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五章 苏记第一大单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菊包厢里喝茶,见门开后进来个姑娘,一愣,站了起来,表情温和地询问:
“姑娘可是苏记品鲜楼的主人?鄙人乃丰州知州衙门的师爷方宏。”
“奴家苏妙,是苏记品鲜楼的掌柜兼厨长,方师爷好。”苏妙立刻上前几步,施了一礼,含笑道。
方师爷点了点头,与苏妙客套了两句,两人坐下,方师爷笑着说:
“鄙人此次前来是为了净明法师前往梁都时途经丰州的事,净明法师抵达丰州时大概是初五初六,会在丰州停留三天稍事休整。净明法师对饮食很挑剔,所以这三天需要有一家可心又可靠的酒楼来打理净明法师的饮食。主要是第一日,布政使大人会亲自给净明法师接风,到时候不仅是布政使大人,知府大人和知州大人也会一并出席。本来知州大人想让一品楼承办此次接风宴,可上一次净明法师路过丰州时连吃了三天一品楼的菜,到今天一品楼的菜色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知州大人担心这一次再吃净明法师会腻烦。前两日大人听了友人的介绍来到苏记尝了菜,觉得苏记的菜比一品楼新鲜,味道与一品楼相比并不逊色,虽然装潢没有一品楼华丽,但包场的话也算清新雅致,所以知州大人决定这一次的接风宴由苏记来承办。具体日期鄙人会在前一天派人来通知,那一天苏记需歇业一天。各位大人都会出席,苏姑娘可千万别在当天出了纰漏。”
苏妙呆愣了半天,压抑住快要蹦出来的心脏。惊诧地问:“方师爷的意思是,净明法师的接风宴由我们苏记承办?”
“是。苏姑娘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有!”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脑子还在昏昏沉沉,嘴巴却飞快地回答,“绝对没有问题!”
“那就好。之后的三餐由苏记和一品楼共同承办,也不知道净明法师喜欢哪一家,苏姑娘若是想让自己的酒楼扬名的话。最好多下点功夫。净明法师深得皇上信赖,鄙人听说苏姑娘本人亦是一名庖者,已经有庖者得到净明法师的赏识被引荐给陛下进宫做了御厨。还有的庖者因为酒楼被净明法师光顾过,因而引来许多信徒。一般同一家酒楼净明法师是不愿意去第二次的,这么些年只有一品楼例外,如果苏姑娘能讨净明法师的喜欢。令净明法师临启程前再一次光顾苏记。苏记必会声名大噪,一跃与一品楼比肩。”
苏妙对做御厨没有半点兴趣,对方师爷的后半段话倒是很动心,顿了顿,微笑着说:
“我们苏记这一次必会全力以赴。方师爷竟对我说了这么多,多谢方师爷指点。”说着起身行了一礼。
“鄙人以前就在丰州衙门,那时候还只是个小小的文书,因这一任长官提拔鄙人才当了师爷。鄙人做文书时偶然去过令尊的品鲜楼。直到现在鄙人也很怀念令尊的手艺。”
苏妙点了点头,轻笑道:“原来如此。”
“那就这么定了。净明法师抵达的日期鄙人会派人来另行通知,在此之前苏姑娘定要好好准备。”方师爷站起身,说,“另外苏姑娘大概不太清楚,一定要记住,给净明法师的菜里任何猪身上的东西都不要有,这是清衣族的禁忌。还有荤油,鸡鸭油之类的荤油也尽量避免,净明法师喜欢菜油做出来的菜,除非你能把荤油做的吃不出味道,但净明法师嘴巴很灵,基本上不大可能。”
“是,我记住了,多谢方师爷提点。”苏妙见他欲离开,连忙笑说,“这都快中午了,方师爷若是不急就坐下来,我去做几道好菜请方师爷喝上两杯。”
“今儿不行改日吧,鄙人还得回衙门去复命。”方师爷笑着拒绝。
苏妙也不好再挽留,亲自将方师爷送出门,一直看着他走远了,这才感觉出内心里蠢蠢欲动的雀跃,这一抹雀跃让她觉得今天的太阳分外灿烂,拳头在手心中轻轻敲击一下,她笑意盎然地回过身,映入眼帘的却是苏婵没有表情的脸。
“那个人来干吗?”她问。
苏妙想说,可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觉得怪麻烦的,打定主意晚上开会时再详细宣布,于是笑眯眯说了句:
“来说了件好事。”说罢,径直向厨房走去。
苏婵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雾水。
回到厨房苏妙也没急于说苏记要为净明法师承办接风宴的消息,午餐高峰期开始,厨房里分外忙碌,也没时间讲这个,一直憋到晚间的总结会上她才正式宣布,引来一片沸腾。
“净明法师?那个时常开坛布道,以许多小故事警示世人,说的故事比说书的说的还要好听的老头?”宁乐兴奋地说,并非兴奋净明法师的到来,而是自己曾经见过所以在卖弄。
“宁兄此言差矣,净明法师乃当世大儒,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博古通今,岂是说书的可比?”文书不赞成,严肃反驳道。
“你什么意思?说书的怎么了?说书的碍着你什么了?”纯娘一听就火了,她就是说书的,冲着文书小钢炮似的说。
文书一愣,连忙倒退半步,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纯姑娘误会了,在下绝没有想惹姑娘生气的意思。”
可你已经惹我生气了:“我姓郭,不姓纯。”她硬邦邦地强调。
文书啊呀一声,再次深深地施了一礼:“在下冒犯了姑娘,望姑娘恕罪则个。”
纯娘双手抱胸,嘴角狠狠一抽。
这姑娘好像很讨厌自己,可他没做什么讨厌的事情啊。文书百思不得其解。
“总之净明法师初五初六会到丰州来,到时候的接风宴会有很多人出席,咱们苏记品鲜楼会包场一天。从明天开始。一楼二楼所有伙计每天打烊后要参加两刻钟的培训,厨房里也要尽快把菜单定下来。这次的采买由舅舅负责……”
“阿妙,”周诚打断她,笑着说,“让舅舅一个人采买怕人手不够,我帮舅舅一起吧?”
“用不着!我采买这么长时间也没缺人手,现在不过是给一桌菜采买。我倒干不了了?”胡大舅不待见地瞟了他一眼,哼道。
周诚面色一僵。
苏妙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腔。继续道:“就是这样,都散了吧。”
众伙计厨师应了一声,陆续散了。
苏妙转身往后院走,周诚却没有离开。而是上前两步追过来。唤道:
“阿妙!”
苏妙回过头,看着他问:“什么事?”
回味瞅了他们一眼,想了想,没有留下,径自离开了。
周诚有些意外地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不过这样正合他的意,低着声音道:
“我知道这次包场只有一桌用不上所有人,不过之前净明法师来丰州时在一品楼我曾被借调到一品楼做二厨。我知道能得净明法师欢心的菜。”
“这一次苏记之所以被选中,就是因为不是一品楼。所以这一次的所有菜色都是苏记品鲜楼自己的菜。”苏妙淡淡打断他,在他的身上扫了一眼,“这一次的确缺能用的人手,那一天你也过来帮忙打下手吧。”
周诚心中一喜,连连点头:“哎!阿妙你放心,这一回我保证让你办一场能让净明法师和所有大人都满意的接风宴,到时候咱们苏记品鲜楼的名头一定会比一品楼更加响亮!”
苏妙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转身走了。
周诚立在原地,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拳头在掌心一捶,眼内精光毕露。
宴席上要用的兔肉会请鹤山村的猎户去打,至于羊肉和牛肉丰州并没有养殖,但丰州有两家养猪场与邻州的牛羊养殖场有来往,到时候会订两头小牛小羊送过来。这一次的生意绝对是亏本生意,衙门给净明法师接风必然用公账,公账自然不能超额,到最后付的钱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得上本钱,官府过来吃喝没打白条她就应该谢天谢地了。不过为了苏记品鲜楼能够扬名,这一次苏妙也是拼了。
因为构思菜单的事苏妙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四更天眯了一会儿之后醒来,也没有困意了,索性坐起来,悄悄穿上衣服出门去,本打算去厨房,不料才开了门却看见苏娴正坐在石磨上仰着脖子看天。
听见门响,苏娴回过头来,愣了一下:
“怎么起来了?”
“大姐你坐这儿干吗?”苏妙走过去,同样坐在石磨上,问。
“没有,睡不着出来坐坐。”苏娴抬头望着天,说。
苏妙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
“宋媒婆来说媒,你决定怎么办?”
“我正在考虑。”苏娴轻描淡写地回答。
苏妙低头沉吟了良久,又一次望向她,轻轻地说:
“不管大姐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想说,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你十分想要和他共度一生的人,如果一辈子都找不到,那就一个人好好地活着。让自己不会孤单的方法有很多,受混乱的心情驱使匆匆做下决定是最坏的方法。慢慢地考虑吧,别急,错过时机只是失去了一个不知道结果好坏的机会,而不可挽回的懊悔将再也回不到原点。”顿了顿,她微微一笑,“话是这样说啦,不过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竭尽所能去帮助你,因为你是我大姐嘛。”
苏娴微诧地望向她,看到的却是她弯起眉眼粲然一笑,顿了顿,她低垂下眼帘,红唇浅浅地勾起,莞尔一笑,轻声斥道:
“傻子。”
“好过分,竟然骂我!”苏妙不悦地说。
苏娴笑了起来。
苏妙嫣然一笑。
晴朗漆黑的天空稀疏地缀着宝石一样的星辰,月光如注,露水浮地,已是初冬。
苏娴回绝了宋媒婆,宋媒婆气得褶子脸瓦绿,把冷言酸语倒了出来,只不过还没说完就被苏婵拿笤帚打出去了。
苏娴也不是随便决定的,她去看了那位传说中的吴官人,对宋媒婆的坑蒙拐骗很是火大。在她看来,吴家的那个裁缝铺子惨淡得就快关门了,吴官人的长相人品先不提,他的那两个孩子太顽皮,她们去齐家巷看时那兄妹俩竟然正在拿石头打路人,纯娘被一颗石子正中额头,气得去教训那两个孩子,结果被孩子的外祖母反骂回来,那老太太的“战斗力”太强大,几个人灰溜溜地回来,当天苏娴就拒绝了这门亲事。
十一月初六,净明法师前往梁都途经丰州,将在丰州停留三天,下榻地点是丰州最豪华的雪鸢客栈。
接风宴在黄昏时分开始,届时秦安省布政使、广平府知府、丰州知州都会出席,三位大官一人带一个随同,净明法师也会携两名随从,赴宴的一共九个人。
为这九个人提供专人服务的是苏妙亲自选出来的九个伙计,苏娴、陈阳、苏婵、宁乐、纯娘、苏烟、得福、金生、阿纲,选他们主要是因为这九个人是伙计里头颜值最高经验也算比较丰富的。文书之所以没被选中是因为经验不够,苏妙怕他出乱子,他跟剩下的伙计一样,一律在二楼竹包厢门外待命。
这一次因为专供一桌,厨房也不用太多的人,能留下来的全是被精心挑选过的,挑上的欢欣鼓舞,沒挑上的自然沮丧落寞。
人一少厨房也显得宽阔许多,众人严肃以待,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第一道进门菜乌云托月,将紫菜洗净用凉水浸透后控干撒进汤碗里,把鸽蛋打入碗中,倒入开水做成圆荷包蛋,捞出放在汤碗中央。另起汤锅,二点五比一的比例倒入鸡汤和泉水,放精盐、黄酒,烧开后撇去浮沫,盛入汤碗中至八分满。色彩分明,汤鲜味美,素淡爽口,清雅脱俗,紫菜漂浮形似乌云,鸽蛋如满月依托于乌云之中,故名“乌云托月”。
苏娴捧着汤盅带领众伙计上菜,门前守着的衙役打开包厢门,几个人鱼贯而入,依次来到正在交谈的众宾客身旁训练有素地上了菜:
“乌云托月,诸位大人请慢用!”嗓音清细,似黄莺出谷。
“哟,还是女伙计,真稀奇!”一个沙哑却洪亮的嗓音惊奇地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六章 美味宴
苏娴向说话的人看去,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者,头上包着洁白的缠头,穿着一件白色的对襟长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长褂子,留着一副整齐的长胡子。花白的胡子半遮半掩着厚厚的嘴唇,体型微胖,眼睛很小仿佛一直在眯着,一眼望去很难分辨得出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大冬天里他竟然光着脚穿了一双木屐,也不知道是因为一身白袍还是因为那一部胡子,看起来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
“苏记是家里的产业,掌厨的是这家二姑娘,这是大姑娘和三姑娘,都是二姑娘的姐妹,这纯姑娘是表妹。还有这苏小秀才是幼弟,没想到今儿苏老弟竟自己给我们端起菜来了!”徐知州笑着拍了拍给自己上菜的苏烟,说。衙门跟官学的关系就像正规军和储备军的关系,谁也不知道储备军里能出什么样的人物,所以瞅准了都会先挂个师生的名分以图日后发展,徐知州熟知丰州官学里的不少学子,自然认得苏烟。
“回大人,家姐怕那些伙计缩手缩脚的碍了诸位大人的雅兴,就让学生也来帮忙了。”苏烟谦顺地笑答,“二姐的话学生是不敢不听的。”
“你们姐几个的感情如此融洽,实在难得。”徐知州笑着称赞。
“的确难得,姐妹弟兄团结融洽才是一户人家最大的幸事,就像我时常讲的一根树枝易折断一捆树枝却无人能折断,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团结齐心。”净明法师捋着长长的胡须。语重心长地说。
“法师说的是,正是这个道理,可惜这世上许多人不知道。为了名利闹出许多丑态来,下官在知州衙门里常能遇到这种事,唉!”徐知州略带一丝讨好地随声附和。
“看这两个小姐儿的年纪掌厨的姑娘想是年岁也不大吧?”净明法师似乎对女性厨师很感兴趣,笑着问。
“苏掌柜今年正十七,虽然有了人家,不过还没出阁呢。”徐知州笑答,“苏掌柜的父亲过去也是一位名厨。染病过世后苏掌柜继承了她父亲的手艺又重新将家里的产业发扬起来。”
“原来如此,年轻姑娘能够承袭父亲的遗志并将其发扬,不错不错!”净明法师连连点头。捋须赞道,“这样的姑娘我在游历时也见过,她身边还有一个跟她的性子截然相反的妹子,话说那是一年深冬……”
净明法师虽然喜欢吃喝。排场却不算大。不用人伺候也用不着人让,自斟自饮,自夹自吃,一边吃一边和其他人说笑,时不时会冒出来一两则短小却很值得回味的故事。似乎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无论是为他接风的官员还是给他上菜的伙计,他的态度始终如一,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受皇上赏识在全国各地都有信徒的哲人。在说话时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亲切和蔼,平易近人。
“不愧是岳梁国的故事王。我都差一点听住了!”苏娴抱着托盘站在厨房里,四十五度角望着顶棚,轻声叹道。
正在忙碌的苏妙瞅了她一眼,提醒:“你们没忘了你们只是进去上菜的吧?”
“啊呀!”苏娴这才回过神来,低呼一声,捂住嘴唇。
“拜托你们注意力集中点,你们是伙计,不是去广场上听故事的信徒,就是想听也得等宴席结束了再听。”苏妙无语,一字一顿强调道。
“是。”九个一半脑子仍沉浸在故事里只用一半脑子在面对她的伙计参差不齐地应了一声。
“二姐,回头我给你讲那个可怜的好姑娘和她坏妹子的故事,真是太可怜了,我都要哭了!”苏烟两眼通红,一面擦拭着微湿的眼角,一面迫切地对她说。
苏妙看着他,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再一次强调:“你们是去上菜的!”
“是。”九个人又应了一遍,这一次倒是比先前齐整了些。
“净明法师讲的故事真有那么好听?”九个人去上菜后,苏妙狐疑地问回味。
回味看了她一眼,还没回答,来顺已经一叠声说:
“东家,我听过我听过,确实好听,上一次净明法师来丰州讲了雪孩子和他娘的故事,当时台下哭倒了一大片,没有一个人眼睛是干的。”
“……是吗?”苏妙之前生活的年代信息太发达她知道的事情太多,无法体会在信息闭塞书本昂贵的年代听哲学故事心灵鸡汤是一件很稀罕很值得人激动的事,所以也就不太能理解他们内心的亢奋。
“东家,我还记着那个故事,我给你讲雪孩子和他娘的故事?”来顺显然提起来就兴奋过头了。
“下次吧。”苏妙皮笑肉不笑地说。
就在这时,只听啪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相当凄厉的惨叫声,众人惊诧地回过头去,接二连三的低呼声响起。周诚那一张苍白铁青的脸已经扭曲成一团,右臂的袖子湿了一大片,上面还微微冒着白烟。同喜惊骇地站在他对面,手里的砂锅已经掉在地上摔碎成几瓣,地上流了一大滩滚热的高汤。也不知道是怎么不小心,同喜手里的高汤尽数洒在周诚的胳膊上,结果周诚的胳膊也烫了,高汤也洒了,连砂锅都碎了。同喜目瞪口呆,神情惶惶。周诚自然是又痛又气,怒不可遏,一巴掌扇过去把同喜的脸打得紫胀,同喜捂着脸一声不敢吭。
苏妙看了一眼,淡声吩咐:“来顺,快给他用凉水冲冲看看怎么样。六子,把地上收拾了。”
两人应了一声,来顺上前让周诚跟他到洗碗池前,拔去墙上竹筒里的塞子,有清凉的地下水流了下来,周诚自己也痛。急忙去冲。
苏妙走过去看他撸起袖子,见手肘到前臂上通红发白如褪了一层皮,上面起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水泡。伤得不轻。
“哟,这么严重,来顺,去叫文书和豆子进来送周诚回去,顺便看个郎中敷点药,医药钱去我娘那儿先支二两银子。”
来顺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阿妙。不打紧,只是烫了一下,我还能干。”周诚一听自己竟然因伤要半道被赶回去。心里急了,连忙扭过头来努力笑得一脸无事。
“烫的这样严重,受伤的又是右臂,你就是留下也什么都做不成了。还不如早点去看郎中敷药。”
“阿妙。你不用担心,我真没事!”周诚以为她是在担心他,欣慰又开心地笑说,努力用平缓的语气安慰道。
“回去吧,该做的你也差不多都做完了,接下来也用不上你什么。文书,带他去看郎中,所有钱公账出。”苏妙紧接着又对周诚道。“你若是觉得不太好,明天就在家休息。什么时候觉得好了什么时候再来。你这也算是工伤,药费酒楼会出,另外休假期间也不会扣你工钱。”
“阿妙,真不用……”
“回去吧。文书!”
“周兄,我送你去看郎中。”文书见周诚满胳膊水泡,受不了地别过头去,说。
周诚拗不过苏妙赶他走,无奈,只得跟着文书和豆子离开,出去找郎中了。
苏妙在墙角正咕嘟咕嘟沸腾的高汤锅上扫了一眼,眸光微闪,走到灶台前,继续烹制陈皮兔肉。
竹包厢,丁知府等正一边品尝着清炖羊肉一边听净明法师讲故事,净明法师美美地啜了一口苏记的招牌果酒,长长地叹了一声,美滋滋地问:
“真是好酒!喝了这么些年的酒,滋味如此鲜明丰富的酒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酒是你们自酿的?”
“回法师,这酒是我们东家亲手酿制的,是由葡萄、李子、梅子、石榴加入秘制香料经过层层发酵制成的多味果酒,每喝一口都会品出不一样的滋味,我们东家为此酒取名为‘妙酿’。”回话的是阿木,作为原鸽子楼的伙计头儿,他伺候达官贵人也有不少经验。
净明法师望着瓷盅里比胭脂还要鲜艳比清泉还要剔透的果酒,笑着赞叹道:“妙酿,妙酿,‘妙’这个字取得好啊!”
“回法师,‘妙’字只是我们东家的闺名罢了。”阿木含笑说。
桌子前的人愣了愣,紧接着哄堂大笑,净明法师捋着胡须笑说:
“能酿得出这个酒的定担得起这个‘妙’字,能担得起这个‘妙’字的想必也是个妙人儿了!”
