备。况且冯耀兴怎么说都是外男,两个人私底下见面,太不妥当。
所以以冯大奶奶郭氏之名,约好了两个人到寺里上香,制造一番巧遇。
在旁人眼里,两个人也算是亲戚吧?勉强出师有名。
“冯大爷所说的,关于郡主的事,与麻氏有关,可属实?”
冯耀兴想了想,“我并无真凭实据!”
“冯大人久居庙堂,理应晓得捉贼拿赃这种简单的道理吧!无凭无据,和信口雌黄,污秽有什么区别?实在难以服众。”空口无凭,自己凭什么信他?况且就算这个麻氏,真的与郡主之死有关,那么这里头难道就没有冯家人的事情了?
冯耀兴是冯家的嫡长子,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换句话说,如果证实了麻氏是害媳主的凶手,那么冯氏就一定脱不掉主谋的帽子。
难道他是看冯氏中风了,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就想弃冯氏于不顾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大户人家里的腌事,谁能说得清楚呢!为了利益,别说一个中了风的妹妹了,就是儿女,也是可以舍弃的。
“我说过,这事儿都是我弟弟在负责的。他那个人,很谨慎,疑心重,重要的事情,根本打听不出来。”
周佳瑶的嘴角微微翘起,“冯大爷与令弟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啊!”
冯家,绝对不是什么兄友弟恭的人家。
云霆霄说过,冯家老大资质不错,仕途也算平坦,性格也是冯家几个子弟中,最平和的。能吃苦,肯上进,是个非常不错的人。
冯家老二,资质一般,有些好大喜功,但是真才实学还是有的。仕途不如老大,但是他这个年纪能做到知府,也算是不错了。
冯家的老三,听说是庶出,性子有些不好说。听说人挺聪明,也读了一些书,但是却没有像他两个哥哥一样下场,反而被冯汤送去习武了。离京十多年,也是近几年才回的汴京。
听说冯汤特别宠他的这个小儿子,将人送出去,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冯耀兴却是苦笑一声,他们家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若是有心打探,总能打探出一二来。
而且,这两年老三在外面,实在低调的过了头。他越是这样,越能引发一些人探究的兴趣。
比如,云国公世子。
“直说了吧!我并不是太相信冯大爷的话。您是冯家嫡子,犯不着为了兄弟之间的那点小事,跟我这么个敌人结盟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冯大爷若是不跟小妇人交个实底,那么,咱们的这番谈话,也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说着,她便起身,一副要走人的模样。
冯耀兴太奇怪,周佳瑶设身处地的替他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他与自己老子,兄弟作对的好处。
合作是要有合作的态度的,冯耀兴什么都不说,拿自己当傻子,那她就没有必要继续留下去了。
冯耀兴连忙也身,冲着屏风那头道:“且慢!”
周佳瑶没动。
冯耀兴松了一口气,才道:“世子夫人请坐,在下既是想合作,自然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周佳瑶听了这话,就又坐了回去,“冯大爷,小妇人时间不多,不能久留,还请直言吧!”
冯耀兴咬了咬牙,踌躇了半天,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道:“原本就算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快,也不是什么大事。五个手指头有长有短,都是血亲骨肉,有什么过不去的?但是如今眼见着父亲和三弟行事越来越不妥当,我这个冯家长子,却是毫无办法!”
正所谓,天地君亲师。
冯耀兴自幼学的便是儒家之道,这种观念已经深入骨髓,所以当他知道了父亲的秘密以后,才会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或许正是因为他这份潜意识里的谨慎,才会造就他不钻营,不温不火的性子。
冯汤对他这一点,很是看不上。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谨慎,或许冯家,还有生机。
“冯大爷的意思是……”
冯耀兴坐回去,神色难掩疲惫。
“那麻氏,是苗疆一带有名的制蛊人。她的身份,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本朝律法之中,早已将蛊法列为禁令,与制蛊人来往,是重罪。况且,这麻氏与冯家先人有旧,至于是哪个,我不得而知,事情要是追查起来,只怕牵涉甚广。”
“先人?”周佳瑶一愣,紧接着问道:“冯大爷是不是记错了,那麻氏不过三十多岁,怎么会与冯家先人有旧?”
冯耀兴听了这话,也愣住了,三十多岁?不是七旬老妪吗?
“手下人打探来的,说那人是七旬老妪!”他的口气有些急,声音也略微大了一声。
周佳瑶觉得,他这个反应倒是挺自然的,只是,为何她会说麻氏是位七旬老妪呢!
难道说如今找上门来的麻氏,并非当年救郡主的那个麻氏?还是冯耀兴所言之人,跟自己知道的不是同一人?
又或许是两个人,只是同姓?
“冯大爷的消息,或许有误!”周佳瑶想了想,把当年麻氏相救郡主一事说了,“府中有侍奉郡主的老人,认得那人就是当年的麻氏!”
冯耀兴的脸色很难看,手下人费尽心思查来的线索,莫不是是假的?老三好本事,倒是把身边的人都收服了。
若是那人真是三十岁,那么家里与她有旧的,又是哪一个?
冯耀兴有些想不明白,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我那个庶弟,野心向来不小。虽然这么些年来,他没怎么露过面,但是该谋划的,他一样都没落下。我听他的意思,怕是要派人去南边,要对世子动手。”
周佳瑶心里咯噔一下子,冯耀兴连这个都说了,怕是所言非虚。
她故作轻松,“冯大爷,小妇人有一事不明,还请您解惑。”
冯耀兴想了想,道:“世子夫人请说。”
“我家世子,乃平南王郡主之子,平南王的外孙。算起来,他可是当今圣上的外侄孙。你们冯家,到底为什么看他不顺眼,三番五次的要置他于死地?”
这个……
冯耀兴的舌头像打结了似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是冯家少有的厚道人,站在道德的线上看这件事,自然也知道家人的做法是极不妥当的。但当儿子的,哪儿有说父亲不是的?况且朝堂之上,明争暗斗,阴谋手道,本就是寻常之事。
可是周佳瑶问得太直白,他实在无法坦荡的回答。
“冯大爷不觉得奇怪吗?冯氏,也就是令妹,她是深宅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有了心魔想要除掉世子,倒也罢了!令尊贵为中书侍郎,绝非泛泛之辈,怎么也会如此短视,做这样糊涂的事呢?就算他宠闺女,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吧?”
冯耀兴愣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冯大爷或许该再想想。至于令弟派人去南方一事,只怕也没那么简单!”想要自保,也该有些本事才对。冯耀兴以为说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消息,就能保持中立,也未免太天真了。
冯耀兴苦笑,他做人是不是太失败了!好像,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的父亲。他埋头苦读,为的是父亲的赞赏,为的是能为冯家挣得一份荣光!
但父亲是怎么说的?
心慈手软,悲天悯人,难成丈夫。
父亲的话,又何尝不是对的?
冯耀兴轻叹了一声,“如此,还望世子夫人多加小心。”看来他得想个办法,与父亲谈一次。
冯耀兴从暗门离开。
不一会儿,冯大?奶奶郭氏走了进来。
下人们撤去屏风。
周佳瑶与郭氏闲聊了两句,便离开了。
红衣护着周佳瑶与段氏汇合,直到周佳瑶坐上了轿子,二人才是松了一口气。
今天这一步,走得太冒险了,若是那冯家人真存了什么害人的心思,可怎么好?
第六百九十一章 遗言
周佳瑶坐在轿子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她的情绪也跟着轿子一摇一摆的节奏起起伏伏着,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冷的寒潭里似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冯氏是深宅妇人,即便她为了争宠,为了儿子的前程,敢对郡主下手。
但是冯汤呢!他可是老谋深算之人,人生起起伏伏的,仕途也是几经波折。从意气风发的官场中坚力量,到受冤被废黜出京,再到后来的沉寂,复起。
冯汤并非是个简单的人物,光看他这半生的起起落落就知道,此人心智坚毅,能屈能伸。换句话说,冯汤就是只老狐狸,既能装得了大爷,也能装得了孙子。
这样一个人,知道女儿要动手对付天家的骨肉,不但不出面拦着,反而暗中相帮。
难不成他是老糊涂了?尽敢做这种以下犯上之事!
还是,这本就是有人授意他做的?
授意……
授意!
周佳瑶脑袋嗡嗡的,想到这两个字时,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冯家和王家的关系。
难不成,郡主的死因,与王家也有关系?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想着自己或许该回家一趟,与祖母打探一下当年的旧事。
正在这时,轿子突然剧烈的歪了一下,周佳瑶身子猛的晃了两下,她连忙扶着轿子两旁的框架,稳住身子。
就在这时,轿子被轻轻的放到了地上。
周佳瑶问道:“出什么事了?”
段氏就在轿窗旁,连忙凑过来道:“一个瞎眼的老婆子突然冲了出来,轿夫怕撞到人,就躲了一下。夫人,没事吧?”
这时红衣已经上前去查看那老妇人的情况了。
自打周佳瑶生辰那日出了遇袭的事情以后,周佳瑶身边的人个个儿都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平时园子里进一个眼生点的下人,都要提防半天,一个个跟盯着特?务的密探似的,瞧着谁都不像好人。
段氏站在轿窗边上,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瞧,隔着帘子与周佳瑶道:“红衣姑娘过去了,夫人且安心。红衣姑娘最是聪明,她不会被糊弄的,要是有人敢行欺诈之事,红衣姑娘妥妥的让他们吃一顿排头。”
段氏口中所说的欺诈之事,说白了就是后世的碰瓷儿。
听闻街上已经发生过好几起了,专有老弱妇孺打着被撞的旗号,在街上做这等无本买卖。只是这些人也是看人下菜碟,不是什么人都敢欺的。他们专门挑那些身无官职,大富不足,小富有余的人家下手,等对方的车马一过来,便算好时机冲过去,谁是谁非,一时间还真就说不清楚。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事情一旦闹出来,免不得要对峙一回,更有甚者,怕是还要报官。寻常人家,谁愿意为了这点小事闹到公堂上去?有些人还是外地人,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几两银子就能了结的事情,谁愿意经官?那些混混正是抓住了人们的这种心理,所以才会变本加厉,越加猖狂。十次里,倒是有七八次都能得手。
这瞎眼婆子来得蹊跷,段氏首先想到的,便是街上无赖在行欺诈之事。
不过,他们这次可走眼了!
要是他们真敢这般行事,非拿着世子的帖子去报官不可。
周佳瑶静静的坐在轿子里,等着红衣那边的消息。
鼻翼间,却突然闻到一股腥气。
接着她只觉得眼前有一抹金光闪过,那金光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周佳瑶正觉得诧异,心想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可此时红毛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只道:“主人,方才那抹金光乃是蛊虫,定是先前那人发现了之前的蛊虫有异,又来害你了!”
她这是被人下了蛊了?
周佳瑶心里有些发慌,毕竟自己经历过太多不科学的事情,这蛊虫一事,她也是亲眼所见,想起那些中蛊人的惨状,心里自是发毛。
她与红毛有血契之约,她心中所想之事,红毛都能感应得到。
“主人莫慌,天下害人的蛊虫皆是邪?祟之物。主人有仙府在手,身体又受灵泉的洗涤,那蛊虫即便再厉害,也害你不得。只怕那害人之人,这次要失算了……”
红毛似懂非懂,只知道那蛊虫虽是害人的东西,但是却害不得自家主子。而金色的蛊虫,一般都是用制蛊人的心头血养出来的,算得上是制蛊人的本命蛊虫。此虫一旦养成,全身金黄,但是眼睛却是通红的。蛊虫的命,便是制蛊人的命,虫子若是死了,制蛊人也活不得,同样如果制蛊人死了,蛊虫的结局也是一样的。
周佳瑶从红毛那里,断断续续的知道了这些情况,心里稍安。
这时,红衣已经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回到轿子旁了。
“夫人,不是欺诈。”红衣一向话不多,在街上也不好说得太过详细,所以当下只说了结果,细情却是要回去后再禀的。
周佳瑶点了点头,吩咐道:“回吧!”
轿子这才重新被抬了起来,稳稳的往郡主府去了。
周佳瑶在轿厅下了轿,先是回到内室洗漱,更衣。
周佳瑶一向不喜欢丫头们服侍自己更衣洗漱,这种事相对私密,她宁愿自己动手。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想着今天的事。
今日去见冯家大爷一事,她是瞒着人的,眼下冯氏中风,她最应该防着的人,就是云霆雷。
这个人,就像是盘踞在暗处的一条毒蛇,随时吐着芯子,准备扑出来,用他的毒牙狠狠的咬自己一口。
现在他卸了差事,整天待在家里,想要做什么,时间倒是有的是。
周佳瑶也是怕他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给他找了点事儿做,让人从中周旋,使得云霆雷往日里关系不错的同僚找上门来,叫他出去吃酒了。
正因为云霆雷不在家,周佳瑶才能脱身,云霆雷手下的几个草包,还是很好对付的。
“红毛,那什么本命蛊,在我身体里吗?”
与此同时,一个幽暗的院落里,最西边的一间厢房中,麻双环双腿盘膝坐在床?上,她全身大汗淋漓,脸上是非常痛苦的表情。
麻悠儿在一旁看着,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麻双环才睁开了眼睛。一直关注着麻双环情况的麻悠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紧张的盯着她看,“姑姑,怎么样?”
