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安王妃TXT下载安王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安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寒衣燃烬     安王妃txt下载     安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四章 无法成为朋友

    “原来如此。你何时回来的?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二皇子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方笑语和叶西辞被云王牵制在了大周,所以他近来行动放得开手脚多了,也没有可以隐藏什么。甚至一开始皇帝不早朝时,他都没有真的做过预防,叫别人以为是皇帝真的病了,而不是都怀疑皇帝遭了他的软禁。

    其实要做到万无一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多费些力气罢了。但是想到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只要赶在方笑语回来之前将一切都尘埃落定,那么便不许费心隐藏。

    可谁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方终究看出了他的目的,且将计就计的隐在暗中,悄无声息的看着他一步步落入她的圈套之中。

    “我一直都在宫中,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女侍卫卸下伪装,露出了一双清亮的眼睛,只是那眼睛里闪烁着的,没有半分的故人重分的喜悦,而是无穷无尽的冷漠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倒是背着我做了不少的事啊,沈善若。”

    二皇子浑身一颤,随机露出苦笑道:“你们特意设了圈套引君入瓮,我倒也输得不冤。怪只怪我太过天真,以为自己所做天衣无缝。我明明已经那样小心,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方笑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沈善若的脸色青白交加。他其实很早就已经想象过总有一日要和方笑语对峙的情景,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来面对这一切。

    他曾以为方笑语会愤怒,会难过,会一脸不可思议的质问他为何要骗她。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突然体会到了原本他印象中方笑语该有的感情。那种被人设计,被人欺骗的感觉,竟是如此的难受与无力。

    方笑语目光复杂的看了沈善若一眼,淡淡道:“自一开始。”

    “自一开始?”沈善若诧异无比。

    “沈善若,你可还记得,你我是如何相识的?”方笑语没有急着为沈善若解惑,反而问道。

    “在宝象山的山崖下,你救了我。”沈善若皱着眉回答。

    “不错,在宝象山的山崖下,我救了因采药而困于崖壁上的你。那时的你伏趴在一颗山腰的小树上,手上还拉着另一个人。”说着,方笑语将被她拖着的二皇子妃掷向了沈善若,而后声音冷漠无比的说道:“你一直在扮演着一个武功稀松的大夫,除了常年采药练就的身手,对于高深的武学几乎是一窍不通。”

    “这有何问题?”沈善若皱眉。

    方笑语的目光落在沈善若的手臂之上,随机道:“先不提一个落崖之人是否能够接住另一个落崖的人而不死,你是大夫,你该知道,一个人从高处坠落的冲力有多大。你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一个被推落山崖之人,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又无高深的功夫,又无雄浑的内力傍身,一条手臂又怎会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痛?”

    沈善若恍然大悟。

    “那是……”当时他根本没有往这一点上去想,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你所言只会些花拳绣腿。相反,你的武功很不错,不,确切些说,应是你的内力相当雄厚,只是却没有学习一招半式,所以才会让你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而你也一直注意着,多年来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出你的内力,所以,哪怕是你名义上的父母也都不知你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方笑语替他接过了话。

    “你看出来了?还是凭空猜测?”沈善若脸色很不好看。

    “我既然怀疑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动机不纯,自然就不会什么都不做,乖乖的被你算计。所以,为了调查你,倒也费了我不少的力气。”方笑语摇头道:“何况,便是我不查你,你在我面前那些漏洞百出的掩饰,怕也瞒不了多久。”

    沈善若低下眉眼,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为了确认你刻意接近我的目的,当年京城发生的瘟疫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方笑似是陷入了回忆。

    “瘟疫?”沈善若心中一紧,随机豁然开朗。

    “原来……”沈善若只有苦笑的份儿。

    “那瘟疫便是你投放的吧?所以你知道如何研制解除瘟疫的药物。”方笑语冷哼,继续道:“原本你打算利用治愈瘟疫的名声能够混入宫中,成为太医。哪知道一切却被我给打乱了计划。反倒是我先一步研制出了解药的方法,只是我没有选择亲自公开这解药的药方,反倒是拐着玩儿的给你提示。”

    沈善若咬着唇,一脸不甘。

    “可以依旧用了很长的时间,却始终没有将治愈瘟疫的药拿出来。以你的聪慧,不可能想不通我给你的提示。你不是制不出解药,只是想要尽量长的拖延时间,以加重你在皇上心目中的重量。同时,你也借着我推荐你入宫研制解药的便利,在宫中做了不少的手脚。”

    方笑语眼睛眯着,不带一丝怜悯道:“二公主的死,是你给周贵妃的报复,是你在警告周贵妃,你的存在究竟有多么的重要。同时,你为太子也下了瘟疫,却正巧借着太子有意装病而含混过去。届时,便是太子真的死了,那也是无法,毕竟,在你进宫之前,太子已经染上了瘟疫,太子的装病也只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罢了,谁也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而之后,你制出解了瘟疫的药,便是大承的英雄,更不会有人借此来问你的责,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方笑语望着脸色越发灰白的沈善若,嘲讽的一撇嘴,随机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位二皇子妃的身上,冷笑道:“你们夫妻,一个狼心,一个狗肺,倒是般配的紧。为了一己私怨,一个不喜用京城百姓的性命堆砌自己的名声,企图达到能够接近皇宫的目的。一个为了报复在家中所受的待遇,不惜让北燕与流沙国一战,导致边城血流成河,将士死伤无数!”

    “你们二人,利用我,利用我爹,利用西辞,利用整个镇远军,害死无数性命,后来又是怎么还有脸面在我面前装着无辜?你们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虚,一点点的惧怕?”方笑语冷笑。她忍他们两个很久了。

    “败在你手中,我并不觉得意外。可是方笑语,我不后悔。若是再有一次选择,或许我依旧还会做相同的事。”二皇子妃却淡淡笑道:“今日或许我与善若赢不了你,可我也没有全输。利用你的时候,我曾有一瞬觉得对不起你,可是比起一手葬送那些将我当做棋子弃如敝履的人而言,那一瞬的愧疚根本不算什么。”

    二皇子妃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另一只手捂着被方笑语那一脚踢的扭着筋儿疼的肚子,一面扭曲的笑着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他们!自小到大,被他们当废物养着,什么丞相府的嫡孙小姐,那些庶出的姐妹都要过的比我更像个人!”

    “我聪慧却不敢表露,清醒却要装着糊涂。在外头要假装是个蠢货,见天的找麻烦,见天的得罪人,就是为了迎合他们对我的要求,成为丞相府对外的一个靶子!”

    “他们心安理得的觉得我应该要为家族做出这般的牺牲,可有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二皇子妃歇斯底里的大吼着,捂着心口,深情说不出的悲哀道:“我自己的祖父祖母,叔伯婶娘,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是个蠢货,本就是被他们刻意养废了的,需要的时候交出去死了就是,所以他们每一个人拼命的管着我,由着我任性,表面上恭敬的礼让着我,其实背后都当我是个傻子吧?”

    “我恨他们!”二皇子妃神色阴狠。

    “凭什么要就要牺牲自己人生去配合他们成为一个蠢货?凭什么我就要放弃自己的幸福去勾搭叶书成那个假货!那个丞相府本是我的家,可我自己的家中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他们心安理得的幸福着,却把我推出来承受不幸。方笑语,如果是你,你不觉得恨吗?你不会想要亲手毁灭他们的幸福吗?”

