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罗宋汤
“是你想要的黄油吧?”宁乐得意洋洋地笑说,“我在蕲州时正赶上盘查严格,在城里呆了好几天,当时有两个胡商正要往梁都去贩货,偶然遇见喝了一回酒,我一听他们有黄油,你总是念叨,我就赶紧给你弄了一罐,不过只有一罐,那些黄油他们是要送到梁都去,梁都那边已经有买家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们卖给我。”
苏妙爱不释手地摸着桌上的瓦罐,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竖起大拇指:
“干得好!”
宁乐笑得越发灿烂,就在这时,只觉得有一道视线刺刺的,望过去,却见回味正冷冰冰地盯着他,冷得比冬天里的井水还要冰,冷不防颤了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宁乐下意识向苏婵身边靠了靠,用她的身高将自己遮住半边,以免被回味用眼刀扎死。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又哪里得罪回味了。
“还有吗?”苏妙兴致勃勃地问。
“还有这个。”宁乐笑着解开包袱,里面竟然是一堆细长通红的辣椒,辣椒已经干了,却仍旧隐隐散发着一股辛辣味,“你想要的是这个吧,这玩意儿可贵了,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卖给我,不过我向他们买了一包种子,如果你能种的活那就省钱了。”他嘿嘿嘿地笑着。
苏妙如获至宝,捧起一把红通通的小辣椒,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真行啊,出去一趟居然能弄回来这么多好东西!”
宁乐正洋洋得意着。更加锐利的眼神射过来,他有种被刺穿了的错觉,忍着鸡皮疙瘩向面无表情的回味望过去。他怎么老盯着他,他又怎么了嘛!
“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回味黑洞洞地看了他半天,忽然平声开口,问。
“我看后头也没什么大事了,就把她给我应急的银子给花了。”宁乐被他看着,莫名地有些心虚,小声回答。
哪知道苏妙一点也不在意那些银子。心情超好地笑道:“不错,小乐乐,你做了一件大事。因为你做了这件大事,我破格向你颁发本月的明星员工奖!”
宁乐大喜:“有奖金吗?”苏记每月有最佳员工的评定,这个是有奖金的,虽然少。但也是奖金。于是他十分激动地询问。
苏妙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一项荣誉,我会把你的画像贴在墙上,让大家以你为榜样膜拜你。”
她说话的语气特像打着官腔的官老爷。
宁乐的嘴角狠狠一抽,丧了气:“画像就不用了。”员工奖的画像都是由苏妙画的,画出来的土豆样连得奖者本人都认不出来,还得看下面标注的名字,既然没奖金他就不要上墙丢人现眼了。
“那怎么行,这是荣誉。荣誉!”苏妙语气认真地强调,摸着桌上的黄油罐和红辣椒。笑得春花灿烂。
“……”宁乐无语,算了,她高兴就好!
天色已经很晚了,因此接风宵夜也没持续多久,在子时之前大家三五成群地散了。留宿的伙计们整理好碗盘也都各自去歇息,苏妙还在厨房里数着她那几根宝贵的辣椒。这东西只有梁都有,若不是宁乐中途改道就碰不上胡商,碰不上胡商就没有这个了,这不是宁乐幸运,是她很幸运,有了这个和黄油她就能做很多好东西,很多久违了的偶尔做梦时还能梦到的好味道。
“嘻嘻嘻……”她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大半夜的傻笑什么。”回味才一踏进门就听到这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笑声,无奈地说,走过来。
苏妙吓了一跳,惊诧地问:“你还没睡啊?”
回味不答,在料理台上的黄油罐和辣椒筐扫了一眼:“得了这些就这么高兴吗?”一直以来说起这些时她都是说“没有这些做不了什么”怎么怎么样,从来没有认真地说过她想要,他就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若早知道她这么想要,就算觉得麻烦他也会帮她弄来。
“当然了,有了这些可以做好多东西呢。”苏妙笑眯眯地说。
她真的很高兴。
回味看着她高兴时的笑颜,却觉得不太高兴,顿了顿,问:
“既然你这么想要,之前为什么不对我说你想要?”
苏妙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望进他认真的眼,愣了愣,笑说:
“虽然一直想要,可总不能为了这个就特地跑去梁都,我虽然想用这些做菜,但苏记主要还是面向本地人的,现在用的食材基本上够了,宁乐能带回来这些算是意外之喜吧。”
回味明白她的意思,可她的回答还是不能让他满意,直直地看着她的眼,过了一会儿,沉声说:
“以后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直接告诉我。”
他把“直接”说了两遍。
苏妙微怔,忽然就剥开了他的认真感受到了其中更深层的含义,心尖不由得一热,唇角微勾,笑了起来。
“好。”她答应了。
回味这才满意。
“对了,难得有黄油,我做好东西给你吃!”她起了兴致,笑盈盈地对他说。
“好啊。”回味并不饿,晚饭吃过了夜宵时还饮了些酒,可她难得说要为他下厨,他自然很高兴地答应了。
苏妙立刻抓过围裙系上,翻出圆葱、圆白菜洗净去皮切块,芹菜、胡萝卜、土豆去皮切丁,炖锅中加足量的水,倒入半个圆葱、桂叶、蒜瓣烧热,放入牛腩肉块大火煮沸,转至小火慢炖一个时辰左右,将其中的圆葱、桂叶、蒜瓣取出。
准备一锅热水,放入洗净的番茄加盖焖片刻,待番茄自动脱皮后切大块打碎,随后取小锅架在火上,倒入少许黄油化开,加入番茄酱,添适量的果酒熬煮,一直到番茄酱的颜色变得深红,散发出更浓厚的香味,倒入牛肉锅中小火继续慢炖。
另起锅化开少量黄油,放入切好的圆葱、胡萝卜、土豆、芹菜、圆白菜煸炒至蔬菜脱水,全部倒入牛肉锅中,加盐、白糖继续小火慢炖。取锅置火上,融化适量黄油,加入面粉小火炒至微黄色,待散发出香味,离火,用适量的水将面粉调成糊状,类似于芡汁。之后将面汤倒入牛肉锅中搅匀,小火煮开,撤火之后撒入少许研磨过的胡椒碎。
这其实是一道浓菜汤,橙红色的浓汤中点缀着因为脱水已经由翠绿色变成淡绿色的蔬菜,虽然没有了翠绿色的生机盎然,那色泽却更柔和,更能激发人的食欲。这道汤同时拥有两种鲜明而醇厚的滋味,一种是蕴藏在蔬菜和芡汁之中虽淡却醇的奶香,来自于黄油。宁乐买回来的黄油与苏妙过去常用的黄油还是有些区别,黄油是将牛奶中稀奶油和脱脂乳分离之后,使稀奶油成熟并经过搅拌而成的,由于工艺的差别,现在使用的黄油介于稀奶油和黄油之间,虽然脂肪含量不太够,奶香味却更浓郁,用来煮菜倒是更适宜。另一种滋味是已经完全渗透进牛肉中浓而烈的酸甜,来自于番茄。无污染纯天然的番茄加工而成的番茄酱,无论是酸味还是甜味都是最最出色的。
独具特色的浓汤,甜中带酸,酸中带甜,甜中飘香,香得开胃,即使已经吃过饭了,即使一点都不饿,在闻到这一股随着烹煮越来越浓越来越热的味道时,只觉得整个胃都空了起来,似乎再喝个一两碗不成问题。
回味坐在桌前,单手托腮闲适地望着她,他很喜欢看她专心烹调的样子,很认真,很专注,兴致勃勃,得意洋洋。无论她在做什么菜都会给人一种她很开心在做的感觉,没有负担,没有焦虑,也不觉得枯燥,随性又自由。不是每个厨师都能做到这一点,不,应该说鲜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厨师的工作需要超强的体力、旺盛的精力和强大的注意力,从早到晚不停地做菜做菜,要应对不停的催单,要应对各种突发事件,要和许多人配合,即使什么事都不发生,单是从早到晚站在灶台前接受油烟扑面不停地翻炒颠勺,整个厨房到晚间打烊时还能笑呵呵看起来很欢乐的人只有她一个,其他人就算没变成斗鸡也都累成狗了。
她在烹饪上有着很强的灵性,同时她又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集中力与乐观精神,这些无形的东西在她立在灶台前的一刻会完全呈现出来,也正是这些无形的东西让她仿佛带上了一股魔力,一种让人无法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的魔力,尤其是同业,她拥有一种令同业在不知不觉间折服的魔力。庖者以实力说话,苏记才开业之时鸽子楼有多少人暗中不服气,就连程铁和牛广肯跳过来也完全是看在老东家的面子上,然而现在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她当成领导者了,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但他这个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拥有着能够感染人心的吸引力,似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是他,在深入地望进去之时,亦无法再移开眼。
“罗宋汤。”她笑吟吟地将一只雪白无瑕的汤盅放在他面前。
纯白的瓷器,鲜艳的浓汤,香而不腻,甘美诱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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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一章 要土产 (二更)
回味拿起白瓷汤匙,舀了一勺,慢慢地品了一口。
他不喜欢甜也不喜欢酸,但这浓汤的甜味和酸味却恰到好处正适中。虽然用了许多黄油,还用了牛肉这样油脂厚的食材,却一点也不腻人,反而非常浓厚,比普通的牛肉汤浓厚得多,美味得多,也多彩得多。滋味丰富,鲜滑爽口,层层叠叠回味无穷的风味令人吃上一口,那醉人的滋味便深深地刻入味蕾中再难忘怀。
“怎么样,好吃吗?”她坐在他对面,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笑问。
回味笑而不答,舀起一勺浓汤伸过去,放在她的嘴唇前。苏妙一愣,乖乖地张口,含住勺子,喝下去。
味道不错,她笑眯了眼。
回味墨眸含笑,望着她的笑颜,轻声说:“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的发挥一直都很稳定,你煮出来的东西就是保证。”
这是他至今以来对她最高的评价,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顿了顿,又撅起嘴巴很不买账地道:
“也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时是谁把我的空心面评判的体无完肤。”
“你的那个空心面我到现在也不爱吃。”回味一点不掩饰地说。
苏妙哼了一声。
“不过不愁卖就是了,爱吃的人还真不少。”
“你太挑剔了,不爱酸不爱甜,不爱咸不爱淡,什么味道都不爱,我一直觉得奇怪这样的你为什么要选择以煮菜为职业,烹饪可是让各种味道和谐自然地跳圆圈舞。就好像化妆师是用各种色彩在脸上画出最美丽的画一样。”
“我的工作是调和各种味道让其变成美味,这和我本人的喜好无关,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味道都不爱。我爱的是最完美的味道。”
“又来了,你的完美论调!”苏妙笑嘻嘻说。
“我想过了,也许我从前的方式选错了,但追求最完美的味道没有什么不对,那不是一种束缚,那是最高境界。”
苏妙歪头想了半天,慢慢地点了点脑袋:
“也许吧。不过我觉得无所谓,对我来说只要吃的人会因为觉得好吃开心地笑起来就行了。”
回味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那或许就是你的最高境界。”
“最高境界?我们只是做菜的,又不是武侠修仙,也有最高境界?”
“这种东西哪个行当都有吧。”
“是吗?”
“不信你去问程大叔那些老人们。”
“也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她耸了耸肩。嘻嘻一笑。“有点意思,我的最高境界就是让所有吃过我煮的菜的人都会因为好吃笑起来吗,以前我虽然常这样想,却从来没把这个当成是目标。”
回味的胳膊放在桌面上,手虚勾住她的手,以两根指头轻捏她的指尖,看了她一眼,忽然轻声说:
“你的名气现在也算有了。就是不知道净明法师会不会推荐你。”
“推荐我做什么?”苏妙一愣,问。
回味低着头沉思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勾了勾她的手指头,淡淡笑说:
“没什么,你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
苏妙狐疑地看着他,一头雾水。
夜深人静。
回味站在房间里,从衣柜的最里层翻出自己已经好久没碰过的铜盒,打开包裹在最外层的裹布,两个巴掌大的铜盒包着金丝绒套,打开盒子,天蓝色的衬布上,一套按大小排列的纯银量勺,一只小号玉制沙漏,一个精致小巧的量杯,他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望了一会儿,取出盒子里的玉制小秤,拿了光滑的丝绸,一下又一下,精细地擦拭起来。
月光透过碧绿的纱窗撒进来,窗外,星罗棋布……
第二天破晓,宁乐被一阵扫帚声惊醒,昨晚上有点喝多了,他敲着闷痛的头坐起来,扫帚已经扫到他房间门前,这么早扫院子的不是苏婵就是纯娘,这两个人最爱干的就是早早起来扫院子。他迷迷糊糊地下床,走到床前,挠着乱七八糟的鸟窝头推开窗户,正想叫扫地的人离他的窗户远点。
“啊,宁乐,早安。”温柔的嗓音响起,含着礼貌的笑意。
宁乐一愣,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竟是林嫣那张轮廓秀气的鹅蛋脸,眉眼带笑,清丽可人,一大早站在他窗前,恍若朝霞下一株含着露珠的芍药花,生气勃勃,鲜亮动人。
宁乐直勾勾地望着她,呆若木鸡了两分钟,啪地关上窗户,风风火火地洗脸梳头穿衣服,紧接着拉开门,单手叉腰一手扶在门框上,白嫩的娃娃脸微扬,以一种朝气蓬勃,自在洒脱的姿态迎接着灿烂的朝霞,速度之快让林嫣咂舌,惊奇地看着他。
“林嫣,早安。”他用文绉绉的语气微笑着说。
林嫣眼睛睁得大大的,点了点头。
宁乐冲着她笑了一会儿,虽然场面很沉默,却忘了觉得尴尬,手伸进怀里,很自然地拿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
“这是老家那边卖的松子糖,正宗的松子糖,送你……你给我带的那个芝麻糊糊,很好吃!”
“好吃就好。”林嫣笑着说,接过他递来的松子糖,不由得闻了闻,“好香啊,谢谢!”
宁乐见她开心地笑起来,刚刚还忐忑的心安定下来,送出的礼物没有被嫌弃还收到了感谢,他心情很好。
就在这时,正房的其中一扇门开了,苏婵穿着黑色短褐,从门里迈出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懒腰才伸到一半时觉察到院子里有人,望过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俩。
“婵婵,早安。”林嫣含笑走过去。
“你的眼睛怎么了?”苏婵盯着她微微肿起来的眼皮。疑惑地问。
“眼睛?没怎么啊!”林嫣下意识摸了摸眼皮,笑说,“怎么起这么早?”
“饿了。睡不着。”
“我炉子上蒸着红豆糕,给你吃两块垫补一下?”
苏婵点点头,看着她手里的油纸包:“这是什么?”
“宁乐带回来的土产,松子糖。”林嫣笑答。
“我的呢?”苏婵将目光放在宁乐身上,辣气壮地问。
这不是在等待人赠送土产,而是直接开口要了。
“我给你拿。”宁乐无奈地说,转身进屋了。
林嫣去拿点心。等宁乐从麻袋底下翻出要送给苏婵的土产时,院子里早已响起了呼喝声,苏婵正在院子里练拳。腰马合一,虎虎生风,要多威武有多威武,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连他都得甘拜下风。他有时候也会想。像这样一个比汉子还爷们的姑娘,她的夫婿到底会是什么样,好想看。
走过去时苏婵收了拳,手背朝下伸过来,宁乐老老实实地把土产放在她的掌心里。
苏婵把油纸包打开,然而她的礼物却不是松子糖:
“白瓜子?”
“五香的,好吃。”宁乐认真地说。
“为什么不是松子糖?”
“买的时候样太多了,我就给你们一人一样。你不是爱吃瓜子嘛。”
苏婵看了他一会儿,宁乐被她看得直发毛。苏婵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一边往酒楼里走一边咔吧咔吧开始嗑瓜子。
宁乐见她没有因为礼物不同不高兴,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阳又从老同事的口中打听到关于一品楼的事,一大早就对苏妙说:
“丰州这边的生意好像已经完全被佟二少接下了,长生虽然还是一品楼的厨长,实权却少了很多,还被佟二少处处刁难,佟二少这会儿正在一品楼和品鲜楼里大刀阔斧地改规矩,已经引起不少人的不满。”
苏妙想了半天,问:“佟染呢?”
“佟四少几天前就出城了,听说是去游玩。”
“也就是说他已经彻底不管这边的事了。”苏妙搔着脸颊,佟染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乖乖地把手中权利拱手让人,任人排挤却一声不吭的类型。
“好像是这样。”陈阳回答。
苏妙扁了扁嘴,怪!这事有点怪!
又是定休日,苏妙难得早早起床,她和回味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逛早市,再去门乡街新开的早餐铺子吃早点,那家铺子才开业就很红火,其中的甜豆腐脑很受丰州人的喜欢。
回味正在穿衣服,苏妙就自己走到侧门前要打开门,不想才走到门口,有细微的说话声传来,打开门版一看,文书和陆慧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手互相推着,也不知道在推什么,见门突然被打开,齐齐望过来,紧接着脸刷地涨红。
苏妙一愣,慢悠悠地打了个口哨,笑说:“你们两个今天真早呐。”
陆慧尴尬万分,脸红得都能蒸熟鸡蛋,将手往文书的手里用力一推,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文书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就跑远了,还没回过神来,苏妙已经将他手里的安神香袋抽出来,绣工精细,还散发着幽香:
“不错嘛,绣的真精致,不比买的差,你赚到了!”
文书手足无措,顿了顿,夺过她手里的香袋袖起来。
苏妙望着他不自在的脸,表情却严肃起来:“我说,你若没那个意思,就别随便接受别人的好,趁早拒绝,拖着装傻最差劲了。”
“装、装什么傻?”