“法师的这话才是妙上加妙啊!”徐知州趁机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众人笑得更大声,心里对徐知州拍马屁的手段却很是鄙视。
净明法师又夹了素菜,才入口中,清淡爽烈,回味甘香,竟是一种说不出的纯厚却淡雅的无上美味,惊诧地赞道:
“这白菜真不错,叫什么名?”
“回法师,这一道叫做金钩白菜。”上菜的苏娴轻声回答。
净明法师向盘中瞧去,果然觉得那白菜颜色金黄,体状如钩,点了点头。一旁的夏布政使亦起了兴致,笑问:
“这菜怎么做的?”
“回大人,把精选的白菜心洗净竖着切开,锅里烧开水,放入白菜心烫软。锅中倒油,待油四成热时放姜末、虾仁、香菇片炒香。把白菜心码进锅里,倒两大勺泡虾仁的水,再倒小半碗高汤,加盐盖盖以小火焖到白菜软烂,盛出来码在盘子里。将锅里的汤汁加水淀粉煮到稠,淋入香油,加一勺鸡肉制成的鸡粉,把煮好的浓汁浇在白菜上,吃起来爽滑鲜美,更有滋味。
“只是一道白菜,竟然也有这样讲究的做法,可见是用了心思的!”夏布政使点着头赞叹道。
“这个是……”净明法师盯着后端上来的那一道色彩典雅,层次分明,摆盘极为精致华丽的素菜,微怔,惊诧地问,“这一道可是鼎湖上素?”
“回法师,确是鼎湖上素。”
“这也是你们姑娘东家做的?”
“不,这是我们副厨长的拿手菜。”
鼎湖上素的做法极为复杂,需将雪耳、桂花耳、榆耳、黄耳、香菇、草菇、竹荪、莲子、白菌、银针、笋花、菜心洗净、浸发,分别以油味料滚煨烹熟,再按序取白菌、花菇、竹荪、鲜菇、黄耳、莲子、蘑菇、笋花,一部分沿着盆底拼砌成圆圈,剩下各料填满其中,覆扣于盘上,呈层次分明的“山形”;以油、酒、素上汤、盐、糖、酱油、湿淀粉烹成芡汁勾芡,淋在“山”上。雪耳、菜心、银针围边,桂花耳铺放在上面。此道菜外观上用料精细、色调雅丽、层次分明,口感上鲜嫩滑爽、清香溢口、清新脱俗,绝对是宴席上的佳品。
净明法师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眼睛骤然一亮,连连点头,赞叹道:
“妙啊!妙!这道鼎湖上素我以前只在梁都吃过一回,当时只觉得新鲜华美,没想到同一道菜竟然在丰州又吃了一回,这个比在梁都时那次吃过的还要精细!好!”
夏布政使附和地点头,徐知州不好意思大吃,只能一筷接一筷偷偷地夹。
作为压轴的牛肉被端了上来,以色彩绚丽的配菜衬着上等牛肉,牛肉已经被切开,却仍旧维持着原本的片块状,浓郁的香气从端进来的一刻便在包厢内弥漫开来。
入口之后,肉细多汁,口感鲜嫩。这牛肉做的极其精细,选用上好的牛里脊,以稳定的高温将牛肉表面迅速加热,又不能使其中的纤维破裂,这对厨师的经验和手艺要求相当严格。肉汁被迅速封住,使牛肉表面呈现一种非常独特的暗金色,而里面却是漂亮的粉红色。肉汁浓郁,酥软鲜美,滚热诱人的肉汁随着牙齿的咀嚼散溢开来,烤肉的香味完美地传递到舒展着口腔的每一颗味蕾,在其中盘旋游走,使牛肉那种最最天然的滋味发挥得淋漓尽致,
夏布政使等人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连话都不想说。净明法师吃的胡子上沾着汤汁,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此时睁得大大的,亮晶晶金灿灿,直到一块牛肉去了半个,他才询问:
“这牛肉有名儿没有?”
“回法师,这是舍妹的拿手菜苏记超豪华无上牛排。”苏娴弯身笑答。
众人呆愣几秒,夏布政使先笑出声来:
“这个名儿也忒俗了!”
“俗的倒新鲜!”净明法师笑呵呵地说,“我还真想看看这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七章 丰州第一楼
夏布政使一听,立刻让苏娴去找苏妙过来,苏娴巴不得让苏妙出来认一认丰州官府的,以图日后多几个稳定的大户,含笑去了。
此时厨房工作已接近尾声,苏妙跟着苏娴来到竹包厢,净明法师正在讲新故事,见她来了,上下打量两眼。一个清秀俏丽的年轻姑娘,穿着棉布衣裙,长发高高地挽着还用发带束住,因为是个庖者,她未施粉黛,连首饰也没有戴,看上去清清爽爽,文静可人,与别家养在闺阁中的女子确有不同。
苏妙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净明法师将她看了几遍,笑问:
“小姑娘是丰州本地人?”
“回法师,小女出生在长乐镇,幼时随父母来到丰州,算起来也是丰州人了。”苏妙笑答。
“地地道道的丰州人竟然会做牛肉,我还道丰州人只知道吃清江里的鱼虾哩。你这牛肉做的好哇,就连梁都那些自认为会吃牛肉的人家也没你这个牛排做得香!”净明法师捋着胡须赞道。
“多谢法师夸奖,法师游历全国,见识广博,小女的手艺能得法师青目,小女深感荣幸。”
说话时的语气模样端的是知书达理,既显得不卑不亢,又会让人觉得她是因为被认可由衷的觉得开心,而不是刻意去奉承夸赞她的人。
净明法师捋着花白的胡须点了点头,微笑道:
“你这儿的副厨长可是梁都人?”
“是。”苏妙一愣,心里奇怪他怎么会知道?
“这道鼎湖上素做得好。能做出这样精细的菜肴也算名厨了,请这样的人必费了许多工夫吧?”净明法师一双眼睛笑着,笑的时候很像没睡醒的样子。
“并没有费什么工夫。他是自己来的,而且,做这菜的人是小女的未婚夫婿。”苏妙笑眯了眼,很自豪地说。
净明法师一愣,眼里的笑意似乎比刚刚明显点了:“这人是你的未婚夫婿?可真?”
他问得有点奇怪,苏妙点了点头,笑道:“是真的。”
净明法师又一次将她上下看了一遍。笑得连长胡子都抖动起来了,顿了顿,高声说:
“今儿这餐吃得舒坦!好!拿笔来!”
他话一出口。苏妙诸人均心中大喜,门外边早就准备好了,苏烟亲自端进笔墨来。净明法师站起身,接过狼毫笔。站在自己身后那片雪白的墙壁前捋着胡须思索一阵。对着苏妙和蔼地笑问:
“你想要写点什么?”
“法师随便写,想写什么写什么,高兴写什么就写什么!”苏妙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这感觉就像是被当世有名的美食评论家认可了一样,心潮澎湃,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叠声说。
净明法师思考了一阵,忽然睁开眼睛。挥毫泼墨大笔一书,在特地打磨过就为了等待这一天的雪白墙壁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
丰州第一楼。
五个洋洋洒洒的大字落入眼帘。恍若敲响铜钟的槌,耳朵边回荡着一连串响亮的回声。不单单是苏妙,在场的每一个苏记人都从内心深处感觉到雀跃、激动、欢喜,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亮的,所有人的内心底都涌起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却真心为这一行字感觉到深深自傲的心情。
苏妙非常开心,自重操旧业以来这一次是她最最开心的一次,对于他们苏记来说这是跨出重要一大步的时刻,对于她的从业生涯来说这也是她职业生涯的一次重大跃进。她有种平坦的阳光大道很快就会到来的预感,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没见过世面,她努力压抑下内心的激动,礼貌地向净明法师道了谢,并吩咐人上最后的点心,林嫣手制的千层糕。
宴会至天黑后方散,头一回接待如此隆重的客人,虽然工作量和平日里根本没法比,无论是伙计还是后厨却都觉得分外疲惫。
简单打扫过后苏妙就让他们散了,自己一个人站在竹包厢里,双手抱胸看着墙上的题字嘻嘻地笑。单是“净明法师”这四个字的落款就价值连城,这其中的潜在价值无法估量。净明法师在岳梁国属于最有名的学术型偶像,这在偶像鲜少的年代相当罕见,这一次的题字相当于明星效应,只要在这次的舆论中稍稍推波助澜一下,他们苏记品鲜楼是“丰州第一楼”这则消息就会很快扩散开来。虽然这一次或谢是净明法师酒后的心血来潮,但传的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而她定会把这里面的水分努力挤干,她一定会努力让她的苏记变成名副其实的“丰州第一楼”。
雄心勃勃地点点头,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回味探进头来无奈地道:
“别再傻笑了,你已经看这行字看了有半个时辰了!”
苏妙望了他一眼,吃吃地笑起来,弯着眉眼凑过去,很想将自己现在开心愉快的心情传染给他,于是用肩膀头在他胸前上上下下地蹭,用软绵绵的声调不停地唤道:
“小味味!小味味!”
回味的嘴角狠狠一抽,无语地看着她高挑的个子却猫似的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过了一会儿,说:
“停下来,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苏妙向他的脚面子狠狠地跺过去!
回味伶俐地躲开。
“先处理正事吧。”回味说。
苏妙看了他一眼,嫌弃他太不会看气氛,头一扭哼了一声,踏着步子走开了。
回味无语抚额,轻叹口气。
苏妙坐在一楼大厅里,同喜端了煮高汤的锅来,盛出来挨个分给在场的人。
苏妙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她的味觉天生灵敏,眼眸微沉。
“白天时我看见周诚趁人不注意凑到汤锅边上把一把白花花的东西扔进汤锅里,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同喜解释说。
“是猪油。”苏妙淡声道。
回味放下喝了一口的汤。端起手边的茶杯面无表情地漱了漱。
“是有点猪油的味儿。”程铁闭着眼品了半天,亦赞同地点点头。
“他干吗要往汤锅里扔猪油?”苏婵迷惑不解地问。
“今儿来的是清衣族,清衣族忌猪身上的所有东西。”程铁回答,“给清衣族人吃猪油,他们会宰了你。”
“这么严重!”苏烟惊骇地问,有点怕怕的。
“他们的规矩是很严格的。况且那净明法师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若是因为这个惹怒了净明法师。咱们苏记可就没好日子过了。我就说那小子不安好心,这些天的老实全是装的,那个小杂种祸害完老东家还不够。狼心狗肺还要来祸害二丫头,幸亏二丫头没信他,这次绝对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还以为我那锅汤做的太过火了。”同喜的愧疚感终于烟消云散。
“不过火,你把他的胳膊烫烂了才好!”程铁气冲冲地道。
“我就知道。白眼狼永远是白眼狼!”苏娴翻了个白眼。看着苏妙说,“你该不会还想把他留在苏记吧?”
苏妙微微一笑,不答,站起来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道:
“你们知道这件事就行了,这次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以前怎么对他今后继续怎么对他,接下来。我想要不了多久了。”她模棱两可地说完,转身。径自去了。
“什么‘要不了多久了’?”苏烟狐疑地问。
苏婵看了他一眼,手一摊。
回味默不作声地起身,也要往后院走。苏娴看了他一眼,道:
“喂,小回儿,你倒是去跟她说,把心怀叵测的人放在身边没好事,别让她闹过头了。”
回味脚步微顿,漫不经心地答了句:“她是掌柜的,我只是个打下手的。”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娴的嘴角狠狠抽了抽,盯着他的背影咕哝说:“你对自己的定位还真精准呐!”
一品楼。
郑德已经喝得两眼赤红,蒲扇似的巴掌在桌上重重一拍,舌头都拎不清地大声叫嚷道:
“真是岂有此理!净明法师本来该由咱们一品楼来接,他们苏记算哪根葱!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领着一帮虾兵蟹将也敢来跟老子争,就他们那只会偷咱们一品楼的手艺,我呸!净明法师也老眼昏花舌头发麻了,竟然给苏记题了个‘丰州第一楼’!丰州第一楼喂,谁不知道丰州第一楼那是咱们一品楼,他们一个才开了还没一年的酒楼算哪门子第一楼,他们也配!岳梁国这么大,还真没几家敢跟咱们一品楼叫板,那个不识好歹的死丫头,上次还让老子出了那么大的丑!”
他灌下一大口酒,酒杯在桌上敲得哐哐直响:
“还有佟染也是个没用的玩意儿,说什么徐知州已经定下苏记了,之前的准备只得作罢,什么叫‘已经定下’?什么叫‘只得作罢’?咱们这么大的一品楼被苏记那么一个小破楼子给顶下去,他身为总管都不觉得丢人吗?还‘衙门已经决定了,虽然很遗憾但也没有办法’,呸!没办法才要想办法,佟家什么时候在官府面前这么怂过!老子早就说过他不成,仗着自己是嫡子,老子那外甥还是长子呢!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这种东西就应该趁早调离丰州别阻碍了一品楼在丰州的发展!”
于升赔着笑,讨好地为他续了酒,小心翼翼地道:
“厨长说的是。不过虽说净明法师对苏记的厨长很是欣赏,已经决定这几日的三餐全部由苏记打理,咱这次可算是被苏记踩了一脚,但还有净明法师离开丰州前的送行宴,在送行宴上咱们一品楼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输的。”
“你说的没错!就连你都比佟染那小子强!”郑德醉醺醺地说。
“厨长,我倒是有个主意,上次咱们的仇还没报呢,苏记那死丫头偷我们一品楼的东西,这一次咱们也该好好回敬她了。听说净明法师对她的手艺很是喜欢,咱们不妨把她的手艺也拿来,净明法师自然惊奇,到时候咱们就装作不知道说这菜本来就是咱们一品楼的。咱们可是几十年的老店,厨长又是几十年的名厨,在外人眼中这样的厨长根本不会对那种黄毛丫头上心,到时候那丫头才是小偷的结论就会坐得实实的,到了那时那丫头必会身败名裂!”
郑德的脑子晕晕乎乎的,闻言陷入沉思:“你说的倒轻巧,老子又没去吃酒席,光凭传出来的老子哪里能知道她那天到底做了什么菜。”
“厨长,你忘了,品鲜楼的周诚此刻正在苏记呢,他被佟染踢走,苏记又不待见他,只怕这时候正忧闷。若厨长能主动接近,稍微给他许点好处,还怕他不会替厨长办事吗?”
郑德思索了良久,越思索越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点着头笑道:
“你这老小子有点心眼,周诚,老子还真把他给忘了!”他眯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墙壁,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来。
凌源街。
品鲜楼。
“净明法师给苏记题字‘丰州第一楼’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丰州,正有向其他地方传播的趋势。在丰州,已经有不少净明法师的信徒慕名前去,苏二姑娘把竹包厢的价格提升了从前的十倍仍旧供不应求。一品楼和品鲜楼二者合力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苏记,如今却变成苏记一敌二就快要平手了。少爷宣布接风宴承办权被苏记夺取之后一品楼那几个人很是不满,听到这个消息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另外从结果看,周诚那边已经失败了,而且还严重烫伤。”佟飞笔直地立在花梨木长桌前,面无表情地低声通报道,又平声补充了句,“让他潜回苏记这一步棋好像没多大用处。”
“目前为止本来就没有用处,苏妙又不是傻子,身旁还有那样一个男人,谁会傻到放弃山珍回头继续去啃野菜。”佟染仔细地擦拭着手里的钢刀,似笑非笑地说,“只有周诚那个傻子才会相信自己魅力无敌,三言两语就能让从前的女人回心转意。”
“那少爷为何还要把他赶回苏记?”
“等着吧,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佟染放下绸布,在昏黄的灯光下举起那一柄寒光灼灼的片刀,望着上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八章 “疯”娘
周诚的烫伤虽然不轻,第二天却照常来了。
净明法师在丰州停留时每天都会在城外广场向众人宣讲心灵鸡汤,因而这两天丰州的大街小巷很安静,不少人都拎着小板凳去围听,连苏烟他们官学也被组织去城外听净明法师的演讲。酒楼菜馆大白天客人很少,只有到晚间散场时苏记才会迎来大量的食客,他们都是来吃净明法师吃过的菜的。
因为白天客人少,苏妙也不亲自动手煮菜了,从早上开始她就在用陶罐煮酱汁,一直煮到中午,厨房内始终弥漫着那股浓郁纯厚诱得人不由得食指大动的香味,越来越清晰的酱香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子里,即使厨房里人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料理人,在闻到这股子味道时也不由得趁有空当时瞄过来深呼吸一次。
周诚亦是不知第几次偷瞧过来,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忍不住开口询问:
“阿妙,你在煮什么?真香!”
“苏记超级豪华无上牛排的超高级至尊极品五味酱!现在净明法师还在丰州,我也不太好意思,等他走了之后,我打算把招待过他的那份席面做成招牌套餐出售。另外我们苏记也该步入高级酒楼的行列了,趁着现在名头正响亮,我打算推出预定席面的服务,出几份高级菜单供想花大价钱的客人挑选,提前一个月预定,每个月只做三桌。苏记超豪华无上牛排已经被我列入菜单了,反正是冬天了。我要多做几罐酱存着。”
“你也太会赚钱了吧。”回味看着她,哭笑不得地说。
“作为厨长,我的工作是做菜;作为掌柜。我的工作是赚钱。我若不会赚钱,谁给你们发工钱?难道你们已经喜欢我到即使我拖欠工钱你们也会给我干活吗?”
“我无所谓。”回味淡淡说。
“回大哥,你当然无所谓,我们可有所谓!”同喜是老实人,师父本来就难以捉摸,他生怕玩笑会变成真的,连忙说。
“啊呀。原来同喜你这么不喜欢师父我,不喜欢到一定要有工钱才肯帮师父干活啊。”苏妙的胳膊缠上他的脖子,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脸。说。
“师父,你就饶了我吧,我白给你干活不打紧啦,谁让你是我师父。可这个月徒儿得给家里送钱了。除了工钱。师父让我干啥我都干,我保证!”同喜举起一只手发誓。
“滑头!你来了丰州也会耍嘴皮子了!”苏妙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下,用盖子密封住炉子上的陶罐,待酱汁自然晾凉后,抱着来到院子里。
打开地窖,地窖里有个铁做的柜子,柜子是嵌在地底下的,柜子三面用铁板封住。铁板后面全是冰,那柜子就是一个小型的简易冰箱。苏妙把罐子放进冰箱里,重新盖好,关上门,一转身,吓了一跳,周诚正站在院子里,距离她只有一步远。
“出来做什么?”她狐疑地问。
“柴用完了,我来拿柴。”周诚回答。
苏妙点点头,周诚就从她身侧经过向柴房去了。苏妙一直看着他进了柴房,这才从后门进入酒楼,还没进厨房,纯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双手语无伦次地嚷嚷道:
“妙姐姐,妙姐姐,吓死我了!前面,吓死了!”
“前面怎么了?”苏妙莫名其妙。
“文书!文书他娘来了,发了好大的火气!好可怕!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女人,简直像疯了一样,上来就打,再这样下去文书会被打死的!天啊,我还以为奶奶已经很可怕了!”纯娘蹦着脚惊恐地叫道。
“比奶奶还可怕?那一定很可怕!”苏妙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拉着她的手向一楼大堂去。
一楼正在发生着令苏妙瞠目结舌的一幕,文书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穿着苏妙送给他的那件灰蓝色短褐,没法子,他的所有衣裳都是打了补丁的,穿着服务客人有碍观瞻。他一声不吭地跪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妇人,头发花白散乱,瘦骨伶仃,大冬天里穿着夹棉的衣裤,衣裤上密密麻麻地打着补丁,就算那张脸洗的再干净,这样的打扮也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个要饭婆。那妇人相貌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面黄肌瘦,满脸皱纹,皱纹多的已看不清长相。肌肤呈现不正常的灰青色,连嘴唇上的肉都好像瘦干了,她表情狰狞,一只鸡爪似的手握着一根烧火棍,正在狠狠地向文书的身上抽打,一边抽打一边厉声骂道:
“小畜生,你竟然敢骗你娘,说去先生家念书,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丢人现眼!我让你好好念书你不念,连考了十年都没考上一个秀才,你气死我还不算,现在胆子肥了翅膀硬了竟然还敢忤逆我!我一个人把你养这么大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你可知道,你这个不知道感恩的畜生,混账东西,我生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伺候人的?你还卖了你爹的砚台,你这个不孝子!我费尽心血把你养这么大为的是什么!你气死我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考不中秀才不许出门,我是因为你说有先生肯教导你才让你出来的,结果你骗我!你这个混账居然敢骗我!我今天打死你这个孽障!我打死你!”
