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9章 缺失的灵魄
独韦星分部。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因为在几位离道强者的联手之下，这个小小的分部根本没有抗衡之力，估计一刻钟内就会彻底覆灭。
“小雪，你现在怎么样？”
半黎器君没有参与清剿工作，只是关切地向雪清泠递去一枚道丹。
众人还没到独韦星的时候，就已经在虚空中遇见了她，但云声婵仍被关押在分部监牢里，所以除了半黎器君和玉凌留在外面照顾雪清泠，其他长老都冲进去救人了。
“多谢器君大人，我没有大碍。”雪清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辞。
她混着清水服下道丹后，气色稍稍缓和了些许，但整个人仍显得病恹恹的，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虚弱。
玉凌按着她脉门感应了一下，难免觉得有些奇怪。
他先前夺过道则之毒主导权的时候，瞬间感应到了众多的分支气息，其中就有雪清泠。
但他可以确定，他已经抹除了道则之毒所有的分支载体，也就是说天煞曾经动的那些手脚已经无效了。
一方面，玉凌并不想一直作为病毒源头，把自己弄得跟天煞一样人不人鬼不鬼；另一方面，他觉得天煞对道则之毒的信心有些太盲目了，徐师朴和元灵灵皇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任由全族被传染还一无所知？
只是雪清泠的状态却有些诡异，她体内的道则之毒在潜伏期就被玉凌掐灭了，血脉中的元灵道则也完好无损，最多就是灵力和魂力有些消耗过度，但在道丹的滋养下正在迅速恢复中，为什么她还是这么虚弱？
这种衰弱……仿佛来自于魂魄？
没等玉凌琢磨出什么来，半黎器君已经问道：“小雪，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也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
雪清泠的声音有些低弱：“我和另一个候选人，云……云什么来着，本来被关在一处球形监牢中，她在中层，我在下层，被分开了很远。整个监牢里就我和她两个人，密密麻麻地下了一重又一重禁制，只要我稍有异动，就会被他们察觉，同时引来阵法的反噬。”
“让你受苦了……”半黎器君张了张口，最终只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抓来的，反正我是在半路开着星舟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个木偶人的袭击，由于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我还没来得及留下一个空间探测器，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就在一片漆黑的牢狱里，然后又被转移到了这里。”
“凭着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我大致可以推算出这一片区域的坐标区间，虽然这里的节点被锁死了，但终归是有迹可循的。”
“我本来想理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径，只要等我想办法恢复一点灵力，我就可以直接从这里消失。没想到几个时辰前，这里的守卫忽然成片成片地栽倒在地，我仔细一看，他们一部分昏迷了过去，还有很多人直接断绝了生机。”
“咦？这是什么情况？”半黎器君不禁微微一怔。
玉凌则默不作声，他当然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天煞内部但凡合道境以上的高手都被道则之毒所控制，其中一些人连自我意识都被侵蚀得不复存在，完全变成了病毒的载体，所以一旦毒素被抽离而走，他们就失去了支撑。
某种程度上，玉凌也算是帮他们解脱了。
“我也不清楚。”雪清泠困惑地摇摇头，“刚好有一个守卫倒在我面前，我就借了他残余的灵力构建出一条空间通道，从这里逃了出去。”
“锁死的空间节点你都能脱身，看来小雪的空间造诣已经无限趋近于空尊了。”半黎器君称赞道。
“还好啦，主要是他们的空间封锁技术并不是很高明，我一直研究一直研究终于找到了破绽。但要不是他们内部出现了变故，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找到机会。”雪清泠道。
“没事就好……对了，小雪你怎么还是这么虚弱，哪里不舒服吗？”半黎器君也发现了不对劲。
“我不知道，最近这一阵子头晕得不行，时好时坏的，之前在族里的时候，有一次我走在路上险些晕过去，却找不出是什么原因。”雪清泠道。
她苦恼地敲了敲脑门：“而且我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我想了好久都没有想起来和我一起被抓来的那位候选者叫什么名字，还有一些人我也忘了，我好怕哪一天我连你们也不记得了。”
半黎器君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小雪，你是从什么时候出现这种征兆的？”
“大概、大概三个多月前？我记不清了。”
“头晕，记忆力衰退，还有别的症状吗？”玉凌也问道。
“偶尔还会虚弱乏力，成天无精打采的，我最近都困得开始睡觉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雪清泠道。
玉凌和半黎器君对视一眼，神色都变得阴沉起来。
“小雪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小时候被人暗害，丢失了一魄……”半黎器君缓缓开口。
“器君是怀疑……”
半黎器君面无表情地道：“对，我怀疑是族里的某些人按捺不住了。”
“也对，如今正是灵女选拔的紧要关口，他们看不到太大的胜机，便只好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暗手段。”玉凌冷笑。
“必须把小雪的这一魄找回来，否则以后她无时无刻不面临着这样的威胁。”半黎器君道。
雪清泠茫然地听着两人讨论，迟疑地道：“可是，去哪找呢？我根本不知道当年是谁动的手啊？”
“这些年我一直在查，有一些怀疑的对象，但始终没有找到证据。而且对方把你的灵魄不知道藏去了哪里，反正我在族里各个角落都找过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倪。”
半黎器君道：“我原本以为他把你的灵魄随便找个地方一丢，冲入空间乱流里，然后谁也别想找到。但现在看来，对方一直掌控着你这缕灵魄，并且还试图借助你们的联系，置你于死地。”
他左右看了看，忽然给玉凌传音道：“玉凌，不瞒你说，这次来的这些长老中，拜炽就是我怀疑对象之一，他表面看似中立，实则支持的是云声婵。”
玉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两人一番短暂的交流后，众长老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一位容貌清丽绝伦的黄衣女子被众人围在中间，她虽然生就了一副娇柔如弱柳扶风的楚楚姿容，但眉目间却偏又带着三分翠竹般的苍劲坚韧，那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并不咄咄逼人，仿佛天然便是万人仰慕的上位者。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玉凌一眼便认出，这位女子应该就是云声婵了。
“长老，我没事了，你们去忙你们的吧。”云声婵柔声说道。
“没关系，本就是要一起回的。还好你们没有出事，不然我族真的是损失惨重了。”一位长老感慨道。
“后面的事怎么处理，器君？”函叙空尊问道。
半黎器君怔了怔：“呃……你们看着办吧。玉凌，你觉得呢？”
“我建议不要将天煞组织全盘覆灭。”
玉凌道：“他们在西境经营了几千年，在这里的势力根深蒂固，如果能掌控天煞组织，可以说就掌控了小半个西境。当然，必要的清理还是要完成的，不过天煞只有部分高层是玄灵族人，其他都是他们招揽的普通修者。”
“有理，那回头再叫陛下派一些人过来接手天煞组织吧。”函叙空尊顿了顿，又道：“不过玉凌，你确定天煞真的死了？”
来的路上，玉凌已经构思并编造出了一套严密的说辞，大致就是天煞的心腹黑煞反水，两人狗咬狗，然后班长老抓住机会绝地反击，玉凌也配合着发动了杀招，只是天煞临死前催动道则之毒，硬是让班长老与之陪葬。
“我看着他遭到了道则之毒的反噬，连尸体都被化为血水了，虽说一位混沌境强者就这么死了，我也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玉凌装得似模似样，沉思少顷道：“但应该不会有错了，否则这么多人的道则之毒怎么会在同一时间消散瓦解？”
“这次你真的冒了最大的风险，我回去会向陛下如实禀报，若说功劳的话，定然要给你记在最前面。”半黎器君道。
“行了，那咱们先回艾觅星吧，后面的事再慢慢商量。”函叙空尊说着便构建通道去了。
这个时候，玉凌忽然感觉有人在注视着他，于是下意识转过头，正对上云声婵好奇中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
被玉凌发现后，云声婵反倒大大方方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玉凌，这次多谢你了。”
“没事。”玉凌并不想和她过多交谈，要不是雪清泠也被抓到了这里，他才懒得管云声婵死活。
“本来陛下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还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既天赋超群，又极擅经营，性格也很好，几乎让人挑不出什么问题。但现在见着你，我忽然觉得陛下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呢。”云声婵柔声道。
玉凌越听她这话越感觉哪里怪怪的，这一上来就这么油腻地奉承他，是想表达什么？
“所以我觉得，如果你成为我未来的夫君，倒也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呢。”云声婵笑道。
第1580章 落点
“什么？”玉凌都愣住了。
这哪跟哪的事，怎么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迫不及待凑上来的？
“灵皇陛下跟我说过了，族里对你亏待许多，所以待选拔之事结束后，就会将新任灵女许配给你，想来不是我便是雪妹妹了。”云声婵柔声细语地道。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玉凌只感觉晴天霹雳，这简直比黑煞研制出了道则之毒还让他震惊。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吗？而且他这个当事人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云声婵见玉凌表情不对，不禁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你不太高兴呢，也是，我可能还不够优秀吧。”
“不是……我是想说，云姑娘，我们不太熟悉吧？”玉凌好不容易回过神，尽可能委婉地道。
岂止是不太熟悉，在此之前，他跟云声婵一点交集都没有好吗？
“没有关系啊，虽然在此之前我也不太了解你，但现在认识也不算太晚吧？”
云声婵抿唇一笑，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道：“玉凌，我很欣赏你，先做个朋友可以吗？”
玉凌还真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女孩子，杨昭可除外。但小杨姑娘那是没心没肺，云声婵这种心思莫测的人每走一步都是有深意的，她主动来接近自己，恐怕是想试探什么。
玉凌用余光看了看雪清泠，后者木木呆呆地站在他旁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分明感应到，云声婵虽是在和他说话，但注意力却基本放在雪清泠那边。
难道……该不会……云声婵以为雪清泠喜欢自己吧，然后故意跑来刺激她？有意思吗？
他现在颇有些进退不得，不回应吧，仿佛彻底撕破脸了，可要是回应吧，玉凌又并不想和云声婵有什么来往。
真是尴尬癌都犯了。
就在气氛微微有些僵硬的时候，半黎器君突然从旁边走过来，表情严肃地道：“打扰一下，玉凌，你过来看看，为什么申长老他们还没醒，不会还有什么问题吧？”
玉凌瞬间对半黎器君一万个感激，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行我看一眼，云姑娘，不好意思，失陪了。”
云声婵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倒也没有愠怒，唇角反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似是觉得十分有趣。
“雪妹妹，你觉得他怎么样？”云声婵道。
“啊？什么怎么样？”雪清泠困惑地道。
云声婵笑道：“如果你成为灵女殿下，陛下将你许给玉凌，你会不会感到很高兴？”
“不会啊。”雪清泠一脸莫名其妙，“他有自己喜欢的人啊，如果陛下这样安排，我会跟他说明白的。”
云声婵略感意外，状似好奇地道：“他喜欢谁？”
“我不知道。”雪清泠感觉云声婵的问题越来越古怪，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看来不是族里的姑娘吧。”云声婵微微一笑。
“是不是跟我们又没有关系。”雪清泠道。
“怎么没有关系？身份越高，责任越大，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定夺的，若是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找个尽量称心如意的人，那就足以称得上是幸事了。”云声婵幽幽地叹了口气。
雪清泠没有答话，她觉得和云声婵交谈着实是心累得慌，还是少说多听比较好。
“雪妹妹看着气色不大好，近来可要好好休息，我也得调整一下状态了，下次再聊。”云声婵说着便飘然离去。
雪清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这样的勾心斗角当真无趣得紧，索性扭头走向了玉凌那边，问道：“申长老他们是怎么回事？”
“之前他们中了道则之毒，所以血脉里的元灵道则被消融了大半，想要恢复过来就有些麻烦了，得回去借助无极登仙剑的力量。”玉凌道。
“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族？因为族里原本给我的任务应该算是中断了吧？”雪清泠道。
“不要急着走，没看云声婵都不急么。”
玉凌提醒道：“天煞组织在西境可是有大大小小几百个分部，如果你先一步将他们掌控在自己手中，可是一份不小的功劳。”
“但小雪现在的状态……”半黎器君皱眉道。
“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来找那一缕缺失的灵魄。”玉凌道。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从幻灵族手里搞到相对完整的《凝魂术》，虽然他不是幻灵族人，但凭借白光足以施展出超越他们自己人的效果。
即便雪清泠丢失的那一魄已经被切断了和她的联系，可玉凌不信感应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而且，他还可以通过观察拜炽等长老的动向，两相对照着找。
“这段时间，就麻烦器君多注意一下拜长老他们的行踪，他们肯定会对雪姑娘的灵魄做手脚。”玉凌又传音道。
“没问题。”半黎器君点点头，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将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
三个月转瞬即逝。
曾经盛极一时，凶名远扬无涯四境的天煞组织就这样不复存在，除了极少数分部逃过一劫外，其他大部分都被来势汹汹的元灵族长老清剿收编，还进行了一番从上而下的改组。
虽然改组后的天煞还叫天煞，但谁都知道，它已经和之前有着本质的区别了。
元灵族长老停止了天煞成员的刺杀活动，将他们聚集起来拧成一股绳，全心全意地派去开发西境，大大地拓展了对西境的探索范围。
而天元星了解到这边的情况后，虽然对班长老等人的陨落感到极度的痛惜，但看着西境的版图日益增长，也唯有聊以慰藉。
尤其是在对天煞组织的经营中，雪清泠很快控制了大半分部，上下秩序井井有条，没有引起任何激烈的反抗，和云声婵缓慢的进展一对比，简直高下立判。
按理说这灵女选拔的结果已经很分明了，但天元星那边仍是有人不满意，于是几位候选人便被召回族内，进行第二轮选拔。
这将是云声婵和雪清泠两个人的舞台。
玉凌对她的能力是一点都不担心，别看雪清泠平常看着很呆萌，好像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似的，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尤其是她超强的计算能力，使得她管理事务的精细程度简直无可挑剔，基本上没有什么细节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除了记不住人名，其他都挑不出毛病。
玉凌唯一担心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找到那一缕灵魄，雪清泠就不得不踏上归程。
这三个月以来，她的情况持续恶化，记忆力已经衰退到了连辨认玉凌和半黎器君都有些费力的程度，其他人更是说一遍名字，下一秒就忘了，完全是鱼的记忆。