    “我是利用了你,可我是真的无法在看着他们在眼前晃来晃去那样的碍眼!即便我假死离开那个家,可是依然摆脱不了他们给我的伤害。出门会路过丞相府,尽管我刻意避让,但是有患者的住处就在那里,丞相府是必经之路。时常走在街上会遇见丞相府的人,看她们一脸的傲慢,品评着自己和他们府中曾死去的那个蠢货长得一模一样,听他们在我面前嘲笑着过去的自己,我的心就恨的滴血!”

    “我想撕烂她们的嘴!想挖出他们的心!想亲手酝酿他们的不幸!想让他们也尝尝我曾经历经的绝望!”

    “我只是想报仇而已,有什么错?”二皇子妃跪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

    方笑语有些怜悯的看着二皇子妃,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前世,她因为这份无助,被叶书成用温柔的假象欺骗,成了二皇子的侧妃,坏事做尽,一直都被利用。想必她被一把火烧死在二皇子府,顺带连累了自家老爹也一起被烧死的时候,为了平息镇远军的怒火,以叶书成的性格,怕是要将她推出来做替死鬼的。

    今世,因为她的介入,梅春水没有再被叶书成的假象蒙蔽,没有嫁给叶书成为侧妃,但却依旧受仇恨影响,选择了与沈善若联手,亲手葬送整个丞相府的将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方笑语不想否认她的可怜,却也不想抹杀她的可恨。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居高临下的站在了跪坐在地上的梅春水的面前,冷声道:“你想报仇没错。可惜你不该利用我和西辞,不该利用我爹和镇远军几十万将士的性命!”

    “可不利用你我根本就报不了仇!我一个弱女子要如何与一朝的丞相周旋为敌?我只能利用你,我只能利用你才能达到目的!”梅春水大吼着,神色扭曲的丑陋。

    “可那又与我有何干系!”方笑语冷声打断了梅春水的歇斯底里道:“梅春水,你最大的错误不是想要复仇,而是不该来算计我,来算计我镇远将军府!如果你真的想要报仇,需要我的帮助,因为梅苍云亦与我爹有仇,我会毫不吝啬的帮你出谋划策,为你提供便利,可那不代表你便可以利用我,罔顾我身边之人的死活!”

    “我曾给过你机会跟我坦白,哪怕只是丞相府被满门抄斩之后你肯来见我,主动认错请求原谅。看在我爹和西辞没有事的份上,我亦可以对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可我左等右等,你甚至连平日里跟我见面都推脱了,还装作一副为家人的死复杂难言无言相见的嘴脸是要给哪个来看的?”

    方笑语说不生气是假的。即便沈善若和梅春水一开始便存了利用她的心思,可说到底他么之间本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甚至可以说。梅春水记恨的梅苍云,沈善若记恨的周灵与她与她镇远将军府都有着近乎不可磨合的仇恨!

    特别是周灵。就算不为别的,光是她取代了叶西辞母亲的身份,害的简安死的凄惨这一条,就足以让周灵合该千刀万剐!

    如果沈善若恨周灵,她甚至可以帮他,将周灵送给他处置。只要他不觊觎皇位,恢复他二皇子的身份重新开始也不是难事,即便是她就可以做主做到。

    可他偏偏选择了敌对的那一条路,让一切和平收场的可能化为乌有。

    她也不好受。

    本以为这一世不必再和梅春水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了,本以为认识了前世她死之前还依旧在为国为民的沈善若,至少身边有了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没想到最后却要兵戎相见。

    方笑语其实知道自己也需检讨。一开始她曾想过要不要主动戳破一切,或许这样还能挽救一些已经满布的裂痕。可她终究放弃了,想着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再决定如何对付他们,却不想转眼他们就设计了北燕与流沙国一战,险些让她成为丧父丧夫之人。

    虽然他们其实也不过是被风紫给利用了,可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风紫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所做的一切,全是基于他们自己心中的最原始的想法,无人相逼他们。

    所以她们之间,已无法成为朋友。

第五百六十五章 这是我的复仇,你可还满意?

    “你会杀我吗?”沈善若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他还在期待什么吗?从决定利用方笑语开始,他不是就一直坚定的走着这条路吗?

    到了后来,他甚至曾有过要除掉方笑语的想法,因为越是与她接触,就对她越忌惮,就总会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好事坏在她的手中。

    如今,成王败寇已然分出,自己还期待对方能看在曾经友人一场的份上放过他吗?

    就算方笑语放过了他,下毒、软禁、逼宫、把持朝堂,这桩桩件件都是灭九族的死罪,皇帝又能放过他吗?

    想着,沈善若自己都自嘲的笑了。

    “你怕死吗?”方笑语问道。不知为何,看到沈善若那近乎嘲弄的笑容,她也觉得有些心酸。

    如果不是沈善若利用她,不是他做了要杀头的事,这一切的一切,起因难道不是这群肮脏的大人的错吗?

    当时的沈善若还是个孩子,他没有任何能够反抗的能力。他必须被迫接受自己的身份,还要带着这些恨意慢慢长大。

    除了将这些恨埋藏在心中,用血肉去滋养,他还能做到些什么?

    包括梅春水也是一样。

    谁都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棋子,还是那种随意可以丢弃的棋子。无论是沈善若还是梅春水,包括已经死去的叶书成,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被这些肮脏的大人染黑的孩子。

    甚至是周灵,是简安,也都是被简政殇夫妇所利用,而简政殇夫妇又何尝不是被他们的父母所利用?

    一代一代,循环不止的因果,结出的罪恶果实,又该由谁来买单?

    沈善若此刻平静了许多,他竟认真的思考了方笑语的问题,随即得出了某些答案,令他自己也有所思。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红润,只是状态依旧不是很好。他眯着眼笑着说:“说是怕死,想想似乎也并没有那样的惧怕。只是……只是一想到自己要死了,又总会觉得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甘心。”

    沈善若此刻灿若星辰的眸子让方笑语觉得仿佛是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个时候。

    “方笑语,如果可以,我宁愿一开始就是沈善若,是沈家医馆的少东家,与这个皇宫没有一点关系。不是二皇子,不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就只是一开始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平民,没有那些家国大事恩怨情仇需要我来为此操心。”

    “如果我能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认识你,可能我依旧会进宫,成为给贵人们瞧病的御医。被一个不小心认识的贵人提携,光宗耀祖,将医馆做强做大,不去理会那些纷扰斗争,安安静静的做个大夫,是不是会比现在快了许多?或许我没有机会再认得你,会以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大夫生存在这个世间。或许我穷其一生都不会离开京城,也或许刚刚成年便背上药箱行走四方施医问药。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这些不同的结局,每一种都比现在要心安理得问心无愧,可因为不甘,却始终无法抛弃掉那些怨恨,苦心经营,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我活该,是不是?”