“她那么明显地喜欢你,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就是傻子都看出来了,负不起责任就别招惹。”
文书垂着头,沉默不语。
苏妙才要说话,就在这时,马车的哒哒声传来,她从短巷里探出头去,一辆阔气的马车驶来,竟稳稳地停在紧闭着的苏记大门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二章 泰斗上门
苏妙正好奇是谁大清早跑到苏记来,这个点还没开业,再说丰州人都知道今天他们酒楼定休。
“你们在做什么?”回味的声音响起,因为要去早市,今天的他只随便穿了件天蓝色花素绫长袍,腰间绑着一根藏蓝色的银纹腰带,一头长若流水的青丝以一根月白色的发带束住,漫步而来,在文书脸上扫了一眼,“你怎么来了?”
“我、我忘了东西,过来取。”文书总不能回答是陆慧约他过来的,只得撒了个谎,他最近撒谎的次数越来越多,这让他觉得罪恶,但又渐渐习惯了起来。
回味自是不信他的回答,不过没有搭腔,任由他自己从侧门进去了。
苏妙正在盯着停在她家门前的马车瞧,如此华丽的马车,又有如此精致的挂饰,通常情况下车帘拉开下来的人不是玉树临风的公子就是温婉端庄的小妞,然而这一次她猜错了,马车帘子被掀开后,首先跳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眼睛侍从,小眼睛侍从紧接着转身,从车里扶下来一个留着长胡子的干巴老头。
是干巴老头没错,这老头大概六七十岁了,比竹竿还瘦,个子也不高,虽然肤色很白,可皮肤皱皱巴巴的像极了上霜的桔皮,穿得倒是很贵气,上好的织金锦,一看就是个有钱人,能光顾苏记的一般都是有钱人。
有钱的老头下了马车,负手立在酒楼前。仰着脖子望着上头的招牌,不停地捋着胡须。
苏妙也不知道他想干吗,这人大清早的来。莫不是来吃饭的?不知道他们的定休日期,应该是外乡人了,可真是外乡人,应该第一时间去投宿客栈吧,去投宿客栈了怎么可能没有人告诉他今天是苏记的定休日。
苏妙正兀自迷惑不清,只见那老头径直登上门前台阶,他的随从压根无视了大门上挂着的写有“今日定休”的招牌。还算礼貌地叩响大门。
他们应该是没有恶意的,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从短巷走出去。来到大门前,对着他们说:
“几位客官,今日本店定休,不开业的。”
清脆的嗓音引来主仆二人回头。长须老者见是一个容貌俏丽的大姑娘。愣了愣,似想了片刻,而后被长胡须包着的嘴唇翘起来:
“姑娘可是这家酒楼的东家苏二姑娘?”
这人好像认得自己,苏妙狐疑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头一歪,看上去极是清纯可爱地笑问:
“我是姓苏,排行第二,老爷爷你是谁呀?”
回味站在一边看着她对一个老头装天真卖萌。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老者在回味身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眸光微深。紧接着笑眯眯地望向苏妙,回答:
“老夫夏长。”
好像他自报名字别人就会认得他一样。
苏妙再一次眨巴了两下眼睛,头一偏,悄悄问回味:
“谁啊?”
“夏长,以前是宫里的御厨,早年拿过厨王称号,后来辞官出宫后在山州开了一家酒楼,名气很大,算起来他应该是山城菜的泰斗级人物了。”回味在她耳边低声回答。
同行啊,苏妙不太喜欢同行,小味味是她的人可以不计较,佟染和长生这两个同行令她十分困扰,眼前的这个同行是来干什么的呢,一把年纪特地从山州跑来踢她的馆?这老头不会这么闲吧?
“夏、爷爷,今日是本店的定休日,不营业,您若是饿了,可以去一品楼,今天一品楼开业的。”苏妙假笑着说。
“不营业吗?老夫来的还真是不巧。”夏长的眼光又在回味的脸上掠过,很和气地笑说,“老夫进了城就直奔苏记来了,姑娘也不忍心看着我这把老骨头还得为了口饭食继续奔波吧,看姑娘也有空闲,不如姑娘开门做了老夫这个生意如何,老夫慕名而来,只能在丰州停留一日,等姑娘明天营业了老夫就得离开了。”
苏妙总觉得这老头说话忒夸张了,虽然他说是“慕名而来”让苏妙有点高兴,可她已经和小味味说好了要去逛早市喝甜豆腐脑,忍不住往回味的脸上看一眼,比起开门做生意,她更想和小味味去喝甜豆腐脑。
回味见她望过来,微微一笑,居然握了她的手,轻声说:
“既然人家是特地为你来的,一顿饭而已,你就接了吧。”
苏妙的心里很狐疑,平常的小味味应该不会这么好说话的,除非他不想去喝甜豆腐脑。
于是她嘟起嘴,直勾勾地问:“你不想和我去逛早市喝甜豆腐脑吗?”
回味没想到她会突然耍性子,那感觉像极了是在撒娇,大早起来她忽然撒起娇来,回味不由得莞尔,在她精心梳过的长发上摩挲了两下,笑说:
“现在还早,等你把菜煮完了再去也来得及。”
“为什么要我亲自煮,程叔也在。”苏妙皱眉,她觉得回味的态度怪怪的。
“人家是冲着你来的,苏记的手艺也是以你为代表,若由别人来掌厨,岂不是太过敷衍?”他认真地讲起道理。
即使他讲了道理苏妙还是觉得有点怪,看了门口的老头一眼,噘着嘴咕哝道:
“我还是想去逛早市喝甜豆腐脑。”
回味又在她的发间摩挲了两下,含着笑说:
“乖,接了这单生意对你没坏处,他是山城菜的泰斗,同样也是你以前说的那种美食评论家,能得到他的称赞很不容易,人家摆明了是来找你,你若是让他吃明白了,苏记在岳梁国的名头会更加响亮,比净明法师那次还要更上一层。”
苏妙并不奇怪回味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已经很笃定他是梁都大酒楼的少爷,知道业界内幕并不奇怪,只是美食评论家。她这个厨子最讨厌的就是美食评论家了,那是猫和老鼠的关系。
她皱了皱眉,想了半天,转身,从侧门进去了。
回味望着她进了门,从容自若地踏上台阶,对夏长淡淡地说:
“夏老稍后。她去开门了。”
“小少爷安康。”夏长后退一步,拱手行了个礼。
回味对这样的礼节不太喜欢,皱了皱眉。轻声道:“这里不是梁都,那些个俗礼就免了。”
“是。”夏长抬起眼皮扫了回味一眼,他的为人倒是不卑不亢,行过礼之后面色与平常无异。含笑道。“久未听到小少爷的消息,没想到小少爷竟然来了丰州在这么一家名不经传的小酒楼内修身养性,小少爷的心性老夏佩服。”
他的语气很诚恳,仿佛真的很佩服似的。
回味听了他的话,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向镂刻精细的木门上扫了一眼,淡声说:
“名不见经传吗?要不了多久就不是了。”
夏长一愣,小少爷鲜少夸赞人。尤其是同行,刚才那个看起来尚且稚嫩的小姑娘真的有那么高的手艺连小少爷都对她称赞有加吗。夏长的心里犯起了嘀咕,顿了顿,笑问:
“小少爷,你和那位姑娘……”
回味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说:
“审查就是审查,一起凭实力说话。”
“一切凭实力说话”,这是苏妙最喜欢说的句子,倨傲却又让人听不出她的倨傲,因为她每次都说的很诚恳,每次回味想起来都忍不住莞尔。
夏长知道小少爷不打算插手这次的事,心中有了计较。
苏妙把大门打开,放那个奇怪的老头和他的随从进来,她觉得回味和这老头认识,可回味的表现淡淡的好像他们不认识,但明明就是认识,介于认识和不认识之间的奇怪气氛让她越发糊涂,不过同行之间脸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也不想问,让老头自己选位子。
一楼二楼空无一人,苏家人还没起,唯二起来的苏婵正在练拳,纯娘正在扫院子,夏长也不挑剔,在一楼随便挑张桌子坐下,苏妙拿了菜单递给他。
她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接这单生意感觉像是赶鸭子上架,可回味一直让她接,他从来没这么积极过,苏妙忍不住想这其中一定有猫腻,但小味味是不会害她的,所以她想了一想还是觉得暂时听他的比较好。
夏长并没有接菜单,而是笑眯眯地说:
“姑娘,老夫昨晚上在城外露宿,老夫的随从擅长打猎,在城外的树林里打了点野味,不知姑娘能否做成菜肴?”
他虽是询问,但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随从已经拿了一个篮子过来给她看,苏妙往篮子里扫了一眼:鸽子,甲鱼,还有……一罐泥鳅?
城外树林里什么时候物产这么丰富了?
搔了搔脸颊,苏妙不由得看了回味一眼,却见回味冲她轻轻点头,一瞬间有种两个人开黑店正在密谋做坏事的感觉,为这个小小的错觉恶寒了下,苏妙虽然不喜欢甲鱼和泥鳅,还是把篮子接过来,转身进厨房去了。
没办法,谁让顾客是上帝呢!
也不知道这姓夏的老头出手阔不阔,定休日的大清早还要工作,她得想个法子让这老头多多地付小费才行。
心里这么想着,苏妙已经进了厨房。(未完待续……)
PS:昨天忘了写,多谢晴空墨色和晚照清空童鞋的打赏,多谢江南西贝童鞋的打赏。
因为双更了,所以说下更新时间,一更还是早上十点,能早的话会尽量早点上传,二更下午两点左右,若是有改变会提前通知,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与支持,红楼会努力更新的。
第一百五三章 全是野味
系了围裙挽了长发,苏妙洗净双手,站在菜板前正要准备动手,回味走进来,双手抱胸,靠在墙壁一角。
苏妙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问:“你来给我打下手吗?”
回味摇着头,笑答:“你自己来。”
苏妙扁了扁嘴,哼哼了两声:“我干吗连定休日的大清早也要呆在厨房里做菜?”虽然这么说着,还是用磨刀石磨了磨菜刀,把菜刀磨得闪闪发亮。
回味没有理会她的牢骚,在竹篮里扫了一眼,含笑询问:
“你想做什么菜?”
苏妙的目光跟着落在篮子上,顿了顿,扭着脸说:
“我不太会做甲鱼,那老头的口味真重,喜欢吃甲鱼喜欢吃泥鳅喜欢吃鸽子,我就从来不吃这些东西。”
“这三样是梁都餐桌上常见的食材。”
苏妙想了想,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有钱人的口味都挺重。”
回味对她的牢骚并不在意,淡淡一笑:“你是煮菜给别人吃的,不能以你个人的喜好去对待这些菜肴,就算不喜欢也要精益求精,这种事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吧?”
“当然不用!我也是专业的!”苏妙觉得被他看轻了,不悦地扁扁嘴,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回味笑了笑,不再插手,亦不再插嘴,只是立在一旁看着她。
苏妙又在竹篮里扫了一眼,甲鱼她真不会做。模糊的印象里她只知道有清炖甲鱼这道菜。清炖菜做法都差不多,只要把甲鱼处理干净,锅中放水烧开后。加入料酒把甲鱼焯一下,接着把甲鱼盛到砂锅里,放入葱段、姜片、莲子、红枣和桂圆,添入足量的水烧开后转小火炖煮,待煮熟后放入盐和蒜苗调味。
清炖在工序上并不困难,把一堆食材按顺序添入锅里加水炖煮即可。这种烹饪手法真正的难度是在火候的掌握上,炉子的质量非常重要。火候的掌控非常重要,好在苏妙的厨房里炉灶都是经过改良的,她算不上擅长炖煮东西。但对掌握火候还是有一定经验和研究的,自己觉得炖起来应该不会太差。
接下来就是鸽子了,苏妙歪头想了半天,第一个想到的是清炖。面对这种不好弄的食材一般想的不是炖就是煮。可是已经有一道菜是清炖的。她蹙眉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做脆皮乳鸽比较好。一共才三样食材,她若是做两个重样的岂不是很丢脸。
想到这里,她猛然觉得别人拿食材来让她做菜感觉很像她当年专业考试的情景,她最讨厌考试了。心里这么想着,集中力依旧没有散去,她是那种既然动手了就要尽自己最大努力让客人满意的专业人士。
鸽子早就已经死翘翘了,苏妙哼着歌儿将可怜的肥鸽子扔进烫水中浸泡两分钟后捞出。从头到尾拔净毛,去除了嘴和脚上的老皮。再用温水洗净鸽子。这玩意儿处理时有点麻烦,需从鸽子的菊花处用小刀开个口,掏出内脏、食管、气管等,之后洗净擦干。
把处理好的鸽子放进大盆里,加入盐、干辣椒节、花椒粒、苏妙自制的十三香粉、老姜片和烧酒,拌匀之后腌制半个时辰。
本来鸽子这东西夏天得腌制一个时辰,春秋得腌制两个半时辰,冬天得腌制四个时辰,可客人就在外面等,她也不能耽搁太久,大锅上火,掺入清水烧开,把腌好的鸽子烫至皮紧后捞出,晾干水分,挂进熏炉里。点燃花生壳、茶叶和松柏枝,但不让其有明火,熏制约莫一刻半钟,翻动一次,再熏制一刻半钟,随后放入卤水桶里,烧沸后,用小火卤制半刻钟,关火后,焖一刻半钟捞出。用沸水将卤制好的鸽子洗净,趁热擦干水分,均匀地刷上脆皮酱汁。净锅上火,倒油烧至四成热,放入晾干的鸽子用小火慢慢地将其炸至棕红色且皮肉酥脆时捞出,斩成条,整齐地码入盘中摆成鸽子的形状,之后点缀上香菜,佐以椒盐碟食用。
回味在苏妙正在摆盘时忽然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抓起一条鸽子肉放进嘴里,用熏炉熏的,却很香脆,也很入味,咸鲜适中,皮酥肉嫩,鲜香味美,颜色也呈现出最诱人的棕红色,上面泛着油脂特有的光泽,香味扑鼻而来,外酥里嫩,以为她只会**鸭鹅,没想到连做鸽子也挺上手的。
回味不禁点了点头。
那一边苏妙却不高兴了,姓夏的老头抠门得紧,就这么两只鸽子下了锅已经缩水大半,勉强才能拼出原形却被这人偷吃了一块,她在他的手背上拧了一把。
回味也不在意。
泥鳅自然也不能清炖,更何况老头拿来的泥鳅实在不多,他说是从城外猎来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老头的随从爱好也太特别了点,不去钓鱼居然喜欢抓泥鳅。
苏妙并不会做泥鳅,但她阅读过大量的菜谱,无数的菜谱中其中有一道菜的名字给她留下了印象,那名字很好玩,叫貂蝉豆腐。豆腐是有的,但是另一种食材却是泥鳅,泥鳅对貂蝉当时让苏妙觉得很好笑,于是就记住了。
这是一道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的菜肴,还稍微有那么点残忍,虽然饮食本质上就是一种弱肉强食的残酷行为。
貂蝉豆腐是用泥鳅比喻狡猾的董卓,泥鳅在热汤中无处藏身时会钻进豆腐里,结果还是躲避不了被烹煮的命运,就像董卓醉卧温柔乡何其美好最后却还是挂掉了一样。还有传说王允请人在豆腐里加了生姜和花椒,因为麻辣爽口,董卓吃了之后很爽,头昏脑涨,陶醉不已,因为太陶醉分了心神,结果被吕布趁机干掉了。
虽然这传说有点胡扯,不过一个泥鳅豆腐能扯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倒是有点意思。
将豆腐切成方块,红椒和生姜洗净切碎,葱洗净切成小段,把泥鳅、切好的豆腐放入锅内水中,加盖点火,水量要以没过泥鳅豆腐为宜。煮沸小半刻钟后,将泥鳅、豆腐、汤汁从锅内倒入干净的容器中。炒锅上火,倒入菜油,待油冒烟后,投入生姜、干辣椒末、桂皮、花椒、葱段煸炒出香味,随后倒入泥鳅豆腐、汤汁、酱油、黄酒和米醋,旺火加盖,待煮沸之后再以中火焖煮半刻钟左右,以适量的盐和白糖调味。
此道菜的有趣之处在于泥鳅因为受不得热会钻进豆腐里,鱼尾则留在豆腐外,所以这道菜还有另外一个虽然土气却很形象的名字,叫做“泥鳅钻豆腐”。
洁白诱人、醇香爽口的豆腐,细嫩鲜美、暖中益气的泥鳅,看似完全搭不上边的两者却被融洽地糅合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汤清见底,鲜嫩可口,外观奇特,倒也算得上是一绝了。
苏妙将三道菜做完,又免费赠送了一碗白饭和一碟小菜,正好让进来找食吃的苏婵端出去给夏老头吃,自己并不打算露面。
她只是个厨师,她已经完成了她的本职工作,招呼客人可不是她的工作。虽然回味说夏老是山城菜的泰斗,她对山城菜并无多大兴趣,况且对于美食评论家这类人她向来是避而远之的,那些人都很刻薄,有的明明连厨房都没进过就可以不负责任地大肆评判以夺人眼球,最喜欢的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苏妙她想去逛早市吃豆腐脑,豆腐脑倒不会关门,可这个时辰早市已经开到末尾了,于是解下围裙拉上回味匆匆忙忙地从侧门溜出去要去早市。回味见她煮完了菜,也就没反对。
半道碰见打着哈欠出来上茅房的苏娴,苏妙立刻跟她说前面有个有钱人让她一定要多要小费,苏娴一听有有钱人如被打了鸡血,窜回屋里梳洗打扮过后,扭着水蛇腰向酒楼里去。
回味听说苏妙竟然在打小费的主意,眼尾一抽,倒是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她逛早市去了,虽然他最讨厌的就是人挤人。
夏长并不知道苏妙已经溜了,三道菜陆续端上来,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本来淡然的眸子霍地一亮,有些惊喜。顿了顿,又望向一旁的砂锅,拿起勺子舀了,吹了一会儿慢慢品了一口,除了鲜还是鲜。按理说甲鱼和泥鳅都是现弄的,这类东西泥腥气很重,体内沉积的污物很多,也不知道那位大厨姑娘是怎么弄的,此时喝起来完全感觉不到泥土的腥气,反而甚至鲜美,口感极佳,让他忍不住怀疑他拿来的食材是不是被换掉了。转念一想,既然小少爷说以实力说话就不会弄虚作假,那他就不得不开始在意那位姑娘的手艺了。
奇怪的是自从上了菜,小少爷没出来,苏姑娘也没出来聆听点评。
夏长忍不住说:“姑娘,可否请苏二姑娘出来,老夫想和她探讨一下这菜肴。”
苏娴对老头子可没兴趣,正磨牙被苏妙耍了,早知道应该去睡回笼觉,闻言走过来,假笑着说:
“客官对不住,舍妹做完菜就出去逛早市了,现在不在店里。”
夏长愣住了,以他的声望有多少同行希望得到他的指教,又有多少人恳求与他探讨厨艺,那姑娘居然去逛早市了!