更可怕的是，雪清泠几乎没有时间修炼，白天她要忙着处理公务，晚上就昏睡不醒，没有五个时辰的睡眠，她整天都会浑浑噩噩。
难以想象她是怀着怎样的毅力，坚持着收编天煞分部的。虽然这也离不开玉凌有意无意泄露给她了一些信息，但雪清泠的确是最辛苦的那个人。
好在玉凌三个月的努力也没有白费，他终于将范围缩小到了一颗星辰上。
邪方星。
这个结果不能不让他感到惊讶，因为他曾无数次从邪方星经过，甚至待在那里好几天，和田妙苓商谈合作。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这缕灵魄肯定是被藏得越偏远越好，最好周围全是空间乱流，让人无法发现也无法靠近。但邪方星，却恰恰是西境非常繁华热闹的一颗星球。
果真是大隐隐于市啊。
正好，有些事……也该和田妙苓挑明了。
第1581章 守株之人
邪方星。
田妙苓蹙着眉头浏览着呈上来的一份份玉简，原本如姣花照水般的绝美面容也渐渐染上了几分阴翳。
银狐族的下属低声道：“族长，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年，我族便会落入元灵族的控制之中。”
田妙苓没有说话，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旁边的一位雪兔族侍女小声嘀咕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与那玉凌合作……”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田妙苓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吓得侍女连忙住口。
“如果当初没有和西联建立盟友关系，现在只怕是会被清算得更惨。况且，你当玉凌就愿意看到此番局面么？西联同样是他的心血。只是连他都无从抗衡，我等便更是螳臂当车了。”田妙苓淡淡道。
“可是族长，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银狐族下属有些不甘心地道。
“噤声。”田妙苓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凝重地道：“有人来了。”
大约五秒之后，一名龙狮族侍卫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族长，玉盟主想要见你。”
田妙苓也不敢耍什么架子，当即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正看见玉凌提着一个大麻袋站在台阶下。
田妙苓不禁怔了怔：“玉盟主，你这是带的什么？为什么不装空间戒指里？”
“当然是不能装进去的东西。”玉凌若有深意地道：“田族长，我们最好换一个地方商谈。”
“好。”田妙苓隐约猜到了什么，瞳孔微微一缩，点点头道：“玉盟主请随我来。”
等屏退了左右后，田妙苓这才带着玉凌来到了一间地下密室。
这里兴许以前是用来审讯犯人的，虽然现在被收拾得很干净，但墙角砖缝难掩黑褐色的斑斑血迹，几盏油灯发出阴森而昏暗的光，更添几许诡谲。
等田妙苓开启隔音屏障之后，玉凌便慢条斯理地解开了紧勒袋口的金绳：“看来田族长已经猜到了什么了。”
田妙苓沉着脸色，只是盯住麻袋不说话。
玉凌将金绳随便往角落里一扔，探手进去抓住一个人的脚，将他拽了出来。
“图敦？！”
田妙苓虽然已有预感，此刻仍不免震愕之色，刷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一个矮小猥琐的老者，虽然此刻紧闭双眼在昏迷之中，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田妙苓眸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向图敦的心口，但玉凌却不着痕迹地把他往旁边踢开半米，似笑非笑道：“田族长怎地这般激动？这个人貌似和你们邪方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直接杀了是不是有些可惜？”
田妙苓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表情恢复了冷静：“没什么可惜的，他知道的我都知道，这个叛徒，我看见他就觉得恶心，要不是我没有折磨人的兴趣，哼，保准让他生不如死。”
“叛徒？我很好奇田族长和他之间有什么深仇旧怨？”玉凌问道。
田妙苓平静地道：“这是我邪方族的私事，就不劳您这位大忙人为此操劳了。”
“最近我还真不是很忙，祖星已经走入正轨，西联……呵，目前也不太需要我管，只能在这西境转来转去，田族长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很乐意分忧。”玉凌道。
田妙苓忽地一笑：“妙苓说句不当说的话，玉盟主当真愿意将西联拱手让人么？”
“又不是让与外人，我乐得清闲。”玉凌道。
“此言便有些不尽不实了吧？”田妙苓幽幽道。
“田族长，我的事可以稍后再说，但我好不容易帮你抓到这个叛徒，你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处理他比较好吧？”玉凌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了回来。
“当然是就地处决了，可是玉盟主又不让人家动手。”田妙苓略带嗔怪地道。
玉凌望着昏迷的图敦，漫不经心地道：“也对，只要他死了，圣地的秘密就不会暴露了，是不是？”
“你……”田妙苓心底剧震，连带着眸光也瞬间凌厉了三分，再不复那楚楚可怜的弱女子模样。
“什么秘密？妙苓怎地不明白玉盟主的意思？”田妙苓很快反应过来，试图遮掩过去。
“行了田族长，再装下去于你于我都没有益处。”玉凌不急不缓地道：“麟虎族，还需要我再说下去吗？”
田妙苓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玉凌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复，直到田妙苓幽幽一叹，似嗔还怨地道：“玉盟主，要不是妙苓实力远不及你，还真有些想杀人灭口呢。”
“这可没必要，我对你们邪方族的恩恩怨怨毫无兴趣，我只是想救一个人。”玉凌从容道。
“什么人？”
“方便带我去贵族圣地看看么？”玉凌问道。
“那自是，不方便也得方便了。”田妙苓轻哼一声，转身便走。
她心里满载郁气的同时，又带着几分忌惮和无可奈何，因为她不知道玉凌究竟从图敦嘴里挖出了多少秘密，但想必作为一个真魂境魂师，他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恐怕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经过图敦身旁的时候，田妙苓实在没忍住道：“既然玉盟主已经掌握了这些秘密，那留着图敦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把他带来是我诚意的一半，剩下那一半，自然是需要田族长的配合了。我已在他身上下了禁制，想要他性命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田族长不必心急。”玉凌道。
田妙苓暗暗咬牙，索性不再多言，加快步伐走出了密室。
两人很快来到了银狐族的圣地，这里存放着先灵的牌位，但和人族不一样的是，每一处牌位上都悬挂着一个黑色小灯笼，内里摇曳着隐隐的火苗，不过也有很多小灯笼里空无一物。
田妙苓面无表情地道：“这是逝者沉眠之地，按我银狐族的传统，死去的长者会在濒死之时将肉身炼化成一缕银火，然后被后辈放置在灵堂中，守护族运长盛不衰。”
“唔，很精妙的阵法。”玉凌却隐隐看出了些门道。
“一万年前，麟虎族带着许多道灵族的奇珍异宝回到西境，其中便有一些极为精妙的阵法，我族先祖侥幸弄来了一本，经过族里坚持不懈的研究，加之抓来了一些精擅阵法的人族修者辅助，总算是大功告成。”田妙苓道。
两人没有在地表过多停留，田妙苓绕到牌位后面被阴影覆盖的一个角落，默默地将几个被灰尘覆盖的无名牌位调换了位置。
“吱嘎”
一阵齿轮转动的声响，地面骤然凹陷，两人便来到了灵堂之下。
这是一处无比开阔的宏大世界。
玉凌抬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四下的边际，就连头顶的石壁都有百米之高，显得极其空旷辽远。
原本他以为这是个地下小密室，却万万没有想到，银狐族竟布置了这么大手笔。
更为让人震撼的是，这地下世界累累的骸骨，堆叠如山岳，让他不得不抬头仰视。
这些骸骨明显属于同一个族群，即便过了悠久的岁月，很多已经破碎变形，甚至风化成碎末了，但从仍还保留的那些可以看出，这些骸骨极其坚韧，泛着隐隐的暗金色泽。体型小的大概有两米高，六米长，体型大的……
玉凌的目光一路往下，最后定格在一具巨大的骸骨上。
等他逐渐走近，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没有这骸骨的脚掌大。
它趴伏在地，双翼的骨骼无力地耷拉在身体两侧，仿佛不堪承受几百上千族人的重量，只是那空洞的眼眶仍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似乎随时都可能爬起，发出震天的咆哮。
“难怪银狐族发展得如此之快，在这一万年间从一个下等弱族迅速崛起，并夺得盟主之位。其他族群光顾着争夺那些财宝，却远不及你们先祖的眼光独到。”玉凌若有所思道。
田妙苓没有说话，毕竟靠捡尸体发家，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通过上面的阵法，可以将这些尸骸的能量尽可能榨干，用来辅助你们的玄力修炼吧？尤其是这具骸骨，我看生前起码也是不灭巅峰的高手。”
玉凌望向田妙苓：“而阵法的运转需要不少材料，所以你们之前处心积虑想要占据逢邦星，就是因为很多东西西境没有，需要从外界大批量地获取吧？毕竟与其和别人做生意，不如自己掌控。”
“玉盟主是聪明人，妙苓也就不过多解释了。”田妙苓冷着脸。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被利用了？”玉凌问道。
“什么？”田妙苓怔了怔。
玉凌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具硕大的骸骨，冷冷道：“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短暂的寂静后，一道人影凭空从虚无中出现：“玉凌，又见面了，没想到你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衡尘星卫？”玉凌瞳孔一缩，面沉如水。
“只是我的一具分身，本来是以防万一准备对付半黎器君的，没想到你却送上门来。”
衡尘星卫冷笑着伸手一攫，一个灰色的魂珠便被牵引到他掌心中：“这里面就是雪清泠的一魄，你想要么？”
第1582章 彩雾
遥远的道宇星系，天元星。
在万众瞩目之下，第二轮灵女选拔终于开始了。
从西境历练的结果来看，很明显是雪清泠更胜一筹，而论天赋和血脉纯度，云声婵也不占据任何优势。
所以支持云声婵的长老屡次进谏，巧妙地让两人避开了正面战斗的可能，美其名曰一族之灵女，绝不应逞匹夫之勇。
于是第二轮选拔考验的便是两人的统兵能力，地点选在望虚星以西的混沌虚空。
这里每年都会面临大批混沌生物的侵扰，因此整个望虚星连同附近的星域都被打造成了军事要塞，其规模比南境的虚空要塞还要宏伟得多。
不过相比道灵族而言，混沌生物对元灵族的威胁几近于无，望虚星一带就是仅有的可供练兵的场所，而且从没有出现过离道级别的混沌生物，所以安全性是绝对有保障的。
更何况元灵族还下达了死命令，决不允许两位候选人冲到前面以身犯险，只可坐镇中央指挥军队，从兵力和资源配给来看，两人的条件是差不多均衡的，但背后的门道却非常微妙。
虽然是同等数量的兵力，可云声婵统属的将领却大多都是熟面孔，对她的命令显然会百分之二百地完成，而雪清泠手下却没有几个她认识的，即便元灵灵皇尽可能给她配备的是中立派将领，但终究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
这倒也不是某些人在暗中故意使绊子，主要云声婵从小就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族中长老鲜少有她不熟悉的，但雪清泠却给人一种木讷内向的感觉，加之她总是记不住别人名字，自然而然会让人觉得高冷和难以接近。
所以人缘，就是云声婵隐性的优势，而她背后的支持者正在千方百计地将这一优势最大化。
他们坚信，云声婵会成为最终的胜者，因为雪清泠的状态正在日益恶化。
事实上元灵灵皇也早就察觉到了端倪，雪清泠自回来之后就一直闭关休养，偶尔见到他的时候也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就好像失了魂魄似的。
他本来想着让两人去往望虚星之后，给一个月时间操练战阵，准备好了再上战场，但再拖下去天知道雪清泠还能坚持多久，反倒不如速战速决。
于是从两人踏上传送阵的那一刻起，倒计时二十天就开始了。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谁的表现越优秀，部下斩杀的混沌生物数量越多、实力越强，那么就会成为新晋的灵女殿下。
元灵灵皇也知道，这对雪清泠来说很不公平，但他本身就很犹豫，不知道选择谁最好。
选择云声婵，就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云梦蝶，今后的元灵族仍将是一潭死水，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改变。
而选择雪清泠，就意味着他将得罪一个庞大的长老群体，本就腐朽不堪的元灵族更是会走到崩溃涣散的边缘。
站在这样关键的十字路口，容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变，还是不变？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
所以元灵灵皇难免也染上了几分赌徒的思想，若是在这样的劣势下，雪清泠仍能创造奇迹，那便是赌上一族命运，给云梦蝶一个机会去改天换地又如何？
终归，那也是他最优秀的女儿。
……
“统领，除第七营外，其他全员到齐，随时可前往混沌虚空！”
一个面庞方正、神容英武的黑甲男子恭敬地禀报道。
雪清泠盯着他的面容，隐隐感觉这人有些眼熟，但她又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了。
“这是师大将。”一位长老一看雪清泠那困惑的表情，就赶忙传音道。
雪清泠点点头，她感觉身旁的这名长老也很熟悉，好像姓普还是名字里有个普字，啊，这种什么都记不住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第七营什么情况？”雪清泠强行提起几分精神。
师大将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试探地道：“统领，之前不是跟您汇报过了吗？第七营营长之前被一头混沌生物偷袭重伤，其他人又无法服众，便干脆让他们留守要塞了。”
“哦，这样啊……”雪清泠揉了揉眉心，感觉愈发的困倦。
本来她只是记不太住人名地名，事情还是能理清楚的，但现在，她好像一切记忆都在严重衰退。
“时间有限，如果人数清点无误的话，我们就出发吧。”雪清泠努力维持着清醒。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雪清泠有些古怪，但由于她素来都平静得波澜不惊，他们也很难揣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众人陆续前往混沌虚空后，雪清泠似乎进入了状态，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起战阵来，加上有专门的长老提醒她各位将领的名字，倒也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差错。
“报9号空间探测器发现大量尖喙鹰踪影，距我方第一营小队大约三星里，估计数量三千。”
“报6号空间探测器发现百余无面灵，领头者界魂巅峰实力，距我方第三营先锋小队四星里。”
一条条战报从下至上传来，雪清泠就如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器，分毫不乱地做出了最细致的安排。
多少人结成什么战阵，从什么方向包抄，其他人如何配合，大致可以造成什么样的杀伤，这样庞杂而令人生畏的计算量，对雪清泠来说竟无法构成一丝一毫的困扰。
要知道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要想把握每一处细节几乎是不可能的，但雪清泠却基本上做到了。
她知道自己记不住东西，就专门在一个玉简上列了她所统属的所有部队的数据，从高层将领到最基层的士兵，多少人，什么修为，擅长什么战阵，全都一清二楚。
而来此之前，她的闭关也并非是天天睡大觉，而是把目前已知的所有混沌生物的信息都整合了一遍，也整理在一枚玉简里，确保每一种混沌生物都有两套以上的解决方案。
她不会鼓舞士气，不会拉拢人心，所以只好采用这样最笨、最朴实的方法。
不得不说，这样的杀戮是极其高效的，雪清泠虽然不知道云声婵那边战况如何，但她手下的几个营正以迅猛的速度挺进混沌虚空深处，而且战绩就如坐火箭一般狂飙突进着。
当然，雪清泠也冷静地盘算着距离，等到几天之后，他们远离要塞一百星里左右时，雪清泠便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因为再往深处走下去，多变的空间乱流很容易将兵力冲散开，她倒是不怕迷失，但那些融虚境的修者就未必了。
而且这个位置刚刚好，偶尔会出现不灭境级别的混沌生物，但不是很多，以百人战阵的防御力，绝不会被一下子冲垮阵线，只需稍稍周旋片刻，营里的高手就会结成小型战阵，将其围杀，然后十万军功就到手了。
雪清泠不喜欢冒险，她的风格就是稳。