    沈善若很少流泪。即便他知道自己被皇帝和商经纬算计了,即便知道自己又掉入了方笑语挖好的坑中,他只是脸色苍白失了血色,却也没有流泪。

    那是因为早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眼泪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除了证明你的软弱之外,毫无用处。

    在他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日,他就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资格。

    曾经也曾觉得痛苦难耐,夜里抱着被子,将小小的身躯裹在其中痛哭不止。可哭过之后,除了眼睛酸涩肿胀之外,什么都没有解决。日子还要照常这样过,他的处境没有任何的改变。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日月轮转依旧不曾间断。那些痛苦、难过依旧还在。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很久没哭过了。可现在却很想哭。

    想想真不甘心啊。一步步走到今天,对也好,错也好,终于还是迎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

    他其实不想这样。他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在叶书成死后,在周灵死后,他也曾有过片刻那样想到,如果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放弃之前所有的计划,重新做回那个平民沈善若,会不会更好一些。

    利用他的都死了。所谓二皇子的身份,与其说他想要这个身份,不如说只是源于多年来的一种不甘。

    在知道自己身份以前,他很喜欢自己的生活。虽然从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学着上山采药,在别的孩子都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辨别几百种草药,学会了在山崖上头采摘药草,甚至已经可以独自诊断一些微笑的病症。

    他是大夫,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将来他会是救死扶生的医者。虽累,虽苦,可他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事那样的伟大,便觉得甘之如饴。

    可直到那一天,一切都破灭了。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自己是如何被人残忍的利用了,知道了那个利用他的人明知道他会有多痛苦却依旧的继续利用他。

    那一日,他的世界崩塌了。

    心中的恨疯狂的滋生,原本觉得快乐的事都成了痛苦。

    他开始抱怨,开始愤恨,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拥有没有错位的美满家庭,而他却偏要被掉包偷换?为什么别的孩子都可以在亲生父母怀里撒娇要宠,自己却要面对不是自己亲生父母的人的管教?为什么别的孩子锦衣玉食,他却要冒着风霜雨雪,无阻的在山间,在山崖边承受着生命危险去采摘草药?为什么别的孩子都被捧在手心里疼,他却要被亲生母亲和养父母一起利用?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累赘,人生一瞬间没有了任何的价值。他甚至曾想过要自己了断自己,几岁的孩子拿着把刀横在脖子上,咬着牙克服着心中的恐惧,想要给自己一个解脱,最后却依旧不敢下手,只能丢了刀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哭着祭奠曾经的自己,原本那个善良的如同白纸的沈善若在那一刻残忍的被他杀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心抱持着不甘,一心发誓要复仇的鬼。

    “不,你的仇恨有理有据,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错在将你与叶书成调换的周贵妃,错在为了夺取天下而使用卑鄙手段的大周。在这一整件事情之中,你也是受害者,可能还是受伤害最深的那一个。你的复仇,你的抗争本身,并不是错误,你走到今日这一步,也并非活该。”

    方笑语能够理解。因为若是设身处地的站在沈善若的角度上去想,她可能会比沈善若更加的不择手段,更加的阴狠毒辣。

    沈善若笑了,不知为何,心中原本无法发泄的憋闷减轻了许多。

    或许,没有什么比之来自敌人的赞美更加值得开心了。

    “你只是很不幸的遇到了我,又利用了我。只是一步棋走错,满盘的好棋就都循着错误的反向下下去。”方笑语叹息。她觉得自己这一世重生以来,变的有些多愁善感了。明明用了几十世的时间练就的铁石心肠,似乎都在这一世破了功。

    可是如果可以,她其实真的很想沈善若能够是朋友。

    她的身边,真的已经太久太久都没有朋友了。所以她才感到渴望,哪怕是上一世亲手放火烧死她的梅春水她都曾抱有过幻想。

    “看在曾朋友一场的份上,沈善若,我帮你复仇。我会帮你杀掉大周的皇帝还有云王,帮你除掉利用你的养父母,帮你让周灵死无葬身之地。这是我作为朋友,唯一能帮你做的事。”方笑语眼角有一点点的湿润,不知是在为沈善若感到可怜还是可悲。

    “那你会杀了我吗?”沈善若沉默着不说话,可此时梅春水却站起了身,走到了方笑语的身前,语气平缓的问道。

    “你希望我杀了你吗?”方笑语面无表情的反问。

    “我不知道。”梅春水有些茫然。

    “我不会杀你的。虽然你曾说过,你这条命如果我要,便随便拿去。但于我而言,你这条命,分文不值。所以,我不会杀你。”方笑语轻轻的笑着,那笑容中的淡漠就像是对曾经的讽刺。

    “谢谢你。”梅春水眼前一亮。

    “谢我什么?”方笑语冷漠。

    “谢你帮我报了仇。虽然很对不住你,可我依旧不后悔。”梅春水嘴角噙着笑。

    方笑语深吸一口气,道:“你这是在一心求死?”

    “不,我想活着,我比谁都要想活着啊。可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活着。你要你你爹和你夫君出气,杀了我才是最好的结果。”梅春水似是已经看透了生死。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方笑语深深的看了梅春水一眼,随即诡异的露出一抹笑容道:“还有,你别急着谢我。或许待会儿,你会恨不得杀了我。”

    梅春水本能的就觉得心跳加速了许多。方笑语的这个笑容,她曾不止一次的看到过。而每一次,都是在她要动手收拾敌人的时候,那种笑容,如出一辙。

    “我不惧死,你还能要我如何恨你?”梅春水摇摇头。

    确实,她真的不想死。虽然与沈善若结为夫妇原本就存着利用关系,也或许是同样的经历叫他们有着同样的痛苦,能够理解彼此心中的伤痛,所以两个人互相取暖,反倒也觉得日子不是那么难捱了。

    可是她知道,她们活不了。

    光是给皇帝下毒,软禁、逼宫,这任何的一条,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就算方笑语不想亲自动手脏了自己的手,可皇帝也不会放过他们。

    能夫妻死在一块儿也是好的。她心中已经没有什么迷茫了。

    该死的仇人都死了,她心中难过、痛苦,却也得到了解脱,所以够了,她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太多的遗憾了。除了自己还太年轻,她觉得即便是死,也没那么可怕了。所以,她不觉得方笑语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她的。

    “梅春水,你印象中的我是那种明知被利用,还乖乖的跳进陷阱的蠢货吗?”方笑语轻笑,随即背对着身子对正与商经纬说笑的商可人道:“可儿,将人带上来。”

    可儿听到方笑语的话,立刻停止了与商经纬的说笑,用力拍了两下手掌,大声道:“带进来。”

    于是,门外稀稀拉拉的传来了许多的脚步声,走在前头的是方皓之,穿着一身亮银的轻甲,虽然个头不是很好,却也十足的帅气。

    他先一步来到方笑语的面前,卸下了脸上的冰冷神色,反倒变的有些腼腆道:“姐姐,我将人带来了。”

    方笑语笑着摸摸方皓之的头,笑道:“做的不错,等事情过去了,姐姐教你最高深的顶级武学。”

    “谢谢姐姐。”方皓之握着小拳头,兴奋之情全都写在脸上。

    他一直都特别羡慕姐姐姐夫那高深莫测帅气逼人的功夫。他从前跟着父亲学了些三脚猫,打上连三个坏人孱弱的坏人不成问题,但也仅是如此而已了。

    后来,他求着姐姐教他高深的武学,姐姐也没有拒绝,只是说他需要先打好基础,所以一开始什么都不教他,反倒是给了他一系列的打磨基础的方法,叫他跟着计划训练。好不容易身体基础打磨好了,又给了他一本基础武学,叫他练习到纯熟为止。这次好不容易,姐姐终于肯教他顶级绝学了,他当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不同于方皓之的兴奋,此刻方笑语身后的梅春水却脸色青白如纸,浑身颤抖着,眼中布满了不可思议。

    “怎……怎么会……”梅春水的声音都哆哆嗦嗦,光听声音,光看神情,似乎就跟他见了鬼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着他们被斩下了首级,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可能会活着!”梅春水惊怒的揪起了方笑语的衣领,摇着她的肩膀怒声质问。

    方笑语轻描淡写的怕掉梅春水的手,面无表情的说:“在我知道你利用我,还险些害死我爹和西辞的时候,我便在想,要如何做才能叫你痛不欲生,要如何做才会叫你悔恨到想死!”