麻双环吐出一口气,整个人一歪,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麻悠儿大惊,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姑姑,怎么样?”姑姑的阳寿本就所剩无几,她为了承诺,已经舍了命去,若是不能完成心中所想,只怕会抱憾终身,死也难瞑目。
只要一想到这个,麻悠儿心里就恨得要死!到底那个让姑姑又爱又恨的人是谁?麻家的女儿,本就命苦,短短的一生要背负的东西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可恨那人,居然伤姑姑至此,临死居然还让姑姑还他两条命!
麻双环此时还是那副年轻的样子,但若细看,就能看到她眼中的灰败之色,已经是一个濒死之人才会有的。
麻双环缓了好一会儿,方觉得自己的气息又缓了过来。
麻悠儿慢慢的扶起她,问道:“姑姑,您的本命蛊,可安家了?”这是她们麻家的土话,意思就是问她种蛊成功了没有!
下蛊也不是什么容易事,越高级的蛊虫,越是需要极大的功力。寻常的毒蛊,只需要下到饮食中就能达到目的。而本命蛊,则需要用巫?咒来驱使,相当耗神。
不到万不得已,生命即逝时,谁也不会轻易祭出本命蛊去害人!
这是害人害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术。
麻双环点了点头。
麻悠儿虽然知道姑姑的本命蛊安家成功了,但是心里却是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明日便是姑姑的大限之日。按道理,麻家人,若不是横死,没有在外面坐化的。但是姑姑早有交待,她死后,不回家乡的深山安葬,反而特意嘱咐过自己,要火葬,然后要将她葬到某一处。
也许,那人也葬在那里吧!
今生姑姑得不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死后却想要离他近一点。
麻悠儿不种感情,却不忍让姑姑失望,所以同意了。
“悠儿,跪下!”麻双环的气息已经稳了下来,但是心神损耗太大,加上元寿将近,她整个人显得极为虚弱,声音也很小。
麻家有传统,世代都是女子家主。家主预感到大限将至时,将会指定下一位家主的人选。
麻家已经渐渐落寞,早些年因为掺和了一些江湖事,家族的血脉已经稀薄了不少。原本麻双环是还有一个妹妹的,但是她晕个妹妹的蛊术一般,而且多年来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所以家主之位,只能往下传。
麻家女子学制蛊,男子则是打理家族中的庶务,负责繁衍生息,延续麻家血脉。
麻悠儿是麻家年轻一代的女子之中,制蛊天分最高的一个人,麻双环早就已经属意她接自己的班。
麻悠儿也知道到了关键时刻,就顺从的跪了下来。
身为麻家女子,生来就担着麻家的使命和责任,谁也逃不脱,谁也躲不掉。
麻双环瞧着麻悠儿,心里既是欣慰,又是酸楚。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拿这个侄女当自己的女儿一样!可是麻家的女儿,都是苦命人,如果可以,她宁愿麻家以后,再无女子出世。
“姑姑是个不认命的,早年也争过,也反过。可是我争得过家族长老,却争不过命运,反得过麻家的家规,却反不过天道!”
这几句,简直就是麻双环这短短三十几年的生平。
麻悠儿抬头,看着麻双环的脸,心中酸楚不已。
麻家的媳妇,不受待见,都只是生育的工具而已。
有的人,甚至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是谁。
她从小,就是姑姑带大的,在麻悠儿心中,姑姑与她母亲无异。
“姑姑……”一想到明天起,自己与姑姑便是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时,麻悠儿的泪便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麻双环轻轻的帮她拭泪,“傻丫头,你哭什么?忘记姑姑对你说的话了?做麻家的女儿,心肠要硬些,日子才好过。”
“是!”麻悠儿强忍悲痛,点头应着。
麻双悠倔强了一辈子,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恨、怨、爱,不甘,委屈,也都化成了烟。
人死如灯灭,到了这一刻,她方觉得,其实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大概一辈子的执念就要实现了,她居然觉得轻松了不少,心里居然有了几分欢喜。
“悠儿……”
“是!”
麻双环只道:“你的制蛊术,是我亲自教的。从小到大,你都没让我失望过,姑姑还是那句话,在蛊术方面,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但是,有些话,姑姑还是想嘱咐你几句。”
“姑姑,您说。”
麻双环咳了两声。
麻悠儿紧张的跪行了两步,一脸的焦急之色。
麻双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姑姑以前就跟你说过,天道不可违。呵,说起来,这个道理也是我最近几年才懂得的。姑姑还是要跟你说几句,麻家的女儿,命苦,情这个字,万万动不得。”
她这一辈子,过得比麻家任何女子都还要苦上几分,就是因为情字!
若非当年那个白衣男子一下了撞进了她的心里,她又何苦放着自在人不做,非要昧着良心去害与自己无怨无仇之人呢!
麻家蛊女,这般一本正经的讲良心,是不是非常可笑?
“悠儿,你要记住,守住本心,是麻家女子最该做的事情!如果你能做到不伤人命,就尽量不要去伤害那些无辜的命,特别是不能用蛊去害人!”
麻悠儿知道,姑姑一直想改变麻家女子的命运,她这一生,只害过两个人,过全都不是出自本心。
“是,悠儿记下了。”
麻双环点了点头,下一刻,脸上的神色却突然僵住了。
麻悠儿还没反应过来。
麻双环却突然呕了一口血出来,脸上瞬间没了血色,眼神也涣散起来。
“姑姑……”
第六百九十二章 计划
麻双环这边,正在跟侄女交待遗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说到半路,脸上的神色却是突然僵住了。
她先是觉得丹田处有一丝异动,紧接着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一股如同针扎火灼般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麻悠儿还没反应过来呢!正想着,好好的,姑姑怎么止住了话头,停下了?
紧接着,却见麻双环突然毫无征兆的呕出一口血来,脸上瞬间没了血色,眼神也涣散起来。
“姑姑……”
麻悠儿这才慌了,连忙起身上前,一把搂住麻双环,惊道:“姑姑,姑姑!”不是还没到日子吗?不是说吃了还颜丹,还有三日好活吗?如今还不到三日,姑姑身上怎么就有了死气?
麻双环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似的,她额头和后背上全是汗,丹田处能够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却有一股小小的细流,顺着心脉的走向,涌向身体的跳跃之处。
麻双环虽是头一次经历这个痛楚,却是当下就知道是她的本命蛊出了问题。现在那蛊,只怕已经成了一条死虫,所以体内的毒也暴发出来,正往心脉处游移,等到毒?发,便是回天乏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这个念头在麻双环脑中一闪而过,她不是怕死,左右自己也活不过明天去,早一天,晚一天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死对她来说,反倒是解脱呢!只是她不愿不明不白的死罢了!
先前下的蛊,母虫有异,她便知道自己许是碰上懂行的了。那人制住了子虫,所以才会吓得母早战战兢兢的,失了威风。
她时日无多,登门无望,只能舍出性命去,借着冯家大爷的手,自己把自己卖了。
那周氏果然忍不住,去赴约打探起关于自己的事。
周氏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个瞎眼婆子,自然也是她安排的。她当时正了借着这个机会,祭出了本命蛊,想要与周氏同归于尽。
本命蛊完全凭主人心意行事。
她阳寿不足,所以本命蛊也有些奄奄一息。
但麻双环想着,周氏不过是深宅妇人,不会武功,就算是本命蛊失了霸气,用来对付她也该绰绰有余了。
等自己死了,本命蛊自然气绝。周氏受其影响,暴毙而亡,一般大夫也查不出她的死因来。
只是没想到,事情跟她想的完全不同。
麻双环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她一连吐了两口黑血,瞳孔也开始涣散起来。
麻悠儿也害怕了,抓着麻双环的手不住的哭。
麻双环费尽周身力气,对麻悠儿交待,“速速……离开,回……”话还没有说完,麻双环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处猛然一缩,紧接着自己像是掉进了寒潭里似的,周身上下全都冷冰冰的。
再以后,她便没了知觉,气绝身亡。
麻悠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此时麻双环双目怒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她已经没了呼吸,嘴角的黑血也凝固住了。
麻悠儿连忙放平她的尸身,动手去解麻双环的衣裳。
不是她对长者尸身不敬,而是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急于去证实它。
麻悠儿抖着双手,将麻双环的上衣解开,一眼就看到了她左?胸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点。
麻家世代制蛊,对于反噬这件事,早就研究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众多蛊虫中,以本命蛊的反噬,最为严重。
本命蛊是用制蛊者的心头血饲养的,与制蛊人血脉相连,蛊死人亡,人亡者蛊绝!
本命蛊除了影响制蛊人,同时也影响宿主。中蛊者受蛊虫影响,生死全都拴在本命蛊的身上。
姑姑好端端的,突然被反噬而亡,分明就是她的本命蛊已经死掉了。
麻双环胸前的红点,就是最好的证明。
姑姑的本命蛊居然死了!
麻悠儿好恨,她脸上泪痕犹在,可是目光中的悲凉之色却已经被狠毒之色取代。
她将麻双环的衣裳重新穿好,打水给她擦了脸,梳了头发。
屋内点着一盏如同黄豆般大小的油灯。
麻双环头朝南的躺在地上,一脸死气。
麻悠儿跪在她的面前,想着之前姑姑的话。
姑姑说,麻家女儿命凄惨,生来就是要背债还罪的。
若是守住本心不动情,这一生还能过得快活些。
若是不恨,不用蛊去行恶,或许将来麻家人的命运又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还有,姑姑说让她立刻离开……
麻悠儿脸上闪过一抹郑重。
她从小是姑姑养大的,除了那个藏在姑姑心里的人,她从没有见姑姑失算过。
姑姑好像永远可以掌控局面似的。
这次,应该是她第二次失手。
姑姑死前说,让自己速速离开……
回……
是让她回苗疆吗?
麻悠儿想,或许是姑姑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想告诉自己,却是来不及了。
“姑姑,您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后能葬在他的墓旁。侄女一定帮您完成这个心愿!”
人活着,便是该有个奔头的。
若是这一生惟一的心愿都不能实现,那么,她来这世上走一遭,为的又是什么呢?
麻悠儿面无表情的看着麻双环,“您放心,放心。”
周佳瑶看着自己手上烂成一团,已经面目全非的虫子,心里恶心的不行。
这世上是有人吃虫子的,据说那东西是高蛋白,营养特别丰富,口感也好。
她以前不觉得虫子有什么恶心之处,也不觉的得吃虫子是什么恶心事。蚕蛹不是挺受欢迎的吗?干煸啊,油炸啊,椒盐啊,很多人都喜欢吃,但是谁能说蚕蛹不是虫子?
但是她手上这条虫子,却是把她恶心坏了。
这虫子一寸来长,全身软趴趴的,呈金黄色。它长着一双红色的眼珠子,看着吓人。最主要的是,这条虫子是周佳瑶从自己吐出来的!一想到这东西居然在她肚子里安了家,她就着实恼得厉害。
红毛对这个本命蛊虫的来历所知甚少,不过她提醒周佳瑶,小木屋中有很多古籍,里面或许有关于本命蛊虫的记载。
周佳瑶伸手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亏她手握重宝,结果呢,糊涂到了这个份上!那些书早年自己翻过两回,只因古文实在太过晦涩难懂,她总共也没看过两本。后来忙着忙着,就给忘了。
如今红毛提醒,她才又记起来那些书。也幸亏那些书是在仙府小筑之中,若是在外头,依着她这个懒散性子,只怕早就落了灰,或是被虫蛀了。
当天晚上周佳瑶便以乏累之名,早早的安置了。
守夜的丫头是杏儿。
这丫头平日里最是活泼不过,这几年跟着桃儿,段氏学了规矩,倒是像模像样的稳重了一些。虽说她值夜的时候,也是尽心的,但是比起红衣,桃儿两个,却是要差一些。
周佳瑶待杏儿睡着了,便迫不及待的进了仙府小筑,直奔小木屋,将老早被她忘在脑后的书翻找出来。
她盘膝坐在地上,一本本的找着,找了十几本,都没瞧见什么有用处的。
红毛叼着先前那只蛊虫,就蹲在一旁瞧着,它时而侧头,时而伸着脖子,那模样,活脱像周佳瑶养了一只汪星人,而不是松鼠一样。
周佳瑶一边看书,一边分出两分心神来瞧它,“你叼着那虫子干嘛,不嫌累得慌?”
“不是主人让红毛看着它嘛!”
那蛊虫其实早就半死不活的了。离了母虫,又没有宿主,也得不到毒?物滋养,所以只剩下一口气罢了。
仙府小筑也算得上是仙家至宝了,对人来说,仙府小筑里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不好的!灵泉水有延年益受的功效,能解毒去病,洗涤人体经络之中的杂垢,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
但是对于蛊虫这种东西来说,仙符小筑简直就是它们的修罗场,邪?祟?毒?物进了这里面,就没有一个会自在的,故而这条蛊虫能奄奄一息的活着,倒也是它的造化了。
周佳瑶又翻了几本书,才勉强找到一本记载着光怪陆离的故事的手扎。
这本不能称之为书的手扎,是一个落地的秀才所写。
记录的,却是他落榜之后,无心再考,反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故事。
有些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有些则是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还有些是在当地流传较广的传说。
这手扎的年代有些久远了,上面虽然没有写明确切的时间,但是却能看得出来,应该是唐朝时期的东西。
书中有一段,提到了湘西赶尸人,苗疆巫蛊术,都是寥寥数语,没有细谈。
周佳瑶叹息了一声,把这本手扎放下,却见红毛低下头,将那蛊虫放在了地上。
“怎么了?”