而且据属下的报告，云声婵那边出师不利，很倒霉地遇上了一次大型空间风暴，不少修者都跟大部队脱节了，以至于他们到处忙着找人，所赚取的军功也远远落后了一截。
这让普长老等人很欣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雪清泠成为新任灵女殿下应是十拿九稳了。
但没有人知道，表面上从容自若坐镇中央的雪清泠，已是强弩之末。
她头一次觉得，二十天竟是这么漫长的日期，漫长到让她感觉，她马上就会死在黎明前的黑暗。
可她仍然紧绷着神经，不敢有分毫疏漏，否则那付出的代价，足以让她跌入万丈深渊。
她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这些修者的性命负责。
雪清泠有些吃力地完成新一轮计算，刚发布下去一条命令，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旁边的空间探测器闪过了一些异样的光影。
那是什么？虚空中会下雪吗？
雪清泠有些迟钝地注视着探测器上显现的画面，上面不知何时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白点。
直到一个无比焦急惊骇的声音传入了她的魂海，这才唤醒了她的思绪。
“报3号、4号、5号空间探测器探测到异常空间波动，能量强度极高，不下百万的云符鼠正疯狂地从空间裂缝里钻出，目前数量仍在急剧扩大！”
一名传令官顷刻间便冲到了雪清泠面前，急声传音道：“统领，我们快撤吧！这么多云符鼠，它们就像疯了一样，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云……云符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雪清泠第一时间感觉不对劲，但现在没空探究真相了，她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前三营先行撤退，四营五营搭好防线，第六营准备……”
她的话语忽然顿住了，因为她突然看到一条狭长的空间裂缝在她前方十米处撕扯开来，随后逸出了丝丝缕缕的斑斓雾气。
这雾气迅速勾勒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人不像人，兽不像兽，明明没有眼睛，雪清泠却很奇怪地感觉它正在打量着自己。
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这雾气骤然暴涨，刷地一下就卷了过来。
“殿下小心！”
旁边的几名长老大惊失色，一边传音一边拼命运起灵力，想要阻拦这彩色雾气。
然而所有攻击都如石沉大海，他们只觉眼前一花，雪清泠就不见了踪影。
第1583章 道则之身
宏伟的地下空间中，气氛冷凝如冰，三道人影隔着百米沉默地对峙，仿佛连时间都陷入了静止。
“这是……道灵族的人？”田妙苓在短暂的震愕后，终于反应过来，艰涩地向玉凌传音道。
玉凌轻轻颔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衡尘星卫，顾不得向田妙苓多作解释。
“哦，差点忘了，还有邪方族的田族长。”衡尘星卫淡淡地看向田妙苓，那绝美的姿容完全被他视若无睹，只是很平静地道：“本来我很少杀女人的，不过今天，看样子是不可避免了。”
田妙苓的脸色骤然苍白，她从衡尘星卫的言语中听出了无可回旋的决绝杀意，对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是在俯瞰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为什么？我又不会妨碍到你，再说现在族里可有不少元灵族人，你若是杀了我，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邪方族了，这样的局面也是星卫大人愿意看到的么？”田妙苓幽幽道。
“他们很快就会给你陪葬，至于邪方族……想来我们扶持的棋子也快按捺不住了。”衡尘星卫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走向两人。
受其气势所慑，田妙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原本她引以为傲的不灭境修为就像是一个笑话，仅仅是对方外泄的一缕气机，就足以让她的玄力循环趋于崩溃。
“呼……”田妙苓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秀眉紧蹙，极尽全力地支撑着传音道：“玉凌，我可以调动白骨生玄大阵的银火之力，你只需要抵挡他几个回合，我们就可以脱身而走。”
“走？就算我们能逃脱，你的族人恐怕不会有好下场吧。”玉凌淡淡地传音回道。
田妙苓咬着牙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道灵族还需要控制邪方，他们不会赶尽杀绝，最多是我的心腹一脉会被……但总有一日，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她眼见着衡尘星卫越走越近，心底不由愈发地焦急，传音催促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冒险一搏？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这时衡尘星卫也好奇地开口道：“玉凌，你上次走得那么干脆利落，这回怎么连动都不动呢？”
“如果你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那才会让我感到意外。”
玉凌平淡地道：“如果我没有感应错的话，这个阵法完全在你的操控之下，从我和田族长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你就已经将这里的空间锁死了。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打破封锁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想必你不会给我这个时间。”
田妙苓脸色数变，这才知道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么愚蠢。
不过生死之际，她重又恢复了冷静，既然玉凌已经看得如此透彻，想必他另有底牌才能表现得这么从容不迫。
“呵呵。”衡尘星卫在他前方三米处站定，意味莫名地笑了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这些，那不妨再猜猜，我为何要与你废话这么久？”
玉凌瞳孔一缩，忽而感到了极大的危险，于是毫不犹豫地向右闪开。
但这危险却不是冲着他去的。
只见衡尘星卫轻飘飘一甩袖，一片道则之网就向着田妙苓覆压而去，每一条道则之线都足以将她切割得支离破碎。
田妙苓毫不犹豫地裂解为一团银光，随后又抽丝剥茧幻化出万千银线，惶惶然朝远处遁逃而去。
“走得了么？”衡尘星卫风轻云淡地说着，道则之网如幽灵般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将那些银线一丝不差地全部网了进去。
玉凌默不作声地抬起手，一大片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蔓延开来，硬是将道则之网撕出了一个狭小的裂口。
一条银线赶忙顺势逃逸而出，在角落里重新凝成了田妙苓的身影，只是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
纵是不灭之境，在道则的碾压之下仍是显得如此脆弱。
“你还有余力去救别人？”衡尘星卫冷笑一声，“也罢，便如你所愿，先解决你好了。”
一条条道则之线以极快的速度在玉凌眼前勾勒而成，随后连线成面，化作一片灰黑色的阴云，向他笼罩而来。
离道后期的实力终归不是虚的，这一刻，此地的道则尽数逆乱，像是被黑客入侵的网络，所有代码尽数紊乱，化作病毒反向主体蔓延。
如果不是玉凌的大循环已经被白光所浸染，否则此刻他一身灵力都会临阵倒戈，因为离道强者在一定范围内有能力让自己的道则高于此地的道则，这就是真道高手无论如何也无法越境抗衡的原因。
衡尘星卫已经用出了全力，上一次他便是吃了轻敌的亏，愣是没想到玉凌一个外族人竟然可以操控他们的道衍罗盘，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溜走，同样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然而……
眼前灰黑色的阴云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噬了一样，一下子缺了一大角，随后两道鬼魂般的身影陡然从中窜出，一左一右袭向衡尘星卫。
“嗯？”衡尘星卫虽有些诧异，但反应丝毫不慢，丝丝缕缕的道则之力汇集在一起，如无形的巨手，拍苍蝇似的扇在了两人身上。
于是两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新没入了虚空中。
“哼，竟然是灵仆，元灵灵皇可真是舍得啊，用这么大手笔来保护你一个分身。”衡尘星卫却已经看清了那两人的样貌。
玉凌也有些讶异，他左右看了看，不知道那两个灵仆藏在了何处，这隐匿水平以他现在的空间造诣都完全察觉不到。
本来他都运起了混沌境的玄力准备给衡尘星卫一点“惊喜”，却没料到元灵灵皇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两个灵仆……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最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玉凌心中一凛，他之前就察觉到有人暗中跟着他，所以在问天穴宗要图敦的时候，他并没有亲自动身，而是传音交给了其他人去做。
好在天穴宗那边十分配合地交出了图敦，而且还封印了他的修为。毕竟一个邪方族的过气拜察，与玉凌相比完全无足轻重，反倒可以送玉凌一个顺水人情。
当年他们留下图敦的性命，也不过是把他作为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
此刻玉凌想起来不禁有些后怕，要不是他多存了一分心眼，那天穴宗可就完全暴露在元灵族面前了，到时候引发的后果简直是灾难性的。
难不成，元灵灵皇见逼问不出玄灵族的下落，就转而换了种更耐心、也更隐晦的方式，等待着玉凌自己露出破绽？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灵仆长什么样子，在此之前，玉凌还以为是元灵族的哪位长老。
“可惜，离道初期而已，不过是螳臂当车。”
衡尘星卫再次动了，然而他的身形还未迫近玉凌，那两名灵仆便再次尽职尽责地闪现而出，向他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
一时间，三者的道则之力纵横交错，只是两名灵仆联起手来，与衡尘星卫的差距也仍是不可估量，落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玉凌殿下，我们最多只能拖延片刻，你尽快破开节点封锁离开这里，不必管我们。”一位灵仆一板一眼地传音道。
玉凌本以为他们是特制的傀儡，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会说话，除了没有情绪波动外，与常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他悄悄地收敛了混沌境的玄力，继续推演着此地的空间结构。
这样的推演从他刚来到这里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所以脱身并不难，难的是怎么从衡尘星卫手里抢走雪清泠的灵魄？
如果没找到倒也罢了，可如今希望近在眼前，如果不管不顾，雪清泠恐怕必死无疑。
而且衡尘星卫的表现也有些古怪，他之前废话了那么一通，还不怕玉凌崩解分身逃走，这种种举动无不透露出诡异的气息。
“啊，真是两只恼人的苍蝇，好在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几分钟转瞬即逝，在玉凌快要推演出打破空间封锁的办法时，衡尘星卫森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慢慢地半跪在地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还没等两名灵仆落井下石，一股绝强的气息便蓦地喷薄而出，从虚无之中君临尘世。
“砰、砰！”
两名灵仆一先一后地被印进了石壁里，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无法挪动一根指头，若不是傀儡身不死不灭，他们此刻早就被抹灭成齑粉了。
“呼、呵……”衡尘星卫喘着粗气，目光却透出浓浓的讥讽，一字一字费力地道：“灵尊大人，情况有变，所以……”
“所以你这个废物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就动用了我留给你的底牌？”
一个纯粹由道则之力凝成的虚幻人影负手而立，面目虽模糊不清，却自有睥睨天下的凌然风采。
第1584章 神物
这个人……是万法灵尊？
田妙苓呼吸一滞，心神瞬间沉入了谷底。
虽然她平日里看似坐镇族内，对外界事物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但随着两大灵族的势力逐渐渗入西境，为自保起见，田妙苓不得不尽可能多搜集了一些信息。
所以她很清楚，能被一名星卫尊称为灵尊大人的，除了道灵族的第一强者万法灵尊，再不会是其他任何人。
但是万法灵尊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田妙苓死死地盯着那个由虚转实的人影，忽然发现了些许端倪。
不对，这不是万法灵尊本人，而是一种……类似于分身的存在。
但分不分身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对方所透露出的气机，赫然比衡尘星卫强出无数倍，那大概就是离道境的最巅峰。
恐怕……今天是真要死在这里了。
田妙苓不可抑制地被绝望的阴云所笼罩，她咬着唇望了玉凌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也无比凝重。
但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万法灵尊的道则之身并没有急着对两人动手，反倒是头也不回地对衡尘星卫道：“行了，你回去吧，这里我来收尾。”
“可是灵尊大人……”衡尘星卫愣了一下。
万法灵尊直接打断：“怎么，还需要我请你回？”
衡尘星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他对万法灵尊的惧意远远压过了怒气，根本不敢多做辩解：“那这缕灵魄……”
万法灵尊瞥了一眼，轻轻抬起右手，雪清泠的灵魄就被收入了他宽大的袖口中。
“灵尊大人，你千万注意，这个玉凌恐怕另有秘密，他很可能有……”衡尘星卫低声道。
“我知道，今日之事你切莫与旁人言及，回头我自会向陛下禀报。”万法灵尊淡淡道。
“是，衡尘告退。”
简单的对话之后，玉凌便眼睁睁看着衡尘星卫的分身离开了这处宏伟的地下世界。
而留下的万法灵尊，几乎是一个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玉凌倒是不担心自己交代在这里，毕竟有白光护佑，道则抹杀对他而言全无威胁，可是田妙苓必死无疑不说，雪清泠的这一魄可怎么办？岂不是永远都拿不回来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焦急，试图寻找万法灵尊的破绽。
可是找不到，即便只是一具道则之身，但境界上的差异实在是太悬殊了，好似天地大道在他面前也不过浮云尔尔。
“玉凌，又见面了。”万法灵尊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又？他之前见过万法灵尊吗？没有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玉凌却觉得丝毫没有违和感。
等等……他忽然从记忆深处翻检到了一幅画面。
宫殿、黑塔、透明棺材、老者……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个颠覆有与无的老者就是道灵族老祖的话，那座黑塔肯定是在道灵族的核心腹地。
说不定，万法灵尊真的见过他，只是这段记忆玉凌却遗失了。
“你想起什么了？”万法灵尊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玉凌，似乎透过他神色的变幻看穿了他的心绪。
玉凌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图？”
“你终归会明白的。”万法灵尊笑道。
“真以为我猜不到？无非就是图谋某样东西。”玉凌冷冷道。
“有些事情不如你想得那么简单。”万法灵尊很是耐心地道：“正如你和我，也未必是敌人。”
玉凌没有应答，只是回头看了看田妙苓，发现她一脸茫然地注视着这边，似乎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因为五米之外，已经被万法灵尊的道韵所隔开了，即便是那两个离道境的灵仆，也无法逾越半步。
“而某些看似维护你、支持你的人，也未必是你的朋友。”万法灵尊又道。
玉凌不置可否地道：“所以灵尊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万法灵尊却垂下眼睑，曲指推演了一番，自言自语地道：“稍稍有些提前了……不过大体无碍。”
玉凌不知道他在神神叨叨地酝酿些什么，只是对这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异常厌烦。