“那小少……回……咳咳,和苏二姑娘在一起的公子呢?
“他俩一起去逛早市了。”
“……”生平第一次,夏长被重重打击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四章 关于厨王大赛
苏妙和回味中午回来时夏老头已经走了,让苏妙吐血的是苏娴跟她说已经暗示过很多次让那老头掏小费,那老头一直装傻。
回味问苏娴夏长临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苏娴想了想说没有,于是回味就不说话了。
苏记辰时营业,员工一般提前一刻钟陆续抵达。
文氏今天难得没有拉扯最不情愿蹭饭的文书跑过来蹭早饭,早上文书去叫母亲时母亲很反常地说身子不适一直躺在床上,可到要上工时却还是起来了,眼眶青黑地跟着文书来到苏记。
文书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担心他娘的身子,之前那场大病已经将娘的身体掏空了,虽然看现在应该算是养了过来,可那时郎中说他娘心脏不好,做不了太重的活也不能有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他想起早上时那只被剪破了放在桌上的香袋。陆慧送的香袋他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就收了起来,昨晚读书很晚最后他伏案睡着了,不料一觉醒来却在桌上发现陆慧送给他的香袋被剪坏了放在他的桌子上。
家里只有他和娘,文书自然第一时间想到他娘身上,可当他走到外屋时却看见娘面朝里躺在床上懒怠说话,怪怪的,以至于让他觉得心虚,也不敢开口询问。
他的心里有许多负罪感,他心知肚明现在的他没有儿女情长的资本,家中的条件、母亲的脾气以及马上就要来临的院试,可是他拒绝不了那个几次三番凑上来的姑娘。那是个可爱而美好的姑娘。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个好姑娘,也没什么能耐让她幸福,可是当那个姑娘全神贯注地望着自己时。他的心里还是会涌起虚荣和暗喜,这感觉是他从没体验过的,他觉得不坏。
他慌乱地想母亲应该知道了他和陆慧还没戳破的亲近关系,那个香袋肯定不会是被老鼠啃破的。娘一言不发,可是这行为却是实打实的警告,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陈阳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差一点将正在挪桌子的文书撞翻。文书皱眉看了他一眼,陈阳却脚步未停,火急火燎地向厨房冲去。冲进厨房里,气喘吁吁地大声道:
“二、二姑娘!”
“做什么?”苏妙正在折腾她宝贵的黄油,看了他一眼,问。
“一品楼出事了!出事了!”
“又怎么了?是佟四少把佟二少给做了。还是佟二少把佟四少给做了?”自从佟二少来到丰州。一品楼没有一天是消停的,她也隐约猜到对那对兄弟来说,酒楼什么的现在都不重要,拉下对方争取继承权才重要,不然就算把酒楼做的再好,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回味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把不该知道的知道的太多了。
后厨的人也不由得咂舌,东家的嘴巴忒毒了些。居然挑唆人把自己的兄弟做掉。
“不是,是昨晚上。徐知州在一品楼为新上任的布政使接风洗尘,结果,结果……”
“怎么了?”苏妙狐疑地问,“新布政使看上了佟四少十分貌美,要强纳为妾?”太好了!
回味的嘴角狠狠一抽,这个人的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陈阳蒙了一会儿,纳男妾这种事太惊悚,他可没听说过:
“不是,佟四少不在丰州!”
“莫非看上了佟二少,佟二少胖了点,新布政使的口味还真重。”
“不是!是虫子!新布政使在菜里吃出了菜虫,勃然大怒!”陈阳呆了一呆,可不想让她再乱猜,一口气说出来。
苏妙愣了一会儿,不过比起她突发奇想佟染被新布政使看上,听到一品楼居然从菜里吃出虫子的冲击性还不算太大,顿了顿,问:
“结果呢?”
“佟二少也慌了手脚,吃出来的虫子他也看见了,只能一个劲儿的赔罪,好在徐知州帮忙说了好话,新布政使看在佟家的面子上才算揭过,结果一大早,就是刚刚,昨晚上在一品楼吃过饭的人全找上门来,那些人全闹了肚子。”
厨房里的人都愣住了,像一品楼那样的大酒楼居然也发生了食品安全问题,原来在品鲜楼工作过的人首先是一阵暗爽,心里想这就是报应!报应!
苏妙却不这么想,或许她心眼比较多,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佟染突然躲了出去任佟二少为所欲为,这很有可能是他对付想抢他地盘的佟二少的手段,虽然这手段忒阴毒了点,佟染本身也不是善茬子。如果这真是他动用的手段,那些闹肚子的人还得谢天谢地他们只是闹肚子而不是被毒死。
在佟二少管理期间出了这么大的事,佟二少难辞其咎,如果佟家管理严格的话,他至少需要引咎辞职,并且还要被贴上“管理失职的无能者”标签。
“现在怎么样了?”她问。
“正在门口闹着呢,估计得惊动官府。”陈阳回答说。
苏妙眉一挑,一品楼若要因此关门她自然是最大获益者。如今在丰州她的苏记名气虽然节节高升,却仍旧被一品楼和品鲜楼压在头上,人家的实力和势力她是比不得的。这次闹的一出就算搞不垮一品楼,至少也能让一品楼裂一个缝儿。不过如果这只是佟染的手段,佟染是不会让一品楼名声尽失的。在她心里她并不希望佟染马上倒台,如果品鲜楼现在垮了,她可没有钱收购,到时候卖给别人又是一场麻烦,她倒是十分希望佟染能在她攒够钱之后再垮台,佛祖保佑!
苏妙并没有去一品楼门口凑热闹,接下来她听说的是官府把一品楼查封了,然后佟四少回来了,再然后佟四少配合官府找了许多专业人士调查,最后发现是误会一场,那些肚子痛的人全是因为自己吃坏了东西。十多个人集体吃坏了东西,管你信不信,反正官府信了,一品楼信了,吃坏东西的人也说自己的确是吃坏了东西,诬赖了一品楼还很不好意思。
至于那些吃坏东西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苏妙很好奇地打听过,是丰州本地人没错,都是一些生意不怎么好的小老板,在坏了一次肚子之后生意居然开始红火起来,显然是走了屎运!
苏妙听说之后不禁感叹了句,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品楼重新开始营业,客人不多也不少,本来像一品楼那种高级酒楼都是做熟客的生意,不可能像小酒楼那样宾客满座,人家吃的是一个幽静。
佟染和灰头土脸的佟二少回了老家,作为原一品楼厨长的长生据说正在家停职反省。
这件事之后不久,长生来了,从黄昏时分坐到打烊,苏妙不得不出来见他。
“被停了职的人还真是清闲呐。”苏妙坐在他对面,平声说,又问,“找我做什么?”
“厨王大赛的事,你可听说过?”长生捏着酒杯,笑吟吟问。
苏妙一愣,双手抱臂想了半天:“岳梁国厨王争霸赛吗?以前倒是听说过。”
她这么说长生也愣了一下,惊诧地问:“你们家的小少爷没跟你说过这件事?”
“什么事?”苏妙一头雾水地说。
“厨王争霸赛每三年一次,主办人是佳阳郡主,这是岳梁国最大的盛事之一,总决赛会在皇宫里举行,由皇上与二十位皇族担任评审,每一次都相当热闹。总决赛胜出的人就是岳梁国的厨王,胜者会闻名整个岳梁国,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御厨或国宴总厨的人选。”
苏妙摩挲着下巴想了半天,岳梁国还真会玩,皇族带头举办这么隆重的比赛,莫非皇上是个吃货?
“所以呢?”她疑惑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咦,你真的不知道?之前因为皇上龙体欠安,厨王争霸赛暂停,现在皇上已经痊愈了,这一届的厨王争霸赛定在明年三月举行。”
“是吗?”苏妙说,顿了顿,“这关我什么事?”
“嗳?你不参加吗?”长生愣住了。
苏妙也愣住了,想了半天,说:“我虽然是厨师,但我可不喜欢拿做菜去比赛,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这又不是理论考试,怎么能单凭一道菜就决定一个厨师的能力,我最讨厌这种搞噱头的比赛了。”她不以为然地说。
“嗯?”长生百转千回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妙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讪讪地避开他的眼神。好吧,她承认,想当年她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菜鸟时也曾参加过厨王比赛,想给自己搏一个头衔,结果……她被KO的相当惨烈,从此有了心理阴影,即使后来有了名气也坚决不参加那玩意儿。
往事不堪回首,她抚额,轻叹了口气。
“今年的厨王争霸赛,我和阿染都会参加。”长生看着她,微笑着说,顿了顿,又乏味地补充了句,“当然还有佟二。”
苏妙愣了愣,看了他一会儿,呵地笑了:“所以呢?”
“不想在全国最高的厨王大赛上打败我们吗?”长生带着一丝怂恿,笑着问,说出这样的挑唆居然还能挂着纯澈无害的笑容。
苏妙定定地望着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五章 回味的过去
长生亦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苏妙用指腹摸了摸脸颊,想了一会儿,笑道:
“我没兴趣。”
“是吗?”长生微微一笑,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又放下,才好整以暇地幽声笑说,“你不知道吧,回家的小少爷他参加了上一届的厨王争霸赛。”
苏妙的心微微一沉,顿了顿,笑道:
“以他的手艺,他又是在梁都的大酒楼里,参加过全国性的比赛也不奇怪。”
长生观察着她,他觉得她是真不知道回味曾经参加过厨王争霸赛,但知道了以后也没觉得吃惊,仿佛并不感兴趣似的。
“你和他真的是女人和男人的关系?”他十分狐疑地问。
“我说过了,他是我的未婚夫。”苏妙轻描淡写地回答,对于他今天要对她说的话题没什么兴致,想回去睡觉了。
长生察觉到她的不耐烦,却不在意,淡淡一笑,说:
“你就不想知道上届大赛的结果?”
苏妙本来是漫不经心地抓起茶杯要润喉,听了他的话忽然愣了愣,心里想到了什么,问:
“上届的厨王争霸赛是在什么时候?”
“四年前到三年前之间的那一段。那年我没参加,不过那一年的比赛相当精彩,史上最年轻的参赛者,史上最年轻的厨王,以及最精彩的一届比赛。”
苏妙耷拉着眼皮没有说话,三四年前。也就是回味来到苏家的前一年,时间段应该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秋天到他又一次来到长乐镇的夏天,他参加岳梁国厨王争霸赛了么。那时他才十五六岁吧。
长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个史上最年轻的参赛者就是回小少爷哦。”
这个苏妙并不意外,厨师这个工作也是阅历和年纪的积累,一般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在给主厨做助手,优秀的二十岁左右才会自立门户,回味在那个年纪参赛是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他对自己太有自信呢,岳梁国这么大一个国家。在苏妙看来餐业界还是很发达的,名厨很多。不过想当年她自己也是因为年轻,不可一世地跑去挑战。结果被老师傅狠狠地打击回来,年轻气盛也没有法子。
她笑了起来,来了兴致,小口喝了茶。问:
“那史上最年轻的厨王是谁。该不会是你们家阿染吧?”
长生皮笑肉不笑地道:“让你失望了,我家阿染在总决赛时因为回小少爷遗憾败北,若你能劝说回小少爷今年继续参赛就好了,阿染那一年说他定要找机会狠狠地复仇。”
说报仇时他的语气就像在开玩笑似的。
“这么输不起,所以我才说佟染的性子太孩子气。”苏妙不以为然地道。
“话虽这么说,不过最后那几场比赛确实激烈啊,尤其是最后一场,回小少爷都快赢了却在最后一道菜以一票之差被逆转。惨败,错失了在十六岁那年问鼎岳梁国厨王的机会。”
他说话的语气是真惋惜。苏妙不由得扫了他一眼,对于他是不是真心感到遗憾她并不在意,对于回味当年输在了全国大赛她也不在意。
“你刚才说那一届诞生了史上最年轻的厨王?”
“是啊,那一届就像瘟疫蔓延了似的,进入总决赛的清一色年纪不满二十岁。”
“你的那个比喻可不可换一换,好晦气!”什么“瘟疫蔓延了似的”!
苏妙却隐隐有些吃惊,能进入全国赛事总决赛的却清一色不满二十岁,她当然不会以为是岳梁国的厨艺水平太洼,倒是有种人才辈出的感觉。
“上届最后赢了的是谁?”她漫不经心地问。
“梁都回香楼的新厨长,那小子真好命啊,一赢就坐了新厨长的位置,梁都的回香楼,那可了不得。”
“有多了不得,比你们佟家还了不得?”
“我们佟家在回香楼面前,人家可连看都不看我们。”长生手一挥,自嘲地笑说。
长生虽然不像佟染那样高傲,却也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他说佟家跟回香楼没法比,那就应该是没法比了。转念一想,一品楼再厉害也是岳梁国南部的富贾,可对方是梁都的大酒楼,能在天子脚下开得起大酒楼的大概都不是一般人。
“怎么样,有兴趣吗?”长生笑盈盈问。
“什么?”苏妙一愣,莫名其妙。
“厨王争霸赛可以个人报名也可以用酒楼的名义报名,还有一种是各地评审会成员的推荐。以酒楼的名义需要看酒楼的资质,你这酒楼是新开的还没有品级自然不行,不过你可以用个人名义报名,虽然按规矩走麻烦了些,但以你的手艺应该没有问题。”
苏妙才反应过来他说这么多是在怂恿自己参加厨王争霸赛,眼尾狠狠一抽。
“我可没兴趣。”她懒洋洋地说。
不说她对那种无聊的头衔并不在意,现在的苏记哪里能离得了她,她可是忙得连和小味味去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再说烟儿就要参加乡试了,这个才重要。
长生意外她拒绝得斩钉截铁,她至少也该多考虑一下吧。
长生不死心,继续怂恿道:“你怎么能没兴趣,回小少爷是你的未婚夫婿吧,他去年可是在总决赛上惨败,你就不想帮他报仇吗?”
苏妙愣了愣,哭笑不得:
“他是他,我是我,虽然他是我的未婚夫,可若他真想一雪前耻那也应该自己去,别人是代替不了的。”她也不觉得那是报仇,顶多是“从哪里摔倒再从哪里爬起来”。
“那你就去劝他今年继续出赛。”长生笑说。
苏妙忽然有种“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的感觉,皱了皱眉:“你跟他有仇吗?那么想和他比一场?”
“不,想和他比的人不是我,是阿染想跟他再比一场。我想和你比一场。”长生笑意盎然地说,那样子一定很有趣!
苏妙看着面前这个人就连公然挑战他都能表现得这么灿烂无害,想起佟染也有这本事能漂亮地笑着说出威胁的话,这两个人一定是兄弟。
“为什么是我?”她无法理解,他们有仇?她和佟染倒是有点仇,不过这跟长生没啥关系。
“因为你很有趣。”长生笑吟吟地望着她,轻声回答。
回答的声音好轻盈,还带了点深邃,苏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一阵毛骨悚然,往后躲了躲,郑重其事地说:
“我已经有男人了,就算你对我再感兴趣,没和他分手之前我也不能花心,再说你不是我的菜,你还没我高呢。”
前半段话还可以忍,后面的那句,长生脸绿了,额角的青筋活泼地跳动,他磨着牙呵呵笑说:
“你想多了。”矮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了,竹竿女才应该去死,快去死!
虽然他说她想多了,苏妙却还是戒备地防着他,男人都是心口不一的生物,不是她自恋,她这张脸还是挺够看的。
长生的嘴角狠狠一抽,好吧,他承认,如果世界上只剩下她和一头母猪他一定会选择她,毕竟他是人类。
苏妙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如果知道一定会让他立刻马上滚出去。
“我以前在长乐镇见过你。”长生突然说。
苏妙一愣。
“你肯定不记得,不过我在你摆小吃摊时做过客人,能把廉价的食材用普通的方法做出那样温暖的味道,不赖。”他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不赖”,了解他的人却知道这已经是他给予同行最高的评价。
苏妙自然不记得在她摆摊时有这个相貌清秀的小矮子光顾,思索了半天,摇摇头:
“我对跟你比赛没兴趣,实话说这种事我觉得酒楼内部比一比还可以,取长补短啦,确定合适的职位啦,大家开心开心啦,可全国这种正规性的比赛,上去了完全是给人当猴耍。每个人口味不一样,每个人手法不一样,菜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用统一教条来决定好不好,你觉得不好也许另一个人觉得很好,太扯了,我可是很忙的。”
“你害怕?”长生眉一扬,有些看不起地笑问。
“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
“厨王争霸赛举办了十多年,从来没有过女性厨王,你就不想试试?”