“死了。”红毛回答得理直气壮,这蛊虫已经没了生机,若细看,还可发现它的尸体已经萎缩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空壳。
这边子虫刚死,那边毒虫就倒在了五?毒盘里,没了气息。
只是当时麻双环和麻悠儿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罢了。
后来周佳瑶又翻找出了好几本记着蛊术的书,把几本书里对于蛊术记载的都读了一遍,才算勉强明白了这个本命蛊是怎么回事。
要用制蛊人的心头血养着!
光听着就觉得得慌。
这心头血怎么取?难不成拿把刀来,将胸膛割开?
她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要想到里头存着条虫子,心里就膈应的不像话。
蛊虫用是毒?邪之物,而灵泉水则是可以解毒的。
书上说,中了本命蛊的人,是要受极大的痛楚的。即便本命蛊的主人不催动蛊虫,中蛊者也会受蛊虫的毒?性影响,五脏六腑处皆有所感。
想解本命蛊,并不容易,蛊虫的种类不同,所用的药也自然不同。
周佳瑶想着,她自中蛊以来,一点难受的反应也没有啊!难道是因为她那百毒不侵的身体的关系?
后来她便又想,大概是灵泉水的关系。
于是便取了灵泉泉眼正中,已经凝结成露的最纯正的泉水喝了几滴。
那蛊虫受不得这种纯正的灵气,当下被周佳瑶给吐了出来,这本命蛊一落地便折腾了起来,没几下就倒下不动了,周佳瑶以为它死了,伸手想碰它一下,结果将那虫子戳烂了,弄得她手上沾了不少那蛊虫的渣渣~
本命蛊一死,麻双环那里,自然气绝。
红毛只道:“主人,您杀人了。”
周佳瑶瞪了它一眼,“胡说八道,我只是戳死一只虫子,还是害人的虫子。”
“可是它是本命蛊啊!此蛊虫与它的主人血脉相连,它死,它的主人自然也死了。”
这样算来,她还真是间接行凶了。
不过,那人本来是要杀自己的,如今自己只能算是间接报仇,哪里是杀人。
本命蛊一死,那麻氏应该也死了,她或许该差人云打探打探。
让周佳瑶吃惊的是,麻氏姑侄两个,就像是在这世上消失了似的。不说她,就是冯家那边,也没有了这两个人的消息。
冯耀宗气得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眼睛里带着几分阴鸷目光,像是随时随地能将人的身体射出几个窟窿似的。
下人们在屋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谁都知道冯家小爷的脾气不太好,这位爷向来说一不二,若是犯了他的忌讳,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时,屋内冯耀宗的两个心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三爷,会不会是那老的死的,小的就带着她的骨灰回乡了?”
麻家的人,都是火葬的,死了要化成一捧灰。
别人不知道麻双环的底细,冯耀宗还不知道吗?
她从来都没有想要回乡安葬,她想的,是离那人近一点。
况且她应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对。
虽说麻双环欠冯家两条命,但是这欠命的说辞,也只有那位敢说。冯家上下,哪个敢使唤她?若不是应了麻双环的条件,她能甘心替冯家人卖命吗?
能吗?
如此说来……
他该派人回老家瞧瞧去。
只是麻双环若是真的死了,那这计划,怕是要再变一变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
汴京城外西南方向三十里,一处茶寮摊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已经化装成男子的麻悠儿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般小心谨慎,却还是露了行踪,让冯家的人找上来了。
麻悠儿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严格说来,她也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人。麻家人虽然很少出世,但是也有人在江湖行走,真要论起来,没有哪方势力愿意得罪像麻家这样的人。
巫蛊之术,向来诡异神秘,让人闻风丧胆。与这样的人对上了,虽无刀光剑影之险,但一颗心却时时刻刻都要被笼罩在阴影和忐忑之中。谁愿意平白招惹一个这样的仇家?
冯耀宗也是不愿意的,但是麻家与冯家的约定还没完,就算麻双环死了,不是还有麻悠儿在吗?
冯耀宗看着一脸戒备的麻悠儿,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他带了不少人过来,阵仗不小。麻悠儿若是因此恼了他,却是得不偿失了。
“麻姑娘,有礼。”冯耀宗抱拳行礼,一身利落的江湖做派。
麻悠儿最不耐烦那些读书的酸儒,张口闭口孔孟之道,说什么惟小人与女子难养!
女子怎么了?难道学孔孟的秀才就不是娘生的?若是没有女子,光凭他们一群老爷们,能生出孩子来?
麻家的女儿,就没有一个是懂贤良淑德那一套的!大概是因为寿数不长的缘故,所以麻家的女儿活得很是肆意洒脱,倒比这世上其他女子活得随意一些。
“你是冯家的人?”麻悠儿虽对冯耀宗身上的江湖气息颇有好感,但眼中的防备之色,并没退去。
“在下冯家冯耀宗。”
对于他的身份,麻悠儿早就知晓,她装成不知道的样子,也是为了迷惑对方。
“原来是冯三爷!不知冯三爷寻小女子何事?”她心里对冯耀宗的到来有些准备,其实也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但是现在姑姑不在了,她一个人在外面行事,凡事还是多长个心眼的好。
麻悠儿自幼是跟着麻双环着长的,麻双环曾教训她说,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更不存在天上掉馅饼这种事。
麻悠儿见了冯耀宗,脑海里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句话来。
冯家人,对姑姑不过是利用罢了。
姑姑能舍出自己的命去帮冯家人做事,为的就是想葬在那人墓边。
两边都有利用之心,谁也没比谁高尚到哪儿去。
只是姑姑死前,让她离开这事非之地,只怕也是不想让她掺和到冯家的事情里去。
姑姑心愿未了身先死,是死不瞑目的。她知道冯家的人不甘心,一定会找上门来,所以才留下遗言,让自己离开。
只是冯家人好不容易抓到了她们的痛处,又岂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不敢当姑娘这声‘三爷’,姑娘,敢问麻前辈何在?”
麻双环与冯家的联系并不多,进京前,麻双环曾与冯家人见过一面,但是并没有带着麻悠儿。
麻悠儿过后才知道,当时与麻双环见面之人,有冯家的当家人冯汤,还有眼前这位冯家三爷。
那时姑姑的阳寿还剩下一年许,身体虽然还算过得去,但老态横生,根本遮掩不住。
实际上,姑姑与眼前这位冯三爷是同龄人,如何当得前辈二字?
不过,他倒是会做人,至少语气恭敬,让人听着心里舒服。
“姑姑阳寿已尽,驾鹤西去了。”此事瞒不住,也没有必要瞒着。
麻悠儿的坦荡,倒让冯耀宗有了两分另眼相待的意思。麻双环已死,麻悠儿便是麻家家主,无论如何,得说服她替冯家做事。
他瞧了瞧她身后背着的小包,暗想着麻双环的骨灰是不是就在里头。
麻家人死后火葬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麻悠儿见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注视着自己身后的包袱,心里便是一阵冷笑,好在她有后手,并没有将姑姑的骨灰带出来,否则落在冯家人手里,只怕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解了。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冯家人若敢对姑姑不敬,她定要让这些人尝尝尸蛊的滋味儿。
“怎么会这么突然?难不成有了什么意外?”冯耀宗虽然已经猜测到了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很意外。毕竟麻家人都不是普通人,别人想算计她们,并不容易。
提起这个,麻悠儿心里不由得掀起一阵阵的怒火来。
若不是冯家人多事,姑姑还有一年好活。
他们想借着姑姑的手算计人,怎么也不打探清楚了?对方能耐大,居然能解得了姑姑的本命蛊,这样的人,岂是好对付的?
他们倒好,上下嘴唇一碰,就要让姑姑去卖命!若非他们这般儿戏,姑姑岂会死得这么突然。
“冯三爷还问我?”麻悠儿脸上带着几分冷意,“你们不是说那人只是一个深宅妇人,毫无手段吗?我们麻家远在深山之中,不问世事,全然依赖你们,才会任凭你们冯家人的几句话就出手了!结果呢?我姑姑第一次出手,子虫直接就被降住了,连同母虫也没活多久!若非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姑姑如何能以本命蛊相搏?”
冯耀宗听了这番话,也有了几会动容之色,麻家的事,他知道的不多,本命蛊一事,却是听说过的。
那周氏何德何能,居然能让麻双环动用了本命蛊?更可气的是,如今麻双环已死,而那周氏,居然毫发无损。难道她身边,真的有什么奇人异士不成?
“姑娘莫恼,此事是冯家的不是,连累麻前辈身损。”他正了正神色,给麻悠儿揖了一礼。
麻悠儿心中的凄苦之色更浓,“冯三爷不必如此!姑姑说过,命中注定之事,避无可避。”她虽对冯家人多有怨言,但是也晓得,姑姑之所以执意要用本命蛊,也是因为受不得漫长的折磨,想早日解脱。还有就是她想快点办完冯家交待的事情,好追那个人而去。
姑姑生前时常一个人独自陷入深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透漏出来的东西,先是欣喜怀念,而后则变成深深的痛苦。
她有一次对自己说:他先一步离自己而去,只怕早就过了奈何桥。即便自己现在追去,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麻悠儿不曾体会过,但是姑姑眼中流露出来的绝望,却是带给她许多震撼。
让麻悠儿接受不了的是,姑姑已经死了,可是那被下蛊之人,却还好端端的活着!换言之,那人不就是害死姑姑的凶手吗?
“麻姑娘,想必前辈与我冯家的恩恩怨怨,姑娘也知道几分。眼下前辈身死,但两家恩怨尚未了结。”冯耀宗说到这里,目光微闪,“麻姑娘眼下要离京,莫不是置前辈的心愿于不顾?”
麻悠儿眼中精光一闪:“你在威胁我?”眼前这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且身手不俗。虽然说动起手来,自己不一定能打过他,但是敢跟麻家人动手,他莫不是嫌命长?
“不敢!在下只是怕前辈死不瞑目。”冯耀宗早就让人将这附近围了起来,眼下二人的对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麻悠儿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姑娘勿恼!在下猜想,姑娘怕是想先带前辈离开,再自行带着前辈的骨灰去冯氏一族的祭田进行安葬吧?”
麻悠儿没说话,沉默,有的时候代表默认。
“姑娘怕是失算了!那人,并不在冯家的坟茔之中。”
麻悠儿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有一股怒火从她的双眼里喷射出来!
“你们冯家简直欺人太甚!”姑姑被骗了,被他们冯家的人骗得团团转。
冯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世人眼里,冯家是官,惹不起。可是在麻悠儿眼中,高官也是人,是人就没有不怕他们麻家的!
“姑娘息怒!想来姑娘是不了解这里头的内情!”冯耀宗只道:“前辈大概并没有跟姑娘说过这宗旧事,姑娘,实在不是冯家有意欺瞒,而是此事事关冯家基业和清誉,故而才未对外人说实情。”
外人?
这两个字,让麻悠儿好不恼怒。
她姑姑虽是姓麻的,可是用了自己的性命去替冯家办事,在他们眼里,居然成了外人。
哼!
好,好的很。
“哦,此时又没有外人,冯三爷不如说说,为何那人没有葬在你们冯家的祭田之中?”
冯耀宗也知道,这事儿要不说清楚了,想使唤麻悠儿做事,是不可能的。
他想了想,面露难色,道:“要说起来,这是一桩陈年旧事。子不言父之过,还请姑娘担待一二。”
原来,当年冯汤有一外室,是花楼里赎回来的清倌儿,姿色不俗,故而颇受冯汤宠爱。冯汤的正妻是个不能容人的,对养外室这件事情,更是深恶痛绝。后来也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就对冯汤的行踪起了疑心,细查之下,就发现了冯汤在外面养人的事情。再加上那外室是花楼出身,就更是不待见了。
“母亲大怒,将人绑了,趁父亲不在时,将人卖了,送上了南下的船。”冯耀宗三言两语将往事说了,却是避重就轻的只挑能说的说了,有些隐讳之事连提都没提。
“谁也没想到,那外室当时居然怀了身孕,等我父亲赶回来,想着寻人的时候,却是再没了那外室的音信。”
麻悠儿不懂得大家世族的那一套,联姻带来的利益好处,她更是一窍不通。她只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若不然,姑姑怎么就为了一个臭男人,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厌烦,并没有惹得冯耀宗有任何不快之色。那人是冯家血脉不假,但是不过是个短命鬼罢了,他这一条命,能为冯家换来麻双环那样的助力,倒是有些用处。
“你姑姑只知道他是冯家人,却并不知道他早年流落在外,一落地便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父亲虽然有意接他回来,可是他却惦念生母所受的委屈,不肯归家。”那人因出生时早产,故而身子比寻常人孱弱了许多,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倒是招惹了不风?流债。
“他的死,与你姑姑也有些关系,所以你姑姑才会答应他那个条件。”
麻悠儿听了这些,也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难道就因为这个,他不能入你们冯家的坟茔?”
“是他自己不愿意。”冯耀宗只道:“所以,姑娘若想完成前辈生前所愿,最好还是与我们合作!此事,在下能作主,只要姑娘帮我们除掉一个心腹大患,不仅前辈可以达成生前所愿,我冯家,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助麻家……”
麻悠儿伸手打断他的话,道:“冯三爷,我与你们合作,为的是完成我姑姑的心愿。以后,我希望麻家与冯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往来。”
冯耀宗大喜,“姑娘是这答应了?”
她能不答应吗?
麻悠儿想到麻双环临死前的那一幕,心中世痛,强忍着悲痛道:“我答应了!但也请冯三爷记住小女子的话,此事一了,还请冯三爷告知他的葬身之处,另外,麻家与冯家,再无瓜葛。”说到最后,麻悠儿的双眼中,不免带上了三分厉色!