眼前的这个人，很可能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但万法灵尊显然是不会直接告诉他的。
“唔，说点正事吧，之前你救了我一个侄孙，也算我欠了你一份人情，那么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做个交易好了。”
万法灵尊将右手一翻，手心朝上，雪清泠的一魄被保护在一个朦胧的光团里，闪闪烁烁。
“什么交易？”玉凌觉得十分荒谬，他知道万法灵尊指的是关瞳，可那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后辈，又岂能称得上一份人情？更别说若不是情形逼到那一步了，玉凌也并不想救人。
“我可以把这缕灵魄给你，条件是……”万法灵尊牵起一丝莫名的笑意，“杀了徐师朴。”
玉凌心底一震，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蓦地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那两名灵仆正跪在五米之外，双手结成奇怪的印诀，随后丝丝缕缕的白色烟气不知从何处逸散而出，在极短的时间内凝成了一个人影。
“咔嚓”
万法灵尊的道韵屏障如玻璃般片片碎裂，那个人如疾风般一晃而过，一掌印向万法灵尊的胸膛。
后者从容不迫地抬起手，宽大的袖袍无风自舞，轻描淡写地和此人对了一掌。
无声无息地，两人都轻飘飘地向后退去，哪怕玉凌近在咫尺也感应不到丝毫外泄的气机。
只是他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两种“道”的碰撞，若不是两人下手有分寸，否则道则的冲撞会直接湮灭这一整片空间，这具分身就又得回炉重造了。
玉凌默默地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不是徐师朴还能是谁？
更准确地说，是徐师朴的道韵分身。
万法灵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只是笑着摊开手掌，露出散发着微光的一缕灵魄：“都是老朋友了，直接动手强抢不太好吧？我本来都打算送给他了呢。”
徐师朴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漠然神色：“既然想要我的人头，何不亲自来取？”
“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你若是死了，这个世界岂不是更无聊了。”
万法灵尊依然笑着，忽地将手里的灵魄往前一送，轻描淡写地道：“玉凌，接好了。”
玉凌下意识抬手抓住了雪清泠的灵魄，只见这朦胧的光团内隐隐勾勒出她的魂影轮廓，如婴儿般抱腿蜷缩，似乎陷入了悠长的沉睡中。
他心底浮起了万千疑云，因为他完全搞不懂万法灵尊到底是玩得哪一出。
道灵族费那么大劲串通了某些元灵长老，处心积虑想让雪清泠送命，但万法灵尊却这么轻易地将她的灵魄白送给了他，简直不可理解。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万法灵尊的身形一点一点变得虚淡，他却浑然不在意，语气轻松地道：“最后送你一句忠告。”
“要变天了。”
留下这意味不明的四个字后，万法灵尊就消失在了原地。
整个过程中，徐师朴只是一言不发地紧盯着他，直到那里空无一人，也迟迟没有说话。
两名灵仆沉默地走到玉凌身后隐匿不见，仿佛他的影子般继续尽职尽责地担当着保镖，即便对玉凌来说，他们的存在更像是监视者。
不知过了多久，徐师朴突然说道：“走吧，回族。”
“现在？”
“现在。”
“可是西联和邪方族这边……”
“自会有人收场。”徐师朴看都没看一边的田妙苓。
玉凌不禁沉默下来，难道就因为万法灵尊那玩笑式的交易，就极大地刺激了徐师朴的神经？
徐师朴淡淡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玉凌还没琢磨出什么，徐师朴又道：“还有，雪清泠忽然失踪，我的本尊还需要借这缕灵魄找到她。”
“怎么又失踪了？”玉凌一阵愕然。
上次是天煞折腾的幺蛾子，这次总不能是元灵族的某些长老亲自动手吧？
“回去再说吧，包括你在炼火宗的分身，全都随我回族。”徐师朴深深地注视着他，“你已经暴露了，明不明白？”
玉凌心头一跳，镇定地道：“我不知道徐长老指的是什么。”
“非要我挑明么？”徐师朴淡淡道：“那件不朽的神物……一旦传扬出去，足以给你招来毁灭性的灾祸。”
第1585章 心在道外
“大长老……早就知道了？”
空气似乎冷凝了一瞬，玉凌的声音仿若有千钧之重。
徐师朴却很平静地道：“等你到了离道巅峰这个层次，你就会明白，能抵消道则抹杀的，要么是拥有同等层次的强大道则，要么是……从本源上高于一切道则，其自身不朽不灭。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侥幸和可能。”
玉凌沉默不语。
“我可以理解你的隐瞒，毕竟这样的秘密，终归是一个人知道最为保险。但从如今的形势来看，万法灵尊应该也猜到了。”徐师朴道。
玉凌仍然没有应答，他隐隐感觉万法灵尊恐怕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秘密，只是……他们还有着另外的图谋。
但徐师朴呢？难道他也不在意这件不朽的神物？玉凌可不相信他如此高风亮节。
徐师朴像是看穿了他的疑虑，淡淡道：“我答应过你母亲，会护你周全。况且我暂时还没有贯通今后的道，等我准备妥当了，再由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轻描淡写地一挥袖袍，被锁死的空间节点就拨乱反正，恢复如常。
“以后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没到离道巅峰，你就不要离开上元宫了。”徐师朴道。
玉凌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他总感觉徐师朴隐瞒了很多事情，而且万法灵尊临走前的那句话始终萦绕在他脑海中。
要变天了……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把他带回天元星，恐怕不止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吧？
玉凌涌起一阵抑制不住的烦躁，他如今已经无限靠近他想要的真相，然而这些大人物暗中的博弈，却仍然与他隔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那是一种狂风暴雨将至的压抑。
但徐师朴却要将他排除在风雨之外。
玉凌最后看了一眼田妙苓，传音道：“田族长，我恐怕要离开一段时间了，我们的合作依然有效，只是……你需要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什么意思？”田妙苓问道。
但她并没有得到回复，因为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片空间涟漪就荡漾开来，直接淹没了玉凌两人的身影。
涟漪淡去，原地空无一人。
田妙苓寂静地伫立在辽阔的地下世界，仿佛刚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外界，刚从灵堂中走出，一名灵仆就如幽灵般出现在她面前。
“田族长止步。”灵仆一板一眼地道。
田妙苓一言不发地绕过他，试图继续往前走。
“田族长止步。”灵仆宛如机器人一般，身形一晃，继续挡在她前路上。
田妙苓不禁浮起了几分火气，冷冷道：“怎么？我还不能在自己族里随意走动么？”
“大长老吩咐，近一个月内，田族长不得走出圣地半步，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直到我族将道灵族安插的棋子清理干净为止。”灵仆漠然道。
“把他们清理完，下一步是不是轮着我了？”田妙苓幽幽道。
“只要田族长愿意配合我族，你仍然是邪方族的族长，只不过图敦已经被我们带走了，如果田族长不幸遭遇什么闪失，我们也只能勉为其难让他来顶替。”灵仆道。
“真不愧是两大灵族一贯的作风啊。”田妙苓微微咬牙，挤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请田族长配合。”灵仆无动于衷。
田妙苓冷哼一声，扭头就回到了灵堂内，盘膝坐在牌位前的蒲团上。
她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仍如往常般平静，但愤怒、不甘与悲哀却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她苦苦经营的邪方族，终究是保不住了。在庞大的元灵族面前，他们就像是萤火一般可笑而渺小。
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玉凌刚才的话。
等待……耐心地等待。
指甲深陷在掌心里，田妙苓深吸一口气，渐渐地沉入了无思无想的入定状态。
无论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百年，只要她还活着，她就等得起。
……
再次回到天元星，玉凌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恍惚感。
此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自由这种东西就与他无缘了，他将作为一名表面光鲜亮丽的囚徒，在这个充满敌意的星球上孤独求存。
无论是祖星、西联还是炼火宗、九辰门，都跟他没有关系了，反正元灵族将会全面接手。
他终于得到了他曾经求之不得的清静，难道这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么？
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呼吸一口天元星的空气，而他却可以天天待在这里，甚至想离开都不可以，这大概就是围城吧。
徐师朴把他所有的分身都接了回来，玉凌不是没想过偷偷摸摸地藏一个，但在这等强者面前，再多的分身也无处遁形，因为本源气息是完全一致的。
在白光的护佑下，想来徐师朴也没有能力抹杀他，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洞见玉凌的分身“网络”，毕竟这种没有敌意的行为就不是白光所能防范的了，准确说，是玉凌不会运用白光去防范。
甚至连太古洞的分身，也接到通知说即刻回归上元宫。
其实严格来说，玉凌在太古洞的修行已经超时了，都快七个月了，但由于灵女选拔的事情没结束，所以全族上下都刻意忽略了他，准备等到结束之后再让玉凌腾位置。
不过现在雪清泠失踪，如果再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灵女之位铁板钉钉会落到云声婵头上了。
只希望徐师朴拿着灵魄能赶紧找回雪清泠吧……
玉凌走在茂密的山林间，也不急着回上元宫，只是任由思绪无止尽地放空。
他很享受这最后的自由。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用去揣测人心，不用思考未来的计划，不用权衡利益的得失，这就很符合他现在一介闲人的身份。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山下，远远地可以看到前方有一个小山村，村前有一条清澈澄净的小河。
玉凌以散步的速度走到小河前，看到几个孩童笑笑闹闹地蹲在河边，用鹅卵石打着水漂，不时发出沮丧或兴奋的叫声，不远处还有一些妇人一边和同伴闲聊，一边用力地搓洗着衣物。
这就是这世间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
平凡，庸碌，但也充实快乐。
玉凌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他很诧异天元星居然还有这么平凡的一个小村落，不过转念一想也便释然了。
很多人哪怕同处一个城市，但也仍然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上流社会的灯红酒绿和下层社会的穷困潦倒从不相通。
正如这些平凡的村民，也不会在意这颗星辰的主人是谁，就算这天换了又换，只要还没塌下来，又有何干呢？
“人去也，青山外，小楼独倚抚轻弦；人去也，夕阳斜，薄云尽染九重天……”
忽有歌声传来，玉凌循声望去，只见一艘小船从远处漂流而下，船头的老人悠然地划着木桨，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歌声质朴而平和，但却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那尘世的浮躁顷刻间随之飘散，余留下的是难以言明的通达和宁静。
这老人似乎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但又似乎和谐地融为一体，这种感觉极其矛盾。
等小船漂流到近前时，老人刚好唱完了最后一句，玉凌便出声问道：“船家，你去哪里？”
“回家。”老人笑道。
玉凌看了看他旁边的鱼篓，里面只有一条瘦小的灰鱼有气无力地扑腾着。
“今天看来收获不怎么样啊？老伯不担心吗？”玉凌道。
“这河里的鱼就这么多，今日少捕些，明日便多捕些，反之亦如此。人要活，鱼也要活，都是为了生计。”老人道。
“那能养活一家子人吗？”
“这一家子就我一个，我老伴儿几年前就死了，还有个小儿子，嫌我一大把年纪没出息，早就跑去城里啦。”老人道。
“那你不觉得难过吗？”
“嗨，儿子出息了，知道以后要走什么路，我有什么可难过的。至于我老伴儿，我很为她高兴，她走的那天，我给她唱了一天的歌。她已经摆脱了这副躯壳，得到了精神的大自由，虽然不能再与我说话，但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继续陪伴着我，我能感觉到的。”老人笑道。
这时，远处那些打水漂的孩童也注意到了正在对话的两人，纷纷把手里的鹅卵石扔了过来。
“疯老人！赶跑他！”
“快滚！快滚！”
面对那雨点般的石子，老人泰然处之，唇角的笑容没有分毫改变：“年轻人，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明白喽，这一辈子呢，很快就过去了。**凡胎于这世界渺若尘埃，终将腐朽不堪，唯有自由之思想，可以超越有无之局限，与万物同游同归，此为大自在。”
他轻轻划动木桨，又开始唱下一段歌谣：“人去也，东流水，远去千帆无影踪……”
玉凌目送小船在潺潺的水波中远去，心头一片空明。
“身在道内，心在道外，这就是离道么……”
第1586章 冷场
那也许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又也许是一位隐世的离道高手，谁知道呢？
有的人如痴如狂地追求功名利禄，被视为常态，有的人超然世外尘埃不沾身，却被视为疯子。
这世界向来是如此。
离道，不仅是道则之超脱，同时也是神思之超脱。
万事不萦于心，无物困扰于意，此为大自在。
玉凌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回到了上元宫。
当所有分身尽皆融为一体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只需向前迈出一步，他就可以登临一个全新的境界。
回首望去，十数年风雨历历在目。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到达了这样的高度。
忽然，玉凌若有所觉，从入定中苏醒过来，来到了院门口。
“玉凌殿下，陛下请您移步曜华殿。”
门外的侍卫很恭敬地躬身行礼，不敢踏上台阶半步。
“什么事儿？”玉凌问道。
“云殿下大捷归来，斩杀混沌生物上万，陛下设宴为她接风洗尘，顺便召集众长老，约莫是要筹备灵女交接大典了。”侍卫道。
“没有雪清泠的消息吗？”玉凌皱了皱眉，按理说几天过去了，以徐师朴的效率，怎么也该把人找回来了吧？
“没有，估计雪殿下是……是凶多吉少了。”侍卫小心翼翼地道。
“那大长老人呢？”
“大长老好像在外出办事，反正大典的筹备工作怎么也要个十天半月，到时候大长老应该也回来了。”侍卫道。
奇了个怪，难道徐师朴半路上被其他什么事耽搁了？可是他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吧？
玉凌本以为徐师朴出马，救回雪清泠应当是十拿九稳，万万没想到似乎出了些变故。
“我知道了，你回吧。”
玉凌轻轻舒出一口气，心底浮起抑制不住的隐忧，加快步伐走向了曜华殿。
路上他遇到了很多长老，大部分人都满面春风，只有元乘药君等不多一些人步履沉重。
“凌儿。”元乘药君见着他后，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几步走近来，难抑愤怒地传音道：“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明明我听其他人说，一开始小雪的战绩是将云声婵远远甩在后面的，怎么这一转眼就失踪了？”
“有没有人看到她怎么失踪的？”玉凌问道。
“普长老跟我说过了，他们当时发现有异常空间波动，百万云符鼠从裂缝里疯狂地涌出，小雪便下令全军撤退，但她还没来得及完成部署，一片彩雾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卷了进去。普长老他们拼尽全力都没有对那彩雾造成损伤，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雪消失不见。”元乘药君难掩焦灼。
“彩……雾？”玉凌怔了怔。
难道是……他忽然涌起了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猜测。
“唉，现在我也不求小雪去当那劳什子灵女了，只要她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元乘药君咬着唇，苦涩地道。