她的眼神很空洞,即使在盛怒之中,那一双眼依旧如万年枯井没有半点活着的气息,除了狠厉就是狠厉,她的全身上下都是狠厉。面前跪着的人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的一举一动却仿佛面前这个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尖刺的烧火棍半点不留情地向文书抽打去,身上穿着衣服被打得怎么样看不出来。他那张因为吃了饱饭好不容易才养过来的白皙瓜子脸却彻底破了相,血痕一道又一道,他却仿佛不觉得疼似的。一声不吭,木然沉默地跪着,直挺挺地跪着,任由他娘下狠手抽打他,也不知道他是习惯了觉得不在意还是不善言辞不会辩解,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母亲消气。
文氏狠厉着一张瘦窄的脸,又一棍子重重地向文书身上打下去。这一棍子正中脑袋,鲜红的血顺着额头哗地流了下来,很快淌过眼睛。模糊了视线,文书不得不闭上那只眼睛,却仍旧一声不吭直挺挺地跪着。
纯娘恐慌地捂住嘴巴,连苏婵的脸都微微变了色。
“这娘们儿疯了吧!”宁乐瞠目结舌地低呼。
在苏妙看来。这已经不是在教训孩子。这是虐待。
文书头上的鲜血并没有拦住文氏的殴打,她仿佛看不见似的,再不然就是习以为常,她不依不饶地继续用烧火棍抽打文书。
“菩萨啊,我只是上个茅房这是怎么啦?”胡氏从后院进来,眼前的一幕已经让她震惊了,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两步上前。在文氏又一次挥动手中烧火棍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火冒三丈地道。“哪里来的疯婆子,跑我们酒楼来撒野,还打我们这儿的伙计,阿阳你在干吗,还不快把这婆子送去衙门,疯子当街乱打人这还了得!”她生得膀大腰圆,要制住细瘦的文氏太容易了。
陈阳正忙着把还跪着的文书拖开。
“大娘,这是我娘。”文书见胡氏气得骂将起来,连忙解释。
“你娘?”胡氏一愣,看了一眼满脸戾气的文氏,“你小子还有后娘?”
“亲娘。”文书接过纯娘恐慌递过来的帕子,捂住受伤的额头,小声回答。
胡氏越发震惊,看了气得面孔狰狞的文氏,就差说一句“我的乖乖”。她自诩是个严厉的母亲,单是苏婵到处打架时就抽断了不计其数的藤条,可她也没到恨不得把孩子打死的地步,更何况在她看来文书这小子比苏婵那丫头乖巧多了。
“有事到后院去说,你们在这儿会妨碍客人。”苏妙走过来,沉声道。
“你是哪个?”文氏见她走过来就发命令,还是一个杏脸桃腮的小姑娘,心里产生排斥,直觉这个女人是教坏自己儿子的元凶,很凶地瞪着她,气冲冲地质问。
苏妙阴沉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
“我不是你儿子,再敢妨碍我做生意,我会去衙门告你蓄意闹事。”
这一眼让文氏觉得这女人不好惹,好像比她权势大的样子,作为一介贫民的她本能地畏惧比自己势大的人,于是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把愤愤不平吞进肚子里,老实地跟着胡氏去后院了。
陈阳带着众伙计上了点心挨个桌安抚受惊的客人,文书被宁乐扶着站起来,起得猛了额头上的血流得更猛,把纯娘吓得妈呀一声,转身飞快往房间跑,去找药箱。
后院。
苏妙坐在桌前,文书因为额头受伤又被一顿打,头晕眼花,被宁乐扶着半推半就坐在凳子上。
文氏打了文书老半天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她本就身体不好,刚才那股狠劲被打断,这会儿只觉得腿脚发软,就快摔倒了。胡氏目前正笃信佛教,衣食无忧子女不愁的她比从前心善,又同为母亲,之前也听说文书母亲身子不好,于是对她说:
“你也坐下吧,娘两个什么事不好说,大庭广众就动起手来,听说你也是念过书的,你也嫌不丢人!”
“你知道个什么,你们这些人有两个臭钱就哄我儿子学坏,我儿子可是要当状元的,岂能听你们这些连《四书》都没摸过的睁眼瞎摆布,你们少管我娘俩的事!”文氏的父亲曾做过小官,虽然后来辞官教书了,但幼时做过官小姐的她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
“娘,太失礼了,胡大娘可是苏相公的母亲,这家的苏相公可是今年新考中的秀才公。”文书用帕子捂着额头,见母亲出言不逊,慌忙说。
文氏一愣,僵硬着脸孔看着他,怀疑地问:“可真?”
“当然是真的,苏相公早上刚去官学念书,还有这位宁兄,他今年也参加了童试,可惜最后一轮没中。”文书急于辩解地快速说。
宁乐一脸便秘的表情。
文氏呆了一呆,紧接着霍地站起来,转向胡氏,居然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客气地道:
“小妇人失礼了,苏夫人勿怪。”
这个人也太……
就连胡氏的嘴角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
纯娘终于翻出药箱,提着出来走到文书身旁,取出纱布和止血药慌慌张张地说:
“我帮你敷药。”手忙脚乱地把止血散往文书一片殷红的额头上倒。
敷药时的姿势自然是亲密的,文氏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眉毛倒竖,狠瞪着纯娘,像在看仇人似的,厉声喝道:
“小蹄子,离我家书白远一点!”
她的嗓门特大,把纯娘吓得手一抖,止血散和绷带啪地掉落,撒了一地。
“你骂谁?”苏妙看着她,凝声质问。
文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失态,这家人不仅是有钱人家里还有一个秀才,在自己儿子的身份没超过这家儿子的身份之前,还是不要得罪人得好,以免影响儿子的前途,于是慌忙恢复了知书达理的表情,讪讪地笑起来:
“姑娘别误会,我是一时心急,我家书白只要遇上姑娘就浑身不自在,我怕他冒犯了这个姐儿。”
“大娘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我们店里不许伙计在工作时间会客,而且你还在前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姑娘,我之前不知道书白竟然在你们店里当伙计,他一直哄我说有个先生看好他的资质肯教他念书我才放他出来的,谁知前儿听说他竟然当了伙计,我心里这个气啊!我们文家甚至我的娘家从来都是靠学问吃饭,还没有一个人干伺候人这种下贱的活儿!我话说的不好听姑娘你别在意,书白他爹死的早,我一个人累死累活就为了让他考个功名好光宗耀祖,谁知道这个畜生不学好,书不念跑出来伺候人赚钱,丢我的脸丢他爹的脸丢文家的脸!这么多年我也没把他饿死,现在他有主意了就敢忤逆我,还学会骗我了,这个不孝的东西!姑娘,那个砚台卖都卖了,我们不能不诚信,就给你了,这段时间多谢你的关照,书白今天辞工,工钱我们不要了!书白,回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九章 驱逐
“娘!”文书一听文氏逼自己辞工,惊慌失措地唤了一声。
“闭嘴!跟我回去!”文氏已经站起来,狠狠地瞪着他,厉声吩咐道。
文书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他不想回去,却也无法用言语去反抗,静坐或许是他现下唯一的反抗方式。
文氏气红了眼,从腰间抽出烧火棍又一次向他身上抽去,大骂道:
“小畜生,你还不快给我起来!”
文书任由她抽打,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文书,你今天先回去吧。”苏妙平着一张脸,轻声说,“若是你娘不同意你出来做工,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工钱我会清算明白,老赵跟你是邻居,算好了我会让他给你带过去。”
“东家!”文书大惊失色。
他好不容易从自己封闭的人生里跨出来,他已经逐渐习惯现在的生活,虽然他仍旧觉得伺候客人很羞耻,但他同样为自己能够养家糊口而兴奋欣喜。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与人结交过,现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交往圈子,虽然不太适应,这感觉却比一个人终日面对书本要好得多。已经不再是家里蹲的他现在比他那死要面子的母亲明白了更多,尤其是在经历母亲重病之后,他不能再靠母亲做工养活,他也不能再让自己回到没有母亲就会饿死的日子里,曾经的那些日子让他觉得恐慌,虽然现在这样低微地活着同样让他觉得苦恼。但却比从前更能让他觉得踏实,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到原来的日子里的。
“我可不喜欢我花钱雇佣的员工,他母亲每天跑来闹得天翻地覆影响我做生意。我是付你工钱的,不是请你来妨碍我的。”苏妙看着他的眼,不徐不疾,语气轻淡地说,“回去吧。”
文氏见她似在训斥自己的儿子,怒从肝起,厉声道:
“你……”
短短的一个字之后。却在苏妙瞥过来的平而凉的眼神里噤了声,这个人是秀才的姐姐,还是个有钱人。得罪了她说不定会影响儿子的前途。
文书呆呆地看了苏妙半晌,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若是他不能说服他的母亲,他就必须辞工走人。
当众说服盛怒中的母亲是不可能的。犹豫了一阵。他还是灰溜溜地跟着母亲离开了,终究没有把受伤的头包扎好。
“妙姐姐,你就这么把他赶走了,他娘会打死他的!”纯娘惊慌失措地低呼,抓着苏妙的胳膊一叠声道。
“一个二十岁的男人,如果能被他娘活活打死,那他还是死了算了。”苏妙站起身,看着她吩咐了句。“干活去。”
纯娘想了想觉得也是,男女差异。年龄差距,母子关系,又不是没成年的小孩子也没缺胳膊少腿,除非文书直挺挺地任由文氏打骂,否则稍微想点辙都能蒙混过去。若文书当真任由母亲虐待似的打骂一直到被打死,那他还是去死算了。
想通了这一点,纯娘虽然仍旧有些担心,不过还是痛快地干活去了。
“没想到真有下手这么狠的娘,我算是开了眼了,看见他我才知道我娘以前对我多好!”苏娴双手抱胸,感叹道。
苏婵附和地用力点点头。
“你们两个死丫头,少把老娘跟那种疯子比,老娘教训你们是为你们好,老娘什么时候恨不得打死你们了,你们这几个没良心的混账!”胡氏没好气地道。
“以文书的性子说不定会听他娘的话辞工。”宁乐皱紧了眉,担忧地说。
“那是他的选择。”苏妙轻描淡写地回道。
“你这女人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呢,他若是辞工又要变得连饭都吃不上了,到时候可怎么办?”
“那是他的事,我又不是救世主,你问我干吗?”苏妙说着,大步向厨房走。
宁乐又急又怒,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嚷道:“好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好过分!”
话音未落,屁股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幸好扶住墙壁才不至于摔了个狗啃泥。
“婵姐儿,你干吗!”他捂着屁股冲着身后的人嚷嚷着叫道。
“不许说我二姐的坏话。”苏婵阴沉着脸警告。
宁乐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这丫头,该不会离了她二姐就要死翘翘了吧!
文书第二天没来,第三天也没来,苏妙则一直没提文书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净明法师因为丰州信徒太多,临时追加了几场演讲,启程的日期延后。临行前他的送别宴没有选择在苏记,而是选在了一品楼。
在一品楼承办了净明法师送行宴后的第二天清早,陈阳从外面冲进来,颇为少见地大声嚷嚷道:
“大消息!大消息!”
正在厨房做准备的诸人闻言,微怔。陈盛正在用萝卜雕花,蹙眉训斥: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没看见厨房里正忙吗?”
“说了是大消息!这下一品楼算完蛋了!”陈阳幸灾乐祸地说。
“怎么玩蛋了?”周诚磨刀的手顿了顿,看着他,眼神紧绷,狐疑地问。
陈阳乜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对看过来的苏妙笑说:
“昨晚上夏布政使、净明法师一些人在一品楼吃饭,郑德端出来一道香煎牛里脊,夏布政使吃了之后嘴巴当时就肿得像被马蜂蛰了似的,脸上身上也起满了红疹,慌慌张张去看郎中,郎中说是因为吃了蚕豆才肿起来的。之前咱们不是也收到通知说夏布政使不能吃蚕豆,一品楼应该也知道,回去查遍了当天做的菜也没发现里头有蚕豆。佟四少大怒,亲自查,查了一顿最后在香煎牛里脊的酱汁里查出了蚕豆的味道。那郑德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一罐酱汁里边被放了蚕豆把夏布政使给吃坏了。郑德一个劲儿说那罐酱不是他做的,问他是哪来的他一会儿说买的一会儿说是托人熬的。好在夏布政使不严重,净明法师乐坏了,今早临启程前还在给一品楼打圆场。夏布政使碍于和佟家的交情没有理论,佟四少却不依,郑德、于升那一干在一品楼后厨担任要职的今早全被开除了,长生被从品鲜楼调回一品楼做厨长。佟飞暂时接管了品鲜楼。”
“佟飞也会做菜?”苏妙狐疑地问。
“二姑娘,佟家里只要是姓佟的,或多或少都有两手。佟家老爷子曾是闻名整个岳梁国的厨王。”
苏妙眉一挑,也就是说现在品鲜楼和一品楼已经完全被佟染的人接管了。
倒吸气声清晰地响起,正在磨刀的周诚割伤了手指,黑红色的血流了下来。
“你前儿才烫成那样。今儿连手指头也想砍下来了?”陈阳乜了他一眼。用凉凉的语气说。
周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忍气吞声,没有搭腔。
“二姑娘,这一回一品楼吃坏了夏布政使,不管是在衙门面前还是在外头的声誉上都要下降了,这可是咱们苏记把他们踩下去的好机会!”陈阳满眼兴奋地说。
“好机会?”一直沉默不语的回味轻蔑地哼了一声,“佟染只不过是在排除异己罢了,那夏布政使很快就要调职了。这点小意外对一品楼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反倒是没有人再跟他作对倒是能让他松一口气。”
陈阳愣住了。呆了半天,泄气地问:“这么说,这个结果莫非是佟染故意的?”
回味嗤笑了一声,歪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妙的脸:
“一个人哪可能演出这么完美的结果,也要有人愿意配合才行。”
“嗳?”陈阳越发迷惑不解。
苏妙眼神四十五度角向上,想了一会儿,说:
“不对啊阿阳,我跟你得到的内部消息怎么不一样,我得到的消息是那天晚上一品楼突然出现了老鼠,夏布政使觉得太恶心,结果就上吐下泻起了一身小红点。”
“老鼠?我怎么没听说?”陈阳被弄蒙了,他从没听过这种说法,她却说的一本正经,让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我就是这么听说的,不信你再去打听打听,我这个才是最最内部的消息。”苏妙笃定地说。
“……”一品楼真的有老鼠?陈阳脑袋发蒙地挠了挠头发,其他人心里亦不由得出现了这样的狐疑。
这则谣言在心中扎根,他们或许会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给人听,也或许会因为好奇去求证,一传十十传百,不管真假……
苏妙勾着笑弯起眉眼,她可没有胡说,上次长生来一个劲儿问她苏记有没有老鼠,还说一品楼总有老鼠跑进来偷东西吃,一品楼为此还展开了灭鼠大战之类的。
晚间打烊后,一整天都在心慌意乱的周诚被单独留了下来。
空旷的大堂里只有两个人,苏妙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看着周诚。周诚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讪讪笑问:
“阿妙,你这是?”
“我想你也该找个机会辞工了。”苏妙淡淡地对他说。
“辞、辞工?”
“地窖里我煮的五味酱少了一罐,之前你往高汤里扔猪油的事我也知道了,你已经没法子继续留下了。”
“阿妙,我……”他心里咯噔一声,想要辩解。
“不用再勉强辩解,转身,出去,我当你主动辞工,你也给自己留最后一点尊严别弄得太难看,如何?”她打断他,说。
周诚嘴巴发干,想辩驳,然而在她平静无澜的表情里他只能下意识抿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他耳根子涨红地上前一步,竭力否认道:
“阿妙,你怎么能怀疑我?我根本没做过那些事,放猪油偷酱,这些全是子虚乌有,你到底是从哪听说的,这是诬陷,这是有人陷害我!我知道了,一定是陈盛他们几个,那些人本来就恨我,所以才会合起伙来陷害我!阿妙你千万不要听信那些人的挑拨离间,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我怎么可能会害你!阿妙,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对你的心!”
苏妙看着他,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总之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来了,啊,对了,一品楼那边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也不知道佟染会怎么对你,你要小心。”说罢,径自向后院去。
“阿妙!”周诚抓耳挠腮,他无论如何不能丢了这份工,慌忙上前一步就要去拉她的手,即使知道她讨厌此时也顾不得许多。
然而手还没有触到她的衣角,衣领子已经被人从后面拉住,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却冷漠的脸。他怒从肝起,还没来得及叫骂,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庞的主人已经顺势一甩将他甩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柱子上,他差点撞断了气。
“小妇养的混蛋!”周诚怒不可遏,眼珠子赤红,锐声吼叫起来,一跃而起凶牛似的向回味冲过去。
“蠢材。”回味不屑地哼了一声,素来沉冷的眼神泛着轻蔑。
周诚闻言,越发愤怒。
然而不管多愤怒都无济于事,几个呼吸间,周诚又一次重重地摔在苏记的大门外,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摔得生疼,就快碎了。
“滚。”回味立在门廊下,淡漠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甚至懒洋洋的。
周诚怒不可遏,瞪着他,瞪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拍拍屁股爬起来,灰溜溜地走人了。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他往汤锅里扔猪油的事为什么会被发现,苏妙为什么会那么笃定五味酱是被他偷走的。现在的情况对他很糟,郑德与他做过交易最终的结果却是失败,虽然这其中他有利益的考虑,但他也有想为一品楼增光添彩的想法,可是这一次的失败却让他彻底跌入谷底,一旦被佟四少知道他成了玷污一品楼声誉的帮凶,佟四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越想越慌张,已经无暇再去思索苏记的事,他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先去找佟四少请个罪,以免佟四少自己知道了更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然而还不等他动身前去请罪,今晚,他遭遇了他人生以来最大一次危机,当他回到家时佟飞已经等在他家的正厅里,炉火烧得旺旺的。
“少爷要你滚出丰州。”佟飞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再敢踏进丰州半步,废了你的手!”
周诚呆若木鸡,从头冰冷到脚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第二次约会
定休日。
苏娴、纯娘要带林嫣去逛丰州城,林嫣自从来到丰州因为忙着新工作的事一直没去逛过。苏烟的两个小同学又来跟他绣花做胭脂顺便写功课,林嫣给他们准备了许多点心。宁乐因为要念书备考所以留在家里,苏妙和回味则要去城边的人工湖钓鱼,这个是早就决定好的,由苏妙先提出来,说是钓鱼,其实也是去约会,所以今天的她兴冲冲地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斜襟窄袖碎花小袄,下系一条天蓝色棉裙,乌黑的长发用桂花油精心地梳起来,插了两根簪子,摇晃着一双银色的蝴蝶耳环跳出门找已经穿戴整齐正等在院子里的回味。
“你不穿大袄?今儿天凉,坐着钓鱼会冷。”回味看了她一眼,说。
“没关系,不会冷的。”苏妙笑嘻嘻说,她偶尔也有想要“美丽冻人”的念头,提了提手里的竹篮子,“我做了桑葚果酱馅饼、牛肉酥饼和烤鸡。”
回味往她的竹篮子里看了一眼:“不是去钓鱼吗,鱼又不吃这个。”
“不是给鱼吃的,是给人吃的。”苏妙一手提着竹篮,笑眯眯地用另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扬着脸对他说,“我们走吧。”
她看起来很高兴,虽然大冷的天他一点也不想出去吹风钓鱼,不过她高兴就好。
两人往侧门走去,刚迈出一步,苏婵正好从苏娴的房间出来,不悦地扁起嘴。冷冷地瞪着回味的背,不高兴地说:
“你们这就走了?我改主意了,我也要去……”
话未说完。立在她身后的苏娴一把捂住她的嘴,笑容灿烂地对苏妙说:
“你们两个快走吧,不用急着回来。”
“那我们就出门了!”苏妙笑眯眯地说着,冲她们摇了摇手,和回味径自出门去了。
苏婵气呼呼地扒拉下苏娴的手,更加不高兴,咕哝道:
“见了男色忘了妹妹。满心都是出去钓鱼快活,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苏娴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无语地看着她:“我说你到底把你二姐当什么东西啊?”