“冯家绝不是无信之辈,姑娘尽可放心。”冯耀宗只道:“姑娘,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可否随在下回去细谈。”
麻悠儿想了想,就同意了。
茶寮的桌子上,放着茶壶,茶碗。
麻悠儿倒了两碗茶水,自己端起来一杯,与冯耀宗道:“先预祝我们合作成功?”冯耀宗说的话,她既不全信,也不会妄加质疑,但是该用的自保手段,她是一定会用的。
冯耀宗瞧了瞧那碗茶水,若无其事的接过,与麻悠儿手中的茶碗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后面的事情,似乎就简单多了。
麻悠儿以为冯耀宗还会让她害那个周氏,不想,这次却是换了另一个人。
她毫无负担的应了,心里却默默的道:姑姑,对不起,悠儿要让您失望了!
只盼着地下的姑姑,不要恼自己以蛊害人才好。
第六百九十四章
周佳瑶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已经知道冯家请了能人异士来对付自己,她怎会任由别人作践自己,不找回场子去呢!
在旁人眼里,自己就那么好欺负?
冯微姿为什么嫁给别人做了填房?
云霆雷为什么会被人发现跟个小?寡妇牵扯不清?
冯氏又为什么会中风?
难道这些都不是教训吗?
又或者,因为她没有痛下杀手,所以这些人当她是个好性的。
周佳瑶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到底是受前世的影响太深了,总觉得人命是精贵的,不可好生嗜杀。就算其人有罪,也该押去衙门,按着律法,正经八百的判一回,定罪,才是正理。
但是,她的心慈手软换来什么了?
除了得寸进尺,再无其他。
周佳瑶不由得想起当初在辽东府的日子。
那时候她对许氏,对周秀儿等人,也是如此。
总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人性本善。
想着给她们点教训,或许日后就能和平相处了。
可是,现实中的情景总是比想象中的要残酷很多。
心慈手软换来的,不过是对方变本加厉的回敬罢了。
好比这次麻氏姑侄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上次冯家把事情闹得那样大,到头来又怎么了?
还不是不了了之了。
三司联合查了许久都没查出什么名目来,难不成还能一直查下去?
听说王家那边,已经出面在平息此事了。
冯家人,倒是抱了一条粗大腿,也不知道这王家,能保他们到几时。
周佳瑶打定了主意,要给冯家人点颜色瞧瞧,便让红衣去了易得档,让史家兄弟去打听麻氏姑侄的下落。
只是打听了好几天,却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不知道是这麻氏姑侄行踪过于隐秘,还是有人替她们做了善后,总之史家兄弟打探了好几天,却没有打探出关于麻氏姑侄的任何消息。
不过,这兄弟二人都是谨慎又细心的性子,虽然没有查到麻氏姑侄确切的踪迹和下落,但是却细心的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发现了不妥之处。
“据那些出城的乡民们说,那日不知怎么的,突然窜出了几个壮汉,将他们都拦了,不让过去。后来史家兄弟还曾悄悄去茶寮附近查看过,知道那天好像有个女扮男装的小哥儿被人拦住了,对方口气不佳,两边差点打起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却是和好了。”
周佳瑶听了这番话,当下便怀疑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哥儿,应该就是麻氏的那个侄女。看来麻氏,是真的死了。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那麻氏也不知因何而死!
就算自己间接害死了她,又有什么的?
不是自己不拿人命当回事,而是麻氏害自己在先,身上又背着谋害郡主的嫌疑,怎么瞧她都应该是个人物。可是她就这么死了,当年谋害郡主的事也就断了线索,让周佳瑶心里如何能舒坦得起来?
“若是麻氏死了,那尸首总有停灵下葬的地方吗?顺着这个,也查不出?”
到底是不甘心呢!
红衣道:“此事史家兄弟也曾留意过,去了义庄和寺庙里打探,却是一无所获。”
外乡人客死他乡,都是有讲究的。若是经济上充裕的,都会选择去寺庙停灵,做场法事。实在囊中羞涩的,也要在义庄停灵,方可扶灵回乡。
这两处若是查不出什么,那麻氏姑侄的下落怕是就真的难寻了。
也许就地安葬了也说不定,又或是将人火葬了也是有的,化成了一捧灰,便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记了。
周佳瑶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歪打正着,已经猜到了麻氏的归处。
算了,人都死了,再执着下去就没有意思了。
“让人盯着冯家大爷!若是有什么事,再让人递话过来!”
红衣没有答话,反而微微低头,不知道再想什么,片刻后,方才抬头,似是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就问,你一向是洒脱性子,怎么也婆妈起来了。”
听了这话,红衣便自在了几分,眼睛里还带上了两分笑模样,“夫人为何让人盯着冯家大爷,而非是冯家三爷?”不是说那位冯三爷,才是冯家的接班人物吗?虽是庶出,可是除了出身差一些,论才能,武艺都是出挑的。
冯三爷是与麻家姑侄直接接触的接着人,正经的码头不拜,却拜冯家大爷这样的野码头,实在是让她有些摸不到头脑。
“你也不想想,那冯老三可是个好相与的?他手下的人,都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而他这些年究竟在哪里习艺,师从何人,却是怎么查都查不出来。这个人不简单,咱们招惹他,只会打草惊蛇。冯家大爷嘛,虽然对咱们有所隐瞒,但总算是顾全大局,知道轻重的人。冯老三那边,就算咱们不盯着,冯家大爷也会派人盯着的。只要咱们盯住了冯家大爷,便是能耐了。”
红衣恍然大悟,道:“还是夫人厉害,是奴婢想左了。”
“你去吧,叫史家兄弟辛苦一些!”
红衣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周佳瑶叹了一口气,心念微动,将世子报平安的那封家信从仙府小筑之中取了出来。
上面总共就两行字,她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可是眼下看了,仍是觉得眼眶发热。
那人也是够狠心的,只寄了这么一封信回来,也不知道现在人如何了,差事办得如何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二哥的消息。
她想了半晌,又把那信收了起来。
段氏端了一份冰盘过来。
盘子里摆了几样切好的瓜果,上头插着银制的小签子,看着晶莹剔透的,倒是让人食指大动。
“夫人快来尝尝,这是庄子上新送来的瓜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比往年早上市近一个月。奴婢活到这么大年纪,还没瞧见过这个时候下果子的呢!”
周佳瑶也来了兴致,让小丫头拿了水,投了帕子擦了手,吃了两块。
味道不错,可是吃到周佳瑶嘴里,也就那样吧!她有仙府小筑在手,寻常东西种下去,都能结出不一样的东西来,若是论味道,又有哪里出的东西,能比得上?
“你拿下去,与桃儿几个分了吧!”她捧着茶碗,漱了口,便歪在榻上,想要小睡片刻。
到底是最近事情太多,伤心费神的,精气神看着不如往昔。
段氏嘴上不说,心里却难免替自家主子抱屈。这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的,便没有寻常人家快活。
“夫人,奴婢就在廊下,您若是有事儿,就叫奴婢。”段氏亲自侍候着周佳瑶歇下,将屋里侍候的小丫头打发出去,自己则是拿了个小马扎,坐在了廊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婆子们走路的时候,都放轻的步伐。
没过多久,前边突然传来蹬蹬的脚步声!
那动静不小,想来来人应该是小跑着过来的。
段氏听了,眉心没由来的跳了两跳,却见有个丫头急步而来,到了院子里小跑便成了快走,见到段氏的时候,忙不迭的蹲了蹲身子,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段氏听了,大惊,咬着牙转身进了屋。
周佳瑶其实一直没睡着,段氏一进屋,她便睁开了眼睛,见段氏一脸的举棋不定之色,当下便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段氏蹲了蹲身子,方才道:“小冯姨奶奶那边,似乎不太好。”
“怎么了?”周佳瑶从榻上起身,一脸的惊讶之色。
小冯氏大概是学乖了,有了身孕以后,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除了服侍云鹏,她便在屋子里鼓捣一些小孩子能用得上的小玩意,亲手做些小孩子穿的贴身衣物,乖的很。
周佳瑶知道这事儿以后,也挺意外的,不过一个女人要做母亲了,性情有所收敛也是常事。所以乍听小冯氏那边出了事,她还是挺惊讶的。
“听说小冯姨奶奶最近常做恶梦,晚间睡得不好,白天吃饭也不香。今日,似乎是见了红,不大好。”
周佳瑶微惊,问她:“怎么不请大夫?”自从冯氏中风了以后,府中中馈便暂时由云如娇和程嬷嬷管着。
程嬷嬷是冯氏身边最得用的人,打理中馈是把好手。云如娇虽然性子有些古怪,可是从小到大都是冯氏亲手教导的,在主持家务方面,也是颇有经验,两个人配合了一些时日,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此事,没报给大小姐知道?”
段氏摇了摇头,“这也是奴婢想不通之处。”照理说,小冯氏腹中的这块肉,便是她的护身符。只要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国公爷的老来子(女),即便是庶出,也会备受宠爱。小冯氏应该将这块肉,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才是,为何知道腹中胎儿有异,却不请大夫呢?
或者,她是怕云如娇和程嬷嬷会在这个时候动什么手脚?
段氏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周佳瑶微微沉吟了一番,道:“也不是没有道理!总归是合作一场,别让小冯氏觉得咱们厌弃了她。你去问问,看看她怎么说,若是有合理的要求,倒也该帮她一把。”
段氏有些担心,便道:“夫人,若是小冯氏有嫁祸之意,该如何?”
“你素来谨慎,想必也不会让她们揪到什么小辫子。咱们一来不送吃喝,二来也没让人去给她开方子,她就是脑袋上长出了角,又如何能嫁祸给咱们?”
“是,奴婢这便去!”
段氏一向机灵,倒也不觉得这事棘手,她整了整心神,交待几够大,便往小冯氏那里去了。
小冯氏正卧在床上抹泪呢!
这两日她过得浑浑噩噩的,简直犹在恶梦之中。她已经没了非分之想,只想着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有个依靠,谁知竟被那恶魔盯上了。
小梅吓得够呛,可是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
再这样下去,只怕姨娘?的孩子就要保不住了,可是这种事情,说出去谁能信?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只怕姨娘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小梅担心的不行,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
“姨娘,还是让人去禀大小姐一声,请个大夫来瞧瞧吧!您若是信不过她们,跟国公爷说一声也行啊!何苦这么熬着?”
小冯氏垂泪,“我有何脸面去跟国公爷说这个!”脸面倒是其次,只是她说了,国公爷会信吗?
妾是什么?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国公爷再怎么宠爱她,还会袒护她不成?
她虽不像冯氏那样,在云鹏身边多年,全然了解他的脾气,但是小冯氏也晓得云鹏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事情一旦闹出来,他脸上无光,不会拿那人怎么样,却是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怪到自己头上的。
就在这时,有人来禀,说是世子夫人派人来了。
小冯氏心里先是一惊,紧接着露出两分欢喜来,问道:“来的是哪个?”
“是大?奶?奶身边的段大娘。”
小梅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来,“姨娘,赶紧把人请进来,方才不算失礼。”
小冯氏回过神来,眼中的欢喜却是不见了,道:“快请段大娘进来。”
少时,段氏进了屋,见到小冯氏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
这小冯氏看着清减了几分,眼底的青色盖也盖不住,瞧着很是憔悴。
“见过姨奶?奶。”
“段大娘快快免礼。”小冯氏早就脱胎换骨了,知道段氏在周佳瑶面前颇得脸面,不敢托大。
“小梅,快给段大娘搬个凳子来。”
小梅连忙应了,快手快脚的给段氏搬了个凳子,又忙不迭的让人上茶。
段氏冷眼瞧着小冯氏如今的行事,简直不敢把她同之前的那个冯玉盈联系在一起。
“姨奶奶客气了,奴婢只是奉了大奶?奶?的吩咐,过来瞧瞧您。前一阵子,锦晖院的事情太多,姨奶奶这边,就有些顾不上,奴婢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姨奶奶,可有什么缺的,少的,奴婢好回禀夫人。”
第六百九十五章
段氏的一番话,听得小冯氏战战兢兢,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国公府之中,四处都是耳目。不管是夫人的耳目,还是冯氏的耳目,亦或是国公爷的耳目,府里上下,根本没有什么秘密一说。
如今世子夫人派人过来,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万一她那点丑事被人揭发出来,不但荣华富贵转眼成了过眼烟云,只怕她的小命也要保不住了。
冯氏想到这里,眼圈不由得红了红,脸也瞬间白了几分。
段氏见了她这副模样,心里觉得奇怪,但脸上却带了几分心疼的样子,嘴里道:“姨奶奶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还是下人怠慢您了?”
小冯氏听了这话,身子更是不受控制的摇摇欲坠的抖了抖,让人瞧了,心疼不已。
段氏到这时,方才真是有些可怜她了。
以前她只觉得这小冯氏要跟夫人抢世子,手段卑劣,实在可恨。但是现在看小冯氏,又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娘家都是恨不能把她卖了换钱的,好不容易有个可以依靠的族中长辈,又差点被送到福建去送死。
如花似玉的年纪,却委身于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人,又是做偏房妾室的,这其中的苦辣酸甜滋味,只怕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但是,这又怪得了谁呢?
