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5章 造势
当方子衿消耗了大量传讯符，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玉凌说清楚后，后者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评说。
“荆屏……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玉凌沉吟道。
“还能咋办，给他个痛快呗，南王陛下现在心情很复杂，也不等我们说话他就自个儿离开了。”方子衿头痛地道。
“他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一下。”
“我特么听完都心情复杂，谁想到背后这么多弯弯绕绕，我看瑞亚公心里也有愧，否则他只要把荆屏和符为一杀，这件事就彻底石沉海底，谁也不会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常，虎毒不食子，他先把符为接回了大公府，后来等到荆屏长大了，就把他偷偷地接了回来，还为他铺平了未来的道路，说明他还是很在意这两个儿女的。”
“唉，不感慨了，反正是别人的家事，跟我也没啥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后面该怎么办？”方子衿问道。
玉凌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其实荆屏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比如他知道瑞亚公手下大概有多少高手，再比如，在对付瑞亚公的时候，他也能派上用场。”
“师弟你这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件事，本无关对错。”
“好吧……所以我到底该咋办？”方大师兄闷闷地道。
“你们要做的就是造势，南王陛下目前情绪低落，你主要找于丞相他们商量一下。毕竟光靠王室的力量根本无法威胁到瑞亚公，所以不妨示弱，借其他诸侯的手，尤其是借天商公的力量来打压他。如果顺利的话，瑞亚公就不足为虑了。”
玉凌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之前他还跟吴右秋合计，说要给瑞亚公一点压力，现在看来，后者要面临的恐怕都是倾覆性的危难了，说不准还真能让炼火宗白白捡个便宜。
当然，玉凌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他又跟方子衿简单聊了几句，敲定大方向后，传讯符的能量就消耗殆尽，不得不草草地结束了对话。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澹小小也坐在一旁听着，此刻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你怎么了？”玉凌敏锐地察觉到此时此刻的澹小小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抹涩然的苦笑，随后又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就这样吧，也算了了一桩心结。”
没等玉凌多问，他便自己岔开了话题：“看样子……怎么对付瑞亚公，你已经想好了？”
“总要利用充分荆屏的剩余价值。”
“有时候你真是够冷血的。”
“彼此彼此。”
“那咱们和瑞亚公的生意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不，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
“呵，你倒是在旁边看着轻松，我们在那里唇枪舌战累个半死。”
“累的明明是尼拉贝好吧？你合共说了几句话？”玉凌无情地拆穿了他。
澹小小理所当然地道：“我这不是替他们鸣不平嘛。”
“没事没事，我不辛苦。”尼拉贝连忙摆手。
“合着我还是多管闲事啊。”澹小小站起来理了理衣襟：“算了，再去和瑞亚公叨逼最后一次，就当给他送行了。”
“你把话说太早了吧，人家瑞亚公还好端端坐在大公府呢。”罗洄之漫不经心地卷着一绺长发。
澹小小牵起唇角，若有深意地望了玉凌一眼：“哈，因为我相信这家伙，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然会把敌人往死里整，不会留下任何可供翻盘的机会。就比如北境那个蹦的特别欢的海公子，在我眼里他已是半个死人了。”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不谢不谢，因为我貌似想起了一些似真似假的事情，嘿，白日做梦就是奇妙。”
“你想起了什么？”玉凌微微眯了眯眼睛。
“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不过梦都是反的，我也不会往心里去。”澹小小风轻云淡地道。
玉凌定定地注视着他，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彻底挑明：“那都是我最坏的意想。”
澹小小笑了笑，牛头不对马嘴地道：“嗯，我澹小小的朋友不多。”
“你俩什么意思？”罗洄之可纳闷地左看右看。
“没什么意思。”澹小小一本正经。
“嘁，从你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觉着哪里怪怪的。”罗洄之明显不信。
“这个嘛，罗大小姐，你第一次见到玉凌的时候，可曾想过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澹小小强行扯开话题。
“还真没有，那时候只注意到他长得好看。”罗洄之嗤地轻笑了一声，竟显出几分少女般的俏皮。
“女人啊……”澹小小啧啧道。
“走吧，咱们还要办正事呐。”罗洄之白了他一眼，如流云般轻巧地飘出了屋门。
想要扳倒瑞亚公，他们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
南凰星，一月初五。
这一天是王室的祭祖日，所有文武百官除非有关乎性命的大事，否则都得在初五的清晨来到王宫禁地，陪着南王陛下祭奠先祖英灵。
今年的隆冬格外寒冷，凛冽的冬风肆意地吹打着，很多修为偏弱的文官都不禁裹紧了衣袍，埋着脑袋瑟瑟发抖，任凭双脚已经冻僵，也不敢挪动半步。
他们很是费力地顶着寒风的摧残，尽量睁大眼睛望着冬雪中那道模糊而遥远的身影。
南王陛下已经在先王的坟冢前伫立了两个时辰了，没人能透过背影看穿他的心绪，他们只能看到浩然大雪染白了南焉河的长发，也染白了他黑色的王袍。
在他们有印象以来，这是南焉河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举办祭祖大典。记得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这位南王陛下居然在前一天夜里喝过了头，第二天躺在雪地里耍酒疯，惹得全南境都在看他的笑话。
但今年的南王陛下很多地方都显得不太一样了。
就像今天的祭祖，南焉河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像雕塑般站在碑前，一动不动，远远地看去，就仿如是一个呆板的雪人。
不知过了多久，雪势愈渐凶猛，而风声也更急了。
那个“雪人”终于转过了身，他的眉毛上结着冰霜，眼眸也如冰雪般漠然，那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一动，便传出幽幽的声音：“朕，有件事要宣布。”
原本如僵尸般的文武百官立即活络起来，很多人突然预感到，似乎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了。
“带犯人荆屏上场！”南焉河的神色似已冻僵，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百官瞬间喧哗一片。
“荆屏？”
“那不是……荆彻的儿子？”
“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眼见人群沸腾而起，蔡烨不禁冷着脸上前一步，提足了灵力大喝一声道：“肃静”
他的声音直接压盖过了全场，那些窃窃私语的官员一见着蔡烨那死人脸就心里发憷，于是短短两秒之间，所有人就安静得跟死了一样。
“哐啷、哐啷。”
远处传来铁链撞击的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囚车缓缓驶来，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被关押其中，仿佛一具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
待到行至十八代南王的衣冠冢前，两个狱卒老实不客气地将那青年一把揪出来，无比粗暴地按着他跪在地上。
“若天地有灵，先王有知，罪人荆屏甘愿魂魄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以忏悔我的罪孽。”
荆屏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语气空洞地喃喃念道。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这惊人的一幕，只感觉大脑有些当机，不太跟得上这波节奏。
但就在汤谓恬的操控中，就在百官的见证下，就在凄渺的大雪里，尘封于二十年前的真相就这样残酷地撕扯开来，血淋淋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这就是于琛造势的第一步。
第1296章 末路枭雄
发生在祭祖日的事情以超乎瘟疫蔓延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南境，所引发的轰动比真道境混沌生物冲击边关还要来的震骇人心。
所有人都感觉脑子里恍如十级飓风过境，被这个消息惊得快要丧失思考能力，即便是很多诸侯也没想到，瑞亚公竟是通过这样的手段探听出先王的闭关地。
而此事的另外两个证人林枢母子也终于公开身份，站在了南境的大舞台上，为荆彻洗去了积压二十年的冤屈。
两个重磅炸弹扔下来，众人都被砸木了，即便精明如老狐狸一般的海明公，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瑞符星，却是一片死寂，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南凰星那边的动静。
这一天，无数人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金帐软塌中，南焉河遣散了所有的妃嫔侍卫，一个人静静地和衣而卧，目光怔怔地斜望着横梁，但却飘忽而没有焦点。
岁月长河漫无边际地在他眼前铺开，他好似踏着时光的暗影溯流而上，重新回到了年少稚嫩的青葱时节。
只是记忆中，那个威严伟岸的身影，已不再清晰如故。
他努力地试图回想起父王的面容，然而二十年的时光就如一道鸿沟，生生地将所有美好的回忆隔断在河岸的另一头。
孩童的记忆本就是苍白而浅淡的。
岁月模糊了至亲的脸庞，也模糊了那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悲恸。
到头来，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那火辣辣的一巴掌，以及那渗进骨子里的冷酷声音。
“哭什么？现在该你继承王位了，给我笑得开心些。”
于是他就“开心”地笑了这么多年，像一个疯子，也像一个傻子。
“父王，你若在天有灵，那便好好看着吧。”
南焉河轻声低喃：“孩儿不孝，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窥见了一线曙光。”
“那些仇人，我一个都不会落下，现在……就先从瑞亚公开始吧。”
……
次日，瑞亚大公府。
“笃笃笃。”
缓慢而沉闷的敲门声，一下，一下，叩击着瑞亚公的心弦。
“进来吧。”
他背对着门口，语气里充满了疲惫。
“吱呀”
符吉瑞低头跨过门槛，一声不吭地等待着父亲的责罚。
他知道自己铸成了滔天大错，因为梅凛冬逃离此地最多也不过是损失了一件异宝，但她还绑走了荆屏……或者说符平。
没错，根据探子得到的消息，已经可以确认梅凛冬、白书洌和璇珠出现在了南凰星。
虽然尚无直接的证据，但基本可以判定这两件事脱不了关系。
符吉瑞隐隐约约可以回想起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在某一个声音的催促下，他鬼使神差地留给了梅凛冬一大堆通行令牌，现在看来，劫走荆屏同样也是那个人计划的一部分。
他成为了敌人的棋子，而且竟还是可笑的为情所困。
如果再来一次，符吉瑞不知道自己会做何选择，他也不愿再想下去了。
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瑞亚公宣泄出滔天怒火，然而很久很久过去，屋内仍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符吉瑞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他怔怔地发现瑞亚公的背影居然佝偻了许多，好似一夜间白了一半的头发。
于是他突然感到难以言喻的心慌气短，有一阵强烈的预感汹涌上来，似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支柱，已然不堪重负，就在面前渐渐倾塌。
正当壮年的瑞亚公……怎么会忽然老了呢？
符吉瑞只觉眼角一阵发酸，无尽的愧疚使他不由自主地轻声唤道：“爹……”
“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瑞亚公依然背对着他，似是凝眸望着面前的山水画卷。
“孩儿知错。”符吉瑞咬着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瑞亚公淡淡道：“知错不改，一向是你的脾性。”
“我……”
“你可知，我花了多大的代价，把你换回来吗？”瑞亚公的声音无喜无怒。
“孩儿……可以料想。”
千言万语堵在符吉瑞的心头，然而他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那你还跪在这儿作甚？！”
瑞亚公豁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到符吉瑞面前，毫不客气地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眸光凌厉地仿佛要穿透他的心神：“我费了那么大劲把你换回来，是让你跟个废物似的一脸消沉地跪在这里么！”
符吉瑞心中一震，惭然地与瑞亚公四目相对。
“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地把担子交到你身上？”瑞亚公恨铁不成钢地道。
“爹，你……”符吉瑞敏锐地注意到了瑞亚公话里的意思，不由急声道：“事情还远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我们若是……”
“来不及了，大势已去。”
瑞亚公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看这是什么？”
符吉瑞接过瑞亚公手里的黑金令牌，入目的三个古体字让他一阵眩晕。
诛、贼、令。
符吉瑞颤抖地翻到令牌的背面，还有三个血红的字眼灭满门。
“就在这几个时辰间，所有诸侯都收到了一枚令牌，同时收到的还有王室给他们的允诺。”
瑞亚公显得异常平静：“我的大公之位被剥夺，整个瑞亚符氏被打为乱臣贼子，凡出兵讨贼者，均有重赏，光是我这颗脑袋，就悬赏到了一亿星币。而他们所夺占的领地和财宝，王室不做干涉，且第一时间公告天下予以认可。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符吉瑞只觉一股化不开的寒意渗进了四肢百骸，他仿佛看见瑞亚符氏变成了一块鲜美诱人的肥肉，旁边围着一圈贪婪的豺狼，随时随地都会蜂拥而上，将他们吞噬得骨头也不剩。
“王室，这是要借全天下诸侯的手，来除掉我。”
瑞亚公的脸上现出讥讽的笑容：“而且，他们就要成功了。”