玉凌见她如此消沉，想了想还是传音道：“徐大长老已经找到了雪姑娘缺失的那一缕灵魄，而且他几天前就出发去混沌虚空了，应该很快就能有个结果。”
虽然这么安慰着元乘药君，但玉凌自己却很不乐观，除非雪清泠能安然无恙地重新出现，否则他始终无法安心。
“找到了？大长老怎么找到的？”元乘药君急急追问道。
“那缕灵魄被镇压在邪方族圣地下，当时还遇到了衡尘星卫的分身，很明显他和族内的某些人串通在一起。”玉凌道。
“陛下知道吗？”元乘药君沉声道。
“徐长老应该跟他说过了，只是……在众长老的压力下，他又能怎样呢？除非陛下看到雪姑娘活着回来，否则他不会打破族内的秩序与平衡的。他所能做的就是拖，尽可能让大典多筹备个十天二十天。”玉凌道。
元乘药君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小雪会没事的，刚好趁此机会，让我好生审视一下某些人的嘴脸，等我找到了足够的证据……”
“曜华殿到了。”玉凌提醒道。
元乘药君也不再多言，和玉凌一同拾级而上。
今日的曜华殿分外热闹，摆满了琳琅佳肴，灵酒的微醺香气混合着诱人的菜香，几乎要从殿门口飘到十里之外去。
玉凌一眼便看到了大殿中间的云声婵，她早已换下了战盔，此刻身着一袭金丝长裙，梳着流云发髻，眉目顾盼，身姿翩然，轻声细语间一派雍容优雅，嫣然一笑间又胜却了千般万种的风情。即便场间不乏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与她相比终究是稍逊三分姿容。
好些元灵族的青年才俊都围在云声婵周围，从容自若地攀谈着，不时露出潇洒而爽朗的笑容，试图引起她的注意，而云声婵的应对也十分巧妙，不会让任何人感到被冷落。
玉凌今天穿得就很随意，正准备找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却被云焕然拉到了最上面的几个位置，仅次于灵皇的坐席。
云焕然还跟他挤眉弄眼地道：“看见云声婵了吗？她今天穿得这么漂亮，一多半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所以？”玉凌不置可否。
云焕然诧异道：“你对这么漂亮的姑娘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玉凌转头看着他：“灵子殿下，你有事直说。”
云焕然一本正经地道：“没事，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玉凌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大概猜到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了，于是试探地道：“灵子殿下，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个急事没有处理，我能不能先……”
“不能！”云焕然赶忙拽住他袖子，坚决地摇头。
“反正今天的目的不是给云声婵筹备大典么，我在不在问题不大。”玉凌道。
“问题大了！总之你别想跑。”云焕然拽得更用力了。
玉凌无语道：“所以你们商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直接把我卖了？”
云焕然愣了愣道：“诶？你咋知道的？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凌儿你也二十五六了，按理说早该娶妻了，既然你自己没有想好对象，族里就好心帮你分配一个，你看云声婵这姑娘各个方面都没得挑，又很会照顾人，你们多相处一段时间，你肯定会满意的。”
“就好比我和九枝，一开始连面都没见过，父皇把她许给我的时候，我还一万个拒绝呢，后来成婚了，我才渐渐发现了九枝的可爱之处，现在你看我这一家子不也挺好的。不然你放眼族里，有几个姑娘能配得上你嘛。”
“小雪是很优秀啦，但她现在……唉，希望她平安无事吧，主要你们关系太近了，那啥，兔子不吃窝边草嘛……”云焕然说着说着已经口不择言了。
玉凌淡淡道：“所以你们就觉得，关系近了锦上添花毫无意义，不如把我和云声婵凑在一起，来缓和一下族内的矛盾，顺便赢得她背后那一票长老的支持是吧？”
“凌儿，你咋非要这么想呢，我们……”云焕然苦口婆心地试图劝说他，忽然发现场上安静了下来，抬头一看，却是元灵灵皇从门口迈步而来。
“参见灵皇陛下。”云声婵款款施了一礼，语声柔如春水。
众人也连忙跟着行礼，元灵灵皇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走到了最高位坐下。
他的眉宇之间有些许疲惫之色，但声音仍然铿锵有力：“今日这场盛宴，主要是为了宣布一件事。”
众人不禁有些诧异，今天灵皇陛下居然把开场语全都省去了，直接进入主题，难免让他们有些猝不及防。
“经过两轮的选拔之后，我宣布，最终将接任灵女之职的，是启琼云氏一脉长女，云声婵。”元灵灵皇沉缓地道。
短暂的沉寂后，全场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环绕之下，云声婵步履沉静地走到最中央，依旧保持着雍容的微笑。
玉凌冷眼旁观，听着元灵灵皇一条一条地陈述着继任大典的筹备事项，众长老也热烈地参与到讨论中。
而所有的热闹，都仿佛与他分隔在两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终于敲定了每一处细节，元灵灵皇也再次开口道：“那么在宴会开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云氏女声婵贤良淑德，兰质蕙心，继任灵女实为吾族之幸，鉴于其暂无良配，吾代为长辈，将其许以嫡系一脉，吾女长子玉凌，如此良才佳人，方为天作之合。”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但却没有特别惊讶的，显然大部分人很早之前就已听闻了风声。
只有元乘药君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元灵灵皇，她这段时间忙于炼制道丹，却是没注意这些小道消息，此刻要不是顾及到这么多人在场，她恐怕早就起身质疑了。
一位元灵族长老适时道：“请玉凌殿下移步台下，由陛下赐予祥瑞玉符。”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玉凌，云焕然不由有些紧张地传音道：“凌儿，你可不要想不开啊，这么多人在这里呢，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回头再跟我说，好不好？”
玉凌也没回应，只是平静地走下了高台，缓缓地来到了云声婵面前。
“玉凌……”
云声婵绽出一个柔婉的笑容，目光盈盈地注视着他，欲语还休。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玉凌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于是就在全场瞩目之下，玉凌只是稍稍停顿了一秒，随后便径直越过云声婵，走向了殿外。
云声婵呆了呆，就这么看着玉凌和她擦肩而过，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原本其乐融融、喜气洋洋的大殿也瞬间死寂，众人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震惊得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玉凌！”云焕然刷地起身，又急又气地喊道。
“我累了，先回去了。”玉凌头也不回，仅仅几步跨出，便消失在了曜华殿门口。
第1587章 说客
大殿之中，众人的脸色就像是开了染坊一样，显出无比精彩的人世百态。
云声婵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正中，低垂螓首，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把声婵撇在这里，这简直就是羞辱！”
“对啊，他有没有想过声婵的感受，自以为自己了不起是吧？！”
刚刚簇拥在云声婵周围的天才俊杰们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强抑愤怒，和同伴们窃窃私语地交谈起来。
兴许是不能接受自己求而不得的女神，却被别人弃之如微尘，这些年轻天才的心态顿时崩了，极尽可能地咒骂着玉凌。
有愤怒者，便有幸灾乐祸者。
即便是人缘再好的人也不可能赢得所有人的喜爱，尤其是云声婵从容貌到性格都显得那么完美无缺，嫉妒她的也大有人在。
“嘻，瞧她平常八面玲珑的样子，恐怕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那当然喽，咱们的云殿下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以前都是别人低声下气地讨好她，头一次主动示好，却落得这么个结果，我真是好同情她呢。”
很多年轻女子压低声音指指点点，言语里充满了讥讽和舒畅。
“都给我安静！”
云焕然隐约听到了一些议论，怒而拍桌道。
“要不我们去把玉凌带回来？”一位长老试探地道。
其实他也就是说说罢了，要是玉凌真跟他杠上，他还未必是对手。
云焕然只觉得头痛欲裂，传音道：“现在追回来有什么用？脸都丢尽了！今天这一出弄的，我是真没想到，我这小外甥平常多冷静一人，怎么忽然跟个叛逆期少年一样，完全不考虑后果，唉……”
“父皇，今天这……怎么收场？”云焕然揉着眉心，又跟元灵灵皇小声商量道。
元灵灵皇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回头和他聊聊吧，至于现在……得赶紧给云声婵一个台阶下。”
他给身边一个长老吩咐了两句，后者立即开口道：“咳，刚刚了解了一下情况，玉凌之前在西境又遇到了衡尘星卫的一具分身，虽然大长老及时将他救了回来，但他也被道则之力所伤，刚才旧伤发作，所以他只好先行离场了……”
众人面面相觑，明知道这理由根本牛头不对马嘴，但谁又会在这个时候故意揭短，自讨没趣？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计较他的失礼之处了。”云声婵的父亲阴沉着脸，很勉强地道。
原本他对这门婚事也没什么不满，毕竟从条件上来看，玉凌和自己女儿倒也般配，更重要的是，他的血脉纯度无可挑剔，只要两人能成婚，云声婵便可以在皇族内部彻底站稳脚跟，说不定下一任灵子就会落在自己家里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愿意委屈自己的女儿，就冲着玉凌今天这副态度，他从今以后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了，甚至他已经开始考虑，能不能找个合理的借口把这婚事推掉。
“声婵，你先上来吧，等玉凌休息好了，我会让他来找你。”元灵灵皇放缓了声音道。
云声婵默默地抬起头，俏脸苍白得令人心疼，幽幽道：“没事的陛下，我知道他可能有什么苦衷，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哪里没有做好，让大家感到不高兴了，真是对不起。”
说着她便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但是，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其实没关系的，既然他不太喜欢我，又何必去勉强别人呢？”
“况且不论此生托付何人，声婵都会尽自己的全力，为吾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着她坚定不移的声音，全场无不动容。
云声婵的母亲眼含热泪，蓦然起身道：“声婵，我的好孩子，你是娘的骄傲。”
一位元灵族长老也赞赏地点着头：“声婵，让你受委屈了，我族有你这样的灵女殿下，必将更上一层楼。”
云声婵缓缓地回了自己坐席，众人的赞扬之声可谓不绝于耳，但她依旧保持着平淡如水的沉静。
真是好厉害的一手。
元乘药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她才不信云声婵一点怨恨都没有，偏偏她的演技如此到位，几句话而已，就将此前的不利局面完全逆转，可以想见今天的事情不会对她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反倒会带来不少赞誉。
而一切的非议，都将落在玉凌身上。
主要看今天这态势，这门婚事恐怕不是玉凌能推脱掉的，以后他要是娶了云声婵，天天跟屋里人勾心斗角，估计烦都烦死了。
要照元乘药君的设想，小雪嫁给玉凌就挺不错的，可惜在陛下的眼里，自然是族群利益高于一切。
等到宴席结束后，元乘药君看到云声婵留了下来，不知道元灵灵皇跟她说了些什么，她笑着摇了摇头，行了一礼这才离去。
元乘药君犹豫了一下，正要走到元灵灵皇面前，忽然又听到他向身旁的长老吩咐了几句，无非就是如何筹备灵女大典以及两人的婚事，最好是广发喜帖，邀请一些玉凌在无涯和乱尘的朋友也无妨……
算了，感觉灵皇陛下这边是劝不动了，可是真要逼迫凌儿娶一个根本不喜欢的女人吗？
她感觉很不公平。
如果说玉凌从小由元灵族栽培长大，那让他牺牲一点倒也罢了，但他现在所取得的成就，和族里有一枚星币的关系吗？反倒是他辛辛苦苦经营的西联和炼火宗，如今被强取豪夺，根本不让他再插手去管了。
如果小梦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很生气的。
反正元乘药君就感觉极其不爽，她打算去看望一下玉凌，免得他在这偌大的元灵族，连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但走到半路的时候，元乘药君就发现，还有个人和自己的目标是一致的。
“参见灵皇陛下。”
周围再无他人，元乘药君也不好装聋作哑。
“嗯，元乘，你也去找玉凌？”元灵灵皇平静地问道。
“……是。”
“那你稍等一会儿吧，记得到时候帮我多劝劝他，凌儿这性格吃软不吃硬，你的话他应该是听得进去的。”
元乘药君很勉强地“嗯”了一声。
元灵灵皇便径直越过她，走向了玉凌所在的院落。
门口的几名侍卫赶忙行礼，元灵灵皇摆了摆手问道：“凌儿刚刚是不是回来了？”
几人齐声应是，他们老老实实地在这站岗，还不知道曜华殿发生的大事，虽然有些奇怪玉凌怎么回来这么早，但也不好多问。
元灵灵皇点点头，径直跨过院门，凭着魂力感应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元灵灵皇轻轻敲了三下，便直接推门而入了。
“知道我要来？”元灵灵皇看到玉凌坐在书桌前，很平静地在看一枚玉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陛下来当说客吗？”玉凌起身道。
元灵灵皇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不满，但玉凌省略了平日惯有的礼数，便足以表达出他的真实想法了。
元灵灵皇也没有废话：“我跟云声婵了解过了，她说你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一想，既然你没有跟我提及，说明肯定不是族里的姑娘，而你在无涯也没听说和哪个姑娘走得近，我估摸着应该是你在祖星便认识的女孩吧？”
“能被你看上的姑娘，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应该从性格到修为都是无可挑剔的。我在路上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她是不是那位幻灵族的灵女殿下？传闻年纪轻轻就真道境了？”
第1588章 走为上计
看来元灵灵皇是有备而来的。
不等玉凌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道：“凌儿，你可能觉得我们没有事先和你商量，所以对此颇为抗拒，但我希望你可以冷静地考虑一下，这桩婚事不仅仅是为了我族的利益，对你自己也是大有帮助的。”
“我想你也知道，你在族里的处境着实有些孤立无援，虽然有元乘他们照拂你，但大部分人对你都不太认可，这次却是个极好的机会。”
“云声婵背后是启琼一脉，在族中德高望重、枝繁叶茂，她也很擅长经营人脉，而这正是你所缺少的。只要赢得了启琼一脉的支持，以后你在族里的发展便会顺畅得多。”
“此外，因为你父亲的缘故……我这个位置是没办法落在你身上了，但云声婵很快将接任灵女之位，以后你和她的孩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下去，相当于抹消掉了你父亲那边的不利影响。”
“但那位幻灵族灵女呢？她固然很优秀，可能比云声婵更优秀，可是她终究是个外人。”
“我皇族后裔本就稀少，每个人最多也就三四个子嗣，如果你与外族女子成婚，孩子都是幻灵族人，岂不是你这一脉就后继无人了？所以就算在五大灵族彼此并无仇怨的时候，也鲜少与外人通婚，否则就是对血脉的极大浪费。”
元灵灵皇很理性地分析着，甚至理性得有些冷血，但要不是他真的很看重玉凌，也不会把这些东西搬到明面上来说。
“皇族凋零已久，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作为一个长辈，我在修行路上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尽可能地为你扫除一些障碍。只要你成长起来，哪怕把我族的未来交予你手上，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元灵灵皇注视着玉凌的眼睛，沉静地道：“道理你都明白，所以我也不想逼迫你，只是希望你自己考虑清楚，爱情和前途，究竟哪个更重要。”
说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只有尾音从门外徐徐飘来：“什么时候想通了，你再来找我吧。”