若是她当初能想得明白点,不来掺和云家的事儿,不来趟这浑水,如何能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姨奶奶是不是有什么难事?若是您信得过我们夫人,不防说出来听听!虽然说我们夫人不掌家,但是好歹她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若真有哪个不开眼的下人敢怠慢您,夫人定会给您一个交待的。”
小冯氏有苦说不出,听了段氏这话,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段氏虽叫她一声姨奶奶,但是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却是清楚的。
在这府里,若是没有了云鹏的宠爱和庇护,她便什么都不是。
小冯氏吸了吸鼻子,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多谢夫人的惦记。哪儿有什么不顺利的。国公爷待我好,府里下人也没有对我不恭敬的。只不过怀孕以后,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而已。”
段氏心里有数,小冯氏这是没说实话。
段氏自己生了三个孩子,再说她又不是没见过孕妇,孕妇多愁善感也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除了小冯氏,她的丫头小梅也是一副心事重重,坐立难安的样子。
她不说,自己这差事就算是没完成啊!
段氏想了想,就换了个策略:“既然是这样,那奴婢就放心了。不过,姨奶奶思虑过重,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于胎儿不利。您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奴婢瞧着您的气色可不大好。”
段氏这意思,很明显,孩子才是小冯氏的立足之本,若是孩子有了什么事,她的依仗也就没了,她在这府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要请,就请个擅妇科的大夫来,让他给您好好瞧瞧。”
小冯氏想了想,便道:“有劳段大娘跟世子夫人说一声,多谢。”
这是同意了。
段氏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您放心吧!”
小冯氏知道,眼下周佳瑶还没有放弃自己,既是让人来探她,又主动提及给她找大夫瞧脉,就肯定不会害她。
现在看,这府里除了国公爷,就只能依靠世子夫人了。
段氏又坐了一会儿,便借口回去复命,起身告辞。
小冯氏连忙让小梅去送段氏。
小梅连忙热心的送段氏,一边走,一边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自家主子的事情跟世子夫人那边透露两句。
小冯氏的担心,她都清楚。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眼下那贼子还没得手,若是有了防备,还可有转机。若是将来那贼子得了手,不管主子肚子里有没有小主子,下场怕都是个死!就算一时半刻能保住命,但是生下了小主子之后呢?
小梅越想越紧张,手心里都是汗。若是说了,主子怕是要怪她多事,若是不说,将来主子的下场……
若是小姐出事,她还能活吗?
小梅想了想,就突然拉了段氏一下,一下子拉着她躲进了角落里。
段氏一惊,随即想到了什么,把到了嘴边的惊呼声压了下去。
“段大娘,求您跟世子夫人透个话,让她救我们主子一救。”说完,居然是要跪下给她磕碰。
段氏连忙扶了她,悄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大娘,求您了!我们主子,我们主子被人惦记上了!”小梅的脸白的吓人,她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鼓起勇气跟段大娘说这件事的。
段氏一愣,紧接着道:“是谁?”
小梅喘了好几下,才道:“锦澜院的那位!”
段氏大惊,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云霆雷的那个毛病,段氏是知道的。
谁能想到他色胆包天,居然连小冯氏的主意都敢打!
段氏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
“你先回去,此事,我要跟夫人禀明,再做决定。”
小梅听说段氏肯把这事儿告诉周佳瑶知道,心里顿时欢喜异常,“多谢大娘!我们主子会记得您的好的。”
段氏挥了挥手,整了整心神,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之后,才出了冯氏的院子。
段氏回了郡主府后,脸便一下子垮了下来。
“夫人……”
“怎么回事?”周佳瑶见她脸色不大好,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段氏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学了一遍。
“那小冯氏,肯定是怕这事儿被揭出来以后,自己的处境艰难!此等丑事一出,小冯氏就算仗着自己的肚子能熬些日子,但是等孩子落了地,只怕也是难逃一死!”
国公爷再怎么糊涂,怕也分得清妾室和儿子的重要性!再者云霆雷的身后还有冯家,而冯玉盈呢,她有什么?
周佳瑶觉得她分析的很对,但是小梅不顾小冯氏的意愿,私下里把这件事儿报给了自己知道,难道就不怕她会趁机从中做什么手脚?还是说,事情已经到了危机关头?
“你瞧那样子,二爷可得手了?”
段氏摇了摇头,“怕是还没有。”
周佳瑶心里有了数,道:“这种人,若是有了目标,难道还会中途放手?”
段氏摇了摇头,想着这世上哪儿有不偷腥的猫呢!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像二爷那种脾性的,若不得手,只怕心痒难耐。
“那就对了,找个人,去请大小姐过来一趟。”
段氏点了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周佳瑶吩咐桃儿道:“给我换身衣裳,一会儿大小姐过来,你们都到廊下去守着。”
“是!”
不多时,云如娇来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照顾着冯氏,看着清减了不少,人也失去了鲜活一面,瞧着脆弱了不少。
“大嫂!”
周佳瑶点了点头,“大小姐不用如此多礼,快坐。”
有丫头上了茶,就悄悄的退了下去。
周佳瑶只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我这里多是绿茶,大小姐可喝得惯?”
云如娇知道周佳瑶找她来,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这无关痛痒的话,不过是暖场罢了。自己又不是来喝茶的,怎么会挑这茶的好坏?
“大嫂这里的茶,自然都好,我喝得惯。”云如娇像模像样的喝了一口茶,转头见屋里没有侍候的,便给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去。
那丫头虽然心里不太乐意,可是也不敢违背主子的话。
屋里没了旁人,云如娇便将手里的茶碗放到桌上,问道:“大嫂特意让人把我叫过来,是有事情吧?”她对周佳瑶,并没有什么恶意和排斥之意,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再说这些就显得矫情了。
“是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云如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着呢!
“你母亲的病,如何了?可见起色?”
云如娇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冯氏并不是中风了,她当时是被云鹏掐往了脖子,整个人口吐白沫,翻了白眼,差点死掉。
不过,现在她跟死掉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整个人没有意识,吃喝拉撒都是没有知觉的。
“还是那样,没什么进展。”云如娇知道周佳瑶说的都是寒暄的话,到现在为止,大嫂还没有进入正题。
到底,她叫自己过来干什么?
“大嫂,有话不如直说,母亲身边离不了人。”
周佳瑶点了点头,道:“小冯氏的胎,怕是不太好!”
云如娇没想到她会提起冯玉盈,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才道:“哦?是吗?她的胎,有人照应,再说父亲也不舍得她出事,大嫂,莫要操心。”
看来云如娇对自己的这个表姐并不亲近。或者,是因为冯玉盈做了云鹏的妾室,她才会如此?
“本来呢,我也实在不乐意管这些个杂事!可是此事却实有些干系,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府里又有得闹了。世子不在府里,咱们家里刚刚出了事,这个时候若是再闹出什么不堪的,只怕御史们是真的不会放过咱们家了。”
周佳瑶这番话,说得云如娇备感意外。她秀眉微皱,一副不太理解的样子,好像不太相信小冯氏的胎能和御史扯上什么关系似的。
“二爷的事情,大小姐知道多少?”
“二哥?”云如娇大惊,“大嫂是什么意思?”
周佳瑶平不改色,“前一阵子你二哥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那事儿闹得不小,连累着云霆雷连差事都丢了。
云如娇即便是个姑娘家,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雨。她毕竟大了,想要把她瞒得死死的,也不容易。
“大嫂的意思是……”
周佳瑶冷笑一声:“二爷似乎是在府里待得久了,有些不安分。自己院子里的丫头不沾,偏要去招惹自己的庶母!”
云如娇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嫂慎言!”
她气热汹汹的模样,像是被人触碰到了逆鳞似的。
周佳瑶也不恼,只问:“大小姐难道不知道二爷的嗜好?”云霆雷就是个变太,喜欢妇人。
云如娇冷笑一声,从没有觉得周佳瑶的面目会像现在这般可憎。“要是这么说来,二哥干嘛不招你?相比之下,大嫂好像比那个冯玉盈更合适一些吧!”
论容貌,周佳瑶却实比小冯氏强不上,但是此刻被云如娇这样比喻,她却顿时有了想吐的感觉。
“放肆!”周佳瑶板着脸,“长嫂如母,大小姐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嫡母早逝,一直养在妾室身边,规矩难不成都没学过吗?”
不就是恶心人吗?
who怕who?
云如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有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性子本就古怪,这些年也不爱出来凑热闹,若是论口舌之争,还真不是周佳瑶的对手。
“大小姐,斗气若是能解决问题的话,那我还请你过来干嘛?你与其跟我斗嘴,还不如好好想想解决之道!”周佳瑶轻叹一声,“此事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小冯氏固然一死,你以为你二哥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成?御史一个治家不严的折子送上去,国公爷怕是要受申斥的。孰轻孰重,大小姐自己考虑吧!毕竟跟二爷一母同胞的,是你不是世子!”
“你……”云如娇真是有苦说不出!
冯氏一个半死的人,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若是二哥再出事,这个家怕是真的要散了!
“大小姐,我不是无中生有的人!找你来,也是为了家和万事兴这几个字罢了!二爷与你是手足,你劝他,他或许还能听进去。调?戏庶母,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大小姐不担心二爷的前程,尽可听之任之。”
换句话说,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云如娇冷静下来,气也消了几分。
“看不出来啊!大嫂倒是一个大度的人,那冯玉盈当初可是惦记大哥的,现在你居然能不计前嫌的去帮她,真是没想到。”
周佳瑶轻笑两声,“大小姐倒是把我想好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只不过,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能改就好!小冯氏再怎么不堪,到底是改过了,总比有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悔改要强一些吧?”
第六百九十六章 虔诚
周佳瑶这几句话,让云如娇面红耳赤,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是啊!冯玉盈是有错,可是到底是为自己所做的糊涂事付出了代价。更何况,她的错,本就是自己母亲推波助澜的结果,若是没有母亲给她撑腰,她一个冯家远支破落户的女儿,如何敢打大哥的主意?就是这云国公府的大门,只怕都不是她能进得来的。
再想想母亲所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当真都是要将大嫂置于死地。
她先前劝过两次,可是母亲非但不听,还让她莫要多管闲事。这次的事,自己事先并不知情,大概母亲也是怕她从中作梗,才会将她瞒得死死的。
云如娇想到这儿,脸上便带出了几分愧色,先前那些恼怒之意也散了不少。
“大嫂……”母亲已经成了那样,二哥又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父亲又一向不问家里的琐事……
云如娇渐渐生出几分无力感,她是养在闺阁中的女儿,虽然也学着打理中馈之务,但是对于云霆雷肖想庶母一事,却是毫无办法。一来云霆雷是她兄长,二人关系虽不亲近,可是毕竟是一母同胎。自己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如何好跟他开这个口?二来二哥这两年的性子,越来越古怪,早些年他彬彬有礼,人见人赞的模样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周佳瑶见她脸上挂着一副为难之相,当下缄默,端了茶碗默默的喝了一口。
云如娇见她这样,心里更是没了底气,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来。
大嫂的话虽说得不太中听,但有句话却是说对了。
二哥若是真对小冯氏动了不该有的念头,那可真是其心可诛了。眼下是什么时候?家里的事情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虽然丢了兵部的差事,但毕竟是国公府的公子,要是闹出对庶母不敬的事情来,只怕父亲也保不住他!
小冯氏呢!怕到时候也是难逃一死,连累得家里又要背负一条人命。
“大嫂,您找我来,不会是想让我去劝说二哥吧?”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开这个口?
周佳瑶轻笑一声,“大小姐想岔了,我并无此意。二爷那个人,最是桀骜不驯,岂是寻常人能劝得了的?早先听闻人人夸赞咱们二爷是仁义纯孝之子,最是谦恭和顺不过,倒显得我们世子爷生性薄凉,是个不孝的。如今看来,倒是大家错看了二爷。”云霆雷的演技这么好,就是身上不担职,去做戏子,只怕也能混口饭吃。
做人留一线,大小姐毕竟是云霆雷的同胞妹妹,这话要是真的当着她的面说出来,那便是打脸了。
即便这样,云如娇听了周佳瑶的话,还是觉得臊得厉害,脸上火辣辣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亲骨肉,谁不了解谁?
云霆雷的底细能瞒得过旁人去,还能瞒得住她?
早些年不过是母亲为了打压世子,所以才会让二哥收敛性子,在外面露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来罢了。她要抬高自个儿子,打压嫡长,哪里会让二哥暴露本性?其实汴京城里的名门大户,都是消息灵通且知根知底的,二哥到底什么样,有心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出实情来。
“那大嫂的意思是……”
周佳瑶只道:“我是特意知会大小姐一声,二爷不听劝,你我怕是劝不住,此事若是被国公爷知晓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若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需大小姐这边安排安排。”
云如娇皱眉,越发糊涂,不是说不指望自己帮忙吗?怎么还用她安排呢?
“大嫂有话不防直说。”
“眼下小冯氏受了惊吓,整日惶惶不安,身子吃不消,已经有了小产之兆。你也知道,国公爷看重她这一胎,她要是出了事,大小姐这个掌家的人,怕是也要受连累。”周佳瑶看了看云如娇,方道:“大小姐不如将西效的庄子腾出来,跟国公爷说一声,让小冯氏去庄子上养胎吧!”
云如娇听了她这话,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小冯氏一走,二哥就算有什么心思,也得暂时歇了。
母亲还病着,他这个当儿子的,总不能追到庄子上去吧!