“爹……”符吉瑞一阵惶恐，瑞亚公的神色让他浮起极度的不安，仿佛狭窄的胸腔已无法容纳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侍卫脚步匆匆地来到门外，单膝跪地，满是苦涩和绝望地禀报道：“大公，天商公已派出数百万精锐，攻占了符沙星、非娄星，并进一步向谷南一带进发，海明公陈兵百万于北部烛化星，尚云公正派先遣部队赶往朝空星，还有蘅常公、宁项公他们也蠢蠢欲动……”
短短片刻，瑞符星已是四面楚歌。
“昭季公呢？”瑞亚公仍定定地伫立在原地，神色一概如常，但却平添了几分秋风般的萧瑟。
符吉瑞也勉强提振精神，因为昭季公算是诸侯中和瑞符星关系走得最近的了，虽然符吉瑞明知不能对所谓的盟友抱有过多希望，然而人在溺水的时候总不愿放过任何一根稻草。
“他……他……”侍卫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悲愤交加地道：“昭季公杀了他领地里所有和我们有关的人，公开表示和瑞符星决裂，发誓定要取大公首级！”
符吉瑞眼前一黑，他扶着旁边的桌子，勉强稳住了身形，心中一片凄然与自嘲。
都到这一步了，他还在奢望什么，有谁敢冒着天下大不韪来伸出援手？
相反，那些人恨不得使出全力，将瑞亚符氏践踏到泥地里，永世不得翻身。
“意料之中。”瑞亚公依旧很平静，只是脸色苍白得快要透明。
他伸出手，按着符吉瑞的肩膀，轻声道：“为父为你留了条后路，去北境吧，去炼火宗，带着我符氏最后的底蕴，有朝一日，未尝不可东山再起。”
他又抬起头，目光仿佛穿过屋顶望见了无垠天穹：“但其实我仅仅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从今以后，没人管你了，你想和那个姓梅的姑娘在一起，我也不可能从坟里爬出来打你这个不孝子。”
“好好活着，这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愿望。”
符吉瑞的视野瞬间一片模糊，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透过泪水看清父亲的面庞，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瑞亚公的脸上竟噙着一丝罕见的温和笑容，让他觉得熟悉而陌生。
符吉瑞张了张口，哽咽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撕扯而出：“爹，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是符氏的主人，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瑞亚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道：“况且，我即便是逃往北境，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瑞儿，你要记住，从今以后，符吉瑞将不存于世，你只能以全新的身份继续生活。”
他按着符吉瑞的脑袋，微一用力，后者就软软地栽倒下去，即便他不甘地瞪大了眼睛，也无济于事。
“好好活着……”瑞亚公轻轻叹息，只是符吉瑞已经听不见了。
千鹰无声地幻化而出，他轻手轻脚地背起符吉瑞，默默地望着自己的主子，等候下一步指令。
但他最终等来的却是四个字
“你自由了。”
千鹰愕然地望着瑞亚公，最后缓缓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地消失在了房间。
瑞亚公孤身一人站在桌案前，慨然笑着望向那巨大的山水画卷。
“江山无限好，孰知许何人？”
他端起桌案上精致的酒杯，一饮而尽，身子微微晃了晃，似有了三分醉意。
“商老鬼，你以为你们会有什么好下场？今日之我，即是明日之你。”
“我会在幽冥，等着你们。”
第1297章 紫定侯的猜测
瑞亚符氏完了。
当大公府一位不知名的侍卫来到南凰星，亲自将瑞亚公的头颅献给南王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点。
他说自己趁瑞亚公不备，在酒里下毒毒杀了他，然而已经没人关注这些细节了。
南焉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那些诸侯眼里只有瑞亚符氏广袤的领土。
龙首一死，剩下的豺狼虎豹必将群起而分食之。
于是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原本坚不可摧固若金汤的瑞符星就沦陷了。
金碧辉煌的大公府褪去了光鲜亮丽的表象，一时显出无限荒芜与凄凉，强盗们近乎连府邸壁画上的晶粉都刮蹭了下来，就连地砖也一块块敲下带走。
如天商公这等身份的自是不屑为之，但对那些不怎么富有的方伯来说，大人物吃肉，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分一杯残羹冷炙，甚至可以趁着没人的时候，坐上瑞亚公的宝座，过一把高高在上的大公瘾。
在那已然无主的瑞亚公府中，整整一天都上演着贪婪而丑陋的人世万相。
蓄谋已久的天商公成为了最大的赢家，他一扫交流会以来的挫败颓靡，以摧枯拉朽之势夺占了十几颗星辰，将自己版图的边界扩大了整整五十星里。
这距离，都相当于从乱尘边缘到罗天北斗了。
虽然天商公随后才郁闷地发现，他抢到手的资源好像并没有意想中那么丰厚，至少远远配不上符氏上千年的底蕴，但不管怎么说，他目前在南境风头一时无两，仿佛竟有反超海明公作为大公之首的架势。
于是这些天，跑来依附天商公的列侯、方伯数不胜数，几乎快踏破了天商公府的门槛，原本在交流会上嘲讽商禀予的声音也全都消失不见了，改为了清一色浮夸的吹捧，这直接导致商世子闭关谢客。
当然，动作最快的还要数那些大商会，早在听闻祭祖日发生的事情后，他们就第一时间把拜帖送到了天商公府上，那个时候瑞亚公还好端端地坐在大公府，他们就已经把南境日后的利益分配盘算得一清二楚。
直到这场瓜分狂潮稍稍冷却下来后，众人才忽然想起一个快被他们遗忘的势力西联。
于是很多人都不禁幸灾乐祸起来，这北境的商会（在他们眼里西联就是个商会）果然是摸不清南境的浑水，第一个跑去和瑞亚公商谈合作，得罪了前面三个大公不说，结果一转眼工夫瑞亚公就给垮了，现在这处境尴尬了吧？
然而西联使团却浑若无觉，又转而折去了南凰星。
三天之后，王室正式宣布和西联确立合作关系，并邀请全南境的大小商会来南凰星参与合作事宜，王室将作为引荐者，占据一定的利润分成。
这在很多人看来，西联又走了一步毫无疑问的臭棋。
抱谁的大腿不好，非要去抱王室的？别看王室之前发布了诛贼令，顷刻间就灭了瑞亚符氏，好似真的是南境老大一样，但整个过程中，出兵出力的都是诸侯，王室纯粹是等现成罢了。
王室依然孱弱，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那偶尔显露的锋芒，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诸侯们一致认为，诛杀瑞亚公已经足够满足那位废柴南王的野心了，等到于琛老死，那个胸无大志的家伙怕是一辈子只敢缩在自己的王宫里吃喝玩乐。
而这样的废物教出来的孩子，也只能是小废物，东山再起什么的就做梦去吧。
因此对西联的选择，众人都不以为然。
虽然有个别诸侯心怀隐忧，觉得南焉河的表现略有些反常，但这些人终究不占主流，就连天商公都意气风发，从头到尾都没把王室看作是威胁。
而在那少部分有识之士中，紫定侯算是嗅觉比较敏锐的一个。
彻紫星，紫定侯府。
“采薇，知道我突然把你叫来是为了什么事么？”
充满墨香气息的书房内，紫定侯提笔写罢最后几个字，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转头看向自己的长女。
“不是跟王室有关，就是跟西联有关呗，或者干脆就是一件事。”薛采薇捧起宣纸轻轻吹干墨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个不能乱吹。”紫定侯无奈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唉，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能摸头，会长不高的！”薛采薇立即打掉父亲的手，气恼地白了他一眼。
“醒醒吧，你都二十了，你以为还能长高？”紫定侯毫不客气地揶揄道。
“怎么不能！我刚买了北境的武者秘籍，据说修成强筋巅峰还可以再长几厘米！一米七，一米七，我一定要长到一米七！”薛采薇颇为神气地道。
“有时间去修那些旁门左道，不如好好钻研阵法，长个子你就别想了，考虑一下什么时候嫁人才是正经的。”紫定侯敲了敲她脑门。
薛采薇斜睨了父亲一眼，抓着宣纸的正中间道：“你再说，再说我就撕了它！”
紫定侯牙疼似的吸了口凉气：“好好好，说正事行了吧，你刚刚猜得没错，就是王室和西联的事。”
“猜对了有奖励吗？”薛采薇嘻嘻笑道。
“有，送你一次去南凰星公费旅游的机会。”
“爹你想好啦？这么轻易，这么草率？”薛采薇大致猜到了紫定侯的言外之意，不由吃了一惊。
“废话，这可是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紫定侯没好气地道：“瑞亚公的事水太深，至少远不止是表面上这么简单。那些大公站得过高，视野里有太多盲区，反倒不如我看得清楚。”
“自恋。”薛采薇撇了撇嘴：“别人都说西联尽出昏招，难道爹你另有见解？”
“不，这件事细细琢磨的话，有很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紫定侯摸着长长的胡子，眸光深沉地道：“我最先注意到的是几个细节，比如……西联使团先去了南凰星，不知与王室谈了些什么，随后又去了瑞符星，结果同一天之内，他们遭遇了刺杀，并且瑞亚公有几位手下叛逃，叛逃者还绑走了瑞亚公的庶子符平，引发了整个南境的轩然大波，这事儿不觉得太巧了吗？”
“万一真是个巧合呢？”
“几率太小，我问过朱会长和乐会长，他们已经去南凰星和西联使团接触过了，发现西联的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无知，他们很清楚南境的格局，而且个顶个的精明，两位会长跟那个叫尼拉贝的副盟主洽谈了好几天，也愣是没有占到半分便宜，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老爹的意思是，西联之前选择率先拜访瑞符星，惹怒了前三位大公的举动很诡异？”
“没错，他们肯定早就预料到了后果，然而他们还是做出了这样令人费解的事情。而且若不是他们前去瑞符星，吸引了瑞亚公的注意力，符平也不会那么轻易被绑走。这件事……乍一看像是巧合，可为父寻思久了，却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局，西联去瑞符星就像专门为了对付瑞亚公一样。”
“但爹爹你的猜想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西联是王室的坚定盟友，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王室呢？如果真是精明的商人，这很没有道理。”
“这也是我唯一困惑的地方，但两位会长给我的反馈是，西联和王室的关系非常密切。他们暗中观察发现，无论是蔡烨还是于琛或者南王陛下，对尼拉贝都十分热情熟稔，像是相识已久的好友。”
“好吧，假设爹你的猜想全部成立，可就因为西联站在王室那边，我们就投诚过去吗？这还不值得我们冒险吧？”
“不是投诚，是叫你去试探试探，记得带上风仁，我总觉得这小子最近鬼鬼祟祟心神不宁的。”紫定侯轻哼一声。
“他从去边关战场的时候就那样了，爹你是没看到，这小胖子平日里胆小如鼠，结果在边关可英勇了，好几次要不是我跟在他身边，他恐怕真的要死在虚空战场，大概我从前对他的了解还不够，所以误以为他很胆小。”
薛采薇顿了顿，又摊摊手道：“不过确实有些奇怪，他都赚了好几万的军功了，但回来还是天天恹恹不乐，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这小子有自己的秘密，否则他在灵纹一途上没道理走得这么顺风顺水，这已经不是天赋能够解释的了。我以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关键时刻，你可得把他盯紧了。”紫定侯严肃道。
“没问题！”薛采薇爽快地答应了，随后神色又有些落寞：“说起阿仁，我又想起温了，他不会……真的死了吧？商禀予他们都还好好的，温就更没道理死了啊？”
紫定侯悠悠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父是真的看不透，你也别为他瞎操心了，收拾收拾就去南凰星吧。”
第1298章 交锋与合作
此时此刻的玉凌，正悠悠漫步走过南凰星王城繁华喧闹的街头，随后毫不引人注目地踏进了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栈。
“没想到，阁下竟有如此胆魄，居然真的应了我们的邀约。”
当玉凌来到一间看似普通的包厢后，首先看见的便是一位坐在桌前的红衣男子，他的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像是一条极力收敛了阴冷杀气的毒蛇，但仍然给人危险而致命的感觉。
而墙角还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熟人，吴右秋。
“汤长老亲自前来南凰星，也是挺有胆魄的。”玉凌的目光毫不避让。
瑞亚公之死可谓是轰动全南境的大事，即便炼火宗身处偏远的大荒星，但当吴右秋带着符吉瑞等人出现在管亦青面前的时候，炼火宗高层自然就知道了这边发生的变故。
不得不说，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瑞亚符氏并未受到根本性的重创，他们的三位真道境强者带着符氏的底蕴提前撤离，护着符吉瑞等嫡系后裔去了大荒星，即便是管亦青也不敢怠慢了他们。
虽说这是一群逃难者，但不要忘了那是在整个南境的压力下，在三十多位真道境强者的压力下，才导致瑞亚符氏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符氏主力尚存，所以管亦青仍是把他们当做合作盟友来看待，而非投诚者。
唯一变化的就是双方的主次关系，之前是管亦青求着瑞亚符氏合作，现在变成符氏的三位真道高手主动要求和炼火宗合作，来帮他们稳住阵脚，甚至筹备以后的复仇大业。
若不是南凰星王宫有一代代南王布下的绝阵，即便是真道巅峰强者也无法硬闯，否则符氏的三个老祖都想直接杀去王宫取了南焉河的首级。
然而于琛对此也早有预料，所以在诛贼令颁布之后，他就让南焉河老老实实待在王宫别乱跑，虽然这禁足很可能要一禁就是很多年，但什么都没有小命重要，南焉河也知道轻重缓急。
管亦青则一面满口答应瑞亚符氏的要求，一面请他们稍安勿躁，暗地里把吴右秋叫来好一阵长谈。
吴右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待了玉凌的事情，只是隐去了一些细节。
管亦青倒也没责罚他，只是专门召集炼火宗高层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先用了一个时辰猜测“温”的身份，无果后就开始商量一些实际的事情，最后决定由吴右秋负责联系玉凌，派遣汤占润等人前往南境。
于是双方就有了这番会面。
玉凌之所以过来是想确定一些事情，比如说，汤占润果然没死。
上次在血海，玉凌费了那么大劲把汤占润撞进囊泡里，看样子天穴宗的人终究是放了他一马，也许是和裴天令谈得比较顺利，就顺便卖了他个面子？
不过也无所谓了，以玉凌如今的实力，面对汤占润已无需任何阴谋诡计，因而言语间也是锋芒毕露。
汤占润不禁冷笑一声：“呵，在南凰星又如何？只要在这间包厢内，就是我们的主场。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姓汤？难道以前见过？”
玉凌直接无视了汤占润的疑问：“如果汤长老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打一架，那我奉陪到底。”
“阁下孤身一人来此，口气倒是不小，你怕是没有听说过，我炼火宗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汤占润眯起眼睛，杀气阴森森地渗透在空气里，一时间整个屋内如坠寒冬。
而与此同时，吴右秋等其他几个固元长老也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玉凌，从各个方向形成了无声的压迫。
