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周相重临朝堂,十二道金牌急召
“你都告诉他了?”方笑语神色有些古怪,他甚至能够想象到萧昙听到那些话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叶西辞点头,又耸耸肩,脸上的表情有那么点邪恶。
事实上他很期待,期待萧昙该如何抉择。
这些人,被他们的长辈压得太久,没怎么见过真正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狠辣决绝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或许他们还以为这是一种保护,实则却是压制了他们的可能性。
大周皇族又如此的特殊,他们的教育方式注定会教出一群的冷血之人。
一开始,在还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层次时,有些事或许是无法想象的,可一旦将真相挑明,一点一点血淋淋的摆在他们面前,当他们再也不可能逃避现实的时候,就只能做出选择。
云王有心想要让老皇帝退位。若是老皇帝自己肯退下,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他急需恋栈这个皇位,迟早要引起那些野心家的反弹。
云王老了,所以才会如此急迫。
但萧昙不一样。
他还年轻,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去等。或许等到他如云王一般年岁时也会有这样激进的想法,但至少不是现在。
他与那个位置隔了整整两代人,所以无法感受到他祖父心底的焦急。
所以,放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可选。
第一,接受这个现实,跟着云王一条路走到黑,如果最后成功了,他功不可没的话,就会里那个位置更近一些。可若是失败了,便同样要跟着云王一同毁灭。
第二条路,则是选择出卖云王,将云王想要屠龙的心思提前透露给那条龙知道。如此,他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漩涡中保住一条命,但在向更进一步,恐怕并没有什么希望了。
一旦没有了云王在上头镇着,云王府的那些后背根本没有办法与蒙王府的那些人抗衡。哪怕就是平日里被两府光芒掩盖的其他人,他们也未必还是对手。
就算他对老皇帝有着哪怕救命之恩,但以老皇帝凉薄的秉性,也无法成为他争权的筹码,反倒可能因为云王府的势弱而彻底放弃这一脉,从此绝了他们的可能性。
两种选择都各自有利有弊,要如何去选,萧昙必然会陷入苦思。
这些年,他们这些第三代过的太安逸了。哪怕是第二代的那些人,也没有真的体会过一把大刀悬在头顶上的恐惧。因为,一切的一切,全都由第一代的云王和蒙王一手把控着,真正斗得你死我活的是他们两个,反倒忽略了下一代的教导。
而事实上,无论萧昙选择哪一条路,于叶西辞而言都是无所谓的。
若萧昙选择陪着云王一路到底,那就是云王府与老皇帝的不可避免的战争。而若是背叛云王选择高密,同样是这两方的战争,只是形式会变得不同而已。
但终归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搅乱这一池浑水,暗中摸鱼则更加容易。
正如叶西辞所想,萧昙在看到桌子上用酒水写下的‘屠龙’二字时,满脑子都被空白填满,几乎失去了思考的力气,整个心中唯一在回荡的一句话就是‘这一定是疯了’。
龙,不过是个传说。
真龙天子也好,鲤跃龙门也罢,龙始终是以一个图腾,一种精神而存在。但是!从没有见到过真的龙。
萧昙确信世上是没有龙这种生物的,所以所谓的屠龙,必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而事关他的祖父,他的脑海里立刻便想到了这‘屠龙’二字的真正含义。
但是,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可怕了。
印象中,那个被称之为龙的庞然大物,一直以来都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世间万物。
他是他的亲人,可在他成长的这些年里,始终没有他们是亲人的实感。
那个人,对他而言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即便他们一直都被庇佑在这座山峰之下成长,但始终是那样的高不可攀。
他威严、霸道、睥睨天下。
他是整个大周的神。是信仰。
即便被叶西辞勾起了争夺那个位子的野心,但他从未此想过这野心是需要通过踏着这座高山的尸骨才能得以圆满的。
乍一听到如此令人震惊的事情,他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究竟是如此离开了叶西辞的住所回到自己的房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绝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哪怕一点点的口风。
所以,即便他神情恍惚而被人关心疑问,他也不敢透露哪怕一个字,是因为他太了解这‘屠龙’二字的恐怖。一旦泄露,必会让云王府满门遭难。
他也同叶西辞所想那般纠结过是否要告密,换得自己一线生机,但最后他还是摇摇头否定了。
因为他记起了世人对那条龙的评价。
狠辣、果断、残忍、生性凉薄,毫无感情。
哪怕是至亲之人也能头不抬眼不眨挥手斩杀,只要这种杀戮是对他自己有好处的,任何人都可以被放弃。
他若告密,纵使可能留下一条性命,但自此与那个位子无缘也就罢了,可能为了斩草除根,他这个身体里留着祖父的嫡系血脉的人,即便倒戈,即便投诚,也难逃被灭口的下场。
他不敢赌。
既然前有狼后有虎,恐怕进退都逃不过一死,与其憋屈的死,不如赌一把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萧昙似乎在某一刻,下定了决心。
所以最初的惊讶过后,他就开始思考着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让祖父看到他的能力。
而且,如果可能,他也想要尽量的为自己寻找一些可能的退路。
而叶词,似乎是一个可能。
叶西辞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尽量的将水搅浑,方便摸鱼,且他不在乎最后大周的结局走向哪一种,只要乱了就可以了,而其他的,萧入自己也不是个废物,怎么收拾残局他总该懂。若是不懂,死了活该。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叶西辞行事越发无所顾忌,特别是方笑语也被骗到天都城之后,他的手脚比之以前更加放的开。并且做事的手段也比之从前邪意狠辣不少。
他游刃于各种错综复杂的人物之间,一时间变的很忙。反倒是方笑语闲了下来,一直躲在屋子里研究姬小路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物,寻找是否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而大承也变的混乱不堪。继长公主在皇帝寝殿外拔刀杀人但终究铩羽而归之后,朝堂的风向变的更加捉摸不定。
而就在长公主求见无果的第二日,二皇子带着皇帝的圣旨,无视监国的太子,宣纸召周相重新入朝,出任丞相之职。
所有人尽皆哗然。
周相,梅苍云之前的那一任丞相,虽然一直以来门生遍布,且在朝堂的影响力不低,但突然叫他重新入朝为相,依旧是让许多人惊的目瞪口呆。
这几乎都要成为一个遥远的记忆了。
何况,当年周相是主动求退的,也是因为如此,就连皇上对他也是礼让三分。事到如今,他又站到了前台,是想要做些什么?
众人便注意到了太子的处境。他们发现太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甚至是青筋暴跳,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但是,他没有站出来反对,虽然那圣旨有着诸多的可疑,父皇是在什么情况下写下的这张圣旨,甚至是不是父皇的意思他都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但这圣旨的一切流程都是合理的,所哟即便他跳出来反对也没有用,甚至可能会中了对方的计被反咬一口。
这件事,除了想法子见到父皇其人,才有可能弄清楚真相为何。
可众大臣心里头就跟明镜儿似的。
想想周相的身份,他们就知道,二皇子这是准备要跟太子打硬仗了。
二皇子本就根基浅薄。哪怕是当年筹谋多年的叶书成也没有真的在对太子的敌对中占到什么大便宜,何况他一个刚刚进宫的人,这之前还不过是平民一个。
所以,想要加重他在朝中的话语权,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周相重新临朝。
周相是他的亲外公,又曾为相爷,积威犹在。不过因为曾经隐退幕后,就算门生遍布朝野,但始终不能做的太过,以免引起皇上的猜忌与反弹。所以,即便是当年的叶书成,他也没有起了再临朝的心思。但此刻情况却又大有不同。
首先,皇上已经许久都不上朝了。甚至在朝所有大臣,包括后宫的娘娘们都无法见到皇上的身影,皇上很可能被软禁了。
再者,大承江山一个不可忽视的变故也因为不知什么原因而没有出现。无论是叶西辞还是方笑语,自从鲁国公府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影。
而周相的嫡女周灵周贵妃,却也已经死了,好不容易将流落在外的骨血接回了宫,恐怕也是因为周贵妃的死,大大的刺激了爱女成狂的周相,才会让他原本已经沉寂的心又再次复苏。这一次彻底的公然站位,摆明了是在支持二皇子这个外孙。
而如今虽然是太子监国,可二皇子已经露出了獠牙。在没有皇上撑腰,左膀右臂的叶西辞还有那邪乎的方笑语不在的情况下,太子的行事岌岌可危。
周相重新临朝所造成的轰动还不是简简单单刺激太子而已,因为周相这个突来的强大帮手,原本摇摆不定的许多人都有了开始站位的迹象。
周相重新出山,似乎预示着二皇子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而皇上长久不上朝,在许多人心中,情况可能不妙。
纵是那忠心耿耿的大臣们想要救皇帝出火海,可一时之间也是束手无策,那二皇子竟是悄无声息的将宫中的京畿卫全部换成了他自己的心腹。而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接触的那些京畿卫并且将之收买,他们却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风声。
二皇子的行动实在是太迅速了。迅速的人措手不及。
在众大臣心中,即便二皇子不敢屈居人下要与太子一争长短,也该是慢慢累积实力,徐徐图之。可没想到,二皇子被皇上认回皇室宗族这才多久?二皇子却已经迅速的露出了森森的獠牙,手段之高完全出乎意料。
可不是?软禁皇上这种事能是轻易做到的吗?
可二皇子便做到了。
宫里头一定有内奸,很可能是周贵妃活着的时候就布下的后手。那个女人,为了让她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必定已经筹谋日就。只可惜,她自己没有福分看到那一日便死了,但她立下的势力却不会因为她的死亡而消灭,正好为她的亲生儿子所用。
难道这就是天意?
周相重新出山后,也是展露出了雷霆手段,虽然没有逼迫太子交出监国之权,但是与太子却已是势成水火,不可逆转。
周相干错利落的以各种借口处置了一批人,大多都是太子的人。或罢免,或流放,或下放到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让他们远离朝堂无法再为太子提供帮助,总之一时之间,叫太子的势力间乌烟瘴气。
就算是太傅与尚书等重臣也没有逃过清晰,明确表示支持太子的几位大人,近来都发生许多不如意的事,甚至有几个急性子的被周相如此果断利落的出手给气的险些吐了血,连连几人称病不朝,就是不想看到周相那张老脸。
“太子殿下,再这么下去,咱们的势力就要被二皇子和周相那个老匹夫连根拔起了!”此时就连一向脾气和顺的太子太傅就炸毛了,干脆连‘老匹夫’这样的话也骂出来了,这可是很难得一见的景象。
“当务之急,必须要想法子尽快救出皇上。如今皇上不上朝,咱们也见不到皇上,无法确定皇上究竟如何了。再这么由着二皇子闹下去,大承江山危矣。”
“可如今宫里都被二皇子的人把持,朝堂上又有周相立挺二皇子,咱们的处境大大的不妙。”
“究竟有什么法子可以见皇上一面?至少,要确定皇上究竟是死是活,是否是被二皇子给控制软禁了。若是,只要能见到皇上,能将皇上救出虎口,那气运就还在咱们这一边儿。对于那些大逆不道之人,只需皇上一句话,便是土鸡瓦狗,再无作为。”
“说是这样说,可如何能从戒备森严的宫中救出皇上?就凭咱们几个老不死的和这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吗?”
“哎……”
众人讨论着,却始终陷入了死胡同。
“若是西辞和方笑语在……就好了……”太子脸色铁青。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叶西辞和方笑语不在身边是有多么的不方便。否则就凭方笑语的功夫,先不说救出父皇,至少潜入宫中刺探一些情报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偏偏他二人皆不在。这叫他束手无策。
而就在太子等人商讨不出结果的第二日,周相在朝中又口出惊人之言,皇上下旨,十二道金牌召方剑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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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抗旨不遵
事情开始朝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
京城中风声鹤唳,因为皇帝的不早朝,许多大臣已经开始悄悄站队。周相如此高调的把持朝堂,太子一方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连方剑璋都要被十二道金牌直召回宫,太子一方已是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刻。
谁都知道方剑璋是方笑语的爹,而方笑语嫁给了叶西辞,叶西辞又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这个时候周相想要将远在西北和大周打仗局面大好的方剑璋召回京,傻子都知道定是要对方大将军下手了。
十二道金牌急召,这必须要是十万火急之事方才会用到。因为一旦接到这十二道金牌,就等于是有着几乎威胁到江山社稷那样重大的事件发生,否则绝不会动用。
可是,近来皇上没有早朝虽然让许多人都有所怀疑是否是皇上被二皇子和周相软禁了,但若说要调用十二道金牌急召一个正在外打仗的大将军回京还真不至于。
何况,如果真是二皇子和周相软禁了皇上,这十二道金牌的旨意就不该是周相来宣读。
周相和二皇子狼狈为奸,穿一条裤子,怎么可能会帮着皇上下旨召方大将军回宫?既然他这么做了,那么多半是要铲除异己,除掉太子的一大助力。
太子得知消息后,脸色难看的很。他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周相重回朝堂,竟然会如此雷厉风行的做了这一系列的事,甚至连给他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将他的势力剪除了一半有余。
而太子很清楚,方剑璋绝不能就这样回京,这根本就是在送死
而方剑璋除了是拥兵百万的大将军之外,最让太子头疼的是方剑璋乃是方笑语的亲生父亲。
如果方剑璋出了事,被方笑语得知,太子几乎可以想象到方笑语会是个什么反应。恐怕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承江山都会被她闹个底朝天。
当众人都以为方大将军的被害不可逆转时,事情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转折。
转折的点在于方剑璋自己的态度。
一向对于大承皇帝忠心耿耿的镇远大将军方剑璋,在接到京中十二道金牌急召的时候,竟然抗旨了。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方剑璋不仅仅是抗旨不遵,还将前去宣旨的太监就地斩杀了。当着几十万大军的面儿,将那十二道金牌扣下,挥手就砍死了那宣旨之人,随即没事人一般的继续打仗,奇怪的是,那几十万大军似乎也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毫无惊讶的就接受了斩杀来使这样的事实。
这件事的发生比之周相假冒圣旨发十二道金牌还叫人惊愕,许多了解方剑璋为人的人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以方剑璋这种忠心耿耿之人,之前连兵权都主动交给了皇上了,这样的人会抗旨不遵?
哪怕就是他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个陷阱,会拖延时间也在情理之中,但当着几十万大军的面儿斩杀京中宣旨的使者,这不就等于是将事闹大,彻底的要跟朝廷撕破脸皮吗?
莫非,方剑璋这是打算直接谋反了不成?
方剑璋的反应如此激烈,这倒是十分出乎二皇子的意外。特别是这样严重的打朝廷的脸打皇帝的脸的事情,就算方剑璋做得出来,他手底下的那些兵怎么可能也一点都不犹豫反抗?
莫非,在很久很久以前方剑璋就已经打算谋反了?因为已经谋划了很久,这些兵早就被他给收买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镇定毫不动摇?
可是这种事情真的能轻易做到吗?以他那个便宜父皇的能力,会让方剑璋在他眼皮子底下卷走他百万大军而毫无察觉吗?
还是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比如,他那个太子大哥,难道还有其他的手段能够联系到方剑璋,告诉了他京城里发生的事情?
二皇子越想越觉得可能。相比起方剑璋早有谋反之心这样的猜测而言,事情坏在太子手上的可能还大些。毕竟他那个太子大哥早已经用了好几种手段企图通知方剑璋不要回来,但都被他的人半路拦下了。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心向着太子的人悄悄做的,甚至他的身边也可能会出现内奸。
二皇子不死心,又一次拟了圣旨,拿着皇帝的玉玺在上头稳稳当当的盖上了大印,而后又一次发出了十二道金牌,着人前去镇远军中宣旨。
而这一次,二皇子选择的去宣旨的人还是方剑璋的熟人,或者说是所有大臣的熟人。
大内总管---苏万福。
这个一直都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老太监,自从皇帝不早朝之后,几乎就没有人见过他踪影。
他本该是形影不离的随侍在皇上身边的人,可是皇上谁也不见,连带着就连苏万福的面大伙也都没再见到过。没想到,二皇子这次竟然派了苏万福亲自启程去西北,宣旨让方剑璋回宫。
而这一次,二皇子就是想看一看,方剑璋会不会连苏万福也杀了。
苏万福带着一身的伤,神情萎靡,无精打采,心中担忧万分,但是却被要求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往西北,找到方剑璋,宣读圣旨上的旨意,最好能亲自将方剑璋带回京城
苏万福自然不愿意这么干,但是他却不能不这么做。皇上的性命握在二皇子的手上,如果他违背二皇子的意思,他怕二皇子会对皇上下手出气。
刚开始,皇上被软禁之后,他就被二皇子秘密的投入了大牢。虽然起初没受什么折磨,但因为他担忧圣上嘴硬骂了二皇子几句,底下的狗腿子为了讨他们主子欢心,便开始折磨他。
不会有太重的伤势,但是小伤小痛他们却不会在意。在临出发前他刚刚从大牢里被放出来,接了圣旨就离开了京城,但是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好究竟要如何宣读这个圣旨。
他再清楚不过,这圣旨一定是假的。他跟了皇上那么多年,皇上是什么脾性他还是清楚的。他不可能突然觉着方大将军功高盖主要将方将军召回京去加以迫害。
别说皇上不是那样的昏君,就是冲着方姑娘,皇上都不会这么做。何况,就算是皇上要害方将军,也不必要连发两次十二道金牌,这在大承的历史上就没有出现过如此急迫的事件。
苏万福是皇帝的心腹,所以许多方笑语与皇上之间的谋划他都清楚,甚至知道这次的事情其中肯定也有方笑语的影子,但是具体是什么流程他却一知半解。
如今皇上被二皇子软禁,一开始是皇上故意的,可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却又不敢断定了。因为原本皇上被毒哑这件事并不在他所知道的那些谋划之中,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先去西北,找到方将军之后再行决定此事究竟要如何解决。
这一次,二皇子放他独自上路,并没有让人跟着他,是因为他知道他忠心于皇上,就算为了皇上的安危也绝不会独自逃走,置皇上的生死于不顾。也因为如此,一路上他虽然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赶路,但却始终有时间思考接下来要如何行动。
苏万福快马加鞭去了西北,一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就是他自己那一身老骨头都差点被颠出去半条命去。刚到了大周边境,进入军中,人就昏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他才养回了一点精神,于是找到了方剑璋,万分忐忑的念了这道假圣旨。
后来有消息传回京城,苏万福在军中宣旨后,方剑璋接下了十二道金牌,没有斩杀苏万福,反倒是客客气气的将苏万福请到了军中,好酒好菜的招待。但同时,圣旨被他一剑劈成了两半,还上去踩了好几脚。十二道金牌依旧被他扣下,这次连苏万福也被扣下了。
虽然被当做上宾款待,却没有了四处行走的自由。给他安排了住处,一路跟着他们一起与大周开战,却就是不放他回京。
而苏万福也不着急了,他多少了解方将军的为人,知道他绝不是那种无君无父不顾皇上生死的人。他既然如此冷静淡定,就说明现在的一切情况都还在皇上他们的掌握之中。
所以苏万福倒也配合着方剑璋演戏,假意很着急的几次求见,但几次都被用各种打太极的方式糊弄过去,所以在军中的几天里他一直表现的很不开心。
他是怕军中有二皇子的内应。若是他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难免被人怀疑。
苏万福被扣下一事传回京城,朝堂之中又一次哗然。
连苏万福这个皇上的绝对心腹他都敢扣下,看来方剑璋是铁了心要抗旨不遵了。只是可能他还心有顾忌,所以才没有像对待第一个宣旨的太监那样对待苏万福,没有将他斩杀祭旗。但是,镇远大将军方剑璋抗旨谋反的传言就突然在京城传开了。
百姓们人心惶惶。
多少年来,镇远大将军方剑璋一直都是大承人民心中的战神,保家卫国,誓死捍卫大承安宁,让敌国铁骑绝不能踏入大承江山一寸土地
人们也习惯了将家国安危托付于这几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可从未想过有一日,这些战功赫赫的战神若是成了他们的敌人,若是成了收割他们性命的死神会是一副什么样可怕的景象。
镇远大将军抗旨谋反?这样的消息就是比大周打到了京城跟底下都让人觉得震惊。
特别是这个抗旨谋反的方大将军的女儿前不久才救了全京城人的性命,被拥戴为佛女。如今还有许多人家还供着她的雕像呢,然后突然间信仰成了敌人,这种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说是不知所措一点也不为过。
甚至忠实的信徒间还产生了会不会是大承朝廷的问题,是皇上的问题这种猜测和思想,就连方笑语自己都没想到,她这神棍当的已经这么成功了。
但是无论京城里的传言多么的离谱,却始终没有妨碍方剑璋的大军攻城略地,一路长驱直入,攻下了大周好几座城池。
虽然都是些边关小城,但始终是占领了敌人的土地,将士们心中热血沸腾,多年来被大周骚扰的憋屈得以宣泄,一个个龙精虎猛的,没有半点疲态。
方剑璋却清楚,如果最后萧入能够登上皇位,这些城池早晚还是要还给大周的。这可以成为萧入收买民心的筹码。
而如果萧入的成功能够换来大承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和平,那么现在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大周战事连连失利,老皇帝的气性也越来越大。不过,与往常那无精打采只流连后宫不断而言,近几日的老皇帝变的异常的精神,生龙活虎就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一样,做起事来又回到了原本的干脆果断,上朝下朝十分规律,就好像前些日子的萎靡是一场梦,这引起了云王的注意。
算来算去,云王猜测此事必定有什么猫腻。
说起来,似乎就是从柳星竹进宫后,父皇便精神了许多,云王猜测,父皇此时的精神可能与柳星竹这个人有些关系。
萧昙这几日瘦了不少。从自叶西辞那里知道云王想要屠龙这样的可怕的打算后,他就一直睡不好觉。虽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选择,可这件事本身的恐怖却化作了一次次的噩梦,折磨着他的精神。
不过这种精神折磨持续了没有多久,他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心神。
那一日,萧昙再一次造访了叶西辞的住处,然后,他从叶西辞那里知道一些事情,几番挣扎之后,他还是决定接受叶西辞的意见,出京一趟。
云王竟然没有反对,很淡然的便同意了萧昙出京的请求,甚至都没有询问他要去何处。
不过萧昙却主动提起要去赈灾,为云王府挣一些微薄的名声,不能让蒙王府专美于前。
云王夸奖了萧昙几句,但眼中的智慧显示着他并不相信萧昙这种蹩脚的借口。他甚至能猜测到萧昙此次的目的必定是冲着萧遇去的,但是云王他对此并不在意。就像是老皇帝放任他和蒙王斗个你死我活一样,他们在意的根本不是那肤浅的喜爱,他们在意的只是谁是最后的赢家。
虽然他更看好萧遇,但若是萧昙有着足够的能力推翻萧遇在他心中的重量,成为最后的赢家,他也不在乎将所有的一切交给最强的那个人。
他的心很大。可是他却不怎么喜欢叶西辞教唆着萧昙去做些什么。是因为他知道叶西辞的真实身份,知道他哪怕说着要和他联盟,但是能够坑他的时候,对方绝对也是不安好心的。
他们,注定是敌人。哪怕暂时化了干戈,但绝对成为不了朋友。
第五百五十一章 请君入瓮;死神萧入
骑在马上,吃着风雪,但萧昙却是心事重重。?