    梅春水被方笑语的目光盯着,吓得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嘴唇发白,紧紧的咬着。

    “北燕一战,是为了借我的手陷害梅丞相和叶书成。”方笑语抚平了衣领的褶皱,淡淡道:“梅苍云本就与我有仇,若是举手之劳,倒也无妨,可惜你不该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将我卷入其中。既然你那么想让梅丞相去死,我就偏要他活着。”

    “你想的没错,你看到他们被满门抄斩是真,丞相府如今烟消云散也是真。可死的另有其人,真正的梅丞相活的好好的,就是为了今日,我要看到你如此狼狈的神情!”

    “梅春水,这是我对你的复仇。你可还满意?”方笑语嘴角挂着嘲讽,眼带冷漠。

    “贱人,真的是你!”梅苍云感觉苍老了几十岁般,头发已经全白了。他指着梅春水气的直哆嗦,最终怒喝道。

    梅春水顿觉寒冰刺骨。

第五百六十六章 死,或者活,二选其一

    梅苍云气的直哆嗦。尽管一开始便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但直到如今,心中依旧没有实感。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一个被他利用着给丞相府设立的靶子,最后竟有能力推翻他这个主人,害得他险些家破人亡。

    梅苍云目光复杂无比的看了眼方笑语,回想起那日,整个丞相府因为谋反之罪被下大狱,所有人都心生绝望,明知是方笑语故意陷害他们,可无奈皇上有心要除掉他,所以便任由了事情的发展,即便是他都觉无力回天的时候,在他的面前,方笑语突然出现了。

    她本以为那方笑语是来看他的笑话的。毕竟他曾经利用过她的父亲,暗中在镇远军也安插了不少人手,他的女儿还几次想要害死她的她的弟弟,她此刻将丞相府拖到要抄家灭族的下场,本就是一种报复。

    只是他没想到这方笑语竟有这份本事,能让皇上对她无比包容,哪怕是陷害当朝丞相通敌叛国这样杀头的抄家的死罪,皇上都默认了。

    其实他也明白,皇上定然是知道了他所做的那些事,知道了他在朝中安插了多少人,所以才对他忌惮,容不下他了。方笑语是个导火索,既如此,不如就将一切都推到方笑语的身上。方笑语不介意如此,皇上也顺水推舟,皆大欢喜,苦的只是他丞相府满门遭雷。

    所以,当看到面前站着的方笑语,他的仇恨与怒火皆都被激起。本就是丧家之犬一条了,对方还是不放过他们,要亲眼到这肮脏的死牢里嘲笑他,这叫他无比的愤怒。

    可是,对方却说,她是来与他完成一笔交易的。

    想着那一日,方笑语一身黑衣站在死牢前,一蹲在眼轻蔑的俯视着他,随即便叫狱卒打开了牢门,不惧怕他会跟她拼命,因为她有着绝对的自信自己根本无法伤害到她。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就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驱壳。她说:“梅丞相,我来和你做笔交易。”

    梅苍云冷冷的看着方笑语,无精打采道:“你是亲自来看老夫笑话的?还是帮你爹来看老夫笑话的?”

    “丞相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曾害过我爹,却也算是给他指了条明路。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不去北燕,不弃笔从戎,我爹也无法遇见我娘,无法与我娘成亲,也就没有了我。虽然我并不喜欢你,却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恨你。”方笑语脸上挂着笑容,虽不够柔和,听起来却并不虚伪。

    梅苍云神色中现出犹豫,随即试探般的问道:“你陷害我丞相府满门,就为了报复素惜对你的伤害?”

    方笑语却大笑起来,笑的梅苍云疑窦丛生。

    “丞相,你未免也太小瞧了我。区区一个梅素惜,之所以叫她在我将军府里蹦跶了这么久,是因为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我若想除掉她,可以有无数种方法,利用周子风不过是我一时兴起,谁知他这般狠毒,为了方家大少爷的身份,竟真的不惜毒死自己的母亲。”

    梅苍云脸色铁青。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何非要置我丞相府满门于死地!”梅苍云咬牙切齿。

    “丞相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方笑语却摇头,那玩味的目光看的梅苍云火冒三丈却又惊心不已。

    “难道,这一切都是皇上策划的?”梅苍云想到这些年所做的那些事,不由心虚起来。

    “皇上是忌惮了你,所以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不过梅丞相,或许你自己并没有在意过,也不知其实你树敌之多,多不胜数。”方笑语近乎嘲讽的笑着,又道:“有时候,杀机往往都在身边。”

    “身边?”梅苍云被方笑语说的有些糊涂。

    “丞相,你想不想活?”方笑语蛊惑的声音响起在梅苍云的耳边。

    “何意?”梅苍云皱眉。

    “若丞相想活,这交易便能做下去了。若丞相一心求死,那你就当我从未来过。”方笑语似乎胸有成竹,盯着梅苍云的眼睛,勾起嘴角道:“丞相,死,或者活,二选其一。”

    “说说是什么交易。”梅苍云也不知该不该相信方笑语,可是想想自己已经是阶下之囚,只待问斩,丞相府满门的人头都不保,再差还能差到什么地步?

    相反,如果方笑语所言可信,就或许还有机会。

    在牢里的这几日,他却突然想明白了。功名利禄不过尘土,追求不是有罪,只是任何的名利,都要建立在有命享这个前提之下。

    活着,还是人生最大的胜利。

    “假死。”方笑语淡定的吐出两个字。

    “假死?”丞相皱眉。

    “不过有些丑话要说在前头。其一,丞相假死之后,固然可以逃脱一死,但丞相府的辉煌于此刻已然落幕,若丞相还打着能东山再起的心思,便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说是我不允,便是皇上,也绝不会让你再临朝堂。丞相能保住一命已是恩典,这还是看在丞相肯合作,戴罪立功的份上。”方笑语此刻的神色十分严肃。

    梅苍云咬咬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不甘,可他知道这已是最后的结果。

    不说真的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但是至少很长很长时间以内,想都不要想。

    “还有什么话就一同说了吧。”梅苍云面无表情的看着方笑语,实则心中悲凉万分。

    “其二,丞相假死,就必要有人代替丞相而死。我会在死囚之中寻找身形、身高与丞相相似之人代丞相而死。但,死囚毕竟有数,不可能所有丞相府之人都能找到替死之鬼,故而,那些无法找到代替者的人,便是必死无疑了。这一点,还要丞相有所觉悟。”方笑语也没计较梅苍云的态度,任是谁面对将自己一家人害到这等地步的敌人,也难以露出笑脸。

    “能够救出的,顶多十几人,其余人,便只能死。这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否则可能功亏一篑,这绝不是我所允许的。”方笑语冷声道:“不过,究竟要如何选择,我倒是可以交给丞相自己决定。生死由命,可却也要以自己的意志而抉择,这是我对丞相最后的仁慈。”

    梅苍云脸色青白交加,最终求生的希望还是败给了所谓的亲情,他似是做了某种决定,才抬头定定的看着方笑语道:“那也是无法之事,老夫,会为他们报仇的。”

    方笑语嘲讽的拍手道:“果真不愧是丞相,懂得取舍之道。既如此,那交易便成立了。我可以和丞相保证,丞相定然能够活命,而如我之前所言,梅贵妃,我亦能保她一命。只是,皇上既然已对丞相意见颇深,梅贵妃即便再留在宫中,恐怕也无法再得荣宠。与其一生生活在冷宫之中尝遍人情冷暖,不如就替我做最后一件事,我送她出宫,改头换面重新生活,而梅贵妃,就当她死了,谁也不会怀疑这其中真伪。”

    “都听你的。老夫相信,你若要害老夫,便没有必要再出现在此处,只等斩将台上走一遭,老夫人头落地,你也算安心了。”梅苍云想清楚了事情的关键,反倒是淡定了下来。

    无论是计策还是阴谋,放马过来便是。

    已经狼狈如同丧家之犬,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丞相如此深明大义,真是叫笑语感动不已。”方笑语拍拍手,如此说着,可脸上哪有半点感动的意思?