若是换了一位寻常的合道修者，在这种处境下恐怕已经动弹不得，但玉凌却风轻云淡地端起茶杯，浑若无事地抿了口茶，大循环微微一动，就将所有压力反弹了回去。
“嗡”
在两股力量的对撞下，屋内的所有物品都在剧烈地震颤着，花瓶盆景微微离地而起，就连空气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几名固元长老不禁脸色一白，修为较弱的甚至不由自主地退出几步，鲜血已是翻涌到了喉头，却又被生生地忍了回去。
而首当其冲的汤占润更是眸光凛冽，他重重地放下茶杯，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结束了这场气息的交锋。
“阁下好本事。”汤占润慢慢地收回了玄力，笑容冰冷。
玉凌也见好就收，毕竟武者的生命力极度强悍，他就算能打败汤占润，但轻易却杀不了他，目前而言，跟他们撕破脸并不划算，而且他前期的铺垫也就付诸流水了。
“汤长老也不愧是不灭之下第一人。”玉凌微讽一笑，不紧不慢地抿着茶。
“你就不怕茶里有毒？”汤占润淡淡道。
“那也无妨。”玉凌魂力一扫就知道汤占润是在诈唬他，不过就算有毒也没影响。
汤占润不禁扯了扯嘴角：“倒是个爽快人，可惜立场不同，终究只能是敌人。”
“既然汤长老打定主意要做敌人，那何必大费周章来找我呢？”玉凌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汤占润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你跟西联是什么关系？”
玉凌心里一跳，险些以为汤占润发现了什么破绽，但表面上，他仍是一派波澜不惊的平淡：“汤长老希望是什么关系？”
汤占润定定地盯着他：“可惜，你是站在王室那边的，现在王室已经和西联绑在一起，不然的话，若是你愿意帮忙对付西联，倒是能省我不少事。”
“让汤长老失望了，不过长期的朋友做不成，短期的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像瑞亚公的事，不就合作愉快么？”
“我们只是想让你给瑞亚公一点压力，没想到你直接灭了符氏。”
“汤长老说笑了，符氏底蕴尚存，三个真道老祖可都跑去投奔你炼火宗了，这不相当于凭空多了一个死心塌地的盟友？哪怕这个盟友比之前稍稍弱了些，但现在可是他们求着你合作，我还以为汤长老此行是来向我表达谢意的。”
汤占润冷哼道：“你们得到的好处更大吧？若非瑞亚符氏有我炼火宗这条后路，他们有不小的几率会选择和王室死磕到底，到时候除非王室全员缩在王宫，否则出来一个高官就死一个，我看时间久了是谁先撑不住？但现在，符氏再也不可能公然返回南境，只剩下海明、尚云、天商三足鼎立，为了瓜分瑞亚公的领地屡起摩擦，王室正可以浑水摸鱼。”
“啧，没想到汤长老对南境格局是信手拈来，看样子也是提早做了一番功课。那明人不说暗话，汤长老的下一步计划是？”
“排在前三的大公恐怕仍是没兴趣搭理我们，而王室现阶段也没能力再去对付他们吧？”汤占润轻轻叩击着桌面。
“没错，翦灭诸侯绝非短时间能达成的目标，如今王室所能做的就是保存自身，等待大公之间的内耗，同时尽可能地拉拢一些大商会和列侯方伯。”
“如果是这样就好办了，我们会去接触一些排名靠后的大公和实力比较强的侯伯，不妨让他们也展开兼并，到时候胜者成为王室的朋友，壮大你们的同盟，败者则投奔我炼火宗，如此便两全其美。这样的计划，阁下有兴趣参与吗？”汤占润毫无温度地笑了笑。
“愿闻其详。”玉凌轻轻颔首。
一个时辰后。
玉凌改换面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包厢，就如同从未出现过。
而汤占润则盯着他消失的背影，眸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汤长使，真的不动手吗？”一位固元长老忍不住问道。
虽然汤占润是天部三位副使之一，但谁一天活腻了会把那个“副”字加上。
汤占润一言不发，仿佛能穿透墙壁，直直地望见玉凌。
良久之后，他才摆摆手道：“不了，去见见蘅常公吧。”
“那人虽然很强，但我们未必……”
汤占润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我说罢了就罢了，那个温……姑且先这么称呼，他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恐怕得不灭境强者亲自出手，才有一定把握能镇住他。”
“一定把握？”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走吧，今天这事我会禀告给宗主，我们最大的敌人始终是雪峰，既然这温没有当场撕破脸，就先与他们合作试试看，反正也不亏。”汤占润一甩袖袍，大步出了房门。
第1299章 回归
冬夜深寒，繁星迷离，淡薄的云雾遮盖了半片月光，使得夜色愈加清幽。
南焉河轻轻哈出一口气，出神地望着白雾飘散，忽而开口道：“云盟主，听说你前些天和炼火宗的人见了面？”
玉凌站在他身畔，微微仰头望着渺远的夜空：“虽然以后迟早会翻脸，但现阶段还是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我已经跟于丞相谈过了，南王陛下可以找他了解详细的计划。”
“那你呢？要回北境了？”南焉河倒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转头静静地看着玉凌。
“差不多，虽然在这边我还有一些事没做，但时间不等人，北境的浑水是越来越浑了，等西联使团和那些大小商会谈完，我也该动身离开了。”
“是因为海家太嚣张了么？”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我也该筹备一下救人的事情了。”
“云盟主需要多少人，朕能借的都借给你。”
“暂时不用，等我准备好了再来联络南王陛下，毕竟你们最近事也挺多的。我听说薛采薇昨天刚来过王宫？”
“没错，如果能拉拢紫定侯，朕手下就又多了一员大将，不过那老狐狸性子谨慎，这次只是来探探深浅，并不打算把身家性命都压上。”
“但这终究是个好的兆头。”
“也许……一切会越来越好吧。”
南焉河的眸中闪过莫名的光芒，脸上微微绽出一抹笑容：“对了，紫定侯家的小姑娘还真的是你的铁杆粉，谈完正事立马就死缠烂打地追问你的下落，死活不肯相信你死在边关了。”
“你们就应该直接告诉她，我对阵法一窍不通。”
“谁信呐？”南焉河嗤笑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哦对了，跟在薛采薇身边的还有个叫风仁的小胖子，他好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偷偷摸摸地找于丞相说要见你来着。”
“嗯，那是我老乡。”
“啧，云盟主的家乡可真是人杰地灵，那小胖子貌似在灵纹界都闯出不小的名气了，楚爱卿跟他聊了一阵，颇为惜才的样子。”
“我看他都玩得乐不思蜀了，之前跟他说好了让他在边关找个借口‘挂’掉，然后我带他去北境，结果他一转眼就完好无损地回了彻紫星。”
“哟，云盟主你可真误会他了，据说那小胖子昨天没找着你，就先跟于丞相哭诉了一番，说他想了一百零八种死法，可薛小姐太照顾他了，愣是没让他死成，最后他稀里糊涂地赚了几万军功，还成了英雄，他可郁闷了。哈哈哈哈，真是要笑死朕了。”南焉河捧腹道。
玉凌丝毫没有get到笑点，只是一脸无奈地站在原地：“还可以这样？”
“哈哈，他说他也很绝望可他能怎么办，只能求你原谅他。”
“真是个顶个的不让人省心……”玉凌叹了口气：“我也懒得跟他见面了，让他在南境慢慢混吧，你们帮我照应着点儿就好。”
“没事没事，等朕努把力把紫定侯争取过来，他就不用玩诈尸了。”南焉河挑了挑眉。
“别对他太好，这小胖子生就一副惫懒脾性，你不在后面放个固元境异兽追着，他一步都懒得走。所以最好让于丞相帮我带句话给他，就说既然没死成，那就好好活着，什么时候成为南境灵纹大师了，什么时候他就可以回西联找我了。”
南焉河吸了口冷气：“哇，云盟主你太狠了吧？”
玉凌面无表情：“就是要狠一点，我可以预想到，这句话说完，他肯定会抱着于丞相的腿嚎啕大哭博取同情，这个时候正确的处理方式就是告诉他，再废话就限定三年内完成，完不成后果自负。”
“……”南焉河已经开始隐隐地同情任小胖子了，玉凌这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啊。
“对了，走之前再提醒陛下一件事。”
“什么？”
“注意一下蔡烨。我总感觉……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但不管怎么样，他和孤星似乎有着不浅的联系。之前他叫我小心第八营，我乍一听还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知晓，平澹淖不仅是孤星的人，而且还属于道灵族。”
南焉河不由微微一怔：“可蔡烨对朕决计是忠心耿耿，从朕小时候起，但凡大事小事没有不经过他的，如果他有异心，朕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反正我就提醒这么一下，兴许他没有恶意，只是有些难言的苦衷，陛下也不要因为我一句话就寒了老臣的心。”
“当然不会，朕会多观察观察的。”南焉河正色道。
玉凌也点到即止，他内心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隐忧，虽然荆屏的事圆满了结了，他的尸骸现在就葬在王城南郊的陵园里，但那个隐藏至深的内奸却依旧没有眉目。
是谁泄露了林枢的消息？又是谁出卖了玉凌的住处，使得他毫无防备地被投放到畸变空间去？
而且，当年的事看似只跟荆屏和瑞亚公有关，但真的没有那个内奸的影子吗？
此人的身份不明晰，那便始终让人觉得如鲠在喉。
可惜，玉凌没有时间再在南境耗下去了，海家已经三番两次地挑衅上门，不仅仅是经济封锁，而且都不择手段到联系天煞刺客谋杀尼拉贝等人了。
还有北度的事情，玉凌虽然觉得那像是个假消息，但如今全北境都在暗地里疯狂搜寻通往北度的通神灵钥，这种事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反正他来南境的目的基本已经达成，一方面和王室建立了良好的关系，随时可以抽调知微大师支援，还从天书阁搜刮了一堆上等的功诀灵技，另一方面西联和南境大商会的合作也在稳步进行中。
听尼拉贝等人的汇报，有五六家大商会都表现出了比较积极的态度，尤其是在尼拉贝出示了西境资源清单并详加介绍后，他们顷刻间就发现了倒买倒卖的商机。
而子阳商会和白越商会更是最热络的那一批，虽然紫定侯没有直接亮明跟定王室的态度，但在经济合作上他却是先行一步，最早和西联敲定了方案细节，并表示一个月内就可以搞定传送阵的事。
有了这两大商会的带动，那些中小商会也纷纷热情地凑上来，即便他们前几天还在鄙视西联居然选择抱王室的大腿，但后一秒态度就变成了，有钱不赚是傻子，节操能卖几星币。
当然，观望状态的商会占据半数以上，不过尼拉贝有信心先让这些第一批合作的商会尝到甜头，然后其他人自会赶着锦上添花，到时候就能形成良性循环了。
毕竟整个北境只有西联掌握着西境通道，这是无法抹煞的优势，海家能在北境范围内使劲封杀西联，在南境就没那么大话语权了，商人的秉性就是认钱不认人，谁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谁就是他们的好伙伴。
所以玉凌虽然打算回北境了，但接下来的经济重心工作还要放在跨境贸易上，尤其是两境的传送阵得先建起来一波。
在雪清泠的大力帮扶下，首先完工的就是百蛊-南凰的传送路线，由于两地距离太远，所以直达不太现实（雪清泠表示道宇星系那边倒是有这么远的传送阵，但造价太高不划算），于是差不多要中转八次的样子，但中间的落脚星球都是经过西联高层会议认真讨论过的，完美避开了敌对势力范围。
其次完工的就是通往彻紫星周边的传送路线，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西联将会在南境渐渐构成一个完整的交通网。
于是在南凰星王城大雪飘飞的时节，玉凌带着西联高层与南焉河等人暂时辞别，踏上了归程。
另一边的百蛊星蛊王宫，却是夏日炎炎。正如这一时期的北境，滚烫的炎流已蓄积到了极致，随时随地都可能点燃战火。
第1300章 筹备
玉凌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惊起任何波澜。毕竟他的本尊始终都坐镇在百蛊星，所以北境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对如今的西联来说，头等大敌就是海家。炼火宗虽然也在各方面针对西联，但毕竟有雪峰挡在前面，并不需要西联和他们正面交锋。
可是海家就不一样了，在商业领域，雪峰并帮不上什么忙，海家打着公平竞争的旗号，这就使得雪峰于情于理都无法插手其中。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西联都处在一种比较被动的境地，但西境通道在众人的努力下可谓经营得蒸蒸日上，所以哪怕海家再怎么经济封锁，也始终抵挡不了武者们探索西境的热情。
毕竟人们已经习惯了西联的存在，主要是习惯了西联带来的便利与益处。
起初，一些人还犹豫着要不要遵守海家的封杀令，但时间久了，他们就感觉哪里都不方便，那些新鲜事物已经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再完全剔除出去，就显得突兀而别扭。
而且澹小小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他和尼拉贝一番商量之后，就加大了宣传和优惠力度来维持人流量，虽然这使得西联的收益有所衰减，但目前这种情况下，总比完全被动挨打的强。
所幸最艰难的日子终于是过去了。
随着南境商路的打通，西联成为了无涯星系近万年以来唯一一个贯通了三大境域的势力，哪怕在北境发展受阻，但光是把西境的东西卖去南境，再把南境的东西卖去西境，就足以挽回之前的损失，甚至还绰绰有余了。
海家似乎也从南境那边得到了消息，开始恼羞成怒地发动反击。结果不出所料，南境的商会们一边对他们满口答应，一边继续跟西联眉来眼去，两只船踏的贼溜，任凭海暴跳如雷也没有卵用。
“盟主，上个月的收支报表已经整理好了，我们净收入三千多万，今年年底之前，恐怕有望突破到四千万。”尼拉贝一大早就找到玉凌，神采飞扬地道。
“危机暂时是摆脱了，但海家不会善罢甘休的。”玉凌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对了，关于那件事……雪峰给出回复了吗？”
“他们说已经在筹备大会了。”尼拉贝颔首道。
“怎么突然间效率就变高了？”玉凌略有些诧异。
“之前忙南境的事情，忘了给盟主汇报，其实上个月的时候，乱涯桥那边就出现了异象，华云谷的人最先发现，并用各种手段探测了一下，发现传来的能量波动隐隐间快要触及真道境的顶峰，而且险些让他们神魂离体。这件事瞬间在北境高层流传开了，只是为了避免恐慌，很快被他们压了下去。”
“然后？”玉凌眯了眯眼睛，心道幻灵族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五大宗门六大家族都派了些人前去查探，不过老样子，并无法通过那层结界，由于他们各有各的算盘，本来打算这件事先搁置不谈，但后来紧跟着又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尼拉贝顿了顿，神色微妙地道：“幻灵族那边，似乎派出了一队斥候，而且实力极强。当时守在乱涯桥对面的有好几个固元高手，但他们没有来得及传回什么信息就失联了，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幻灵族人潜伏在什么地方。”
“三年了，乱尘终究太小，容不下他们的长远发展。”玉凌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良久才道：“倒也未必是那些斥候太强，因为你们不了解幻灵族，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各种幻术，魂师偷袭武者，自然是魂师更占优势，更何况他们又不是单纯的魂师。”
尼拉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现在北境的一流大势力表面稳如泰山，实则慌得不行，到处搜寻也愣是找不到那几个跑过来的幻灵族人。哦对了，幻灵族这个称呼还是雪峰告诉他们的，不然他们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