㈠????
叶词摆了一个很艰难的选择要他去完成。
虽然嘴上说着要争那个位置就要抛弃掉那些不必要的感情,可是当有朝一日真的需要他完全磨灭掉情感除掉自己的兄弟时,他的心中始终有种本能的排斥。
可是,他却依旧接受了这个选择,选择离开家京城,选择前往庆州。因为他知道,萧遇所要去的地方,就是庆州。
他并没有忘记叶词真正露出獠牙时的姿态。尽管他一开始就怀疑过叶词接近他是否有别的目的,可是一旦真的确认了此事,他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庆州有宝藏。
这是叶词告诉他的。
传闻这宝藏乃是当初柴家先祖带领陈国士兵覆灭大越国时搜刮的那些宝藏,全都被他藏在了某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庆州的某一处,那个现霸王花的地方。
蒙王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此事,所以才会在朝堂之上主动请旨亲自动身前去赈灾,是因为庆州正好就是灾难生的地方之一,倒是顺路,也可很好的掩人耳目。
而云王觉到了蒙王此举的不妥,所以便派萧遇一路跟着蒙王而去。
而在他们之前,霜王萧入却早已经早一步去了庆州,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那些宝藏。
萧昙在听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很诧异,诧异叶词竟然会这么快就查出了蒙王和萧遇出京的理由,这也是他怀疑叶词目的的原因之一。
而叶词似乎也并没有想着要继续瞒着他的意思,不仅主动坦白了此事,且还提出了与他合作的的想法。
他这才知道,原来叶词与柴家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霜王萧入、风国皇子风紫、还有叶词,本都与柴家有着很深的渊源。
而柴家祖传的一些文献里都记载了先祖柴昭的一些事迹,也对他独自得到最后却不见踪影的大越国宝藏的去向有着一定的线索。
无论是大周、大裕还是风国的柴家分支本都出于陈国定邦王之后,只是陈国灭亡后,这些人分散到了各个国家落地生根,成了大陈柴家分类出来的许多分支的其中一个而已。而偏偏,无论是霜王萧入,还是风国皇子亦或是叶词,正好就出自三个柴家的分支,又同时对宝藏产生了兴趣,才引了如今的局面。
萧昙不禁沉思,他究竟要如何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要说他对这些宝藏不心动,那是骗人的。越国一整国的财富,哪怕只是其中一个分置地点,哪怕只是无尽财富的一小部分,也足以让人心动不已了。
争夺那个位子需要很多条件。身份、地位、长辈的看重都是不可或缺的必要因素,但这个过程中,要招兵买马,要适当的贿赂那些左右摇摆的大臣,要收买人心,要布置许多的计划,这些都需要银子。
这就是一个艰难至极的过程,其中的花费必然不菲。而他能够调动的云王府的资金,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少爷的例银,连塞牙缝都不够。
可是,若是得到了这笔宝藏,势必叫他如虎添翼,就算是要压得萧遇一筹也不是难事。
虽然答应的是与叶词五五分账,但是即便只是一半,也能大大的减轻他的压力。
再说了,他也未必没有机会反悔。
此时大周与大裕朝的关系如此紧张,就是撕毁了盟约,也不在乎再多得罪他们一点。
萧昙的贪心作祟,竟已开始思考事后如何撕毁盟约的事情。
萧昙的心中五味杂陈不说,那头跟着蒙王的萧遇却根本不知道他跟着蒙王需要查清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因为云王也不了解内情,所以根本无法跟萧遇说清楚各中曲直,所以也只能远远的跟着,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他在监视蒙王的时候,死士传来的一些消息才让萧遇猛然清醒,脑中一些线索迅的成型,让他联想到了不少的东西。
站在那个垮塌的山洞前,萧遇的心情很不平静。当他知道这个地方就是那巨大的霸王花生长的地方之后,他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叶词的那张脸。
他还记得叶词跟他提出的要求就是得到宫中的那朵巨大的霸王花,所以他才会背着萧昙给了他提示,他也答应要将霸王花带给叶词,但最后他目的达到了后,便忘记了这件事,所以说起来,他还欠了叶词一个承诺。
不过他并没有将毁约之事放在心上。说到底叶词一个大裕朝的江湖人,他身为大周皇族,连这样的人都要怕不成?
他并不相信叶词,所以当初叶词给他的意见他也没听,不仅没有听从叶词的劝告离柳星竹的事远远的,不要着急的将自己暴露出去,反倒还反其道而行,大张旗鼓的将柳星竹献给皇上以期换得被另眼相看的机会。
而事实上是他确实赌对了,至少柳星竹一事他被云王另眼相待,皇上也奖励了他,所以这种重要的任务祖父选择了交给他来执行,故而他不仅不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相反还为此洋洋得意不已,以为远远将萧昙甩在了身后。
直到他现那个山洞,联想到这山洞就是那朵霸王花被现的地方,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叶词所说的话都是假的,什么霸王花对练武之人有着巨大的功效,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
叶词找他讨要霸王花,绝不是因为霸王花能够为练武之人带来便利与功效,而是因为那霸王花之中隐藏了什么秘密。
而后根据死士监听蒙王与心腹的谈话才知道,这个山洞似乎埋藏着什么财宝,所以蒙王才会不远千里的来到这里,否则小小的一株贡花被采摘了而已,有何可大惊小怪的?
萧遇神色阴沉,不知该如何选择。
这山洞中可能有宝藏,但也可能处处透露着危险。蒙王的人似乎已经进去了,但时不时的会从洞里头传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萧遇便知道,里头恐怕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们。
但最终,萧遇也没有敌得过财宝的诱惑,先派了死士前去查看,直到接到死士的回话说里头只有一些阵法阻碍根本进不去,反而会将人隔绝起来原地打转,萧遇才敢踏入洞中。
这次他带来的死士之中就有擅长阵法破解之人。这种小小的让人转圈子的阵法根本难不倒他,稍稍费些时间而已便能破解。
而想必蒙王也带着这样的人,用特殊的方法进入到阵法之中,又自其中脱困进入到更加深入的地方,所以萧遇也依葫芦画瓢,等着那精通阵法的死士破阵而出,带他进入到山洞的更深处。
萧昙是第四拨进入的人,同样是第四拨破阵深入的人。
蒙王是追踪着萧入的线索而来,他亲眼看着萧入进入山洞才一路尾随。蒙王与风紫有过协定,就如同叶西辞与萧昙的约定一样,共同开山洞,共同寻到宝藏,而后五五平分。但是,蒙王此次来庆州却是瞒着风紫,根本连对他提都没有提过,竟是想要独吞成果。
萧遇又跟着蒙王而来,后头又跟着萧昙。他们互相利用互相监视,又互相防备,但却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在萧昙也进了那山洞之后,望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山洞的外头却突然出现一个蒙着面的男子,看着他们冷笑不已。
而当那个男子揭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才现那赫然便是霜王萧入本人。
若是蒙王在此定会出疑问。这霜王萧入明明早在蒙王之前就已经进入了山洞,可那带着面具的人又是哪个?
这世上当真有长得那样像是之人?还是说那萧入又从别的出口提前出来了?
事实上都不是。霜王萧入自一开始就没有进入过那个山洞。无论山洞中有多少吸引人的传说,都足以让人为此冒一个险。
但萧入却对一切心知肚明。
他是方笑语的盟友,所以知道这山洞中都有着哪些猫腻。
自从他从鹿城失踪时方笑语就在谋划着,要如何一一的将这些敌人一网打尽。而这里的所谓宝藏是真的,只不过却不是柴家先祖留下的,而是方笑语的一手谋划,为此还叫她肉疼不已。
这个山洞看起来很自然,很难看出人为的痕迹。里头的一些路径看起来极为自然,一点也不像是人工凿成。
也不知是方笑语从哪里找来的这天然的山洞。这山洞一路通到底,看起来就像是先天形成,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倒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里头有着真的金银财宝,也确实是当年柴昭从大越国搜刮来给温英姿陪葬的东西,让方笑语拿出来这些东西暂借一用真是费了方笑语老长时间的心里纠结了,不过为了达到目的,方笑语最终还是以大局为重,挑出了不少当年从北燕温英姿坟墓中扒出来的财富里最不值钱的一些东西,就是为了迷惑这些人。
萧入用‘自己’亲自引诱蒙王进入山洞之中,当然,这些人全都是老狐狸,进入之前必然会先着人进去探探虚实。这些方笑语也都曾考虑到了,所以一路上虽然满布机关陷阱,但却都是一些‘小儿科’,但凡懂一些阵法的,费一些时间就能将沿路的机关全都破解。
他们进去时总算是安心的,只是他们不会想到,真正的杀机从来都不是在这山洞之中。真正的死神名为萧入,他就在这山洞外头虎视眈眈。
“王爷,他们人已经进去多时,恐怕已经深入到安放财宝之处,甚至可能已经碰面了。咱们要如何做?”萧入身边跟着的是方笑语派到他身边帮忙的人,一个个武功高深莫测,只是倒没有很难指挥,不如说,他们很听话的完成他一切的要求,甚至让他生出了要派几个人给方笑语让她帮着自己训练训练的心思。只是这种心思刚生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他可不想弄一群监视他的奸细在身边杵着。
“点火。搬巨石将洞口堵上。”萧入面露不忍,但随即又将不忍隐去,变得一脸默然。
这条路上容不下妇人之仁。
想想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宫中过着多么艰难的日子,他的心就更加的冷硬几分。
他没得选,他无路可逃。
无论是被老皇帝现他的身份还是让云王蒙王夺得了皇位,于他而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些人看似对他并不防备,可实则不然。若是真不防备,蒙王又怎会尾随他而来?
他故意透露出他在庆州的消息,不就是为了引两条大鱼上当吗?
没想到他最终竟然将蒙王给引诱了过来,而云王虽然没上钩,却依旧送来了两个他的继承人。或许,天意如此吧。
下头的人领命,看来是早有准备,将一开始便藏起来的柴火都搬到了洞口,开始在洞中点火,待到火势蔓延满洞口之后,又搬来大石,将洞口堵的严严实实,又在大石的外头又铺了一层柴火,同样点燃,顿时滚滚浓烟就朝着四周扩散,让萧入皱着眉捂着鼻子退出去好远。
洞中开始弥漫着滚滚浓烟,而先前进入洞中的蒙王等人还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成了锅中煮熟的鸭肉,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因为他们看到了宝藏,同样还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宁王。
这个失踪了很久的宁王殿下,此刻被人点了穴道,坐在一堆金银珠宝的旁边,一动不动,眼睛红红的看着前来的人,从‘霜王萧入’,到蒙王萧出,到云王家的萧遇和萧昙,一拨接着一拨,好不热闹。
原本他们都刻意选择了不同的分岔路口前进,没想到殊途同归,最后竟然会合在了同一个地方。而这里,就是财宝埋藏的地方,也是他们的陌路。
当他们看到宁王的时候都感觉到了不可思议,远比他们现有人跟踪他们来到此处还要诧异。
他们猜测着宁王是否早一步现了这里,所以才会失踪,其实不过是掩人耳目来寻找宝藏。只是为何他现在却一动不动的坐在一堆财宝中间,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宁王的冷笑传入到他们的耳边,他们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落入了某一个人的圈套。
第五百五十二章 将计就计,尽在掌握
在认识方笑语以前,萧入想过争夺那个皇位,想过手上会沾上一些人的鲜血,却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亲手送这些人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当初方笑语的意思是将他树立成大周的一个神棍,就像她一样,用神佛之说来迷惑百姓,无论是如何的过程,可获得民心的重要却是不言而喻。
方笑语是想让他亲手斩杀宁王,借由那个传言,再兼之一些天象来混淆试听,让百姓认定他夺取了宁王的天数,将成为带领大周走向富强安康的不二之主,而这一切,是云王和蒙王都没有过的优势。
萧入很清楚方笑语的身份,虽然一开始真的觉得很惊讶,但如今也是慢慢的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心中反而没有了波澜。
他一点也不怀疑方笑语将要如何将他打造成一个神棍。按照方笑语在大承所做的那些事,已经很好的证明了的她的能力。至于她为何能够知晓天数,虽然不解,但他却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连投胎转世这样的事他也亲眼见过了,已经没有什么神鬼之说的东西还会叫他意外了。
一个七百年前的灵魂,成就了如今的大承神棍。他亲眼见过柴家先祖记录的关于转世重生的奇妙经历,也见过七百年前温英姿不朽的尸身,见过与温英姿长的一模一样的方笑语在触摸温英姿的尸首后,那尸体风化的一幕。他已经接受了这些事实,所以也觉得方笑语定然是有着知晓天数的本事的。
但是,他并不愿意当众斩杀宁王。
其实这也算是他为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
当众斩杀宁王,固然能够做出夺取宁王命格的假象,但是,如此,他也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为他人留下诟病他的把柄。
方笑语毕竟是大承人,他也不能完全相信毫不怀疑。所以,假作神棍的事他不反对,但宁王一事他却没有同意。
但是,他也没有打算放过宁王。宁王很强大,他不知道宁王是否有想要那江山的心思,但是他却不敢赌。
况且,宁王也算是他生父的兄弟,当年的那些龌龊事里,父亲落到那样的下场,他的兄弟们可都是尽了不少的力。
一个民间而来的所谓皇子,似乎一开始就比别人低上一筹,无论宫里活得多落魄的人,看到比他更加落魄的父亲,似乎都想要来踩一脚来显示他自己的地位。
这是一个很无奈的事实,多么恐怖的灾难也敌不过人心的可怕。
为了让父亲的存在变的名正言顺,当年知晓真相参与真相的那些人,能除掉一个就是一个。
看着火势蔓延,滚滚浓烟飘散,萧入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亲人相残,本不是他所愿。可是他的心中却也无比的矛盾。
他的存在实在是太特殊。明着是皇帝的儿子,却其实是母妃与他人私通所生。
虽然生父与母妃本才是郎情妾意的一对,是皇帝卑鄙抢夺在先,可说到底,当初母妃与生父没有成过亲,可与皇帝却是举行过仪式,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即便是将事实说出来,那些悠悠众口也未必会向着这对受害者说话。
流言蜚语猛于虎。与其将来去承受那些非议,不如给他们一个体面的落幕,叫他们安安静静去过日子。
而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只有他成为皇帝一条路可走,才能瞒得住那些有心人。
说起来,他并不是有多心疼那些所谓的亲人,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可悲。在成王的路上,所有的荆棘都不是可以停下的借口,哪怕要化身成魔,哪怕要满饮鲜血,可始终有人放弃所有,输于欲望,成为他曾经最不想成为的那些人。
“别怨我。”萧入的目光渐渐变冷,他原本想为自己找一些关于情非得已的借口,比如为了父母的团聚,为了家人的安危,为了自己不被人迫害……
可最终,却都只化作深深的一次叹息。
他何尝不知,借口向来最为廉价。无论是因为什么而变成了魔鬼,可每一个魔鬼身后,都有着不同的故事。
不过是人的贪心作祟罢了。
这一日,叶西辞打算要出门时,却被侍卫拦下了。
当初为了取信于云王,叶西辞便答应住进云王府中做客。起初云王倒也没有对他有过什么限制,出入自由,也没有什么监视者,但自从萧昙出京之后,云王虽没有反对,可却似乎对叶西辞上了心,一直派人盯着不说,今日干脆就命门卫拦住了要离开的叶西辞。
叶西辞也不与一些下人针锋相对,倒是没有多说,也没有闹事,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如他所想,没过多久,云王就命老管家请叶西辞到那湖中小楼一叙。
叶西辞是第二次踏足此处,但不得不说,对于云王的审美,叶西辞一直都找不到共鸣。所以踏足小楼之中,面对那些五颜六色杂驳不堪的颜色时,眼中的神色依旧带着不明所以。
再次来到上次同样的房间,叶西辞见到云王端坐于上,如同九五之尊俯视着他时,眼中闪过一抹奇色,于是道:“王爷限制我出入王府,是何意?”
“这几日,京中会发生大事,叶公子还是不要胡乱走动为好。”云王笑的慈眉善目,但却让人发寒。知道的人都知道,云王每一次笑的这么慈祥的时候,准是打算坑人了。
“京中要发生大事?”叶西辞一愣,随即笑道:“王爷这是准备动手了?”
王爷眉头轻颤,随即恢复冷然道:“叶公子在说些什么?”
叶西辞笑着,却不接话了。
云王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中总觉得这叶西辞会是个变数。于是他想了想,还是拿定了注意道:“此次,为防万一,还请叶公子与方姑娘同本王一起进宫。”
“王爷这是打算亲自监视着我夫妻二人?”叶西辞挑眉,但却没有丝毫不快的意思。
“叶公子说的哪里话?本王岂是这样的人。只是叶公子与方姑娘武功高强,若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也可请二位出手相助,也不至于节外生枝时叫本王措手不及。”云王自是不承认。虽然他很清楚,这样的借口骗不了任何人,但场面上的掩饰总是要有的。
“王爷一切准备妥当,还会有什么节外生枝之事?”叶西辞冷笑。
“蒙王虽不在京城,可本王也要防着他,谁知他此次出京就不是个圈套,想引本王入瓮?”云王笑得很轻松。
“王爷不是派了两个孙子去跟着蒙王?恐怕他们也会时常传递消息给王爷,随时汇报蒙王的一举一动,王爷若不是确认此事不是圈套,怕也不会急着动手。”叶西辞心中冷笑。笑云王装模作样,也笑他浑然不知他的两个孙子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而那些随时给他传递的消息,不过都是霜王萧入叫人模仿着他们的笔迹寄回来的。
云王笑笑不说话。
“王爷早就知道蒙王出京是为了庆州的宝藏?”此时叶西辞没头没脑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云王眼角微动,随口道:“何以见得?”
“王爷就不心动吗?”叶西辞没有回答云王的话,反而又问道:“七百年前,陈国定邦王柴昭率军攻打大越国,一夕之间,江山易主,帝王旗换,越国成为历史,为陈国一统天下迈出了第一步。为了奖赏柴昭的贡献,陈国君主实现承诺,将整个越国的财富全数赏赐给柴昭,而柴昭便将越国财富又全数给了他在越国时敬重的将军陪葬。如今,可能越国的宝藏便被柴昭给藏在了庆州,王爷就一点也不心动?”
云王眉头一挑,没想到叶西辞说的竟然如此直白。于是也好奇的看了叶西辞一眼,道:“本王怎会不心动?只是比起那越国宝藏,本王有更加想要得到的东西罢了。就算金银财帛动人心,可若是得到了大周的江山,本王又何必在意一个区区宝藏?”
云王的姿态俾睨天下,仿佛带着已经胸有成竹的豪气道:“这个江山,就是数不尽的财富!本王坐拥宝山,又何必去觊觎其他?”
叶西辞神色闪烁,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云王却又道:“何况,那所谓大越国的宝藏是否为真还是两说。”说着,云王目光冰冷的看向叶西辞道:“这宝藏之说,难道不是叶公子刻意放出的风声,就是为了引动蒙王出京吗?”
“王爷真会说笑,我又如何能肯定蒙王会对此心动而出京?倘若此次心动的是王爷,出京的也是王爷,我的计划可就无法实施了。”叶西辞当然不认。
“最终动手的是我还是蒙王,于你而言都无所谓。你只是想要大周乱起来,保证大周不会介入你大承即将发生的那些乱子之中,为此,你倒也是用心良苦。”云王眼带嘲讽,从身边拿出一叠小小的纸条,每一个纸条上都是军中常用的微写的如砂砾般大小的字迹,里头的内容也都是来往于大承和大周之间的事。
云王将纸条丢了下来,哗哗啦啦的撒了一片。叶西辞看了眼地上的字条,脸色阴沉的难看。
“如此说来,我寄回大承的信笺全都被王爷扣下了?”叶西辞目光冰冷。
“你隐藏的的确很好,每一次寄出去的信,所用的法子也是千奇百怪,可你未免也太小看了本王,也小看了大周。”云王冷笑,道:“这里是天都城,大大小小的密探数不胜数,纵然你再是小心翼翼,也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
云王笑着,只是笑容有些残忍道:“若非是你耍的这些小聪明,本王还险些上了你的当。不过你既有这等心思,本王若不成全你岂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你有心利用他为你除掉大承皇帝,而后你再回去抢夺胜利果实,既如此,本王不如就将计就计,将你留在此处。”
叶西辞脸色难堪,却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中凤凰涅槃的戒指,阴冷道:“我若想走,王爷以为你拦得住?”