    “哼!少在这里给老夫装模作样!你的条件老夫都应了,如今可能告诉老夫,欲要置我丞相府满门死地的,究竟是哪路神仙?老夫会好生报答他的。”丞相眼中杀机不逝。

    方笑语捂着嘴笑了两声,随即道:“丞相大人,伸出手来。”

    丞相眼中疑惑一闪而逝,但还是乖乖的伸出了右手。那手掌脏兮兮黑乎乎的,显然已是多日未碰过清水了,一条粗大的锁链捆着他的脚他的腰他的手腕,让本来就有些老迈的身躯更加的佝偻。

    但方笑语却并未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反倒是伸出纤纤玉手,如白玉般的指尖在那双脏兮兮的手掌上几笔写画。

    随着笔画的增加,原本神情还有些萎靡的梅苍云的眼睛却越瞪越大越瞪越大,一双略显浑浊的双眼变的精芒闪逝,随即狠狠的握住了拳头。

    “怎么会是她?他已经死了,死在了二皇子手中!”梅苍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都是假的,她本就是假死借以逃离丞相府。只是究竟为何她执意要在此刻置丞相府满门于死地,那丞相便只能亲口问她了。”方笑语淡淡道。她其实知道梅春水恨丞相府的原因,但她就不说,让梅苍云这个老狐狸自己想破脑袋去!

    “那可是生他养他的家!他的父母亲人,她的姐妹弟兄全都都在此,她竟如此狠毒!他怎能如此狠毒!”梅苍云额上青筋暴跳,恨不得亲手杀了梅春水那个孽障!

    方笑语神情中全是讥讽。

    她不想为梅春水辩驳什么,可她却很能理解梅春水的感受。

    那是她的家,家中有她的父母亲人,有她的兄弟姐妹。可偏偏那个家,却给了她最多的伤痛与无助,给了她最深的绝望。

    要亲手葬送自己的家需要有多大的勇气?要亲手害死自己的亲人又需要有多么深的仇恨?

    实际上,梅苍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梅春水的做法?就像他一开始就在利用梅春水一样,好好的一个孩子给故意往废了养,实则就是为了让他成为丞相府的一个弱点,来转移视线,让人注意不到他背后做的那些事。

    无视她的意愿,无视她的幸福,擅自替她决定她的生死,他们又凭什么觉得心安理得?

    即便是此刻,得知自己能够获救,但却必须要牺牲几十个丞相府中的亲人,他不是依旧飞快的做了选择?那短暂的犹豫也不过是在计算利弊罢了。

    整件事情之中,心境最为凉薄的是梅苍云,最是心狠无情的也是他。整个丞相府的人都不觉得这样对待梅春水有什么错误,可梅春水自己却知道,她厌恶如此。与其继续下去,她宁愿摧毁一切,哪怕连同自己一起摧毁也在所不惜吧。

    站在梅春水的角度,方笑语觉得她可以理解她的不择手段。只可惜,当她的不择手段用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便不是一件美妙的事了。她也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圣母的心去原谅她曾给自己,给她爹,给西辞造成的伤害而不去报复。

    “丞相,节哀顺变。”方笑语说的自然是即将死去的那些无法找到身形相似的死囚代替的丞相府之人。这里头,还包括梅苍云的原配夫人余美玉。也正是因为如此,梅苍云如此迅速的做出决定,才让方笑语冷笑不已。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又何为一日夫妻百日恩?

    对于生性凉薄之人而言,不过一句笑话罢了。

    当方笑语离开之后,梅苍云依旧沉浸在方才所听到的之中无法自拔。

    那之后,便是丞相府众人当街处斩,梅苍云与活下来的不足十人顺势隐匿在京城之中。从此,梅丞相府彻底烟消云散了。

    之后,梅苍云一行人一直深居简出,外头也有方笑语安排的人一路监视着他们,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他能与那个险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当面对质。

    梅苍云曾经不止一次的在脑海中思考过他面对梅春水时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又该说些什么话。

    家族之人被斩杀大半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远没有像是他曾认为的那样无情。

    死上一两个人他或许并不会在意,甚至还会觉得心安理得,觉得那些人为家族牺牲是理所应当的。可是,直到亲眼所见族人被斩杀大半,血流成河,他突然觉得心中像是被削掉了一块,血淋淋的疼。

    只是短短的几日,他便彻底的白了头发。如今对着镜子看,连一两根黑发都找不见了。

    精力慢慢流失,浑身都提不起力气。老迈来的太过突然,他顿觉无力。

    “贱人!你就不想说些什么?”梅苍云颤巍着双手,目光却如同锋刀刺向梅春水。

第五百六十七章 反转不断

    梅春水根本就没有听清梅苍云说了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梅苍云没有死的事实,神情愣愣的,像是失去了神采。与刚刚面对方笑语时的那种从容相比,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死去的活人。

    “为什么?”梅春水面向方笑语,眼中是浓浓的化不开的痛楚。

    她已不惧死,所以觉得即便是最后的计划败在了方笑语的手中其实还是她赢了。可是没有想到方笑语的报复如此的残忍,硬生生的撕开了伤口往里头撒盐。

    “他于你,于方将军都有仇恨,为何要救他?”梅春水几乎是扑倒了方笑语的面前,再一次揪起方笑语刚刚抚平的衣领,质问道。

    “丧家之犬,不足为虑。”方笑语这一次没有拍开梅春水的手,反倒是伸手帮着梅春水抚平有些松散的秀发,道:“可是你不同。你是我的友人,总该有最好的待遇。”

    “这就是最好的待遇?”梅春水眼中浮现死灰之色。

    “难道不是?”方笑语笑着,目光却如寒冬时结的冰,冷硬而无情。

    梅春水无力的松开了手指,一步步后退,当退到了梅苍云的面前,她开始愣愣的看着梅苍云出神。

    “死了多少人?又活下了多少人?”梅春水似是没有发现梅苍云的愤怒,反倒是笑了起来。

    “你还有脸问!”梅苍云怒发冲冠,一巴掌将梅春水给打的踉跄两步,堪堪才站稳脚步。

    “你可知因你一己私欲,因你一念之差,我梅家险些满门被斩杀!你这个贱人,老夫恨呐,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在你生出来时掐死了你!也好过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梅苍云身子已经有些佝偻,跟从前意气风发笑傲朝堂的丞相大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的重叠。

    人若老迈,只需一次绝望。即便是曾经多么强大的人,都是一样的。

    “我是贱人,那你是什么?”梅春水却笑了。

    她是贱人,所以她亲手丧送了自己的所有。哪怕自此后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家,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哪怕自己成了无根飘萍,可她却依旧这样做了。

    那个家从来都没有给过她温暖。天知道她自小是如何长大的!明明心里对一切都如明镜,却还要在所谓的亲人面前演出着愚蠢,若不如此,可能就会被放弃,甚至被杀害。

    那种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的滋味,他们谁了解过?