“总算等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机会。”玉凌轻叹一声，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光凭他自己的力量，肯定不可能和解除封印的幻灵族相抗，毕竟人家全盛时期可是能跟道灵族、元灵族强行硬杠的大族，虽然后来落败，但也不能小觑他们的底蕴。更何况一万年了，幻灵族恐怕不止是研究出了专门对付元灵族的紫湮散，其他方面的筹谋八成也一应具有。
玉凌所能做的唯有借势而行，因为那些北境大势力肯定比他更急。
很快了……也许很快就能救出云照秋两人，如果，她们还能坚持到今天的话。
玉凌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抬头看向尼拉贝，又问道：“大会什么时候召开？”
“五天之后，到时候全北境的大人物都会到场。雪峰掌门还问我们，要不要由盟主你来公布幻灵族的具体情况。”
“不用了，现在西联实力太弱，不适宜出头，反正该说的我已经都告诉度掌门了，由他来主持便好。”
“他说这也许是提升西联威望的绝好时机。”
玉凌静静地望着尼拉贝：“那么你觉得呢？”
尼拉贝摇摇头：“我也觉得不太合适，如果由盟主出面，您的身份恐怕会有暴露的风险，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而且海家肯定会抓住这一点大肆抨击，说不准会给此事平白造成无端的阻碍。”
“倒是我连累了西联的发展。”
“盟主这说的是什么话，没有你就没有西联啊。”尼拉贝无声地笑了笑。
“那就劳烦你们修书一份，婉谢雪峰的好意吧。不过大会还是要去的，你到时候也得跟我一路，至于凝水他们……我怕再有刺客出现，让他们先到百蛊来，我的分身会留下照应这边。”
“嗯，要联系南王陛下吗？”
“跟他说一声吧，大会之后，救援行动就可以开展了。”
“好的。”
尼拉贝一脸认真地核对完所有琐事，正准备转身离开，方子衿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脚步未稳就嚷嚷道：“师弟师弟！有登云星的消息了！”
“登云星？”尼拉贝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这个星球有什么特殊的。
玉凌却眸光一凝：“没想到事情都赶在一起了，登云星在哪儿？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1301章 会前小会
在玉凌的安排中，寻找登云星其实压根没提上日程，只是随意地吩咐下去，让手底下的人注意着点儿，没想到无心之间，却很快得到了关于登云星的消息。
方子衿摊开一副星图，一片浩瀚的宇宙星空就呈现在众人面前：“登云星的位置非常偏远，刹黎古星的坐标是负187，123，38，而登云星的坐标大概是负672，362，负149，差不多是在这个位置。”
“目前西境还没有开发到那么远吧？”玉凌略有些诧异，虽然他有天穴宗给的资料，可以让开发小队们避开很多凶险的乱流带，但他们的活动范围主要还是在距鬼觉星五百星里内，就连邪方族都没有那么深入西境。
“所以说发现登云星纯粹是个意外，好像是某个开发小队的人不小心遭遇了一片随机流动的乱流带，然后为了保住性命，慌乱之下强制启动了空间跳跃，也算他们运气好，居然成功了。不然照雪姑娘的说法，有很大概率他们会被抹除自身的坐标，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于是他们就跳跃到了登云星？”玉凌顺势问道。
空间跳跃的原理和传送阵近似，但前者的灵活性要强很多，如果配备一副使用相对坐标的动态星图，理论上是可以输入坐标点，直接完成空间跳跃的。要是这项技术能够完全普及，那这天下就是星舟的天下了。
不过即便是道宇星系也没有完全攻克这项难关，雪清泠虽然在开发小队的专用星舟上设置了这个按钮，但试了几次成功率都很低，要么跳跃坐标偏差过大，要么在跳跃过程中星舟直接消失了（她用魂力进行的无人驾驶），而且消失的星舟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没想到这些实验星舟居然被一个开发小队开了出去，而且他们还阴差阳错地成功进行了空间跳跃。
“没那么顺利，他们特倒霉，跳跃之后又遇上了一片空间乱流带，这次他们不敢再瞎跳了，开着星舟就亡命狂奔，总算赶在乱流彻底爆发前逃到了安全地带。然后他们又在虚空里茫然漂泊了两个月，用探测装置发现了几颗荒凉的星球，于是就想着那边说不准会有生命星辰，没想到还真给瞎猫碰着死耗子，着陆在登云星上。”
“登云星有土著？”
“有是有，但人类的生存极其艰难，登云星是魂兽、异兽、灵兽的天下，很多人类部落都选择奉强大的兽类为图腾，每年每月地献祭，他们甚至以作为灵兽的宠物为荣，你敢信？”
“所以登云星这个名字……”
“居然是一只真道境灵兽起的，你敢信？”
“……为什么不敢信，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正经得令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两句话才总算正常了一点。”
“喂，师弟你过分了吧，我好不容易背的稿，你居然如此诋毁我！”
“背的稿？”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说漏嘴的方子衿强行挽回。
玉凌也懒得戳穿他，这家伙八成是把手下人写的报告背了一遍：“那开发小队是怎么回来的？”
“他们大概了解了一下登云星的情况，感觉这里对人类非常不友好，于是放下一个定位仪后，就驾着星舟离开了，中间又是从邪方族中转，又是从刹黎古星中转，还进行了几次安全系数较高的短距离空间跳跃，费了好几个月才赶了回来。”
玉凌点点头，定位仪也是出自雪清泠的手笔，她让本尊从道宇星系那边弄来了不少，偷偷地运到了百蛊星，就是为了方便坐标定位，进一步开发西境。
“那么我安排一下，好好奖赏这个开发小队？”尼拉贝静静地听完，这才探询地问道。
“奖赏是必须的，但消息要保密，不能泄漏到炼火宗那边去。”玉凌道。
“那要不要继续派遣开发小队去登云星探索？”
“暂时不用，我这边还有更重要的事，完了之后得亲自去登云星一趟。”
尼拉贝惊愕地睁大眼睛，没想到玉凌对登云星如此重视，不过他也没多问，只是正色颔首道：“是。”
“你好好准备一下，两天之后，我们就动身去雪峰星，到时候还要会一会整个南境的各路英豪。”
玉凌的唇边微微溢出一抹冷笑，他已经预见到，虽然西联会尽可能保持低调，但海家肯定不会放他们清闲地端坐高台，八成又少不了一番明争暗斗。
……
三日后，白雪峰。
“爹爹，云承已经来啦。”
度小蕊亲自把玉凌一行人接到了山巅，虽然以她的身份，完全用不着下山去迎宾，但度小蕊对于朋友一向是不愿意有分毫怠慢的，而且她也想尽可能地表现出两家的关系不一般，震慑一下某些不要脸的宵小之徒。
结果她兴冲冲地在门外喊了一声后，屋里却久久没有动静，过了十几秒，度一忱才拉开门，对玉凌淡淡一笑后，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这是？”
度小蕊还没有反应过来，玉凌的魂力却已经察觉到屋内盘桓着一道隐而不发的强大气机，这道气息的主人起码也有不灭境。
“度掌门好像有别的客人，我稍后再来拜访吧。”玉凌轻声说了一句，正打算转身离开，屋子里面却传来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门外可是云承盟主？听苒儿说，你也是天穴的盟友之一，而且幻灵族的消息还是由你提供的，不妨也进来一叙吧？”
听到“苒儿”二字，玉凌顿时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
不是九辰门门主还能是谁？
“呀，好像是北门主？惨了惨了，我刚刚跑去接你，都没注意到九辰门什么时候来的。”度小蕊尴尬且歉疚地传音道。
她之前听北苒说过，九辰门的某些长老对玉凌很不友好，所以此刻难免有些发慌。
“是祸躲不过，一起进去吧。”玉凌倒还比较镇定，毕竟这是雪峰的地盘，就算尹炳根惦记旧仇，想来度一忱也不会置之不理。
况且……听这位北门主的语气，似乎也没有多少敌意。
“你们在外面等我。”玉凌对尼拉贝等人吩咐了一句，便和度小蕊跨进了门槛。
掩上房门后，呼啸的风雪就隔断在了另一个世界，屋内的熏香徐徐飘散，让人心头一片宁和，似乎一股暖意渐渐氤氲而起，直至弥散全身。
如冰晶般的桌子两旁，分别坐着九辰门和雪峰的人，不过这次会谈的规格似乎很高，在场的两宗长老，修为都是固元巅峰级别的，而九辰门门主和度一忱更是不灭境强者。
北苒就坐在九辰门门主身边，她偷眼瞟了一眼玉凌，投来“问题不大，你且安心”的目光，而度一忱则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两个蒲团，很平静地招呼道：“坐吧，都是自己人，也无需见外。”
“自己人？”一位九辰门长老适时表现出了疑问，眼神落在玉凌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云盟主曾多次相助于我雪峰，还救过内子和蕊儿，又是天穴宗的盟友，度某认为这句话没有问题。”度一忱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那位九辰门长老见他态度坚决，便有些尴尬地道：“抱歉度掌门，鄙人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度某也没有别的意思。”度一忱不咸不淡地道。
眼看气氛有些僵硬，北苒赶忙打圆场道：“度叔叔，刚刚咱们聊到哪儿了？这件事和云盟主也息息相关，我们不妨在大会前开个小会？”
度一忱便抬头看向九辰门门主，后者微微颔首道：“我首先要问云盟主的是，你真的打算与天穴宗联合起来，去对抗两大灵族么？”
说话的时候，北门主一直望着玉凌，神色中正平和，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平易近人到不太像是传闻中的北境第二高手。配上他这张普通平凡的面目，走在大街上可能都不会引起太多人关注。
玉凌斟酌着言辞道：“听度掌门说，贵宗的态度是比较坚决的？”
“没错，其中缘由，恕我不方便细说。”
“我的态度，之前也和度掌门提及过了。”玉凌看了度一忱一眼，平静地道：“出于一些我也不方便细说的缘由，我迟早会和天穴宗一道对付两大灵族，不过现阶段，西联得以发展自身为主。”
“可以理解，我需要的只是云盟主一个明确的表态。”九辰门门主点点头，没有过多追问什么。
度一忱微微苦笑道：“你们这决定倒是做的果断，我本来也在考虑要不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些，可幻灵族这事儿一出，我暂时没有心力顾及道宇星系那边了。”
“但我认为这恰恰是个再好不过的机遇。”
九辰门门主沉声道：“幻灵族与两大灵族乃是万年不变的死敌，但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以他们那心高气傲的脾性，恐怕更愿意统一北境，把所有人都划拨在他们的领导下，再率领我们去对抗两大灵族。所以我的建议是，把这个消息尽快传到道宇星系去，让两大灵族顶在前面，如此幻灵族的威胁就迎刃而解，两大灵族也势必焦头烂额。”
“可是事情很难这么顺利。”度一忱道。
“所以我所说的只是一个大方向，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但没有一个大致的计划也是不行的。”
九辰门门主冷不丁又向玉凌问道：“依云盟主之见呢？”
“我同意北门主的看法，不过度掌门的考虑也合情合理，我们现阶段的目标始终还要落脚在如何对付幻灵族上，不宜过早谈论道宇星系的事情。”
“那是我的长期设想，我当然知道，目前我们所有人联合起来，也不可能和两大灵族百分之一的力量相抗。”
“还是谈点实际的吧。”度一忱插话道：“云盟主，你对幻灵族比较了解，你觉得我们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玉凌沉吟片刻，正要开口，房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何事？”
度一忱身形一晃便来到门口，发现台阶上站着的正是负责接待贵宾的一位长老。
“掌门，海家的人到了。”接引长老一脸苦笑，迟疑地看了玉凌一眼，终究还是接着说道：“他们一来就表态说，这样的大会西联没资格参与，要求掌门撤掉西联的坐席。”
第1302章 针锋相对
“这是他们的原话？”度一忱微微冷笑道。
“原话当然要客气一些，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接引长老很耿直地道。
玉凌便起身说道：“看来我得先去会会海家，度掌门、北门主，你们先谈吧。”
“我与云盟主同去。”接引长老似乎对海家的做派也感到不爽。
度一忱点点头，这种事他并不方便直接插手，不过想来玉凌自己便足以应付，毕竟海家并不占理，如果他们硬要将这种无理要求坚持到底，他这位雪峰掌门就可以出面了。
“你便去告诉海家，西联是受邀而来的贵客，自然有资格参与这等关乎北境命运的大事，若是海家执迷不悟，非要将私人恩怨置于公事之上，度某就亲自与海迢榭论论理。”度一忱淡淡道。
“是，掌门。”接引长老做了个请的手势，玉凌便叫上尼拉贝几人，打算和他一同离去。
这个时候，一道细微的传音却忽然在他耳畔响起：“云盟主若是有闲暇的话，我想和你私下谈谈。也请你放心，你救过苒儿，她也难得有个朋友，北某绝非忘恩负义之徒。”
“谈什么？”玉凌心中一动，目光隐秘地瞥过九辰门门主，发现他端坐在蒲团上，神色恬淡，好似说话的并不是他一样。
“我想知道……元灵族的一些事情。”
“让北门主失望了，我对他们并不了解。”
“了不了解云盟主也不必现在就下定论，我无意追究你的身份，只是想和你互换一些情报，我想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玉凌沉默片刻，也没断然拒绝：“大会之后再看情况吧。”
九辰门门主也不再传音，能得到这样一个答复，对他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云盟主，真是抱歉，海家的人实在是太嚣张了，而且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广而告之，一堆人都表示附和，如果不及时出面解决这件事，恐怕后天的大会是别想好好开了。”接引长老一边带路一边歉然道。
玉凌发散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他摇摇头道：“无妨，意料之中。”
“云盟主已有对策了？”接引长老好奇道。
“无非是打一场口水架罢了，海家这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他们真正的意图应该是挖个坑让西联往里跳。”
“何解？”
“这只是我的猜测，稍后自见分晓。”
一行人速度都很快，少顷之后便来到了山腰的若雪宫，这里可以欣赏到雪峰群山的渺渺雪景，来自北境各地的大势力首脑基本都暂住在这片区域。
平日里若雪宫都显得圣洁而安谧，但今日却嘈杂一片，不时能看到街头巷尾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的修者。
玉凌穿过宫门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嚷嚷道：“你们是不是傻啊！再不赶紧站队，到时候想抱大腿都没位置了，别看西联如今好像起死回生了一样，但我听说南境那边局势也不稳，他们居然选了最孱弱的南境王室当后台，等到诸侯们分出胜负，西联的生意还能做得下去？眼光要放长远，知道吗！”
接引长老不禁面色古怪地干咳了几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彪形大汉正唾沫横飞地指点风云，一副看透天下大势的傲岸神色。
玉凌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径直往前走去。
尼拉贝不禁轻唤了一声：“盟主，这人……”
“不用理会，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多的是，难道你还要一个一个地劝说？事实自会证明一切。”
玉凌淡淡地回了一句，就要跟这伙人擦肩而过，但好死不死的，那位彪形大汉发表完演说，一扭头看见雪峰的接引长老带着一些生面孔走了过来，便相当自来熟地拍了拍尼拉贝的肩膀：“嘿，哥们，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呃，我……”尼拉贝顿时有点懵。