“不想。”她不认为那种虚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实际利益,酒楼还是需要认真努力地经营,不好好做工作就算有那种虚衔又有什么用,她不太耐烦地站起来,“你想参加就自己去嘛,拉上我干吗,我们打烊了,你快结账,我要关门了。”说罢,转身下楼去了。
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被直截了当地拒绝,长生不太高兴。
他坐在二楼敞开的窗子旁,捏着瓷杯向外望去,窗外,夜色如茶。
顺着窗子向上,苏记品鲜楼的屋顶,一抹蓝色的袍摆轻盈地随风摇曳着,回味仰卧在屋瓦之上,双手交叠在脑后,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边那一轮银色的月亮……
苏妙一觉就把厨王争霸赛的事忘到脑后,第二天一大早,林嫣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在跨过门槛时扑通绊倒,又摔了个大马趴。
苏妙嘴角一抽,忙扶起她。
林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细声细气地道:
“不好了,我听李大娘说陆慧被订给一个病秧子,马上就要去冲喜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六章 私奔?
噼里啪啦!
正在搬运新碗筷的文书手一抖,碎瓷片落了一地。
苏妙看了他一眼,有些头疼。
苏娴从围裙上的口袋里取出本子和炭笔,记录下文书这个月要被扣的工钱,这才走过来惊讶地问:
“真的假的?你打听真了?”
“当然是真的,我刚才去买豆包,听见李大娘和齐大娘子聊天,我赶忙问了,李大娘说两天前苏州冯家已经派了媒人来提亲,陆家也答应了。李大娘说因为男方家急,五天之内就要往苏州送新娘,赶快成亲,要不然那个病秧子就死了。”林嫣小脸发白地说.
不管是哪个女人,在听到这么草率的嫁女儿或者说卖女儿的行为时心里都会不舒服,苏娴尤为不爽快,她当年做童养媳其实就是一种冲喜,孙大郎倒是没死,她现在想起来还会愤愤地诅咒那头猪怎么没被冲喜冲死。
“对方是什么人?”苏妙问。
“听说是在苏州做木材生意的,好像挺有钱,陆大娘子跟那家的小妾是表姐妹,过来探亲时就定下来了。”
“有钱人啊,木材生意,我听说苏州的木材生意很赚钱的。”苏娴闻言,神色立马缓和下来,想了一会儿,“不是种地的就好,能在苏州做买卖应该是不错的人家,搞不好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了。”
“阿娴,她是去冲喜,对方可是个病秧子!”林嫣焦急地说。陆慧总是过来,虽然是来蹭饭。但她嘴甜又懂事,常常帮忙做收尾工作,很受店里人的喜欢。再说那样一个讨喜的小姑娘,乍一听说她居然要嫁给一个缠绵病榻的相公,任谁都会替她不平。
苏娴看了林嫣一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就是当寡妇也比嫁给穷鬼强,至少饥荒之年不会先饿死。”
林嫣对于她金钱至上的论调一直很无语,她隐约听说过苏娴之前的经历。心想苏娴前夫家好歹是地主,应该不穷啊,她怎么那么在意钱。林嫣哪里知道孙家是外表光鲜里头穷。苏娴可知道穷还装比的滋味有多难过,因此她眼里的择偶标准只有一条,要一个绝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有钱男人。所以在她看来,陆慧若是真给有钱人家的少爷去冲喜。那是交好运了。
“寡妇可不好当。越有钱的人家寡妇越难捱。”正在打扫庭院的苏婵难得开口。
“穷人家的寡妇也不好过。”纯娘插嘴道。
苏妙觉得她们几个好缺德,人家还没嫁呢就说人家要当寡妇。看了眼还站在院子里发呆的文书,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她虽然觉得文书和陆慧之间的暧/昧有种纯纯的初恋的感觉挺好,可若要认真去想,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别说文氏的态度,除了穷的吃不上饭了急于清仓嫁女儿,不会有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穷的一点家底都没有的文书,尤其陆家还是做生意的。这一回注定要被棒打鸳鸯了,幸好这两个人还没到难舍难分的程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妙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送份添妆了。
文书的心里乱七八糟,他本是个感情迟缓的人,又因为是在母亲的压迫教育与极度贫穷下长大,他身心麻木,对外界的感知不是特别灵敏,他对陆慧的心意远不如陆慧对于他,陆慧十分喜欢他,他对陆慧却只停留在比较有好感的阶段。然饶是如此,对于这则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他还是很震惊,毫无预兆地要成亲也就算了,让他担心的是冲喜,如果在娶亲时明确地说明了是冲喜,这说明对方家的少爷病的极重,居然要去冲喜……
他心慌意乱起来,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蹲在地上不停地捡拾瓷片,手却像不好使似的一抖一抖的。
苏妙本以为陆慧会反抗几下或者哭闹几次,哪知道再次见面时陆慧十分平静,晚间时她来了,带来了给苏妙做的小荷包,先是扫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吃饭的文书,文书垂着头没有看她,亦没有说话。苏妙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扫了一眼,笑着对陆慧说:
“吃过饭没有?一起吃?”
“我吃过了。”因为说亲的对象是位少爷,二娘也不再不给她饭吃,陆慧在苏妙身旁坐下,虽然略带一丝哀伤,却努力不想被人看出来,顿了顿,她轻笑着说,“妙姐姐,我要成亲了。”
“……哦。”苏妙也不知该表现出知道还是不知道,她见陆慧说完之后下意识瞟了文书一眼,而文书依旧一言不发,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日子定下来了?”她问。
“爹娘已经答应了,那家人会在五天后过来迎亲。”陆慧垂着头,轻声笑说。
苏妙本来想装作不知道多问问,可想来想去怎么问都不对劲,看她低着头的样子,顿了顿,轻声笑说:
“恭喜你了。”
陆慧抬起头,湛然一笑,这一次笑的却分外难看,仿佛快哭了似的:
“谢谢妙姐姐。”说完她就借口家里有事,站起来跑出去了。
坐在苏妙身旁吃饭的苏娴见她跑掉了,狠狠地剜了一眼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文书。
文书霍地站起来,端起碗盘出去了。
“真是没用啊。”苏婵一字一顿,慢悠悠说。
“他又能做什么呢,你还指望他去提亲不成,连聘礼都拿不出来,除非他去入赘,陆家那个条件不可能要上门女婿,陆大娘子没明着把阿慧赶出去就不错了。”苏妙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淡淡地说。
苏婵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私奔。”
苏妙还没说话,苏娴已经一筷子敲在苏婵头上,很凶地警告:
“你要是敢和男人私奔,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我才不会!”苏婵揉着被敲疼的脑袋,火大地道。
“自己都不会就别乱出馊主意,马上要院试了……如果能考上,也许陆慧他爹就同意了。”
“考上了也拿不出聘礼,再说时间也赶不上。”纯娘端着饭碗站在她们面前说。
“千万不能私奔,绝对不行的!”林嫣细声细气,一本正经地道,“聘则为妻奔为妾,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
“小林子,你说的那是有钱人家,文书他连妻都娶不起,你还指望他有妾?”纯娘啼笑皆非地道。
“那可说不准,男人这种东西,富的穷的全一样。”苏娴不屑地哼了一声,
“哎哎哎,你们这些女人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文书招你们了还是惹你们了,不出主意也就算了,还说风凉话!男人怎么了!”宁乐端着饭碗本是进来吃饭,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为他的男性同胞分辩,又指着墙根处努力闷头吃饭当背景的苏烟,“苏烟你是不是男人,就这么听她们说着也不开口!”
数道锐利的目光射过来,让很有气势的宁乐冷不防浑身一颤,下意识倒退半步,咽了咽口水:
“我、我去后院吃!”好男不跟女斗,一屋子女人太可怕了,他端着饭碗转身,毛骨悚然地溜了。
垂着脑袋的苏烟扁扁小嘴:早就告诉过你了,姐姐很可怕的!
夜晚的天空中似笼罩了一层轻雾,月亮像一个新娶进门的小媳妇,刚刚从东边升起又羞答答地躲在云层之后,只露出半张朦胧的脸。
细微的响声起,仰卧在屋顶看月亮的回味微怔,回过头,不一会儿,一张白玉般的小脸露出来,苏妙从底下爬上来,踏在屋瓦之上,向远处眺望了一圈,笑眯眯地说:
“风景真不错!大半夜你总是突然失踪我还以为你跑到哪去了,原来是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她看着回味,笑说。
“你怎么跑上来了?摔下去可怎么办!”回味坐起来,蹙眉。
苏妙笑眯眯地看着他,歪了歪头,浅粉色的衣裙在月色的映衬下流光溢彩,明明不是什么昂贵的衣料,徐风嫳屑之时却显得美不胜收。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莞尔一笑,向她伸出手。
苏妙笑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回味顺势将她揽在怀里,苏妙便背靠在他身上,给自己调整一个舒服的位置,笑嘻嘻地粘着他。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蹭的他觉得痒,忍不住俯下头在她抬起来的笑脸上印下轻轻一吻,引得她笑得更欢。
回味才要开口,冷不防向下望去,微怔,轻轻地说:“文书。”
“哪呢?哪呢?”苏妙一愣,伸长脖子往下看。
回味怕她掉下去,连忙搂住她不让她整个身子都探下去。饶是如此,苏妙却还是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很像文书的身影正在陆慧家门口转来转去,一遍又一遍,他应该是有话想和陆慧说吧,可是他在陆慧家门口转了半个时辰,却终是没有上前去敲门,而是转身回去了。
苏妙摩挲着下巴,见自己旁观了半个时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不由得轻轻一叹。她不会简单地用“有用”或“没用”来评价文书,人的无奈太多太多,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你说他们会私奔吗?”她问回味。
“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回味对她说。
“我才不会插手,我只是好奇。”她在他怀里舒展开腰身,懒洋洋地说。
回味不答,只是替她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七章 屋顶
苏妙觉得回味对文书和陆慧的事似乎不太感兴趣,便不再提,窝在他怀里。
回味摩挲着她的长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
“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
苏妙一愣,扬起脖子反问:“你想让我问什么?”
回味低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依旧抚摸着她的发,安静了良久,在她低下头摆弄他的衣襟时又一次轻声开口,问:
“厨王争霸赛的事,你怎么想?”
苏妙微怔,心想该不会那天她和长生说话时被他听见了吧,想了半天,反问:
“厨王争霸赛真有那么好?”
“名气先不说,地区赛冠军奖金一千两银子,梁都决赛奖金五千两银子,皇宫总决赛奖金一千两、黄金,如果皇上高兴了,还会赐你一块手书的牌匾。”回味拨弄着她的头发说,特地在“黄金”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苏妙的眼睛亮了起来,一颗小心脏开始怦怦乱跳,她以为厨王争霸赛最后的胜出者只给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岳梁国厨王”以示荣誉,再见见皇上,被皇上请吃饭或者做饭给皇上吃就完了,原来是有奖金的,上次长生怎么没告诉她!
她哪里知道长生以为她更看重的是厨王的荣誉,所以一直在拿荣誉诱惑她,如果早知道提奖金有用,他早说了。
苏妙的心脏一直在一千两银子上扑腾,她虽然不缺钱吃饭。但还是手头紧,不说五千两银子,只要拿到那一千两银子。她回来就可以想招弄垮品鲜楼再把品鲜楼赎回来。
一千两啊……
她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兴奋,已经没了主意。
回味瞧着怀里的她,就知道说奖金有用,他知道她现在最不嫌钱多。
“该怎么报名?”想了半天,她双眼亮晶晶地问他。
“我已经替你报上去了,如果审查通过的话。要不了多久请柬就会给你送来。”回味搂着她,淡淡地说。
苏妙呆了一呆,猛然瞪圆了眼睛:“嗳?”她发出一声惊叫。只叫唤了半声就被回味捂住嘴,怕她扰民。
“你什么时候替我报名了?怎么审查?”她从他的手掌下吃惊地一叠声问。
“夏长。”他对她说出两个字,表情淡定,“他是梁都评审会的人。上一次净明法师来对你很满意。大概他把你推荐给了夏长。”
苏妙惊疑不定了半天:“所以,上一次夏老头来是为了审查我?你怎么不告诉我,告诉我的话我就不那么随便了!”
回味莞尔一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弹:“你就是你,自然的最好。”
苏妙揉了揉被他弹过的地方,平下视线陷入沉思。
奖金对于现在的她非常有诱惑力,但她对厨艺大赛可不喜欢,再说家里这边还有不少事情。她到底该不该参加呢?况且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审查,虽然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可谁知道她个人风格太浓的手艺会不会受专业评审的喜欢,她明早要不要问问大姐那一天夏长吃过她的菜之后的态度呢?不不,她还没决定要不要参加。
回味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笑笑:
“你别看不起这个比赛,去试试看对你有好处,如果能进入梁都决赛,你就能看到岳梁国所有能排的上号的名厨。”
苏妙觉得他好像在说她见识短浅似的,虽然说她的确对岳梁国的餐饮业见识不多,从长乐镇摆摊到丰州开酒楼,她从来没离开过周围这一亩三分地,她认识的人里厨艺最高的大概就是抱着她这位了,偏这位正处在瓶颈期,也不知道如今彻底突破了没有。
“你干吗那么积极想让我去参加啊?”她挺直了脖子问。
“以你的手艺应该去见识见识。”他淡淡回答。
苏妙抬头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她想问他关于上届比赛的事,犹豫了半天却没问出口。她并不想对他以前的事刨根问底,除非他自愿告诉自己,否则只会让他觉得为难,于是低下头,继续把他的手又捏又揉当橡皮玩。
回味轻轻一笑,笑出声来,用手臂将她搂得更紧,沉默了一阵,在她的耳畔轻声说:
“上一届厨王大赛我也参加了。”
“嗯。”苏妙的心跳陡然飞快,他要说了吗?他要对她说他的过去,也就是说他要开启心防允许她踏入他的领域了?苏妙有些小激动,虽然她对他的过去并不是特别在意,她始终认为现在比过去和未来都重要。
“我输在了最后一场。”他继续说,语气幽暗,仿佛被月光染上一层暗银的云。
苏妙觉得这时候再“嗯”不太好,就默默地靠在他怀里。
“我输给了我二哥。”
苏妙的心微微一沉,兄弟争斗吗?回家也有兄弟争斗吗?回爹那种不太着调的爹也能生出两个互相争的儿子?话又说回来,回味的二哥就是长生口中史上最年轻的厨王?这还不是重点,一家有两个儿子是名厨,和佟家一样。佟家除了是南部的大富之家,也是美食界一个相当有名的派系,佟家菜在私房菜里非常有名,虽然近些年没落了,但佟家儿女均擅长烹饪这个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同理论证,莫非回家也是一个派系?
“你二哥所在的回香楼……”她犹豫着问。
“我娘的。”
苏妙的心脏现在已经不是一沉而是重重一震了,她向程铁打听过,回香楼,梁都最著名的酒楼,若要在梁都众多华丽的酒楼中推选出来一个代表的话,那就是回香楼,梁都的代表酒楼在整个岳梁国的名气更不用说,听说非达官贵人不可入,以苏妙的判断,回香楼大概属于七星级会所式酒楼。
能开的起这样的顶级酒楼,回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不,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不由得扭过头望向回味,他真是少爷啊!还是个大大大……少爷!
“怎么了?”她干吗用这样怪异的表情盯着自己,一张脸都快皱成纸团了。
苏妙呆了一呆,用力摇头,不行,她不能表现的太怂,她可不想被认为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也是有自尊的,虽然她算不上有钱人,可她好歹也算个中产嘛,她没必要因为他爹娘有钱就觉得他高高在上,她不能歧视他,人人平等,人人平等……
她在心里如此念叨了两遍,望着他,嫣然一笑以示自己并没多想。
她笑得有点……娇媚?
回味从没见她这么笑过,愣了愣,噌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很希望我去参加厨王争霸赛?”苏妙还是没弄明白他的意图。
“嗯。”
“为什么?”
“我想看你能走到哪一步。”他回答说,“每个参赛人可以带三个助手,我会作为你的助手陪着你。”
苏妙心跳微顿,这会儿的她也不再纠结于他是多富有的少爷,她想起了他在上届大赛上的失利以及之后的出走,眉微蹙,她认真地说:
“如果你是因为觉得不甘心,该去参加的人是你不是我。”
“不,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不甘心的,更何况……”他沉默了良久,笑道,“不说也罢,总之每三年一次的大赛,这是个机会,错过了可惜,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显然没有把话说完,苏妙仰着脖子看着他,等了良久他却没有再说,感觉脖子发酸,她低了下来。
苏妙没有回答要不要参加,因为太突然了,她低下头开始考虑。
回味也不催促她,只是摩挲着她乌黑又柔顺的发。
……
陆慧的亲事临近,陆慧没有动作,文书也没有动作。陆慧自那天过来向苏妙说一声后就再没出过门,文书则每天工作念书两不误,苏妙等人见状也只得开始为陆慧准备添妆,专门送将来卖了能换钱的,以免陆慧嫁过去吃亏。
众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毕竟人家父母愿意,陆慧也没反对,至于文书,没名没分也干涉不了。哪知道临近迎亲的前两天,苏记打烊之后,文书拎着两桶厨余正要丢掉,不想才走到侧门外,迎面,陆慧单薄地拦在他面前,一双眼通红如桃,似哭非哭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握在一起,也不说话,就那样直直地望着他,也没过几天,她竟然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
文书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忽然扔下手里的桶,趁无人注意,一把拉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远处隐蔽的死巷里。
才一走进巷子,文书转过身刚要说话,陆慧突然几步上前扑进他怀里抱住他呜呜地哭起来:
“文大哥,我不想嫁!我不想嫁!他们说那个人就快死了,我害怕!我害怕!”