    哪怕在照顾自己的丫鬟面前,也依旧要伪装成一个蠢货,一点一滴聪慧也不敢表露。哪怕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每次出门却必要得罪几个人才回来,她用了多少的艰辛去伪装了这么多年,他们谁又知道其中苦涩?

    “你这个不孝的孽障!”梅苍云颤抖着双手指着梅春水,胸口剧烈地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曾经的梅春水早就死了。在我执意离开丞相府,作为沈善若的妻子活下去的那一日开始,梅春水就已经死了。”梅春水却冷笑,道:“你已不是我的祖父,死去的那些人也不是我的亲人。我亲手丧送了我的一切,放弃名字,放弃身份,就是因为我恨你们恨不得你们全都去死!”

    “我不孝?”梅春水苦笑着掉下了眼泪,伸手指向梅苍云道:“那你可慈过?你曾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一次次为丞相府闯祸,一次次为丞相府树敌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摸着我的头安慰我的?是真的有那么一瞬觉得这个孙女可怜可悲?还是表面上用慈祥的面孔示人,内心却觉得这真是个蠢得无可救药的棋子?”

    “我若从你心中察觉到一丝温暖,便不想走到今日这一步。可你们擅自规定着我的清明与愚蠢,擅自决定着我的婚姻与幸福,擅自的将我当做累赘丢掉,却要来指责我是贱人?”

    “我若是贱人,你们又是什么!”梅春水第一次这样用力的,大声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且还是说给她曾经怨恨着又惧怕着的人听。

    可是,心中没有好受哪怕一点点,却进一步的证实了自己的悲凉。

    “梅丞相。不,你已经不是丞相了。”梅春水自嘲一笑,继而到:“你本该死的,可却活到了今日,而那些不该死的,却都替你去死了。你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活着?又如何还有资格来指责我?”

    梅苍云眼中闪烁着怒火,却被梅春水那歇斯底里的怒吼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从来都没有。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所以此刻听到这样的控诉,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可是,哪怕是如此,他依旧也没有觉得这该是梅春水要害死梅氏一族的理由。

    “你想杀我是不是?”梅春水讽笑着,一步一步走向梅苍云,终是在他面前站住,道:“那便来杀我。”

    “如今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只要动一动手,你就能杀了我替族人报仇。”梅春水似乎已有死志。

    方笑语默默的站在不远处,却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她曾出手救下了梅苍云,可却不等于就喜欢他。

    他的死活根本无所谓,留下他一命,不过是用来对付梅春水而已。

    “祖父,你该死,我也该死。那便一起死吧。”梅春水的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说完后竟然扑倒了梅苍云的身上,狠狠的抱住了还在震惊中的梅苍云。

    瞬间,一把长剑刺穿了身体,梅春水笑着看向方笑语,虚弱着道:“你的复仇的确叫我始料未及,我不该小瞧了你,所以才落得今日的下场。方笑语,不必你动手,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自己的手中。”

    说着,竟是和梅苍云一起跌倒在地,不多久便没了声息。

    方笑语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始终没有动。

    她看出了梅春水抱有死志,也看出她怀有杀心。但是,她没有阻止。

    长剑从梅春水的背后刺入,穿透了身体,又刺入了梅苍云的要害。梅春水抱住了梅苍云,将他们二人一起葬送了。

    而那长剑上沾满血迹,手持长剑的人眼中看到了悲痛。

    “为何不阻止我?”持剑之人轻笑着道:“如果是你,如果你能及时出手,我杀不了他们。”

    “这或许是是她最好的结局。否则我还要费心去想要如何处置她。”方笑语看着持剑之人道:“沈善若,你在同情她。也在她身上看到了可悲的自己。”

    “你杀她是因为他想死。所以你帮她做了解脱。”方笑语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即勾起嘴角道:“如何,可有感觉到一丝救赎?”

    沈善若摇头。,笑道:“没有。只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我又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你要如何处置我?”沈善若将长剑扔下,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那里,似乎变成了腥红的血色。

    “皇上,您要如何处置他?”方笑语反倒是看向了正在和大臣们聊得正欢的皇帝。

    皇帝瞥了沈善若一眼,随即一副懒得管的语气道:“随你。”说完了又和商经纬他们聊上了。

    下头的臣子们一个一脸的懵,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许多大臣在心中梳理着事情的经过,但依旧有太多看不懂的东西困扰着他们。

    先是二皇子叶书成被爆乃是被狸猫换太子的假冒货色,随即在逃亡时被杀。之后周灵周贵妃因为被梅贵妃刺杀,伤势过重死去了,梅贵妃自然也不能豁免,最后一死的下场。

    丞相府被抄斩还仿如在昨日,可之后,京城里又发生了许多的大事,反倒将丞相府的事给盖了过去。

    那之后,新的二皇子被接回宫,可也只是短短的时日,竟然软禁了皇上,甚至收买了许多京畿卫的士官,把持住了宫中的守卫,就连京畿卫统领沈峥也都突然重病,给了二皇子可趁之机。

    再之后,周相重新临朝,把持朝堂。十二道金牌急招方剑璋回京,方剑璋竟然抗旨不从还斩杀宣旨太监。

    今夜,二皇子欲要逼宫。挟持皇上太子,威胁朝臣,他们本以为事情会越来越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可突然间,一切却又悄然翻转。

    皇上没有中毒,商经纬是假意背叛,挟持太子太子妃的两个侍卫变成了安王世子叶西辞和世子妃方笑语。

    而那之后,被满门抄斩的梅丞相梅苍云死而复活了,而他们原本以为二皇子妃只是长得很像梅春水罢了,毕竟曾有过目击证明他们二人曾同时出现在过人前,但不想,事情峰回路转又是让人一惊,这个二皇子妃竟然真的是曾经被前二皇子叶书成杀死的梅春水?

    众人全都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曾经死去的人全都活了过来。不仅仅是梅春水和梅丞相,就是商经纬的女儿和儿子也是如此。

    商经纬曾那么恨方笑语,处处找方剑璋的碴儿,原来一切都是伪装的?

    皇上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布局,就是为了欺骗二皇子?

    想不明白!那时候二皇子是假的一事根本都还没有暴露出来,难道皇上早一步已经先察觉了?