玉凌望着他的背影远去，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说了这么多，元灵灵皇其实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这门婚事对大家都有好处，所以你必须接受。
道理他的确都明白，因此玉凌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是在很认真地构思，关于逃婚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脱身倒是不难，麻烦的是后面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虽然他对自己如今的实力很有信心，但他终究还没有强到和元灵灵皇同一档次。
这一逃婚，就和元灵族大部分长老彻底撕破脸了，天元星也再容不下他。
此后所要面对的，就是长老们的疯狂报复，他们将撕开所有虚伪的粉饰，直接侵吞炼火宗和西联的势力。
如果要避免这灾难性的动荡，除非玉凌先下手为强。
当然，就算这部分问题可以解决，但有一点却非常致命。
逃回百蛊星的他，也就相应的失去了元灵族的庇护，从此之后将直面道灵族的威胁。
比方说，万法灵尊要是跑去西联杀他，元灵族恐怕只会冷眼旁观。
好吧，假设万法灵尊没有这个意图，但是道灵族的其他人可是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西境通道就像一块鲜美的肥肉，在失去保护伞之后，这些豺狼虎豹将会一拥而上，极尽可能地将其瓜分干净。
现在的西联，着实还是太孱弱了一些。
玉凌的思绪千回百转，就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计算机，不断推演着最优方案。
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怎么算都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唯一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办法，却偏偏是玉凌绝不可能接受的。
真是头痛，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被一门婚事逼到这样进退不得的地步。
不过迟早也是要闹翻的，现在天煞组织已经覆灭了，那些长老下一步的目标，恐怕就是逼他说出北苒等人的下落。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得稳住。
玉凌定了定神，忽然若有所感，起身走出了门外。
“凌儿，你没事吧？”
云舒意和元乘药君两人联袂而至，后者很是担忧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玉凌摇摇头。
“怕你生气呗。”云舒意叹了口气道。
“所以姨姨也是来劝我的？”玉凌道。
“不不不。”云舒意使劲摆了摆手，“走，我们屋里说。”
刚进屋，她就郁闷地将整个人埋在了椅子里，一只手撑着额头，有气无力地道：“姨姨我也快头秃了，刚刚遇到父皇陛下，他居然跟我说，羽白和羽枫年纪比你大，如果在你之后成婚，那就不合礼数，所以……”
云舒意无比沉痛地拍着扶手，很是绝望地道：“所以他就丧心病狂地通知我，羽枫他们的婚事也安排好了，让我择日去跟亲家走动走动，顺便叫这两孩子早点回族。”
“……”玉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合着这是要演变成逃婚三人组的节奏？
问题那俩家伙不在他计划内啊，要是捎带上他们中途暴露的风险太大了，可是见死不救也不太合适吧？
元乘药君接过话头道：“主要我了解了一下，羽白他们成婚的对象身份是没什么问题，可是阳家那姑娘性格有些泼辣，不是那么好伺候的。而连家的那小子为人处世有点懦弱，无论是天赋还是能力比起羽枫来都差了一截，只是因为连元老在族里德高望重，又恰巧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所以陛下才将他列为最优人选。”
“合着还有很多人选？”玉凌问道。
元乘药君摊摊手：“哪有很多，也就两三个，血脉纯度这一关就刷掉大半了。”
云舒意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打算让羽白他们尽可能拖，越晚回族越好，但孩子他爹说，这办法治标不治本，陛下主意已定，不是我们所能更改的。所以我就想着来问下你，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玉凌平静地道。
“凌儿，你真要娶云声婵？”元乘药君蹙眉道。
“这件事就没有我拒绝的余地。”
“唉，虽说如此，可我总觉得……太委屈你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走了之后，云声婵在大殿里怎么表演的？”
“大致可以猜到。”玉凌道。
元乘药君模仿着当时的情形，给他描述了一遍：“所以现在你往出去走一圈，到处都是在夸她的，你以后天天跟这么个人打交道，简直心累得慌。”
“要不……逃婚吧凌儿，姨姨支持你。”云舒意突然道。
“那后果不是我承担得起的。”
“所以真的没办法了是吗？小雪到底能不能及时出现，把她从灵女的位置上挤下去啊。”云舒意垮下脸道。
“挤下去也没用，陛下让我娶的就是云声婵，不管谁是灵女。”
玉凌淡淡道：“让羽白他们抓紧最后的时光好好享受生活吧，拖到交接大典前一天再回来也不迟。”
元乘药君沉默了一阵，又道：“要不我去告诉小梦……”
“别去，我不想看到她和族里人彻底闹翻。”玉凌立即打断。
他越是这么说，元乘药君心里就越是难受，她不知道玉凌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挣扎，才可以这样平静地接受这门婚事，她这个局外人到现在都还充满了抵触。
“元乘前辈，这些就算了，但有一件事恐怕需要你帮我个忙。”玉凌又道。
“你说。”元乘药君肃然点头。
“我现在所有的分身都在族里，和北境、西境那边算是断绝了联系，我想知道西联和炼火宗到底是什么情况了，麻烦您帮我想个办法，秘密联络到尼拉贝和傅越秦。”玉凌道。
他之所以隐瞒真实的想法，倒不是信不过元乘药君两人，而是不想拖累她们下水。
这件事，由他一个人解决便足够了。
第1589章 大变前夕
虚空深处，两道人影行走在无尽乱流之中，那些狰狞的空间裂缝却未能损伤到他们半片衣角。
“大长老，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长久的静默后，雪清泠不知是第几次询问道。
她以为徐师朴还是会像之前一样不予理睬，但这次他却稍稍停顿了一下，淡淡道：“很快了。”
“这次选拔，是不是算我败了？”雪清泠抿了抿唇，接着道。
“你不甘心？”
“我很感激大长老救了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不让我回去。”雪清泠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问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他们已经在这混沌虚空中滞留了半个月了，虽然雪清泠已经对时间的流逝感到麻木，但她另有计时的工具，上面的分分秒秒一直在无情地跳动着。
最开始雪清泠只是单纯地感到疑惑，到后来她便愈来愈抑制不住心头的焦虑。
灵女选拔应该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她失踪了这么久，毫无疑问云声婵将成为最终的胜者。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灵皇陛下看不惯她，中途大可以找其他理由撤销她的资格，何必将她困在这片虚空中不上不下？
雪清泠见徐师朴一言不发，便锲而不舍地传音道：“大长老，这个时候交接大典恐怕都要开始了吧？我现在回去也没有能力再改变什么了，我只是不想让玉凌他们担心我的安危，这也不可以吗？”
“不急，等我找到那只狡猾的小家伙再说。”徐师朴道。
“它已经遁入虚空深处，恐怕轻易不会再出现了。”雪清泠道。
“它会出来的，外面的世界有它需要的东西，否则它也不会把你抓走。”
徐师朴平静地看向雪清泠：“那只混沌王兽在找玉凌，是么？”
雪清泠沉默。
“之前听说他饲养了一只有灵智的混沌生物，可惜在卜善星的时候被王兽给吞噬了。但现在看来，情况有些微妙啊，代表了混乱无序的混沌王兽，不仅可以与人交流，甚至还学会了伪装、示弱与偷袭。”
徐师朴微微牵起唇角，似乎是笑了笑：“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所以大长老是想……”雪清泠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继续往前方的虚空行去，步伐不紧不慢：“它的价值难以估量，如果能抓住它收为己用，就意味着我族控制了不计其数的混沌生物大军，这足以从根抵上扭转道宇星系的强弱态势。”
“那为什么不让玉凌过来呢？”雪清泠问道。
“他不能离开上元宫。上次若非我在灵仆那里留了个道韵分身，否则他很可能就被万法灵尊带走了。”徐师朴淡淡道。
雪清泠点点头，心里的困惑却未曾有半分消减，因为她总觉得徐师朴隐瞒了什么。
“这些时日你好好休养吧，最好重新塑造魂海融合灵魄。有什么危险，我来解决就是了。”徐师朴又道。
这的确是个浩大的工程，那缕灵魄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主体魂魄，想要重新融入进来便显得突兀而生硬，必须得做出全面的调整。
现在融合只进行了一半，但雪清泠已经感觉有种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就好像是眼前的世界更加斑斓多彩了一样。
其实世界没有变，变的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喜、怒、哀、惧……这些细腻的情绪让她感到陌生而有趣，这本是其他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可对她而言却像是一些新奇的玩具。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才能真正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
正当雪清泠有些出神的时候，一股隐微的空间波动却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蓦地转头看向身后，只见一个紫衣男子缓缓从涟漪中浮现而出，几步走到徐师朴面前，躬身行礼道：“拜见大长老。”
雪清泠神色一凝，她现在恢复了界魂魂师应有的记忆力，瞬间便辨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应洹，肃元殿殿主，离道后期修为，徐师朴的第一心腹。
甚至某些时候，他会先服从徐师朴的命令，而非元灵灵皇。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雪清泠心底的疑云愈发浓厚，但哪怕近在咫尺，她也听不见应洹和徐师朴的传音交流，因为对方不想让她听到。
“准备出发了？”徐师朴问道。
“基本就绪。”应洹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进行下一步计划吧。”
应洹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道：“禀告大长老，陛下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
“陛下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那就不必去管，其实陛下应该也明白，回头我会和他解释。”徐师朴顿了顿，又道：“只要，别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就是了。”
“不会，玉凌这些天一直足不出户，估计正在头疼和云声婵的婚事。”
“本也是希望用这件事牵制他的注意力，一举两得。”徐师朴道。
应洹肃然道：“这次属下必将玄灵余孽一网打尽！随后便是天穴宗了。”
“嗯，大体按计划行事，若有变故，你自行处理。”徐师朴点点头。
“是，属下告退。”应洹再次行了一礼，躬身后退了几步，才重新直起腰，隐没在一阵空间波纹中。
整个过程中，虚空寂寂无声，雪清泠没听见他们的任何一句对话，但一股极其压抑的感觉忽然浮上心头，让她有些心慌气短。
她看着身旁的徐师朴，那平静无波的神色依旧让人捉摸不透，但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要变天了。
……
“嘿，看我的回旋n连踢！”
空旷的演武场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烁不断，期间还伴随着几次潇洒的空翻，完美地将漂浮在空中的一百个光球踹飞了出去。
“砰、砰、砰！”
这些光球几乎不分先后地撞在了一公里外的移动靶上，整齐地将最中心的位置击穿了一个破洞。
随后，那娇小的身影重新落回地面，潇洒地抱着胳膊转身离去，还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感慨：“无敌，真是寂寞啊……”
“喂，我不信你没有用魂力作弊诶！”
站在演武场外的某观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当即控诉道。
“小苒啊，那不然你来一个？”
归云挑衅地挑挑眉头。
北苒黑着脸走到她面前，没好气道：“没大没小，叫姐姐！”
“想得美！我比你大几十岁呢，你哥都比我小。”归云骄傲地抬起小下巴。
“我不管，身高决定大小。”北苒冷不防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了揉归云的头发。
赶在归云发飙前一秒，北苒忽地叹了口气道：“唉，被你一说，忽然好想我哥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我也想知道，你说小凌儿会不会把我们都忘了。”归云恹恹不乐地蹲在地上，使劲地拔着演武场边的无辜青草。
北苒也蹲在她身边，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摇摇头道：“不会的，他肯定在忙正事。”
“我知道，我只是感觉，我好没用啊，很多时候我想帮忙，小凌儿却总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像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在元灵族过得怎么样了，肯定很不愉快吧。”归云低声道。
北苒一阵沉默。
“你怎么了？”归云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北苒。
“我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北苒道。
“你疯了吗？”归云嗖地从地上跳起来，震惊道。
“我没疯，我只是想知道，我爹究竟……是生是死。”北苒咬了咬唇。
“你不能去。登云星已经与外界隔绝了，一旦开启传送阵，不可避免地会引起空间的波动，谁知道两大灵族的人是不是正在外面到处搜捕你们，他们肯定能察觉到任何一丝破绽。”
归云的脸色严肃得可怕，张开胳膊拦在北苒面前，语气分外坚决。
北苒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大地猛地摇晃了一下，险些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什么情况？”北苒皱了皱眉，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
第1590章 一线生机
“糟糕，我们快去东湖井底看看。”归云面色一变，拽上北苒就开始玩命地狂奔。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虽然除了最初的剧烈晃动之外，地面又回归了平静，但两人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东湖，坐落于安灵城城主府的东北角，看似只是一片很普通的湖泊，配上这个很普通的名字，平日里根本不引人注意。
但只有北苒等极少数人才知道，东湖下隐藏着一口古井，那里是通往外界的唯一传送阵，由雪清泠亲手布置，可以传送到几百星里之外的刹黎古星，只是人数仅限三人以内，且消耗的空间晶石是极其惊人的天文数字。
这是玉凌留给他们的一个后门，如果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就可以派人从这处传送阵离开，通过刹黎古星的西联分部，可以直接联络到百蛊星总部。
当然，玉凌并不希望有用到这条后路的一天，因为这就意味着登云星随时有暴露之危，甚至……可能已经被两大灵族包围了。
但不管怎么说，东湖传送阵无疑是整个登云星最重要的东西，不容出现丁点失误。
当归云火急火燎地冲到东湖上空的时候，一个人影已经伫立在湖岸了。
“尘若姐，到底什么情况？”
北苒从半空中落下，四下环顾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当她的目光落在紫尘若脸上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紫尘若没有回答，只是抬起袖袍，两手轻轻往外一分，东湖之水就像是被无形的气劲劈开成两半，露出了一条狭长的空隙。
“这……”
归云探头一看，一眼就注意到了湖底的两具尸体，不由惊呼出声。
紫尘若紧紧地抿着唇，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东湖之底，垂首沉默半晌，声音逐渐冷凝成冰：“两位长老……都遇害了。”