纯娘友好地笑起来:“婵儿。妙姐姐去玩了,你就跟我们一起上街吧?”
“是啊婵婵,我们一起去逛街吧,一定比钓鱼更有趣。”林嫣温婉地笑说。
苏婵瞅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别用那种名字叫我。我要呆在家里!”说着头一扭,进屋躺着去了。
苏娴的嘴角抽得更厉害。
回味拿着鱼竿和鱼篓跟着苏妙来到城边碧溪湖鱼类丰富的地段,此地也是丰州人垂钓的圣地。据说到了冬天因为天气逐渐寒冷的缘故湖里的鱼会变得迟钝,更容易垂钓。
碧溪湖畔虽然草木已经枯萎凋零,但长青的翠色却更多,因而并不显得萧索,反而那一抹还未褪尽的枯黄色为此处的景致增添了一抹神秘感。丰州很少有零度以下的时候,虽然现在是冬天。碧溪湖水依旧在风平浪静地向东方流淌,悠悠淙淙。清澈潋滟。
今日多云,多云对白天的约会来说是一个好天气,既没有刺眼的太阳来打扰,也不会显得太阴沉,沁凉的风荡起,吹的湖畔的草木沙沙作响,连腰间的衣带亦随风飘荡,清新的味道带着浓郁的水气跟着风一并飘过来,令人豁然开朗。
湖边钓鱼的人有不少,苏妙特地找了个左右都看不见人的地方,支起鱼竿往湖里下钩,而后安安静静地坐在湖岸的草地上。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她手搭凉棚,仰头望天,笑眯眯地说。
回味往天上看了一眼:“连太阳都没有。”
“没有才好。”苏妙越发笑眯眯地看着他,并顺势不着痕迹地向他身边蹭了蹭,拿起篮子给他看,问,“要吃馅饼吗?”
“不要。”回味摇头。
苏妙扁了扁嘴,放下竹篮,安安静静地盯着眼前的鱼竿。
回味坐在她身旁,神情悠然地眺望着对岸,一言不发。
有属于冬季的冷风从湖面上迎面吹来,吹起苏妙的刘海,刘海拂动擦过脸上的肌肤,痒痒的,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没有穿大棉袄,这种季节在城边空旷处久坐还不穿大袄,只有傻子才做这种事,双手不由得抚上胳膊搓了搓,瞟了回味一眼,又抬头望了望天,轻声笑说:
“好像变天了呢。”
回味从对岸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哪里变天了,一直都这样啊。”
“是吗?”苏妙狐疑地望向他,双手清晰可见地在胳膊上搓了搓,又不由得摸了摸脖子,“可我怎么觉得这会儿风变冷了呢?”
“在湖边坐着不动可不会冷么,早说让你把大袄穿上。”回味蹙眉,平声教训了句,却见她正双手抱臂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回味看了她一会儿,又有细风吹过来,她动作十分清晰地将自己抱得更紧。
“冷了?”他问。
“有点。”她看起来十分羞涩地笑说,笑得腼腆。
回味无奈地轻叹口气,解了身上的鹤氅,凑近,双臂将她虚环住绕到她身后,将鹤氅披在她身上。他的脸近在咫尺,清澈幽厚却淡雅的味道飘过来充斥在她的周围,是她熟悉的味道,也是她十分喜欢的味道,红润的唇不由自主地勾起来。回味帮她将氅衣的衣襟系好,不经意抬头,对上的却是那亮晶晶比碧溪湖的水光还要潋滟的双眸,杏脸桃腮,鼻尖小巧,嘴唇嫣红,她的身上泛着一股清甜的香味,不是脂粉的味道也不是头油的味道,而是只属于她的味道。那味道像极了某种食物,然而这世间却没有一样食物能像她一样散发出令他觉得心动的味道。
四目相对,不知是哪一双黑眸先陷入那无垠的潋滟里。
“你的睫毛怎么卷起来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眼。过了一会儿,轻声问。
“我用铁棒烫了一下。”苏妙嫣然一笑,刻意眨巴了两下长而卷翘的睫毛,那睫毛似两把华丽的羽扇,衬着她那一双墨黑透亮恍若琉璃水晶的眸子。
他眸光微暗,白皙细长的手抚上她柔嫩的脸,先是触到她圆润的额头。向下,擦过她的眼,掠过她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地摩挲,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正是这一抹似笑非笑,落入她的眼中。仿若突然绽放开的一朵妖异之花。令她乱了心跳。
“啊呀!”她忽然一声低呼,平衡未稳,身体前倾,不由自主地摔了下去,摔倒的过程中扑倒了她身前的回味,待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伏趴在他身上,她慌忙半抬起身,拂了拂散乱的刘海。脸颊微红,惊魂未定地道。“吓了我一跳!”
回味老老实实地仰躺在地上被她当做人垫,望着她,唇角的笑意更深。柔软的手又一次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微怔,微微侧过头便望进他的眼,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恍若午夜下幽静的湖水里被撒入一把璀璨的星子,闪烁着能够挑动人心跳的光辉。心尖一荡,她顺着他轻抚的力道低下头去。
微风碧水,气氛正浓,就在鲜艳的唇即将落上那双红润的唇瓣时,有奇怪的味道掺杂进来,苏妙一愣,猛然向旁边望去,一张在眼前放大的脸映入眼帘,那人正蹲在一旁双手捧脸距离很近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人看,嘴里叼了一根杂草,见她看过来也不窘迫,眯起眼睛嘿嘿一笑:
“看不出来,苏二姑娘你可真生猛哇!你要吃了他吗?要吃了吗?哇!你们继续,不用理会我!”
呆滞了三秒钟后:“啊!”苏妙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尖叫,惊了许多湖中的鱼儿,连对岸垂钓的老者亦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熬了一上午才钓起来的大青鱼啪地落入水中,气得老头胡子直抖。
钓鱼的队伍又增加了两个人。
“阿染被一品楼的事搞得很烦,我就和他出来钓鱼散心,没想到会遇上你们。”长生是这么说的。
苏妙感觉自己的假期泡汤了。
长生挤在苏妙和回味中间坐下,抓起放在一边的竹篮子一边翻一边两眼亮晶晶地道:
“嗬,这么多好吃的!馅饼、烤鸡、糯米卷子,这是个什么?有股桑葚的味道!”他掰下一块果酱馅饼塞进嘴里,紧接着用力点头,“嗯,好吃!”又把糯米卷子一整个塞进嘴里,糯米卷子是在糯米里包馅捏成卷子,类似于饭团,长生闭起眼睛一边大吃大嚼一边说,“嗯,油条、肉松、萝卜干、虾仁、果脯!馅好丰富!不过我喜欢加小鱼干,再放点小鱼干就好了!”
回味瞥了他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过他手里的竹篮不让他再“祸害”。
“嗳,别那么小气嘛,有这么多,大家一起吃!一起吃吧!”长生伸长了手臂去够,略带一丝讨好地笑道,又说,“真好吶,有个出门钓鱼都会做好料的女人,我也想要这样的女人!”
“那就快去找,坐在这里做什么!”回味蹙眉,不高兴地说。
“可是女人沾上了会很麻烦的。”长生打了个寒战,认真地道。
苏妙无言地叹了一口气,只听哗啦一声,在这边说话的空当那边佟染已经钓上来一条肥鱼。
佟染将不停扑腾的鱼放进身旁的鱼篓,又一次挂饵下钩,握着鱼竿坐在草地上。
那一头长生还在缠着回味插科打诨,回味不理他。
“最近有一则流言在丰州传的很凶,说我们一品楼里有老鼠,夏布政使因为在菜里吃出老鼠所以病倒了。”佟染突然望向苏妙,皮笑肉不笑地说。
苏妙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我听说的消息是夏布政使在一品楼吃饭时看见了老鼠所以才起了一身红点,我可没听说是在菜里吃出了老鼠。”
“果然是你传出去的。”佟染一字一顿地说,仿佛能听见他的磨牙声。
“我可没传出去,我只是在厨房里以此为例警示一番罢了。”接下来厨房传到外场外场再在和客人磕牙时告诉了客人客人再往外传这些事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亏我还替你把周诚教训了一番,警告他再也不许踏入丰州,你却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也不知道是谁把周诚赶过来当探子,还演了那么一出拙劣的戏码。同业竞争应该光明正大以实力说话,少用那些无聊的手段,你却先派探子引我上钩,之后送来匿名信告诉我郑德在打我的私房菜的主意。我是为了配合你才熬了那几罐酱,不然你哪可能那么轻易就开除了不听你话的人,这样算起来,你应该好好感谢我。”
“你只不过是将计就计想毁了一品楼的声誉罢了,你同样动机不纯。”
“跟君子用君子的手段,跟小人用小人的手段。”
“你说谁是小人?”佟染怒了,额角的青筋抽动,眼中寒光毕露,冷冷地道。
苏妙哼了一声,懒散地坐在草坪上,歪头看着他,呵地笑了:
“笑面虎,大尾巴狼,爱耍阴招就别装君子,装多了变成伪君子一旦被拆穿可比真小人更难看。”
“你……”佟染自认为涵养很好,今天在听了这句仿佛他最为得意的面具被拆穿的话时,莫名地火冒三丈起来。
“呀,怎么吵架了,阿染,不可以跟女人吵架,你吵不过的。”长生窜过来,坐在佟染面前笑眯眯地劝道,又对着苏妙嘻嘻笑说,“难得今天碰见,大家都是出来钓鱼的,一起好好玩吧。苏二姑娘,来场钓鱼比赛如何,哪一方钓的少算输,输的一方要请赢的一方大吃一顿。”
“他是我的仇人,我才不跟他玩。”苏妙往佟染身上一指,果断拒绝。
“哼,算你聪明,反正比了也赢不了,你根本不是出来钓鱼的,你是出来跟男人调/情的。”佟染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嘲笑。
苏妙被拆穿,耳根子发烫,一跃而起,也不顾回味泛热的脸,冲着佟染掷地有声地道:
“本姑娘就是出来调/情的,你管的着吗?笑面虎,我接受你的挑衅,输了可别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佟染冷哼说。
长生一拍巴掌,笑靥灿烂地大声道:
“那就开始吧,以日落为限,比赛过程中不可以吵架,不可以作假,也不可以故意使坏,违规者要请对方吃两顿!”(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一章 大赦,心思
日落时苏妙败的窝火,本来双方钓的鱼一样多,没赢没输,哪知道长生竟然从他们的鱼篓里拎出来一只小虾,硬是说他们比她多一只。
“虾怎么能算!”苏妙大声道。
“怎么不算?说好了谁钓的多谁赢,我们确实比你们多钓了一只,这虾再小也是我们钓上来的,就算你是女人也不能赖皮啊!”长生单手叉腰,辣气壮地说。
“谁赖皮了?谁赖皮了?你这分明是胡搅蛮缠!”
“居然不认账耍赖皮,算了,谁让你是女人,女人就是输不起!”长生双手抱胸,别着脑袋轻蔑地吹着口哨。
先是侮辱她的智商,之后侮辱她的性别,苏妙磨着后槽牙,气哼哼地笑道: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让你吃就是了,为了吃顿白食你也是够拼的!”
“错!我这是让你愿赌服输!”长生竖起一根指头,一本正经地说。
苏妙哑然无语,哭笑不得。
回去时佟染说要用马车载他们,苏妙和回味是走着来的自然用不着,约定了在苏记会合,哪知长生竟然一把拉住要登车离去的佟染,笑嘻嘻道:
“偶尔走一走也好,说好了请吃一顿的,你可不许逃跑。”
“我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还会因为一只虾跟你赖皮?”苏妙不屑地说。
四个人并肩往寿春街走,路程说远也不远,路上长生主动来找苏妙闲磕牙,挑动她的火气。苏妙再伶牙俐齿地回敬,回味向来话不多。佟染则不屑于像他俩那样在大街上叽叽喳喳的。
一直到进了闹市,四人队伍的队形才稍稍改变。苏妙提着竹篮挽着回味在各个摊位之间转来转去。回味提着竹竿拎着鱼篓任由她挽着,两个人远远地走在前面,长生和佟染并肩跟在后面,两人的鱼竿和鱼筐早就跟着马车走了,此时两手空空。
佟染大冬天里仍旧握着一柄折扇,直直地望着前面莫名其妙就喜气洋洋的苏妙在挽着回味的胳膊于人群中窜来窜去看热闹,回味则好脾气地任由她拉着,明明百无聊赖,却还是随着她的性子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佟染的心情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类似于冒了泡的感觉,有点不太高兴,也泛起一丝想毁掉那副看似很美好的画面的坏心。
“觉得酸溜溜的么?”长生笑嘻嘻地看着他的侧脸,问。
佟染心跳顿了一下,表情微僵,停了一会儿,望向他狐疑地问:
“什么意思?”
长生勾着笑,将目光转移到前面正在看瓷器摊的苏妙身上,笑嘻嘻说:
“喜欢就抢来。你不是一贯都这么做吗,磨磨蹭蹭的可不像你。”
佟染很少见地愣了半天,紧接着长眉蹙起,觉得十分可笑:
“你是说我喜欢她?我。佟家四少,喜欢那个又粗鲁又狡猾没有半点女人温柔的野丫头?你没病吧!”说罢,不可置信地展开折扇。一边摇着一边离他远点,快步走开。生怕慢一步就会被他传染神经病一样。
长生盯着他径自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笑道:
“病的可不是我啊!”
眼看着快要走到寿春街,一小队官差突然出现,在街上引起骚动。
回味顺手将苏妙拉到路旁,怕她被人群挤到,之后便看见那几个官差一溜小跑来到街上的布告墙前,将一张布告贴在墙壁上。丰州人大多认识字,就算不认识的也都请教了旁边的人,于是官差贴完告示就离开了,只留下一群百姓围着布告议论纷纷。
苏妙拉着回味挤过去看,布告的大概意思是说皇上折腾了大半年终于病愈了,皇上很高兴,决定普天同庆,于是下令大赦天下,除了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剩下的全部免罪回家。
“大赦啊。”苏妙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念叨了两遍,却猛然想起,眼睛一亮,拉着回味离开人群,一叠声问,“除了死刑犯全部免罪,也就是说小乐乐他爹也可以免罪回家吧?”
“应该是这样。”回味点了点头。
“太好了!这下小乐乐再也不用牵肠挂肚了,赶紧回去告诉小乐乐!”苏妙喜上眉梢,拖着他的手臂一径往苏记走。
即使今天苏记品鲜楼歇业,赌注还是要履行,回到店里,苏妙将大赦的消息告诉宁乐,宁乐欣喜若狂,还不等她说完便飞奔出去看布告,苏妙和回味则愿赌服输地做了一桌子菜请佟染和长生。苏妙竹篮子里的零食全被长生吃进肚,不想这会儿竟然还有肚子供他大吃大嚼,这人个子小胃口却好。
饭才吃到一半时,佟飞突然出现,直接闯进来对着佟染低声耳语几句,苏妙只是隐约听见“二少爷,老爷”什么的,佟染就脸色微变,虽然饭吃到最后,心情却变得很糟糕,苏妙也懒得理会他。
待长生心满意足地跟佟染告辞回去时天已经快黑了,佟染刚走下门前台阶,一个小伙计匆匆追出来,将一个盒子递给他:
“佟四少,我们东家给你的。”
盒子有些眼熟,佟染狐疑地接过来,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以丝绸衬布衬着的刀具,刀具上布满了铁锈,已经锈蚀得惨不忍睹,密密麻麻有一种让人看了会觉得恶心的感觉。他皱起眉,认出了这是当时周诚为了能顺利潜入苏记回来向他讨要的那套刀,即使知道这是苏妙的试探,为了顺利潜入苏记,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她的疑心弄了一套来交给她。虽然算不上顶尖货却也是高级货,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糟蹋。嘴角狠狠一抽,也不知道她怎么弄出这么多锈,把他看得头皮发麻。正想厌恶地丢开,眸光不经意落在盒盖内侧。却在内侧看到了贴在上面的一张画儿,小小的画纸上是用墨笔很随意地勾勒出的一个正在做鬼脸的小人儿。那小人儿的样子极是滑稽有趣,挤眉弄眼地冲着他吐舌头,狡黠顽劣的样子像极了画下这张画的主人。
他盯着那个带着一脸坏劲儿的小丫头朝他做鬼脸的表情,仿佛在嘲笑他似的,过了一会儿,倒是有点不想扔了,将盒子重新盖起来揣好,没有理睬长生不停地瞧他,表情淡定地回去了。
苏妙本来想去偷看当佟染看到他昂贵的套刀生满了铁锈时脸会绿成什么样。可惜没有机会,因为佟染前脚刚走纯娘跑进来告诉她文书来了。
苏妙一愣,也不知道文书是来辞工还是怎么样,皱了皱眉,从楼上下来,不料看见的不仅是穿着补丁长衫看起来重度营养不良的文书,还有他那神情萎靡憔悴的娘。
“东家。”文书神情恹恹,见她下来,后退半步做了一个揖。
苏妙停在他面前。眼珠子在他和文氏身上绕了一圈,笑问:
“要怎么解决?”
文书一愣,他是个聪明人,心知时隔这么久东家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这说明东家是一直在等待他解决问题并不是真心想赶他走,心中一暖,当下恭恭敬敬地说:
“东家。家母同意我在这里做工,但是有件事还请东家应允。”
“我付你工钱还要听你的?”苏妙歪了歪脑袋。
“不是。东家,家母说也想在这里找份工做。家母过去在酒楼做过杂工,有些经验,不知东家能不能……能不能……”文书先前还说的急促有力,仿佛努力说服苏妙答应似的,然而说到后半段却觉得这分明是在迫使人答应,实在不合情理,于是有点说不下去了。
苏妙微讶地在文氏身上扫了一眼,文氏显然仍旧恼恨文书,却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望向苏妙时讪讪地笑出一脸褶子:
“姑娘,我什么都能干,我以前在馆子时杀鸡洗碗劈柴,什么都干过,你随便找个活,脏的累的我都能行。”
苏妙大概猜出了这位母亲的意图,她实在拗不过生平第一次固执起来的儿子,又不能放任,于是便想也跟来好牢牢地看管。苏妙对文氏用严厉的母爱来控制和束缚文书这样的做法不想多加评论,母子俩谁活的都不容易,不过……
“我不想雇两个人。”她直截了当地说。
文氏脸色一变,一瞬的表情变化让苏妙有种她差点就掐上来的感觉。文书似受了重大打击,垂着脑袋,恹恹的了无生气,从他走时还很精神到今天却明显营养不良外加脱水,苏妙大概猜出他的抗争方式,这位仁兄大概是用绝食这种原始却好用的方式把他娘给威胁了。文氏总不会真想让儿子死,于是只得就范。
文氏看了文书一眼,上前一步,赔了一个笑:
“姑娘,你看这样成不,你先试我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若觉得合适就把我留下。反正我一个老婆子,你只给我他们年轻人一半的工钱就成,你放心,我什么活都能干。”
苏妙沉默下来,她不爱看一个母亲为了儿子这么低声下气,搔了搔眉尖,道:
“就这么着吧,先试一个月,若你真那么能干,我就把你留下,你这岁数我还不至于苛扣你一半工钱。”一半工钱是文氏故意说出口逼她就范的花招她知道,但她真不至于为难一个大娘,“不过有一样,工作时你在后院他在前面,他可以到后院找你,但你不能去前面找他。”
文氏眼里掠过不悦,觉得这是外人离间他们母子的手段,不等她说话,文书先一叠声笑道:
“是,没问题,多谢东家!”他又做了一个揖,然后望向文氏,明显松了一口气,“娘!”