此事还应该好好商议商议,不管怎么样,也得想个万全的办法。
云如娇郑重的给周佳瑶施了一礼,“多谢大嫂。”
她这一拜,是真心实意的。家里这个样子,真的是不能再有什么波澜了。
“你不用谢我,我亦是云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
云如娇听了,心里更是带了几分愧疚,大嫂这样,也是一心为公,可是反观母亲这些年,做的都叫什么事啊!
“大嫂,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父亲那边,我会派人去说。”
周佳瑶点了点头,“你动作要快一些,最好先给小冯氏请个大夫。用药方面一定要慎重,别让人钻了空子。”
云如娇自然没有不应的,她本是要起身告辞,却突然改了主意,问周佳瑶道:“大嫂,有些事,你比我看得透,比我想得明白。这掌家之权于我,是累赘,是禁锢,我宁愿一心一意的在母亲身边侍疾。改日,我禀明父亲,大嫂出来掌家吧!”
周佳瑶笑了笑,没说话。
中馈之事,于她来说,最寻常不过!
她既不会中饱私囊,也不会存了私心想要打压别人!
只是即便她做人光明磊落,无半点私心,但是在别人眼里,只怕也是诸多不事。
她是宗妇,掌管中馈本就是她的事。她嫁过来这么久,冯氏把持着中馈不肯交出来,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说闲话了。
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中馈收回来,倒也便宜。
“大小姐看着办吧!”她脸上淡淡的,好像一丁点也不在意这些事情似的。外头有风言风雨说她是面团一样的人,连公公的一房妾室也斗不过之类的话,周佳瑶从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人活一世,重要的是自在,要那些虚名做什么?
云如娇见她如此,知道今天的话只能谈到这里了,再留下去,只怕就要惹人生厌了。
她告辞离开,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梧桐院。
程嬷嬷早就等着了,见她回来了,脸上全是担心之色,等把屋里的小丫头都打发了,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小姐,大?奶奶叫您过去,说得可是中馈之事?”
云如娇不动声色的问道:“嬷嬷怎么会这么想。”
程嬷嬷心有不甘,脸上带着三分青色道:“大?奶奶那是什么人物,一向与夫人作对,恨不能从夫人身上咬下肉来!如今夫人成了这般模样,想来最开心的人就是她了!她惦记这中馈之事,也非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云如娇勃然大怒,还没等程嬷嬷把话说完,就将自己手里的茶碗狠狠的摔到了地面上。
粉釉梅花压手杯当下碎成了好几片,茶水溅了一地,将地上百花争春的地毯都打湿了。
程嬷嬷被吓了一跳,印象中,大小姐还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云如娇在府中下人的眼里,一直是个性子有些不大好,眼界高,凡事都不喜欢声张的人。说白了,就是觉得她自恃过高,有些瞧不起人。当一个人目下无尘到了一定程度时,那便真是说也懒得说,骂也懒得骂了。
程嬷嬷一直都觉得,云如娇就是那样的人。
可今天见她摔了杯子,发了这样大的火,心里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荒唐了。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程嬷嬷先是愣住,随后想着是不是大小姐在大?奶奶那里受了气,所以回来以后,方才是这副模样。
云如娇脸冷得仿佛能刮下一层寒霜似的,“怎么了?嬷嬷倒也好意思问我。”
程嬷嬷直到这时,方才反应过来云如娇这通脾气,是冲自己发的。她想了想自己方才说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啊,大小姐怎么会有这样大的火气。
云如娇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当下生出几分怨恨的心来,这刁奴,仗着自己是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的,没少给娘亲出些歹毒的主意。母亲如今病成这个样子,她居然还不知悔改,还要往大嫂身上泼脏水。
“大嫂是宗妇,执掌府中中馈本来就是她的事,嬷嬷说话之前,都不动动脑子的吗?”
程嬷嬷心里发苦,脸上却是一副愤恨之色,她嘴上道:“大小姐说得是哪里话,这世子夫人年纪轻,做事考虑不周也是有的。她是乡下长大的,对京中的人情来往也不是很熟悉,万一出了纰漏,如何是好?”程嬷嬷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云如娇的不快之处在哪里了。
想着头一段时间,云如娇亲近周氏,惹得夫人不快之事,程嬷嬷这心里便像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乱跳起来。
大小姐似乎一向有亲近大房之心,对周氏也是尊敬有加。
“大嫂比我还要大一些,怎么就不能管家了?你去别人家的府里问问,谁家不是宗妇持家?像你这样奴大欺主,有了不从之心的老货,就该一棒子打出府去。”说到最后,云如娇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厉色。
程嬷嬷直到此时,方知道事情有些出乎自己的掌握了。她连忙跪了下去,“大小姐,老奴冤枉啊!老奴对夫人,对小姐忠心耿耿,从来不敢有一分的不敬。”
云如娇冷哼一声,“这云府上下,在外人眼中哪分什么你我?你从来都是当自己是母亲的下人,当自己是冯家的下人,何曾当自己是云家的下人?大嫂是宗妇,理应出来理事,打理中馈。我是个姑娘家,从旁协理便是了,哪能一直把持着。”
程嬷嬷见她一副要打要杀的样子,哪里还敢再说话~
云如娇打定了主意,更不会在乎程嬷嬷所想,当下道:“若不是看在你对母亲忠心耿耿的份上,就凭你方才的一番话,就该把你打出去。”
程嬷嬷低头,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也不知道郡主府里那位,到底给大小姐吃了什么迷?魂?药了,竟让大小姐对她这般维护。
就是他们亲兄妹间,也没见这般热络。
前阵子二爷受伤,出事,大小姐只看了两回,就不闻不问了。当时夫人还说,大小姐性情冷清,对兄长,弟弟都不亲热,想来是府中姑娘少的关系。
现在看来,夫人说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好了,你下去吧!让今天晚上值夜的丫头警醒一些,有什么事情,赶紧让人来回我。”冯氏自从病了之后,云如娇就搬到了梧桐院,天天在这边盯着,衣不解带的照顾冯氏,直到熬不住了,才让人替换她。
程嬷嬷连忙应了,转身下去安排了。
青枝连忙让小丫头进来,把地上的瓷片收拾干净了。
云如娇的奶娘薛氏有心要劝她几句,见她脸上余怒未消,也不敢深言,只道:“小姐莫要气了,当心身子要紧!”
最近因为照顾冯氏的关系,云如娇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神色憔悴,看着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下似的。
云如娇只觉昨头痛的厉害,想了想便与青枝道:“你去请个擅千金的大夫来,去那边给她瞧瞧,听说她身子不大好。”
青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胡乱的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薛氏也迷糊着呢,“大小姐,那边的事儿,您何苦插手呢!”那就是一团乱账,要是夫人不出事的话,指不定就要收拾小冯氏了。
云如娇叹了一口气,道:“一会儿大夫到了,你也过去瞧瞧,青枝到底是个姑娘家。”
薛氏点了点头,应了。
云如娇心乱如麻,“奶娘,我累了,想歇歇。”
薛氏只道:“那奴婢扶您回后边躺会儿?”
云如娇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先去抄会经吧!”
自从冯氏病了以后,云如娇对礼佛之事也越发上心了。平时抄经,捡佛豆,茹素,日子过得像位避世的老太太似的。
第六百九十七章 有客到
薛氏心疼万分,只道:“晓得小姐虔诚,但是也该心疼自己一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若是乏了,就去歇一歇吧,不要勉强自己。”云如娇眼底乌青一片,也不知道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云如娇摇了摇头,“我还是想先抄经,等那边有了消息,你再来回我。”
薛氏见劝说不得,只好低低的应了一声,将云如娇扶到了小小的禅室,帮她焚香后,才退了出去。
云如娇坐在案前,闭上眼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过了能有半刻钟的时间,云如娇才缓缓睁开眼睛,提笔抄经。
第二天,周佳瑶得到消息,小冯氏动了胎气的事儿还是没瞒住,国公爷得了消息,把院子里的下人发作了一通,气得差点跳脚。也幸亏发现的及时,大夫给开了安胎药,总算大小平安。
也不知道云如娇是怎么劝的,云鹏竟然同意了让小冯氏去庄子里养胎的事。还特意让卫胜先行派人过去,将京外的庄子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又添置了不少东西,才让小冯氏带着人过去。
云如娇给小冯氏安排了几个行事稳妥,身强力健的婆子同行侍候着。临走时,她还特意敲打了几句,无非就是国公爷看得小冯氏的胎,派她们过去照顾小冯氏,是看重她们的能力。若是小冯氏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她们自然是会得到赏赐的,万一照顾不周,让小冯氏有了什么差错,这些人也不用回来了。
婆子们自然战战兢兢的应了,也都打定了十二分的主意,不敢马虎。
小冯氏临走前,特意让小梅去了一趟锦晖院,替她向周佳瑶道谢。
她心里清楚,若是没有周佳瑶从中周旋,自己不可能会有这逃出升天的机会。
周佳瑶知道小冯氏手里不宽裕,她虽有娘家人,可是比起那些无依无靠的人来说,也不遑多让。国公爷虽然疼惜她,却是贪图她年轻貌美,赏她的多半都是些首饰,衣裳料子,未必会给她多少银子。
周佳瑶便让段氏给小冯氏准备了三百两银子。其中整银二百两,散碎银子一百两,发便她赏人,零用。
小冯氏捧着那包银子,久久无语。
她自打进了国公府那天,就认定自己与周氏是敌对的!这世上,哪儿会有女人愿意与人分享丈夫的?妻妾斗法,是永无何止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是周氏的对手,差点被人算计着,送去福建。而算计她的人,居然是她曾经的靠山,相反保住她的人,却是她的仇敌。
小冯氏落下泪来,眼中已经有了悔意。
小梅最是理解她的心情不过,当下劝着道:“姨娘莫哭,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好?世子夫人大义,您领她的情,日后多替她在国公爷面前说几句话也就是了。”
小冯氏点了点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周佳瑶给小冯氏备银子的事情,让杏儿十分不解,私底下跟桃儿嘀咕了好几次,想不通夫人为何如何以德报怨。
桃儿伸手戳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夫人的用心,是想多个助力,少个敌人!你呀,长点心吧!”小冯氏知错能改,夫人愿意帮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杏儿这副模样,倒真是让桃儿气得半死。
一点长进也没有,真是榆林疙瘩。万一哪天被人利用了,这可怎么好。
杏儿被吓得够呛,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
云霆雷自然对小冯氏的动向一清二楚,也知道她去庄子上养胎这件事,是周氏和自己的妹妹一手促成的。
他怒极反笑,心底里的凶兽叫嚣着要冲出来。
云霆雷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出事以后,他的名声简直像是掉进了臭水沟里一样,原本有心与他结亲的几户人家,纷纷打了退堂鼓。他在兵部的差事也丢了,母亲病得跟死人差不多,连娘舅那边好像也对他不满起来。
各种挫折打击一涌而至,云霆雷原本就有些阴暗的心理,变得更加残暴起来。
段氏忧心忡忡的跟周佳瑶说锦澜院的事,这段时间云霆雷神出鬼没的,脾气也越发不好。
周佳瑶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要是那边一点风声也没有,什么都打听不出来,那才叫恐怖呢!
没过两日,居然有人递帖子给周佳瑶,要上门来玩。
周佳瑶拿着那带香味儿的信笺哭笑不得。
给她递帖子约她的,居然是景大小姐。
景慕心看似娇纵,实则是个很有原则性的人。当初在宫里,若不是她仗义执言,周佳瑶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虽然她的脾气有点耿直,但实则她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至少周佳瑶是这样想的。
她想了想,就打发人回话,说是自己有空,随时欢迎景大小姐上门。
第二天,景慕心如约而至。
她只带了两个丫鬟来,身边连个婆子都没跟着,倒是一副一切从简的模样。
周佳瑶亲自到二门接她,引她去了三孝堂。
周佳瑶并不喜欢在郡主待客。
见到周佳瑶时,景慕心打量她良久,甚至还伸出手在她眼底抹了一把。
周佳瑶被唬住了,愣了半晌。
那景慕心瞧了瞧手上,又瞧了瞧她,才道:“原来你竟是真的病了!”
跟着她来的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小姐这般行事,实在太失礼了。可是她们也清楚景慕心的脾气,知道不能劝。
但愿世子夫人不要怪罪才好。
“难不成我还装病?”周佳瑶这才明白,她方才闹那么一出,原来以为自己的脸色是画出来的。
前些日子为了应付自己被吓病的说辞,周佳瑶特意断了安神的药,吃喝方面也素得不行,一日三餐改为过午不食,人清减了不少,气色看起来也差了许多。
一副病容,倒是让她省去了诸多麻烦。
“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很多人都在猜你们家的事情。”
周佳瑶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是等着看笑话吧!”
景慕心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还在乎这个?”谁都知道云府不合,如今世子不在,偏就世子夫人的院子里出了事,外头的风言风语不少,很多人都觉得这事儿与冯氏脱不得干系。
周佳瑶面无表情的听着,实则心里倒是佩服这些人心明眼亮。
高门大户之家,关系错综复杂,实则暗地里的阴私都是差不多少的。
冯氏闹的这一出,并不高明。若不是死无对症,云家又因为身在其中,有些事情不得不压着,只怕真相早就要被闹开了。
如今这事儿经了官,三司联查却毫无进展,加上云家身为苦主,却并没有太过追究,所以此事渐渐有了收势。
也正是因为这样,景慕心才能公然上门拜访。
“景小姐何出此言啊?”周佳瑶端出一副小媳妇状,“人言可畏……”
景慕心却笑,“行了!本小姐还不知道你?”
周佳瑶挑眉,一副难道你很了解我的样子?