“你的武功即便再高强,还能与整个京城的高手过招而不败?”云王的语气突然又软了下去,道:“你若是肯好好的跟着本王进宫,待大事一成,本王可许诺放你回去。你不妨好好想一想,怎么做,对你才是最好的抉择。”
叶西辞深深的看了云王两眼道:“王爷不愧是老狐狸,倒是我小瞧了你。王爷,你执意要留下我,是因为要替那个人争取时间?”
云王神色有些微妙。
“想必,这些日子他在京城搅风搅雨,必然顺利。”叶西辞阴着一张脸继续道:“我本想利用他搅乱朝堂,最好他能杀掉皇帝和太子,如此我便能以清除叛逆的名义回京,再将他除掉,就能名正言顺的扶十六皇子上位。王爷想必也想到了这些,所以将计就计,将我夫妻二人困在天都城,就是为了给那个人争取时间?”
云王得意的摸了摸胡子,笑道:“他身上毕竟流着我的血脉。”
“可他更是我大承皇帝的亲生子,说起来,于他而言,我大承的皇上,可不比王爷来的亲?”叶西辞冷笑。
“你不必挑拨离间。本王敢用他,自有本王的道理。就算他得了皇位便不听话了,可他身上毕竟还流着一部分本王的血,相比而言,总比叫你,叫那个十六皇子夺了皇位来的好。”云王倒是看的开。
“如此说来,我寄回大承的信,都被王爷做了手脚?”叶西辞心中想着要如何扭转局势。
“你的人倒是好用。本王以你的名义对他们下令,倒是帮了本王好大的忙。你说本王谢你都来不及,又如何舍得杀你?”云王笑容带着三分戏谑。
“王爷说完了?若是王爷无事,叶某告退了。”叶西辞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握着拳头。
“叶公子若是累了,不妨去歇着。过几日,本王还需叶公子陪本王一同进宫,叶公子与夫人可是要养好了精神才是。”云王一脸正经道,可那意思中的嘲讽如此露骨,叶西辞哪能听不出来。
“祝王爷能够得偿所愿。”叶西辞一脸冷漠,甩手便走。
云王默默看着叶西辞离开的背影,神色无波无澜。
第五百五十三章 父皇该去见他们最后一面了
变故从一场神迹开始。
大周百姓心目中的霜王一直都是个潇洒淡然之人。虽然总有些奇怪的流言流传在外,但只要是见过萧入的人,都觉得他与世无争,如同世外谪仙。
萧入也正是如此伪装自己,才会让蒙王与云王放松了警惕与防备,才得以安然活到今日。
但是,一场大雨推翻了一切。
当那个如同世外谪仙的霜王殿下为了黎民苍生祈求上苍时,当那神迹洒落大地,雨又恰好停了,所有的百姓都将这场功德算在了萧入的头上,以至于对萧入感恩不已。
多少人被暴雨害的家破人亡,相比于在京城之中争权夺利的那些人来说,霜王萧入的这一举动当真是收买了不少民心。
这个时代,对于那些自然现象,百姓愚昧无知,都以为是神迹降临,又恰巧萧入的祭天之后,一直不退的大雨确实停止了,几乎分毫不差,也难怪百姓心中会将萧入当做神仙来看待。
特别是萧入学习方笑语,在祭天之时用‘愿折损十年寿命’这样的话来增加噱头,百姓一听,堂堂皇子,如此高贵之人,竟为了他们这些平民愿折损自己的寿命,又岂能不感动?
特别是有一些听说过方笑语事迹的人,不难察觉到她的经历中同样有着折损十年寿命换大承安泰之类的传言,所以轮到萧入的时候,他们本能的就会将之联想在一起,认为是天上的神佛赐福于世人时总是需要一些供奉的,所以便显得更加逼真。
萧入的一场天时地利的表演,却成就了人和,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萧入的突然一手,对于京中的某些人来说,却着实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云王却已经等不及了。
若求稳妥,他应当再继续蛰伏一段时日。但是,蒙王不在京城是个很好的机会,而宫中,他们的内应也已经做好了准备。重要的是,他要尽快的掌控朝堂,掌握军权,才能与大承那里里应外合,夹击方剑璋的百万大军。
事实上,方剑璋的选择打乱了他的节奏。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方剑璋会选择抗旨不遵,不仅两次无视了十二道金牌急召,还亲手斩杀了朝廷前去宣旨的使者,又以强硬手段扣下了苏万福。
而大承的朝廷自然也不能毫无反应,否则颜面何存?当即决定给方剑璋扣上了个叛逆的帽子,一夜之间,大承镇远大将军方剑璋谋反的消息便传遍了天下。
这本是为了给方剑璋一些压力,但是,传来的消息却显示,方剑璋不仅没有因此而有过任何的动摇,反倒是更加凶猛的攻打大周边境,连下几城,实在是叫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而他执意扣下了叶西辞和方笑语,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还可以拿他二人做人质,所以当下阶段,他绝不能放走叶西辞和方笑语二人归山,否则他就没有了可以钳制方剑璋的筹码。
大承那边,二皇子也很着急。
虽然软禁了皇上,可说到底他还没有得到真正可以指挥军队的权利。
只要皇帝一天不肯松口交出军权虎符,那他就一日不可完全掌控整个京城的兵力,如此,若方剑璋百万大军兵临城下,他将出于完全的被动之中。
他着急成事,是因为他希望能够尽快的掌握军队,才有希望与方剑璋抗衡。
不得不说,方剑璋的公然抗旨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明明是了解方剑璋脾性的,知道如此忠心耿耿之人本不该无视圣旨,甚至谋反,但事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让他清醒的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他想象中的路线行走。
他只是不明白,方剑璋抗旨抗的如此干脆果断,可他手底下的百万雄师,何时竟对谋反之事毫不在乎了?百万大军之中竟无一处哗变?
方剑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二皇子心中的危机感更深了。方剑璋的选择,无疑成了一根卡在他喉头的刺,难以下咽,可若是拔出来或许会伤及喉咙,疼痛不堪。
他本想借着十二道金牌急召方剑璋回京,而后想法子夺了他的权,除掉这个眼中钉,到时候,即便镇远军意识到了他们将军的死并不合情合理,又能如何?他们没有了将军领导,还真敢造反不成?
而他,夺取了方剑璋身上的虎符,那么,镇远军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谁想到,方剑璋竟然给了他狠狠的一记下马威,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二皇子按耐不住了。太子并非对手,近日来已经被他打压的光是自保就极为艰难,方笑语与叶西辞被云王困在了天都城。朝廷被周相牢牢掌控在手中,皇帝又不过是只没了牙的老虎。
一切的天时地利都站在他这边,此时若不动手,实在是太过可惜。
二皇子咬了咬牙,决定放手一搏。
他要在今夜逼宫,逼皇帝交出京畿卫的指挥权,逼皇帝退位让贤。
而大承新的帝王,非他莫属!
只有成为了真正的九五之尊,他才能指挥剩下的所有兵力,对抗方剑璋的百万大军。
而让他觉得庆幸的,是方剑璋的百万大军分属于北燕与西北两个南辕北辙的地方,而此时,大周的兵力正拖着方剑璋的心神,让他没有心思真正的离开大周,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才能有余力掌控接下来的一切。
说到底,他还是底蕴太浅。
虽然他那个便宜母妃在宫中为他铺了不少的路,可当时的那些人效忠的都是叶书成那个二皇子,哪怕最后知道叶书成只是个冒牌货,而他才是真的,但很多人对于他的效忠都存在着迟疑。
而叶书成临死之前更是摆了他一道,将那些真正的核心实力全都送给了方笑语这个本该是敌人的人。
可笑那叶书成还以为是他和他那便宜母妃杀的他,殊不知,真正最想要除掉他的,偏偏是最后他所托付的人,岂不是讽刺?
二皇子手中端着一碗药,默默的走进了皇帝的寝殿。
此刻的皇帝面容有些消瘦,但依旧不乏帝王的威严。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他怎么威胁,使尽手段,甚至拿太子威胁他,他却始终冷笑,不肯妥协。
而他,时机未到时也不敢真的杀他,否则便是弑父弑君,即便叫他得了皇位,在外人看来也是名不正来言不顺,这位置坐在屁股下头未必长久。
但是,如今他等不及了。不知为何,这两日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哪里会出纰漏一般。可仔细理顺一切,却又找不出这种心焦的来源。
时间不等人啊。方笑语不会被云王困住太久的,这一点,他心中最清楚不过,即便集结天都城所有的兵力,可若是方笑语能够一人远盾,再来十个天都城也未必能拦得下她。
他必须趁着云王拖住方笑语的片刻将大承的一切尘埃落定,否则夜长梦多,他恐有节外生枝之事发生。
二皇子紧了紧手中的托盘。托盘上一只碧绿的小碗,里头摇荡着透明清澈的汁液。
这是源于大周的一种毒,无色无味,死后即便是医术高超之人也检验不出毒性。且他会让死者死的十分安详,甚至没有痛苦,不仅不会显现出毒发身亡时的死气,反倒会叫中毒者的尸首显得生机勃勃。
且这种毒药,在人的身体中的潜伏期是两个时辰,人服用下这种毒后两个时辰才会毒发身亡。
而两个时辰,足够她去做一些事情了。
“你又来做什么?”皇帝见来的是二皇子,神色毫无波澜,只是语气间却是多有不耐道:“朕已经说过,无论你用出什么手段,朕都不会如你所愿。”
“父皇,您这话可真是伤了儿臣的心,亏得儿臣给了父皇解药,解了父皇不能言语的隐忧,父皇就是这样报答儿臣的?”二皇子也不生气,皇帝这样的态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如说,自从他软禁了他,皇帝就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他不是不能理解。换作是他,也绝不会给迫害他的人任何的好脸色,可是今日却不同,他不愿再磨磨唧唧的拖延下去。他要那个位子。他已经等不及了。
“孽障!你给朕滚!”皇帝怒道,但他的身体却不能动弹,很显然,二皇子解了他的哑毒,但却没有解他的穴道。
二皇子默默放下手中的药碗,走到皇帝的面前,面带着微笑,而后抬起手掌,竟是生生的一巴掌扇在了皇帝的脸上,那力道之巨,竟是在皇帝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皇帝一声也不吭,只是目光如同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像是要生吞活剥了眼前之人般。
“别给脸不要脸!”二皇子此时面色狰狞,再不复之前的笑容,恶狠狠道:“我叫你一声父皇,是看在你生我之恩,可这些年来,你可从未对我尽过为父的一丁点责任,却还要以德高望重的长辈自居,你亏心不亏?”
皇帝脸上划过一分不忍,却随即止于平静。
他不是不觉得这个儿子可怜。尚在襁褓时被人调换,本该是锦衣玉食贵不可言的皇子,却沦为平民。但即便是如此,或许他也不会如此扭曲。
周灵是个很残忍的人。她忠心耿耿于那个并未对得起她过的大周,为此付出一切。她自小离开父母独自在外接受着那些利用她的人的训练,看着别人的孩子和她的父母享受‘天伦之乐’。她认陌生人为父为母,进宫陪伴着一个不喜欢他的人承欢,生下的儿子不能留在身边,却养了对手的孩子,一手将之养大。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让人无法理解的忠心。
而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出生便被掉包。若只是生于平民百姓家便罢了,一开始便如此生活着,倒也不失是一分快乐。可偏偏周灵不放过他,一面将敌人的儿子捧在手心里呵护,一面又想着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也能为她,为大周尽一份心力。
他在阴谋诡计和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中成长,知晓着自己高贵的身份,却不得不继续做一个卑微的平民。
而那个夺走了他一切的人,却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他,嘲笑着他的卑微。
所以,他或许只是不甘心吧。皇帝觉得他多少能够理解这样的感受,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不能用大承的江山去换取对他的怜悯。他是很可怜,也很可悲,可却不能因为如此,便叫他真的成全了他的扭曲。
他不能赌。不能赌任何与大周有着血脉关联的人来执掌大承江山。哪怕他身上没有流着一部分云王的血,他或许就会考虑皇位交到他的手上是否可以的问题。
“父皇,若你对儿臣尚有意思亏欠与内疚,那就请父皇拟下诏书,退位让贤吧。儿臣会让父皇安享终老,绝不会对父皇做出任何伤害之事。父皇,还请成全儿臣。”二皇子似乎是报了最后的一丝期待。如果皇帝肯自己退位让贤那是最好不过,他也不想手上沾染上自己父亲的血。
“朕,真的可怜你。”皇帝却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是真的怜悯。
这个孩子还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还有多少的悲苦。
他的前半生活的像个笑话。被生母利用,被养父母利用,到最后觉得是为了自己而活了,可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利用的下场。
“我不要你的可怜!”二皇子却突然面现狰狞,似乎方才皇帝的神情深深的刺痛了他。他咬了咬牙,眼中的疯狂像是被点燃的烈火,他拿起桌上那碗他亲手配制的药,走上前去,捏住了皇帝的下巴,将药碗送到皇帝的嘴边,疯狂的灌了下去。
皇帝被那无色无味的药呛的连连咳嗽,脸色分明是难看的要命道:“你给朕喝了什么?”
二皇子却阴邪的笑着,道:“父皇,既然父皇不肯退位让贤,就别怨儿臣心狠手辣。”
说着,二皇子站到了皇帝的身后,推动了皇帝坐着的椅子道:“父皇,众大臣都已经在殿中等候,父皇该去见他们最后一面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两地两宫,两个选择
众大臣接到传旨,说是皇上要见他们。即便此刻天色已经见晚,但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再加之他们真的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皇上了,所以哪怕心中觉着有诈,但也不想放过这次可能见到皇上的机会。
当然,能位列群臣,自然也是有着足够的手段的。既然觉着可能有诈,他们便不会真的就什么防备都没有就前去送死,几乎每一个人都准备了足够的后手。哪怕那些已经存了死志也要将皇帝救出来的忠臣,也适当的安排了后人的出路。
夜色渐渐落下,满朝文武却都来到了宫中,如同一场朝会一般,只是不同的是,这些朝臣都分了不同的小团体,太子一方的官员站在一处,二皇子一方的官员站在另一处,只忠于皇帝或是中立的一方又站在了一处。
剩下的一些没有选择站队的大人们稀稀拉拉的随意站着,也不知道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每一个人的心中对任何人的防备都是往常的十倍百倍。
还没有见到皇帝,但众大臣的心中却似乎已经认定了,今夜之事,乃是一场鸿门宴,无论谁胜谁负,总要分出个输赢来。
当所有朝臣都到了时,宫女们开始摆放桌椅,俨然就是一副要开宴会的架势,各色的糕点、酒水,还有宫里头御厨最拿得出手的菜色,满满当当的摆放了一整个朝堂,原本用来上朝的严肃之地,此刻飘满了饭菜的香味。
众大臣都有些懵,但还是按照各自的团体落座,每个人的心跳都比平时要快一些,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除了支持二皇子的团体。
不多时,皇帝当真是露了面,群臣脸色各有不同。
太子一方脸色难看的紧,而太子却还没有出现。二皇子一方个个面带喜色,因为推着皇上出来的就是二皇子,这至少说明二皇子已经完全的掌控了皇上。忠于皇上的一方却全都是惊怒有加,皇上此刻的状态着实让人心焦,整个人瘦了一圈,就连脸都有些凹了下去。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只是目光中更多了一份冷寂。
他抬眼扫过所有人,众人竟然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阵寒气上涌。特别是二皇子一派的人,这样有些寒冷的天气里,竟然觉得汗都冒了出来,却偏偏不敢动。
即便是游了浅滩的龙也不是虾可以戏的,即便是落了平阳的虎,也不是狗能欺的。
这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是大承的主人!即便落魄,也依旧拥有着帝王的威严。
“皇上!”忠臣们一个个怒火冲天的瞪着二皇子,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切一定与这个一直拦着大家不让见皇上的人脱不了关联,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短短时日,竟是将皇上折腾到了这样的地步。
忍无可忍!
“众卿不必激动,朕很好。”见群臣激愤,皇帝立刻开口道。
只是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里头充满了疲惫。
“二皇子,你这是何意?”众臣却并未息下怒意,好好的一个皇上,正值壮年,励精图治,将大承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于大承而言,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是百姓的天!如今却只能坐在木轮椅上,浑身瘫软难动,脸颊凹陷,精神萎靡,可想而知,众臣看了有多么的心酸与愤怒。
皇上是出于对这个儿子的愧疚才会一心想要将之接回宫来,也是对他疼爱信任才会对他毫无防备。却不想,这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辜负了皇上一片爱子之心,竟如此狼子野心妄图控制皇上!
其心可诛!
“众位大人还请坐下,父皇今日叫众位大人到此,是有些事要与诸位大人说。只是,诸位大人如此激动,父皇要如何开口?所以,本王还请诸位静下心来,这话,才好说下去。”二皇子脸上没有任何的惧怕的情绪,哪怕众臣看到皇帝的样子几乎想要将他吞吃入腹,却也依旧没有让他有过丝毫的动摇。
“诸位,还请听老夫一言,坐下吧。”周相此时正坐在桌前,手上端着一杯温好的酒,自斟自饮,似是全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周相,皇上待你不薄,你竟帮着这个狼子野心之辈,如此对待皇上,你于心何安!”众臣见周相的姿态,哪还能不明白他与二皇子乃是一丘之貉,于是心中愤怒更是难以平息。想到今夜之后大承会变成何等模样,他们就心痛难忍。
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要伤害的人,一旦成了帝王,乃是江山之哀!
“诸位大人,还是听周相一言,都坐下吧。本王并不打算伤害你们,你们都是国之重臣,若是没有你们,大承的江山便难以稳固。”此时二皇子将皇帝所坐的木轮椅交到了二皇子妃手中,而他则踏前一步,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道:“本王虽出自民间,可自认不会比任何人差在何处。正因出自民间,才知民间疾苦,才懂如何为百姓谋求福利。众位大人若是信任本王,还望能够辅佐本王,将大承江山延续千秋万代,博不朽之美名。”
“呸!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何德何能敢如此大言不惭?你可知身为帝王需要做些什么?帝王之胸怀,博爱天下。帝王之威严,如山如天。以你之心胸,这江山若是交到你的手中,大承离亡国不远矣!”
太子太傅乃是两朝老臣,博学见闻,智慧渊博如海。只是,他这人性子脾气都不是很好,即便是教授太子之时,该打该骂的也绝不省略。
但他德高望重,虽然严厉,但在学问一道上却是有真才实学,否则也不会被皇上派去教导太子。
太子太傅这一句话,可是将二皇子得罪了个透彻。不过二皇子很显然也知道现在不是真的跟这些老臣撕破脸的时候,如果能够尝试拉拢,他自然是不想节外生枝的。
“太傅好利的嘴。只是太傅若以为如此便能叫本王气急败坏,太傅也未免太小瞧了本王。”二皇子冷笑,继续道:“太傅觉着本王无才无德,不足以担负起大承江山万代,莫非太子就比本王优秀?”
“那是当然!”太傅的回答落地有声。
二皇子眼中寒芒一闪,随即恢复常态道:“太傅老了,眼耳昏花,恐不适合再继续任太傅之职。”
“二皇子的意思,是要罢免老夫?”太傅冷笑。他何时惧怕过?若是江山要落到此等小人的手中,他还不如舍下这一身责,逍遥山水间来的痛快!
“太傅,太子究竟何德何能,得太傅如此看重?”二皇子却不屑道:“叶书成还在时,他便不是对手,几次被那叶书成陷害,连连失手。若非是那叶西辞倾力相帮,他早已被叶书成击垮,储君之位不保。如今此情此景,太傅莫不是还指望着叶西辞和方笑语能够回来力挽狂澜?指望着方剑璋能率百万之军回援?”
“哼!有何不可?”太傅冷哼,显然是对二皇子的不屑,也是对曾经叶书成的不屑。
哪怕曾经叶书成再怎么一度压过太子,可最终却依旧落了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天命不在他身上,就算再怎么强,也只能落个失败的下场。而哪怕太子全是靠叶西辞拯救,但至少叶西辞愿意拯救的是太子,而与之为敌的是叶书成。
这就是君。这就是为君之道。
让属下甘愿效忠,识人善任,这便是一个为君者必须要掌握的才能。
二皇子却嗤笑不已,道:“可太傅所期待的叶西辞与方笑语却被大周云王困在了天都城,他们二人能否活着回京都是未知,即便叫他们侥幸活着回来了,可太子能否撑到他们回来亦是两说。方剑璋公然抗旨已成叛逆,他若敢率军打入京城必然被天下唾弃。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太子一边,太傅觉得,太子还有何机会能与本王争锋?”