她又转过身，几步走到古井旁，四周的湖水仿若有灵性般避让着她，没有沾湿半片衣角。
“传送阵，刚刚也被人动过了。”紫尘若的手指轻轻划过粗糙的井沿，似乎还能感应到残留的空间波动。
北苒两人一言不发地查探着尸体，心底的寒意瞬间弥漫了四肢百骸。
因为他们都清楚，这将带来怎样恶劣的后果。
“不是有四位长老镇守此地吗？还有两个玄灵族的长老呢？”归云扯了扯北苒的衣角，脸色有些苍白。
紫尘若踢了踢地上几颗破碎的透明晶石，声音微沉：“这里的空间波动不止是因为传送阵的启动，这个内奸还擅长空间道法，不知道他把两位玄灵长老强制送到哪个地方了，恐怕他也有挑拨离间的用意在里头。”
北苒微涩道：“多谢尘若姐的信任，只是这内奸……”
“没有时间探究他的身份了，而且他说不定还隐藏在登云星，只要随便将一个东西传送走，就同样能达成他的目的。”紫尘若冷静地道。
归云难以相信地道：“可是怎么会有内奸？而且我们都在这里呆了一年了，他为什么现在才突然动手？”
“我也无法解释，但你们看两位长老的表情更多是错愕而不是愤怒，对方的实力肯定不及合道巅峰，所以采用了偷袭的办法一击致命。”
紫尘若顿了顿，又道：“且这个人一定是我们非常信任的熟人，否则长老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不是……”
归云话音未落，一个急切的声音就从远处传荡而来：“灵女殿下，出大事了——”
紫尘若不敢有丝毫耽搁，直接飞到半空，沉声道：“我在这里，怎么了？”
来者正是幻灵族的一位长老，他顾不得过多解释，直接手一扬，半空中就出现了五六个奇形怪状的小方盒，折射出一幕幕虚幻的投影。
“殿下，不知道什么原因，登云星三星里外忽然出现了大批敌踪，都是元灵族修者，我们外放的空间探测器都被他们摧毁了，只保留了这么几幅画面。”幻灵族长老声音艰涩地道。
画面中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宇宙，以及缭绕不散的空间乱流，但几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行身影从乱流中穿梭而出，观其从容自若的姿态，起码也是真道境高手。
而另一幅画面就更恐怖了，只见密密麻麻不知多少修者从四面八方出现，组成令人窒息的整齐战阵，哪怕隔着投影，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点预备，元灵族大军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咫尺之外，以极高的效率封锁了四方星空，将登云星变成了一块孤立的绝地。
三星里，原本是一个漫长的距离，然而对这些人而言，要不了几个时辰就能横渡星河，来到登云星所在的节点。
他们已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陡然间面临灭顶之灾，即便是素来冷静的紫尘若也感到思绪一片空白，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成千上万的元灵大军，十数位真道境高手，如何去与他们对抗？
逃？逃不掉，登云星周围都是元灵族人，就算动用黎海王那里的短距离传送阵，也根本跑不出几星里之外，而且大部分人都会被留在这里，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死战到底？也不可能，实力差距太悬殊了，况且一旦僵持下去，还不知道元灵族会派来多少后续援军……
那就单独派人从古井传送阵离开，去寻求外援……可是找谁呢？赵澜么？他真的愿意冒险相救，将天穴宗也暴露在元灵族面前吗？
那……去找玉凌？可是他以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呢？这只会迫使他与元灵族彻底撕破脸，也落入同样的险境。
好像……根本没有办法……
不，不能放弃，快点想，趁着还有最后的一点时间，一定还有办法，一定可以想到……
“殿下、殿下……”幻灵长老焦急的声音唤回了紫尘若的思绪。
紫尘若蓦地惊醒，抬头注视着北苒，加快了语速道：“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最危险的是你们，一旦登云星陷落，元灵族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玄灵族人。所以如果情况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我会全力掩护你们突围逃脱。”
“可是往哪儿逃？这根本逃不出去，而且幻灵族也未必能得以保全……”北苒望着面前一遍一遍重复播放的投影，紧紧地攥着拳头。
紫尘若直接打断了她：“没有时间了，你和归云从这处传送阵离开，到了刹黎古星后，你们兵分两路，小苒你去本澧星找赵宗主，只要他愿意出手相助，哪怕我们多付出一些代价也无妨。”
“归云你尽快联络到百蛊星，把这边的事情告诉玉凌。我想了想，无论结果怎样也不能瞒着他，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你跟他说不必担心我，元灵族还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只用想办法接应玄灵族，不然栾长老他们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尘若姐！那你……”北苒登时急了。
“不要废话，快点行动！”紫尘若直接将手头所有的空间晶石都倒入了井口，一刹那银光氤氲而起，直接包裹了归云两人。
“这里我来周旋，其他的就拜托你们了。”紫尘若肃然道。
“紫姐姐你千万不能有事……”归云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但空间已经开始叠加错乱，她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身形就隐没在了银光之中。
“希望你们平安无事吧……”紫尘若喃喃低语。
这样一来，就算北苒两人搬不来援军，但至少她们自己是安全了。
因为这处传送阵是单向的，这一点她并没有告诉她们。
“灵女殿下，无论是天穴宗还是百蛊星，离我们都太远了，等他们赶来恐怕早已经……”幻灵族长老欲言又止。
“所以最终还是得靠我们自己。”紫尘若揉了揉眉心，当她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与从容。
“吩咐下去，开启星辰大阵，将所有灵材都灌注进去，能坚持多久是多久。然后趁此时间，将所有人紧急召回安灵城。”
“让紫奉元老联系黎海王，如果他不愿意与我们同一战线，也不必勉强，就让他做好给元灵族当坐骑的准备好了。”
“同理，紫晰长老去化尸族，问他们这个盟友还作不作数，是时候该他们做出抉择了。”
“最后，把栾微元老请到城主府禁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讨。”
紫尘若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条又一条指令，最后道：“时间紧张，快去吧。”
“是！”幻灵族长老也顾不得行礼了，直接告退离去。
一时四下无人，紫尘若有些疲惫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慢慢地走向了府内禁地。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带领大家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有没有意义，但此时此刻，她别无选择。
便在这绝境之中，紧握最后的一线生机。（未完待续）
第1591章 战前
星辰大阵阵眼中，许晏庭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望着头顶的水纹光幕，仿佛一尊凝肃的石雕。
“嗒、嗒、嗒。”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来者并没有掩藏的意思。
“许前辈，怎么样？”
南境的几位阵法大师默默地向左右分开，紫尘若便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走到许晏庭身旁。
她抬起头凝视着光幕中密密麻麻的人影，此时，元灵大军离登云星已经不足一星里的距离了。
“反正不太乐观。”许晏庭眯着眼。
“能坚持多久？”紫尘若问道。
“关键在于，坚持有没有意义。”许晏庭道。
紫尘若沉默片刻道：“我只能说，坚持下去不一定有希望，但如果现在就选择放弃，那么一定没有希望。”
“很像那小子喜欢说的话。”许晏庭在这样的情境下居然笑了笑。
“许前辈……”
“我也无法保证什么。”许晏庭摆了摆手，打断了紫尘若，他转头注视着她，眸光熠熠有神，“但，只要我们还有一丝气力，安灵城大阵绝不会破。”
他的眉宇间浮起一丝狠色，洒然笑道：“九九八十一重大阵，花了老夫整整一年的时间布置，算是此生以来的巅峰之作了，我也很好奇，我跟两大灵族的阵道大师们究竟有多少差距！”
这自信中带着一丝张扬和狂妄的话语，却偏偏听不出几分嚣张跋扈的意味，只是让人感到一种于绝境中披荆斩棘的无畏无惧。
紫尘若深深地行了一礼：“许前辈，你的大恩，我幻灵两族感念于心。”
她没有提及此后如何偿还，因为若眼下这迫在眉睫的劫难都度不过去，空谈未来又有何意义？
“无妨，就当我还他一份人情好了。毕竟若不是玉凌提出阵法灵技转化论给了我很多灵感，我的阵道之路也未必能更进一步。”
许晏庭再度将目光移回光幕上：“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和南王就够了，他坐镇阵眼正下方，承受的压力更大。此外不用再派人过来，人多了，反倒容易让那个隐藏至深的内奸混进来。”
“诸位保重。”紫尘若看到周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阵法即将启动前的征兆。
隐匿法阵，是第一道防线，星辰大阵是第二道，而安灵城，则是他们最后的堡垒。
如果所有防线都被攻破，那便只能拿命去拖时间了。
紫尘若深吸一口气，缓缓回到了禁地地表。
这方圆十里，平日里都不许闲杂人等踏入半步，只因为禁地下方是整个登云星的阵法中枢，容不得出现一星半点的损坏。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里没有出现什么闪失，反倒是根本不为人注意的东湖古井传送阵被内奸所利用，那些许的空间波动，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一样，哪怕再微弱也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不过同时也说明，元灵大军本就已经搜索到了这片区域，否则没道理他们如神兵天降般迅速地出现在这附近。
内奸究竟是谁？
紫尘若一直没有停止思考这个问题，可供怀疑的对象其实不多，但每一个人，她都不愿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
“殿下，黎海王到了。”幻灵族长老的声音忽然在近前响起。
紫尘若整理了一下心情，平静地点点头：“请他们进来。”
不多时，一行奇怪的组合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为首的黎海王依旧是那副身着海蓝长袍、雍容华贵的威严模样，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溜儿奇形怪状的生物。
有极力收敛着自己翅膀的白鹰，有包裹在黑色甲壳中的不明灵兽，有尾巴长的能环绕自己十圈的怪物，有浑身飘摇着触须的火红色肉球，还有容貌秀美如绝色丽人，身子却是一片灰色迷雾的幽魂……
“我把还活着的都带来了，有一只不灭境的异兽跟我耍脾气，我打晕了就扔在外面的大路上，待会儿再接着收拾它。”黎海王淡淡道。
“海王如今已臻至真道境巅峰了？”紫尘若若有所觉。
“嗯，借助玉凌送来的一些奇珍异宝，我的道韵已经完成了最后的锤炼，只是尚未摸索到离道的真髓，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再有大的进益。”黎海王道。
他说着又扫了一眼翎云白等兽，面无表情地道：“但手下这些家伙不成器，糟蹋了那么多灵材，到现在仍是在原地踏步，又不能叫它们吐出来，唯一的作用就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卖命了。”
白鹰几兽在老大的死亡凝视下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辩驳。
“那这几位又是……”紫尘若望向了那只有着人类面容的幽魂。
她的声音缥缈如雾，幽幽道：“你好，我是影魅族的族长婆里影，方才听黎海王说了现在的局势，特来献出一份绵薄之力，炎魂也是。”
紫尘若问道：“我记得登云星之前有三位真魂境的魂兽，还有一个是不打算过来了还是……”
“哦，它不想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觉得这很可笑，于是就和炎魂联手将它吞噬了，也免得浪费资源。”婆里影轻描淡写地柔柔道。
“也罢。”紫尘若并没有评判她的行为，只是环顾一圈道：“那么加上我，在场便有十一位真道境级别的战力了，接下来……”
“且慢，还有我化尸族。”
一道声音忽地由远及近，人未至，一阵浓郁的死气就吹拂而来，一时间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十几度。
黎海王侧身望去，只见一个脸色苍白不似活人的年轻男子从半空中倏然落下，身后跟着一众面容冷硬如僵尸般的修者。
一众灵兽异兽下意识跟化尸族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即便如此，那丝丝缕缕的死气仍然顽强地弥散开来，让它们感到强烈的不适。
“抱歉，似乎给你们造成了一些困扰，但我族的新生力量尚未成长起来，还是只能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出马。”化尸族王上道。
“他们老祖刚才还在闭死关来着，棺材板儿盖得可严实了，我和旱伟好不容易才把这家伙给叫醒。”朔从队伍后面冒出个头，貌似对自己的功绩还挺骄傲。
化尸族老祖阴沉着脸，好容易才克制住了窝里斗的冲动，只是冷冷地道：“托那只疯子的福，我本来只差一点就能晋入混沌境了，结果……”
“你那是差一点吗？你那是差很多！再说了，没有我，你哪里有能耐摸到混沌境的门槛？”
旱伟维持着三米长的瘦小体型，甩着尾巴傲然地跨过禁地屏障，仰起脑袋道：“反正老子熬了几千年，总算给熬到了混沌境，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大开杀戒，给我主子捞回点利息。”
“混沌境？”黎海王目光一凝，没想到当初跟他不分胜负的战斗狂竟然率先完成了质的突破，不过在这个决定生死的关头，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哪怕只有一个混沌境强者，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对了，小妹在吗？”黎海王问道。
“我让她去天穴宗求援了。”紫尘若道。
“也好……”黎海王瞬间明白了紫尘若的另一重用意，默默地轻叹一声，又恢复了平静，“不过，若是有她的一滴源血，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应该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这是她上次突破境界时留下的，隔了好几个月了，不知道对你们还有没有作用。”紫尘若拿出了一个玉瓶。
白鹰顿时眼睛一亮，赶忙道：“有用有用，当然有用！”
黎海王没好气地拍掉它抬起的翅膀：“你急什么，源血的效力有时间限制，待会儿再说。”
“哦……”白鹰蔫蔫地重新收拢了翅膀。
“想来我们还是有一战之力的。”紫尘若看着眼前这支奇怪的杂牌军，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和安心。
她原先预想的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反倒是……达到了她从未敢奢望的结果。
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未完待续）
第1592章 无声起惊雷
同一时间，玉凌独自一人跨出万卷阁的门槛，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台阶。
他似乎困扰于一个很深奥的问题，时而迷惑不解，时而若有所悟，最终轻轻舒出一口气，收敛了所有情绪。
四周有很多监视他的暗线，玉凌也懒得多管，反正只要他不离开上元宫，这些人就不会跳出来阻拦。
也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当玉凌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一抬头，正看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款款走来。
居然是云声婵……
玉凌微微皱了皱眉，他现在最不想碰见的就是这位即将上任的灵女殿下了。
现在离交接大典只剩下了最后五天，基本上所有长老都已经改过了口，见到云声婵便恭恭敬敬地称呼灵女殿下。
虽然云声婵再三谦让，认为交接大典还未开始，不可乱了礼数，但谁都知道迟早的事，怎么可能傻乎乎地真等到那一天才改口。
云声婵显然也看见了玉凌，但这次她只是动了动唇，犹豫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一个月后就要成婚的两人，在此刻却表现得宛如陌路。
不过这样也好，玉凌可不打算跟她有过多的牵连，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交接大典的当晚开溜了。
以他现在的实力，整个天元星有能耐阻拦他的其实没几个人。