这模样落在景慕心眼中,却被理解成了,我跟你不熟!
景大小姐似笑非笑的道:“我说,你这人缘可是够差的,我想,除了我以外,大概就没有旁人来瞧你了吧?”
这倒是实话。
跟着景慕心来的两个丫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哪儿有上人家做客的时候,会说这个的。小姐真是口无遮拦,也不想想因为自己的这个性子,她都得罪多少人了。
周佳瑶点了点头,毫不介意的道:“可不是!说起来,我的出身如何,大小姐也是知道的。早年我在乡下长大,结交的,都是村姑农女,像景小姐这样的金枝玉叶,我又见过几个?等我到了汴京城,旁人却是嫌弃我一身的泥土味儿,谁也不愿意跟我亲近。”
这是早先景慕心在宫里说她的话,如今被她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景慕心咬着一口银牙,道:“就知道你是个记仇的。”
周佳瑶笑,觉得这景大小姐像个孩子一样,倒也有几分真性情!两个人不打不相识,与这样的人结交,总比结交那种背后说人闲话,给人下绊子的阴损小人要强啊!
她心里暖暖的,嘴上却道:“这是事实啊,什么仇不仇的。”
景慕心翻白眼,啧啧两声:“当真无趣,也难怪你这里门庭冷落,连个探病的人没有!不过,你也是本事,居然能使得忠勇伯老夫人替你说话!”
还有这事,周佳瑶一愣,“怎么,老夫人说什么了?”
“你当真不知道?”
周佳瑶摇了摇头,“我病了有些日子了,一直养着,也不曾出门,当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景慕心也知道她说得不是假话,便道:“听闻老夫人回去就跟忠勇伯说了你救了她的事,还说你当时一副病容,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看着便生出几分怜惜之心。明明病得很重,却依然不忘了为世子祈福,不忘了为天下百姓祈福,当真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呃……
老夫人也太夸张了一些。
周佳瑶听了,心里直打鼓。
“老夫人严重了!当时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无意中伸了一回援手,哪里就值得老夫人惦记了。”
景慕心不知道想到什么,喃喃道:“可见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周佳瑶点了点头,又问:“景小姐来,不会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吧!”
景慕心点了点头,“因老夫人替你说了话,忠勇伯便替你们家打点了一番。他多年不曾出来走动了,这么一番举动,倒是把众人惊得不轻!”
难怪前几天国公爷回来,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想来是因为与忠勇伯府攀上了关系,心里高兴吧!
云国公府虽是一等公爵,但是云家在朝中的地位却无法与荣家相比。
云家靠的是祖上余荫,手中已无实权,而荣显则是皇上登基以后一手扶持起来的,虽然兵权已经交了七七八八,但是荣显在兵部任职,手里还握着直隶大营三四成的兵马。
孰远孰近,谁更得圣心,一目了然。
“这,会不会太打眼了!”
景慕心笑,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带着几分鄙视之意,“你居然也有怕的时候?你放心吧,荣显那是什么人?他即便是孝子,但也是臣子,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他一清二楚。”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因为老母亲的几句话,就做了让龙颜不悦之事。
周佳瑶拧眉,对景慕心道:“景小姐慎言。”锦晖堂不比郡主府,她可不敢保证这里的人都是干净的,,有些事,怕是想捂也捂不住。
景慕心挥了挥手,“你真是无趣,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却端得一副老婆子的模样,真是扫兴。”
周佳瑶拿她没办法,就道:“景大小姐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来用饭吧!我让下人预备席面。”之前她也做了功课,特意让人打听了景慕心在饮食上的喜好的禁忌。
景慕心便道:“算你有良心,也不枉我特意来看你。”她一边说,一边朝自己的丫头招手,从她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来,递到周佳瑶面前道:“这是我特意拖人从太医那儿求来的好东西,补身体最是得用了。你试试。”
周佳瑶这个汗,她就没有见过比景慕心更不靠谱的闺秀,哪儿有人送礼都送的这般直接和怪异的。
不过随即想到她的身世,年幼失母,又背了一个克母的名声,也难怪会如此。
经逢变故长大的孩子,一般性格都会变得极端。要么胆小怕事,懦弱没有主见;要么就像景大小姐似的,凡事不拘小节,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多谢你。”周佳瑶把盒子交给桃儿,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时间转眼便到了中午。
席面儿就摆在花厅里,因只有景慕心这么一位娇客,周佳瑶也没太过,只挑了景慕心喜欢的菜,选了四凉四热,四素四荤的席面。让人备了冰盘,没什么度数的果子酒。
花厅里,香气扑鼻,却是周佳瑶养的茶花开了。
景慕心瞧见了,尖叫着一声,就扑了过去。
第六百九十八章 秦氏来见
天朝栽培茶花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隋唐时期,到了宋代,栽培山茶花的风气就更盛了几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茶花因植株形姿优美,叶浓绿而光泽盛,花形艳丽缤纷,而倍受人们的喜爱。
只是茶花比较娇贵,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比较高,土壤的好坏,温度,湿度和光照如何,也都是有讲究的。无论是浇水、施肥、剪枝、翻盆,那都是一门学问,不论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这茶花都养不好。
茶花因品种不同,生长环境不同等因素的影响,花期也略有不同。一般来说,花期大多在一月到三月之间,最迟的,也不会超过四月初。
可眼下已经是四月底了,这花厅里,居然还有盛开的茶花,实在是太震撼了。
“十八学士、六角大红、状元红!不得了了,居然还有鸳鸯凤冠!”景慕心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那模样,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鸳鸯凤冠,其实就是海石榴的变品,极为难得,可以算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名品。
景淳便是爱花之人,特别钟情于茶花,景慕心从小耳濡目染,对茶花也颇有研究。
“乖乖,你这花厅里,光是这些花,就得值几千两银子。”景慕心一脸的羡慕,盯着她那盆十八学士猛看,眼睛里闪着贼兮兮的光芒,“不过,说真的,以前我听人说你嫁妆颇丰,足有一百多抬,当时我还不信呢!现在看来,传闻也不见得都是空穴来风!”
一个花厅之中,光是价值不菲的茶花,就摆了好几盆。品相好的茶花,一株便可值千金,更何论周佳瑶这里,还摆着一盆变品的鸳鸯凤冠呢!
“真是财大气粗啊!看得我好生羡慕。对了,这茶花的花期已经过了,为什么你这屋子里的花,却开得这样好?”景慕心一脸的不解。
周佳瑶只道:“这些花都是我托人四处找来的,我不会养花,府里有花匠,你若想知道,我让人把花匠给你找来就是了。”其实花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那父女二人以花匠身份进府的时候,着实也被这园子里的奇珍花木吓了一跳。许多品种他们只曾听说过,并没见过,还生怕自己手艺不行,侍候的不经心,会将珍品侍候死掉。哪成想后来这些花木非但没有事,反而长得越来越好。
父女俩丝毫不敢懈怠,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对于花木之事比自己吃饭睡觉还上心,做起事来十分勤勉。
周佳瑶让他们进府侍弄花草,也不过是打个幌子,实则有仙府小筑在,什么样的花草养不好?
景慕心低声叹道:“花是好花,就是太贵了。”
周佳瑶站在她边上,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便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你既然喜欢,就搬一盆回去,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景慕心可不是喜欢占人家便宜的人,她的性子,最是真爽不过,哪里会平白无故的占旁人的便宜。
“不好不好,我只是喜欢,管它是长在谁的院子里?难不成只有摆在自己屋子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喜欢不成?”她的倔脾气上来了,话说得便有些硬。
周佳瑶一听,却是被她这番境界给惊到了。喜爱和占有素来就不是一回事,后世的人不是常说,爱他,就给他自由,哪怕他选择的不是你,也要祝福吗?
但是真正能做到的这一点的,又有几人呢?
人性都是自私的,总想着把那些自己喜欢的都据为己有,才是真欢喜。却不想,世上也有像景大小姐这样的洒脱的人,爱便是真爱,不管得到与否。
转念,她便想到了云霆霄的身上。
景慕心爱慕世子,对他的心意,大概也是如此吧!
“景大小姐的境界,当真是高洁,小妇人佩服的紧,一会儿可要多敬你两杯。”周佳瑶面色如常,半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景慕心见她这般做作说话,知道她是在逗自己,缓和气氛,心里一松,当下笑出声来。
“来来来,我肚子都要饿死了,赶紧入席,尝尝这世子夫人的席面……”到底是自己有些失礼,如今得了梯子,自然是要赶紧把话题岔过去才行。
二人分宾主落座。
丫头端了净手的水来,两个分别洗了手,又用帕子擦净了手上的手,这才拿起一旁搁置的银筷子。
周佳瑶是主人,自然是要先动筷的。
景慕心也是世家出身,两人吃饭自然得遵循食不言那一套。
午饭吃得八分饱,也就算是用得极好了。中途周佳瑶还劝景慕心吃了两杯果子酒,到底是带着度数的,也没敢多劝,两个人拿最小的酒盅,各自尝了两杯。
饭后,二人漱口,擦手,又回到花厅用了一盏茶。
景慕心觉得自己今天这一趟是来着了,不仅见到了心仪的名品,还尝到了美食,跟周佳瑶的关系也更近一步,怎么想,都是她得便宜。
要说起来,自己跟周佳瑶倒真是挺像的,性子不讨喜,在京里没有什么朋友。
“叨扰了半天,我也该回去了!你还病着,应付我这个不素之客,想来也吃力。”
周佳瑶笑笑,没说话。她以诚待人,自然是不怕客人挑不是之处。而且景慕心虽在别人眼中有些娇纵,但是周佳瑶却觉得,景慕心直来直去的,很对她的脾气,至少她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在人背后使什么阴损的招数。
这样的人,即便做不成朋友,也不会是敌人。
“哪儿有景小姐说得那般严重,不过是大病初愈罢了。”周佳瑶的精神还好,只是看着羸弱了一些,其实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景慕心只当她是客气,便道:“我也该回去了,多谢你的款待。”
周佳瑶起身相送,道:“景小姐若是得空,不防常来。左右我也是一个人,无趣的紧。”
景慕心见她说得真情实意,心里也暖和了起来,点点头,“我会的,世子夫人留步吧!外面起风了,当心吹着。”
一语双关,确实是个聪明人。
周佳瑶让段氏把景慕心送出府,自己转回头歇着去了。
景慕心意外到访,确实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不过景慕心也没白来,至少让她了解了一些外面的事情。
比如忠勇伯的态度。
“夫人,景大小姐坐上景府的马车回府了。”
段氏送完人,特意回来通禀一声。
周佳瑶点了点头,对她道:“你去派人打听打听,看看景家最近是不是有人过寿,又或者是有什么事。”
段氏不解其中深意,就问了一句。
“景小姐很喜欢茶花,我想送她一盆,她却不受!我瞧她那样子,怕也不是为了自己,兴许是想送人的。”
段氏懂了,连忙应道:“您放心,奴婢马上就派人去。”
“也不用那样急。免得落人口实。”
段氏道:“是,奴婢省得了。”
周佳瑶这才让她退了出去,自己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睡是睡不着的,但是闭着眼睛养养神总是好的。
这些日子以来,有些伤神的事情,是避也避不开的。比如小冯氏的事!
小冯氏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云霆雷。可是自从小冯氏去了庄子上养胎,这云霆雷便像是销声匿迹了似的,再无动作,他的安份并不能安抚周佳瑶。相反,云霆雷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心绪难宁。
总觉得,空气中都飘散着火药味儿,好像大战一触即发似的。
她向云如娇旁敲侧击的打探了两回,却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打听出来。
瞧着云如娇那样子,确实是不知情的,而非是有意帮云霆雷遮掩。
越是这样,周佳瑶心里就越是没底。
云霆雷连他自己的亲妹子都提防着,可见他确实另有打算。
是什么呢?
周佳瑶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觉得头痛万分。
反正也睡不着,周佳瑶干脆起身洗了一把脸,让丫鬟重新给她梳了头发。
知道她起身了,外面的消息也断断续续的递了进来。
“夫人,方才卫管家来过一回,要求见夫人。奴婢瞧他那样,似乎是为了中馈一事来的,就按着您的吩咐,打发他回去了。”
周佳瑶端着茶碗想了想,突然笑了笑,“他下次若来,你也不用拦着,替他通禀就是。”
段氏想不明白,“夫人不是无心接手府中中馈吗?为什么让卫管家……”
“这种事情,光避着也没有用。我现在身子不好,管家之事,有心无力,别说卫胜了,就是国公爷亲自来了,只怕也说不出来什么。”
段氏的眼睛亮了亮,“是了,夫人说的有道理。”她从不觉得,夫人的病是什么好事,现在却觉得,这个借口真是好的不得了。
至少能让夫人躲避这阵子风头。
“二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并无。奴婢也纳闷呢!二爷最近循规蹈矩,毫无异样,甚至连酒都喝的少了,也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着呢!”
周佳瑶想了想,就道:“你让人回来吧,锦澜院那里,先不要派人去盯着了!”
“这是为何?”段氏有些不太明白,“夫人,难道是小子们办事不利,惹了您了?”
“哪儿有的事~”周佳瑶将茶杯放下,轻声道:“盯得紧了,他自然就缩手缩脚,若是让他以为咱们放弃盯着他,他会如何?”
段氏顿悟:“奴婢明白了!”