太傅被二皇子的话说的一噎,脸色万分难看,额头青筋直冒,眼中的凶光直射向二皇子,一时之间,动了他一生都未曾动过的怒气。
“何况,诸位大人,你们不觉得,你们所支持的太子来的太迟了些吗?”二皇子哈哈的笑着,众人这才发现,太子竟然不在场。
“你将太子如何了?”此时皇帝和太傅都惊怒不已,如此重要的场合,他们不相信二皇子会不通知太子参加。这种明摆着要逼宫的架势,不控制住太子无异于放虎归山,给自己埋下祸患。
“太子乃是本王的兄长,本王自不会亏待了他。他很好,好的很,只是,难免要失去些自由。”说着,二皇子阴笑一声,两掌合十拍了两下,门外突然走进了四人,两男两女,一男一女走在前头,另一男一女则手持刀刃架在前头那一男一女的脖子上,缓缓朝着众臣走来。
“太子殿下……太子妃……”众臣哗然。二皇子竟敢胆大包天的挟持了太子和太子妃?
但众人一想,却又恍然。二皇子连皇上都敢挟持了,又怎会怕一个太子?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太傅怒喝,一时之间气血攻心,站立不稳,眼见着就要朝着身后倒去,幸好有人及时将他扶起,这才幸免这一跤的疼痛。
二皇子却浑然不惧太傅死活,而是阴沉道:“太子究竟能否保住性命,就要看众位大人……还有父皇的抉择了。”
二皇子突然阴测测的看了皇帝一眼,继续道:“本王给你们两条路选,一是臣服本王,奉本王为主,二是本王将你们寄予厚望的太子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你……你可还是个人!他是你的兄长!”太傅气急。
“兄长又如何?自古帝王家只有成败,没有情谊!”二皇子冷漠道:“当年他与叶书成不也争个你死我活?那时可不见你们提及兄弟之情亲人之谊,怎的如今放到本王身上,你们倒是个个都变成了圣人了?”
说罢,他又凑近了皇帝的眼前,笑道:“父皇,儿臣也给父皇两个选择,要么下诏书禅让皇位,要么,亲眼看着你最心爱的儿子惨死在面前。也正好叫我那好兄长瞧瞧,他敬爱的父皇究竟是选择霸着皇位不放?还是为了他交出皇位,以全父子之情。”
“你休想!”皇帝咬牙切齿。
二皇子却不气,只是嘲讽的朝着太子太子一笑:“看,一出多么感人的父子情深。”
太子的脸色也淡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在大周的天都城,也在上演着一出感人至深的父子情深的戏码。在柳星竹的寝宫,皇帝赤身裸体的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只是他的感受却未必如同那大床一般舒适。
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男子已经略显老迈,女子却是风华正茂魅力袭人。皇帝躺在床上不能不动弹,浑身上下被剧痛所侵袭,冷汗涔涔,却无力翻动。
女子吓的浑身发抖,蜷缩在一旁,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显示着她此刻也并不好受,而男子却站在床前,冷眼瞧着床上赤着身子的老头儿,面无表情。
“这可是你的杰作?”床上的老头儿缓缓开口,虽然浑身剧痛痛的冷汗直冒,但他却并没有动怒,只是以平静的语调询问着这件事,仿佛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他无关一样。
“父皇,儿臣是来救驾的。”云王缓缓走近大床,将被子覆盖在赤着身子的人的身上,脸上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冷酷。
“救驾?”皇帝嘲讽的脸色像是在嘲笑云王的借口,道:“你好。你很好。相比起朕这么多的儿子,你是最让朕期待的那一个。”
云王挑眉,思寻着皇帝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朕一直都说,这个江山需要的从来不是妇人之仁。我大周皇族传承至今,每一个帝王都有着冷酷到近乎残忍的性子。朕在位几十年来,亲眼看着你与萧出斗了半辈子,可你们却始终无法将对方如何,以至于到今日,朕也找不出一个能够让朕放心交出皇位的合适人选。”皇帝强压住身体上的疼痛,继续道:“朕一直对你们很失望。无论是你,还是萧出,离着朕所期待的皇者之间依旧差着十万八千里。朕甚至想过要抛开你们重新选定储君,可直到今日,萧景,你总算是叫朕欣慰了一把。”
第五百五十五章 弑君。杀父。逼宫。
云王神色起伏不定。看似这话像是在夸奖,但他总觉着这话里暗藏着杀机。
送柳星竹入宫,他是存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心思。他知道自己这个父皇好色,虽然无情,却又处处留情,每年要从大周各地搜罗许多美丽的女子送进宫来供他玩乐,而被宠幸过一次的女子若是怀了子嗣便可一步登天,若是没有,要么在宫里做个宫女,等待着不知会不会有第二次的宠幸,要么便灰心丧气出宫去,只是已不再是完璧之身,将来嫁人恐是不行了,何况又有谁敢娶皇帝玩过的女人。
可柳星竹有着很好的优势,因为出身风尘,所以练就了一身好媚功,只是不甘心沦为他人的玩物,这才一直坚守着卖艺不卖身。
那一日,他被方笑语施了媚功,完全把持不住,被牵着鼻子走的经历还依旧历历在目。也是从那时起,他便对柳星竹的媚功有了些兴趣。
送柳星竹进宫,是希望她能够彻底的迷住父皇,甚至于他知道了柳星竹的身世,知道她之所以同意进宫是为了报仇,所以借此他也有了一定的计划,才会有今日这一幕发生。
方才他收到了柳星竹派人送来的消息。说父皇已经中了招,此刻根本无法行动。若要动手,必要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而他知道他的父皇向来多疑,若是一开始打着要谋害他的心思,无论是刺杀还是下毒,都很难成事。
但是,好色是她的弱点。而如果这个女人也愿意豁出性命去的话,那么事情便大有可为。
何况,柳星竹为了报仇,一开始就是存了死志的。她会用自己的性命换取皇帝的一条命,哪怕失败了,也不会将云王供出来,这是一开始他们便说好的。
就算柳星竹失败了,那就自我了断,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而之所以不出卖云王,是因为云王既然已对老皇帝起了杀心,那么这次不成功,必然还会有下次。柳星竹报仇不成,自是希望将来还会有人替她将仇报了。云王也是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敢跟柳星竹合作。
接到了柳星竹的消息,老皇帝与柳星竹巫山云雨的时候是最为放松的时候。他用膳的时候会有人替他试毒,他出行的时候会有人贴身保护,且他自己也是武功高强更胜宁王,除非是方笑语或是叶西辞那样的高手,否则根本就没有办法打赢他,所以思来想去,只有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才有下手的时机。
可哪怕他松懈,若是想要杀人时露出哪怕一丝杀气,都可能会叫老皇帝察觉。所以,为了报仇,柳星竹在自己的体内下了毒。
只要老皇帝与她翻云覆雨,那毒性便会过渡到老皇帝的体内,届时,他只有死路一条。
而到时候,只要牺牲柳星竹一人,便可将一切推卸的干干净净,而柳星竹大仇得报,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也不负她曾承受那样的痛苦,换了脸皮,委身青楼,等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云王很谨慎。哪怕是柳星竹发来了消息,但他并不确定这其中是否有诈,所以,他在宫中的眼线便得以派上了用场。
在确定了柳星竹与老皇帝巫山云雨后,老皇帝终于中了那藏于柳星竹体内的毒,他这才真的现身,想要逼问玉玺藏在何处。
大周是个很奇特的国家。皇族萧家之人大多生性凉薄,即便是争夺皇位,也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弑君杀父,哪怕是谋反,只要赢了,就是胜利者,有资格号令朝堂,有资格书写历史。而输了的人,只能成为曾经的一抹尘埃,随风而逝,他的荣辱兴衰,他的美名恶名,从此不过都是赢家的一句话,一个命令而已。
所以,大周的朝臣早已经被锻炼出了坚韧的神经。哪怕是有人谋反,若成功了,他们也绝不吝啬自己的效忠。
效忠谁不是效忠?皇帝谁当有什么关系?
老皇帝刚愎自用又生性残忍,朝臣能忍受他的又有几个?
若不是他身为帝王,恐怕那些咒他死的人会比比皆是。
云王与蒙王斗了一辈子,那些朝臣们甚至有许多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想过这一日。会不会有人忍不住弑君夺位?若有,这个人又会是谁?云王与蒙王谁会先忍不住走出那一步?
这些问题,许多年前就有人开始思考了。
今日如果云王能够杀死老皇帝,那么,明日所有朝臣就敢跪拜他们的新皇。这就是大周弱肉强食的法则,不仅仅是朝臣们如此想,就是老皇帝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大周的皇位传承,历来都不是和平传下来的。与大承不同,二皇子夺位还要顾忌朝臣的情绪,还要顾忌外头的悠悠众口。但在大周,只要你能够除掉皇帝,拿到玉玺,坐在那个象征着九五之尊的宝座之上,那么,就有人口呼万岁,就有人跪拜磕头。
云王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在蒙王不在京城的时候,他若能杀掉皇帝,他就能成为新的皇帝。等他掌控了朝堂,就算蒙王回来了,他又能如何力挽狂澜?
而他父皇的武功,至少在大周已算出神入化。哪怕是强如宁王,也不会是他父皇的对手。想要靠武力杀掉他,这几乎不大可能,至少云王没有任何的自信能够在他父皇的手上活下来。
而他这个好父皇,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为人也十分的多疑谨慎。若是能一击必杀还好,可若是失败了,被他抓到了线索,即便身为他的儿子,最后也绝对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能选择的方法不多。柳星竹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而事实上,也正如皇帝所说。云王与蒙王斗了大半辈子,却始终谁也赢不了谁,一直在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皇帝却是霸着皇位不放,哪怕是已经百岁高龄,却依旧牢牢的占据着这张龙椅,不肯放手给任何一个皇子,哪怕只是储君之位,他也不愿给他们任何人一个微小的希望。
但实则,皇帝却是暗中的考察着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身为皇子,就必须要有皇子的威严与手段。而身为皇族萧家之人,任何的妇人之仁都是对这个家族莫大的侮辱。
皇帝不在乎他们手段有多残忍,性子有多暴虐,只要能够赢,只要能够夺取江山,哪怕是谋反,哪怕是弑君,哪怕是任何残忍的手段对待任何一个人,只要赢,皇帝就愿意将他的这个位子传承给那个最强的人。
皇帝一直在等,等一个敢于迈出那一步的人。哪怕这个人要杀父杀母杀兄杀妹都无所谓,只要成功了,他就是最强的那个人。
可惜,云王也好,蒙王也好,自始至终,也没能迈出那一步。
他们磨磨唧唧斗了半辈子,却始终在寻求着一种平衡,谁都不肯先迈出那一步。所以,皇帝很失望。
直到今日,云王选择了动手,却让老皇帝心中有了几分欣慰。
这样的心态着实扭曲不已,而皇族萧家历来的传承都充满着血腥杀戮。
老皇帝乐于看到这一幕,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要对自己举起屠刀,却依旧叫他对他有点另眼相看。
但,也只是另眼相看一点点而已。
迈出这弑君杀父的一步,老皇帝心中甚慰,可这却不代表老皇帝就要闭目等死。
对方有要杀他的勇气是一回事,可能不能杀掉他又是另一回事。
任何一个决定,在实施的同时,也要有承受后果的觉悟。
如果今日他不幸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他不怨他,还会为他的杀伐果决而叫好,甚至甘愿就此死去,成就新一任大周最强大的帝王。但同样的,他也会尽力的避免自己的失败,用尽一切方法求得生路,将对方狠狠踩在脚下。
胜则王,败则死。在通往皇权的路上,本就是白骨累累。那个王座,从来都是用鲜血染成。而王座之下,是白骨皑皑尸山成海。
能够最终坐在那张王位上的,只有最强者,才有资格俯瞰天下苍生!
老皇帝有着这样的胸怀,尽管他残暴、薄情、刚愎自用。可同时,他自坐在那张龙椅上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被人推翻、击杀、埋葬的觉悟。就如同上一代大周的帝王,同样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而那一次,将那个王位上的神赶下王座的,就是他。而他也有着这样的觉悟,或许终有一日,他也会被另一个人赶下王座。
这个人可能是不服他管教的大臣,可能是怨恨他镇压的平民,可能是心怀鬼胎的藩王,但最有可能的,却是他亲生的骨血,为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夺走他拥有的一切。
所以,他的夸赞是出自真心。
云王今日敢迈出这一步,已经让他欣慰。只是,他能不能笑着走到最后,还要看他是否有着能够反抗的底牌。
“萧景,你能出现在此处,朕心甚慰。尽管今日的一切,是靠着敌国之人帮你得到的,但过程不重要,朕只看中结果。”皇帝冷笑着看向了门外,那里站着一男一女一对夫妻,正是那叶西辞与方笑语。
“你若能杀的了朕,寻得到玉玺,便可在明日早朝之时黄袍加身登基为帝。朕不为此怨你半分,可若你不能,等待你的是何结局你可知道?”皇帝虽然不能动,但神情上显露的依旧是蔑视苍生的傲然。
云王神色一阵变幻。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这几十年来,他依旧小看了他的父皇。
尽管他知道大周皇族的传承有多么的残酷,也知道几乎每一代帝王都喜欢牢牢霸着这个皇位不放,却不想,他们每一个人却是这样的想法,想以此找出最为强大的继承者。
这个王冠最为沉重。要想戴上它,就必须有能够扛起他重量的强大身躯。
在这个诸国林立的世界,任何一点闪失都可能将一个强大国家彻底败亡。即便曾强大如陈国能够一统天下,可几百年后却依旧是个山河破碎的结局。
萧家的先祖看得清楚这一切,所以总是希望这皇位交给最强大的那个人来坐。他们以江山为棋,落子有序,就是为了能够培养出一头怪物。
能够引领大周走向强大的怪物。
萧家有大周江山作为倚靠,而作为一个武功层次还停留在刚刚修出内力都算是高手的世界,萧家先祖留下的强大功法足以让萧家笑傲江湖。
如果不是出了方笑语这么一个怪胎,即便说皇帝是这个世上武功最为高强的人也不为过。所以皇帝残暴也好,刚愎自用也罢,他是有着足够的本钱来镇压一切不听从他命令的人。
可惜,他运气太差,方笑语的出现,让那些高级武学几乎成了烂大街的东西,没有点顶级武学都不好意思说他是练武的人。老皇帝的武功虽强,却已经不再是绝对了。
而那些平日里比其他武林人士武功高强那么一点的其他皇族中人,面对已经有许多从沧澜海阁中获取了高级武学的人,已经再没有了优势,甚至要落后太多。而老皇帝牢牢把持着皇族的顶级武学,只有他一人能够修炼,就是为了要保持帝王的绝对地位与实力,可惜却被方笑语那脑子里的武功秘籍给打乱了节奏。
“父皇,您可知,儿臣曾许多次对您起了杀意。尽管我与萧出一直在争在斗,但却始终遵循着能够讨父皇欢心的规矩,彼此争斗,彼此制衡,取得了微妙的平衡。”云王想明白了老皇帝的心思,倒也不怕摊开了说:“我们都在尽力完成父皇的命令,比拼着谁将事情做得更加漂亮,会让父皇对谁另眼相看,但父皇只是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儿臣与萧出拼命完成那些命令的结果,却从不曾给予我二人分毫的夸赞。”
老皇帝安静的听着,只是神色间却多有不屑。
“儿臣不是没有怨过恨过,相反,这几十年来,曾几次对父皇生出了滔天的怨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最终都被儿臣忍下了。因为儿臣觉得,能够隐忍也是一种手段。过程不重要,能笑到最后才最重要。”云王有些自嘲。
“朕知道。”皇帝却冷声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 强大的怪物
“朕知道。”皇帝声音冷漠无比:“不仅仅是你,宁王、萧出、萧入还有许许多多朕的儿子、女儿、女人,甚至于前朝的众臣,他们都曾对朕有过杀心。”
云王微愣。
“朕为人处事霸道,不讲道理,所以许多人都会对朕有所怨恨。他们臣服于朕,是因为朕强大,他们无法反抗,所以不得不低下头颅跪拜于朕身前。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怨恨朕,不希望朕死去。但朕偏偏不死,偏要傲世苍穹,叫世人顶礼膜拜!你们对朕起的杀心,朕全都知道。朕不说,不是因为怕了,惧了,而是朕在等着你们来杀朕,等着你们的反抗。但可惜,全都是孬种!竟是无一人敢于与朕说一个不字!”皇帝的语气杀气四溢,却又充满着傲气与霸道。
皇帝看着目光复杂无比的云王,突然冷笑道:“萧景,你可是单枪匹马入宫弑君的?”
云王目光闪烁。
“你备下了多少兵马?外头的守卫可都换过了?群臣那里,可安排了人为你造势?可曾防着这女人给你的消息是否有诈?”皇帝一句一句,每句话都让云王变了脸色。
柳星竹被皇帝指着,浑身抖的更厉害了。
“你是朕的儿子,本该有身为皇族的聪慧。你与萧出斗了一辈子,总不该到了此时此刻,反倒是松懈了,反倒让外人得了便宜。”皇帝冷笑,看了眼门外叶西辞与方笑语的影子,命令道:“你们两个,给朕进来。”
叶西辞与方笑语对视一眼,却都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云王逼着他们跟他一起进宫,进宫后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他们自然也都一一考虑过了。
眼前这种状况虽不在他们的准备之内,但是直面老皇帝一事,他们都有着心理准备。
“见过陛下。”方笑语与叶西辞走进了殿中,象征性的给老皇帝请了个安。只是,言辞中,神色中没有半分敬重,更多的反倒是好奇。
“你们可是觉得朕虎落平阳狼狈不堪,落得如此下场着实好笑?”老皇帝心平气和。明明是中了毒,额头上的冷汗正出卖着他的难受,但他说起话来无一丝颤抖,竟像是毫无伤病一般,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皇上是真的虎落平阳狼狈不堪了?”方笑语却神色古怪的盯着赤身*但被云王盖了被子的老皇帝,道了一句。
皇帝眼中精芒一闪而逝,随即笑道:“若你是我大周的皇子,即便你是女人,朕也愿将这江山托付于你手。”
方笑语神色微顿,但随即道:“只可惜,我不是你大周的皇女,相反,还是敌人。”
“不错。你我是敌人,各为其主,成不了朋友。只是朕很欣赏你,无论是你在大承所做的那些事,还是到了我大周所谋划的,你比朕的那些皇子要更加值得欣赏的多了。”皇帝毫不吝啬对方笑语的夸赞。
“你不怕朕吗?”皇帝又问。
“为何要怕?”方笑语做不解状。
皇帝依旧躺着不动,只是神色中却满是赞赏道:“萧入能得你支持,那也是他的福气。他本是最没有希望的那个,就凭他不是朕的亲生儿子,他便绝了成为帝王的路。”
说着,皇帝自己便笑了,又道:“若是从前,朕必是如此想的。只是近来,朕似乎想通了。无论萧入是谁的孽种,只要他还叫朕一声父皇,他就只能是朕的孩子。即便将来百年之后,我萧家族谱之上,他的父亲,还是朕,而不是那个人。”
老皇帝所说的那个人便是萧入的生父,也是他的兄弟。他曾和萧入的母妃两情相悦,却被老皇帝利用去灭了惊门,回京后却不得不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为了别人的女人这样残酷的现实。
多年后他们再次相见,却依旧情不自禁。萧入的出生,是他们爱的证明,也是对老皇帝的报复。
只是,他们自觉隐藏的很好,甚至当年他不惜演了一出戏,险些摔死了刚出生的萧入,这才让皇帝熄了怀疑,却不想,从皇帝的话中便能得知,自始至终,皇帝都是知道内情的。
他很清楚,萧入不是他的种,可他却瞒下了此事,冷眼旁观着萧入一家人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谋划。
就如皇帝所言。他知晓所有人对他的杀机,但他却不戳破,默默的结着网,如同猎食的蜘蛛,就等着那些人自投罗网来杀他。可惜却没有一人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反而一再的利用阴谋诡计,却始终落了下成。
“皇上知道萧入的身世,却冷眼旁观他们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蹦跶,怕是这大周所发生的一切,都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吧?”方笑语冷笑。
“你倒聪慧。”皇帝冷哼:“这是朕的江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作妖,朕又岂会不知?”
“朕必须要承认,你们夫妇二人比起朕的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要优秀的多。至少你们敢在天子脚下算计朕的皇子,甚至敢在庆州那个偏僻之地葬送了朕最看好的儿子之一,和朕另一个最看好的儿子最期待的两个孙子。”
皇帝的话有些绕口,但却叫云王脸色大变。
不仅仅是皇帝似乎知晓一切,且听这话的意思,蒙王和他的两个孙子……都遭遇了不测?
“你比他们看的都透彻,知道朕并不在意个把皇子的死活。尽管朕曾对他们寄予厚望,可这些年来,朕对他们也是真的失望。既如此,能让另一个不曾想到的人沾染上一些鲜血,萧出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皇帝冷笑,云王却听得心寒不已。
虽然早就知道父皇凉薄,可他的亲生骨血命丧黄泉,却也只是叫他觉得是废物利用罢了。
他与萧出争斗多年,虽是不死不休之局,可对比起这个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父爱的人而言,他甚至为萧出感到不值得,也为自己感到不值得。
如果早知道父皇的心思,很多很多年前,他就应该放手一搏。
他曾经有机会的。即便是再完美的人,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几十年的时间,又岂能没有过机会?
但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即便父皇吃透了生死,但如此淡定平静,他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所以,为了给大周打造出一个新的怪物,今夜,皇上便要亲手帮着萧入……将云王爷除去吗?”叶西辞斜眼看了云王一眼,却见云王没有丝毫的表情。
“萧入不过是那对贱人的孽种罢了。若是可以,朕当然更加属意自己的儿子。”皇帝的目光瞥向了面无表情的云王,道:“如果今夜你能杀了朕,夺取皇位,朕的江山,便不需交给一个孽种。如何?你何时动手?”