文书被她哭的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他也跟着她难过起来,却又无能为力,他想拉开她,她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死活不肯松手。文书的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怜惜,母亲才刚刚过世她就要认一个外室做母亲,朝打夕骂受尽屈辱,父亲有和没有一样,现在又要被硬塞去冲喜,不顾还在孝期只为了那丰厚的聘礼。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文大哥,你带我走吧!”他什么都说不出来,陆慧却说了,一张布满了泪痕的小脸写满了坚定与决绝。
文书呆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八章 选择
文书自幼读圣贤书,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的有生之年会有一个女孩子要他带她一起私奔,这不合礼教,不合规矩,若真那样做了,未来的不确定或许会让结局变得非常糟糕。
他还没有陆慧那样因为恐慌心伤头脑发热,他还残存着狼,但当听到陆慧说“你带我走吧”,望着她满是泪珠的小脸,他还是有一丝动摇的。如果他不带她走她就要去冲喜,万一嫁过去相公就死了,那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像她那样温柔隐忍的姑娘值得更好的命运,她不该被贪图高价聘礼的父亲和继母毁了一生。
可是他能带她走吗,他拿什么带她走,他才刚刚工作并没有多少积蓄,这些积蓄连两个人吃饭都成问题。若真逃走了,他们去哪,他们住哪,他们怎么生活。他现在就算再穷也没有露宿街头,可两个人一旦选择逃走,说不定还要躲避追赶,让他带着一个女人露宿街头,他怎么可能做到。说真的,他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丰州从来没离开过母亲,他缺乏带人离开的勇气,一旦离开,他就是那个人的靠山,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成为别人的依靠。
更何况若真的走了,他母亲怎么办,他肯定不能带着母亲一起离开,母亲身体不好,她的全部人生和希望都在他身上,一旦他逃走,母亲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是个问题。母亲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他不能不孝。陆慧可以抛开父母,他却不能。
“明天酉时一刻,我在西城门等你。”那时陆慧这样说。还不等他回答就跑掉了。
院试迫在眉睫,一旦离开,文书定无法参加院试,那他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了。他很清楚这一次院试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私心里他不愿放弃。
可如果不走,陆慧就要被送去冲喜了……
“你没事吧?”苏娴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臂。她的嗓音略显尖锐,把文书吓得浑身一颤,脸发白。望着她。
“没、没事!”他颤颤巍巍地回答。
苏娴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转身走开,淡声说:
“我觉得阿慧去冲喜比跟着现在的你强。”
她说的太尖锐了。尖锐的让他觉得刺耳。呆若木鸡的他突然觉得气愤,这样的气愤使他忍不住向他平常最怕的苏娴喊出来:
“大姐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苏娴懒洋洋地转身,看着他发白的脸,哂然一笑:“要么下定决心对她今后的人生负起责任,要么让她衣食无忧吃穿不愁,不管哪一个你都做不到。”她说完,扭着水蛇腰,扬长离去。
文书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脸上青白交错,却哑口无言。
陆慧的提议来的太急迫。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他的心里很混乱,混乱得即使已经过了一天他还是没想出答案。
晚间出去倒厨余时在侧门看见苏妙和回味面对面靠在两边的门框上正说笑,见他出来扫了他一眼。他下意识将头压低,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他从刚进店就知道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不成亲,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融洽。他们一定不会出现像他这样的问题吧,如果他像回味,只怕在陆慧话音落下时就带着她离开了。如果陆慧像苏妙,陆家早就易主,也不会有人敢逼着她去冲喜。可惜他们不是他们,他和陆慧都不坚强。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在经过绸缎庄时,他不敢抬眼去看楼上的灯光,他为自己的犹豫和窝囊深深地觉得愧疚,他觉得对不起陆慧,可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拎着两只空桶回来,却发现门口只剩苏妙一个人坐在板凳上看星星,他再次压低头从她身前经过,走了两步,心思越发混乱,使得他不由得退了回来。他恍惚有种感觉,苏妙独自在这里就是在等他,在他心里,苏妙是他见过的人里最聪明的一个,虽然常常装傻充愣,偶尔的言语却相当锋锐,能正中红心。虽然她年纪小,可她的阅历和想法似乎比他丰富成熟太多,这让他觉得惭愧,他很尊敬她。
他想问问她的意见,于是退回到她面前,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苏妙也不急,淡淡地看着他,直到他终于咬了牙下定决心,低声问:
“东家,你觉得我带陆慧走怎么样?”
苏妙眉一挑:“可以啊,只要你想。”
“不是,我是说,你认为我应该带她走吗?”额角已经沁出汗珠,他咬着牙问。
苏妙笑出声来,不以为然地道:
“这有什么应不应该,如果对于你她比所有都重要,你就带她走;如果对于你还有比她更重要的,那就放她走。”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带她走她就要去冲喜了!”文书本不想说这么多,他只是自己憋得不行想找个信任的人来讨个主意,可听了她的话他忍不住更深地问出来。
苏妙的脸严肃起来,望着他,认真地道:
“那是她的事。文书,你若真要带她走那也应该是因为受到感情的驱使,如果你只是同情和怜悯,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她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如果你是以她的救世主自居那就太傲慢了,就算没有你,她也不会死。陆慧她很坚强,能在亲娘死后不久来到城里交到朋友叫后娘作‘娘’挨打受骂最后还能在家中铺子里工作的女孩子,你别小看她,她不管在哪里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文书呆了一呆,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一会儿觉得她说的是对的,一会儿又觉得她在胡说,像陆慧那样柔弱的姑娘若真要去冲喜怎么可能还好好地活着,如果他不带她走,她一定会伤心绝望,如果这个时候他不给予她救赎,他岂不是毁了她一辈子。
苏妙望着他直不愣登地离开,无奈地叹了口气。
“男人怎么都这么自大,他以为女人离了他就活不下去吗?”细声细气的嗓音传来,林嫣和纯娘从墙垛后面走出来,林嫣在走出来时差一点又摔倒,好在被纯娘扶住了。
“妙姐姐,你反对他们私奔?”纯娘好奇地问,她就不反对。
“私奔太容易,问题是之后的事,他根本没考虑清楚,我可不想听到他以后对阿慧说‘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今天这样,如果不是跟你私奔,我现在早就是金科状元了。’”
林嫣想了半天,点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
纯娘双手抱胸,扭着脸道:“真那么说也太差劲了吧!”
林嫣在她的肩头一拍,细声细气地叹道:“纯娘,你还太年轻!”
“……”纯娘的眉角狠狠一抽。
眨眼间到了第二日黄昏,丰州的城门会在戌时关闭,因为是大城,晚间的夜市很热闹,因此宵禁要到子时才开始。即使是城门就快关闭的时辰,城门前的大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即使一个小姑娘正背着包袱站在城墙附近的角落里也没人会注意,小姑娘正踮着脚抻长脖子向东方的大街遥望,神色焦急,站立不安。
“她还真来了。”对面的茶楼里,纯娘皱皱眉,有些怜惜。
苏娴和苏婵美滋滋地喝着茶,林嫣坐在苏妙身旁跟着她一起往对面看:
“你们说文书会来吗?”
“会。”纯娘回答。
“不会。”
“不会。”苏娴和苏婵异口同声地说。
“我猜会,妙妙你说呢?”
“我弃权。”
“要不要打个赌,赌一吊钱。”苏娴兴致勃勃地问。
“太高了吧,那可是我半个月的工钱。”
“赌就赌大了,不然有什么趣。”
“你们别太过分了,拿这种事来赌钱,二姐你说说她们。”苏烟咂巴着菊花茶,不满地道。
苏妙望向他:“这个先不说,你为什么会跟来?”
“我最爱看这种事了,我是浪漫主义!”苏烟笑如春花。
“……”他的三个姐姐集体抚额,无语,他什么时候能像个雄性呢?
苏记品鲜楼。
宁乐楼上楼下跑了一圈,冲进厨房问回味:
“怎么人都不见了?白痴女……不是,苏妙怎么也没了?林嫣呢?”
“出去了。”回味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做白玉鱼丸。
“去哪了?”
“去胡闹了。”
宁乐的眼尾狠狠一抽,再问回味就不搭理他了,悻悻地退出来,刚走到一楼,却见文书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哎,你干吗去啊?”宁乐赶着追过去问。
文书没理睬他,大步向前走,很快就消失在密集的人潮里。
“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奇怪!”宁乐被无视,火大地嘟囔。
文书一路冲回家,残破的小院,残破的小屋,房东看见他回来也不理睬。只有一间屋子,外屋是母亲的,里屋是他的,因为没什么好偷连门都不用锁。他径直冲进屋里,翻出包袱皮包了两件衣服,又把私房钱倒出来数了数,可笑的是就连攒私房钱他也是跟宁乐学的。将铜板一股脑儿塞进破钱袋里,放进包袱卷成一包,他也不带别的,背起来就走。
不想才走到外屋,一个人阴沉地拦在门口,将门关上。
“娘!”他浑身一抖,惊慌失措地倒退半步。
因为关上了房门,本就采光不好的屋子变得越发暗,如他此刻的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九章 出嫁
“孽障!”文氏一巴掌扇在文书脸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文书却并不疼痛,母亲的力气比起从前差了好多,只这么一巴掌就仿佛用尽了她的全部气力,文氏开始发抖,浑身发抖,一张满是褶皱的脸青白交错,“你要上哪去?你要跟那个小妖精走?畜生!畜生!畜生!”她气得扑上来就是一顿打,一掌又一掌狠狠地拍在文书身上。
“娘!娘!”文书慌了起来,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知道的,之前郎中说过文氏的情绪不能太激动,“娘我错了!你别打了!当心身子!”他手足无措地说,想扶住气得发抖仿佛风中树叶的母亲,文氏却越打越生气,越打越狠厉。
文书无奈,只得跪下来让她打。
文氏终于打到再也没了力气,摇摇晃晃地倒退半步,差点摔倒。文书慌忙扶住她,文氏狠狠地甩开他,表情凶狞地转身,拖来一个快要断腿的板凳放在门口,坐下,喘着粗气,恨恨地骂道:
“畜生,我看你今天敢踏出这门一步!”
“娘!”
“别叫我!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出息了,还学会私奔了,你念了这么多年书书上就教你私奔的吗!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和小妖精私奔的吗!”
“娘,你小声些,院子里有人!”文书仍跪在地上,见她吼了起来,面红耳赤地道。
“你还知道丢人?知道丢人你还去干!畜生!畜生!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畜生!”文氏连打带骂仍旧没有出气,她气得都快哭出来了。
自从陆慧的亲事传来。文氏最怕出现这样的事,这些天一直提防着,她以为就算她儿子再喜欢那个姑娘也不会做出这种不合礼教的事情。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一向乖巧的儿子真的去做了,他在母亲和女人之间选择了女人。悲从心中来,她为了让这个孩子成材吃尽了苦头,到最后这个孩子却这么回报她,她养了他这么多年在他心中还不如一个他认识了才没几天的丫头片子,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瘫软地坐在凳子上。连看都不愿意去看他。
“娘,陆慧她……”文书想要争辩,如果他不去陆慧一定很伤心。所以他想争辩,然而开了口之后他却不知道该争辩什么,在这件事上他根本找不出任何说辞来说服母亲。
“闭嘴!”文氏抓起门边的门栓就向他扔过来。
文书的额头被门栓砸中,头破血流!
文氏并没有因为儿子受伤而不忍。她双眼赤红。处在盛怒中的她看着文书的眼神就像要吃了他似的。
文书不敢再说,他怕气坏了母亲,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他究竟该说什么。他跪在地上,任鲜红的血顺着额角流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心里既无助又悲伤。他深深地憎恨自己的无能,刚才终于积攒下的那点可以不顾一切的勇气在看见母亲的一刹那就已经烟消云散,他无力地跪在地上。红了眼眶……
萧萧的夜风打着朦胧的脸,感到轻微的瑟缩。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临近子时宵禁,街上几乎没有人,守城兵终于注意到了还站在城墙边抱着包袱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这个姑娘从黄昏时就开始等,一直等到现在,情绪也越来越奇怪,仿佛随时准备哭出来似的。
“姑娘,就快宵禁了,你咋还坐这儿,大晚上的快点回家去!”一个守城兵觉得奇怪,走过来语气严厉地对她说。
陆慧没有动,虽然守城兵的严厉语气让她很害怕,可她还是想等下去,也许文大哥只是有事耽搁了,也许文大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不能离开,一旦离开就错过了,那他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将怀中的小包袱用力抱紧,她泫然欲泣,不敢抬头去看守城兵,只是低着脑袋轻轻地摇了摇。
守城兵皱了皱眉,心想这姑娘是怎么回事,一个良家女孩怎么大半夜还不回家睡觉,正要说话,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回头望去,四五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年轻姑娘走过来,他越发觉得奇怪,莫非最近的年轻姑娘都流行大半夜出来夜游?
苏妙走到陆慧面前,望着她压得低低的小脑袋。陆慧其实已经看见了浅粉色裙摆的一角,却还是不肯抬头,将怀里的包袱抱得更紧,直到苏妙轻轻地说:
“阿慧,回去吧,他不会来了。”
陆慧全身一震,僵硬地呆滞了良久,抬起头,一张写满了木然的小脸上两只大大的眼睛开始颤抖,越颤越厉害,仿佛一艘在汹涌的风暴中孤独无助的小船,紧接着,她苍白的唇角开始如涂多了润滑油般不受控制地滑动。
“妙姐姐。”她喃喃地唤了一声,扑进苏妙怀里哇地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哭得肝肠寸断,哭尽了无数的委屈与心酸。
就连向来心肠硬的苏娴都听不下去,皱了皱眉,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苏烟掏出帕子伤感地擦了擦眼角,惹得苏婵看了他一眼。
苏妙抱着陆慧颤抖不停的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不发一言。
陆慧需要的不是他人的劝解,她需要的是有人能够提供一个支撑供她宣泄崩溃的情感,待哭够了之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二天,苏州冯家迎亲的队伍将吉庆绸缎庄正门外的大街挤得满满当当,虽然这一次的迎亲很匆忙迎亲的队伍算不上隆重,但该有的还是都有了。
苏妙、林嫣等去贺喜,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陪着陆慧。陆慧的小脸上虽然没有任何作为新嫁娘的喜悦,但她却没有哭,也没有问苏妙文书怎么样了。事实上苏妙也不知道,因为今天文氏和文书都没来上工。
吉时到,鞭炮齐鸣。
陆掌柜和陆大娘子笑得合不拢嘴,毕竟收了许多聘礼,给出去的嫁妆则少得可怜。
“妙姐姐,等到了苏州,如果可能,我会给你寄信的,虽然我不会写字。”临上轿前陆慧笑着说,这是从昨晚以来她第一次笑,虽然泛着一缕灰暗,却依旧笑靥如花。
苏妙望着她,心里涌起一阵怜惜,上前一步抱住她,轻声说:
“别怕,只要想幸福,你一定会幸福的。”
陆慧愣了愣,紧接着双手搭在她的背上,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嗯!”
陆慧没有留恋地上了大红色的花轿,虽然拜别了父母,却仿佛例行公事,她没有跟她父亲说一句贴心话。
鞭炮声再起,迎亲队伍开始奏乐,大红色的花轿向城门去,丰州离苏州并不算远,走陆路大概五六天就到了。
苏妙和苏娴几个立在街上望着红通通的队伍逐渐远去,鼓乐声亦渐行渐远,良久,在硫磺味浓呛中叹了口气。
陆慧婚礼的第二天文书和文氏来上工了,苏妙猜测前一天恐怕是文氏拦着文书不让他出来,怕他去闹婚礼。
这一回文书比以前更加沉默,店里的姑娘因为看不上他的所作所为,以纯娘和苏婵为首没事总是刁难他,就连苏烟看陆慧哭那么可怜都不爱搭理他了。
文书对其他人对他的恶劣态度并不在意,他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书不再读,工作时总出错,苏妙说了他几次不奏效,文氏打了他几次照样没用,眼看着院试一天天临近,以这种状态参加院试必会落榜,文氏见他像魔怔了似的软硬不吃,这个坚强又偏执的女人当着苏妙的面竟哭了好几场。
苏妙无奈,只好在店里打烊之后把这段日子仿佛行尸走肉般的文书留下。
“东家,有事?”文书问,他在说话时跟平常没两样,只是比平常多了一丝阴翳与消沉。
想和你谈谈人生以免你再打碎盘子扣工钱已经扣到未来四个月都快直逼宁乐当年的纪录了,苏妙当然不能这样说:
“武成酒庄新送来一坛酒,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进货,你来跟我试试酒。”
文书一愣,这种事之前苏妙一直都是找回味的:
“我不会喝酒,东家怎么不找回小哥?”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晚上吃多了,没心情。”
此时正坐在房间里擦拭小玉秤的回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谁在说他坏话?
“不是还有宁乐吗?”文书狐疑地问。
“你还想不想干了?”苏妙严肃地问。
文书就闭了嘴,老板他是得罪不起的。
两人来到空荡荡的一楼大堂,苏妙走到柜台后面,从酒柜里拿出一个小酒坛和两个碗,文书见状坐在柜台外面的高凳上。
苏妙倒了一碗酒,推到文书面前,道:“喝了。”
文书不敢不喝,端着酒碗盯着碗里透明清澈的酒水,一股呛人的刺激味道迎面扑来,犹豫了一会儿,他扬起脖子一口气喝下去。辣气,热腾腾的辣气因为他喝得太快喝得太急直窜上来,同时又有一股滚烫的火辣准确地有力地顺着脖子向下走去。他第一次喝酒,母亲从不让他喝酒,家里也没闲钱能打酒喝,酒的味道有些可怕,但却很新鲜,他被呛得直咳嗽,甚至涌出了泪花,却产生了一种欲罢不能想再尝试一次的冲动。
苏妙看了出来,又给他倒了一碗。
文书平息了咳嗽,端起碗,再次一口气喝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乐极生悲
文书素来不大爱说话,今天却因为这火辣辣的酒觉得仿佛有千言万语憋在心中,不说说就觉得不痛快。
他又喝了一口,因为没沾过酒,只喝了两碗脸就通红似火烧,**的力量从心口处传递过来,垂着开始怦怦乱跳的脑袋,他放下酒碗,嗓音黯哑,含着悲凉,轻声问:
“东家,我、是不是特别窝囊?”