文氏很生气,然而事到如今她也不能怎么样,只得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多谢姑娘。”
文书还是做伙计,文氏则被安排到后院帮厨房打杂,领着杂工的工钱。文氏几次想偷偷去前头看儿子,被阻止后只得作罢,毕竟她不想丢了工作。非住宿员工酒楼只供两餐,公平起见可领早餐补贴,有趣的是文氏自从知道了这条规矩,领着补贴每天还是会卡在早饭时间来。苏妙知道她爱占便宜,觉得好笑,因为不差多俩人吃饭,也就没说什么。
宁乐在确定了皇上大赦天下后狂喜,每一天都盼着父亲来信,当初宁县令离开时他们曾约定一旦宁县令那边有什么变故,会第一时间将信寄到满富家。之前宁县令走时苏妙就已经有了想移居丰州的打算,所以才让宁县令寄给地址永远不会变更的满富,于是每七天来送一次鱼货的黑子就成了宁乐的盼头。
然而许久过去了,眼瞅着年都过完了,宁县令依旧没有信来,宁乐心急如焚。
“你也别急,从河西到这边远着呢,再说还是靠驿站送信,那些个驿站最会拖拖拉拉了。”苏妙时常这样安慰他。
宁乐心里也明白,可是父亲去服刑的时候不可能寄信回来,现在被免罪了依旧没有信寄来,他这心里火急火燎的,不好的预感一波接一波,苏婵说他是胡思乱想,他也承认,可他就是觉得不安慌乱,每一天都坐立不安。
这个年宁乐过得好像压根没过过似的,苏家人见他急得不行,愉快的心情减半,也都跟着他一起泛起嘀咕来。
直到元宵节都过完了,黑子穿着新衣裳又一次来送鱼货,这一次总算遂了宁乐的心意,才一进门就抽出一封书信递给直奔过来张口就要问“收到信没有”的宁乐,笑说:
“驿站早上让我去取,我赶忙去了,一看是从河西来的信,马上就给你送来了。”
宁乐激动得娃娃脸刷白,三下五除二把信拆开,在众人忐忑紧张的目光里一目十行地读完,紧接着一直紧绷着的表情微松,总算乐开了花:
“我爹说他没事,在矿场也没怎么吃苦,皇上大赦他被免罪了,要回老家去,要我好好念书别担心他,让我回封信往老家寄。”
“回什么信,你直接回去看他一眼吧,他不是回老家了吗?”苏妙说。
“我能回去吗?”宁乐心中一喜,双眼亮闪闪地看着她,娃娃脸布满了耀目的光辉。
“当然能,你又不是我的奴隶,再说你爹也不知道好不好,怎么着也得回去看一眼和他为今后做做打算再谈别的,给你三个月假,不是带薪的,路费自己拿。”
“好嘞!”虽然路费不给报,宁乐依旧狂喜,转身牛似的向后院房间直冲去。(未完待续……)
PS:昨天忘了写,多谢江南西贝童鞋打赏!
第一百四二章 竞争即是敌手
宁乐兴冲冲地收拾了回乡的行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买船票,又风风火火地出城跑回长乐镇,打听到次日正午就有去东南的客船,心里很是欢喜,回来告诉苏妙这个消息时神采飞扬的,让苏妙不禁心中暗想他到底得有多爱他爹啊。
要回宁乐的老家豫州,需从长乐镇先走水路十多天到相州,再经相州走陆路颠簸一个月才能抵达豫州。
宁乐第二天一大早就背了包袱要前往长乐镇乘船,苏妙带着家里人和伙计将他送到门口,宁乐笑嘻嘻道:
“我就走了,你们可别想我!”
“不会有人想你。”苏婵面无表情地说。
“好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婵姐儿你好没良心!”宁乐撇着嘴角说。
苏婵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东西带全了没有,得在船上待十多天呢,干粮和水可准备了?”苏老太有点不放心,连声问,“还有衣裳,这一去道上不定多久,还有药,磕了碰了什么的看郎中可不合算。”
“我都给他预备了,伤药消食药止泻药都给他带了。”胡氏笑说。
“银翘散呢,万一路上有个头疼脑热可怎么是好。”
胡氏把这个给忘了,手一拍,说声“我去拿”,转身回房去取。苏老太看着她的背影,道了句:
“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就忘了一样,我这不是去拿了么!”胡氏没好气地顶了句,扭头进屋去了。
宁乐笑嘻嘻的。苏妙递给他一个钱袋。
“这是什么?”宁乐很意外,惊讶地解开袋子望去。居然是两锭银子,他诧然看向她。问,“不是说路费自理吗?”
“怎么拿出去的就怎么拿回来,非紧急情况下随便乱花回来我会让你卖身。”苏妙严肃地警告道。
宁乐立刻双手抱胸,下意识倒退半步,警惕地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正经人!”
“你回去之后若是想呆在老家那边也记得亲自回来辞工,别随随便便写封信来,万一信在半道丢了很麻烦。”苏妙说。
“我肯定会回来的,我怎么着也得在这边把院试考完了再说。”宁乐收起银子。笑着道。
就在这时,只听人群后边响起“啊呀”一声低呼,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把大家吓了一跳,回头望去,林嫣正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显然又是前脚绊后脚摔倒了,这人是个很令人无语的运动白痴,就连走个路都时常摔跤。
“林嫣。你没事吧?”宁乐慌张地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奔过去就要扶起她。
林嫣却自己站起来,揉着通红的额头吃吃地笑,她在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娇憨天真的感觉。这样的笑很能吸引人的目光。
“这是我昨晚现磨的。”林嫣将手里的竹筒塞进宁乐手里,笑盈盈地说,“豫州离这儿可不近。路上要走很久,道上颠簸时只吃炊饼和腊肉这些干的容易不舒服。我来时一道胃都在难受,这竹筒里是糯米芝麻核桃糊。干吃也行,用开水冲冷水冲都行,冲完了就是糊糊,很好吃的。”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梁都人常吃,当点心也行当饭吃也行,我在梁都时常吃,比粥好吃。”
宁乐心中一暖,连眉梢都笑了起来,将那竹筒紧紧地抱在怀里,心跳得飞快,欢喜又雀跃,轻声说:
“让你费心了。”
林嫣用力摇摇头,笑容温柔地道:“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宁乐笑着点点头。
人群中,苏婵看了看笑得异常柔和的宁乐,又看了看笑得一脸温婉的林嫣,总觉得有哪里变得很微妙,她不太懂。
胡氏总算找到了银翘散,她屋里没有,这最后一包是从苏娴屋里拿的。
宁乐收进包袱里便启程,众人一直将他送出大门口,看着他往城门方向去了,这才各自去准备开门营业。
通过陈阳的关系又从品鲜楼传来了内部消息,年前就回乡去的佟染终于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佟家二少爷佟争思。
苏妙本来对佟家内部的乱七八糟事不感兴趣,这则小道消息听一听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消息听说之后没多久,长生居然来了,他不是来找人的,而是来当客人的。
那一天正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雨,从早晨开始天就灰蒙蒙的,淅淅沥沥,如雾如烟,春风乍暖还寒,与细雨交缠,似蟹爬沙。
因为雨势很大,除了饭点客人并不多。
长生是中午时来的,来了之后就坐在二楼靠窗的雅座里,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似在发呆,似在沉思。
总之他从中午一直坐到晚间打烊前,点的一桌子菜根本没碰几样,酒倒是喝了不少,自斟自饮,纵情独酌,喝了大半天除了脸很红,偶尔晃晃悠悠的,别的倒没有什么,因而从外表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醉了。在伙计很客气地告诉他本店打烊了之后,他只是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
“我不走!不走!就是不走!”
伙计愕然无语,即使苏娴亲自上阵都无济于事,苏娴对这张清秀白嫩的小脸是没有免疫力的。
苏娴干脆把苏妙找过来,自己伸着懒腰睡觉去了。
苏妙上了楼来,离老远就看见长生双手捧着晕乎乎的脑袋,鼻尖通红,在那里呀声叹气,哗啦啦的雨声成了他愁闷忧郁的背景音乐。
“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居然从中午坐到了晚上,你旷工?”苏妙立在他面前,挑着眉梢问。
长生双手捧着摇摇晃晃的脑袋,一双手好像地球仪的支架,那个脑袋仿佛是能转来滚去的地球仪一样。他瞟了她一眼,紧接着重重地低下头去。闷闷地说:
“我没有家了!”
“哈?”
“我一直住在阿染家,我和阿染吵架了。他把我赶出来了。”
“他还真幼稚。”苏妙的嘴角抽了抽。
“所以,”他咕哝着说,忽然抬起头,双眼灼灼地望着她,一把拉起她的双手,充满了期待地道,“今晚让我住这儿吧!”
“不行。”苏妙果断拒绝。
“这么大的雨,难道你想让我露宿街头吗,你好狠心!”长生扁起嘴。以柔弱者的姿态悲哀地控诉着冷漠的社会。
“你去住客栈啊,丰州那么多家客栈。”
“我没带钱。”
“没带钱你跑出来下馆子,合着你上我这儿来是吃霸王餐的!”苏妙一听就炸毛了,火冒三丈地嚷了起来。
“饭钱我带了,住客栈的钱我没带。”长生连忙解释,从腰间解了钱袋,倒出一袋碎银子扒拉着说。
苏妙相当速度地把桌上的银子数了,尽数揣兜里以免他赖账,撇了撇嘴:“留着同样的血。跟他相比你可够穷的,还很衰。”
好毒的嘴巴!
长生也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还是不屑她的话,居然哼哼了两声,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嘀咕道:
“我和他的血不一样。要我说几次!”
苏妙瞅了他一会儿,他晕乎乎的像完全喝醉了似的没有一点防备,她忽然起了兴致。坐在他对面,以诱引的声调轻声笑问:
“你们为了什么吵架?”
“让我住下来我就告诉你!”他笔直地看着她。快速说。
苏妙直接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去给你把菜打包。你快回去,我要关门了。”
“他二哥来了。”长生道。
苏妙重新坐了回来,单手托腮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想让他脱离佟家,他不肯。”他又说了一句跟前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这和他二哥来了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苏妙顿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
“他爹的病才好,他二哥就跑到这边来盯着他,依我看那两个人才是真父子,那个傻小子算什么,偏他不甘心,一直说不甘心,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不甘心又能带来什么。人只有一辈子,怎么活都是一辈子,我希望他能自在地活着,天下很大,不是只有一个佟家。可是他却偏偏把自己束缚在那个姓氏里,又笨又可怜。我不愿他那样,他不依,然后他叫我‘少管闲事,闭上嘴’,否则就让我滚蛋。”他把双臂交叠在桌上,脸埋在双臂之间,闷闷地咕哝着。
苏妙抱着胸沉默了半天,秀眉微扬,过了一会儿,问:
“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长生安静了许久,就在苏妙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他突然自手臂间含糊不清地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哈?”苏妙瞠目结舌,哭笑不得,呆了一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他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知道的人大概已经全死光了。”长生咕哝着说。
苏妙沉默了一会儿,比刚刚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感觉内情好像很复杂的样子,她变得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呼……呼……”细微的鼾声突然自雨声的缝隙里响起。
苏妙呆了一呆,朝坐在对面趴在桌上的长生看去,鼾声的确是从他身上传来的。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抱着胸的手打开,落在他的肩膀头推了推。他没醒,那鼾声似比刚刚更响亮了些。
“长生!长生!”苏妙这下火了,霍地蹦起来,一边用力推他一边喊。
然而这一位越是推他他越是睡得更香,脑袋在胳膊上翻过来转过去,哼哼唧唧,已经流口水了。
大雨天她又不能给员工派额外任务让人把长生送回去,于是已经睡熟了怎么都推不醒的长生也只得让他留宿了——奶奶个熊!
大雨持续了一整夜,第二天天才破晓,醉宿在宁乐房里的长生就被掀了被窝。
“住宿费十两银子,回去后立马派人送来。”苏妙抓着算盘对他说。
“十两?跟雪鸢客栈一个价,就这么一间小破屋子,你怎么不去抢!”睡得迷迷糊糊的长生登时醒了,蹦起来大声道。
“本店不提供住宿,私人房间价格自然不同,现在嫌贵昨晚怎么睡了,你这个醉鬼!”
“俺只是一个厨子,一月也就那几两碎银子,你不要欺负人。”长生扁起嘴委委屈屈地说。
“十两,少一个子儿你就给我过来卖身还债。”苏妙一字一顿,毫不通融地说。
“黑店!”长生双手抱胸,撅起嘴道,“枉费我那么友好地关照你们!”
“我说,你从安州来可能不知道,你们家佟染是我的仇人,他当初设计陷害我爹,导致我们家品鲜楼关门,他再趁机低价收购,所以我和你们佟家虽然算不上不共戴天,至少也是看着厌烦的。”
“啊,这件事我听阿染说过,”长生手指抵在嘴唇上,“阿染说那件事是他和你们家周诚做的交易,阿染只是让周诚想法子让品鲜楼吃官司,投/毒可是周诚自己干的,阿染听说之后也吃了一惊呢。你知道当时的知州大人为什么会恶整你爹吗,因为之前知州大人要求你爹把你们品鲜楼招牌菜的醉虾蒸熟了,他吃不惯生的,你爹很生气,私底下对人说知州大人是土包子,这话传到知州大人耳朵里,知州大人的确是个土包子所以最恨人说他是土包子。你以为是阿染使了银子才让你爹下大狱的?正相反,你爹在牢里之所以没吃苦头全是靠阿染在知州大人面前说好话,当时知州大人本打算一面收你们家的好处一面恶整你爹呢。作为同行,阿染他很尊重你爹的,虽然你爹太高傲。说到底还是你爹太护短,把所有罪都推给周诚不就没事了,周诚就是算准了你爹会护着他所以才做出那种事的。酒楼在食材上被钻了空子是你们自身管理问题,迁怒他人才差劲,就算那一次不是阿染和周诚做交易,你们随便用了不知哪里买来的蘑菇,之后把客人吃死了,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过失吗?”
这套说辞完全是“骗人的没错,被骗的太蠢”的翻版。
关于当年的事苏妙不想再追究,苏东病逝,那位知州大人因为牵扯了宁知县的案子已经挂掉了,剩下的两个当事者佟染和周诚各执一词,她也没法去判断谁说的是事实,食品安全不到位他们品鲜楼亦存在过失,不过……
“我若不做这行一切都好说,既然是同行,竞争者即是敌手。”她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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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江南西贝童鞋的打赏( ̄3 ̄)╭
第一百四三章 姑娘
长生笑出声来,笑得很欢乐。
“好笑?”苏妙冷眼睨着他。
“不,同行是敌人这也没什么不对。”长生站起来,在苏妙的上臂拍了一下,笑意满满地说,“就让我们做一对能在一起愉快玩耍的敌人吧,那个样子一定很有趣。祝你有朝一日能够挤垮一品楼拿回品鲜楼,不过我想也快了,如果阿染被架空,那个蠢材上任的话,一家子厨子能折腾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迹了。”他一边咕咕哝哝地说着,一边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细密的雨帘,忽然问,“阿染没有来找我?”
“没有。”苏妙在想他说一品楼要完蛋了的话。
长生不甘心地扁扁嘴,手伸给她:“借我伞!”
苏妙往门边的角落里一指,长生拎起油纸伞撑开,踏破雨帘,一径去了。
“昨天多谢。”他头也没回地摆摆手。
“还银子。”苏妙冲着他的背影提醒。
他只是摇着手,也不知道听清没有。
到了下午,雨渐渐下小了,细如牛毛,淅淅沥沥,好像伴奏着一支舞曲。
前面客人少,文书就悄悄溜到后院,在地窖里帮文氏整理蔬菜,让文氏去前头吃午饭。
文氏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什么活都能干,在干活上她是从来不偷懒抱怨的,撇开她不太好相处的性子,苏妙对她还算满意,所以对文书担心母亲的身体在没活时去帮母亲忙这样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两个人并没怎么耽搁自己的本职工作。她也不至于太无情。
起初文氏并不同意文书帮她做粗活,禁不住文书执意要帮忙,又听文书说再不去吃午饭午饭会被人吃光。心里权衡一番,急急忙忙去了。自文父赌钱开始,文家的伙食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好过,文氏自从来苏记做工人比从前胖了一圈,身子也好转不少,对于免费的三餐她十分重视,不吃到够本她会觉得亏得慌。
文氏离开地窖后。文书整理好地窖,穿了蓑衣重新上来,提了两大桶垃圾从侧门出去要拿到后街去倒。才踏出侧门,却见侧门边一个穿着刺猬一样的蓑衣戴着大斗笠的小人儿正背靠着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把他吓了一大跳。斗笠太大,又下着雨。他也看不清这人长什么样。心里犯了点嘀咕,狐疑这人大雨天站在他们侧门旁干什么。那人仿佛没有察觉他出来,还在那儿站着,文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敞开的侧门,多了个心眼把侧门关起来,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去倒垃圾了。一边走一边还在想或许是自己多心,那人说不定是走累了站着歇歇脚。
哪成想提着两个空垃圾桶回来。那人竟然还站在墙根下,这一下文书心里更狐疑了,很怕对方是提前踩点的坏人。想上前去问个清楚,但他到底是个读书人,没什么勇气,脚步顿了顿,一边想要去询问一边脚步自己动起来从那人身旁擦过向院子里走去,在走过那人身旁时忐忑不安地停住脚步,回头去看那人。就在这时,却听那人忽然很陶醉地叹了一声:
“好香啊!”
细声细气,柔软动听,声脆竟如银铃,这居然是一个姑娘!
文书的心跳了两跳,他对女孩子不在行,认识的女人除了自己娘就是苏记里面那几个,苏记里那几个他除了对是他恩人并且性子比男人还豪爽的苏妙能说上两句,对其他人则完全不行,站苏娴面前他就两腿发软,对莫名讨厌他的纯娘他头皮发麻,至于脸永远比冰还要冷的苏婵,他压根就不敢搭话。时至今日,他面对女孩子仍旧十分紧张。然而眼前这个女孩子很怪,下雨天站在别人家门口赞叹“好香”,怎么想怎么觉得可疑,万一是歹人就不好了。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把手里的垃圾桶放下,犹犹豫豫地蹭过去,说:
“你……”
那人疑惑地回过头来,斗笠檐抬起,一张如清水芙蓉的俏脸映入眼帘,顿时让他呼吸一窒。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生的极是灵动,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深深的笑涡,就连塌下去的鼻梁都带着活泼,娇小清丽,眉眼带笑,神采飞扬,在烟雨朦胧中仿佛一只俏皮可人的小花精,那是只会在神话故事里出现的淘气爱恶作剧却能给人带来幸福的小家伙。
少女看见文书,仿佛有点惊慌,抓了抓包子似的小脸,一叠声笑说:
“大哥,我只是站着闻闻,你别生气,也别告诉人,我这就走,这就走!”她一边笑着说一边就要逃走。
“哎……”文书没想到他开口之后会是这么个结果,眼看着小姑娘似被他吓着了竟然要逃走,愧疚起来,要叫住她。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苏妙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在这儿干吗?”
文书回过头,果然是苏妙撑着伞从院子里走出来。
“东家,怎么出来了?”
“六子去打酱油到现在还没回来,厨房等着用呢,舅舅老毛病一犯厨房里也跟着乱了套。”阴雨天胡大舅关节疼得不行不得不休假,六子作为临时买办丢三落四的让人头疼,苏妙说着人已经走出门,看到前方还有一个正要离开却站住了的身影,一愣。
“妙姐姐!”那少女嫣然一笑,笑得非常纯真活泼。
苏妙微怔,看了她一会儿才认出来:“啊,你是前几天才搬来的对面绸缎庄的大姑娘!”五日前对门吉庆绸缎庄家的大姑娘刚从乡下被接了过来,那一日苏记刚开门,苏妙正在门口望天,这姑娘搬过来时在门口看见她。很热情地来跟她打了招呼。
“我是陆慧。”少女又自我介绍了一次。
苏妙笑笑:“这大雨天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等人吗,要不要进来坐坐?”