云王神情微凛。他在思考,思考他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父皇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怎的?如今朕身中剧毒,连动也无法动,你觊觎皇位多年,却连下手的勇气也没有吗?”皇帝皱着眉头,冷哼道:“你果真叫朕无比的失望。如此蛇鼠胆量,叫朕如何敢将大周江山放心交托于你的手中?就你,也配做朕的皇子!”
云王面无表情,紧握的拳头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可惜,他与老皇帝一个模子下来的,本身就多疑无比。老皇帝如此淡定自若,怎能叫他不再三思量。
他虽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这个父皇,但却从不真的小看了他。
他心绪不宁,本能的排斥靠近他的身侧。
倒是方笑语却在旁突然笑了。她笑意妍妍的看向犹豫的云王,掩着嘴道:“王爷,倒不如叫我奉劝王爷一句,可万不要靠近皇上,否则,皇上暴起发难,王爷便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呢。”
方笑语看似提醒,但那神情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
“朕身中剧毒,动弹不得,又如何能暴起发难?”皇帝依旧神情平缓,不曾动怒。
“如果皇上真的中了剧毒的话。”方笑语笑的揶揄。
老皇帝的神色突然冷漠了下来,进而将目光落到云王的身上,道:“景儿,不来扶父皇一把吗?”
云王冷漠的看着老皇帝,道:“父皇身体健朗,不必儿臣相扶,亦能起身。”
老皇帝突然便冷笑一声,随即一脚踢了被子,露出光溜溜的身体,没有半点掩藏,随后坐起了身,神情也无尴尬,随手便自一旁拿起了衣裳披上,哪还有一点点方才动弹不得的样子。
云王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果真是好险。
别看他父皇说着他对他的举动欣慰的话,可毕竟是弑君的大事,若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他这个想要杀他的人,哪怕他是他的儿子也是一样。不如说那就更该死了。
若是他方才近前,难保不会被直接击杀。父子亲情在他们眼中,就如同起不了浪花的深海,深邃却一文不值。
所谓传承,根本不过是一套说辞。若是大周的江山只剩下他一个后继者,或许一切还有可商量的余地,但是他这个父皇,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他有太多太多的孩子,少了蒙王,少了他根本就无法让他感觉到丝毫的痛楚。即便最后真的无法制造出一个强大的怪物来统领这个国家新的百年,但至少他可以根据他自己的喜好,从众多的儿子之中挑出一个合口味的亲自培养,将他培养成一个听话的新的怪物。
只要他不死。只要他还有时间。
没想到完全进入了圈套之中,云王开始思考今后的道路。
首先,是否能够从这里活着离开是当前的要事。
柳星竹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一是被发现了,二则是她背叛了他。
而看柳星竹此刻的状态,默默的站在了父皇的身后,他便知道,定是这个女人为了活命而背叛了他。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一切都是一场引他入瓮的阴谋。如果柳星竹的存在,她的身世,她的仇恨,她的不顾一切都只是叶西辞自始至终布的一场局,那么今日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这一局,他输了。但是,还没有输得彻底。
就像父皇所说的,他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入宫,不会不做好防备便现身在此处。
外头的侍卫全都被他换成了自己人,他还有机会突围而出。
但是,看父皇的态度,虽然对他有一瞬间的杀意,却又似乎并不打算计较的模样。
他没有喊人,没有动手,只是安静的穿好衣裳,又坐在了床上,神色玩味的盯着他看,让他心中有些发毛。
怎么个意思?是要他打出去吗?还是如同猫戏老鼠一般,就是为了看他挣扎求存的狼狈模样?
不得不说,此刻云王心中的皇帝,就如同一个妖魔。在面对自己的儿子逼宫弑君时永远是一副淡然的神色,说着蛊惑人的话,叫人放松警惕,却可能将所有的恶意隐藏在皮囊下,随时给你致命一击。
他突然觉得,外头的那些被他调换过的侍卫也指望不上了。
对方既然刻意假装中毒引他进宫,逼他露出真实的嘴脸,那么必定是将一切准备的万无一失的。
在柳星竹背叛的一刻起,他就成了瓮中的鳖,任人宰割的鱼肉。他想活着走出皇宫,真正要依靠的不能是外头那些被他调换的侍卫,而是这屋子里的那两个人。
侍卫可能已经被拿下了,也可能早就背叛了他。但是,叶西辞与方笑语两人是被他逼着进宫的,就算他此刻败了,但想必父皇也不会因为他威胁着他们进宫而放过他们夫妻。
只要他们突围,他就还有机会离开。
父皇武功高强不假,但叶西辞的武功也不差。若是二人敌对时,他便可借机离开,再图打算。
而若是叶西辞夫妇的武功高于父皇那便更好,最好是他们将父皇给杀了,如此,他不仅能安然无恙接手朝堂,还可将一切都推到叶西辞和方笑语这两人的身上,推到大承的阴谋身上。他甚至不必脏了自己的名声,便可得到想要的一切。而事后只要想法子除掉这两个人,远在庆州的萧入根本不值一提。
两个老头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并不是一件什么美妙的事,至少方笑语觉着这画面实在是有点惊悚。
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云王的防备,老皇帝的泰然自若,让空气显得更加的沉重。
方笑语颇有兴致的看着云王和老皇帝之间的沉默,嘴角的弧度像是预感到了两人心中的某些打算一般。
但她并不焦急,反倒是目光与缩在角落里的柳星竹相碰,瞬间便传递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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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为什么要出宫?
“萧景,你过来。”皇帝坐在床沿,神色平静的对云王道。
可云王怎会傻的过去自投罗网?他不仅没有上前,反而更加退后了一步。
“景儿,你是在怕朕吗?”老皇帝神色突然变的慈爱道:“朕是你的父皇,你是朕的儿子。虽说这些年来朕对你着实失望,可今日你之表现,却叫朕欣慰。朕欲将你立为太子,以作标榜,你却视朕如洪水猛兽,实在叫朕心凉。景儿,听朕的话,过来。”
云王的脸色白了几分。
他的父皇是个什么性子,他早该知道。自己欲要逼宫,很显然也是失败了,失败了之后还能因祸得福得到太子之位?
这样的谎话,怕是三岁孩童也未必会信。
何况,刚才父皇开口叫的是‘景儿’?
他自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听过父皇这么亲切的叫过他的名字。从前是叫他萧景,后来他被封了王,父皇就大多叫他云王。
本以为听到这样的称呼是该感到高兴的,可是此刻他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
景儿。这个名字,就像是死神在召唤将死之人一般,没有半分亲情的留恋,多的是隐忍不发的杀意。
是的,杀意。
父皇对他起了杀心,才会如此。就算这几十年来他从没有真的了解过父皇的心思,但是,此事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不足以被原谅。
他并不怀疑父皇所说,哪怕只是敢于踏出逼宫的第一步也值得欣慰,但欣慰的前提是他成功了。或许这个江山的传承充满了病态,可就算那头怪物再强大,始终还是个人,是人,就还有喜怒哀乐,有喜欢有厌恶,有疼爱有杀意。
任何一个人,在面对儿子想杀父,面对臣子想弑君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心平气和接受一切,除非现实迫使他不得不接受。
所以,什么立他为太子之类的鬼话,就算是这宫里咿呀学语的孩子也都不会相信。只要他敢走过去,必定是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这一点,他一点也不怀疑。
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曾亲眼见过父皇亲手扭断了一个太监的脖子。不仅如此,他是硬生生用手指的力度将那太监的脑袋从身体上摘了下来,虽然血腥,可父皇看起来却似乎并没有用多大力气般。自那以后,这件事便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于他的心开始变的狠辣,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转变的。
而今日,他就不得不接受自己如同那个太监一样被扭断了脖子摘下脑袋的下场吗?
不,他不甘心!
云王一边防备着,一边飞速的思考进退之道。
事到如今,能够救他的,只有那两个人。
云王看向一副看戏姿态的方笑语和叶西辞。这二人,自一开始就没有过任何慌张的神态,甚至于那叶西辞看向他的目光中是根本毫不遮掩的戏谑,与那日他威胁叶西辞跟着他进宫时他的愤怒不甘的样子完全不相同。
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就算他已经调换了宫廷的守卫,但此刻父皇如此轻描淡写,就证明了他必是有把握留下他的。
可是,叶西辞与方笑语这夫妇二人又为何这般淡然?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已经落入了死局?
就算他们武功高强,可父皇的武功也不差。且这里是宫中,宫中除了父皇之外,还有不少身手了得的高手,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兼之宫廷守卫千千万,他们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安然而退?
但不管他们是哪里来的信心,这种信心对他来说或许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叶公子,只要你们能够救本王出宫,之前所提的一切条件,本王都可以答应。”云王也不得不放低了姿态。
外头的守卫都被他换过,本来,如果拼死一搏还是有机会能够逃出宫去的,只是会死很多人,那些支持他的人最后怕是难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但是,他也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
外头太安静了。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出去,竟是没有一个人来瞧一瞧事情的进度。明明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绑在了他的船上,所以对于他提前吩咐过的那些事,若无意外,他们绝对不会违背。
不待云王再继续想下去,反倒是老皇帝先笑了,他用一种略显古怪的目光看了眼叶西辞和方笑语,也惊叹于他们小小年纪倒是处变不惊,但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反倒是对云王道:“你倒是聪明,知道外头那些人靠不住,懂得向这屋子里足够强的人求助。你若是将这份聪慧心思用在争权夺利之上,又如何会不是萧出的对手?”
老皇帝似乎是将云王贬的一文不值,是因为他一早就看出了蒙王萧出的秘密。他这个儿子,自小体弱多病,按照太医的说法,活不了几个年头。但他却一一克服,愣是这么挺了过来,而且还逐渐将原本光芒耀眼的萧景给压的始终无法出头。
他曾经动过想要考察萧出,看他是否有成为帝王潜质的心思。但是,在考察中,他渐渐发现,萧出对成为帝王的心思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大。与萧景完全就是冲着那个位子在努力形成了某些对比,他发现,萧出的一些所作所为,与其说是在与萧景争夺帝位,还不如说是在给萧景争夺帝位的路上安置各种绊脚石。
他们俩不像是兄弟,也不像是纯粹的对手,更多的像是敌人。只要萧景不能如愿,萧出就比自己当了太子都觉得高兴。
这种感觉让他很是莫名,于是特意叫人查了两人儿时的经历,倒是叫他发觉了萧出可能会这样想的原因。他觉得倒是有趣,也不拆穿,就这么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斗了多年。
若说心狠,萧出其实比萧景做的好。在一切开始之初,萧出一直隐在幕后,他拖了一个又一个人下水,就是为了给萧景设置障碍,也同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被他利用的人,看着他们被萧景一一击垮,下场凄惨,但他都无动于衷。而因为自幼便身患心疾,谁也不会认为这个可能连明日都活不过的人会是一手导演了一切的幕后黑手。
恐怕萧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萧出在与他敌对的这些年里究竟算计过他多少次,甚至不知道他曾经历经的许多次来自别的敌人的危险,有半数以上都是出自萧出的手笔。
复仇的力量是最为强大的。萧出要报复萧景的母妃买通太医吓唬他多年害得他险些几次熬不过去的仇,所以对于萧景,恨屋及乌,他一样不会轻易放过。
老皇帝默默勾起了嘴角。其实萧出很对他的胃口。杀伐果断,善于利用任何的阴谋诡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恐怕萧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母妃的死,萧出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
他的仇人说到底第一个就是萧景的母妃,他要报复,自然第一个对象也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年的萧出年少体弱,就算放着不管,或许也活不了几年。何况他身患心疾,于帝位而言几乎是无缘的。可就是因为萧出的母妃曾经得罪过那个女人,她便狠心的想要报复,便拿着萧出开刀,一份死亡期限的诊断,吓的萧出夜不能寐,几次险些挺不过来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或许就是她了。若非是靠着对她的仇恨,萧出也未必会穷尽一切,就是为了活下去,而后报仇。
或许那个女人也没想到,他的一念之差,会给他的儿子带来多少的麻烦与危险。
但老皇帝是个很冷漠的人,即便他明知道蒙王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什么事,但是他不仅不会生气,反倒觉得萧出很有作为一个帝王的狠辣与腹黑的潜质。
包括最近大承发生了些什么,他也都有一些了解。且他还了解了一出别人都不知道的大戏。恐怕就是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方笑语都不知道。
与萧出有关。
萧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所以他的心中其实还是属意萧出来成为太子的。
他其实也在期待,萧出会不会为了皇位来做一次逆臣,甚至他还故意的透露给了萧出一些信息,比如他有意立萧景为太子,就是为了刺激萧出让他做出某些他希望他做出的行动。可惜,萧出没有上当,反倒是借着各地洪灾的由头请求出京。
萧出为何要出京,老皇帝也很感兴趣,所以不仅仅是云王派了萧遇跟着萧景而去,就是老皇帝也暗中派了人跟随。
所以,庆州发生的一切事情,其实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
包括宁王、萧昙、萧遇都死在了山洞中的事,包括是萧入引诱他们做出了这些事,包括山洞里引萧出他们进洞的萧入是其他下人易了容的。
也包括萧入点火将这些人活活熏死在山洞中。同样包括萧出假死。事实上,洞中的蒙王早已经洞悉了一些事情,有了怀疑。所以,几乎用了和萧入同样的法子,找人易容成了他自己的样子,想看清这背后有什么阴谋。而那个人,便等于是代替他去死。
而他自己,似乎并没有要回来的打算,竟直接抱着假死远盾的心思。
而同时,又叫老皇帝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
一向在人前表现的淡然如水君子如玉的萧入,竟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时候。
这叫他觉得十分有意思。对他而言,萧入唯一的不好,就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虽然开口依旧要叫他父皇,虽然族谱里写着的他的身份就是他的儿子,可他却心知肚明,萧入的出生,就是那对贱人背着他偷情生下来的。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装作不知道,其实是抱着一种猫戏耗子的心态在看着那对贱人私底下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他有足够的信心打压下他们所有的阴谋。他们的那点小伎俩,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大承的安王世子和世子妃竟然卷进了他们大周的储位之争。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但他又觉得日子过的平淡无波,儿女们又如此的不争气,实在是无趣得很,倒不如叫外人来将水搅得混一些,如此,或许能够给死气沉沉的大周带来一些未知的改变。
在他眼中,叶西辞与方笑语也不过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就算外头传的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儿去?除了武功强一些,但是他有自信,自己所练的功夫远不是一个黄毛丫头能比的。
今日一看,果真如此。那方笑语身上的气息倒是很雄厚,可是与自己比起来,还略有不如,他有把握拿下她。而那个叶西辞,还不如方笑语,就更是不被他看在眼中。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说今日萧景能有一丝活路,唯一的依靠就是此刻一直淡定无波的站在一旁看戏的这两个人。至于外头那些布置,他既知道对方的阴谋,又如何会不做打算?
此刻,他的兴趣多过杀意。他也很想知道,这一对在大承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夫妻该如何从他的手中逃脱性命?又如何带着萧景逃出皇宫?
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可偏偏有人不得不去完成它。
而他,最喜欢的就说看这些人无望的挣扎时的那些无助的丑态。特别是将一个‘神’从高高在上的神位上拉下来,堕入泥土,坠入尘埃,这种成就感,叫人痴迷。
他很期待,大承的那些百姓,当他们得知自己信奉的神的使者如此不堪一击的惨死在他大周的皇宫之中,又会有什么样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愤怒与绝望。
“你们,可以试着从朕的眼皮子底下将人救出宫去。朕承诺,若是你们做到了,今日之事,朕便当全没有发生过,自此也不会再追究萧景的过错。他依旧是大周的云王,拥有着争夺储君的的资格。”老皇帝加重了筹码。这应该是云王最想听到的话。
“出宫?为何要出宫?”似乎是听了一个笑话般,方笑语却一脸茫然。
老皇帝和云王皆是一愣。
叶西辞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对年迈的父子上演着一出不明觉厉的戏,随即笑道:“你们可知,我夫妻二人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入宫?什么都还未做,为何要出宫去?”
第五百五十八章 待我如此不薄,当真感激不尽
天色渐晚,大承的百姓才发现,今晚的月色着实是美丽。
有那诗情画意的,带着全家在外头赏月,即便是天气已经渐冷,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也不想错过外头那圆圆的明月。甚至有的三两好友,裹着貂裘大衣,温上一壶好酒,对月吟诗作赋,好不快活。
可很少有人知道,此刻在皇宫中,正上演着一场血淋淋的杀机。
刀光伴着月色,冷冽的泛着寒意。殿内各怀鬼胎的朝臣,被挟持的太子和太子妃,掌控了全局的二皇子和二皇子妃,被下了毒无法动弹的皇帝,还有殿外横刀而立,一个个凶神恶煞泛着血光之气的京畿卫……
一切的一切,仿佛带着猝不及防的危机,袭向了整个大承王朝的江山。
或许一夜之后,整个大承会发生难以预料的结局。皇帝赢,则会有很多支持二皇子一派的朝臣身首异处。不是败给太子会有的后果,而是二皇子敢于软禁皇上、威胁皇上、给皇上下毒所必须要承受的代价。而皇帝输,则满盘皆输。江山的帝王旗上依旧是叶氏的名字,可主人却已经换了新的。而属于皇帝和太子一派的人,必会有大半折损,整个大承江山必然会动荡一时。
二皇子的底蕴实在是太浅了。他唯一能够倚靠的,只是重临朝堂为相的周相,还有手中握着已经半瘫不能动弹的皇帝的性命。
但是,哪怕他今夜成功了,想要整合那些松散的势力,也必须要许多许多的时间。而这时若是有大裕或是大周这样的势力来犯,以大承如今的模样,恐怕也是危难关头。再兼之方剑璋领兵百万在外,拒不接受圣旨,甚至斩杀来使,扣留大内总管太监苏万福,这件事外传的后果,必定也会让大承内部人心混乱。
二皇子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他无法等下去。他自以为机关算尽,可他却很清楚,他的起点实在是太低了。
就算他是真的皇子而叶书成是假的。就算最后叶书成死了而他取代了他的地位,但是,他手上没有足够的筹码跟太子相争,叶书成的势力又十分排斥他的到来。
最直接的反响便是叶书成的那些暗中势力,宁愿跟随从前与叶书成是敌人的方笑语,也不愿意效忠于他,他便知道,有些事,他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原本的初衷,只是为了要跟那些利用他的人复仇。而他得到了原本该有的东西,便又开始肖想更多的。
这是人的贪婪性,谁都会有。
如果二皇子能够沉下心来慢慢的积累实力,或许将来有一日他还能与太子抗衡,甚至可能取得皇帝的喜爱。
但是,二皇子却等不及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等。
方笑语的存在,给了他很大的压力。特别是那场大灾难之后,方笑语在京中甚至在整个大承的威望与名声都不是他能够轻视的。
而一开始,他便利用过方笑语,所以一旦他的事情暴露了,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以方笑语的脾气,必然无法和他成为朋友。
何况当初流沙国进犯北燕的事,几乎已经将方笑语彻底的推向了敌方。
那一次,方笑语险些失去了父亲和夫君。方剑璋生死不明,到后来寻到他的踪迹后又发现叶西辞重伤,方笑语心里头憋着这一股子的火气,他不信区区一个丞相府就能平息。
何况,当初丞相府被满门抄斩,方笑语在其中的强硬态度叫许多人侧目。甚至外头也有她不好的传言,说她太过狠辣,做人不留后路,但于方笑语而言,却不过是一笑置之,根本没有丝毫要罢手的意思。甚至她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忽悠的皇上,竟是叫皇上也站在了她的一边,梅丞相府满门抄斩之事甚至都没有起多少波澜,便被这样决定下来了。
以方笑语的狠辣,所有跟流沙国有关之人,她都很难说服自己放过他们,何况作为幕后黑手的他们,若是被得知真相始末,恐怕受到的报复会比之梅丞相府更加惨烈。
二皇子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始至终,流沙国进犯北燕之事的真正幕后黑手其实是风紫那个疯子。他为了将方笑语引向北燕,为了让方笑语发现温英姿的坟墓,才会利用无心,利用周灵布下这一局。可笑周灵他们还一直以为他们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却不想从始至终,她们也都不过是被利用的可怜棋子罢了。
而即便风紫现在成了地府的北帝座,成了方笑语的手下,但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方笑语也是被气个半死,不仅联合了苍锋将风紫揍成了猪头,在去天都城的一路上,还嘱咐姬小路往死里收拾风紫。正好姬小路善用毒,特别是各种功能奇妙的小毒药,可是将风紫折腾的欲仙欲死。再加之,风紫逆练功法,体内经脉受损,气息逆流,想要治愈,也离不开姬小路的治疗,所以最后的结果也只是风紫有冤有苦也必须往肚子里咽,否则姬小路便拒不治疗,流沙国之战的大仇方笑语总算是报了一点。
这还是方剑璋和叶西辞没有事才有的结果。若是当时他们真的出了事,哪怕死的是任何一个,方笑语也绝对不会放过风紫。管他是温英姿的脑残粉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就是天王老子也无法阻止她杀他报仇。
风紫该庆幸当时他考虑过方笑语的性格,所以才会让人对方剑璋和叶西辞留了手,否则哪还会有现如今的地府北帝座?让他去真的地府里一日游还差不多。
可是二皇子却不知此事,只以为流沙国之事,他和他那便宜母妃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出发点其实并不是针对方笑语,而是利用方笑语除掉叶书成和梅苍云,但是这种利用绝不会是方笑语可以忍受的,所以即便嫁祸给了梅苍云,他却很清楚,随着他逐渐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事迟早是要曝光的。
梅苍云一家的死,包括叶书成的死都绝难平息方笑语的怒火。他越是与方笑语接触的时间长,就越是容易看清楚方笑语的性子。
不如说,方笑语一开始就没有隐藏自己的性格。她的所有不能触碰的逆鳞,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摊开了给每一个认识她的人看。
无论这个人是太子、皇后、叶书成甚至是皇帝,她都没有隐藏过。这也是皇帝敢用她的最重要原因之一。因为他知道,只要不触碰方笑语的底线,这个人就能安逸的成为一把刀。他叶家江山的一把刀。
谁让她嫁给了叶西辞,也成了皇室之人。叶家江山稳固长久,叶西辞就能过得好,他就能过得好。互惠互利,就谁都好。皇帝很有这个远见,所以甚至敢让方剑璋带兵百万。
而且二皇子也知道,方剑璋不会真的叛乱。抗旨不过是因为知道了他的事,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吧。
正因为如此,他才急迫。
方剑璋带兵在外,方笑语叶西辞正在大周,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周相这个便宜外公帮他把持朝堂,太子少了叶西辞这个左膀右臂,正是势弱的时候。而皇帝身中忘忧之毒,是他最为脆弱好下手的时机。除了这个时候,他真的不知道下次这样好的机会还会在什么时候再出现。
想到此,二皇子的神情更加凛冽的一些。
今夜,不成功,便成仁。
在方笑语和叶西辞反应过来之前,他必须要夺取帝位,哪怕靠镇压与暴力来控制朝堂,也要在这两人回来之前一气呵成将事情做完。
只要他成了皇帝,手中再有着他这便宜父皇和便宜兄长作为人质,那么,就算方笑语手段再是通天,也要投鼠忌器不敢乱来。
其实他本意是想要控制住长公主还有镇远将军府里那几个人,特别是方皓之,但是却被周相给拒绝了。
他打听过,从前还在朝时,周相就很疼爱长公主,如今哪怕与之站在了对立的一面,他怕也不想伤害她的性命。
而不动方皓之,他也是被周相给说服了的。
方皓之是方笑语最为在乎的几人之一。若是方皓之出了问题,恐怕方笑语会狗急跳墙直接跟他们玩命。
方剑璋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出了事必是要拼命的。而方笑语,若是不顾一切躲了起来,时不时的搞点暗杀,这日子怕是没办法过了。
二皇子有点头疼。
在逼宫夺位的路上,最让他感到压力倍增的不是那些倚老卖老的朝臣,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这个武功高强到根本不知道极限在何处的方家大小姐。
她若用官面上的手段他凛然不惧,可若是她仗着武功高强豁出去与你周旋,他反倒是最忌惮的。
毕竟,谁也不愿意将来无时无刻的不活在会被人暗杀的恐惧之中。不只是他,还有那些他重用的人,还有他们的家人。就算他可以永远待在宫里不出去,那那些支持他的朝臣呢?他们都死绝了,叫他做个孤家寡人的皇帝吗?