“是。”苏妙一点没有犹豫地回答。
一刀狠狠地扎进心窝,仿佛喷出血来,酒已经为他的指尖染上一丝绯红,他的指尖在颤抖。
“窝囊也是一种人格。”苏妙继续说,“没有人规定人的性格必须是什么样,只要你不讨厌自己,你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不会有人干涉你。”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在她话音未落时,他仿佛发泄憋闷似的忽然用力低吼出来。
苏妙望着他依旧垂着头,酒的艳红色已经顺着脸廓蔓延到脖颈,她淡淡地说:
“既然讨厌,那就改变吧。”
文书抬起头,用一双发红的眼睛望着她,很悲伤。苏妙觉得他的这些悲伤与其说是因为陆慧被迫离开,还不如说他是在为他自己悲伤,为自己的软弱,为自己的无能,为自己的胆怯。
“陆慧……”他直直地望了她一会儿,轻声对她说出这个让他异常难过的名字。
“我觉得她会比你幸福,因为她比你可爱。”苏妙平着声线。直白地道。
文书呆了一呆,醉意已经顺着血管麻痹一般地爬了上来,他不禁垂下头去。耳畔仍旧回荡着她半点不留情面的话,过了一会儿,轻轻地呵笑了一声。这一声短笑不知是因为他无法否定她的话在自嘲,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要做出一点反应。顿了顿,他俯趴在柜台上,脑袋重重地落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醉了过去。
一楼大堂又一次恢复了沉寂,苏妙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双手抱胸。带着一丝无奈,咕哝着说:
“酒量这么差还想做状元,你差远了。”
醉死过去的文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这句刻薄的评论,总之他的眉毛皱了起来。仿佛有点生气。
苏妙也没让人送文书回去。文书直接在宁乐的屋子里打了地铺,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品尝了此生第一次宿醉的滋味。
从那天起文书再也没有提过陆慧,他更加努力地读书,更加专心地工作,只是话更少了,但却比从前更合群,别人再和他说话时他也不会不理睬,虽然话不多。却能应答几句,即使仍旧寡言。人际关系却比从前好得多,就连宁乐也不再整天发火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
文书依然是街坊邻居都称赞的孝顺孩子,然而很明显的,他和文氏的交谈更少了,虽然他在面对母亲时依旧很恭敬,但母子间仿佛多了一道无形的墙,即使是外人也能觉察到他们之间明显的生疏。
这样的生疏一直持续到院试拉开帷幕,这一次的院试宁乐和文书全部参加。
文书一大早从家里直接出发,虽然这一次苏烟不会参加,为了讨个好兆头,苏妙还是为宁乐煮了状元及第粥。
院试连续六天,六天结束后从考场回来的宁乐和文书都像被扒了一层皮似的,脸色发灰。
苏妙也没问他们考的怎么样,等待放榜的日子苏记一如往常,只有文氏每一天都很紧张,情绪时好时坏,既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又觉得金光灿烂即将到来,就连在劈柴时她亦不间歇念佛,搞得身边的人都以为她魔怔了。
一个月后,院试的榜单在知州府衙外用大榜张贴出来,宁乐和文书一大早就出去看榜,因为过于紧张,连早饭都没吃下。
苏烟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热闹,文氏本来也想跟去,文书怕人太多她会被挤倒,竭力劝她不要去。苏妙也跟着劝了两句,文氏只好留在店里,在文书临走前还抓着他的手一叠声嘱咐他看完结果一定马上回来告诉她,文书连答应了几遍,文氏才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放他去了。
苏记的人也都跟着紧张起来,心里既期待又担心,宁乐和文书毕竟落过榜,若能考中自然是喜事一桩,若又落榜了这对他二人将是多大的打击啊,一想到这里厨房里一群粗汉子就忍不住摇头,鲤鱼跃龙门太艰难,幸好他们是厨子不用挤独木桥。
快到中午,苏烟独自飞奔进来,进了门也不理要拦住他问情况的陈阳,一溜烟冲进厨房,满脸喜色,大声嚷嚷道:
“二姐,中了!中了!”
苏妙吓了一跳,差点被热锅烫了手,被回味拉住手轻轻地吹了起来。苏妙也没工夫注意自己的手被回味拉住猛吹,望向苏烟,看着他喜滋滋的脸愣了愣,才问:
“谁中了?”
“都中了!都中了!宁乐第四十二名,文书第十七名!都中了!”
苏妙还没来得及为他们欢喜,只听啪啦一声巨响,苏烟回头望去,文氏手里的劈柴落了一地,她直不愣登地看着苏烟,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看了一回之后才猛然上前一步,抓住苏烟的手,用几乎哭出来的声音轻声问:
“中、中了?书白他真中了?”
苏烟先是被她很凶地冲过来吓了一跳,见她如此问,又欢喜起来,笑着用力点头:
“真真的,我亲眼看见的,看了好几遍,第十七名,没错!真了不得,竟然进了前二十!”
“前二十?”文氏轻轻地呢喃着,她已经哭了出来,嗓音尖细沙哑仿佛划痕过多的铜锣,她如梦似幻。整个人好像在做梦一样晕晕乎乎的,迷茫的眼神虚无缥缈地漂浮着,苍白干裂的嘴唇一遍遍轻声念叨着。“中了!中了!书白中了!”她突然大笑了一声,这笑声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是从未有过的得意,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一声笑在尾音未落时戛然而止,她两眼一翻,猛然向后跌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直挺挺如一根锋利却脆弱的干柴!
“文大娘!”众人惊慌失措地高呼。
“娘!”文书因为陆慧的事心里还残留着阴霾,即使知道自己中了也没有太高兴。因此没有像苏烟那样兴高采烈急于汇报,三个人里他是最后进来的,才走到外场连接后院的走廊口,他一眼看见母亲畅意地笑着向后跌倒。双目紧闭。他的心里咯噔一声,两眼圆睁,大喊了一声,三步并两步奔过来抱起母亲,恐慌地叫喊道,“娘!娘!”
文氏病的很重,许多年的操劳她的身体已经被掏空,这一次又经历了剧烈的情绪起伏。痰迷心窍,骤然昏倒。就算郎中被请了来。郎中也只是直截了当地说“大娘子这病是中了脏,不可治了。”
连请了几个郎中都是这么说,文书越发慌乱,他跪在床前握着母亲苍白干瘦的手,呆呆地望着她满是褶皱的脸。这张脸他每一天都在看,然而此时他第一次发觉原来母亲已经这么老了,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她那比实际年龄衰老了一倍的容颜令他觉得心酸,他恍惚记得年轻时的母亲亦是婀娜美丽的,然而现在……
他双手握住文氏的手,将额头贴在那修长却干瘪布满了沧桑老茧的手掌上,他没有哭,他哭不出来,他只是觉得哀伤,锥心的哀伤……
晚间时,恍若回光返照般,文氏苏醒了过来,迷茫的眼在逼仄的破屋内扫了一眼,旋即落在跪在床前的文书身上。文书仿佛看到了她空洞的眸子在望见他的一刻竟猛然泛起光彩,这样的光彩令他越加心酸,他悲戚地轻唤了声:
“娘……”
或许是因为病体过于虚弱,文氏的目光有些散乱,她直直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干枯瘦弱的手一个用力,她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声线微弱却坚定有力地对他说:
“书白,洁身自好……要好好活着!”
她艰难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恋恋不舍的目光在文书的脸上短暂地掠过,双眼合闭,被文书握在掌心里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一辈子都在要求儿子“出人头地”,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句嘱咐却是那句充满了慈爱与不舍的“要好好活着”。
“娘!”在呆滞了几秒之后,文书猛地俯下身抱住已经离去的母亲,嚎啕大哭起来。
……
文氏在爱子中榜的当天猝然离世,三日后她被儿子安葬在丰州城郊的墓地。
没钱做法事没钱举行葬礼,安葬的钱还是相识的人来悼念时给凑了一半,苏妙见他实在可怜,答应了宁乐的要求,宁乐去陪文书守了三天灵。
那之后文书进了官学,虽然每月有生员补贴,却远不够一个人过日子。他的房东因为文氏死在自己的房子里,很生气,房东找到了一对更好的外地租客,于是文书被从租屋里赶了出来。恰好苏记的通屋里还有一个床位,苏妙就答应了他提出的付一半房租剩下的一半用做兼职伙计的形式来抵的请求。
于是文书背着他少的可怜的行李搬进了苏记,这对他是好事,至少他不用在经历了喜欢的姑娘去冲喜母亲骤然离世后一个人呆着,苏记的热闹多少能冲散他心中的悲戚,他比从前更沉默,性格却比从前完整了许多,仿佛一根被暴风摧残却更紧地抓牢了土地的野草。
……
转眼间到了秋冬相交之际,凉风萧瑟,落叶枯黄,苏记品鲜楼又一次迎来了炖菜大卖的时节。
黄昏时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稳稳地停在苏记品鲜楼门口。丰州城并不缺乏豪华马车,但像这一辆如此鲜艳华丽的马车陈阳还是头一次见,基本上丰州城的达官贵人他都认识,贵客们坐的马车他也很熟悉,他敢肯定在这之前他从没见过这辆马车,也就是说这辆马车的主人应该是外乡人。
马车在门前停稳之后,坐在车辕上头戴斗笠的小厮跳下来,将一个折叠的脚踏张开,对着车里笑嘻嘻道:
“爷,咱们到了!”
一只雪白如玉的手将马车的帘子轻轻掀开,只看这只线条优美的手就能判断出车里的人应该是个貌美之人,果不其然,陈阳只觉得眼睛一花,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公子从车里缓步下来,站在酒楼门前笑吟吟地望着头顶上苏记品鲜楼的招牌。自家店里也有貌美之人,比如回味,看久了回味本以为已经有免疫力了,没想到在看见这个贵气优雅的公子时仍旧被闪了一下。年轻的公子约莫二十来岁,身穿一件紫色素软缎锦衣,腰系玄青色戏童纹金缕带,三千青丝乌黑柔顺以一根正紫色的发带绑住,鸭蛋脸面,肤色白皙,眉心一点朱砂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脉脉含情,因为这样一双眼让他看起来有点轻浮,然而这样的轻浮却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是那一身浑然天成的风流倜傥让人看上一眼便无法再移开目光。
紧跟着他下车的是一名温婉如水的女子,身穿一件莲青色刺绣镶边五彩花草纹样织锦缎圆领衣衫,下系一条草绿色弹墨织金缠枝纹百花裙,身披黛绿色藤纹薄烟纱,堆云砌黑的长发挽着别致优雅的如意高髻,插着攒花绿叶镶金玉簪,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双鎏金水波纹镯子,腰系珠穗子宫绦,上面挂着一个素纹香囊。即使是面罩轻纱看不清长相,也能隐隐感觉到这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小娘子。她扶着丫鬟的手,温良秀美,仪态端庄,这大概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
紫衣男子在门口笑吟吟地看了两遍,问同样笑嘻嘻的小厮:
“李征,真是这儿?”
“爷,没错,就是这儿,全城只有一家苏记品鲜楼,奴才特地打听过了!”
“嗯?”紫衣男子百转千回地哼了一声,在面前的二层小楼上扫了一圈,“这酒楼也太旧了点!”
陈阳有点火大,这人是来吃饭的还是来踢馆的?
“相公。”青衣女子觉得不太好意思,轻声唤道。
紫衣男子便哈哈一笑,大声招呼:“小二,给我们一间包间,我家娘子倾国倾城,可不能让人瞧了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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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久违地发烧了,居然三十八度,所以今天只能一更,实在抱歉。好久没发烧了,突然发烧感觉还真不好。(′д`)
第一百六一章 二哥驾到
“相公!”面罩轻纱的女子羞赧地唤了声。
紫衣公子冁然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手。
“这位爷对不住,本店包间太少,都已经提前预定出去了。”做伙计的会看人是必备的本事,这两个人似乎来历不凡,陈阳上前一步,赔着笑脸说。
话音未落,戴着斗笠的小厮递来一锭亮闪闪的银子,笑道:
“小二,我们爷才刚刚进城,哪有工夫提前预定你们的包间,这大老远来的你们也不能赶客不是。”
陈阳笑眯了眼,接过来揣起来,热情满满地笑说:
“爷和夫人里面请!”小步在前头引路。
紫衣公子便携着夫人的手跟着他进入苏记,向楼上走去,来到二楼,文书迎上来接待,将一行人领到虽然不大但却雅致干净的菊包厢。
自从发生了客人争抢包厢的事情之后,苏妙就把菊包厢留了出来,专门提供给一定要包厢并愿意加钱的客人,以免对方想加钱却没有包厢提供觉着被折了面子恼羞成怒再砸了她的店。
紫衣公子在包厢里扫了一圈,见这包厢虽然不大装潢也不够富丽但却极是干净,桌上的餐具光洁铮亮,就连墙根处观赏菊的每一片叶子都擦得纤尘不染,可见经营者的细心,暗自点了点头。在桌前坐下来,文书上了一壶茶,训练有素地倒了茶后,递上菜单,询问道:
“客官要点些什么?”
紫衣公子在竹片做的菜单上看了一遍,笑问:
“你们这儿什么最好吃?”
“现在正值秋冬相交。最受客人喜欢的便是四鲜锅了,这四鲜锅是四道石锅,头一道人参鸡锅选用上好的乌鸡。在鸡腹中填入糯米,配以人参枸杞等药材用石锅一起熬煮,喝起来有养生之效,尤其适用于夫人,最是滋补养颜的;第二道是青鱼豆腐锅,都是选用最大最肥美的青鱼,先炸后煮。配上我们苏记自制的豆腐,苏记的豆腐和别家做的不一样,点豆腐时用的是盐卤。用了盐卤的豆腐煮过之后不散,滑且有嚼劲,口感更好;第三道是酸菜白肉锅,酸菜是我们苏记自己腌渍的。选用的都是最好的白菜。搭配肥瘦均匀的上等五花肉,这一道无论哪个季节卖的都好;最后一道是红酒牛肉锅,取牛肋条肉洗净后用秘制香料腌制,混合葡萄制成的果酒,汤头鲜甜回甘,牛肉和葡萄酒都是滋补气血的,很是养身。”
一番简短的介绍却让人心动起来,青衫少妇软声笑道:
“听起来不错。”
紫衣公子点点头。笑道:“就这个吧。”又顺便点了几道招牌小菜。
文书一一记录下,出门去厨房吩咐。
包厢门复又合闭。室内没有外人,青衫少妇这才放松下来,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在包厢里扫了一圈,略带一丝兴奋,笑道:
“阿味真的在这家店里?”
“娘子,你这样关心别的男人为夫可是会吃醋的。”紫衣公子慢条斯理地啜着茶,哼哼道。
青衫少妇提起茶壶为他续了一杯,抿嘴笑道:
“相公你明明比我更担心,阿味从来没一个人出来过,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那个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呢,真想见一见呐。”
紫衣公子伸手将她面上的薄纱解下来,在她尖俏的下巴上捏了一捏,笑吟吟说:
“定是个好看的小妞儿,不过再好看也没你好看。”
“相公你又来了,没个正经!”青衫少妇推开他的手,笑着说,一张如无瑕白玉的瓜子脸上飞上一抹嫣红。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伙计先送来开胃的小菜,即使是用小碟盛放的免费赠菜,色香味上和精心烹制的主菜没有两样,腌甜萝卜脆嫩可口,蓑衣黄瓜甜辣清爽,蜜汁山药甘美软糯,菊花茄子鲜亮诱人。
紫衣公子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块被炸成菊花形的茄子咬了一口,此菜不仅造型精细,色泽明亮,入口时更是外酥里嫩,香脆爽滑,色味俱佳。
“这家店的掌柜倒是聪明,能在小菜上下这么多工夫,以诚意待客,也难怪生意红火。”紫衣公子笑了一声。
“这甜萝卜腌的真好,又香又脆,味道增一分太浓少一分又寡味,多腌一会儿会软,少腌一会儿会硬,这个样子刚刚好。”青衫少妇含笑称赞,因为心里喜欢,又咬了一口想看看能不能尝出来是怎么做的。
紫衣公子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爱吃,用筷子尖扒拉着萝卜条,笑问:
“比我做的还要好?”
“相公你又没腌过萝卜条。”青衫少妇掩唇笑起来,自家相公是从来不会整治这些小菜的,他会不会做都不知道。
紫衣公子哼哼了两声:“回去我就给你腌萝卜条。”
不久,苏记品鲜楼最热卖的四鲜锅被端了进来,四色石锅,四道佳肴,锅盖掀开时里面香浓鲜美的汤还在咕噜噜地冒着泡泡,浓郁的香味迅速在包间内扩散开来,引得笔直侍立着的小丫鬟都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悄悄抻长脖子两眼亮晶晶地向桌上望去。
石锅菜在梁都并不是稀罕的菜肴,每到冬天梁都人也都很爱吃,这样的菜色算不上新奇,但不知为何,当石锅的盖子被掀开的一刻,醇厚又不失清透的香味扑面而来之时,屋子里的人都有一种在这气温日益下降的时节,吃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浓汤的确是滋补又滋润的感觉。
青衫少妇亲自动手,舀了一碗酸菜白肉锅放在丈夫面前。身后的丫鬟迫不及待地上前,为夫人盛了一碗人参乌鸡汤,她刚才听过介绍。说这鸡汤对夫人最是养颜养身的。
青衫少妇拿起勺子,优雅地喝了一口,虽然汤里放了中药。但药味半点没有,反倒是汤汁浓而不稠,油而不腻,清新爽滑,即使是常喝参鸡汤的人也不由得为这只需一匙便能令人唇齿留香的鸡汤心醉。就在这时,却听身旁的丈夫轻轻一笑,颇为感慨地低声叹说:
“没想到他也开始做这样的菜了。不过,有长进!”