“我帮店里送料子回来。闻到你们店里饭菜的香味,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儿,走不动道了,想闻一会儿再回去。”
这姑娘也忒实诚了点,苏妙忍俊不禁,才要说话,就在这时。陆慧的肚子里响起了很大的一声“咕”。天下着大雨,她又穿着蓑衣,肚子咕咕叫本不应该能听见的。可是这响亮的一声却十分清晰,清晰到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一瞬间世界仿佛变得很安静。陆慧的脸刷地涨红,害羞地捂住肚子讪讪地笑。
苏妙更觉得好笑。笑出声来。说:“你饿了吧,既然觉得我们店里的饭菜香,何不进来坐坐尝尝我们的招牌菜?”
陆慧只是笑,手伸进衣兜里翻出两粒碎银子给她瞧,腼腆地小声问:
“我这点银子不够下馆子吧?”
“不够。”苏妙看着她布满了厚茧一看就是常干粗活的小手,干脆地回答。
“我就猜不够。”陆慧尴尬地挠挠头,笑说,“妙姐姐。我先回家了。”说罢,转身正要回家去。哪知才一转身,肚子里又一次响起来很大的“咕”声。
苏妙笑了一声,对着越加尴尬的陆慧说:
“我正要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吃,我分你一半,不要钱。”
“真的吗?真的吗?”陆慧像开饭了的小狗似的激动兴奋,霍地窜到苏妙面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充满了期待与欣喜,若是有尾巴的话她此刻一定会摇断尾巴。
“我吃的和店里的不一样,不介意吧?”这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苏妙很喜欢她,笑问。
“不介意!不介意!”陆慧把头摇成拨浪鼓,双眼灼灼地看着她,愿望迫切地说,“我想吃!”
又诚实又单纯,充满希望的样子仿佛一只刚出生不断扑闪着翅膀的雏鸟,苏妙笑了笑,带着她从侧门进去。
文书盯着那个叫陆慧的姑娘,他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对门的大姑娘,只是觉得这么一个相貌甜美可人的姑娘为什么会在吃的面前这么没有尊严,看起来傻乎乎的,他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有些丢脸。
陆慧在门廊下脱了蓑衣,苏妙把她带进厨房对面的一个小间,那里是工作时间员工的餐室。一张长桌,大家都是轮班吃饭的,两人刚进去时正好有几个人吃完饭抱着碗盘去洗,苏妙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一会儿回味进来了,端进来一碗阳春面、一碗干贝咸肉焖菜饭并一小碗山菜骨头汤。
“你又吃阳春面啊?”苏妙受不了地说。
回味嗯了一声,往她对面的陌生人身上扫了一眼。
“她是对门吉庆绸缎庄的大姑娘陆慧。”苏妙笑眯眯地说,又对陆慧笑道,“他是我未来的相公回味。”
“回大哥好。”陆慧一笑,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回味又嗯了一声,并不理睬,径直在苏妙身旁坐下来开始吃饭。
陆慧挠了挠头,心想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得体惹他不高兴了,这个城里人好像有点可怕。
正赶上文书端着饭食进来,苏妙一愣,问他:
“你还没吃饭?”
“哦,我刚才帮我娘收拾了一下地窖。”文书本来不想说实话,毕竟他私自帮忙是违反店规的,可他不会撒谎,眼神闪烁,回答的却是实话。
苏妙对于他的性子已经无语了,这人一定做不了犯罪分子。
“你来的正好,去拿两个空碗和筷子来。”
文书见她没有追究,松了一口气,应下,放下饭碗转身去厨房拿了两个碗回来给她。
苏妙接过碗,盛了一半菜饭和一半骨汤分给陆慧。
“谢谢妙姐姐!”陆慧笑成一朵花,大口吃起来。
“干吗分给她?”苏妙的中晚餐是回味单独煮的,见她分给别人,心里很不愉快。
“她刚才在门外边站了半天说‘好香’,我就说请她吃饭。”
回味面无表情着一张脸,不语。
陆慧讪讪地笑,有点怕地看着他,直到苏妙无事地冲她笑笑,她才嘻嘻一笑。
“啊呀!”一声惊呼响起,林嫣端着饭碗进来,被门槛绊了一跤,幸好及时扶住墙才免于摔倒。
“你也看看路吧,总是摔跤,你就不怕你的人生就这么摔没了?”幸好林嫣只是在放松的时候才会常常摔跤,精神紧绷的工作时间倒是没出过太大差错,否则就她这么摔苏妙早把她开除了。
“我也不想摔,我最怕痛了,我怀疑我一定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再不然就是上辈子做了坏事,或者我已经老了?”林嫣放下饭碗,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说。
文书之前本想坐在对面,但因为那一排有陆慧,他选择了坐在回味身旁隔了一个座位,默默地吃饭。林嫣恰巧坐在陆慧身旁,看了一眼那张吃得鼓鼓囊囊的包子脸,笑道:
“咦,你不是对门的陆慧吗?”
正在埋头苦吃的陆慧抬头望着她,匆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笑容灿烂地唤了声:
“林姐姐!妙姐姐答应让我进来蹭饭!”又亮晶晶地看向苏妙,欢喜又陶醉地说,“妙姐姐,这饭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是他做的。”苏妙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回味。
“大哥,你做的饭好好吃!”陆慧一张包子脸布满了幸福的光辉,大声称赞道。
回味实在看不惯一个姑娘家有这么野蛮的吃相,连带着自己也没了食欲,慢吞吞地喝茶。
陆慧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嘴巴一抹,站起来笑意盎然地道了谢,又有些害羞有些拘谨地小声说:
“妙姐姐,你们这儿今后若是有什么缝缝补补的活儿,做衣裳的活儿,可以悄悄地找我吗?我做活儿不比绸缎庄里的裁缝差,还能算你们便宜点。”
苏妙一愣:“你缺钱吗?”
陆慧眼神游移,笑了笑,支吾着小声说:“娘因为我的事总是跟我爹吵,家里弟弟妹妹又多,顾不上我的。”
她想给自己攒私房钱。
苏妙答应下来,陆慧便笑盈盈地告辞了。
“是个好孩子。”苏妙轻声叹道。
“可惜命不好,她那个后娘又尖酸又刻薄,她才从乡下来,我昨天路过她家后门还听见她后娘骂她哩,骂的好难听。”林嫣说。
“后娘?她不是对门老板娘的姑娘吗?”文书一愣,问。
“陆掌柜老家的才是正室,这边的是外室,老家的正妻前些日子过世了,大姑娘才被从乡下接了来。”苏妙道。
“妙妙连你都听说了?”苏妙最不爱听那些八卦林嫣知道,因而很吃惊。
“整条街都传遍了。”苏妙回答。(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四章 刻薄
自那天第一次相遇后,文书总能在迎来送往中看到陆慧也在对门迎来送往。
陆掌柜的外室有两儿一女,这些孩子都是在城里长大,骨子里瞧不起乡下人,陆慧这个异母姐妹突然来占了他们的地方占了他们的家产,弟妹们对她自然看不顺眼,甚至就在大街上恶言欺辱她。每一次陆慧都不生气,笑脸相对,不停地道歉说自己的不是,引得她那些弟妹气焰更嚣张。文书只是在迎客之时扫上一眼她们姐妹吵架,觉得这姑娘活得很憋屈,单是看着就有点生气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尊严。
陆家的大娘子性子泼辣为人刻薄,跟左邻右舍处的很不好,陆家只有一个绸缎庄,她本来能在家里做个帮手,却喜欢花着陆掌柜的血汗钱吃喝玩乐。陆掌柜虽说是个薄情的男人,但性格比较老实,对这个不给钱就撒泼打滚的外室很没辙。陆家的二姑娘跟她娘如出一辙,成天跟这家的姑娘比吃穿跟那家的姑娘比住行,比得过就得意洋洋,比不过那小嘴就跟挂了两个油瓶似的,回到家必定会跟父母吵上一架。对于这样的女儿,陆掌柜也管不了。
在苏妙看来,这个陆慧就是灰姑娘的翻版,讨厌她的继母,讨厌她的妹妹,有个什么都管不了的爹跟已经死了没什么区别。
陆慧白天晚上地帮家里干活,除了做家务照顾尚在襁褓的幼弟还要帮绸缎庄做缝补送货的工作,一点做不好就要被继母妹妹打骂。而她除了受着别无他法。
好在她是个乐观的姑娘,即使继母对她各种刁难甚至不给饭吃她也只是笑笑。她倒是总在天黑后偷偷跑到苏记来蹲墙根闻香味儿,苏妙碰见了就让她进来跟自己一起在后厨吃饭。吃的次数多了陆慧自己也不好意思,常常送苏妙一些手针缝的小物件儿或者在蹭饭时带一把米或两根菜,都是她去送货时卖菜卖米的大娘送她的。
一大早对门绸缎庄就闹开了,吉庆绸缎庄是商住两用,没有院子,一楼卖货二楼住人,绸缎庄后门正对着苏记。楼上卧室的窗户也对着苏记,因而在寂静的清晨动静稍大一点就能听得一清二楚。陆慧和她的妹妹陆慈住在一个房间,大清早就听见陆慈在房间里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骂了句:
“我的裙子!陆慧。你这个贱蹄子!”
文书正在打扫门口,吓了一跳,抬头望向对门二楼敞开的窗户。
“又来了,对门那个坏丫头自从她姐姐来了她一天比一天能闹腾!”纯娘叼着林嫣做的绿豆凉糕歪在门框上。手搭凉棚往对面楼上瞧。在苏家住的久了。尤其是跟苏娴睡的久了,她的行为举止也变得随便起来,不再拘泥于一个女子该有的形象。
文书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吉庆绸缎庄的后门突然被从里面嘭地推开,陆慧衣服也没穿好,鞋后跟还没提上,慌慌张张地从里头跑出来,身后她妹妹跟疯了似的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表情凶狠地追出来。
与此同时。跑在前面的陆慧也不知道是太害怕了还是鞋子没穿好,脚底下一绊。扑通摔倒在地!
陆慈几步上前,两手举起棍子大叫了一声:
“贱人,你去死吧!”狠狠地向陆慧身上打去!
纯娘啊地一声低呼。
陆慧没来得及爬起来,瘫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看着那根手腕粗的棍子向自己的头上砸来,心跳骤然停止,害怕得双手抱住头,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降落在头上,脑袋瓜也没有开瓢,陆慧呆了一呆,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望去,气宇轩昂的挺拔身影拦在她面前,那人单手握住陆慈打下来的棍子,正带着气愤怒视着陆慈。
文书相貌清俊,又是个读书人,腹有诗书气自华,斯斯文文,知书达礼,现在又因为这突然的英雄救美举动男子气慨暴涨,一缕清风拂过,竟是一种说不出的丰神俊朗!
坐在地上的陆慧呆呆地望着他,只觉得已经停滞了的心脏开始怦怦怦跳个不停,滚热的绯红悄无声息地漫上脸颊。
不仅仅是陆慧,就连站在门口的纯娘都被文书突然的举动惊呆了。一直以来她只把文书当成迂腐的酸书生,妈妈的乖儿子,因为太弱了她从来都不把他当男子看待,今天却突然被闪了一下,一瞬间猛然意识到原来他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朗目疏眉,唇红齿白的俏郎君,一颗心不知是因为太惊讶还是因为太迷糊了竟然咚咚地跳动起来。
“啊呀,文书竟然也会英雄救美!”林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双卧蚕眼微眯。她的眼神不太好,远一些的东西看不清只能眯着眼,眯起来时颇有些风情万种。
纯娘看了她一眼,那一头陆慈已经骂开了,她才不管男人的长相,她是看银子多少的:
“酸书生,滚开!”
“你这姑娘怎能如此无礼,陆大姑娘是你的长姐,不管你与她有什么样的过节,她始终是你的长姐,你身为幼妹,怎么可以殴打自己的姐姐,还是在大街上,成何体统?”只是一开口,文书刚刚的豪情气概便破功,又变得文绉绉的。
“你知道个屁,这个小蹄子烫坏了本姑娘最喜爱的衣裙,今儿本姑娘非弄死她不可!穷酸鬼滚一边去,少管我们家的事,否则本姑娘连你一起揍!”
“你这姑娘言辞如此粗俗,成何体统?”文书更加气愤,以孔圣人的姿态光辉万丈地谴责道。
“要你多管闲事!”陆慈被当街教育,丢了面子,怒不可遏。
文书早在和陆慈说话时就已经松了握住木棍的力道,陆慈此时怒到了极点,猛然一抽手中木棍,狠狠地向文书的脸上挥去!
文书正想和她好好讲讲道理,没防备这一下,被陆慈挥来的棍子重重砸中脸颊,脑子嗡地一声,眼前冒出许多星星,应声倒地,额角绽裂了一个口儿,鲜血直流!
陆慧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慌忙扶起他,掏出帕子给他捂住流血的伤口,一叠声唤道:
“文大哥,你不要紧吧?文大哥!”
文书并不要紧,他被自己娘用棍子打习惯了,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子抱在怀里,女孩子的身体软软的贴在他的胳膊上,这样子的柔软是很特别的,比昨晚上吃的糯米团还要特别。他脑袋发蒙,晕眩感更加强烈,一时之间竟然站不起来了。
林嫣和纯娘都不会打架,慌了手脚,林嫣跑进去叫苏妙,不料却被路过的文氏听见了。
文氏虽然是念过书的官小姐,但在市井间生活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泼辣本事,出来一看自己那比命还重要的宝贝儿子竟然被人打伤了,而打伤她儿子的正是她最最憎恶的年轻姑娘。她非常讨厌接近她儿子的年轻女人,总觉得那些女人不怀好意。文氏见陆慈把儿子打伤,怒不可遏,一双眼赤红,冲上去夺过棍子扔下,啪啪扇了陆慈两巴掌,把陆慈扇的脑袋发蒙两眼冒金星,身子一转跌坐在地上,哇地哭了起来。
陆大娘子在屋里听见动静,出门一看,这还了得,她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出来指着文氏破口大骂。文氏也不客气,两个当娘的骂着骂着就在大街上动起手来,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文书慌忙跳起来去拦他娘,陆掌柜也从屋里出来手忙脚乱地劝,现场乱成一团。
直到陆掌柜答应赔偿文书的医药费并代表妻女道了歉文氏才作罢,各领着儿女回家去,街上围观的人和从家里探出头来看热闹的人也都各自散了。
文氏把文书领进后院,又甩了文书一巴掌,大骂他多管闲事:
“你是个读书人,你是要光宗耀祖考状元的,怎么能去管那种闲事,伤了碰了可怎么得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看见那些个小妖精就要把眼睛闭起来转身走得远远的,你还凑上去多管闲事!让你多管闲事!”她十分生气,扬起巴掌在文书身上狠拍。
苏烟从屋里拿了伤药和绷带,怯生生地笑道:
“文、文大娘,我先帮文大哥上药。”
文氏回过神来,冲着苏烟挤出一个笑脸:“让苏相公费心了。”
“大娘叫我烟儿就成。”苏烟嘿嘿地笑,这大娘每次冲他笑时他都觉得瘆的慌。
“苏相公又懂事又知礼,胡大嫂真是好福气,哪像我养出来的这个,我真是命苦!”文氏看着苏烟就伤感起来,拉着胡氏的手说。
胡氏无奈地拍拍她的手,笑道:“大妹子,文哥儿也是好心帮助人,不是说了他是为了救对门的大姑娘么,文哥儿人品好大妹子你应该高兴才是。”
“人品好不好有什么用,一点出息都没有还不听说,今儿还差点伤了脑子,这要是伤着了可怎么参加科考?真是气死我了!”文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桌前任苏烟上药的文书,红着眼圈对胡氏絮叨着。
当着许多人的面被母亲说没出息,文书面红耳赤,七尺男子头压得低低的,连脊背都弯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五章 心比天高
苏妙看了文书一眼,笑着打发围观的人回去继续干活,又问文书:
“你今天要不要歇一天?”
“不碍事。”文书摸了摸被包扎好的额头,“只是破了个口儿,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正在拉着胡氏的手抱怨的文氏一听苏妙主动给休假,立刻过来一叠声说,“你瞧瞧你这额头,都包成这样了,东家都说了歇一天不要紧,你还不歇歇,万一因为挨了这么一下闹出毛病来可如何是好,你若是出了毛病今年的院试还怎么参加!”
“不碍的,陆二姑娘打得也不重,平常挨的比这个重多了。我做伙计的又不干能伤身的活计,不打紧。”文书低着脑袋,轻声说。
文氏听他当众提起平常挨打的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讪讪地笑。
“既然不歇息,那你就坐一会儿吧,等开了门你再上前头来。”苏妙对文书说完,又笑着劝文氏,“大娘也别太生气,文书刚刚也是好心,好心最是难得的。”
文氏勉强笑了笑,点点头,苏妙便进酒楼去了,才踏入门槛就听见院子里文氏低声训斥文书:
“东家都说了你可以歇一天,你怎么还犟?她又没说扣你工钱,拿着工钱白歇一天不是正好吗,歇一天你还能好好温温书。今年的院试你无论如何不能再落榜,可你最近却天天跟个真的伙计似的。不好好理书,科考时可如何是好!”
“我每天都在理书。这些我心里都有数。娘,东家是可怜我们才让我们在这儿做工的,我们理应当谨言慎行别给东家惹麻烦。”文书低着头。眉尖微蹙,看着地面说。
“什么可怜我们?是我少干活了还是你少干活了,她可怜我们?”文氏一听,自尊心被狠狠刺伤,火冒三丈起来,盯着他的侧脸连声怒道,“她付工钱我们给她干活。我们怎么给她惹麻烦了?你这个脑子怎么越来越让我想不透,自从你跟这家人认得了以后你这脾气越来越古怪,你到底成天都在想什么?”
文书有种和她说不清的烦躁感。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直以来他的生命里只有母亲,生活中唯一有接触的人也是母亲,其他的对他来说都是符号一样的人物。母亲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一直以来他都这么认为。可自从母亲病重他逼迫自己出来做工后。他现在开始觉得他越来越无法理解他的母亲。然而他是被母亲生养到大的,母亲很辛苦,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忤逆母亲,于是他只是垂着头轻声说了句:
“什么都没想。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理书好好干活,这次的院试我一定会考中。”
得到承诺的文氏总算满意了,她焦躁的心情因为儿子的承诺也平复了下来:“你这么想就好。让娘看看,这额头若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她皱着眉双手捧起文书的脸。在绷带上仔细看了半天,“你以后得好好注意。危险的地方少去往上凑,万一伤了脑袋万一破了相,以后可怎么考状元娶公主娘娘!”
靠在门板上闲极无聊偷听的苏妙没想到文氏竟然还有这种心思,一愣,跟着她一起背靠门板的回味却无声地笑出来。苏妙生怕他笑出声被发现了尴尬,瞪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往里走。
“你笑什么?”她问。
“我笑文大娘算盘打得好,只是岳梁国的驸马爷成亲之后除了挂一个驸马都尉的虚衔,终身不得入朝参政,金科状元死都不想尚公主,她好不容易养了一个金科状元就为了送进公主府吃软饭?”回味忍俊不禁地说。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说:“也许在她看来吃公主的软饭也没什么不好,或者知道了这个她就改主意要娶郡主娘娘当媳妇了。”
“文书那个性子,若真尚了公主,绝对会短寿。”回味仿佛想到了什么,越发觉得好笑,说。
两人才走到厨房连接外场的入口,就看见林嫣、苏娴、纯娘聚在一块,纯娘疑惑不解地嘀咕:
“你们有没有觉得文大娘好像很讨厌有姑娘接近文书,刚才她还说人家的女孩儿是小妖精,还让文书把眼睛闭起来,为什么,好奇怪!”
苏娴耸耸肩,哼了一声:“相公死的早,一个人把儿子带大命里只有这个儿子的女人你不能按看常人的眼光去看她,否则你会觉得很可怕。”
“我觉得以文大娘心气儿那么高,肯定想让儿子娶个高贵的媳妇,所以对那些不好的自然要闭上眼睛,不然一时心头热了可就娶不到高贵的媳妇了。”林嫣认真地说。
“难道她还想娶个公主娘娘做媳妇?”苏娴啼笑皆非地说。
苏妙和回味并肩站在她们身后,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大姐,你真相了!