二皇子头疼。他巴不得方笑语和叶西辞能死在大周该多好。他多希望云王能够做的漂亮些,将这二人永远的留在那片土地里,少了这两人,即便是方剑璋的百万大军他都不惧。毕竟,他还有大周这个盟友。
掌控了朝堂,收拾掉方笑语和叶西辞,再联合大周对方剑璋穷追猛打,他就不信,倾尽大承和大周两国之力,还对付不了一个狗屁的镇远大将军!
他很清楚,远在大周之地,今时今夜,恐怕也在上演着一出血腥的夺位大戏。他若不是与云王有所串联,又怎么能知道方笑语现在是否在大周,会否回来误了他的大事?
他就是与云王都商量好了,才会有今夜的起事。他觉得以云王的手段,收拾一个昏庸老迈的老皇帝当不成问题。何况还有方笑语与叶西辞这对夫妇在帮他出谋划策。
二皇子目光扫了一眼所有在座的朝臣。他们现在被自己拿着皇帝和太子威胁,所以尽管心中愤怒,却不得不乖乖的坐在座位之上。
“诸位大人,不妨举起酒盅,为明日改朝换代满饮此杯。”二皇子笑了。他发觉他很喜欢这种别人拿他没有办法又气急败坏的神情。
他原本没有这样的恶趣味,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的愤怒与不甘让他的心态扭曲的厉害。如今,所有维系着这个大承江山的人,都成了他想要报复的对象。
他曾经身份高贵,却因为周灵一念之间沦为尘埃。可即便是尘埃,她们也不愿放过,偏还要将血淋淋的事实揭开在他面前,逼着他接受,他不仅仅由皇子成了平民,还要用平民的身份以皇子的心态为那些抛弃了他利用了他的人效力。
多么的讽刺。
那么,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将那些自以为是随意利用他的人通通踩在脚下,让他们全都匍匐在他的身前。再也没有比这些更为解气了的吧?
“哼!乱臣贼子,也敢妄图龙座!你会遭报应的!”太傅气鼓鼓的怒吼道,但看着太子脖子上架着的那把薄如蝉翼的刀,他又收敛了一些愤怒。
“诸位大人还是不要再妄图反抗为好,外头全都是忠于二皇子之人把控了整个皇宫,诸位大人以为还能走得了?”此时,殿外的大门紧闭,外头的侍卫手中握着刀刃,散发着寒意。即便隔着一扇门,却依旧叫人心头一紧。
“商经纬!你这叛逆!皇上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几个忠于皇帝的老臣吹胡子瞪眼的指着拦在殿前已经投靠了二皇子的商经纬大骂,而商经纬却一脸冷笑道:“待我不薄?哼!可再不薄又能如何?待我不薄能叫我儿复活吗?待我不薄能让我杀了方笑语为可人报仇吗!皇上明知方笑语与我有杀子杀女之仇,可依旧宠信那方笑语,任她胡作非为,可曾有一霎想过为我伸冤明理?他待我如此不薄,我商经纬当真是感激不尽!”
众人一阵沉默。
商经纬的背叛其实才是最意料之中的。
只要皇上和太子宠信重用方笑语一日,商经纬就无法如愿咽下这口恶气。
毕竟,方笑语可是逼死了他的女儿,又害死了他的儿子,还险些将他的夫人逼疯。
这样的大仇,如何能安然共处?如何能一笑泯恩怨?
第五百五十九章 退不退得,你说了不算
众人短暂的沉默了。
对于商经纬的遭遇,说一点也不同情那是假的。先是死了女儿,又没了儿子,妻子因为丧子丧女之痛常常精神恍惚,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庭顷刻破碎。
这一切,都算是方笑语的杰作。可若说是谁对谁错,却又无法轻易说的清楚。
商可人在宝相山上推了梅春水下山崖,又在庄严寺中诬赖这是方笑语所为。可惜梅春水命不该绝,竟然活着回来了,拆穿了商可人的谎言,方笑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想要诬陷她,给她与丞相府树敌的人。
说起来,商可人的死是自尽,并非是方笑语下的手。只是让商可人自尽的原因是因为方笑语当着众多大臣和家眷的面儿将商可人打的鼻青脸肿再也无法见人,这才因此寻了短见。商经纬丧女之痛,自然是把一切的因果都算在了方笑语头上。
那之后,商经纬经常着与方剑璋作对,对方笑语也是百般阻挠,惹怒了这个难惹的方大小姐。特别是流沙国之战时,方剑璋失踪,本就叫方笑语担忧,偏商经纬跳出来说方剑璋通敌叛国,彻底将方笑语给惹毛了,趁着皇上下令磨练京畿卫的时机,干脆就将商经纬在京畿卫任职的儿子顺手坑死在了北燕。
如此,先丧女,再丧子,也难怪商经纬会像是疯了一样紧咬住方笑语不放。
而皇上宠信方笑语,太子又信赖叶西辞。若是太子上位,恐怕根本就没有他商经纬的立足之地了,所以投靠二皇子倒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只是,同情归同情,但商经纬做了想要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的帮凶,却是大错特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被原谅的。
“商经纬,你若就此悬崖勒马,皇上念在你丧子之痛的份儿上,许会既往不咎。你不要一错再错,误了你商家一族的性命!”太傅还想要劝说商经纬理智一些,可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根本无法欺骗任何人。
皇上会放过曾想要谋反之人吗?
“若是皇上肯处置了那方笑语及其镇远将军府一门,我便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如何?”商经纬讽刺的看了众人一眼,随即惨笑道:“我至今日,已无回头之路。又何必多说。”说着,商经纬便牢牢的把持着殿内的大门,将刀光剑影隔绝在一扇门内外。
“诸位大人不必再多做无谓挣扎。那些投效本王的,本就是被逼至无路可退之人。他们明白得很,若是收手,便只有死路一条,跟着本王,就还有机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今日皇宫已落入本王之手,你等再无处可逃。若是识时务者,便起誓效忠本王,拥立本王为帝,否则就休怪本王大开杀戒!”二皇子胜券在握。
“我呸!我等便是死了,也绝不拥戴你这样的贼人为帝!你若有那本事,就将我等尽皆杀绝,就算你得了江山,坐了龙椅,我等也咒你不得好死,江山年余而亡!”众位大臣之中颇有几个难啃的老骨头,他们平日里也喜欢找皇帝的碴儿,仗着年纪大便倚老卖老,思想顽固,固步不前,还不允许别人也走在前头。皇上但凡说些什么,就总有一大堆的理由推三阻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却十分靠得住。就算平日里再怎么给皇帝找麻烦,但他们却忠心耿耿,从不曾有丝毫的谋逆之意。
他们宁死也会守住心中坚持,宁亡也要守住帝皇的尊严。他们是几朝老臣,无论从前如何,他们都是认可了皇帝才会继续拖着佝偻的身躯在朝中效命,不曾告老还乡。
如今,他们虽为鱼肉,二皇子为刀俎,但他们心中无一丝惧怕。为了皇室的尊严,为了皇上的江山,他们绝不惜一命。
他们就算陪着这叶家江山亡了,也绝不效忠一个弑君杀父的乱臣贼子!
“说得好!朕的江山,我叶家的天下,就算就此亡了,也休想被迫屈膝低头。孽子!朕不妨告诉你,这江山,朕要亲手将它交到太子的手上,他人休想染指半分!你这逆子,便是软禁了朕,毒杀了朕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终有一日,这王座你坐不稳,会日日担惊,夜夜受怕!你这样的小人,何德何能,敢要朕的天下!”皇帝自始至终都平静的看着一切。不曾为二皇子的叛逆露出生气的表情,也不曾为几位老臣的忠心耿耿而感到欣慰。
他始终平静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心中很清楚,借由这一日,他看清了许多许多的东西。这些无论好的还是坏的的发展,于他而言,都是财富。
生死危难之间的选择,能让他看清楚一些人。这就足够了。
太子双目微微湿润。这样的时刻,能够听到父皇掷地有声的说要将江山完好的过继到他的手中,即便今日赢不得,即便今日活不了,他都不觉有丝毫的遗憾。
虽然宫中的生活时常伴随着尔虞我诈,自小到大也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险,可他很幸运,父皇一开始就疼爱他,对他寄予厚望。哪怕这样的厚望常常叫他压力倍增,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比起叶西辞幼时所经历的艰险,比起方笑语被继母迫害的危难,比起叶书成和如今的二皇子身份对调却又被一直利用,他所经历的那些,就真的不算是什么了。
他很开心能从父皇的口中听到这一番话。这一番话,即便是死,他都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委屈。
江山何足道哉,性命何足道哉!
他是大承的太子,无论生死,都该有身为太子的尊严,岂能低了乱臣贼子一头?
他站的笔直,身形挺拔,胸膛鼓起,掷地有声道:“要杀要剐,放马便来。父皇说的是,我大承皇族的威严比天高,比海深,俯仰不愧天地,何须向贼人低头!我大承皇族的男儿,挺胸抬头,死生不惧,你若觉得凭这等威胁便能折辱我等,你未免也太小看了我叶家儿郎!”
“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太子!”皇帝神情中满是赞赏。
二皇子脸皮微微抽搐,随即扭曲的放声大笑道:“好!说的好!说的真是太好了!你既如此舍生忘死,我若不成全,岂非是枉费了你一番苦心?既然你一心求死,本王便成全了你!正好本王也想瞧瞧,父皇寄予厚望的好太子一命呜呼之后,你这铁骨铮铮的大承江山又能何去何从!”
二皇子面现阴狠,退后几步,到了坐着木轮椅的皇帝跟前儿,一手捏住了皇帝的下巴,冷声道:“若是一个太子不够,本王大发慈悲,亦可将父皇您所有的儿女全都送去地府陪太子投胎,你叶家之人如此有骨气,本王又如何能不好好欣赏他们的尊严被踩踏时的绝望!父皇,您睁大了眼瞧着,今时今日,太子的死,全是拜您所赐。若非是你舍不得这张龙椅,他就不会死!”
“你敢!”皇帝阴沉的咬牙道。
“我敢!”二皇子冷哼,全然不惧皇帝身上的威严,而后走上前去,走到太子身前,对着太子身后那两个拿刀架着太子和太子妃的侍卫道:“给本王砍下太子和太子妃的一双手脚,且不能叫他们咽了气。”
说完,二皇子转过身后,看着怒发冲冠的皇帝,露出阴狠的笑容。
“遵命,二皇子殿下。”二人同时领命,刀光剑影瞬时闪烁不止。
“不要!不要伤害太子殿下!”太傅大怒,痛心疾首的想要扑上前去,只可惜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就在太傅上前去想要救太子之时,他却发现,他情急之下扯住了太子的胳膊,竟然将太子整个人都扯到了自己怀中,还摔了一跤,顿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
但他没有时间顾忌自己身上的伤,而是紧张的打量着太子,想要确认太子究竟伤到了何处,一边在太子身上摸来摸去,一边大叫着太医,可惜,外头被京畿卫围的水泄不通,就算有太医又如何进的来?
不过,马上太傅就察觉到了不对。他发现,太子除了脖子处被刀刃比着有点发红之外,浑身上下似乎并无大的伤痛。
这下子轮到太傅迟疑了。
这人是这么好救的吗?
二皇子找来劫持太子的侍卫,哪怕是不是正规出身的京畿卫而是私人侍卫,也不该如此菜到连他一个老头子没用多少力气就能救下太子的地步。
太傅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场中的形势瞬时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劫持着太子和太子妃的一男一女两个侍卫,如今一人将刀架在了二皇子的脖子上,一人一脚踢飞了二皇子妃,瞬间便将皇上的木轮椅抢到了手中。而显然,这两人似乎是临阵倒戈了,不仅挟持着二皇子,将他的脖子都划出了一条细细的浅痕,就是那二皇子妃,也被那女侍卫一脚踢的吐血不止,抱腹翻滚,无法站起。
“你们是何人?想要做什么?”二皇子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声音中不自觉的都带起了一丝颤抖。
大意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出在两个一开始就没被他在意过的侍卫身上。
“叫外头的人都退下。”挟持了二皇子的男侍卫声音低沉着,犹如黑夜中的幽冥,手中寒刃闪烁着慑人的杀机。
“你休想!”二皇子咬牙。
“你不怕死?”男侍卫眸中闪过一抹冷冰冰的杀意。
“你敢杀我吗?”二皇子冷笑。满朝文武都还在他的掌控中,他怎么会轻易妥协?
“为何不敢?”男侍卫眼露莫名之意。
二皇子心中有些发坠,但依旧强装镇定道:“你虽挟持了本王,可你不要忘记了,如今外头都还是本王的人,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便可叫这满朝文武血溅当场!你可敢跟本王一赌?”
男侍卫的刀刃松了松,叫二皇子以为他被他唬住了,可还没轮到他高兴起来,那闪烁着锋利的寒芒便又一次靠近了他的脖子,且比之前压得更紧。
男侍卫似是听到了一件颇为好笑的事,于是笑道:“二皇子殿下,不妨试着叫外头的侍卫大开杀戒一番试试?”
二皇子听了这话,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商大人,叫外头的人退下。”此时那推着皇上木轮椅的女侍卫开口了。
商经纬看了一眼被人压制的死死的二皇子,又看了眼神色波澜不惊的皇上,最终一阵纠结犹豫,便退了开去,连着外头的京畿卫,他也挥手斥退了。
“商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退一步便是死路一条!难道你此刻还有着不该有的妄想,以为事后皇帝会饶了你?”
“商经纬,你我现在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只要你不退缩,他们便不敢拿我们如何,无论如何,退不得!”二皇子怒吼道。
“退不退得,你说了不算。”商经纬却摇摇头,径直走到了皇帝面前,噗通便跪下了。
“商经纬!你疯了不成!你以为你悬崖勒马,他就会放过你?无论如何,你已经做了错事,他会一辈子都记着你曾想要弑君之事,往后,你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又岂会再信你!”二皇子被气个半死。没想到,原本好好的计划,竟然会横空杀出两个不知哪来的侍卫,彻底坏了他的大事,而那商经纬又是个如此扶不上墙的,对方三言两语,竟怕的要摇尾乞怜。
“朕当然会放过他!商爱卿忠君爱国,乃是众臣之典范,朕不信他,又信何人?”在二皇子气的要吐血之时,又一个打击是皇帝硬生生送给他的。就见原本瘫软着不能动的皇帝此刻骤然站起,一步步走下台梯,步伐稳重而踏实,哪有一点瘫废的迹象。
“你……”二皇子大惊:“你没有中毒……不可能,是我亲手喂你吃下的的药……”
二皇子简直不能相信。
他对自己的药很有信心。他亲手熬煮,亲眼看着皇帝吃下去,亲自目睹着他的毒发、瘫痪,如今他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
“你可知,朕一直在等这一日。你终是走出了这一步,叫朕无比的欣慰。”皇帝眼中寒芒不退。
他说了和大周老皇帝同样的话,说这话的对象同样是他们的儿子,可这其中的含义却全然不相同。
二皇子嘴唇动了动,但眼中满是颓然。
上当了。他们竟然示弱,等着他自投罗网。
第五百六十章 可人
二皇子原本并没有想过皇帝做了一出局来试验他这个可能,毕竟实在是太冒险了。
曾经所中的‘忘忧’之毒不是假的,牺牲掉了叶书成和周灵不是假的,给了他二皇子的地位不是假的,他亲眼看着他喝下他配置的毒药也不是假的。
这每一桩每一件事,都需要承受一定的风险。光是被毒哑毒瘫了,身为一个帝王,又几人敢去真的试上一试?
“你早便知道……”二皇子惨然一笑,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打着试探自己的主意,恐怕召他回宫,给他原该有的地位也是为了这一日吧。
再一看商经纬和皇帝之间的交流与互动,二皇子哪还不知道那商经纬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
他原本以为,他买通的这么多人之中,唯独商经纬是最难以背叛他的。因为他确实的与方笑语有着无法弥补的滔天之恨。
杀儿杀女之仇不共戴天。只要太子一日还需要叶西辞,商经纬就不可能投靠太子。而这宫中,他能够为自己的儿女报仇,就只有靠着他来与太子对抗。这无论是为了报杀子之仇,还是为了商家的未来,为了他自己的未来,都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才没有怀疑过他,甚至将无比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他将这段时间收服的京畿卫将领,包括当初他的便宜母妃在宫中为他收买的人脉,他全都交给了商经纬来带领。就是为了今日决一胜负。
正因为商经纬与方笑语之间的仇恨无法和解,所以他才没有想过他会倒戈一击的可能。
但如今看来,商经纬一开始就是皇帝的人。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在欺骗自己,让自己放松懈怠。
“好一个商经纬商大人,当真是忠臣典范,竟是能将杀子杀女之仇看开,宁愿叫你的儿女在九泉之下含冤,叫你的夫人承受失子之痛。商大人这份博大的胸怀,本王自叹不如!”二皇子知大势已去。他为了应付方笑语,所以做事太为急迫,也因为太忌惮方笑语,却也轻敌,小看了其他人。
只是,他却依旧看不起商经纬。若是他,绝不会咽下杀子杀女的这口气,宁可放手一搏,也要叫仇人付出代价!
可商经纬却妥协于忠心报国,让自己的儿女死的冤枉。
他的嘲讽根本无用,商经纬不会少了一块肉,他也不会多出一两银子。只是他却依旧忍不住说着,其实也就是因为自己忽略了商经纬背叛的可能性而感到不甘罢了。
现在想来,这男女两个侍卫怕一开始就是商经纬安排的,就是为了趁他不备扭转局势而用。
他恨啊,早知道就杀了皇帝杀了太子,至少他心中的恨意还能得到抒发。如今功败垂成,他还有机会能够逃脱吗?