他的妻子自然知道丈夫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倏地睁大。愣了愣,舀了小半碗酸菜白肉锅尝了尝。
“看来他还真是找着了一个可人儿啊!”紫衣公子继续笑说,又舀起一勺汤,喝了一口。
他的妻子虽然听见丈夫当着自己的面在称赞别的姑娘。却并不生气。反而弯起眉眼嫣然一笑,又动手舀了一碗红酒牛肉锅给他。
文书一直守在包厢门外听命,四个包厢有专门的服务人员,平常包厢没客人时他们会服务二楼,包厢里有客人时他们会在包厢外伺候。文书立在包厢外,心里正复习着今日在官学里学的文章,身旁墙上的小铃铛叮铃铃响起,他立刻推门进入菊包厢。斯文有礼地询问:
“客官需要点什么?”
紫衣公子眯着桃花眼看了他片刻,面前的伙计一看就是个之乎者也的读书人。用读书人当伙计,这家店倒是有意思。
“听说你们这儿的厨长是个姑娘?”
文书一愣,不过他问的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坦然回答:“厨长她是个姑娘。”
紫衣公子点点头,笑吟吟地说:“去把她叫来给我瞧瞧。”
这人好生无礼,文书不禁皱了皱眉。
紫衣公子却半点不觉得失礼,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讲究的!
青衫少妇见文书皱眉,连忙笑说:
“我家相公觉得这汤做的好,想见见厨长,劳烦这位小哥请厨长过来一下,可好?”
她说话温文有礼,文书觉得这对夫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然而客人要见厨长也没什么,越金贵的客人在吃高兴了之后越愿意见做出这美味佳肴的人,赞赏一番再给点赏钱他们会觉得倍儿有面子,这也算是美食悦人的一环。
“二位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告诉厨长。”文书说着,从菊包厢退走,下了楼,向厨房去。
苏妙听说有客人想见她亦没有多想,见客人接打赏对厨师来说是一种光荣,毕竟不是所有客人在大吃大喝过之后都会想起来替他煮菜的厨师,有肯见厨师的客人对厨师来说是被认可被欣赏,若能趁机收一点打赏做小费自然再好不过,于是苏妙二话没说,洗了手摘去围裙出了厨房向楼上去。
回味只是看了她一眼,这种事常有,他也不疑有他,低下头继续煮手里的绍酒三黄鸡煲。
苏妙来到包厢门口,敲敲门说了声“打扰了”,推开门进去,才一踏过门槛,室内一对俊男美女差点亮瞎她的眼。
好长时间没见过这样花颜月貌的尤物了,不说拥有沉鱼落雁般美貌的女子,就连坐在她身旁的男子亦是绝色风姿,玉面朱唇,琼鼻皓齿,芙蓉如面柳如眉,极是雌雄莫辩,不仔细看时压根看不出来这居然是个男人,离远看时苏妙差点以为那是个骨节宽大的姑娘。
苏妙在看见他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原来岳梁国还真有不少娘炮,第二个想法是眼前这个娘炮都能娶上媳妇,她家老四将来一定没问题的,于是她又开始对最近沉迷上才子佳人小说因此被胡氏暴揍的苏烟充满了信心。
下一刻,她发现这对夫妻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在观察她,男的似笑非笑,有点满意有点不满意。女的檀唇微扬,有点欣慰有点小激动。
苏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知道这两人的心中所想,却觉得他们看着她时的研判目光很像青楼里老/鸨和龟公在估量新姑娘的眼神,莫非这是俩有钱的人口贩子?
这样的想法才在脑海中闪过,本坐着的紫衣公子也不知怎么做的竟突然飘到她面前,眨眼间就来到她面前可不是飘么。
紫衣公子笑吟吟地捏起苏妙的下巴,左看右看:“好高挑的小姑娘!嗯,长得还不错!让我看看牙,牙挺白,很好很好!”他松开苏妙的下巴,又拉起她的手,摸了摸她手指上的厚茧和切伤烫伤,“没想到阿味竟然找了一个同行!”
苏妙的下巴被他捏得发酸,正咂着嘴一脸恶寒,听到他口中的“阿味”顿时愣住了,连想挣脱开他的手都忘了,直直地看着他,问:
“你哪位?”
“我?”紫衣公子已经检查完她的手,见她问,倒退半步,下巴微扬,略带一丝得意地笑答,“我是回味的二哥回甘。”
苏妙呆了一呆,回味的二哥,长相完全不像不说,性子也完全不像,不,这副性子倒是有点像回味他爹,遥想当年回老爹见她时是把她迷晕,今日见回二哥时居然还要被检验牙口,他相驴呢!
苏妙被回甘的举动弄得恶寒,也没心情去觉得回甘这名字很好笑,眸光落在已经站起来笑得一脸贤惠端庄的大美人身上,大美人见她看过来,友好地微笑,软声软气地说:
“我是阿味的二嫂,娘家姓魏,名贞。我和阿甜从梁都来,上午才到。虽然之前父亲说过阿味在这边,阿甜却一直不得空,这一次总算有了理由,所以就过来了,一是来看看阿味好不好,二是来看看将来的小弟妹。”她说最后一句时略带一丝狡黠,看得出这不仅是一个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性格上也不是枯燥乏味的那种。
苏妙没有因为她最后的那句调侃害羞,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阿甜”就是眼前这个像一只展翅花孔雀的回甘,回甘,阿甜,这名倒妙。
魏贞说“总算有了理由”,什么理由?
心里正想着,一张大红色的梅花烫金请柬刷地出现在她眼前,苏妙一愣,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回甘,接过来打开,竟然是厨王争霸赛秦安省分赛区的邀请帖。美食赛事,请柬却制作得别致淡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赛诗大会的请柬,请柬的开头赫然写着她的名字,也就是说她被审查会通过,可以去参赛了。
过了这么久她还以为自己没通过,本来已经把参赛的事抛到脑后,没想到请柬居然来了。
不过秦安赛区的请柬为什么要从梁都送来,望向一脸笑盈盈的回甘,这人应该不是来送请柬的,大概是来看弟弟的。
回味的二哥,不就是上一届厨王争霸赛史上最年轻的厨王么。(未完待续……)
PS:发烧反反复复的,脑袋也晕晕乎乎,今天只有一更还晚了实在抱歉,希望明天能好一点,要是明天好了的话会继续双更,时间还是原来的时间,给亲们造成不便真的很抱歉。
第一百六二章 家属见面
苏妙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回家人,第一次见回爹时她和回味还没确立关系,第二次见到回二哥时她和回味确定关系已经很久了,在回味还是她的未婚夫期间眼前的这两个人还是她未来的二伯子和二嫂子,她理应谨慎对待,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想到这里她便露出一个笑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乖巧温柔有教养。
回甘笑吟吟地看着她,像看一朵乡间田野里开放的清香可人的小野花一般,连声笑道:
“姑娘芳龄几何?家中都有什么人?祖上是做什么的?念过什么书?对我家阿味是真心的吗?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听说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你喜欢阿味哪里?哈哈,阿味竟然看上了一只这么大的姑娘,这姑娘个头儿真大!”他说着就要在她的头上拍拍,要和她比比个头。
在男性一八零算高的国家里,已经一米七三的苏妙的确高大了一些,苏妙还没来得及从他将她形容为“只”的无语中拔出来,就见他的手向她的脑袋上拍过来,嘴角狠狠一抽,下意识要躲开。就在她躲开的同时,已经有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格挡住回甘拍下来的手,另外一只手轻盈地勾上她的腰身,将苏妙拉到已经敞开了的包厢门口。
与此同时,魏贞走过来一把拉回回甘,温声软语地嗔怪道:
“相公你在做什么,会吓到人家的!”
回甘摸了摸下巴。辣气壮地小声说:“难得要当二伯子了,我也表现一下威严么。”
“你那哪里是威严,阿味会生气的。看你怎么办!”魏贞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回味,唇角含笑,轻声警告。
回甘扁了扁嘴。
回味的目光落在魏贞身上,微闪,顿了顿,淡声问候道:
“燕姐姐一向可好?”
“好。”魏贞悦耳地笑答,“倒是阿味你。离家这么久,家里人都好担心呢,小舟都两岁了你也没见过。我跟他说三叔的事他还吵着想见你呢。”
“孩子可健康?”回味的眉宇间舒展开一抹柔色,轻声询问。
“健康,能吃能玩,性子跟阿甜一样闲不住。调皮得紧。”魏贞一提起儿子就笑得合不拢嘴。
“哪里调皮了。分明是像我一样对世间万物都怀有一颗好奇之心,率性又不失认真,洒脱又不失专注,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绝世好男儿!”回甘不满地反驳道。
魏贞呵呵笑了两声。
苏妙感觉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很融洽。
“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回味看着回甘,半点久别重逢的喜悦都没有,硬邦邦地问。
苏妙心想莫非他还在记恨着回甘在上届厨王争霸赛上打败他的事?
回甘对回味的冷淡态度却不以为意,笑吟吟说:
“还问谁告诉我,上一次老爹来的时候都是几年前了。还说你有了个姑娘,你还让沈华那小子偷偷给你收拾行李送来。你小子让老爹知道却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掉进猛鬼峡里去了,小三呐,你到底和谁更亲?”
苏妙还没来得及觉得“小三”这个昵称很怪异,回味已经皱了皱眉,看向她狐疑地问:
“我爹见过你?”
回甘一愣,似笑非笑地问:“你不知道?咱老爹那年来丰州时就赶着去见过她了。”
回味完全愣住了,看着苏妙问:“你们真见过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你爹不让我告诉你,再说你也没问。”
明知道她强词夺理回味却无言以对。
回甘很惊讶:“这事你居然不知道?”
“你跑到丰州来做什么?娘怎么让你出来了?”回味没好气,看着他,生硬地问。
“别说的我好像被娘囚禁起来了一样,我当然是告了假才出来的,娘八成知道我是出来找你,她没说什么。”回甘仿佛在透话般笑吟吟地说,顿了顿,又道,“我可不是出来玩的,我是来给小弟妹送邀请帖,小弟妹已经拿到秦安省分赛区的名额了。”他说着,在苏妙手里压着流光溢彩的哑金色暗纹的大红请柬上一指,似笑非笑,“净明法师和夏长都说你对这姑娘的手艺很是看重,评价很高。”他说着,神态轻佻地向苏妙扬了扬眉,也并非是刻意轻佻,只不过他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和两片恍若涂朱的玫瑰唇天生的风情万种,因此那一颦一都带着数不尽的倜傥风流。
回味见他又开始放电,下意识将苏妙拉远点避开这个到处勾搭的坏蛋,谁不知道这人没成亲前要多风流有多风流要多凉薄有多凉薄,成天抱着“绝不能让女人流泪”的狗屁理论四处拈花惹草,偏梁都的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也就是俗话说的男不坏女不爱,他娘子就是被他那对到处勾搭的桃花眼给钓住的。
苏妙却没在意他的行为,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回甘的后一句话上,愣了愣,不禁抬头问回味:
“我是走后门被选上的?”她扬了扬手里的大红请帖。
回味没想到话题会转移到这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回甘的那句话,严肃地回答:
“厨王争霸赛是没有走后门这一说的。”
“没错没错,苏姑娘,厨王争霸赛是梁都里头的人主办的,组织者都是民间会的成员,官府不参与,所以没有走后门这一说。审查你的人对你很满意,夏老头才不会因为阿味徇私,他高傲得紧。”回甘笑着说。
“我只是突然想到,没有别的意思。”苏妙有些不好意思。道。
回甘笑着点点头,一双桃花眼对着回味眨啊眨:
“小三,不给我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吗?”
回味没有理会他的“调戏”。手依旧揽着苏妙的腰肢,淡淡地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她叫苏妙,我媳妇。这是我二哥,这是我二嫂,他们已经搬出去住了,你不用太在意。”他对苏妙说。
回甘听了想吐血。他当年就是再疼媳妇也没像这小子这么嚣张,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狂。
魏贞却抿嘴笑。虽然她比阿味大不了几岁,但相处多年她早就把他当弟弟看待,之前她还担心他这样的性子不受女孩喜欢,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子也终于长大成人找到了他喜欢的姑娘。她心里由衷的觉得高兴。
“听说你在这儿做副厨长?”回甘的眼珠子转了一转。笑问。
“嗯。”回味点头。
“你还住在这儿?”
“嗯。”回味再点头。
“我要去你房间看看!”回甘兴致勃勃地说。
“不行!”回味果断拒绝,“你来也来了,邀请帖也送了,人也看了,快点回去!”
“小三呐,你怎么对二哥这么冷淡,你难道忘了你小的时候二哥帮你换尿布的恩情了吗,就算那个时候你太小不记得。你尿床我帮你藏被子你上茅房迷路我手拉手带你去,这些闻者感动听者流泪的伟大事迹你都忘记了吗?”回甘用谴责的语气哀怨地控诉。
回味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咬着牙道:
“你少胡说八道!快回去!”
“这酒楼又不是你的。”回甘哼哼着说,又笑吟吟地望向苏妙,“小弟妹,能参观一下你的酒楼吗?”
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笑着说:
“可以是可以,不过没什么值得看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能让阿味呆下来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回甘手一挥,笑道,“这小子在家时可挑剔了,饭菜讲究衣料讲究住处更讲究,因为这个总是被娘骂,他对同行素来没有好感,对女孩子也没有好声气,没想到在你这儿居然一呆就是三年。”
苏妙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回味家很有钱的样子,要是让回二哥知道回味目前的房间是一个比他家茅房还小的房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苏妙带着回甘夫妇往外走,回味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她身旁把回甘挤到后头去,对苏妙低声说:
“你用不着理他的,他那个人你对他好一点他就眉飞色舞。”
苏妙想回甘的那双桃花眼的确够眉飞色舞,笑笑,说:
“你二哥大老远的来,想看一看你呆着的地方也没什么。”
就在这时,先前不知道去哪里摸鱼的苏娴嗑着瓜子从楼下上来,看见一行人愣了愣,问:
“他们是谁啊?”
未及苏妙回答,回味已经先开口:
“大姐,这是我二哥和二嫂。”
回甘听见他直接叫“大姐”,长眉微扬,心想了不得,小三已经在这家认亲戚了。
苏娴一愣,在回甘和魏贞的脸上看了一圈,看了老半天才看出来这俩人的确是一男一女不是俩姑娘,惊诧地说了句:
“原来你有兄弟啊。”紧接着趴在楼梯上向下唤道,“老三,带老四和纯娘上来!”旋即凤眼含笑,摆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谈笑风姿,看着回甘热情地说,“二位是从梁都来的吧,难得来一趟,虽然我们这儿是小地方,不过也要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下二位。”
不提回味和苏妙的事,也不说拉关系的话,只是说想尽一下主人的职责好好款待,还真是不卑不亢呐,这在梁都倒是挺难得的品性。
回甘春风一笑:“苏大姑娘客气了。”
苏娴自诩对有钱人很了解,卑躬屈膝反而让对方看不起,不卑不亢方能让人另眼相待,她必须给苏妙挣足了面子,以免对方生出轻蔑之心,那才功亏一篑。
苏婵、纯娘、苏烟上了楼来,好奇地看着回甘和魏贞。
苏娴对回甘笑说:“今日家祖母和家母到城外的寺院听佛法去了,家中只有姐弟几个在,我们家姐妹四个,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现在正在官学里念书。”又对那几个傻站着的道,“这是你们回大哥的二哥和二嫂。”
回甘一双媚态横生的桃花眼在姐妹几个身上转来转去,把几个人看得眼睛发花,只听他笑吟吟地赞叹道:
“难怪听人说丰州城里出美人,苏姑娘家个个都是美人儿,花团锦簇,即使是在寒冷的时节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美人也觉得仿佛置身于春天般温暖。”
这人……说话好肉麻,苏家人集体打了个寒颤。
苏娴一阵假笑,被美得像妖精似的男人称赞美丽,她可不认为有什么好高兴的。
回甘看向一身短褐打扮高挑修长的苏婵,笑吟吟说:“这位小兄弟容貌秀丽,目似明星,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
苏婵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是妹妹。”
“……”一股小风打着旋儿从几人中间吹过。
“我是弟弟。”苏烟指着自己的鼻子,抿着嫣红的小嘴腼腆地笑说。
呼——
又一股小风打着旋儿从几人中间吹过。
回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魏贞差点笑出声来,忙用帕子掩住嘴唇,这家人好有趣!
苏妙继续带领回甘二人去参观,顺着外场通往后院的走廊向院子里去。
彼时林嫣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水晶糕往外走,想找苏妙尝尝她新发明的糕点,不料才走出厨房,迎面走来的熟悉身影映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心脏重重一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嗖地躲进厨房和走廊形成的拐角处,屏住呼吸。直到一行人走出后门去了院子,她才从隐蔽处出来,眸光复杂地望着那几乎看不见的身影,黛眉皱了起来,心跳得飞快反而觉得窒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在干吗?”苏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把她吓得浑身一颤。
她转过身,僵硬地笑答:“我正要找妙妙尝水晶糕。”
苏娴听说便主动当起了品尝者,跟苏婵几个人一起一人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大吃起来。
“林姐姐,你脸色好白,不舒服?”苏烟一边吃一边问。
“没有。”林嫣慌忙笑答,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我刚才看见有两个好看又贵气的人和妙妙他们在一起,那是谁啊?”
“小回儿的二哥和二嫂。”
“二哥二嫂?”林嫣时常带笑的卧蚕眼倏地睁大,几乎尖叫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低下声音,问,“那真是回小哥的二哥二嫂?”