下午时员工轮班吃中饭的时间,今天吃包子,于是文书就揣了两个包子走到侧门外,独自站在巷子里,背靠着墙壁,从后腰取出书卷,一边吃包子一边专心阅读。
不多时,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专心沉浸在书本里的文书并没有觉察,直到那人凑到他身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文大哥。”
文书呆了一呆,望过去,映入眼帘的人吓了他一大跳,手中书卷啪地落地,整个人猴子似的火速向后窜了半步,后面是墙,他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惊慌失措,磕磕巴巴地唤了句:
“陆、陆姑娘!”
陆慧被他激烈的反应唬了一跳,呆若木鸡,他的反应在她看来是排斥,也许他是因为为了自己受伤生气了,咬着嘴唇垂下头,她歉意满满地说:
“文大哥,对不住,害你受伤,又闹了那么大的动静,都是我不好!”
文书终于缓过神来,见她如此,慌忙摆手,讪讪地笑道: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都怪我,我娘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让你为难了。”
“不是的!是我不好!”陆慧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没生气,心里一松,愧疚感涌了上来,用力摇着头对他说。
文书的目光却落在她红肿带紫的脸颊,圆圆的小脸明显受过掌掴,已经肿起来一寸,看起来更像包子,他心脏一紧,慌忙询问:
“你的脸怎么……”
“啊,因为和妹妹吵架,娘很生气,受了点罚,不打紧的。”她笑容灿烂地说,仿佛真的不打紧。
文书不知道该说什么,怜悯爱惜从心底的缝隙涌了上来,他怜惜地望着她。陆慧被他瞧的不好意思,双手捂住肿起来的脸,讪笑着低下头,小声问:
“文大哥,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你不用放在心上。”
“文大哥,你好有男子气概!”陆慧听他这么说,不禁真挚地赞了一句。
文书呆了一呆,他从来没被姑娘这么称赞过,纯娘和苏娴倒是老说他不像个男人,被如此称赞,男子与生俱来的豪情不由得从内心底涌出来,同时他又觉得有点心虚,毕竟刚刚被陆慈一棍子打伤了,作为有男子气概的男子实在太丢脸。他脸涨红,眼神闪烁,很不好意思。
陆慧只是情之所至就说出口了,她生在乡村,没有城中女子的心计,素来有什么说什么,但是话一出口,又见文书竟然是这个反应,羞涩感澎湃而来,她比他还要不好意思。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半天,陆慧绞着双手,目光落在文书手里的书卷上,没话找话地笑问:
“文大哥,你在看什么呀?”
文书一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笑答:“《中庸》。”
“那是什么?”
“是很了不起的典籍,是教导人为人处世的。”
陆慧好奇地凑过去瞧,于是文书就把书卷打开给她看,听她惊叹道:
“好多字啊!”
文书觉得她很单纯,那惊讶地笑起来的样子很是纯真,不由得微笑起来。
“文大哥,你好了不起,居然能看这么多字的书!”
“你不认得字?”文书一愣,问。
陆慧尴尬起来,挠着头笑嘻嘻地说:
“我爹每年寄回来的钱只够家用,我没念过书,我娘说姑娘家念书没用,做家务会针线才是正理。”说到最后她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不想被看轻,于是急于说出自己的优点般地道,“我针线活做的很好,连店里的裁缝都偷偷夸奖我呢。”
文书越发觉得她可怜,顿了顿,轻声问了句:
“突然从老家到这边来,一定会不适应吧?”
陆慧一愣,紧接着笑容灿烂地回答:
“还好,爹对我很好,虽然娘和妹妹他们不喜欢我,也没法子,我是外来的嘛。娘临去前一直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和二娘妹妹相处,不许让爹为难。我觉得只要住的时间久了,他们一定会喜欢我的。”她信心满满地笑说。
文书望了她一会儿,这话是在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谁都听得出来,气氛变得有些僵硬,仿佛脖子以下沉进水里,变得窒息起来。文书见她说完自我鼓励后就低着头不再作声,很想打破现在的沉默,在手中书卷瞄了一眼,他忽然笑问:
“你要不要学认字?”
“咦,可以吗?”陆慧一愣,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像只欢腾的小麻雀。
文书不由得笑起来,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六章 羞辱
正午,一个身形微胖,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出现在苏记品鲜楼门口,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交领长袍,用的是昂贵的丝织面料,一看就是个有钱人。此人在门口逗留片刻,扬着脖子盯着招牌看了一会儿,从鼻子里哼一声,带着身后一个棕衣小帽的随从阔步进了苏记。
苏婵上前来迎客,虽然面无表情倒还算客气地问了句:“客官想在一楼用饭还是在二楼?”
“要一间好些的包间,再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通通都端上来!”男子负手昂头,说话时的神态有些趾高气昂。
“对不住客官,我们苏记包间少客人多,需提前预订,今日包间的预订已经排到了晚上,不过楼上雅座还有位子,本店的雅座隔断很好,虽然不如包间却也安静,客官要不要试试雅座?”
男子皱了皱眉,虽然不太高兴,但都预订出去了也没有办法,不耐烦地手一挥:
“雅座就雅座吧!”
“客官楼上请!”苏婵说着,在前面引路,将客人领到二楼。
服务在二楼的得福迎了上来,将客人带到一处安静的雅座。
男子没有看菜单,只是要得福上苏记品鲜楼的招牌菜,全部。
这样的行为太惹眼,通常第一次上门的客人来时都会先听伙计介绍招牌菜而后点几道可心的,一次性上齐所有招牌菜,而且只有一个人吃。能做这种事的通常都是商业间谍,还是一眼就能被看穿的傻瓜间谍。
男子的反常引起了正在和客人闲磕牙的苏娴的注意。
菜全部上齐后,立在一旁的小厮奉上一双筷子。微胖的男子接过筷子,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扔下筷子,靠在椅背上不屑地笑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间美味,就这玩意儿,哼!”
轻蔑,十足的轻蔑。
苏娴坐在他这桌后面的一桌。隔着一道雅致的屏风,闻听此言,火冒三丈。
胖男子的菜还没吃完一半就全部扔下了。付了银子大摇大摆地离开苏记。
苏娴从座位上站起来,吩咐了得福跟上,自己立在窗前,望着那男子趾高气昂地向东街走去。吐出舌尖啐了一声。
约莫两刻钟后。负责跟踪胖男子的得福顺利归来,跑到厨房里向苏妙汇报道:
“东家,那人进了一品楼。”
“一品楼?一品楼的人出来侦查?一品楼的人没有侦查过的也只有佟家那个新来的二少爷了。”苏妙想了想,说,“莫非佟染真的被架空了?”她思索了良久,看了回味一眼,凑过去笑问,“小味味。你认得佟家二少爷吗?”
“不认得。”回味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大少爷呢?”
“不认得。”回味正在专心制作碧溪湖醋鱼。
“那三少爷呢?”
“不认得。”
“四少爷?”
“不认得。”
“四少爷就是佟染。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吧。”苏妙无语地道。
回味抬起头来,平着一张脸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吐出三个字:
“不认得。”
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
一品楼。
佟染坐在长桌前,漫不经心地喝着新采摘的明前毛尖。
佟争思大喇喇地歪在窗下的花梨木椅上,眸子在他脸上扫过,无声地哼了声,皮笑肉不笑地说:
“四弟,为兄已经去苏记看过了,也不怎么样,你把太多精神放在那家身上,也忒悠闲了些!”
佟染不答。
佟争思也不在乎他的回答,继续说下去:“还有你之前买下的那座品鲜楼,既然已经被我们佟家买下作为一品楼的分店,名字理应该改为一品楼。用了公中的钱却随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父亲离得是远,但现在佟家的产业还是父亲的,你也不能就因为父亲离得远,就任意妄为啊!”他在“任意妄为”这四个字上加了重音,抓起茶碗喝了一口,咂咂嘴,“嗯!好茶!你小子果然会享受,从苏州被派到丰州来,离了老家就是逍遥自在!”
佟染笑了笑,没有理睬他的后半段话,淡淡说:
“关于品鲜楼的事我已经在信中向父亲禀告过了,品鲜楼那块招牌的价值不可估量,父亲也说知道了,怎么,二哥没听父亲提起过?”
佟争思的眸子里掠过一抹阴沉,笑笑,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
“这个还真没听父亲提起过,名字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你会重用长生,你果然是手段高胆子大,父亲哪里不舒服你就往父亲那个地方狠踩。”他似很愉悦地笑出声来,望着佟染没有半分改变的脸,仿佛要进行重重一击般地大声道,“也是,他好歹是你的兄长,父亲因为那件事憎恶他,把他赶出家门眼不见为净,你却做不到,毕竟你们从小就兄弟情深嘛。”
“兄弟情深”这四个字他含着嘲讽的笑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每一个字都是一记窝心脚。
佟染唇角微敛,顿了顿,淡声说:“三哥是自己请求离家学艺的,父亲也应允了,三哥学成后效力一品楼也是父亲默许了的。不管那些流言怎么说,三哥他的名字至今仍旧在佟家的族谱上,他仍旧是佟家的三少爷。二哥这话跟我说无所谓,但可小心别传出去,佟家是要脸面的,父亲憎恶儿子这种话一旦传出去,外头还不定会怎么猜测,到时候受到影响的还是我们佟家。”
这样一番道貌岸然辣气壮的话从这一张浅浅勾笑的嘴唇里说出,仿佛真心为了家族好仿佛真的为了二哥好的样子让佟争思都快吐了,他深深地看了佟染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顿了顿,义正言辞地道:
“四弟,二哥这次来是来助你管理南部四省的生意的,临来前父亲的话你没有忘记吧?”
“当然不会,品鲜楼的新厨长已上任,明日佟飞就可以回来,到时候二哥可以让佟飞陪你好好转转,也好尽快熟悉一下生意。”
他答应的太爽快,佟争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站起身笑道:
“既如此,那就明天好了,你忙着,我先走了。”
“二哥慢走。”佟染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说。
佟争思见他站都没站起来,心里泛起一丝火气,转身出去,随从带上门之后,他回头在紧闭的门板上狠瞪了一眼,一面往楼下走一面轻蔑地自语道:
“不过就是嫡出,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填房生的也敢在爷面前充大,我呸,贱种!”
他刚走下楼梯,只剩下一级台阶便能回归地面,迎面,长生步履匆匆地走过来,看见他时面色一僵,站住了。
佟争思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面露厌恶,停住脚步,在长生的脸上扫了一眼,不屑地嗤笑了声:
“杂种!”他说完,远远地绕开他,扬长而去。
长生浑身一震,笔直地立在楼梯下方,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袖子下一双拳头缓缓收紧,他的脸色惨白发青。
文书在工作间隙会独自站在侧门外的短巷里读书,大家也都知道他正抓紧时间备考,因而在他念书期间大家没有要紧事都不会凑过去打扰他。因为今年是决定文书命运的一年,随着九月份的院试越来越近,苏妙破例应允文书从午餐高峰期后到晚餐高峰期这段时间休息理书,晚餐高峰期结束后也可以提前回家,从全职转为兼职,工钱当然也相应减少,但文书已经很满足了。
午后,文书正坐在侧门前的板凳上背书,一张圆圆的小脸从半掩的侧门外探进来,笑嘻嘻地唤了声:
“文大哥!”
文书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局促不安地道:“陆、陆姑娘,你怎么……”
“文大哥叫我‘阿慧’就好了。”陆慧笑容灿烂地说,摊开手心,两个白白胖胖的豆沙包在她的掌中,被翠绿的叶子包裹,虽然已经没了热气却依旧泛着一股诱人的香甜,“我去送货时卖豆包的李大娘送我的,我知道你这个时辰肯定在这儿念书,就过来分给你一个。”
“这怎么使得,人家送给你的,你不吃岂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文书连忙说。
“所以我和文大哥一人一个,文大哥上次救了我我都没有谢过你。”
“别、别再说那件事。”文书握着书卷,别过头去小声说,想起那天后半段的受伤他就觉得丢人。
陆慧虽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却知道他这么说不是排斥自己,而是觉得不好意思,笑着拉起他的手将一只白胖的豆沙包放进他的手心里。
即使那只小手布满了厚茧仍旧是女子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手部肌肤时,文书忽然有种被电了一下的感觉,手下意识往回缩,虽然动作不大,陆慧却觉察到了,微怔地望向他不自在的脸,轻笑出声。
“笑什么?”文书心跳得飞快,他不擅与女孩子交往,更不会应对这个主动凑上来的女孩子,心里怪怪的浑身怪怪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没有。”陆慧嫣然一笑,顿了顿,望向他手里的书卷,“文大哥,我听妙姐姐说你今年要参加院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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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七章 逗趣 (二更)
文书的目光没有放在她身上,他始终盯着脚尖,见她问,点了点头,过后又觉得这样不礼貌,于是轻答了句:
“嗯。”
“考中院试就是秀才了呢,真了不起!”陆慧充满了崇拜与羡慕,笑着赞叹道。
“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文书不太喜欢提起这件事,听到“院试”他的心情总有些烦躁,却又不愿因为自暴自弃说出兆头不好的话,毕竟他还是有心想去科考的,垂下头憋闷了半天,似自嘲地哼笑了声,轻叹道,“我已经考了十年,一次没中过!”
陆慧一愣,望着他变得消沉沮丧心也跟着忧愁起来,过了一会儿,笑意盎然地说:
“没问题的!”
文书微怔,诧然望向她。
“文大哥这么聪明又这么用功,以前一定是因为运气不好,这次肯定没问题,我会帮文大哥祈祷,文大哥这次一定能考中的!”陆慧充满了自信,铿锵有力地鼓励道。
文书看了她一眼,又一次垂下头,似有些生气地轻声咕哝:
“你哪来的自信啊,你又没考过,凭什么这么肯定?”
陆慧笑容一僵,猛然间觉得自己很失礼,不由得尴尬起来,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笑说:
“我的确没考过。我又说错话了,文大哥你别见怪。”
文书从自己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呆了一呆。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分明是在迁怒于她,实在很差劲,慌忙说:
“你没有说错话。是我不好,我最近有点……书太多了我有点乱。”
陆慧看了他一会儿,紧接着湛然一笑,扬了扬手里的豆沙包:“文大哥你看书也应该累了,不如我们先吃豆沙包吧,吃完了我去送货你再读书,可好?”
文书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笑容。灰暗的心情仿佛被这样灿烂的笑容感染,变得晴朗亮堂,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回答了句:
“好。”
没有被拒绝,陆慧欢喜起来,笑容也变得比刚刚更加耀眼。
巷口的砖墙后面,苏妙扒着墙壁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地瞧着。笑意满满地轻声叹道:
“真好呐,没有确立关系的暧/昧时期,看着对方为自己患得患失小鹿乱撞,爽!”
“这就是你总是对我打马虎眼的理由?”回味双手抱胸,靠在她身旁,他对偷窥没兴趣,对她的话倒是起了兴趣。
“怎么能用‘打马虎眼’这种词,应该用更浪漫的字眼!”苏妙不满了。双手叉腰,一本正经地对他道。
因为用餐高峰期过了。两人正在旷工去街尾买生煎锅贴兼短暂约会的路上,没想到却碰见了好玩的事。
回味坚决不改成更浪漫的字眼,他凉飕飕地睨着她。苏妙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瞧着,嘿嘿地笑起来,往他胸前一拍,羞涩、兴奋略带一丝期待地问:
“你是患得患失了,还是小鹿乱撞了?”
“我觉得我的脑子撞到了。”回味看了她一会儿,一字一顿地回答。
“小味味,你不要太沮丧,患得患失的病根都是因为脑子被撞到了。”苏妙流畅地笑说,顿了顿反应过来,脸刷地黑了,不悦地看着他质问,“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你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你的脑子撞到了,你是在拐着弯儿地说我很差?”
“不,你太好了,我感觉我被你玩弄了。”回味两眼望天,语气一马平川,从善如流地回答。
“小味味,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负责的。”苏妙手一拍,笑嘻嘻地向他承诺。
回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配合地回应道:
“那真是多谢你了。”
苏妙嘻嘻一笑,拉起他的手一边将他往街尾带一边说:
“走吧,去晚了卖生煎锅贴的人就回去了。我敢说陆慧一定对文书有意思,文书傻不愣登的居然也有人喜欢他,脸长得好就是吃香呐!”
回味任由她拉着,跟着她往前走,即使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也不在意。
“以文书的年纪也该成亲了,我倒不是诅咒他,不过等到考中状元再成亲不太现实。”苏妙继续道。
“就算如此,他与陆慧也不合适。”回味淡淡地道,“不,应该说现在的他与谁都不合适。”
“为什么?”苏妙一愣,不解地问。
“一个连养活自己都困难的人,怎么能赚钱养家生儿育女?”
“你太死脑筋了,只要一条心,赚钱的事可以两个人一起慢慢来。别瞧不起女人,你就是什么都不干我也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苏妙不以为然地说。
回味盯着她的侧脸,嘴角狠狠抽了抽:“我越来越觉得你像一个人。”
“谁?”苏妙回过头来看着他,疑惑地问。
“我娘。”回味回答。
苏妙呆了一呆,噗地笑了,扬起下巴对他说:
“那你叫我一声‘娘’!”
回味直直地看了她一阵,突然说了句:
“孩子他娘,今晚睡觉别磨牙了,很吵。”
过路的人全听见了,看了看回味又看了看苏妙,心想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睡品竟这么差,她相公好可怜,只是都已经是孩子娘了为啥还是姑娘打扮,莫非脑子也有问题?
苏妙呆呆地沐浴在各种同情怜悯的目光里,等她回过神,回味早已扬长而去。
“我才没磨牙!”她脸涨红地叫了一声,冲过去。
回味扭头看了她一眼,一溜烟跑掉了。
一品楼。
“佟染!”一声暴怒的喝吼响亮地传来,佟争思嘭地推开佟染的包厢大门。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一双手啪地拍在佟染的长桌上。
佟染放下手中狼毫笔,淡定自若。就连立在他身后为他磨墨的美婢亦面不改色,依旧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平静地研磨。
“二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佟染轻而慢地笑问。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我来到丰州这么长时间,你账册账册拖延,一天到晚不照面。只派佟飞那个连话都不说的呆木头跟着我到处添乱。我交代下去的命令没有一个人去执行,因为那些个全部是你的人,全他娘的把老子的话当成耳旁风!佟染。难道你回头就忘了在苏州时父亲嘱咐你的话了,父亲说了南四省的所有生意由我和你共同掌管,你懂不懂‘共同’是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你小子再这么跟老子玩阴的。老子这就回苏州去回老爷子南四省有你这个能干的一手遮天。我这个用不上的还是到他老人家床前尽孝吧!”
“二哥说的这是哪里话,究竟是哪个人把你的话当做耳旁风,把他叫过来,我一定帮二哥教训一顿出气。若是佟飞让二哥不满意,那二哥想让谁跟着尽管自行挑选。说我一手遮天那绝对是没有的事,父亲吩咐由你我二人共同掌管南四省的生意我听得一清二楚,二哥可能是才来丰州,对许多事务太陌生。心情有些烦躁,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二哥别心急。”佟染弯着眉眼,斯文无害地笑说。
就在这时,身旁的美婢忽然轻声提醒:
“四少,时辰到了!”