    他们当然想不到,商经纬原本表面中立,实则是效忠的梅丞相,而当众人都这么以为时,商经纬却很清楚,他真正效忠的人,就是他处处与之为敌的方剑璋。

    最开始救过他的命的就是方剑璋,投效丞相,也是因为方剑璋。

    宝象山上,商可人将梅春水推下山,又污蔑是方笑语所为,这一切倒不是刻意做戏给人看的。哪怕是方笑语将商可人打成了猪头,也都不是假的。

    但是,那之后,商经纬去找方剑璋算账又反被方剑璋打成猪头一事便是有意为之了。

    那之后,商可人自尽,从此退出人们的视线,那是因为商经纬已经将自己被方剑璋救过的事情与全家说了。

    正好当时商可人也因为宝象山上的事耿耿于怀,无颜见人,于是便假死离开京城,去帮着方笑语打理沧澜海阁去了。没想到,她在沧澜海阁的日子过的比起京城来滋润多了,久而久之对方笑语揍她的埋怨也就没了。且她越是将沧澜海阁打理的好,就越是对方笑语的势力感到惊心,如今自然就不会因为当初的那点事情去跟方笑语作对。

    特别是今日之后,京城里的人都会认为当初她冤枉方笑语推梅春水下山被揍一事乃是为了今日刻意伪装的。而今日之后,她是沧澜海阁的副阁主之事恐怕也瞒不住了。

    曾经的羞耻不复存在,那些从前看不起她的人,恐怕再也没有了敢嘲笑她的理由。

    方笑语一直都没有逼死过商可人,商经纬也知道这件事,甚至是一手促成了这件事,那么,自然就不会真的怨恨方笑语。

    那一切,一开始就是装的。为的其实是对付叶书成所用。

    谁知后来事情反转如此巨大,叶书成成了冒牌货,亲手将他从二皇子的身份上拉下来的,偏偏是他的母妃周灵。

    再到沈善若送上门来,这一切也就理所当然的转换了目标,将沈善若坑了进去。

    方笑语笑了。既然皇帝说随她,那自然就是随她了。

    沈善若似乎也想到了某些可能性,所以神色变了几变,悄无声息后退,离开了方笑语和叶西辞一段距离,靠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相道:“外公,救我。”

    周相却面无表情,看着正在向他求助的沈善若,眼中看不出悲喜。

    沈善若以为周相不会就这样自甘被处置,若是跟着周相一起,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只可惜,周相的神色越来越冰冷,随即嘴角勾起一分邪意,冷声道:“谁是你的外公!”

    沈善若一愣,随即脸色铁青。

    就连周相都是伪装的吗?难道他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外公……”沈善若还想确认一番,犹豫着开口道。

    “闭嘴!谁是你的外公!”周相突然之间怒喝,倒是将那些被迫看了热闹的朝臣们吓得一愣。

    就连皇帝的目光也被周相给吸引了。

    没办法,周相此刻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的愤怒毫不掩饰,对沈善若的杀意*裸而坚定。

    众人都糊涂了。

    谁不知道周相对周贵妃这个女儿好的不得了。因为曾经弄丢了女儿,失而复得之后便格外珍惜。所以,他对周贵妃生下的儿子也是异常的疼爱。无论是当时的叶书成,还是现在的沈善若都是一样的。

    但此情此景,似乎他们的认知是有着某些错误的?

    难道,又要有翻转?

第五百六十八章 如何偿还

    众臣已经被这群不消停的给搞懵了。有的愉快的懵着,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那么一切就皆大欢喜,从前被蒙在鼓里的那些事也就无所谓了。也有的怨念的懵着,对于皇上瞒着他们策划的这一系列的事,得到好的结果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没有自己的参与,或者说自己参与的只是个龙套的角色会有所不甘,觉得是不被皇上真的信任才会如此。

    总之,每个人心中想法不同,欢乐愁苦者皆有之。

    沈善若被叶西辞制服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心理素质良好的大臣们已经看透了,正好现在场中酒菜齐备,有些竟然已经带着头的吃了起来。这其中,就属皇帝最是心大,将沈善若和梅春水等人交给了方笑语处理,他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商经纬等人聊着,大口吃菜大口喝酒,不知道的谁会以为这是刚刚被逼过宫的,还以为这是宫宴途中呢。

    本以为,沈善若这个二皇子已是走投无路,对于周相这个与他外孙狼狈为奸的大奸臣,总该提上日程来处置了,可没想到,又一个惊天翻转,周相竟是翻脸不认人了。

    这一举动,有人认为是周相想要弃车保帅,也有人凭着之前商经纬一家和梅苍云之事推测周相会不会也是皇上安置的一步棋子,一时间事情又变的扑朔迷离了。

    “外公,你这是为何?”沈善若咬着牙,心中猜测着那一种可能性,同时也苦笑连连。若真是如此,那真是输得不冤了。

    无论是他,还是之前的叶书成和他的便宜母妃,都在很久前,就被人算计在了戏本之内。

    “老夫可没有那等阴险恶毒的女儿!”周相强忍着怒意,一想起自己的亲生女儿多年来所受的苦,而周灵那个冒牌货却占据着所有的荣宠活的潇洒快活,他就觉得心像是被一根根刺扎着,疼的无法呼吸。

    “外公,我不懂。”沈善若神色有些闪躲。

    他其实都懂,甚至是同情简安的。因为他觉得简安和他一样,都是被人利用完就丢弃的棋子,甚至简安比他还要痛苦。

    他知道的时候,这件事都已经发生了无数个年头了。他无力改变,也不愿意为此事替他那便宜母妃开脱。甚至他知道,他那便宜母妃也是受害者,只是不同的是,她的心太大,竟是接受了这样的事情,变的麻木不仁,而后又制造着其他人的不幸,供与她取乐。

    “你不懂,可老夫懂!”周相阴沉着脸,看着是冷笑,但其实心中却悲凉不已。

    他其实是被无辜牵连的。无论大周想如何,这本不关他的事,更不关他女儿的事,可却被牵连其中,将小小的孩子弄丢了,死而复得的确实一个阴险毒辣的冒牌货。

    他也有错。因为因为周灵是她的女儿就纵容着她,以为曾弄丢了她就要尽力补偿,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到最后明知她所做的是害人的事,却依旧替她隐瞒,替她善后。最后,他终于得了报应,眼见着冒牌货亲手害死了他的女儿,他却还要替杀女的凶手擦屁股善后。

    他恨周灵,却更恨自己。亲手害死最亲之人的痛,他比谁都要感同身受。

    所以,当看到沈善若心安理得的利用着他对女儿的疼爱的时候,他的愤怒才更加的炽烈。

    这本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可人生的交叉路却将他们带向了不同的地方。

    他让人心疼,却又无法让人心疼。因为,他是杀害他女儿的仇人的儿子。

    “安王,他不懂,你可懂?”周相目光越过沈善若,落向了隐在后头喝闷酒的安王身上。

    乍一听有人提到他,安王拿着酒杯的手在身前一顿。随即面上浮现羞愧之色。

    无论是对于简安还是叶西辞,他都是有愧的。

    就算没有爱情,她毕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他本该好好呵护,即便不爱,也可相敬如宾,和平的维持着这个家庭。

    可是一想到简安背着他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还生下了孽种,他的心便坚硬如铁,生不出半点爱意。

    也因为如此,他放任着李素青对她的迫害,甚至无数次的想要亲手杀了她,洗刷她加诸在他身上的耻辱。

    可是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曾经有多么的恨意滔天,如今就有多么的悔恨。

    所以今日,这大殿之上,他的儿子和儿媳筹划了这一切,但却始终是瞒着他的。

    在他们心中,他这个爹,这个公公,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甚至可能坏事的人。信任这二字,他想要获得,注定要历经艰辛。

    所以,他才躲在角落里喝闷酒。

    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想被注意,只是默默的关注着他的儿子和儿媳一手导演了这一切,却将他这个本该是最亲的人排除在外。

    想到方剑璋在自己儿子心目中的地位,他就苦涩无比。

    做错了的事他不打算否认。可是若是重来一次,或许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的母妃是个奇葩,因为有美貌,故而很得父皇宠爱。于是,她便恃宠生娇,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