彪形大汉也不气馁，继续唾沫横飞地开展他的宣传工作：“兄弟你们刚来，没听见我前面的话是不？我再复述一遍啊，海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和西联水火不容，那么我们必须得做个选择对不对？中立是要不得的，人家五大宗门六大家族的倒是可以冷眼旁观，但咱们又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投靠海家当然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弄得尼拉贝无比尴尬，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准备打断对方的话，彪形大汉的一个同伴就插口道：“老莫你省省吧，你拉人之前也不先问问别人的名字，太没礼貌了。”
“哦对对对，小兄弟你叫啥名儿？还有诸位，你们呢？”彪形大汉豪爽地道。
雪峰接引长老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适时轻咳一声道：“通应门的诸位，这几位是西联各殿长老，这位是西联副盟主尼拉贝，还有这位是西联盟主云承……”
气氛瞬间僵硬了三秒。
彪形大汉的手还搭在尼拉贝肩膀上，此刻就跟石化一样，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尼拉贝本人倒是很淡定：“诸位可能对我西联有些误解，不过不要紧，我们盟主说了，事实自会证明一切，希望大家站队之前，一定要考虑妥当。”
通应门的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时间尴尬癌达到了最巅峰，那彪形大汉更是触电般收回了手，后退三步干笑道：“您好您好，没什么，刚刚我就瞎那么一说，其实我觉得西联也挺好的、挺好的……”
他的同伴也近乎无地自容：“云盟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老莫其实没有那个意思，他、他就是……”
他绞尽脑汁却发现这话根本圆不回来，他就是什么？他就是铁了心要跟西联过不去？麻蛋，这话让人怎么说啊！
雪峰长老不禁笑出了声，随后便收获了通应门几人齐刷刷的幽怨目光。
玉凌淡淡道：“走吧，海家的人还等在那儿呢。”
“嗯，到前面左拐，很快就到了。”雪峰长老感觉玉凌心态真好，不过转念一想，置之不理倒的确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不然收拾通应门一顿也毫无意义，这些二流宗门本就是见风使舵的典型代表，逼得狠了反而会把他们彻底推向海家。
所以玉凌的思路也很简单，引发一切议论的源头就在前面，他要做的自然是掐灭这个源头。
作为六大家族之首，海家也享受了应有的待遇，住在一片独立的宫殿阁楼中，很多雪峰弟子临时充当守卫，防止一些阿猫阿狗偷溜进去惊扰到贵宾。
不过玉凌自然不在限制之内，这些雪峰弟子心中的天平本就是偏向西联这边的。
“哟，正要去找云盟主呢，没想到你亲自来了。”海家的几名侍卫也注意到了玉凌等人，不同于通应门这些二流势力，海家上上下下都把西联高层的面孔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久的时间，他们非但没有扑灭西联带给北境的火花，反而眼睁睁看着这把火越燃越旺，直至成长为燎原火海，这简直是海家的奇耻大辱，让他们怎能不印象深刻？
“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句话，不该你们管的事，就不要把手伸那么长。”玉凌毫不客气地道。
“狂妄！”海家侍卫冷笑一声，正待反驳，雪峰长老就紧跟着道：“我家掌门也说了，西联是我雪峰邀请过来的，海家质疑西联就是质疑我雪峰，若是你们一意孤行，掌门会亲自跟你们家主谈一谈！”
海家几人气焰一滞，随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就从庭院深处悠悠传来：“度掌门真是这么说的？”
玉凌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一位身穿白雪金丝长袍的威严男子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口，那几个海家家主慌忙行礼道：“见过族长。”
海家家主负手而立，神色不怒自威，定定地看着玉凌道：“本家主说过的话，绝不会擅自更改，也请度掌门好生考虑一番，一个连不灭境强者都没有的宗门，凭什么和我等平起平坐？北境千年以来的规矩，都荡然无存了么？度掌门如此安排，如何能叫天下人服气？”
这个时候，宛如翩翩公子的海也出现在海迢榭身旁，稍稍落后半步，意味深长地笑道：“当然，我海家也不是蛮不讲理，若是度掌门调整坐席，让西联坐到他们该坐的位置上去，我等便绝无异议。”
第1303章 强势到底
“哼，海家果然是挖了个坑，就等在这里呢。”雪峰长老不禁暗暗冷笑，向玉凌传音道。
“恐怕不止如此。”
玉凌回了一声，夷然不惧地迎着海家家主海迢榭的目光，一步步登上台阶道：“海家主是在质疑我西联的实力？”
他的唇边溢出一抹冷笑，言语越发的凛冽：“不知你有什么资格质疑呢？”
“你……”海迢榭冷哼一声，正要开口，但玉凌的气机却仿佛重重山峦般无形地压迫过来，又如浩浩江海般无可抵挡，直接将他后面的话堵回了嗓子眼里。
一步、一步。
海迢榭眼睁睁看着玉凌如闲庭散步般踏阶而来，明明他的脚步声微不可闻，却仿佛重锤砸在他的心脏，令他的肉身玄力几乎快要崩散。
“嗒、嗒、嗒。”
玉凌从容不迫地踏上最后三级台阶，故意重重地落下了最后一步，直接引爆了他蓄积已久的大势。
虽然在技势道三大层面中，他仍然停留在“技”的巅峰，但三大体系足以弥补这方面的缺憾，尤其是通过一番蓄势，所造成的效果便不亚于“势”的领域。
“噗！”
海迢榭的心脏如要爆碎，即便他是固元巅峰修者，在这一刹那也像是被打落成一个未经修炼的普通人，苦苦坚持的防线瞬间告破，不自禁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聚集起了一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他们本来饶有兴趣地想看西联如何化解危境，没想到那位云盟主会以这么强势而决绝的方式羞辱于海家，而且居然还成功了！
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虽然海迢榭身为家主，难免疏忽了玄力和战斗技巧的锤炼，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固元巅峰强者啊，这云承未经交手就能将海迢榭镇压到吐血，难道他已经登临不灭境了吗？！
一念及此，原本震惊到失语的众人顿时又哗然起来，如果西联真的出现了一位不灭境强者，那他们作为一流大势力的地位就真正牢不可破了，任何人都没法再予以质疑。
“海家主，你之前说什么来着，我没有听清，你再重复一遍？”
玉凌站在宫殿门口，带着一丝讥讽的冷笑，静静地逼视着海迢榭。
明明他不比海迢榭高多少，但后者却感觉无边无际的压力侵袭而来，让他连半个完整的字句都发不出来，只能在众人面前生生蒙受着奇耻大辱，这让他心头的怒火简直要化作火山喷薄而出。
就在海迢榭悲愤得恨不得自裁于此的时候，一道阴冷的声音却瞬息间由远及近：“云承，你莫要过分！”
玉凌抬头望去，只见一条长虹划过天际，几乎是流光一闪，一位身穿青黑海纹袍的男子便凭空出现在海迢榭身前，硬生生隔断了玉凌的气机。
海迢榭两人瞬间像是从深海之底被打捞上来，尤其是海，脸色都憋得紫黑一片，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心中的恼恨几乎抵达了顶端，当即行礼道：“老祖！您一定要拿下这个狂徒！”
“你们退下吧。”海家老祖的目光始终不离玉凌，周身透着亘古沧桑的强大气息，仿佛与天地同存，与日月同光。
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不灭境强者。
玉凌不由心中一凛，不过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举动会招惹来不灭老祖的出现，但如果不给海家来个狠的，西联在北境就无法立足，所以哪怕要跟不灭强者正面对抗，他也不容退缩。
好在通过刚刚拾级而上，玉凌的大循环已经推入了巅峰，蓄积的浩然大势正如天威般莫可匹敌，凝墨也将养灵而成的滚滚煞气尽数融入了玉凌的气机中。
伴随着海家老祖的出面，又一场无声的交锋正式展开。
两人都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然而他们脚下的地面却“咔嚓咔嚓”出现了无数蜘蛛网一般的裂缝，继而逐渐蔓延向四周。
“嗡”
空气的震荡幅度愈来愈剧烈，石子沙砾开始无风乱舞，海家所住宫殿的匾额哐当一声落在地面，就连宫殿的柱子和瓦片都在簌簌颤抖，仿佛随时随地会破碎崩解。
吃瓜群众们慌忙后退，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界限正在飞速扩散，误入其中的人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短短十几秒的对峙，虚空已经出现了坍塌的迹象，玉凌表面上镇定如初，但体内大循环却已经有些不堪重负，毕竟境界壁垒岂是那么容易打破的，时间久了他必然会显露颓势。
“云承，你好大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海家老祖心头却是惊疑不定，因为这样硬碰硬的交锋，玉凌竟完全没有落入下风的趋势，可是身为不灭境强者，他自然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玉凌的玄力绝没有超出固元巅峰。
世上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固元武者？
海家老祖杀心渐盛，西联的发展迅若流星，而这云承的修为也一日千里，照儿的说法，他第一次遇见云承的时候，对方还只是金刚境，结果没几年居然奇迹般地跳到了固元巅峰，这要是再过五年，他是不是就会摇身变为不灭境强者？
必须杀了他！就算当着众人的面，不太方便下杀手，那至少也得废了他！
海家老祖阴狠地盯着玉凌，缓缓迈出一步，不灭境的气机便愈发浓厚，如同整个天地、整片世界都轰然镇压而去。
玉凌的大循环瞬间抵达了极限，浑身血管随时随地都会爆裂，不仅玄力濒临崩溃，而且道韵也无法承载这样大的负荷。
他正准备动用白光加循环之圆的双杀手锏，一阵寒风便从身边徐徐吹过，将海家老祖带来的压力尽数拂去。
“海契惟，度某早就通告天下，大会前后不得动武，怎么，你海家莫非自诩为一流门阀，便可以破例了吗？”
度一忱清冷的声音随着寒风飘散开来，而他的身形也不知何时出现在玉凌旁边。
这一刻，哪怕海家老祖还站在玉凌五步之外，但所有的气机压制都烟消云散，玉凌几乎快要中断的大循环又重新运转起来，迅速消弭了他所受的暗伤。
“见过度掌门。”玉凌点头示意了一下，刚刚他是故意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即便度一忱远在山巅也能清晰地感应到。
如果度一忱愿意帮忙，玉凌自会记下这份人情，如果他不愿出面，玉凌大不了就跟海家老祖鱼死网破，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面对不灭境强者了。
事实证明，雪峰掌门还是很讲究道义的。
海契惟的脸色却蓦地黑如锅底：“度一忱，这云承都挑衅上门了，你还要我和平相待？分明就是他先对我海家家主动手的，亏你还自诩大公无私，如今却也开始偏帮一方了！”
玉凌不紧不慢地道：“非也，此事分明是海家主率先无理取闹，对我西联大肆贬低，还要我等改换坐席，如此奇耻大辱，莫非我还应该笑脸相迎？”
不等海契惟反驳，玉凌又紧跟着道：“何况你们的海公子还屡出毒计，用重金许以天煞刺客，先是在邪方族刺杀于我，后又在南境刺杀我的几位副盟主，也幸亏我早有防范，否则找谁说理去？海家竞争不过我西联，就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难道便称得上光明正大吗？”
原本屏息静观其变的众人瞬间又发出嘈杂的声浪，毕竟玉凌忽然间爆出如此猛料，他们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
“刺杀不成居然还再次刺杀，主要两次都失败了，海家的脸都要丢尽了吧？”
“不过天煞的刺客不是很难对付吗，这云盟主也真是厉害。”
“这也太可笑了，堂堂海家，老牌大族，居然连正面对决的自信都没有，还要使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们当然没有自信了，毕竟坐拥西境通道，西联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嘛。”
听着这些议论，海契惟的脸色一阵发青，禁不住怒喝道：“都给我闭嘴！”
众人瞬间杳无声息，然而内心的腹诽却更加激烈了，毕竟海契惟这反应颇像是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
“云承，你可有证据？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海契惟咬牙切齿地道。
第1304章 海家的“阴谋”
“证据？天煞独有的毒药算不算证据？”
玉凌随手扔出一个玉瓶，在半空中“砰”地一声爆碎开来，洒出星星点点的黑色剧毒。
虽然在场很多人跟天煞几乎没有接触，但隔得老远他们也能感受到那恍若活物的毒素透露出极端扭曲、疯狂、贪婪的意味，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天啊，这剧毒也太可怕了吧？”
众人眼看着黑色毒素溅落在地，生生将坚硬的天罡石地面腐蚀出了深深的坑洞，而即便是刚刚玉凌和海契惟的交锋也不过是同样的效果罢了。
可以想见，如果这毒素再多一些，恐怕不灭境强者遇上都要够呛。
海的面容渐渐变得苍白，海契惟却仍然古井无波：“这算什么证据？谁知道你从哪弄来的诡异毒药，跟我海家有什么关系？”
“海老爷子不愿承认我也可以理解，不过海公子的脸色可不大好呢。”
玉凌微讽一笑：“前次刺杀我，是为了破坏西联和邪方族的合作，这一次刺杀尼拉贝，整个南境都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我西联高层会见瑞亚公的时候遇到了天煞刺客？而且很微妙的是，我们最为看重和瑞亚公的合作，毕竟只有他们和海家无甚牵连，但谁知合作快要谈成的时候，瑞亚公却被逼自杀了，要说此事与海家无关，那可真是巧得不可思议。”
尼拉贝难免有点发懵，因为玉凌这锅甩得轻描淡写，本来是他们把瑞亚公逼死的，结果一转眼海家反而成为了重大嫌疑人。
不过海家选择在那个节骨眼儿刺杀，本就是打着破坏合作的算盘，也不算完全冤枉他们。
而随着玉凌的再一次爆料，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直感觉今天这一趟没白来，既过了眼瘾还过了八卦瘾，而且难得看到身为北境第一大家族的海家被逼得如此狼狈。
海契惟的脸色已经阴沉如水：“云承，你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可真是厉害，但任凭你说再多也没有直接的证据，事实清白自在人心，纵然你百般诡辩也终究无济于事！”
“事实清白自在人心。”玉凌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希望海老祖能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他又转而冲度一忱点点头道：“今日多谢度掌门主持公道，希望不会耽误了正事。”
“不会。”度一忱简洁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视一圈，最终淡淡地在海契惟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再有私自动武者，取消大会资格！”
说完他也不等海契惟回复，大袖一甩，便化作一阵寒风凭空消失在原地。
“我们也走吧。”玉凌叫上西联一行人，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海契惟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玉凌离去的背影，几次都险些抑制不住心头的杀机，但他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回了殿内。
“老祖……”
海和海迢榭对视一眼，也赶忙加快步伐跟上。
“进来说吧。”海契惟关上屋门，顺手设下了隔音结界，于是一切喧嚣都归于宁静。