佟染嗯了一声,站起来,春风满面地对佟争思笑道:
“二哥,对不住,知州大人派了人来,我得去一趟知州衙门。”说着绕过长桌径直往门外走,在路过站得笔直的佟飞身旁时,严厉地道了句,“你是怎么伺候二少爷的,竟然让二少爷生这么大气,回去自领二十板子,再挑几个好的来让二少爷自己挑个可心的在身边伺候着。”
“是。”佟飞依旧面无表情,沉声应了句。
“二哥,我就先失陪了,可不能让知州大人等太久。”佟染笑意盎然地对面色铁青的佟争思说了句,也不等他回答,转身,扬长而去。
佟争思怒不可遏,然而他现在已经隐约觉察到自己掉进对方的坑里,即使怒焰腾腾,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举起拳头用力地捶了一下佟染的宝贝花梨木桌。
走出门的佟染在听到这一声闷响时,红润的唇勾起,扬起一抹讥讽。
到苏妙吃晚饭的时间陆慧很罕见地没有来,一直到苏记快打烊了陆慧才笑吟吟地抱着一堆围裙来,苏妙托她为苏记做一批新围裙店服并绣上花纹。因为之前跟妹妹闹崩,陆慧被赶到厨房居住,虽然成了名副其实的灰姑娘,却有了更多做私活的机会,终于不用再大半夜偷偷躲在茅房里点上半根蜡烛赚私房钱了。
苏妙给她留了半个肘子,陆慧不能拿回家去吃,索性坐下大口啃起来。
“你这丫头最近好像胖了不少。”苏娴笑着说,捏她小脸的手顺势落在她的上臂,又捏了捏。
陆慧正笑嘻嘻地说“是吗”,苏娴才一捏住她的胳膊,她竟啊地一声尖叫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苏娴心肝肺乱跳,惊疑不定地问。
“没什么。”陆慧的手下意识在胳膊上摸了摸,讪讪笑说,一抬眼正对上苏妙紧盯着她的眸子,眼神闪烁。
“胳膊怎么了?”苏妙问。
“送货的时候摔了一跤擦伤了,有点疼,不打紧。”
“摔了?上药没有?二姐那儿有很好用的金创药,你要不要抹点?”正在写功课的苏烟回头,关切地问。
“没关系,破的不严重。”陆慧笑得有些僵,轻轻地说,用手背抹了抹全是油的小嘴。
稍敏锐一些的人都看得出她是在撒谎,手臂的伤绝不是摔跤那么简单,然而她已经这样回答,再追问下去只会让她为难罢了。(未完待续……)
PS:从今天起会尽量双更,时间不变,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与支持。
总是写吃吃喝喝感觉有点枯燥,所以会穿插着写,但美食之路不会停,后面会更多。
第一百四八章 夜话
“妙姐姐,我爹答应让我在店里做裁缝了,我每月还可以领工钱哦。”陆慧开心地说。
“真的?你爹怎么会突然同意了?”
陆慧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说:“我接私活被娘发现了,娘很生气,不过我爹答应让我做裁缝了。”
苏娴从她的话语中似读出了点什么,皱了皱眉,她说话很直,对陆慧的乖顺莫名的有些不悦,锐利地道:
“你又不是从小就在这儿,你亲娘刚过世,你这个‘娘’叫的还挺顺口的。”
陆慧表情一僵。
“大姐!”苏烟觉得太刻薄了,讪笑着唤了声。
“我娘临去前一直嘱咐我,到了新家一定要好好和二娘弟妹相处,还说二娘这么些年在外面替她照顾爹很辛苦,要我一定把二娘当做是她好好孝顺,千万不可以让爹为难。”陆慧抓着肘子的手微松,半垂下头,僵硬地笑说。
“你娘是菩萨吗?”苏娴不可思议地道。
“我娘生下我之后身子亏虚,一直没能再替我爹生下儿子继承香火,所以一直觉得很对不住我爹。”
苏娴听了觉得恼火,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很出乎意料的人突然气冲冲地道:
“哪里对不住了,不是已经有一个姑娘了吗?继承香火?生儿子?成亲之前话说的那么好听,成亲之后就是为了生儿子传宗接代的么?既然是为了传宗接代,干脆去挑一个看上去最好生养的不就好了。还说那么多花言巧语做什么!”
在场的人全都被突然发起飙来的林嫣惊呆了,林嫣一直以来都是温柔和气的,说话软绵绵。待人笑眯眯,仿佛永远不会生气似的,这一回突然冷冷地说下这一番激烈的言辞,与平日里温柔的她判若两人,似非常气愤,连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让看惯了她平常模样的众人又是吃惊又有些骇然。也不知道她这是吃错药了还是昨晚没睡好心情烦躁。
林嫣重重地将话说完,在对上众人的瞠目结舌时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张地掩住嘴唇。顿了顿,又恢复了平时的柔婉,尴尬地笑说:
“我的意思是你娘没必要觉得对不住你爹,你也别因为你娘对你爹的愧疚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就觉得你应该讨好你二娘那些人。你没做错什么。”别人看着她时仍旧未褪去的惊愕眼神让她觉得更尴尬,眼神闪烁,最后匆匆地说一句,“总之你这个年纪马上就该议亲了,还是让你爹给你寻一门好亲,可别被你那后娘给误了。”
陆慧脸微红,低头摆弄着衣带小声说:“这个我娘临去前已经和我爹说了,我爹也答应了。”停了停。怕被误解似的又补充一句,“其实我爹他对我挺好的。”
众人爱怜地望着她。她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这样想或许她的心里能好过一点。
一直头都没抬正擦着桌子的文书此时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莫名地就为她担心起来。
陆慧吃完半个肘子抹抹嘴赶着回去,怕被家里人发现。
陆慧走后,苏烟合上窗课本子,扁扁嘴对苏妙说:
“二姐,阿慧她一定每天被她后娘和妹妹欺负,她人太老实了,干脆你也给她一份工,让她自己养活自己,她就不用再受娘家的挟制忍气吞声了。”
“你当你姐是收容所所长啊,我开的是酒楼,主要是做生意,不是来者不拒供人就业的。再说人家有亲爹呢,她将来的婚事都要靠他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不懂?她的针线手艺好,在她家里当裁缝才是正道。”
“可是她在家不是挨打就是挨骂,好可怜!”
“那是她自己怂,要是我,那种家我立马离家出走,从此快马江湖,自由自在,再也不回来!”苏婵不屑地哼了一声,慷慨激昂地道。
苏妙的嘴角抽了抽,看着她手里还拎着抹布:
“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像你这么奇特,绝大多数姑娘还是希望普普通通地生活,再说世界很大,你那三脚猫功夫在长乐镇行丰州比较太平所以勉强够用,可真要快马江湖,你恐怕还没出秦安省就被山贼抢去当压寨夫人了。”
“山贼不会要男人婆。”苏娴凉凉地说。
“错了,山贼窝男人太多,他们不挑,只要是女的就行。”
“老三呐,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个伙计吧。”苏娴笑着说。
苏婵没有她们的伶牙俐齿,见她们合起伙来,有些生气,硬邦邦地道:
“哪来的那么多山贼,就算有我也不怕!像你们这种安于现状的小麻雀又哪里明白大雁的想法!”
“三姐,那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苏烟纠正道。
“闭嘴,我连这句话都不知道吗,你当我没念过书!”苏婵瞪了他一眼,很凶地说。
苏烟怕怕地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扁着嘴,三姐好可怕!
“早就说让你念书那会儿别睡觉,你偏说你闭着眼睛听课,这会儿露馅了吧。”苏娴见缝插针嘲笑了句。
苏婵瞪了她一眼:“我是闭着眼睛听课,燕雀鸿鹄的话我可知道,我只是在说我自己的想法!”
“是,是,是。”苏娴用妥协了的语气凉凉地笑着。
苏婵绷着脸盯着她,气愤难平,这两个人天生不对付。
苏妙抚额,无语地叹了口气。
彼时陆慧从侧门出了苏记,正要往街对面的绸缎庄去。
“陆姑娘。”很轻的声音响起。
陆慧一愣,望过去,只见文书匆匆从正门走出来,立在她面前。
“文大哥,不是说了叫我阿慧就好。”陆慧笑吟吟地说。
文书不好意思叫一个女孩子的闺名,没有搭腔,他的眼始终不肯落在她身上,手在怀里掏了一会儿,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陆慧一愣,接过来打开,纸包里包着的竟是一只超级大灌汤包:
“这是?”她惊讶地笑起来。
“这是晚上店里做的,上次你请我吃了豆沙包,所以我给你留了一个。”
“这、这怎么好意思?”礼物收到的太突然,即使只是一个包子,可这是陆慧此生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送给她礼物的人还是文大哥,欢喜,雀跃,一颗芳心怦怦跳,连脸颊都热了起来。
“礼尚往来,虽然只是一个包子,你别嫌弃,收下吧。已经凉了,你回去热热再吃。”文书说。
“嗯!”陆慧用力点头,笑道,“多谢文大哥!”
文书的目光掠过她的笑脸,不觉心头一热,有些尴尬,不知所措。
“书白,你做什么呢?”文氏从侧门里走出来,她能在一片黑暗中离老远就清楚地辨认出自己儿子的身影,儿子的身旁还站着一个陌生的黑影,虽然看不清是谁,不悦感却涌了上来。
文书心中一惊,仿佛做了坏事似的,慌慌张张地对陆慧小声道:
“我娘来了,你快回去吧!”
陆慧传染了他的紧张,也跟着惊慌起来,点着头,揣起包子转身向街对面走,很快消失在绸缎庄的侧门里。
两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同时有了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文氏黑着一张脸走过来,文书努力平复了慌乱的心跳,不等文氏说话他先行开口问:
“娘、娘,后头收拾完了?”
“刚才那个是对门那个小妖精吧?”文氏绷着一张脸,有些凶地质问。
带有羞辱性质的言辞让文书不由得皱了皱眉:“娘,你怎么这么说陆姑娘,人家是好人家的姑娘,你这样说一个姑娘未免太、太过分了。”他翕动着嘴唇小声道。
“我太过分?哼!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东跑西窜也就罢了,看见男人就往上凑,那笑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规矩的,举止言谈没有半点教养,连家里的亲人都不待见她,说她是‘小妖精’还便宜了她。你刚刚和她站在这儿说什么?她想把你怎么样?”
“刚才、刚才东家让我给陆姑娘送一个包子。”文书心里一紧,很自然地说出谎话,这是他生平第二次撒谎骗他娘,紧张、无措、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然而他仍旧要强调,“娘,陆姑娘被后娘和后娘生的妹妹欺负,很可怜的,你别再那么说她,若是传出去会毁了她的名声!”
“可怜?谁不可怜!你娘不可怜,你爹欠下一屁股赌债一命呜呼,留我一个人变卖家产还债,还要养活你。你不可怜,十岁没了父亲,明明小时候被称为‘神童’,十年了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中。”文氏不屑地哼了一声,“有工夫怜悯别人,还不如管好自己。我告诉你,以后离那个小妖精远一点,不许再跟她说话,听见没有?”她严厉地命令。
文书的心里罕见地起了逆反,他沉默不语。
“听见没有?”文氏怒了,厉声喝问了句。
文书条件反射地浑身一抖,颤巍巍地答了句:“听见了。”
文氏这才满意,母子俩一道回家去了。
然而,也不知道这一次只是一次酝酿已久的契机,还是很偶然的一次意外,文书内心深处的那一颗反抗的种子开始慢慢地悄悄地萌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九章 接风宵夜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在炽烈阳光的照射下,苏记又一次迎来了午餐高峰期。
“我回来了!”一个黑乎乎脏兮兮也不知道几天没洗脸的小矮子从门外蹦进来,举高双手大声欢呼。
苏婵离门边最近,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
“要饭去侧门,我们正门还要做生意。”
黑脸小矮子一听,急了,指着自己的鼻尖慌忙说:
“婵姐儿你怎么说话呢,我哪像要饭的,是我啊是我啊,老子是宁乐,老子才走了多久你就不认得了!”
“我认得啊。”苏婵盯着他,淡淡地说。
宁乐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她,双方四目相对,一股小风打着旋儿从两人中间刮过,苏婵想的是这个人好没幽默感,难得自己想幽默一下。宁乐想的却是,我好不容易回来了,竟然被这样对待,我又哪得罪你了!
“呀,这不是宁乐吗,出去一趟怎么这么黑了?头不梳脸不洗你去当要饭的了?”陈阳经过门口,惊讶地问。
“哪有那么难看,我分明洗过了。道上乱七八糟事太多,回来这一道太阳又越来越烈,想不黑都难!”宁乐摸着娃娃脸呵呵笑。
“带土产了吗?”苏婵问。
“带了带了,这不在这儿呢吗,这么些东西,累死老子了,我爹让我给你们带了好些东西!”宁乐抖着扔在地上的大麻袋说。
“那个啥,你既然回来了。赶紧去洗个脸换身衣裳,今儿人多忙不过来,你快进来帮忙!”还不等他话音落下。陈阳已经一叠声说着,上菜去了。
那一头又有客人喊结账,苏婵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宁乐被孤独地撂在门口,这些人就是这么对待他们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同伴的么!
进城时血液沸腾的雀跃感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宁乐扁了扁嘴,老老实实地转移到侧门。洗脸换衣裳上工去了。
打烊之后,宁乐拿着大扫帚没精打采地站在大门口给土地公画胡子,苏婵走出来。用扫把在他后腰上一捅:
“别傻站着,快扫啊!”
“老子今天才回来,累了这么长时间,又拿了那么多东西。回来了连口水都没喝成就得干活!这里太没良心了。白痴女人更没良心,看见我大老远地回来她竟然开口就催我去上菜,早知道是这样,老子就留在豫州跟我爹一起种菜了!”宁乐又委屈又生气,扁着嘴抱怨道。
“没良心?既然你说没良心,今晚的宵夜我们就自己吃好了!”熟悉的嗓音在门槛内响起,宁乐一抬头就看见苏妙那副大地主对待佃农的高高在上姿态,她正双手捧着一碗香喷喷让他极是想念的杂烩菜。跟在她身后的同喜他们则抱了一堆干果、拌菜、卤味、酒坛子,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宁乐一愣。心口忽地就热了起来,眨动着一双漆黑的眼睛。
“妙妙说你爱吃甜的,让我多做些点心,我做了芸豆糕、海棠酥、如意卷和开花馒头,刚出锅的哦。”林嫣从苏妙身后探出头来,细声笑说。
宁乐望着她的笑容,心跳得更快,脸也微微热了起来。
“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说我没良心,杂烩菜我要吃光!芸豆糕海棠酥我要全部吃光!”苏妙生气地说着,向林嫣手中的瓷盘抓去。
一只白皙的手将她伸出去的禄山之爪拦截在半空,苏妙一愣,抬头望向立在一旁的回味,狐疑地问:
“干吗?”
“四喜饺。”回味将手里托着的一盘精巧别致的小饺子递到她面前,平声说。
四喜饺说是饺子其实也不是饺子,因为它的外形是方方正正的,在面皮中间放入拌好的肉馅,先将两对面的皮子掐住,再将另两面的皮子掐住,这样饺子的顶端就露出四个洞眼,在这四个洞眼里分别填入青豆、火腿、蛋白末和蛋黄末,四色原料,取四喜之意,随后将四喜饺的生坯放蒸笼里用旺火隔水蒸半刻钟左右,鲜嫩而富有弹性,皮薄馅嫩,香气四溢。
苏妙吃了一个觉得好吃,又抓起一个塞进嘴里。回味端着盘子倒退着往后走,苏妙犹未察觉,跟着他的盘子向前走。
林嫣抿嘴笑起来,在妙妙吃别人做的食物时回小哥总是不太高兴,独占欲还真强呐!
站在大门外的宁乐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把我的杂烩菜放下!”直冲进来。
因为白天太忙了,没时间给宁乐接风,好在大家都赞同打烊后抽出半个时辰来一场接风宵夜。
“干杯!”后厨外场的所有人满满当当地挤了四五张桌子,连苏老太和胡氏也跟着入座,众人一起举杯,热热闹闹地撞起杯来。
宁乐喝了一大口**辣的烧酒,眉眼在笑,嘴角在笑,全身都在笑,一扫刚刚的郁闷沮丧,这会子金光灿烂的,眼睛都笑得挤在一起了,一叠声说:
“多谢多谢!”
“你这一趟回来的倒快,我还以为得下个月才能回来呢。”苏妙笑说。
“我在家住了两天就被我爹赶回来了,怕我赶不上院试。也多亏了我早点回来,去的时候还挺顺利回来的时候乱成一团,半道船居然坏了,多亏没在江中心漏水,要不然我就回不来了。在一个小渔村停了船,那里没有客船,修船要一个月,我跟几个人只得一直走,走了七天才走到蕲州,到蕲州往这边没有水路只有陆路,走陆路绕了个大远,半路上还碰见瑞王府世子在梁大山剿山贼,各种盘查……”
宁乐话音未落,啪嗒一声,正笑着听他说的林嫣忽然手一颤。翻倒了手里的酒杯,酒杯里的酒撒了她一裙子。
众人吓了一跳,惊诧地望向她。
林嫣脸涨红。霍地站起来,讪讪地笑道:“手滑了,我进去换身衣裳!”转身要往后院去,不料才走了两步,竟然又一次前脚绊后脚,整个人以华丽丽的狗啃泥姿态向前扑去!
宁乐正坐在她身旁,见状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林嫣被他拉了一把,大半个身子摔在地上,好在这一次没撞到额头。
“谢谢。”她笑得更加尴尬。对着宁乐轻声说。
宁乐的脸越发红,也不知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不好意思,他笑了笑,松开手。
林嫣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尴尬。所以转过身来笑着问:
“有什么要我顺便拿过来的吗?”
“我要醋,要香醋!”正在吃四喜饺的苏妙立刻回答。
“林姐姐,帮我洗两个狼桃!”
“我要酱油!”
“我要糖罐!”一大群人马上嚷嚷开了。
林嫣一一记下,笑着去了。
“林丫头怎么总摔跤?”苏老太匪夷所思地说。
“她说她眼神不好。”苏娴啃着鸡爪子回答。
苏妙也知道林嫣眼神不好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应该是近视眼,不过就算是近视眼,她总是自己绊自己也很奇葩。
宁乐抱着一大碗杂烩菜畅快地吃着,吃得酣畅淋漓。大声赞叹道:
“好吃!好久没吃着了!我回家去时我爹还给我煮杂烩菜了,煮的真难吃!我婶子也给我煮了。可这么一比,你做的比我老家做的更好吃!”他嘿嘿地笑着,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充满了对他爹的想念,明明才刚刚回来。
“终于说了句我爱听的话。”苏妙被称赞了手艺,笑眯了眼,“你爹好吗?”
“嗯。瘦了,腿脚也落下点毛病,不过不严重,我爹也说好歹是活着回来了。”
“他一个人在老家不要紧吗?”
“老家那头还有屋子和几亩地,有几个亲戚也在那边,自种自吃没问题,我已经托我堂哥关照我爹。我爹那边没什么大事,他主要担心我科考的事,我打算这回好好考,若能考进官学就能攒点钱给我爹寄去,等我将来安定下来了我就把我爹接过来一块住。”
苏妙点了点头。
“对了,我刚才就想问,文书呢?怎么没看见他?”宁乐在各桌之间扫了一圈,疑惑地问。
“他早就回去了,要念书。”纯娘单手托腮,拖着长音说,“我已经跟他说了让他多留一会儿,他娘不让。”
“没法子,院试对他很重要。”宁乐笑着说。
“他们娘俩平常干活时挺认真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那对母子的性子啊,他娘年岁大了抛开来不谈,就文书那种不合群又没有主见的性子,他就算考上了状元,真能当官吗?就算当官了,以他娘那个性子,只怕衙门断案时他娘直接就代替他去判案了。”苏娴手一摊,道。
“他娘也是为他好,你哪知道当娘的把所有希望和盼头全都放在一个儿子身上的心情。”苏老太咽下一盅酒,似有点醉了,“你们这群小混账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胡说。”
苏娴看着她,撇了撇嘴角。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我给你买了你想要的玩意儿!”宁乐忽然往苏妙身上一指,笑着说,站起来转身往后院跑,不一会儿又风似的跑回来,怀里抱着一个瓦罐,瓦罐上面还有一个包袱。
苏妙很好奇他究竟带回来什么,站了起来。
宁乐把大瓦罐放在桌上,喜滋滋地打开盖子,一股浅淡的奶香味温柔地飘了出来,传入苏妙的鼻子里,让她浑身一震,一双大眼睛刷地亮了,拿起干净的勺子从瓦罐里舀起一勺略浓稠的液体,色泽淡黄,质地细腻,气味芬芳。
“黄油!”她兴奋得忍不住大叫起来。(未完待续……)
PS:多谢晚照清空童鞋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