二皇子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喊杀声。
他心中微微生起一丝希翼。
那些被他收买的京畿卫,过了这一夜定然是要被处决的。参与谋反,其罪当诛,且当诛九族。他们已经无路可退,或许正放手一搏。
若是如此,未必不能趁势而逃。只要能叫他逃出宫去,他就有机会离开。
二皇子眼中闪烁着微薄的希望,可是这种希望很快就被打破了。
男侍卫一双大手死死的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始终无法动弹。而女侍卫则走到了他的皇子妃身边,一只手就像是拎小鸡仔儿般,就这么将他的皇子妃拎了起来。
而二皇子妃,之前被女侍卫踢的那一脚可不好受,嘴角还挂着一抹血痕,双手捂着肚子,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随即,殿外的大门被一阵风拂开,将还沉浸在这突然的逆转中没有缓过神来的众大臣们吓的不轻,以为又有了什么变故。
二皇子一派的大臣们起初心中暗喜,以为是那些被二皇子收服的京畿卫杀进殿中了。只要能够挟持住皇上或者太子,他们就还有能够逃离的机会。
升官发财的事是不敢想了,只要能活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甚至于他们的家人他们也无法顾及,暂时只能想着自己如何逃离,希望能罪不及家人才好。
但是,他们的幻想注定叫他们失望。待他们期望满满的望向那门外时,他们却发现进来的并不是什么被收服的京畿卫士兵,而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还有两个男子。一个年级轻轻,脸上还略带青涩稚嫩。一个年级大些,还是他们的熟人。
常进宫的人谁人不识,京畿卫总统领兼大内侍卫统领沈峥。皇上的左膀右臂,一直护卫皇上的安全。
听闻前些日子不小心受了伤,一直卧床不起,所以京畿卫之事方有所松懈,叫二皇子得了空子可钻。
如今他魁梧的身躯站在此处,面色平静的走到了皇上身后,神情冰冷,眼观四周,保持着戒备,护卫着皇上的安全。他们便知,想要打皇上的主意,怕是不能了。
只是,除了那侍卫统领沈峥之外,其余那一男一女究竟是何人?
此时,已经有些人心中已有了眉目,因为他们认出了那一男一女中男子的身份,而女子因为带着面纱,叫人看不清模样,倒也没人认得出来。
就在这气氛紧张的时刻,殿外又蹦蹦跳跳跑来一个女子,进了殿后,先是在四周扫了一圈,然后目标锁定了群臣中的一人,随即便跑了过去,甜甜的开口叫了声:“父亲。”
“韵儿,你怎会在这里?”李大人瞪着双眼,看着本绝不该在此处的闺女,有些发懵。
“我是跟着可儿一起来的。”李韵吐了吐舌头,倒是有几分活泼。这种表现只有在家中时她才会有,平日里在外头的时候,李韵其实大多都喜欢装成熟。
“可儿?”李大人有些疑惑,这可儿又是谁?从前从未听女儿提过这个人。
“爹,待会儿您要躲的远一些,但也不要完全置身事外,至少要保证二皇子还有二皇子妃绝不能逃走。办好了这件事,便是天大的功劳。还有,爹,您之前没站错队吧?”李韵突然问道。她有点怕二皇子得势的时候,他爹会忍不住站出来站队。若是站错了队,那她之前投诚方笑语的举动可就全都没用了。
“之前不都已经决定了?爹如何会站错。”李大人弹了李韵一个脑瓜崩,李韵这才松了口气。
而这时,那跟在蒙面女子身后的男子也走上前去,站在了商经纬的身边,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父亲”。
“他是……怎么可能!”二皇子觉得今日心中所承受的打击便是往常那么些年里也没有承受过的。这个人竟然会是商经纬的儿子,那个世人曾以为被方笑语害死在北燕的儿子。
“好,好,你小子一段时日不见,变黑了,也变壮了。”商经纬老怀大慰,开怀大笑。
众人都有点懵。
这么说来,商经纬的儿子压根就没死,那么,被方笑语害死的传言便是虚的。他这么长时间不出面,叫外界流言四起也不出来辟谣,且商经纬当时的表现,看到方笑语的模样是真的恨不得生吃其肉,啃其骨。若是可以,便是将之挫骨扬灰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这一切都是装的?
商经纬的夫人常常走神,精神恍惚,也都是装的?
“流沙国之战后,方将军便将儿子留在了北燕,与镇远军一同训练。父亲可不要小瞧了孩儿,孩儿现在的武功与搏杀之术丝毫不比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弱些。”他口中的方将军指的是方笑语。
商经纬慈爱的摸着儿子的头,哪怕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可在他们做父母的眼中,却依旧是个半大的孩子。
儿子出息了是好事,叫他欣慰不已。
“商爱卿父子团聚乃是美事。”皇帝大笑了两声,似乎对这一幕一点也不意外,众人立刻便明白,恐怕这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引二皇子主动去收服商经纬的圈套。所以流沙国之战后,方笑语特意找到了商经纬的儿子,提议他留在北燕训练一段时日,正好也借着他的‘死讯’来麻痹敌人。而商经纬这个儿子,明知道他爹和方笑语有仇,还执意加入京畿卫,前去北燕打仗,甚至不惜偷跑出去,就是因为崇拜方剑璋,也相信方笑语的为人。
如今他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就足以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皇帝看起来倒有几分高兴,随即又将目光落向了戴着面纱的女子道:“素闻江湖中近来出了个神秘的美人儿,短短时日一手撑起沧澜海阁,占据半壁江湖,无人能掩其锋芒。今日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众人哗然。
这蒙面女子,竟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沧澜海阁的阁主不成?
“皇上谬赞了。您说的是我们沧澜海阁的阁主,可不是民女。”可儿一愣,随即笑的有些腼腆。
还是第一次被皇上夸呢。
“你们阁主固然神秘,可于朕而言,你却比之她神秘的多。朕倒是有些好奇,这张面纱下,是一张何等惊艳的面孔?”皇帝如此说着,心中却道可不是吗,你们阁主朕熟的很,有什么可神秘的?江湖人一直都没见过沧澜海阁那神秘阁主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都未必清楚,可他却常见啊。沧澜海阁是方笑语所建的势力一事,方笑语就没瞒过他。
“民女庸脂俗粉,怕是要叫皇上见笑了。”可儿巧笑倩兮,竟是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
就连商经纬也愣了愣,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不过,可儿也没有拒绝皇帝的要求,她素手微抬,轻轻揭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标志的脸蛋儿。不算多美丽,但气质如兰,看起来特别的舒服。
“民女商可人见过皇上,见过父亲。”可儿微微笑了笑,笑容中是静谧的美好,与从前的浮躁沾不上一丝的关联。
这次就更是轮到众人惊诧了。商经纬的儿子没被方笑语害死,这样的事实他们还需一些时间接受,可转眼间,曾经自尽的女儿也出现在他们面前。与从前的商可人而言,现在的可儿,脸还是那张脸,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与从前浮躁的商家小姐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众人想了想从前商可人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发现几个词汇便可概括,浮躁、刻薄、花痴,整天就知道二皇子二皇子二皇子,仿佛就是个大写加粗的大花痴。那些温婉可人,贤良淑德,才华横溢,娟秀美丽之类的词语与她八竿子也沾不着个边儿。
特别是当初在宝相山庄严寺中,她被方笑语打的鼻青脸肿,险些被打死时的狼狈,众人还历历在目,如今,带着一种仙气儿一般,吐气如兰,蕙质兰心的感觉,这真的是商可人?那个传闻受不了刺激上吊自尽的商可人?
她竟变的如此不凡?且不止只是相貌或说是气质的不凡,就是身份也叫人惊诧万分。
江湖中突然崛起的势力沧澜海阁的副阁主可儿?竟就是传闻中被方笑语逼的自尽而死的商经纬的女儿商可人?
这究竟是个什么展开?她为何要假死?又如何拥有着如此显赫的身份?
商经纬一开始便知道?他对方笑语的恨意都是装出来的?
莫非,从那个时候开始,商经纬与皇上就已经开始为今日布局了?
若说是惊讶,最惊讶的莫过于二皇子和二皇子妃了。二皇子愣愣的看着眼前女大十八变的商可人,默默的与脑海中那些沧澜海阁副阁主可儿的身影一一比对,除了名字中都有个‘可’字之外,还有哪点相同?
而二皇子妃却像是见了鬼一般,指着商可人道:“竟然是你?你没死?”
“怎么?二皇子妃就那么盼着我死?”商可人挑眉,随即又皱眉轻叹道:“二皇子殿下,二皇子妃,你们夫妻何故总是咒着人去死呢?”
二皇子妃哑然。
商经纬却很高兴,今日见着了儿子又见着了女儿,他已经很久没见他们了,甚是想念。
二皇子却被商经纬那发自真心的笑意给刺痛了,恨道:“商经纬,你很好!本王是瞎了眼睛,才会信了你这个叛徒!”
二皇子连吐血的心都有了。他没有想到那么久之前这些人就联合起来布了一个局。而那个时候,这个二皇子之位还是叶书成的!
他们究竟是算计的自己还是叶书成?莫不是自己躺着中枪,当了叶书成替死鬼,自投罗网上门了?
“你确实是瞎了眼。若你有一丝清明,本不该走到今日这一步。”此时,另一个声音叹息道。
二皇子瞬间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猛然转过身去,看向了说话之人。
随即一脸死灰。
第五百六十一章 杀皇
听到这个声音,二皇子浑身上下的力气突然散发殆尽,原本还抱有的一丝侥幸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突然笑了,笑的如此扭曲又悲凉,直愣愣的看着那个声音的主人走到他的面前,惨然道:“我早该想到,这一切怎会没有你的影子?你不在大周,就等于是云王的计划失败了,那在大周的那个人又是谁?”
眼前之人冷冷的注视着二皇子,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弯度。
大周的皇宫之内,正上演着一出生死搏杀。
云王自知事败,所以将逃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方笑语与叶西辞的身上,而老皇帝却有着定能够留下所有人的自信,所以才会提出了只要叶西辞与方笑语二人能够带着云王逃出皇宫,便一切一笔勾销,甚至继续保留云王争储的资格。
只是,方笑语与叶西辞却颇觉好笑。他们为了能够进宫,在天都城里搅风搅雨,如今心愿得偿,却要带着云王出宫?
为什么?
云王的死活与他们有何干系?大周的皇子死上几个他们都不心疼,即便是萧入处在现在的位置她们都未必会救,何况是一个云王?
特别是叶西辞,对于云王,虽然没有直接的仇恨,但是因为周灵的缘故,杀母之仇,他不迁怒在云王身上就不错了,还会救他?他巴不得大周的皇族都死绝了才好,谁会管一个失败者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老皇帝和云王都是微微发愣,云王是不明白叶西辞与方笑语二人‘好不容易进宫’的目的,而老皇帝却是在嘲讽他们进了宫又能如何。
于是,方笑语与叶西辞二人立刻便用行动告诉他们,他们此刻进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皇帝和云王皆未曾想到方笑语和叶西辞这两个人说动手就动手,外头重兵包围,前头又有一个武功在他们之上的最强敌人在,贸然动手对他们有何好处?
莫非是一心寻死?
老皇帝虽不明白这二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却丝毫没有松懈。所以方笑语与叶西辞二人的突袭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顶多是袖子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罢了。
云王目瞪口呆。他以为是他威胁叶西辞必须跟着他进宫,后来才发现原来一开始,进宫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目的。
而他们进宫为了什么?恐怕此刻的情形已经完美的为他做了解答。
杀皇。
这才是这夫妻二人真正的目的。
他没有想到,这二人会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妄想以二人之力便深入虎穴杀皇,这是何等的不明智?但却又是何等的霸气!
云王也不知该是如何感想。输给自己的父皇,他其实并没有多少不甘。这个人,虽年至百岁,但若是真的将他当做一个将死的老头子看待是会吃大亏的。
而此刻,他却有些希望叶西辞他们夫妻能够杀皇成功,虽然成功之后他依旧要面临险境,可是比起自己的父皇来说,他觉得面对叶西辞他们活命的机会更大,甚至还有可能东山再起。
云王强忍着想要逃离的心思,站在原处。他有一种直觉,总觉得若是现在逃跑,会有危险。
人经历的凶险多了,总会有些直觉是十分好用的。他也因这些直觉而避过了不少的危机。
而且,他终于察觉到了事情的诡异。
此刻,叶西辞与方笑语一同出手,和父皇打的不相上下。柳星竹的寝殿的房顶都被掀了,可是外头却安静的令人心悸。
不仅仅是他安排的守卫不见了踪影,就算是父皇的守卫,也是未见一人。
明明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人前来,这种安静的背后本就是无法言说的诡异。
“怎么回事?”云王强迫自己冷静。皇宫里这么多人,那三人又是刀光剑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为何竟没有一人前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皇宫里这诡异的状况出乎了云王的意料。他觉得他似乎一开始就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父皇利用他来打破朝局的平衡,而叶西辞利用他带他们进宫杀君,可最后无论是谁赢了,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云王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然后,他不得不感叹,方笑语与叶西辞的功夫果真不弱,联手之下,竟能与父皇打个旗鼓相当。
可是他心中又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与叶西辞和方笑语打斗的老皇帝也是越打越心惊,他对于方笑语和叶西辞这两个人的杀意无可抑制的疯狂暴涨。
年纪轻轻就能与他旗鼓相当,要知他练到如今的地步花去了多少个年头?
同时,他又对二人的武功起了贪婪之心。这般武学,绝不会比萧家先祖留下的武学差上一丝半点,甚至犹有胜之。若是他能够修炼这二人的功法,岂不是说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老皇帝心中寻思开了。
叶西辞和方笑语的年纪在那里摆着,他们太年轻了。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练武,要练到如今这地步也是难上加难。除非她们所学的武功乃是顶级功法。
这个世界的武学很低等,萧家皇族的先祖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能够留下如此高端的功夫,福泽子孙后代,才会让萧家皇族能够打下诺大的江山,能够站在高山之上俯视那些低微的蝼蚁。
但是,老皇帝也没有自大到会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
皇族祠堂里有着祖先供奉的牌位,还有一些宗族的札记,记录着皇族重要成员一生经历的奇事。其中就有过先祖记载,曾游历天下时遇到过一些隐世的高人。他们一生甘愿平淡,生活在民众之间,平时看不出任何的出挑之初,但实则他们却身怀绝顶轻功,或是一些十分骇人的手艺,这是有些皇室先祖曾亲自遇见过的,且留言道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可能有许多的奇人奇事隐藏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
所以,老皇帝一直都有着一种紧迫感,一心想要将萧家最强的武功给练至大成,能够横扫天下,终有一日,便可凭此披荆斩棘,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中!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会遇到一些高人的阻碍,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且这些‘高人’会如此的年轻。
不过,虽然二人联手很强,但终究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老皇帝有着绝对的信心。特别是打过之后,他的信心便更加强烈。
或许给这二人足够的时间,他们还有可能会超越他。但至少不是现在。
年纪、阅历、战斗经验,这两个娃娃还差得远了,绝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此,老皇帝神色冰冷。
他想要活捉二人,逼问出他们的武功的来路,最好能够拿到秘籍,再斩杀他们。他甚至想着,或可留下方笑语的性命,拿来威胁方剑璋,若是能让方剑璋反叛,那是最好不过。
反正他心里清楚,萧景与大承那个隔了不知多少辈的子孙后代的那点伎俩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之所以不阻止,还刻意示弱引萧景进宫弑君,就是知道若是事情办成了,他就能平白获得大承的江山。而若是事情搞砸了,也不过是牺牲了一颗棋子罢了,他损失不了什么。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将萧景的事解决,未免出现纰漏。
皇帝猜测着大承那里可能也已经动手了。谁输谁赢,便看今日一战罢了。但首先要做的,是活捉方笑语与叶西辞二人,逼问功法的下落。
于是,老皇帝便不再保留,神色间寒芒瞬闪而逝,竟是弃了手中利剑,改为钩爪,动若雷霆万钧之势,放弃一人,拼着受一些伤,全力攻向另一人。
方笑语神色一凝,那老皇帝放弃了对叶西辞的攻击,反倒是朝着自己而来,且他的‘势’锁定了她的气机,竟是让她的内气有了一丝紊乱。
钩爪闪烁着残忍的锋利气息,擦着方笑语的脸而过。方笑语心头一沉,反应飞快的躬身,快若游鱼,堪堪闪过这一击,可脸颊处已经被划出了一条巨大的划痕。
方笑语神色冰寒,心说尼玛险些毁容了。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痕,方笑语心中杀机大盛,琢磨着之后要怎么在老皇帝脸上也划上个百八十道的血痕,方能解心头之恨。
可老皇帝却心生骇然。
不说方笑语竟然能够躲过他的致命一击,便是此刻方笑语的模样,就叫他惊诧万分。
“你不是方笑语!你是何人?”老皇帝脸色甚是难堪。他跟她有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又打了这么久,竟是没有看出对方是易容的假冒货色!
若不是她的脸上被划伤了一道口子却没有流血,他恐怕还不能看出她竟然是易了容的。
那真的方笑语又在何处?
老皇帝心头微凛,开始暗暗戒备四周。
‘方笑语’见老皇帝拆穿了她假冒的身份,知道是刚才被老皇帝手中钩爪抓破了脸所以才露出了破绽。干脆也不再狡辩,更不再伪装,而是笑着揭下了脸上一层薄薄的皮,露出了一张精致的小脸。
只是,这张脸与方笑语完全不同,模样里连一丝对方的影子也没有。
“呼~终于不必再装下去了,主上的姿态要模仿的像可不容易,这些日子以来,可是憋死了我了。”揭下假面皮的人露着牙齿朝着老皇帝一笑,继续道:“老皇帝,是不是觉着本姑娘武功不如你?就算加上了叶西辞……啊不,不对,是疯子,也不是你的对手?”
女子话音刚落,那头的叶西辞竟也从脸上扒下一层薄皮来,属于叶西辞的样貌顷刻间换成了一张有些诡异的脸。
这张脸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缝线,将皮肤缝的一块一块的。但奇怪的是却并不感觉丑陋。
更加让人不解的是,在那层皮被扯下来后,不仅仅是脸上的变化,‘叶西辞’就连整个人也给人以奇怪的改变。变的有些……妖冶?
怎么说呢?光是凭他站在那里,就觉得整个人有着一种妖异的感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而这个人,不是风紫又是何人?
云王目瞪口呆。这两人竟是别人易容而来?
那么,之前在王府做客时的那两人也是这两人假扮的?还是说,从最一开始的叶西辞就是个冒牌货?
那真的两人在何处?
云王突然心神巨震,他想起了大承此刻正在发生的那件事。
他与他那个隔了许多辈的后代暂时结成了联盟,他负责拖住叶西辞和方笑语,将他们二人留在大周不能回去。如此,对方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做他想做的事。
并且,那个人也提醒过他方笑语和叶西辞这两个人极难对付。但他却还是小瞧了两人,故而有所轻敌,着了对方的道。
这两人是假冒的,就代表真的两人要么就隐藏在暗处,要么就是回了大承企图力挽狂澜。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云王而言都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云王竟感觉到了愤怒。那种被人戏耍的憋屈的愤怒。
“原是两个假冒的货色,倒是出乎了朕的意料之外。”老皇帝冷哼:“能叫朕也看不出来的易容之术,你们揭下的这层皮,是真的人皮?”
“皇上好眼力。”此时那假冒方笑语的女子,恢复了从前的活泼,再也不必装作方笑语镇定的模样,这才是属于她姬小路的性子。
“不仅是真的人皮,还是被独孤隼特质过的人皮,皇上您看不出也是理所当然。”姬小路对这两张人皮有着绝对的信心,那可是独孤隼出品,必是精品无误,当初可是花了她好多的银子才得来的,可惜今日却废了。
被划了这么大的口子,真是可惜了。
“真的方笑语和叶西辞在何处?”老皇帝脸色阴沉。
“你猜。”姬小路全然不惧老皇帝身上凌冽的气势,竟还冲着老皇帝做了个鬼脸。
风紫简直要被姬小路给笑死。一路上被姬小路折腾的不轻,心里那一肚子火儿在看到老皇帝那张死了娘一样的脸后,得到了缓解与治愈。
嗯,舒服多了。看到别人也被这么欺负,他心里真是好受多了。
风紫默默的替老皇帝默哀了片刻。
“找死!”老皇帝大怒,也不顾着活捉二人的心思,此刻竟是毫不犹豫毫不留手的出手,带着招招必死的气势朝着姬小路冲去。
姬小路眉头轻挑,稍显艰难的躲过一击,还不忘‘自言自语’道:“主上说这老皇帝武功高强,看来也不过如此。就连本姑娘都制不住,要是主上亲自出手,还不是分分钟灭了这老东西!”
姬小路说话也是带上了一点方笑语的口吻。有时候方笑语说点从前那几世习惯的句式,也被姬小路学了个十之*。但意思并不难理解,老皇帝也是被七个七窍生烟。但心中也凛然。
看这样子,这个冒牌货是那方笑语的下属。可就连下属都如此难缠,真正的方笑语又该多可怕?