“老祖，儿知错。”海一秒都不带犹豫地跪在地上，无比忐忑地等着海契惟的责难。
“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海契惟冷冷地道。
海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我、我错在不该请天煞刺客刺杀云承等人，平白给他们留下把柄……”
“就这一点吗？”
“我……”海急得额头直冒冷汗：“还错在没有早点重视云承和西联的发展，没有……”
海契惟直接打断了他：“这都不是重点。”
“啊？”海愕然抬头看向海契惟，浑然忘却了这是多么失礼的举动。
“首先，你错在没了解清楚敌人就贸然下手。不过这云承藏的很深，就连孤星都打探不清楚他的来历，这一点我可以谅解。”
“但你真正的错误是，给天煞的钱还不够多，没有请到足够厉害的刺客。像那青煞，对付对付固元巅峰武者还勉强可以，但云承……他已经超乎固元之上了。”海契惟眸光阴寒。
“什么？他已经到不灭境了？！”海迢榭平日里再冷静从容，此刻也不由惊呼出声。
“这、这不可能啊老祖！我第一次在秘地碰见云承的时候，他就是金刚境，最多金刚巅峰啊！”海也呆住了。
“他没到不灭境，但……可以称得上是不灭之下无敌手。”海契惟沉声道：“他的玄力非常古怪，既绵长浩瀚又霸道凌厉，而且比同级别的武者要精纯无数倍，再加上他似乎已经抵达了‘势’的层面……迢榭，你应该对此感受颇深。”
海迢榭苦笑着点点头，惭然道：“如果真打起来，我恐怕撑不过几个回合。”
“那老祖……如果是你亲自出面，能杀掉他吗？”海急切地问道。
“除非他脑子进水了跟我死拼到底，我倒是能杀掉他，但问题是他长着腿不会跑吗？”海契惟面无表情地道：“况且青煞不是说，他修炼了分身秘法，百蛊星又还有一个真道境魂师坐镇，想杀他太难了。”
海一阵颓然，只能低头不语。
“刺杀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你让青煞退钱走人吧。不过幻灵族即将大军压境，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无论是整垮西联，还是杀了云承，剩下一方都不再是威胁。”海契惟冷笑道。
“老祖的意思是……”海迢榭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计划稍作修改，仍能继续实施，一定要利用好这次全境大会。”海契惟狠狠道。
“是！”
……
这边海契惟三人关门搞阴谋，另一边玉凌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在几乎没有魂师的北境，魂力就是作弊般的好用，海契惟的隔音结界能防住隔墙之耳，但却防不住玉凌悄无声息种在海身上的魂印。
“原来是叫青煞。”玉凌喃喃自语，他跟天煞接触不多，但是听说单字加煞的刺客往往比较厉害，双字加煞就比较普通了，当然，这是对玉凌的境界而言，因为天煞的刺客最弱也有金刚境。
“怎么了盟主？”尼拉贝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后天的大会，海家可是铆足了劲要把我们打入万丈深渊呢。”玉凌冷然一笑。
尼拉贝认真地点点头：“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他打开静室暗门，探询地问道：“那盟主，我修炼去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突然这么勤奋？可不太像你。”玉凌略带调侃地道。
尼拉贝赧然道：“盟主……这不是上次险些害得澹帮主死掉，我觉得我也该努力一下，不能老拖别人的后退。”
“有这个觉悟蛮好，去吧。”玉凌笑了笑道。
正好他也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虽然今天没真正打起来，但气息交锋却也很打磨修为，玉凌的沉淀已经足够了，如今强敌环伺，他必须得尽快提高修为。
他从灵戒中拿出几块灰扑扑的石头，正是那次深入虚空后，从十二营所在孤岛的石林中捡来的那些，里面不仅蕴含着浓厚的混沌之气，而且还浸透着锋锐无匹的气劲，与他的血脉完美吻合，可能对别人来说是无法吸收的致命剧毒，但对玉凌来说却比单纯的混沌之气还要大补。
玉凌之前还分了一些石头给玉道仁两人，不过他们的修为还不能完全承受石子中的力量，所以玉凌都是吸收了绝大部分后才敢放心地交给他们，想来玉道仁突破悟道境也不难了。到时候在道韵的护佑下，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自然能改善不少，就不用费老大的劲去修炼玄力了。
等到把一些事情叮嘱完后，玉凌也进入了密室开始闭关，这一次他要把三大体系都突破到后期，到时候再跟不灭境强者杠上，至少短时间内，他不会落入下风。
第1305章 别样的重逢
由于西联和海家的交锋，这次的北境全境大会从一开始就颇不平静。
甚至有传闻称，西联盟主云承已经是不灭境高手了，众人亲眼所见他镇压了海家家主，还和海家老祖海契惟斗了个旗鼓相当。
当然，这传闻后来变得越来越夸张，原本玉凌只是和海契惟进行了一番气机交锋，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大战三百回合，直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雪峰崩颤。在某个版本里，玉凌甚至已经把海契惟揍得跟死狗一样，全靠雪峰掌门及时出现救场……
不过这些比较浮夸的小道消息也就生存了一天，很快就被海家强行封杀。于是那些后来者没能亲眼目睹当时的场景，居然还有很多人以为海家这是恼羞成怒欲盖弥彰，反而对传闻坚信不疑，这就是海家所控制不了的了。
就在这闹哄哄一片的乱象中，大会终于正式开幕。
今日的未雪宫分外热闹，虽然每个宗门、家族派来的人都不多，但是合在一起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五大宗门除炼火宗外都派了代表，再加上六大家族，便是一百多人，位列最靠前的一等坐席。而慕容家、罗家这些准一流大势力也不少，又占了一百多人，位列二等坐席。
最后那些二流势力虽然没什么话语权，但还是受邀而来参与大会，至少他们能尽早掌握第一手情报。这些势力诸如通应门，只有掌门人或者家主能踏入会场，可他们胜在数量够多，于是林林总总有近一百人，从宫殿中部一直按次序排下去，最后一个离门口不过几步之遥。
在众人之中，最受瞩目的当然是西联。
这个在几年之内突然出现、又突然崛起的势力，它近似于南境的商会，但却有着非常高效新颖的管理模式，像是松散的联盟，但又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人们甚至无法把它归结为宗门或者家族。
然而这样一个在几年前完全不存在的组织，今天却位列一等座席，和五大宗门、六大家族处在同一水平线上，这是北境人在此之前完全想不到的奇迹，可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西联出现的时间虽短，可放眼整个北境，除非是完全与世隔绝的星辰，否则绝不会有人没听说过它。
人们已经习惯了用着西联物美价廉的星舟，习惯了可以在星球内部肆意兜风的飞行器，习惯了那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例如清洁用品、刚柔石床、室内冷热平衡器、草本美容液（莲春族出品）、空气清新宁神剂（刹魂族友情研究）、杀虫驱虫粉（百蛊星特供）等等。
这些东西对高层次的武者来说用处不大，但对中低层的武者来说却无比方便实用，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都是西联发明的，在此之前北境从未有过。
虽然不可避免的，某些科技含量较低的东西很快就出现了五花八门的盗版（海家旗下的商会绝不承认他们抄袭），但西联的商标已经深入人心，而且西联的售价已经很低了，那些盗版也实在没法更低，谁让他们没有那个技术削减成本，所以西联的销售量只是受了些微不足道的影响。
而且随着后期资本的扩张，流苏阁的分店已经借着传送阵如病毒般蔓延到了近乎整个北境，甚至每个星球上都至少有几十上百家分店。
西联就是这样潜无声息地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中，直至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过很多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一流大势力，他们很少去关注底层的变化，也许只有华云谷和海家稍稍警觉一些。
无数道情绪各异的目光锁定着玉凌，不过这样的场面他已经司空见惯，即便是尼拉贝都不会感到紧张了。
“掌门，人齐了。”
随着最后一名代表入场，负责接引的雪峰长老便快步走到度一忱身后，轻声禀报了一句。
度一忱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道：“这次召开全境大会，想必很多人已经提前了解过了会议的主题，不了解的也没关系，现在情势紧张，我没心情多说废话，下面就直接开始了。”
猝不及防的众人赶忙打起精神，本来他们已经做好了听几个时辰废话的准备，没想到雪峰掌门如此的干脆利落。
“这次会议只有一个中心，即如何对抗幻灵族，护佑我北境安然度过此劫。”
度一忱话音刚落，很多人就投来了懵逼的眼神，忙不迭地和同伴密切地传音交流，想要搞明白这幻灵族是何方神圣。
“范长老，你来给大家解释一下。”度一忱也不等众人多加讨论，便直接说道。
范长老也没推辞，将事先了解到的所有信息都一条一条地列了出来，而且他充分地考虑到了众人的接受能力，每说两条就会停顿十几秒，给大家留下消化的时间。
“……总之幻灵族是个非常强大而可怕的对手，必须得集全境之力与之对抗，否则北境危矣！”范长老肃然道。
众人好一阵寂静，良久之后才有一个声音迟疑地响起：“这……不是我质疑范长老，而是此事委实有些骇人听闻，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冒出个幻灵族来？”
范长老循声望去，只见竹家家主面色凝重，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若我雪峰一面之词无法让竹家主信服，那便请其他诸位做个证吧。”范长老淡淡地看向九辰门。
九辰门门主点点头，给旁边的长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将两个年轻人从坐席最后方带上来，解释道：“这两位都是从乱尘祖星来的修者，他们可以作证。”
玉凌微微眯了眯眼睛，时隔许久，他又看见了沈宁海和方景成。
他很早就知道这两人被九辰门买走，也一度考虑要不要将他们接出来。但后来他从北苒那里了解到，这两人都还过得不错，尤其是方景成凭着灵阵混得风生水起，九辰门似乎对他还颇为看重，于是便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宁海还是老样子，举止作态完美到无可挑剔，仍是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最多眉眼间添了几分坚毅果敢。
方景成的变化就比较明显了，看来这三年多独自打拼也让他成长了不少，原本属于方大少主的娇气几乎消磨殆尽，那股纨绔范儿更是荡然无存，如今看着倒也是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岁月，总是会不经意地改变一个人。
玉凌正在感慨间，更多的熟人又映入了眼帘。
“既然北门主带头，那我海家也不藏私了。”海迢榭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浑然看不出前两天的狼狈姿态，一挥袖袍也叫过来一位蓝衣若仙的姑娘。
正是蓝鸢柔，曾经的蓝岭国公主。
她似乎过滤了周围的一切声响，目光只怔怔地望着一个人，因为那个人从出现的一瞬间，就占据了她的全世界。
“宁海……”
蓝鸢柔轻轻地唤出声，眼前变得一片朦胧，那些埋藏已久的情感轻而易举地冲垮了她自认为足够坚强的心防。
她不敢眨眼，怕泪水不争气地溢出眼眶，但她又想眨眼，因为她想看清沈宁海的脸庞。
这一对分离已久的恋人，终于在这样一个未曾料想过的时刻重逢。
沈宁海也痴痴地望着容颜未变的姑娘，他几乎抑制不住地想要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然而理智却冰冷无情地提醒他，这是全境大会，他现在属于九辰门，而非一个能够随心所欲的自由人。
北苒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捅了捅沈宁海的胳膊，小声道：“你女朋友？”
沈宁海深吸一口气，低低地道：“是我的妻子。”
北苒不由惊叹道：“哇，这么早结婚啊？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诶！呃不过……你俩看着倒感情蛮好的。”
九辰门门主轻咳了一声，示意北苒正经一点，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正出现在场上。
方清秋、云千重、阮应琅、明书玉、柳广陵、柳熙月……
等等这些在逆云海被打散的十七域故人，终于重又汇聚一堂。
第1306章 指认
众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境遇下相逢。
他们之中有恋人，例如蓝鸢柔和沈宁海，也有势不两立的仇人，例如方景成和方清秋。
还有的人彼此虽不熟识，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油然而生感慨与亲切之情。
因为在这茫茫星海中，又有多少来自同一片地方的故人呢？
正是封灵星，将他们这些漂泊在外的孤单灵魂联结在一起。
那是他们共同的皈依。
不过对方景成和方清秋来说，大概是绝无法一笑泯恩仇了。
“方清秋，原来你还没死啊！”
方景成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瞪大了眼睛，随后冷哼一声传音道。
只有在这时，他眉宇间才显出往日那股飞扬跋扈的神采。
“时隔多年，还是只会耍嘴皮，只可惜，如今的你已不再是方大少主，你爹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方清秋按着腰侧的长剑剑柄，神态冷然中带着三分讥讽。
“嘁，说得好像你爹就没被卖出去似的。”方景成沉下脸色，反唇相讥道。
方清秋眸中寒光一闪，森然传音道：“若非今日不合时宜，否则定要给你点教训。”
“谁怕谁啊！”方景成仰起下巴，撇撇嘴道。
不过他们的传音互怼也到此为止，因为很快他们这些来自十七域的修者就要作为证人，证明幻灵族的出世，以及透露一些内部消息。
沈宁海首先稳定住情绪，以尽可能平和的语气把幻灵族破封的经过大概一说，其他几人则陆续进行了补充。
随着细节逐渐完善，场上质疑的声音也越来越少，哪怕他们再不愿意承认，幻灵族也始终摆在那里，是不得不面对的大坎。
范长老最后说道：“大家可不要小瞧幻灵族的实力，当初他们可是能跟道宇星系的那两大巨头正面硬杠的强族，这一万年来的积累绝对超乎我们的想象。之前祖星封印初解，那幻灵灵皇只有悟道和凝魄修为，可这才几年而已，他们的斥候都已经能杀掉固元武者了，难以想象如今的幻灵灵皇是何等的境界。而且灵族血脉……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本就有很大的压制。”
度一忱见众人的面色都变得乌云压顶般凝重，这才补道：“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敌强就丧失对抗的勇气，因为幻灵族毕竟还未恢复到全盛时期，若是集全北境之力，未尝不可将其封困于乱尘星系，只要拖得一定时间，便可请来道宇星系的援军。只是……但有分毫可能，我还是希望能以我们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件事。”
在场的都没有蠢人，心念一动便明白了度一忱的言下之意。
一方面，两大灵族虽然也很迫切地想要解决幻灵族，但别忘了他们自己还处在对峙状态，元灵族肯定想借幻灵族的手消耗道灵族的力量，反过来道灵族也会作如此打算，这样互相牵制之下，反而会给幻灵族留下周旋的余地。
尤其是……如果幻灵族愿意收敛敌意，表现出要和其中一方合作的意愿，情况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另一方面，两大灵族虽然没兴趣占领北境，也看不上这里的资源，但他们同样也不会为北境武者着想。一旦跟幻灵族开战，他们恐怕会第一时间取得领导权，然后将北境人作为炮灰强行送往战场，等到打得差不多了再出面收拾残局。