但云声婵却不是独自一人，旁边还有她的父亲云直济。
玉凌发现对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和冷淡，还有些许隐忍不住的愤怒：“你见到声婵连个招呼都不打？”
玉凌瞥了他一眼，置若罔闻地就要从旁边走过。
“你给我站住！”云直济厉声喝道，一把拽住玉凌衣袖想把他拉回来。
结果玉凌纹丝不动，反倒他自己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些磕在台阶上。
虽然四下无人，但云直济仍是感到恼羞成怒，寒声道：“玉凌，我女儿不是非你不嫁，若不是看在灵皇陛下的面子上，我早就……”
“那太好了，我也是觉着高攀不起，不如您另请高明？”玉凌立即道。
“你……”云直济被气得当场噎住。
“爹……”云声婵本来都已经走出几步了，赶忙又折返回来，略显嗔怪地道：“爹，说好的今天一起来万卷阁看书，怎地又争吵起来了？真的没有必要。”
云直济面无表情地道：“声婵，你先进去，我有些话要跟他聊聊。”
“如果要聊那我也得听着。”云声婵道。
“听话，你先去看书。有些话不提早说明白，留到以后只会让问题越积越多。”云直济不容置疑地道。
“可是……”云声婵迟疑着不知说些什么。
“怎么，就说几句话而已，你是怕他吃亏，还是怕我吃亏？”云直济道。
云声婵轻轻叹息了一声，与父亲对视几秒后，只能无奈地转身离开。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万卷阁中，云直济才冷冷地开口道：“玉凌，你是觉得我女儿配不上你？”
“不敢不敢。”
“那你这是什么态度？！”云直济看着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还忙着呢。”玉凌道。
云直济冷笑道：“你哪有什么事情忙？现在整个族里最闲的不就是你了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这番作态，不就是想让我启琼一脉落了面子，自己找陛下取消这门婚事，这样你全程没有一点损失，是不是？”
“随你怎么想吧。”玉凌根本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只是感觉云直济的行为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毕竟他杵在这里说这些毫无营养的话，除了自取其辱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然而玉凌还是低估了云直济的执着，对方脚步一动又挡在了玉凌面前，语气冷淡地道：“我不希望声婵在你这里受委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她马上就要接任灵女之位，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至少我不允许再出现那天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玉凌只是平静地道：“说完了？”
“你……玉凌，我看你是真的不识好歹！”云直济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语气都狠厉了几分：“今天这事儿你不给我个答复，你也就别回去了！咱们到陛下面前理论理论，看他到底支持谁！”
“如果我不去呢？”玉凌一动不动，仿佛看着一个跳梁小丑在眼前使劲蹦跶。
“你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云直济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忽地抬高声音道：“云煦长老！”
“嗯？何事喧哗？”
万卷阁阁楼檐角下，一直盘膝而坐的老者仿佛这才察觉到两人的冲突，轻飘飘地从高高的台阶上一掠而下。
“此子三番五次羞辱于我，不尊礼数，实为大逆不道！还请云煦长老将其拿下，带去曜华殿让陛下处置。”云直济当即指控道。
“可有此事？”云煦长老皱了皱眉，看向玉凌。
玉凌还未开口，云声婵柔婉的声音已经从远处传来：“云煦长老，只是有些许误会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不敢给您添麻烦，还是由我来和父亲解释吧。”
云声婵稍稍提起裙摆，快步走下台阶来到几人面前，显然她刚刚一直在门口处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并没有真的去里面看书。
“声婵！你这般忍让只会……”云直济恨铁不成钢地道。
“抱歉，玉凌，父亲大人其实并无恶意，你……你先回吧。”云声婵抿了抿唇，歉然道。
玉凌静静地看着他们在这里表演，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何用意，但他并没有兴趣在这里多留，所以点点头后就转身离开了。
“不行，不能这么轻易叫他走了！”身后传来云直济怒气冲冲的喊声。
也是同一时间，玉凌感觉一股道韵如海水般蔓延过来，带着千钧之重要将他镇压在原地。
然而这真道初期的道韵对玉凌而言却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唯一诧异的是，这云直济莫非是疯了不成，居然主动对他动手？他莫非以为自己不敢回击么？
玉凌头也不回，大循环稍稍一运转，便震开了云直济的道韵笼罩，所剩余力甚至还让后者踉踉跄跄退开几步，只感觉浑身灵力一片紊乱，险些被反伤。
“云煦长老，你看见了没有？他都已经当着你的面逞凶了！”云直济脸色一阵苍白，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怒火中烧地道。
虽然云煦很想说这不是你自找的吗，但作为一个中立派，他并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僵，于是勉为其难开口道：“玉凌，你等一下。”
玉凌被他们三番五次阻拦，心里疑窦丛生，因为他听说云直济平日里性情谨小慎微，根本不是这么无脑的人，怎地今天却不顾脸面地在这里撒泼，难道……他是故意把自己拖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呢？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玉凌忽然感到心底一阵莫名的沉重，也顾不得去搭理云煦，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空间节点，一步踏出，便直接出现在了自己院门口。
很平静，也很安静，不像是出事了。
但当玉凌推开大门的时候，却分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身形一晃便循着气味来到了后花园，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青年面无血色地躺在草丛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进一步撕裂了伤口，鲜血直接浸湿了这一片泥土。
而一个身着深红长袍的男子则漠无表情地挥动手里的长剑，眼见剑光乍起乍落，就要了断这青年的性命。
但玉凌的突然出现却让红袍男子一阵愕然，他的动作不由得僵滞了一瞬，瞳孔骤然收缩。
在这极短暂的时间里，玉凌已经横亘在两人中间，一掌印在了红袍男子的肩膀上，速度快到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轰”的一声，红袍男子直接撞垮了后花园的一面墙壁，整个人埋在了飞扬的土灰之中，但他很快又艰难地爬了起来，身形消失在一片银光中。
玉凌没来得及拦阻，而且这边还有个人需要他救助。
“你怎样？”玉凌摸出一颗上好的疗伤丹药，直接给那重伤的侍卫服了下去。
因为第一眼玉凌就辨认出来，这是元乘药君手下的人，这段时间他能联系上尼拉贝和傅越秦，全靠对方暗中跑腿。
“嗬，我……”那侍卫刚一开口，殷红的血沫就从唇齿间溢出，他猛地一阵咳嗽后，声音无比嘶哑地道：“刚收到尼先生的消息……咳咳，他说后隐星，暴露了……”
“什么？”玉凌只觉如春雷炸响，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后隐星，就是登云星，为了防止信息泄露，所以尼拉贝给它起了这么个称呼。但万万没想到，他们已经将保密工作做到极致了，登云星却还是暴露在了元灵族面前。
怎么可能……这才一年时间啊。
“到底怎么回事？他还说什么了？”玉凌沉声问道。（未完待续）
第1593章 复苏的焰火
随着玉凌将手掌贴在侍卫的胸膛上，大循环轻而易举地就将刚刚那人残留的道韵一扫而空，于是侍卫本身的血脉恢复力也开始渐渐发挥作用，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呼……”侍卫急促地喘了口气，声音艰涩地道：“他说情况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让我通知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百蛊星，路上他再和您联系……咳咳。”
侍卫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淤血，勉强撑起半边身子道：“可是殿下，您现在不能离开上元宫，否则会有危险的，我去和药君大人说一声，让她来帮你处……”
“不必了。”玉凌闭了闭眼睛，心头浓重的阴云几乎让他窒息，平日里的冷静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以至于他所有的理智都尽数崩塌。
因为他无法去想象，登云星暴露在元灵族大军面前的后果。
苒儿会死，玄灵族会灭亡，而尘若恐怕也会……
不能再想下去了，无论还来不来得及，他一定要去阻止这一切！
但就在玉凌霍然起身的这一刹那，他感觉到四周隐伏的那些气息赫然由暗化明，从各个方向包围了他。
“玉凌殿下，你要去做什么？”
一个男子警惕地盯着玉凌，手里扔出一个银色的铃铛，叮铃铃扩散出透明扭曲的波纹，似乎将这一片空间化作了牢笼，抑制着灵力的运转。
玉凌一言不发，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会导致无法逆转的灾难。
这一刻他不想去思考什么后路，更不愿去权衡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他只知道，他绝不会让玉清玄的事情再度重演。
他绝不能……再失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
大循环如海啸般爆发，轰然冲垮了铃铛的束缚，使得这件隐隐生出灵智的灵器哀鸣一声，从半空中颓然落下，顷刻间布满裂痕。
那名真道境的男子也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道韵再无力凝形而出。
然而就在这时——
空间泛起阵阵涟漪，一个银甲男子从虚无中踏步而出，冰冷无情的目光锁定住玉凌，寒声道：“玉凌，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
玉凌淡淡地说着，认出此人是肃元殿副殿主宁璋，既是应洹的左膀右臂，也是徐师朴的直系下属，修为已达离道后期，大概只比应洹稍逊几分。
虽然元灵族渐趋腐朽，各殿养了不少冗官冗员，但这并不意味着整个族里都是些废物，像肃元殿就掌握了最多的实权，做的也是最为重要的实事。
玉凌来天元星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但像宁璋、应洹等大人物却很少瞧见，因为平日里他们都是各忙各的，见了面最多就是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
反倒是现在他要离开上元宫的时候，这位大忙人却恰巧出现，若说对方不是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行踪，谁信呢？
“怎么，事到临头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你包庇玄灵余孽藏身于登云星，不仅不向灵皇陛下通禀，还隐瞒天穴宗山门所在，如此足以称得上通敌叛族的大罪！”
宁璋声音愈加冷厉：“今日，我便以肃元殿副殿主的身份将你这吃里扒外的叛徒拿下，为我族清理门户！”
“肃元卫，结阵迎敌！”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二十名银甲侍卫便沉默无声地上前，身形如幽灵般忽闪忽现，眨眼工夫就将玉凌包围在了最中心。
而他们所结成的战阵，则将这片空间割裂开来，让玉凌短时间内无法运用空间道法逃脱。
到现在，玉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低低地冷笑一声，不知是在嘲讽别人，还是在嘲讽自己。
“看来这又是徐大长老的计划啊。”玉凌讽刺地道：“若是我被云直济拖住，没有察觉此事，是不是我成为罪人的时间还会晚几天？”
“还有雪姑娘，怪不得她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对啊，若是让她回到天元星，这灵女之位落在谁手里还说不准呢。到时候族里各种明争暗斗，你们忙着维护秩序都来不及，想偷偷率军前往登云星便绝无可能了吧？”
玉凌的眼眸骤然凌厉了几分，冷声道：“我只是很好奇，陛下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吗？”
“那也与你无关了。”宁璋从始至终都神情冷漠，一挥袖袍道：“动手！”
他站阵眼之位，此刻离道后期的修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身上的银甲光芒万丈，和其他肃元卫的气息交相呼应，最终凝成一条栩栩如真的银龙，张牙舞爪地向着玉凌俯冲而来。
光线，一点一点黯淡。
温度，一点一点冷却。
这一片天地，彻底与外界孤立隔绝，而被困锁在最中心的玉凌，仿佛要与整个世界对抗。
他举手抬足之间，都似有万钧之重，而宁璋的道韵赫然便是此地的主宰。
离道后期之威，的确不是任何一个真道修者所能抗衡的，哪怕三大体系同修至巅峰也不行。
因为真道境引以为傲的道韵，仍局限于这片宇宙，而离道强者，却已经自成道则。
况且宁璋没有一丝留手，因为他并不担心全力一击会让玉凌殒命于此，只怕稍有松懈便叫他跑了。
银光占据了全部视野，宁璋微微眯起眼，看到玉凌画出了一个圆。
那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圆，仿佛自古以来便存在于这里，但又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它没有颜色，也没有光芒，但却会吞噬一切色彩，即便只是注视着它，都好似会无止尽地坠落进去。
纵然强如宁璋，也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银龙撞在了那个圆上，像是一头扎入了异空间一般，眨眼间便从头到尾消失不见，只剩最后一缕微弱的银光顽强地渗了出来，却再无法对玉凌造成任何损伤。
宁璋这才醒过神来，神色愈发阴郁。
他意识到他还是小瞧了玉凌，这个仅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无怪乎不惧道则抹杀，原来他自己便掌控着同样的手段。
这就是三大体系汇于一身的力量么？
既是如此，今天就更不能放他离开了。
“玉凌，看来你是要顽抗到底了。”宁璋注视着玉凌的面庞，露出一抹森然的冷笑，“还好，我另有准备。”
玉凌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这让他不假思索地调动起大循环之力，身形矫若游龙，直接冲向不远处的几个肃元卫，就要强行打破封锁。
然而同一时间，宁璋已经拿出了一幅金边卷轴，稍微一抖便在半空中摊开，食指点在卷轴的某个位置上，快速念诵道：“鸿蒙开辟，其道大光。生于蒙昧，起于大荒……”
这不是《元典》的词句吗……
玉凌的步伐骤然一顿，感到一阵难言的窒息和心悸，就连出手时的劲力都莫名衰弱了三分。
“今我族第两千一百六十三位皇族成员玉凌，通敌叛族，以元典为证，剥夺其道，封镇其魂！”宁璋并没有念完整部元典，只有开头的十句话，语速快到几乎让人听不清，只有最后的这些言语字字如刀。
本来玉凌已经将两个肃元卫横扫开来，只差毫厘便可冲出他们的包围圈，但当“剥夺”二字从宁璋口中吐出时，他忽然感到眼前一黑，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袭遍全身，原本生生不息的大循环骤然卡断，险些立足不稳跌倒在地。
当最后一个“魂”字落下尾音的时候，玉凌更是感觉一切斑斓的色彩都从他眼前远去，他的五感被封闭在了狭小的黑暗中，根本无法冲破无形的藩篱。
那是来自血脉道则的禁锢。
原来元典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皇族成员的名册，更是可以化作实实在在的约束和威胁，不说生杀予夺也相去不远了，幻灵族研制的紫湮散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玉凌忽然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那层本就微乎其微的封印，在这一刻彻底冰消雪融。
已经到了这一步，还需要再隐忍吗？
不需要了。
今天过后，他便再也不是元灵族人。
“把他带走，押去嗜魔星，回头我自会与陛下交代。”
半空中，宁璋手捧元典，看着下方一动不动的玉凌，唇角溢出一抹冷笑，似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由于视角的缘故，他并没有看到玉凌的眸中，燃起了一丝金红的焰火。
那是伴随着玄灵血脉，沉寂已久的正阳玄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