苏娴狐疑地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PS:今天总算好一点了,虽然脑子还是晕晕的,明天开始恢复双更,很快就要进入厨王争霸赛了,到时候会有很多好吃的(ˉ﹃ˉ)
第一百六三章 我要入赘
“大姐,你说回大哥的二哥和二嫂为什么会突然来?”纯娘一边自以为斯文实则豪放地大口吃水晶糕,一边小声问。
“谁知道,来了不是更好,老二和小回儿都折腾这么些年了也没个动静,那死丫头一天到晚以忙为借口占着茅坑不拉屎,她以为谁不知道她的那点心思,不想放弃当姑娘的逍遥日子还想拉着一个随时能备用的,那丫头片子打的算盘比我还精,她也不看看她多大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小回儿家的人上门来更好,这一下他们也该有点进展了。”
“回大哥的二哥和二嫂都好漂亮,尤其是二哥,长得像姑娘一样好看。”苏烟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辉,笑嘻嘻地轻声参与讨论。
话音未落,他的姐姐们集体看向他,即使这货的男性特征已经开始发育,却依旧眉目如画齿白唇红,极注重打扮连指甲都修剪得一丝不苟,圆润的指片仿佛上了一层透明的釉,泛着月牙的光辉,更别提那修长的小身板端的是弱风扶柳。
苏婵终于有点理解娘最近为什么白了许多头发,去寺庙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轻叹了口气。
“你们干吗这样看着我?”苏烟怕怕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用双臂抱住自己,“还有三姐你为什么要叹气?”
望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姐姐们无语,集体长叹了口气。
苏妙只是带领回甘和魏贞粗略地参观了一下酒楼,人家的酒楼肯定比她的豪华。人家感兴趣的想必不是酒楼而是回味的住处,于是她很识相的在一楼走了半圈之后便将二人带到后院里来。
回甘和魏贞显然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狭窄的院落和这么低矮的房屋,眼里掠过一抹诧异。却仍旧笑眯眯的,什么都没说。
苏妙将他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明白自己与他们财力上的差距,也看清了真正的有钱人那骨子里自带的风度和涵养。
不过她倒不至于自卑或觉得低落,虽然对于比自己富有的人她也会惊叹两声,但因为前世供职过不少豪华酒店,有钱人看多了她已经淡定了。财富是用能力和阅历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就算偶尔有些人是靠运气,那样厉害的运气更是求都求不来。羡慕嫉妒也没用,对于现在的自己她已经很满意了。
如果只有回甘一个人来苏妙倒是可以回避让回味自己招待,可有魏贞在场,她若放他们单独叙旧反而失礼。毕竟人家明白地说是来看她。也没有任何需要她回避的意思。
或许是碍于有男人在场,魏贞并不怎么说话,只是含笑跟在回甘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出菊包厢之前她就蒙上了面纱,听说梁都的贵妇贵女出门不戴面纱是没教养的表现,面纱是贵族家女子身份的象征,不戴面纱的女子只有平民。
魏贞总是含笑打量苏妙,好像在研究她。即使苏妙发现了之后望过去时她也不觉得害羞,反而礼貌地冲她点头微笑。一副很友好的样子,让苏妙有点不自在,总觉得好像被她……“视奸”了一样。
二嫂菇凉好像是个不一般的“狠”角色。
回味在回甘的催促声中不耐烦地打开自己房间的大门,一股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或许是因为职业关系,回味很少在房间里点香料,他喜欢用时令鲜花插瓶,却绝对不会亲手种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如今他插瓶的大部分花卉都来源于苏烟的种植,胡氏和苏老太可舍不得把自己种的好好的花摘给他,只是不知道为何向来管回味叫“讨厌鬼”的苏烟会送花给他。
回味的房间很窄,窄到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不过屋子里的摆设与别的房间却不同,因为他是有钱人,地上铺着地毯床上铺着锦被桌子上是柔软的丝绸桌布墙上还挂着赏心悦目的挂画,就这样他都已经是最低调了。也正因为如此,即使苏妙拒绝了他要出钱替她装修房间的打算,她还是很爱过来踩他的长毛地毯。
然而这样装饰华丽的房间落在回甘眼里却让他很惊诧,连嘴巴都张开了,扒着门板看了好一会儿,歪头问回味:
“这是你的专用茅房?”
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他是在认真地询问,因为这样狭窄的房间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就连府上的下人房都比这儿大上几倍。
苏妙站在魏贞身后搔着脸颊,心虚地将眼神四十五度斜向上:这间屋子果然被人家拿茅房来比较了。
回甘是认真询问,回味的脸却黑了,说他的房间像茅房他不可忍,在他的女人面前摆出傲慢的派头他更不能忍,直接把门一关,看着因为差点被夹到手再一次用“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眼神瞪着他的回甘,硬邦邦地道:
“这是我的房间,你也看够了,快回去!”
“你什么时候回家?”回甘也不在意他的态度,问。
“我不回去。”回味淡淡回答,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仿佛在阐述事实。
回甘在苏妙身上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对回味说:
“你跟苏姑娘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不回去禀告爹娘日后怎么成亲,都已经三年了,再耽搁下去对苏姑娘的名节可不好。”
“用不着,我已经决定入赘了。”回味半点不觉得心虚地冷声道。
“……”苏妙有一种想抚额的冲动,却怕做出来更加尴尬,只得望天,仿佛天上开花了似的。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回家是不可能让回味入赘的,他跟家里置气把她拉出来做挡箭牌,回头她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这样做可不好,不好。
魏贞听了亦很吃惊,面纱下的瓜子脸兴味更浓,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狠狠地眨巴了两下。
回甘的嘴角狠狠一抽,一字一顿地说:“胡闹。”并非训斥的口吻,而是阐述事实的语气。
“你管我。”回味一马平川地反驳。
回甘的嘴角抽得更厉害。
兄弟俩站在狭窄的院子里大眼瞪小眼,让苏妙只觉得仿佛连天都变了,阴风阵阵,闷雷滚滚。
这兄弟俩足足互相瞪了一刻钟,回味懒得再配合他,没好气地说:
“晚餐高峰期还没过,我和妙儿要回厨房去,没工夫招待你,你快回去!”
回甘无奈,揉着已经开始发酸的眼皮子,表情一松,笑吟吟道:
“罢了,今天就先放过你。小弟妹,今日天晚了,明晚二哥在雪鸢客栈设宴请你吃好吃的,咱们顺便说说话聊聊家常。”他一边说一边飞桃花眼去瞟回味的表情。
苏妙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回味的脸已经黑了:
“一个客栈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不是客栈,从今儿开始就是雪鸢楼了。”回甘得意洋洋地说。
回味一愣,狐疑地看着他。
“我把雪鸢客栈买下来了,准备改建成雪鸢楼,既做客栈又做酒楼。我刚好从回香楼带来几个厨子,也让小弟妹尝尝咱们家的手艺。”回甘虽然笑得恍若三月桃花,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夏日里的飓风般在疯狂刷新听者的认知,丰州最大的客栈他说买下就买下了?
苏妙的眉毛开始抽。
回味皱起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回甘,沉声问:
“娘知道?”
“知道啊。”回甘轻盈地笑答。
“娘答应了?”
“她说随便我。”
“一个回香楼还不够?”回味眸光如冰,漆黑似墨,直直地注视着他,冷声问。
“不是不够,只是现在正是好时候,有钱不赚过后后悔。岳梁国酒楼业增长太快导致如今都快挤爆了,各家酒楼都在求新求人好让自己崭露头角占据一席之地,越是这种时候处在顶尖上的越好扩大实力,趁着各家模糊不清自乱阵脚之时全部挤下去。尖儿上的永远在尖儿上,想拉也拉不下去。雪鸢楼不是回香楼的分店,它回香楼麾下的一项产业。”回甘在说这番话时虽然仍旧挂着轻浮的笑意,春花般鲜艳的脸上却多了一份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自信与傲然,并非是霸气,他很柔和,但很显然,柔和的霸气比单纯的霸气更容易扰乱人心。
苏妙在他说出“有钱不赚过后后悔”这句话时就眼皮子一跳,会做好菜的是厨师,当会做好菜的厨师说出“赚钱”这两个字时那就不仅是厨师而是商人了。
回甘厨艺好,他在生意上的野心亦很强,也就是说他既擅长后厨之事又擅长经营之道,回味看了回甘一会儿,表情趋于平淡,沉声道:
“随便你,反正你是少东家。她没兴趣,你快回去。”
回甘仿佛看不出他的冷淡似的,呵呵一笑,抓住回味的肩头,一边把他往外带一边说:
“那你送我出去吧。”
回味知道此人极是厚脸皮,也懒得跟他扯来扯去,甩开他的手,径直从侧门出去,回甘屁颠屁颠地跟上他。
那一头魏贞已经携了苏妙的手,慢慢地走着,温声细语地说:
“妹妹别客气,因为雪鸢楼的事我们要在丰州呆上半个月,改建也会在半个月之后动工,所以明天妹妹和阿味尽管来,阿味好久没回家了,他二哥……挺想他的。”
苏妙明白她的意思,含笑点头应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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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四章 兄弟间的隐秘
回甘和回味率先走到侧门外,李征已经把马车赶了过来。
回甘眼见周围没人,转过身,一双桃花眼微黯,唇角敛起,似笑非笑地对回味说:
“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也该消气了吧?”
“我没有生气。”回味淡淡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不想。”
他半点没有犹豫地回答了两个字,回甘望天,无奈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将目光重新落在回味身上,顿了顿,轻声道:
“好吧,我承认当初是我卑鄙了点,明知道你的心思却去求了娘跟爹说,让你心里头不痛快,但我和贞儿已经好些年了,二哥什么都能让你,只有这个不能让……唔……”
他话还没说完,回味已经上前一步用丝帕子塞住他的嘴,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回头见苏妙没出来才放心,阴恻恻地瞪着回甘,咬着牙沉声警告道:
“别再提那件事了!你要是敢把那件事让妙儿知道,我跟你没完!”
回甘没想到他会这么紧张,这小子以前对他家贞儿可是很痴迷的,虽然是傻乎乎的暗恋,那小心思藏得极深极深就连贞儿都没看出来。也对了,贞儿号称梁都第一美人,不单是容貌,就连才艺亦是梁都女子里最出众的,梁都众男子心目中的女神,痴恋着她的人也不止这小子一个。回甘从嘴巴里掏出帕子,又一次得意洋洋地摸了摸下巴。呵呵地笑了两声,一双桃花眼贼溜溜地看着回味:
“小三呐,我说。你对苏姑娘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还能像你那么无耻不负责任地到处拈花惹草?”回味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姑娘对你的事知道多少?”他悄悄凑近,神秘兮兮地在他耳边问。
“我们家是开回香楼的。”回味离他远一点,摸了摸耳朵,不耐烦地回答。
“别的呢?”回甘一愣,追问。
“只这些。”
“真的只这些?”回甘迷惑了,眼神认真地问。“你确定?”
“她压根就没出过丰州,当然只这些,再说她对我以前的事没兴趣。她是那种‘只要现在高兴就好’的人。”回味一直面无表情,然而回甘还是发现在他谈到那个在自己看来不过是一朵乡间野花的姑娘时眼里会划过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温柔。
回甘越发不解了,因为他没觉得那个姑娘哪里好,长相够不上绝色。若说聪明能干会做事业确实是优点。但在岳梁国这样的姑娘不是没有,比她出色又绝色的还是有几个的,怎么小三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姑娘呢?
“你觉得娘会同意吗?”他忽然问。
“这是我的事。”回味淡淡回答。
回甘想了一会儿,很想为梁都里眼巴巴的闺秀们遗憾地叹一口气:“梁都里头还有不少姑娘盼着你回去呢,这一下又要有不少的美人心碎落泪了,不厚道啊不厚道。”他轻摇了摇头,却是一副等待看好戏的口吻。
“关我什么事。”回味没好气地说,哪家的傻子盼着他回去?他不过是一个厨子。
魏贞终于拉着苏妙的手含笑走出来。短短的一段路两人走了很长时间。双方暂别,魏贞笑着说明天会让马车过来接苏妙。又对回味笑吟吟地道:
“就这么说定了,阿味若是不放心,明天一起来吧,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回味看了她一眼,垂眸不语。
魏贞也不在意,在苏妙的手背上亲热地拍了拍,嫣然一笑,转身才要往马车上走,刚迈上踏板,眼眸在远处不经意掠过,却愣住了。
“怎么了?”回甘好奇地问。
魏贞回过神来,含笑摇摇头,转身对苏妙笑道:
“妹妹,我们明天见。”说罢,上了马车。
回甘也跟着上了马车,苏妙和回味站在车底下看着,李征扬鞭催马,华丽典雅的大马车哒哒哒向雪鸢客栈的方向驶去。
回味见车已经走了,也不等车影走远,直接拉上苏妙的手转身进了院子。
厨房里还有的忙,苏妙和回味也没时间闲话,不料约莫半个时辰,魏贞的丫鬟名唤小卷的送来许多礼物,全是从梁都带来的上好衣料,姐妹几个一人一份,说是魏贞送给苏家人的见面礼。送给苏烟的礼物则是一部书和一套文房四宝。因为苏老太和胡氏没在家,魏贞说改天再上门拜访。送给苏妙的礼物最多,除了衣料,绢扇、避邪香包,还有一根银制鎏金点翠梅花簪。
不说别的,单是这根簪子上面的点翠工艺就价值不菲,苏妙本来不想收,小卷却笑嘻嘻地说:
“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奶奶在梁都的时候亲手备下的,奶奶说刚才来的太仓促,没想到我们爷第一天登门就来打扰姑娘了,所以礼物没带过来,让姑娘别见怪。奶奶还说将来都是一家人,一点心意,算是见面礼,姑娘别嫌弃。”
苏妙还想说话,回味已经捏起那根簪子看了看,觉得挺好看的,顺手插在苏妙的头发上,在她的瞠目结舌里扔给小卷一块碎银子,淡声说:
“回去谢谢你们奶奶,下去吧。”
小卷嘿嘿一笑,揣起银子连声道:“奴婢谢三爷赏,奴婢告退。”转身跟着回甘的小厮一溜烟儿跑了。
苏妙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铺了一桌的礼物,又看了看回味:
“这样不太好吧?”
“见面礼而已,收着吧。”回味说着,指头在苏妙的下巴上勾了一下,“这些衣料你给大姐她们送过去吧,这是彩云锦,不禁染,弄脏一点都洗不掉,若是弄脏了可就没办法裁衣服了。”
苏妙看着手里号称彩云锦的衣料子,的确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只是弄脏了洗不掉,莫非有钱人的衣裳都是穿一次就扔了?
“东家,红酒牛肉锅,已经压了三锅了,客人一直在催!”来顺探出脑袋,脸发绿焦急地召唤道。
苏妙应了一声,让回味先回厨房,然后很小心地抱起彩云锦往屋里走,生怕给弄脏了。
回味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俊不禁。
折腾了一天终于到了打烊的时辰,苏妙在洗澡时疲惫地怔愣了半天才回想起傍晚时回味和回甘的事。那对兄弟俩的关系看起来不好但感觉上很好,至于看起来不好的原因,应该不是比赛输了吧,又没有作弊,凭实力说话,回味就算心里再不爽也不至于输不起。难道是因为继承权的问题?这个倒是有可能,不过在她看来继承权的问题也应该看实力的,更何况还有一个长幼的问题,如果两个人的能力一样强,肯定还是会选长兄,毕竟这是个长幼有序的年代。回甘行二,回味行三……这么说来回甘是二哥,他们家应该还有一个大哥才对吧,回大哥又是谁?
苏妙缩在浴桶里眨巴了两下眼睛,交往这么长时间她连回味的大哥是谁都不知道好像不太对,就算他不说,她也应该问一问,虽然她不想问,可万一他正等着她问呢。两个人好歹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他对她的家人了若指掌,如果她不主动一点,下次万一碰见他大哥,她总不能再像今天一样傻乎乎地问一句“你谁啊”,有损形象。
将半个脑袋缩进浴桶里,她开始咕嘟嘟地冒泡泡,一边冒泡一边在心里合计着,干脆来个夜半约会吧……
炒了一盘田螺,片了一只酱鸭,又将梅子干果还扒了两个橘子拼成一盘,满满当当地装了一托盘,摆上一把酒壶和两个瓷盅,当回味打开房门时就看见苏妙笑眯眯地举了举手里的托盘,问:
“想吃吗?”
回味其实想回答“不想吃”,却没说话,侧身让开路,苏妙便走进来,踢了鞋,欢腾地踩着他的长毛地毯,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转身,笑意盎然地对他说:
“酒我已经烫过了,喝一杯吧?”
“怎么突然想喝酒?”回味坐在床上,莫名其妙地问。
苏妙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穿着白袜的脚丫子埋在地毯里,笑嘻嘻地倒了两盅酒,递给他一杯,说:
“我炉子上还煨着酸笋肉片汤,喝完了就能喝了。”
回味觉得好笑,接过酒盅啜了一口,苏妙立刻殷勤地夹了一片酱鸭递过去,这离奇的殷勤举动把回味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她,问:
“你干吗?”
“啊,什么也不干呀,你不爱吃酱鸭吗,今天卖剩的,不吃明天就坏了。”
“不是。”他是想问她干吗突然喂过来,不过,也没什么好问,他微微俯下头,两片鲜艳恍若涂朱的唇瓣在含住酱鸭的同时亦含住筷子尖,轻轻脱离,红润的唇因为沾染了些许油脂在烛光的映衬下变得越发闪亮灼人。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感觉好好吃的样子,于是她也夹了一片酱鸭塞进嘴里,麻辣香酥,外脆里嫩,的确很好吃。她笑眯了眼,混了一口辛辣的白酒咽下去,美滋滋地弯着眉,问:
“我说,虽然你和你二哥都算挺有姿色的,可你们长得不太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