北境如今的局面就是如此尴尬，他们必须要在三大灵族的夹缝间求自保，而且没有一方是省油的灯。
一时间，众人纷纷附和度一忱的看法，都认为得先靠自己的力量试试，实在不行了再向两大灵族求援，因为后者必然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目前我们也很难制定出特别详尽的计划，只是先让大家有个思想准备。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进一步了解幻灵族现在的实力，而且必须赶在他们的斥候摸清楚我们的底细之前。”度一忱沉声道。
“那么此事宜早不宜迟。”海迢榭做出一副沉痛的神色：“都怪我们警觉性太差，乱尘生变已是好几年的事情了，我们却对此不管不顾，硬生生放任敌人迅速强大，若是早知道对手是幻灵族，何至于蹉跎如许光阴！”
度一忱淡淡道：“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我们还是一起想想对策吧。”
“我有个提议。”海迢榭像是早就打好了底稿，此刻滔滔不绝地道：“固元层面的武力显然是不行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我建议得由不灭境强者出面，而且每个一流大势力都得派出一人，去打破乱涯桥的屏障，看看幻灵族究竟发展到了何等程度。我海家老祖已经做好准备，甘愿为全北境的命运放手一搏！”
他这陈词慷慨激昂，若是换个不明就里的人，说不定都要被感染得拍手喝彩了。
但场上众人最多只花了三秒就意识到海迢榭的险恶用心，因为这段话的关键词在“一流大势力”上。
对于五大宗门、六大家族来说，他们都有不止一位不灭境强者，可是西联刚刚晋入这个圈子，合共就只有他们的盟主云承疑似不灭境高手，若是云承死在乱涯桥，海家大可以甩锅给幻灵族，而西联也就垮了。
这真是个连环毒计。
若是之前西联被迫改了座席，必当威望大损，再也别想位列一流，但海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硬要将西联挤兑到绝路上。
海家的意思很明显，西联总不能坐着一等座席，却厚着脸皮不参与这项行动吧？
众人心头凛然，正等着玉凌的反应，华云谷宗主又紧跟着开口道：“海家主说的在理，如今生死存亡，也不是我们藏私的时候了，我华云谷也会请出一位不灭境元老，而且还会从南境那边找来一些知微大师，想来对破除屏障应有所帮助。”
这两方一发言，慕容廉冰立即讨好般地道：“想来十多位不灭境强者一齐出手，再加上那些知微大师，乱涯桥屏障定可破除！我建议我们也成立一个精锐斥候队，在众位高手攻入乱涯桥对岸的时候，斥候们也行动起来，趁乱潜入乱尘星系，打探幻灵族的现状。我慕容家虽实力微薄，但也愿意派出一位固元巅峰，为我全北境的生存贡献出一份力量！”
“慕容家主的提议甚妙。”海迢榭满意地点点头。
沧河掌门静静地道：“我没有异议。”
“此事确实需得郑重对待。”竹家家主看了沧河掌门一眼，也颔首道。
“我这边也没有问题。”毕家家主道。
……
眨眼之间，大部分人就通过了海迢榭的提议，而且还不断加以补充，直至商定出一个比较完善的计划，只剩下雪峰、青阳家和西联还没有表态。
青阳家主青阳悟迟看着度一忱的脸色，度一忱则不动声色地望向玉凌。
玉凌的脸上依旧一派平静从容：“这等关乎北境的大事，自然少不了我西联的参与。”
众人闻言齐刷刷一愣，几乎快要惊掉了眼球，没想到玉凌居然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此事，连一句抗议的话都没有。
“不过我西联比不得诸位老牌宗族，所以能出面的大概只有我和南境的一些知微大师，希望能助各位一臂之力。”玉凌很淡定地道。
海迢榭皮笑肉不笑道：“啊，云盟主真是好气魄，海某之前对你有所不敬，看来倒是我低估了你的心胸。那么度掌门，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了？”
他心中暗暗冷笑，这云承一定是倚仗他有分身，所以根本不惧于赴险，但他原也没指望能借机杀掉云承，只要能让他元气大伤，再耗掉几个西联高手，海家的反攻就可以全面展开了。
“那便依诸位所言吧，谁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度一忱也不再废话，虽然他不知道玉凌哪来的底气，但他显然不是自己作死的那种人。
“我还有个提议。”玉凌忽然道。
“云盟主请说。”
“其实呢，想了解幻灵族的军情，现在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何解？”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在场……不就有两位幻灵族人么？”
玉凌带着毫无温度的淡淡笑容，目光径直越过人群，望向大殿的中部。
第1307章 套话
“什么？！”
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连惊呼都忘记了。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两个看似普通的二流宗门宗主忽然暴起，化作两束流光直冲门口。
“砰！”
一声巨响，整个大殿都晃了三晃，但门口却有一层无形屏障，硬是挡住了这两个人，只被他们撞出了些微的裂缝。
“快抓住他们！”
度一忱眸中闪过凌厉的神光，他早先就预想过场中会不会混有幻灵族的探子，所以在众人到齐之后他就不动声色地开启了雪峰神阵。这可是雪峰专门请的南境阵道宗师过来布置的，由于武者不会控阵，所以阵法自动运行，每个时辰要消耗不少灵材，兑换成星币可不是个小数目，效果也自是毋庸置疑。
没想到他多了个心眼留的这一手居然还真的发挥了效用，虽然他不知道玉凌是如何辨认出幻灵族人的，但看那两个家伙反应这么激烈，显然是心里有鬼。
所以在话刚出口的时候，度一忱自己也调动起了全身玄力，整个人迅如流星闪电，顷刻间就出现在殿门前。
他一掌拍向虚空，于是冰雪的寒气就随之蔓延开来，地面一瞬间被白霜覆盖，晶莹如镜，而那两个幻灵族人也眼看着就要被冻成冰雕。
他们退无可退，只得回转身来，眼眸中透出莹莹紫光，属于幻灵族的血脉气息也不加掩饰地释放开来，一时竟让周围那些想要帮忙的二流势力代表神思恍惚，几乎沉沦在无尽幻相中。
度一忱的眼前也出现了幻影，他好似看见度小蕊被某个幻灵族人挟持着，正哀婉凄然地望着他，而徐诗槐就在身后哭着让他不要动手。
“区区幻相，也敢扰乱我的心神？！”
度一忱冷笑一声，不灭境的血气震荡而出，直接粉碎了面前栩栩如真的画面。
他对徐诗槐很有信心，如果真是度小蕊被劫持了，她肯定会大叫着“你有本事就动手啊，老娘今天不把你剁成十万八千块老娘就不信徐”，然后冲上去就是滴雪剑法一阵疯砍，怎么可能会软弱地躲在自己身后哭泣，还让他不要动手。
所以这么假的幻相，真的一点迷惑性都没有。
“度掌门，我来助你！”
当度一忱挣脱幻境后，九辰门门主也已出现在他身旁，提着一把长刀就斩出了一道暗红色的半月刀光。
那两个幻灵族人本来已经趁着这点时间刻画了重重灵符，那闪烁的光影几乎快淹没了他们的身形，然而在这道大巧若拙的刀光前，他们的灵符顷刻间就寸寸崩裂，那股气劲蛮横地摧垮了他们的一切抵抗，直接将他们轰在了屏障上。
“咔嚓”
屏障上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纹，如果这两人再加把力，说不定就能冲出牢笼了。然而挨了一记重击后，他们近乎连爬都爬不起来，毕竟不管血脉再怎么强大，他们本身只是合道初期，怎么可能和全北境第一第二强的两个人抗衡？
“小心他们发动同归于尽的魂术。”玉凌也来到了殿门附近，给度一忱两人传音道。
不得不说这两个幻灵族人藏得挺深的，只是玉凌情况比较特殊，首先他跟幻灵灵皇和紫秉元分别打过一架，还跟紫尘若待了那么久，对幻灵族的气息终归是比较敏锐的。其次他身怀元灵族血脉，再配上魂力扫描，这两个人听到会议快要结束，气息稍有波动，玉凌顿时就有所感应。
度一忱立即神情一凛，眼见着重伤的两人露出决然之色，心头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
他的反应已是相当之快，几乎在玉凌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用冰寒的玄力冻结了两个幻灵族人的身体，但一股毁灭性的魂力波动却带着至高无上的紫意冲破了禁锢，哪怕只是目睹就已让人神魂摇颤！
但这恐怖的波动还没来得及传荡开来，玉凌就装模作样地扔出了一颗透明珠子，然后一股更加强势的魂力就镇压了下去，硬生生将这两个幻灵族人的魂力自爆终结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原地只剩下两个一动不动的冰雕，因为他们已然昏迷了过去。
玉凌的脸色也微微一白，魂海中的众生万相之影有一大片都崩解为虚无，还好他的大循环为魂力提供了有力的支撑，否则他还真不一定能镇住这两个同境的幻灵族人，毕竟术业有专攻，人家的老本行就是魂师，他相比起来都算是业余。
“什么情况？”众人还处在一片混乱中，很多人刚跑到一半准备帮忙，结果却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幸亏我走之前鬼梦王送了我颗魂珠，不然今天这场面还真不好收拾。”玉凌才不会承认他只是随手丢了个毫无用处的玻璃珠。
不过反正已经碎成渣渣了，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那么商量一下如何处置这两个俘虏吧。”九辰门门主思忖道：“幻灵族人魂力很强，他们探听别人的秘密倒是很容易，但想要从他们嘴里套出情报，却着实有些困难。而且时间拖久了恐再生变故，不如云盟主你把鬼梦王叫来，看她有没有办法。实在不行只能从东境找人了。”
度一忱神色冷寒：“而且还要排查一下，究竟是哪两个宗门出了问题，宗主都变成幻灵族人了，他们全宗上下估计都不再可信！”
海迢榭目光一闪，沉吟道：“此事性质极其恶劣，保不准我等众人中还隐藏着幻灵族的傀儡，我建议所有人都暂且留在雪峰配合调查，等到拷问出情报后，大家洗去了嫌疑，再离去为好。如今正值非常时期，希望大家能理解一下。”
“海家主所言甚是。”众人纷纷附和。
“也希望云盟主快些行动，不然大家都是北境各门各派的首脑，时间久了不回去，恐怕北境就要动荡不堪了。”海迢榭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
“三天足矣，诸位不会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吧？”玉凌好似没察觉海迢榭给他下的套，还径直往套里钻。
“那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期待云盟主的好消息。”海迢榭意味深长地道。
玉凌也没有废话：“我会即刻传讯鬼梦王，度掌门方便准备一间静室么？”
“嗯，我马上安排，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云盟主只管审问俘虏便是。”度一忱颔首道。
于是玉凌便叫人抬上那两个幻灵族人，跟着一位雪峰长老来到了白雪山山腹中的一处密室，随后便静静地等待鬼梦王的到来。
雪峰星虽然离百蛊极其遥远，但双方作为合作伙伴，传送阵早早地就建好了，如今只需六次中转就可以抵达，想来最多两三个时辰，鬼梦王就能赶到。
不过在此之前，玉凌打算先跟这两个俘虏聊一聊。
他拿出了一堆束缚魂力灵力的装置，甚至还翻出了从东境那边买来的断神粉，消解了两人的魂力后，才用冷水把两个倒霉家伙泼醒。
被散去魂力后，他们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不得不说哪怕是幻灵族的普通族人，也没有长得丑的，而且他们看着还挺年轻的样子。
乍一苏醒，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清了玉凌的脸庞，他们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下意识又想运起魂力来个轰轰烈烈的自爆。
只是很遗憾，他们发现自己的魂海中一滴魂力都没有了。
可即便是落得如此境地，这两个幻灵族人仍显得无比高傲，左边年龄稍长的男子一脸冷漠和蔑视：“卑贱的蝼蚁，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们，就算你消掉我的魂力，也破不开我们根植于魂海的记忆魂锁，哪怕你是真魂魂师……不，虚魂魂师也无济于事。”
记忆魂锁……看来有些麻烦了。这种东西一旦被触动，那个人的魂海就会立即自毁。
紫尘若曾简单地跟玉凌提起过记忆魂锁的破解方法，但那至少需要高出对方两个魂力大境界，成功率才比较高。
似乎得采取一些别的办法了。
玉凌心念急转，口中淡淡说道：“你们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认出你们身份的么？”
两人神色警惕，一言不发，但明显提起了极大的兴趣。
“我叫玉凌，来自明域。”玉凌顿了顿，看到面前的两人神色大变，这才接着道：“我只想知道，尘若如今怎样了？”
第1308章 攻心为上
“你还有脸问殿下怎样了？！”
年龄稍小的青年立即对玉凌怒目而视，旁边的年长男子却保持着沉默。
“我怎么不能问，若不是顾虑到她，明域的封印节点根本就不可能打开，你们也不会有今天。”玉凌冷笑道。
“你……封印节点迟早都会被我族破开的，只不过晚上一阵而已。”青年下意识反驳了回去，但语气却不再像刚才那般强硬。
年长男子却忽然说道：“你真的想知道殿下如何了？”
“郭长老，你怎么能……”青年顿时急了，就想劝阻对方。
郭长老一脸冷漠之色：“闫斐，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他，灵女殿下为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们的心防已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无懈可击，或许是玉凌突然表露身份带给他们莫大的冲击，让一向精擅于控制情绪的幻灵族人也难免出现了破绽。
玉凌开始不动声色地运转七情杀，但他发现他自己好像也不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因为他是真的在意郭长老接下来的话。
“你说吧。”玉凌盘膝坐在密室的蒲团上，轻轻一叹道。
郭长老面无表情地道：“当年灵女殿下用度空石把你送走，自然使得灵皇陛下出离了愤怒，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从今以后他没有这个女儿，只要灵女殿下一日不认错，他就一日不会收回这个决定。”
“我们知道这是陛下的气话，自从灵后牺牲，他最为宝贝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不惜百般呵护，不舍得让她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就连之前送灵女殿下一个人离族前往十七域，陛下都是在广灵星君等老臣的连连劝谏下才咬牙应允。可是，就因为你的事，灵皇陛下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而殿下她……直到现在也没有认错。”郭长老直直地逼视着玉凌，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的愧疚。
一旁的闫斐见玉凌一言不发，便冷冷地接过话头：“这只是个开始。既然郭长老觉得应该告诉你，那你就继续听下去。”
郭长老缓缓道：“后来，我族花了半年时间彻底占领了十七域全境，即便是起初表现得非常强硬的云龙国最终也臣服于我族。大殿下率兵占领华域和明域后，本打算将所有跟你有瓜葛的势力连根拔起，但灵女殿下却带着几名亲信找到大殿下，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阻止他，甚至不惜与大殿下大吵一架。”
“大殿下几乎快气昏了头，但他终究不忍心彻底跟妹妹决裂，于是便强行忍住了这一口气，警告灵女殿下下不为例。”
“可是灵皇陛下和两位灵子殿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为了防止灵女殿下再做出超出他们容忍的事情，陛下便取消了灵女殿下的所有实权，几乎将她软禁在幻灵宫，双方就这样僵持了整整一年。”