“你去找红衣,让红衣找人盯着他,暗中行事。”
段氏脸上带着笑,“奴婢明白。”
转回头,到了下晌的时候,卫胜果然又来了。
周佳瑶在脸上略涂了一些粉,看着面色苍白,倒是比前几天更吓人了一些。
卫胜一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今天这事儿难办了。
“卫管家,不知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卫胜暗中苦笑,道:“回大?奶奶,小人前来,是想跟大?奶奶商议一下,这掌家之事。”
“掌家之事?”周佳瑶轻咳了两声,才有气无力的道:“此事不是大小姐在管着吗?卫管家似乎来错地方了吧!”
卫胜只道:“小人没来错。这事儿还是国公爷特意吩咐的!冯姨娘久病缠身,已经不能理事,大小姐毕竟是个姑娘家,掌一家之权,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哦!卫管家的意思是,这烫手的山芋总要有人接管才好,而我,就是你们挑出来接管这烫手山芋的人,是不是?”
卫胜尴尬的轻咳了两声,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大?奶奶这样直接的说出来,不太好吧?
“大~奶奶,话不是这样说的!你是宗妇,早晚都该接手府里的事情。”
周佳瑶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道:“大管家也瞧见了,我身子不好,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个时辰都是躺着的,如何能理事?此事怕是还要麻烦大小姐了。”说完,她又咳了咳,一副软弱不堪的样子。
桃儿连忙抚了抚她的后背,紧张的道:“夫人,夫人您没事吧?”紧接着段氏便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盏热腾腾的药。
“夫人,该用药了。”
周佳瑶只道:“大管家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卫胜就是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
他拱了拱手,起身离去。
差事没办成,卫胜坐立难安。
云如娇倒觉得没有什么,毕竟大嫂还病着呢,这些事再拖延几天,也使得。
比起二哥这种三天两头闯祸的性子,三弟倒是安静的过份。
那孩子自幼身子弱,常年药不离口。
母亲病了以后,他更是忧心忡忡的,如今天气时节正好,他却突然病倒了,连学馆也去不得。
实在让人担心。
云如娇现在的生活,是三点一线,除了抄经,打理府中之事,就是照看云如霖,照料冯氏。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去几日,这一天,云府突然来了贵客。
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忠勇伯府的大少奶奶秦氏。
秦氏的拜帖,是求见周佳瑶。
周佳瑶与秦氏素未蒙面,她怎么会来拜见自己呢?莫不是忠勇伯老夫人要传什么话?
第六百九十九章
说起来,忠勇伯府和周家大房,还有几分相似的地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荣显和周瑾,都是重情重义之人。两个人虽出身,经历各不相同,但是基本上都是经历了身份地位从低到高的转变。
不过,值得佩服的是,不管身份怎么变,他们都没有抛弃结发妻子,甚至都没有纳妾。
忠勇伯荣显自幼失怙,从乡野草莽一路晋升为汴京城的新贵,这其中的艰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荣显出身不高,是寡母胡氏一手带大的,他从军时,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是,他不怕死,敢拼敢打,大大小小的战役也参加了数十场。从一个小卒子,成长为一代将领,他确实是凭借着自己在用兵方面的天赋成长起来的。
军中向来是个极重出身,极受压迫的地方。
荣显一无背景,二无靠山,仅仅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在军中站稳脚跟,最后成为皇帝手中的将帅之才,可见他有多么的幸运和努力。
荣显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但是他的成功,仅仅因为他能打仗,会用兵吗?
毫不客气的说,荣显用兵,玩的都是野路子。那些熟读兵书,会用兵法的将领,未必就没有真本事,未必就比他差。
那为什么荣显会成为一个特例,会成为汴京城中的新贵呢!
因为荣显是纯臣。
荣显从军时,虽未娶亲,但是胡氏却作主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
荣显的妻子卢氏,也是乡野村妇,据说同样是大字不识一个,模样普普通通的女人。
荣显升至三等小校的时候,回家与卢氏成亲,只在家里待了两天,便又回到了军中。
卢氏虽没有颜色,但却是纯孝之人,嫁给荣显之后,把婆婆胡氏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孝顺。家里的活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却一句怨言也没有。
十里八村的乡亲们提起卢氏,就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那些年世道艰难,荣家家里只有两个女人相依为命,可想而知日子过得有多么的不容易。
正因为卢氏是孝顺的,所以荣显敬重她,甚至卢氏在他的眼中,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妻子这么简单了。
以至于后来荣显发达了,成了人人艳羡的忠勇伯,但是他依旧是个朴实的乡下汉子,身边始终只有卢氏一人。
忠勇伯有三子两女,皆是嫡出。
那些企图送他美人,又或者想将女儿,妹妹送过去做妾室的人,都被荣显给骂了出去。
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知道了荣显的意思,便没有人再敢做这种不讨好的事情了。
荣显没有背景,没有裙带关系,与京中的勋贵们也无姻亲联系。他一不贪财,不二贪色,做起事情来也完全没有顾虑,所以这么多年来,荣显在当今圣上的心中,是一个无法取代的存在。
荣家的恩宠,自然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难得的是,荣显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却是非常聪明的人。
忠勇伯有三个儿子。
长子是要承爵的,荣家未来的兴衰也都是压在了他的身上,故而荣显为长子挑的媳妇,是龙图阁大学士展彰的孙女。
展家的姑娘,都是知书达理,多才多艺的,容貌性情也都是十分出挑的。娶这样一个有见识的贤内助,对于荣家来说,是十分必要的。
展家是清贵出身,最不屑做攀附权贵之事。之所以把孙女嫁到荣家,看中的是荣家的家风。
荣家长子已经请封世子,又有了门当户对的亲事。荣显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紧接着就操办起剩下两个儿子的婚事来。
荣显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所以剩下的两个儿子娶的,都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家里都是诗书传家的,官位不显,财力平平,看着是两个极不匹配的门第,结成了姻亲,实则这里面也是有大学问的。
或许正是荣显的这份聪明,才会让他有了今日的成就吧!
忠勇伯世子是个端正,淳厚之人,跟他爹一样,只有一妻,无妾室,无通房。
世子夫人展氏也很争气,进门没几年,就接连生下了两个儿子,隔了几年,又添了一个闺女。嫡子嫡女都有了,忠勇伯世子就更加没有纳妾的打算了。
忠勇伯世子的长子,年方十七,刚刚成亲一年。他娶的是荆州秦家的姑娘。秦家是荆州大户,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听说秦家的族学办了有一百多年了,出过三位进士,三十多个举人,秀才的数量就更多了。
秦家人虽出仕,但心里都记着祖训,很少有人去做一方掌印的堂官,反而大多做了翰林,大学士,太学,武学和律法博士之类清闲文职。虽说出仕之事,并非是秦家人能够左右的,但是多年以来,秦家人的淡泊名利之心,是有目共睹的。
荣显给嫡长孙挑了这样一门亲事,用心良苦。
事实证明,荣显虽然出身不怎么样,但是头脑够聪明,目光也放得够长远。
周佳瑶见到秦氏的时候,脑中不由自主闪过一句话:人淡如菊,心素如简。
这种气质,或许已经深入秦家人的骨髓之中。
周佳瑶对这样的秦氏,很有好感。
“见过世子夫人!”秦氏见了周佳瑶的面,便郑重的行了礼。
秦氏与周佳瑶的年龄相仿,但是她的丈夫如今也不过是个秀才之身,所以这一礼,周佳瑶受之无愧。
“少奶奶快快免礼。你我年岁相当,本该平辈相交。这声夫人,倒是把我叫老了!”
秦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看了,觉得十分舒服。她虽是第一次见周佳瑶,但不知何故,只觉得面善,并没有陌生拘谨的感觉。
“礼不可废。”秦氏的声音也很好听,虽然她的官话说得并不正宗,尾音带着一点乡音,但是听着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这是一个神奇的技能。
二人寒暄了片刻,分宾主落座。
有小丫头轻手轻脚的给秦氏上了茶。
“冒昧前来,还望世子夫人不要见怪才好。”之前忠勇伯府与云家,并无深交。
两家都是勋贵之家,若是走动得太频繁了,落在圣上眼里,怕也要受几分猜忌。
荣显行事,一向谨慎,若不是这次周佳瑶无意中搭救了胡氏一回,他也不可能向云家示好。
周佳瑶猜想,秦氏来,怕也是受了胡氏的托付。
“少奶奶说得哪里话,我这里平时就清静的厉害,鲜少有人上门。少奶奶能来,我高兴着呢!”周佳瑶一边与秦氏说话,一边暗暗打量她。
秦氏端坐如松,身姿如行云流水一般,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景。她的五官并不出挑,但身上那股子气质却不容忽视,装扮方面,也是素雅端庄的格。一问一答间,轻声细语,柔眉善目,淡淡的笑容既不会让人觉得有疏离感,又恰到好处的彰显了她的礼貌和心情,真真是无一失礼之处。
“自从知道世子夫人救了我们老祖宗一遭,家里就张罗着要登门道谢。只是听老祖宗说,世子夫人最近似乎有些抱恙,我们太太怕打扰您休息,也不敢贸然登门。”
这位秦氏,想来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怪不得荣显这般看重她,特意为长孙求娶。想来胡氏也是知道她的好,所以特意来让她跑这一趟吧!
“老夫人太客气了,我也没有什么大事,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
秦氏只道:“瞧着您的气色也是不错的,夫人是心善的人,自然得神明庇护。”
一来一往的客气话说得差不多了,秦氏便说了起了正事。
“初二是我们夫人的寿辰,因不是整寿,也没想着大肆操办!老祖宗一直惦记着您,太太便想着给您送份帖子,借着这个机会,也好让家里人见见恩人。”秦氏笑了笑,带着几分羞涩的样子,道:“只是不知道夫人这里方便不方便!我们老祖宗早就有话,说是只请亲朋过来热闹热闹,世子夫人也能自在些。”
秦氏口中的老祖宗,指的便是胡氏。她口中的夫人,则是荣显的妻子卢氏,太太则是指秦氏的婆婆,世子夫人展氏。
虽说忠勇伯府里人口简单,没有嫡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四世同堂,人丁兴旺,这称呼,辈分也有些绕。
好在周佳瑶对他们家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微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周佳瑶之前正发愁呢!
前几天忠勇伯府差人送了不少贵重的东西过来,说是谢礼。她总觉得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心中非常不安。本来还想着,要借一个什么名头,将这份人情还回去,哪知道自己刚打上瞌睡,这边就送来了枕头,可不是巧了嘛!
借着忠勇伯夫人生辰一事,准备一份差不多的东西送过去,两下便宜。
“我是晚辈,夫人过寿,哪有不去拜寿的道理?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老夫人请个安。”周佳瑶想了想,犹豫着道:“只是我大病初愈,这个时候过去,不会有什么不妥当吧?”
“您说得哪里话!”秦氏的眼睛弯了弯,像月牙似的,让人看着,心情便好了几分,“我们老祖宗可说了,夫人心善,心怀天下,是个有福气的人。像您这样的人,自是有佛祖庇护的。”言外之意是我们想要沾你的光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好吧!周佳瑶默默无语,谁说古人含蓄的?这几句奉承的话听下来,她都有些吃不消了。
想来秦氏虽是人淡如菊的性子,但她始终也只是红尘俗世中一个普通人啊!
是人,就有喜恶,有顾忌。
只是,胡氏也好,荣显也罢,为何都会对她这般热络示好?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当初的举手之劳?
周佳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送走了秦氏,她还是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她连晚饭也没吃,直接请杜嬷嬷过来商议这件事,顺便研究一下初二天给忠勇伯夫人备什么寿礼。当然,胡氏那里也要备份表礼,意思一下。
送礼的事情,倒是不难。只要把荣家的礼单找出来,按着上面的礼品,预备一份差不多的就行了。
周佳瑶的私库里,有的是好东西。若是嫌弃送金送银太过俗气的话,那就挑玉制的摆件,宝石盆栽送也是一样。再不然,名家字画也是送礼的佳品。
只是卢氏的出身摆在那里,送字画的话,容易让人误会。她又是长辈,送头面,摆件这些东西,也不大合适。
最后,周佳瑶选了两支百年份左右人参。这是药材,也是补品,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预备两支留着以防万一。
好参难求,有时候有钱都买不到。
她这份礼选得也算用心了。
再挑两斤血燕,两斤特级虫草。
最后杜嬷嬷又帮她选了两匹上好的四合如意妆花萝料子,一套朴素大方的金镶玉头面。
胡氏那里,准备了一尊白玉观音。这座观音像是由一整块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玉料上乘,玉质温润通透,不是凡品。观音像是出自名师大家之手雕刻而成的,观音菩萨面容饱满,眉目慈祥,衣饰纹理清晰可见,处处彰显雕功精湛,当真是十分难得。
老太太是吃斋念佛的人,想必见了这尊观音像,定是十分欢喜。
周佳瑶命人重新选了盒子,将观音像请入盒子之中,随即又为胡氏挑了两样补品,添了一串佛珠,这才让人列置礼单。
“嬷嬷帮我想想,为何荣家如此热络,这不符合常理啊!”按照荣家以往的交际方式来看,忠勇伯也好,卢氏也好,都不是那种擅常与人热络的人。卢氏在某些方面和林氏很像,哪位有了诰命在身,也是处处不自在,很难融入到贵妇圈子里去。
她与荣家小辈,连点头之交也无。
算来算去,除了当初在卧佛寺无意当中帮了胡氏一个小忙以外,她与荣家,便再无什么往来了。
杜嬷嬷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她只道:“夫人,若不然写封信回去问问老夫人,兴许两家有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