老皇帝面色沉重了下来。
第五百六十二章 真正的杀招
姬小路深知自己的武功是什么水平,远远不是老皇帝的对手,哪怕她和风紫联合起来,也依旧处于下风。
但是,她并不怕老皇帝那威凛的气势,是因为她知道,今日的主角,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
所以,当成功的将老皇帝激怒的时候,姬小路不仅没有感觉到害怕,嘴角反而弯起一点弧度,目光落向了老皇帝的身后。
这叫老皇帝下意识的一怔。姬小路和风紫的武功让他对方笑语和叶西辞颇为忌惮,如果说一开始他还自信满满两个小娃娃不会是他的对手,现在他便再也没有办法如此胸有成竹了。
如果那方笑语躲在暗中,寻找时机偷袭他,在这么多人围攻他的时刻,他未必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老皇帝这才认真起来,也不敢轻易进攻,而是防备四周。这里虽是皇宫,但是他却是腹面受敌。因为他自己的命令,所有皇城禁卫军都不得出手,反倒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在大周说一不二惯了,这样的命令禁卫军们完全不敢违反,所以哪怕老皇帝已无法再像从前那般自得,禁卫军也不敢随意出手。
“你是怕主上在周围埋伏?”姬小路却反其道而行,一脸的天真单纯,仿佛就写着‘我是好人’一般,认真的说道:“不必害怕,主上她不在。”
这老皇帝哪敢相信。说得这么有恃无恐,反倒是格外叫人怀疑她的目的。
虽然凭借他的功夫,想要查探周围是否有人埋伏也不是太难。但这是针对武功内力远不如他的人才能起效的。
他虽未见过那方笑语,可如今看来,对方的武功怕是不比他弱,故而他一点也不敢轻敌。
“主上她……真的不在。”姬小路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且面容上的神色是对于老皇帝不肯相信她的‘伤心’。
风紫又憋不住了。
他发誓他真的是没忍住所以才笑了的,但是他的举动落到了老皇帝的眼里就成了他和姬小路两人联合起来忽悠人。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越发叫老皇帝忌惮,故而他的一举一动则都受到了强大的制约。
“你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扶持萧入?”老皇帝一边问道,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这也是一点点试探。
“主上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就本姑娘而言,纯是看你不顺眼罢了。”姬小路一脸纯真。
老皇帝青筋暴跳,想要不顾一切出手教训这个毛丫头!纵使他年级一大把了,经历的事情足以让他的心态稳如泰山,可面对着一个黄毛丫头敢如此对他出言不逊,老皇帝的愤怒便莫名的被勾了起来。
“其实吧,今日要杀你的人不是我。”姬小路又口出惊人之语。在老皇帝皱眉防备风紫的时候又道:“恩,也不是疯子。”
老皇帝有点抓不准套路。要是让他面对一个同龄人,对方说什么也无法影响他的心智,可正因对方是个毛丫头和毛小子,说起话来没有讲究,思维更是跳跃,他不敢肯定对方话中的真假。
老皇帝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对方笑语太过忌惮了,已经影响了他的行为,暗暗对此恼怒不已。
所以,他干脆摒弃了一切的负面想法,看起来不管不顾的对姬小路出手了。
姬小路一直在试图激怒老皇帝,以影响他的发挥。她确实没有说谎,今日的主角不是她,也不是风紫,真正要对老皇帝出手的另有其人。且这个人可比他们厉害多了。各种意义上。
所以姬小路看起来总是在不知死活的大放厥词,可她却一分一秒都不曾真的放下警戒。
也因此,救了她的命。
老皇帝的出手被姬小路避过,显得有些恼怒。以这毛丫头的功夫,想要灭杀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太过在意方笑语的存在,终是出手失了分寸。
可也就在姬小路避过这一击的同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惊呼:“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皇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发现是皇后盛装到来,不禁皱了眉头。
皇后似乎也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转头对身后的太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跟本宫说柳贵人犯了错,皇上叫本宫来处置她吗?”
“奴才便是这样被告知的,奴才也不清楚……”太监说完了便看向后头跟着的一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孩子。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满脸的痘痘,看起来早已失了孩童的天真。他是大内总管桂公公的干儿子,刚进宫不久,就得了桂公公赏识。听说是家穷被卖了的,小孩子进宫被割了宝贝,本是多大的伤害他们这些当了许久的太监的人也依旧记得当时的感受。但听说这孩子不哭不闹,连个表情也没有,这才引起了桂公公的兴趣,后来发现他是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天生没有痛觉。也就是因为如此,他的家中有那么多的孩子,偏选了他被卖进宫去。
这个孩子是桂公公最看重的人,可以说,甚至是桂公公帮自己找的接班人,当亲孙子一样的疼,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怀疑他说的话便去通知了皇后。
可来了之后,这哪里是有一点要兴师问罪柳贵人的样子?干脆是皇上跟人打起来了!
皇帝听了两人的对话,深知这两人是被人给骗了的,心下暗暗提防。对方施用如此计策必定不会是无用,肯定是有着什么目的的。
一开始他便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过皇后知晓。他假意中毒设计萧景的事,只有他几个心腹和柳星竹知道,他根本就没打算告诉皇后,免得走漏风声节外生枝,给了萧景喘息之机。
“有趣有趣。”风紫看着皇后来了,没有任何迟疑,迅速欺上前去,一把拍开随行的太监,将皇后抓在手中,刀锋搁上了皇后的脖子。
“老皇帝,你若再不住手,我便割断皇后的喉咙。”风紫面容带着邪气,紧了紧手中匕首,看起来并不像是说着玩玩的意思。
老皇帝面露轻蔑,心说你倒是割啊。以为他会顾及皇后的死活而住手?那个人老珠黄的婆娘的死活他又怎会在意!
老皇帝压根没理会风紫的要挟,对姬小路出手越发狠辣,姬小路疲于应对,身上也受了老皇帝一爪,伤口火辣辣的疼。
姬小路暗暗呸了一声,朝着风紫的那个方向大叫道:“你再不出手我就要被他打死了!小心你不能跟主上交代!”
风紫看着颇为狼狈的姬小路,心说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整个一话唠,亏得来天都城的这一路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可不得憋死她了?
风紫贴在皇后的耳边道:“看来,你们皇帝根本就不在意你的死活。”
皇后脸色青紫。
“喂,老皇帝,你真不怕我一刀宰了她?”风紫似乎是要让皇后更加绝望,扯出皇后头上的一支金钗,在皇后的脸上、脖子上来回的比划着,吓得皇后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可皇帝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反倒是极为不耐烦的哼道:“聒噪!”说着竟从袖中摸出一把飞刀,丝毫没有犹豫,一刀便朝着皇后的身上甩去。
“皇上……”皇后眼中死寂,深沉的绝望淹没了她。
尽管她能够看到飞刀的轨迹,却丝毫无法躲开。
风紫就站在她的身后,以她为盾,她仿佛感觉到死亡悄然的到来。短短的一瞬,脑海中竟闪过一生的画面,可令她觉得可悲的是,她几乎就没有过任何与丈夫的美好回忆。
她是皇后,天下女人的典范,所有女人羡慕的目标,可她的可悲谁人知道?
丈夫生性凉薄,立她为后也不过是朝堂需要。他高兴的时候哄你两句,转头不高兴了就能骂的你狗血淋头,哪怕是屋子里一盆花草修剪的不好看了也能成为一种罪过。
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她用了几十年才能慢慢习惯。本以为老夫老妻几十年,就算是养只猫狗也该有几分感情了,没想到危难时刻见真情,险死关头她果然看到了他的‘真情’。
皇后一瞬间心如死灰。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倒是一阵锋利的剑气划过脸颊,皇后睁开眼,就见一道弱小的身影立于她身侧,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剑,只那么随手一挥,剑气裹着飞刀便不知落在了何处。
皇帝眸光一凝,心下微惊,这人看似不过十岁的样子,竟能修炼出剑气?
可皇帝一定没有想到,即便如此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十岁的孩子,他不仅仅能修炼出剑气,甚至已经领悟了剑意。
剑意,听着似乎有些缥缈,像是传说中的东西,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看不透,摸不着,无法精确的用语言来描述,但心中明白,身体记得住那样的感觉,一剑挥出,收发由心,威力无匹。
小太监一剑挥出,即便强如老皇帝也要闪身避让,同时,再也不会将之当作一个孩子看待,而是将他放在了足够有资格与他敌对的位置。
“你也是那方笑语的手下?小明子朕见过,是有几分机灵,但却没有丝毫的功夫。”
皇帝知道桂昌安很喜欢那个叫小明子的小太监,当亲孙子疼,对方也确合他口味,故而他也见过他几次,确实机灵懂事。但他不会任何功夫,以他的眼力,不会看错。
苍锋不耐烦的趴下了假面皮,舒了口气,那假脸子戴上去叫他很不舒服,哪比得上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不过,他丝毫没有要回答老皇帝的话的意思,反倒是一脸的不耐烦,回首又是一剑,权作了回答。
老皇帝大怒,还真是被人给小瞧了。一个两个的跑到他的皇宫里来作威作福,现在还当这是自己的地盘,敢无视他这个真正的主人,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刀光剑影,如同末世大战。老皇帝越打越心惊。他对面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武功已经如此高绝,特别在剑之一道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而且,他就像是一块海绵,疯狂的吸收着战斗中的经验,一招一式间都没有固定的套路,根本就找不到一丝痕迹可循。
这是一个练武的天才。
尽管只是接触了短短不过盏茶的时间,他却已经能够很了解的说出这句话。
这个世界是存在天才的。特别是那种武学天才,他们领悟顶武学的时间会比庸才节省数十甚至数百倍,庸才在面对天才时,只有仰望的份儿。
而他眼前这个,明显就是个武学天才。特别是在剑之一道有着独特的领悟能力。不过十岁出头,修炼出剑气就已经叫人诧异,而那比之剑气更加神秘缥缈的剑意,放眼江湖,也难找出五指之数,且大部分都是已经老迈的武者,最年轻者也是三四十岁数,已被人称之为天才。
老皇帝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所修炼的剑术等级很高,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的天赋。
越是高级的武学便越难修习,否则满大街都是高手了。
本身没有那个资质,就算放一本能让人天下无敌的顶级绝学在他面前,也终归是无用。
老皇帝有些嫉妒。他累死累活几十年,为了能将萧家皇族传下来的顶级功法练至大成,费尽辛苦,也牺牲了很多人,才在这把年纪堪堪达到要求,却不想,短短一日间,竟连番遭受这等打击。出来一个人才又一个人才,人才过后又是天才。那天才之后呢?那个方笑语莫非还是个妖孽不成?
就这一晃神的工夫,苍锋没有放过任何一点破绽,眼见着那锋寒的剑刃就要指向他的咽喉,老皇帝当下大惊,急身后退,可却依旧避不过要受伤的下场。于是他眼观六路,随机一个疾身,竟是将原本被风紫劫持的皇后给揪到了身前,欲要利用皇后的孱弱身躯为他挡下这致命一剑。
可他虽如此做了,却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皇后原本被那风紫挟持,用刀架着脖子,他方才那用力一扯,很可能就已经让皇后命陨了,但事实却并未如此,那风紫似乎根本就没有劫持皇后的意思,他的刀,没有任何的力度,在他扯过皇后的那一刹那,风紫就已经将刀给收了回去。
老皇帝大惊,想要将皇后推出去却已来不及了,眼见着一把短剑瞬间穿过身体,老皇帝不可思议的瞪着满脸平静如死灰的皇后,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姬小路之前说的话。
她说‘今日要杀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疯子’。后来,伪装成小明子的剑道高手出手,他以为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娃娃才是负责要杀他的人,却不想他还是想错了。
真正的杀招,原来在这里。
老皇帝咬着牙,吐出一口鲜血,看向皇后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第五百六十三章 所以做了贱人该做的事
皇帝眼中充斥着无法发泄的怒火,想要一掌拍死皇后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但他却惊讶的发现浑身上下酸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在刀上下了毒?”皇帝无力的倒在皇后的怀中,皇后这才将失去的神采重新唤回脸上。那神情,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伤心,或者二者兼有之。
“原来皇上的怀抱如此冰冷。”皇后笑的有些凄凉,抚摸着皇帝的头,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道:“皇上,您可还记得有多少年没有抱过臣妾了?”
老皇帝的神色如同欲要杀人的锋刀,片片割的皇后的心泛着抽疼。
“臣妾也记不得了。”皇后就像是没有看到皇帝的恨意,而是缓慢的数着手指,最后还是摇摇头道:“一开始,臣妾还日夜数着,可到了后来,就总是无法准确的记着那些日子究竟有多长远。终于有一日,臣妾意识到,原来臣妾已经不年轻了,原来臣妾已经老了。脸上有了褶子,眼角有了皱纹,记忆开始变的不稳定,也再也没有了从前那么多天真的幻想。”
“可是,宫殿还是那个宫殿,夫君还是那个夫君,一切似乎没变,却又变得面目全非。
“院子里的花草盛开又凋落,宫里的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皇上却始终不曾正眼瞧过臣妾。在皇上眼中,臣妾不是您的妻子,不过是这大周的江山需要一个皇后罢了。无论是谁来坐这个位置其实都可以是不是?”
皇后的笑容有些苦涩:“臣妾嫁给皇上已经几十年了,从情窦初开的少女,到如今人老珠黄再没有半分姿色,几十年来守着一个男人,日夜的盼着他来自己的房里,却日日失望的无助皇上可懂?”
“臣妾出嫁前母亲曾跟臣妾说过,她要臣妾将皇上当作臣妾的天。能为臣妾遮风挡雨的天。可皇上是天,却是压的臣妾喘不过气的天。”
“臣妾日日独守空闺,皇上即便来了臣妾的宫中,也不过是说上两句话就走。每每都是公务繁忙前朝事多的借口,可皇上留恋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时从不说前朝事多!”
“臣妾都已经快要忘记了皇上的怀抱有多温暖,几十年的日日夜夜里,臣妾究竟是如何过来的皇上可曾有一丝的了解?”
“如今,臣妾终于触碰到了皇上的体温。可是皇上,为何臣妾感觉不到丝毫体温的温暖,为何皇上的身子还有心都那么的冰冷?”
皇后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你这贱人!”皇帝哪有心思去听皇后幽怨的诉苦?何况他这些年来高高在上惯了,只有他自己觉得委屈的份儿,其他人又凭什么在他的眼前卖弄委屈?
皇后越笑越大声,反而将皇帝越抱越紧,道:“臣妾是贱人。所以臣妾便做了贱人该做的事。皇上,你我本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就算皇上要死,也该死在臣妾的怀中。臣妾是皇上的皇后,是皇上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正妻,皇上即便是死了,也该跟臣妾葬在一处。”
“贱人!你疯了!”老皇帝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他想过任何可能想要杀他的人,却从未将这个人选往皇后的身上想。
实是因为皇后自嫁给他的这几十年来,做的都实在是太好太完美无缺了。不争风吃醋,不起什么幺蛾子,帮着他管束着后宫,还帮着他跟前朝周旋。
她是一个完美的皇后,完美的让人找不到任何的心动的感觉。她把他当做是天,为他端茶递水亲自下厨,为他捶背揉肩细语安慰。她完美的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不爱她,甚至都不愿意去触碰她的身躯灵魂,却又信任她,觉得她绝不会背叛他。
但今日,她用实际行动狠狠的打了他的脸,给他上了精彩的一刻,让他明白了,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只是背叛的筹码给的足不足够多。
皇后笑着道:“臣妾太清醒了,甚至这几十年的岁月也不曾有着一刻这般清醒。只有此刻,皇上才是属于臣妾的。以后,皇上就都属于臣妾了。”
说着,皇后那双有些苍老的手掌覆上了皇帝的脖子。骤然的用力下,皇帝顿时痛苦无比,那种窒息的感觉充斥全身,皇帝终于体会到了死亡的实感。
意外的,并不多恐怖。只是有着太多的不甘心。
他武功盖世,自信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豪杰。他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子孙后代在眼皮子底下打生打死,他却乐得看热闹,因为他对自己有着绝强的自信,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人终究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
如果他一开始就对皇后的到来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如果他一开始就全力出手将皇后击杀,如果在皇后到来之前就不要考虑那方笑语是否有埋伏先一步将那姬小路和风紫击杀……
或许,现在赢的就是他了。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皇帝不甘,却大势已去。
呼吸渐渐被夺走,皇后用力的掐着皇帝的脖子,长出一点点的指甲划破了皇帝的皮肤。因为太过用力,反倒是皇后的脸被憋的通红,而皇帝的瞳孔渐渐失去了光彩,双手软绵绵的耷拉下来,整个身体的重量让皇后无以为继,扑倒在皇帝的身上,先是沉默,随即嘤嘤的哭出了声音,然后便是嚎啕大哭,继而大笑,到了最后,是哭是笑已是分不清楚。只是那种无以言说的悲伤却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
柳星竹走上了前去,看着老皇帝的尸体,看着疯哭疯笑的皇后,眼中是复杂无比的神色。不似恨,不似解脱,反倒像是茫然多一些。
哭的够了,皇后眼中如同死寂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站着的柳星竹道:“你说的对。无论他们任何一个人成为皇帝,只要我一日还是皇后,他们便如同心中有块疙瘩。”
柳星竹低着头不说话。
“本宫的儿子,虽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可终究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当初本宫没有指望他能够继承皇位,带给本宫一如既往的荣宠,只望他平平安安做个纨绔,能活到七老八十,死孙满堂也就罢了。也或是本宫私心作祟,很怕他像他爹一样,一生被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束缚着,成了一个没有感情不懂感恩的怪物,所以即便他是众臣眼中废物,可本宫依旧不愿斥责他,反倒希望他能如此快快乐乐一生。”
“可这是皇宫啊。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身为嫡子,即便他甘愿一生平凡,也总会有人不放心他,不放过他。本宫活着的时候还能为他遮风挡雨,可本宫若是死了,他又该怎么办?他一死不足惜,他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又该怎么办?”
皇后深吸了口气,目光锋利的盯着柳星竹道:“柳贵人,本宫之所以同意了你的计划,一是本宫不想皇上死在别人的手里,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行。二则是本宫相信你所言,信这诺大的皇宫之中,只有萧入得了皇位还有可能会放我那不争气的子孙后代一条性命。本宫太了解萧景和萧出了。若是他们任何一人成了帝王,我那儿孙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可走。斩草除根不留祸患,这可是他们的好父皇手把手交给他们的。”
“柳贵人,本宫信了你的承诺,便也希望你真的能完成你的承诺,放过本宫家族还有本宫那些儿孙的姓命。若你欺骗了本宫,那你记着,本宫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生生世世诅咒你!”说完,皇后竟是自尽了。
她原就没有活着打算。她嫁给他的时候才十几岁,那时候,她还不是皇后。后来,原本的皇后死了,她便成了皇后。
因为是跟着他的老人,一是资历已经足够,母家也够强。二是觉着她善解人意,事事都能做的稳稳妥妥有条有理。
可如今想来,她宁愿不是皇后,而是那些后宫里无处不在的新欢们,或许她还能活得轻松自在些。
柳星竹叹息。
这个宫里的女人全都是可怜又可恨之人。
原本的单纯被消磨殆尽,再是善良的人到最后也免不了沾染鲜血,成为一个她曾最为看不起的恶毒之人。做尽了恶事,还为自己着无穷无尽的借口。到最后,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似乎都不重要了,毕竟,她们早晚都有一死,后人如何评说她们,她们始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柳星竹可以确定的说,皇后绝不是什么好人。无论她得到皇后的地位,还是日常的争宠,她的手中沾染的血色绝不比任何一个人少,甚至不比那老皇帝的少。可她也是可怜人,被困在这笼中一生,从豆蔻年华到白发苍苍,围着这一个注定不属于她的男人,奉献了一生的辛劳,也奉献了所有的善良。
柳星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换做她来过这样的生活,她会不会被逼疯,亦或是也变成那些恶毒的丑陋的人格,做自己曾经最不屑做的事。
或许会吧。因为他从前也从未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甘愿流落风尘,甘愿进宫为妃,依附在一个老男人的身下承欢,又亲手鼓动妻子去杀掉丈夫。
不知不觉间,她也已经变得足够恶毒。哪怕她的初衷只是为了报仇,可做过就是做过,这会成为一生的枷锁,陪伴着她,挥之不去。
“那疯子呢?”姬小路也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发现云王竟然趁着他们跟老皇帝打斗的时候逃了,风紫也不见了。
“云王逃了。他追出去了。”柳星竹之前在后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他就逃不了。”姬小路成竹在胸。
“仇也报了,今后你该何去何从?”姬小路问道。
柳星竹有些茫然。
她曾也有美满的家庭,然后一夕之间破碎。她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换了身份,换了脸,委身于风尘之中,甚至不惜出卖色相出卖贞洁陪自己的仇人做那等事,就是为了报仇。
如今,仇人授首,一切好似都烟消云散了,可她却茫然无措起来了。
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她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嫁人生子?怕是不能了。她早已非清白之躯,又有哪个男人还会不嫌弃她愿意娶她?
重回风尘之中?她又不想。
那个地方,是女子的噩梦。但凡能够逃离,谁又愿意重新跳入火坑?
柳星竹顿时有些失落。这天大地大,竟没有她一个小女的容身之处吗?
“你若无处可去,不如就先跟着我吧。主上善用人才,我倒觉得,你很适合帮着主上打理情报生意。你先跟着我学上两年,到时若是能做的好,主上定会重用你,你也算有个栖身之处。”姬小路竟看上了柳星竹的能力。能够忽悠着皇后真的动手杀了皇帝,此中艰险,尤其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的?
若是皇后执意向着皇帝,柳星竹提出这个可能时恐怕就身首异处了。柳星竹本就是抱着死志来做这些事的,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报仇,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所以才显得简单,可实际上要承受的凶险,当真是令人提心吊胆。
好在,一切都成功了。
若是主上不在,凭他们几个想要杀老皇帝必定要付出极大的辛苦甚至代价。那老皇帝要是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出手,没准儿她和风紫两人会有可能被留下一个。
如今大家都活着算是皆大欢喜,也只有皇后出其不意的偷袭才能达到这种效果。也不算浪费她那么多的口舌,一直试图在激怒那老皇帝,扰乱他的心神。
“我……可以吗?”柳星竹一愣,随机觉得或许那也是个好去处。至少,这次进宫她有惊无险,也多亏了那叶公子的谋划。
她已是无根飘萍,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天大地大,她一个柔弱女子难道还能去流浪不成?
难得有人给她个容身之处,她该珍惜。
“那便这么定了。这宫里的后事就全都交给那双王萧入就是,其他的,咱们不替他费这个心思。他要是连这些都无法妥善处理,他这个皇帝,趁早还是不当为妙。”姬小路一点也不喜欢大周人,所以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将一切一股脑的都甩给了萧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