“一年后，灵女殿下的态度有所软化，虽然她还是没有认错，但却不再对陛下和两位灵子殿下冷脸相向，而且也渐渐提出了一些有益我族发展的建议，这使得陛下的心情缓和了许多，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对灵女殿下太严厉了，而且他曾答应过灵后，要尽一切可能，照顾好三位殿下，尤其是尘若殿下。”
“一切貌似回到了正轨，然而谁都没想到，又过了一年，灵女殿下就做出了一件让陛下无法原谅她的事情。”
“那个时候，明虚药君差不多研制出了效力更强的新代紫湮散，你那两位元灵族人已经不剩多少利用价值了，于是有几位大臣便建议当众处死她们，但又有几位大臣说以后无论是对付元灵族还是和他们谈判，这两个人说不定还有些用处。”
“陛下对此很是犹豫，于是这件事就一度拖了下去，直到他从外界得到消息，元灵族的人连救她们的意思都没有，而且她们的主子，一个没有实权，另一个虽是元灵族的灵女殿下，可如今也被打落尘埃，始终被软禁于族中，所以这两个人丝毫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
“陛下渐渐倾向于处死她们，而灵女殿下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郭长老带着几分痛心，长叹一声道：“谁也没想到，灵女殿下表面忙碌着别的事，却在暗地里策划了足足三个月，当陛下定下决议后不久，她就把那两个元灵族人偷偷掉了包，不知送去了哪里。陛下虽然很快发现了端倪，可等他派人搜寻的时候，却再也找不见那两人的踪迹，他明明知道她们肯定逃不出封灵星，但直到如今，也没能把她们抓回来。”
玉凌的心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听到这句话后却不由蓦地一松，但随后，他又意识到这件事会给紫尘若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于是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果然，郭长老下一秒就冷冷地盯着他道：“这件事，全族上下都无法原谅灵女殿下，陛下的头发一夜间白了一半，第二天就下令把灵女殿下关入我族禁地森罗域，十年之后再放灵女殿下出来。”
闫斐忍不住道：“你还不知道森罗域是怎样恐怖的地方吧？那里徘徊着无数错乱扭曲的冤魂，它们会疯狂地吞噬一切灵魄。暗无边际的黑夜始终覆盖着森罗域，当鲜红的血月偶然间挂上天幕，就会无止尽地灼烧魂海，比千刀万剐、凌迟处死还要阴狠。没有人会跟你说话，你所能听到的只有冤魂厉鬼的尖叫和诡笑，而且，所有魂力都无法透出魂海，只能被动地抵御冤魂的吞噬。”
郭长老寒声道：“最可怕的是，一旦被彻底吞噬后，又是一个新的轮回，灵女殿下会逐渐失去她最为珍视的那些记忆，越是她不愿意忘记的，就遗忘得越快。她不会死，但那比死了还要更可怕。”
“灵皇陛下从没有这么狠心过，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闫斐狠狠地瞪着玉凌，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玉凌却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现在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地燃烧
他要去救她。
无论有多少困难，无论有多少阻碍。
郭长老仍在毫不留情地说着：“你自以为你为灵女殿下牺牲了很多，可她呢？她付出的代价只会比你更多！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不要让她活得这么辛苦。”
“你到底想说什么？”玉凌深深地注视着郭长老，心底五味陈杂。
闫斐还在一旁满脸愤懑，郭长老却已经恢复了冷静，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番攻心之语应该已经达到了预定的效果。
“玉凌，你若是想救灵女殿下，就只有一个办法。”郭长老一字一顿地道。
“你说。”玉凌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郭长老神色肃穆，语声中却不着痕迹地带上了几分蛊惑：“其实如今道灵族势强，灵皇陛下已经有考虑过，要不要暂且抛下旧怨，和元灵族一道打败道灵再说，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拉不下面子，而其他长老也心怀芥蒂。”
“但只要你帮我们征服北境，再作为信使和元灵族那边互通声息，以如此功劳，陛下定然会改变想法。虽然他仍然不可能把灵女殿下嫁给你，但至少，你可以换来一个把她救出森罗域的机会，只看你愿不愿意做出一定的牺牲。”
玉凌冷冷道：“幻灵灵皇只怕已然恨我入骨，我就算帮你们拿下北境，也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郭长老也不气馁，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但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否则非我族族人，你连祖星都进不去，灵女殿下只会在森罗域中年复一年地承受折磨，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她吗？”
玉凌顿时沉默不语。
闫斐却有些发怔，没反应过来怎么情形忽然变成了这样，但他刚张了张口，郭长老就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罢了，我看灵女殿下也只能在森罗域中痛苦煎熬长达十年的岁月了，反正到时候等她出来，她也不会再记得曾经喜欢过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只是可惜……”郭长老状似心灰意冷地自嘲一笑。
玉凌却忽然打断了他：“想占领北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郭长老愣了愣，心头瞬间涌起一阵狂喜，但却被他掩盖得很好：“我当然知道不容易，所以灵皇陛下才会专门派精锐出来查探情报。只要我们能把这边的消息带回去，陛下就能制定出详细的计划，等我族涌现出更多的真道境强者，踏平北境又有何难！”
他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玉凌，亢奋之下竟没有察觉，自己显得有些过于欣喜了，甚至开始无意间透露一些比较重要的信息。
“你等我想一想，该怎么送你们离开这里。”玉凌解开了两人身上束缚魂力的东西，沉吟着道。
郭长老心神大定，极度的欣喜让他忽略了不少疑点，只顾着焦急地道：“我们得先恢复好魂力，到时候就可以施展幻术，即便是不灭境高手也未必能发觉。”
“你们的灵戒被海迢榭拿走了，真是麻烦，我待会儿想个办法要回来。不过我这里有件魂器可以快速恢复魂力，你们先用着吧。”玉凌不动声色地道。
他拿出的，赫然是螺旋画轴。
第1309章 从天堂到地狱
“这是什么东西？”
郭长老在看到螺旋的第一眼就浮起了几分恍惚，这让他不由得有些警惕。
但随后，他感到自己的魂力的确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于是缓和了语气道：“没想到外界也有一些不错的魂器。”
“这是从东境弄来的，北境是武者的天下，东境是魂师的天下，那边还有什么圣魂域，感觉比祖星魂力域场的效果还好。”玉凌状似不经意地道。
闫斐也迟疑着凑过来，感受到魂力的上涨后，这才有了一些安全感：“乱尘那边的修者对无涯大致了解一些，但却知道得并不详细，你回头最好把这些情报都整理一遍给我们。”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丝别扭，因为他还是不太能接受玉凌忽然变成了盟友，但不管怎么样，能活着回祖星，还不用被严刑拷打，终归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玉凌似笑非笑道：“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最了解的还是北境。”
“那便足够了，我族现阶段还没那么大野心吞并整个无涯，至少得等灵皇陛下登临离道境再说，不过我想那也用不了多少年。”郭长老傲然道。
“你们先把魂力恢复到巅峰，待会儿鬼梦王会带几个护卫进来，你们掉个包就是了，尽量能少用幻术就少用幻术，虽然这里全都是些武者，但也保不准会有风险。”玉凌道。
“那个鬼梦王可信吗？”闫斐狐疑道。
“她的生死都在我掌控之中，你们不必担心。”
“如此最好。”
郭长老感觉自己终于要否极泰来了，他拿着螺旋画轴，默默地运转魂诀，仅仅是一个时辰，他的魂力就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当他再次睁开眼看向玉凌的时候，心底却莫名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好像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对整个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莫名其妙的质疑，仿佛他不应该身在此地。
但没等郭长老琢磨出原因，玉凌便开口道：“鬼梦王应该快来了，你们准备一下吧。”
“嗯。”郭长老的思绪顿时被打断了，他再次陷入了即将脱离牢笼的兴奋情绪中，把螺旋画轴还给了玉凌。
一个时辰后，郭长老感应到有几道气息逐渐由远及近，而玉凌也轻轻开启了密室大门机关。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玉凌轻而易举地打晕了那几名负责保护工作的侍卫，然后跟鬼梦王简单解释了一下，后者虽然一脸懵逼，但却不敢有丝毫违背。
郭长老立即和闫斐麻利地完成了掉包工作，并用魂力控制住了剩下三个人。
“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我已经把他们的记忆换成了我们的，而且还种下了记忆魂锁，附上了我族的血脉气息，等他们醒来，他们自己都会以为自己是我族族人。”郭长老指着昏迷的那两个侍卫，微微冷笑道。
“走吧，时间很紧张，其他三个人会掩护你们离开，我和鬼梦王得在这里继续守着。”玉凌淡淡道。
“后会有期。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已经制定好了助我族征服北境的计划。”郭长老点点头。
“我尽快。”玉凌不冷不热地道。
郭长老也没在意他这幅态度，毕竟他心里很清楚，玉凌只是因为想救出灵女殿下，才迫不得已选择帮助他们，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幻灵族有多少好感。
这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想要让他为幻灵族所用，唯有拿捏住他唯一的弱点。
郭长老转身走出密室，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反正他也不算是完全欺骗玉凌，只是隐瞒了最为关键的一点而已。
那就是，由于灵女殿下屡错不改的根源就是玉凌，灵皇陛下早就对他下达了必杀令，无论他为幻灵族立下多少功劳，都不可能改变陛下的决定。
不过形势如此，郭长老并不急于执行必杀令，不如等利用完玉凌的剩余价值再说。而且这个年轻人倒真不愧有着元灵族的皇族血脉，修为进境居然一日万里，估计灵皇陛下都未必能杀得了他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骗他回到祖星，在幻灵族的地盘上，自有成百上千种办法可以让他命丧黄泉。
接下来，逃脱牢笼的路途很是顺利。
郭长老和闫斐虽然经过了几番盘问，但谁也没料想到他们是那两个幻灵族俘虏，等到他们来到雪峰星的传送阵，稍稍施展幻术，就轻而易举地离开了雪峰星，来到了另一颗生命星辰上。
这一刻，郭长老心情甚好，甚至想要开怀大笑。
闫斐也很是激动：“郭长老，这次我们带回去那么多情报，其他斥候小队的成员肯定远远不及，到时候陛下肯定会重赏长老的。”
“也少不了你的功劳。”郭长老在长老群中算是最年轻的一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也开始飘飘然自得起来。
“郭长老，我们得好生合计一下。北境的力量远比我们之前想的要强，只能说乱尘和无涯的差距实在不可以道里计。五大宗门、六大家族的首领都是不灭境级别的，而且那雪峰掌门和九辰门门主真是强得离谱，我看也只有灵皇陛下可与他们一战。”
“可惜广灵星君和明虚药君都不擅武斗，六位大将军也更擅长统军而非单兵作战，算来算去，我族这边能拿得出手的顶尖高手，也不过寥寥四人。”
“长老不必沮丧，我族还有一大批元老都在闭关呢，最多半年，我们肯定又能多出五六位真道境高手，而这些北境武者，呵，除过那几个强得过分的，我们一个就能打两三个，更何况他们还不是铁板一块。”
“嗯，高手方面，总是能渐渐占据上风的，我们更应该发挥的是我们的优势。”郭长老冷笑道：“之前其他斥候小队传来消息说，他们已经控制了长胥门、沙狼宗、星畴殿……等等十几个二流宗派，还有几个小家族，我们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向那些准一流势力渗透，最好还能在五大宗门、六大家族里安插几个眼线。”
“那容易得很，北境最多的就是凝血、破玄级别的武者，再控制几个金刚境的，我们就能形成一个情报网了。”
两人一边魂念沟通着未来的大计，一边从传送阵一次次中转，眼看就到了无涯最北端的临安星。
“罗家，这是离我们最近的家族，而且还是西联的成员，下次可以叫玉凌帮忙，先控制住罗家的人。”郭长老站在临安星的传送阵旁，若有所思地环顾着拥挤的人潮。
“长老，要不要我们顺便打探下情报？”闫斐问道。
“算了，先回祖星，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都要跟陛下汇报呢。”郭长老摇摇头，离开了繁华的罗安城，找了片宽阔的平原放出了星舟。
“终于要回家了，这一趟真是走得惊心动魄。”闫斐感慨道。
“怎么，你后悔了？”郭长老一边驾驶星舟，一边调侃道。
“才没有，有风险才有收益，我觉得很值。”
闫斐望着明晶屏幕，嘀咕道：“不过到了乱涯桥还得小心些，那边一堆北境高手，咱们那次冲出来都不是很容易。”
“没事，我已经跟对岸的族人们发了消息，虽然他们的回复有些奇怪……但我们还是有接应的，你待会儿配合我放一个大型幻术。”郭长老道。
“没问题。”
在离乱涯桥还有半星里的时候，郭长老便收起了星舟，和闫斐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果不其然，北境武者将那边包围得水泄不通，即便郭长老放出了大型幻术，还掩盖了自己的身形，但在通过乱涯桥的时候，还是有不少武者察觉了异样。
两人在一片刀光剑影中狼狈奔逃，在苦苦煎熬中终于盼来了接应他们的族人。
然而郭长老刚高兴了没两秒，却发现对面是一张无比陌生的脸孔。
“你是谁？负责镇守乱涯桥的不是紫颇元老吗？”
郭长老又泛起了一阵恍惚，仿佛即将溺毙在深水中却不自知的愚人。
他一时间甚至遗忘了身后的追兵，眸光变得无比凌厉，因为他发现那些过来接应的族人，他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紫颇元老有急事被调走了，现在由我负责，你们快回去，这边我们会撑着。”那位镇守乱涯桥的陌生族人正色道。
郭长老心中警铃大作，厉声道：“不可能！且不说哪来的急事比镇守乱涯桥重要，紫颇元老就算被调走，也是紫淮元老接替，你到底是谁？！”
随着他一声喝问，这片虚空似乎承受不住一般，竟然在他面前片片崩裂。
郭长老顿时陷入了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中，他的手胡乱地抓了几下，才终于从这种恶心反胃的感觉中挣扎出来，但他面前的景象却变得截然不同。
虚空中的乱涯桥消失了，他仍然在那间密闭的静室中。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玉凌和鬼梦王。
玉凌的手里，拿着那幅螺旋画轴，那一圈一圈绵延向内的红色线条仿佛能将人的心神吸扯进去，让郭长老的意识再次变得涣散。
他猛地一咬舌尖，强行清醒了过来，仅仅呆愣了几秒后，他就想明白了真相，即便这真相让他感觉如从天堂坠入地狱。
“玉凌，你卑鄙！”郭长老怒不可遏地豁然起身，然而他身上虽然没了那些束缚魂力的东西，可魂海却是空空落落，只恢复了两三成的魂力，根本不足以与玉凌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