    在这个宫闱中,能够活下去是一种幸运,如何活下去却是一种手段。

    因为他的母妃,他的童年过的并不愉快。哪怕他表现在的再乖巧懂事,依旧会无端端的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他找到的生存之道,就是将自己变的平庸,让尽量少的人注意到他,自然的,父皇也就渐渐注意不到他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遭受了许多的白眼,皆因为又一个不懂得韬光养晦,稍一得宠就到处嘚瑟炫耀的母妃。

    可再怎么,那也是他的母妃,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尽管这个母妃就没有给过他一天的安稳日子过。

    都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尽管母妃做尽了奇葩事,他依旧爱着她,愿意为她担负起一个未来。

    但是,渐渐地,他开始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他发现母妃经常会召见一个太监谈事情,一谈就是好久。其间谁也不能打扰,太监走后,母妃总是看起来很开心。

    于是,有一日,他悄悄的躲在了母妃的寝宫床底下,看到了最让他恶心的一幕。

    自己的母妃,竟是和一个小太监搂搂抱抱在一处,又是亲又是摸,还依偎在一起说着情话。

    当时躲在床下的他是什么感受,他已经无法准确的记起了,可是那种令他作呕的感觉却伴随着他始终,不曾抹去。

    其实太监本是无根之人,又不能在后宫待的太久惹人怀疑,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非是抱一个,亲一个,说说体己的话,再也没有更多了。可他依旧不能理解母妃究竟是如何想的。

    若是那些独守空闺的深宫怨妇们也就罢了,可母妃正得宠,隔上几日父皇就会来母妃的寝宫宿上一宿,宫里的女人们嫉恨母妃恨得都牙痒痒,恨不得立马替代了母妃的位置,可母妃究竟是如何想的,竟做出这等事?

    那之后,他每每见到母妃,都会本能的感觉到厌恶。特别是她不懂收敛,几次三番在外树敌还连累了他时,他的心火便不可止息。

    所以为了报复,他杀了那个小太监,却让母妃大怒,将他也打了个半死。

    那之后,对母妃的厌恶就变成了极度厌恶甚至是恨。

    也许母妃也觉得他做的太过,打了他的第二日便主动找了他道歉。他表面上没放在心上,实则已经生出的裂痕根本就无法再弥补。

    可偏偏母妃就像是个二愣子,真以为母子之间的感情已经恢复如初,一如既往的恃宠而骄,一如既往的得罪其他嫔妃,然后竟还期盼着他能够争夺皇位,让她将来拥有太后的荣宠。

    他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可怕他再闹出什么脑残事来,他表面还是答应了下来。

    其实他也试过能不能争取到皇位,只是做的很隐秘,没有大张旗鼓的行动,所以最后角逐出了胜利者之后,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做过的那些准备,只当他是没有野心的皇子,甚至没有将他打发到封地,就在京城定居了下来。

    母妃后来终是因为得罪了太多人被害死了。他心中有些难过,但意外的,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的解脱。

    终于没有人再给他无端招祸了,虽然因为她的招摇,他树立的敌人已经够多了。

    所以,当亲眼看到简安与那个男子在一起做出亲密的举动,当滴血验亲的结果是叶西辞不是他的儿子,他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一晚母妃和那小太监所做的事,心中就觉得恶心的快要憋不住想吐了。

    他怒气冲顶,甚至没有再进一步的去证实一下,就已经对简安有了根本无法抹杀的有色眼光,这才是简安真正悲剧的起因。

    虽然简安是被简政殇夫妇算计了,他也是被李素青给算计了,但归根究底,简安的死,叶西辞的痛苦,他依旧要负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今被周相如此质问,他的脸沉着,手指紧紧的捏着酒盅,似是要将它捏碎。

    周相是简安的亲生父亲,他已经知道了。刚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的震惊无法用单纯的表情来概括。同时,他又理解了周相的感受。

    他们都是被人算计之后,险些害死最亲之人的蠢货!

    “老夫的女儿好好的嫁给你了,可她为何那般凄惨的死了!”周相的指责之中带着恨意,更多的却是愧疚。

    若不是他糊涂被人给算计了,若是有他在后头坚定的支持着她,就凭安王!就凭安王一个无实权的王爷,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贱人害死自己的女儿,还想要几次下手加害他的外孙!

    都是他这个做爹的不称职,才会让女儿被偷走,被掉包,历经苦难,受尽折磨。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做爹的错。

    安王低着头,无话可说。

    他甚至不敢面对叶西辞那双冷漠的眼睛。那是他的儿子,亲生儿子,可如今却似仇人。

    周相的话令众臣哗然。

    周相的女儿不是周贵妃吗?怎么又说他嫁给了安王?

    这个世代,能用‘嫁’这个字的,必定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妻。而安王的正妻只有一个,早就已经死去的安王妃简安。

    这个传闻中疯了的女人,很多人都知道是因为安王宠妾灭妻而导致的。甚至于当初叶西辞在安王府中过的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也都是拜那个贱妾所致。

    曾经的安王妃风华正茂便嫁给安王为妻,虽说是先皇赐婚吧,倒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唯一让人诟病的,是安王妃曾在西北抛头露面上阵杀敌,但是虽然有对此颇有微词的人在,但很多人还是很敬重这样的女中豪杰,觉得她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可是,能在西北战场将入侵之敌打的节节败退哭爹喊娘的女中豪杰,嫁了人后竟是落到了如此下场,当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但是,简安是周相的女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简安才是周相的女儿,那周贵妃又是谁?

    众人越来越觉得糊涂了。

    “周贵妃!好一个周贵妃!她将老夫瞒在鼓里多少年,占据着本属于安儿的爱,却还借着老夫的手去害死老夫的亲生女儿!这等恶毒的毒妇,老夫恨不得扒其皮,抽其骨,剁碎其肉,也难解心头之恨!你是他的儿子,老夫不杀你已是难得,你还指望老夫救你?”周相额上、手臂上青筋暴跳,那副姿态,犹如一只准备啃食猎物的狮子,冰冷的眸子带着森森的寒意。

    沈善若被这气势吓得连连退后。

    “告诉老夫,你想如何个死法?你们一家人该要如何偿还我那可怜的女儿的性命!”周相暴怒,竟是不顾及皇上还在,怒吼着发泄自己的愤怒。

    皇帝叹了口气,心中也是不好受。

    当他得知简安是周相的女儿时,也是惊讶莫名。

    当初因为叫西辞进宫做叶书成的伴读一事,因为简安强烈的反对,甚至不顾及他这个为君者色面子,叫他对她多有不喜。所以,哪怕后来知道她在安王府里过着什么日子,他也没有插手。

    若非是后来西辞这孩子连翻遭遇危险,他一气之下才下旨不准安王将李素青扶正,否则,恐怕事情还会更加的严重。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不能说的秘密

    众人已经都被这无法预料的发展惊的麻木了,就连身为当事人的沈善若也是如此。

    他怔怔的看着周相由愤怒,进而老泪纵横的模样,虽然同情简安,却也羡慕。

    如果。如果是他死了,会不会有人这样为他哭上一次。只一次就好,至少证明他曾被某个人疼爱过。

    随即他又自嘲的笑了。

    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将他一手送入了深渊,他们又怎会为此哭泣?

    “方笑语,我不得不承认,我输得很彻底。”沈善若与方笑语面对着面,可神情却复杂无比,各种情绪交织,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你会求助,代表着你还是不想死。”方笑语看着有些颓然的沈善若,杀与不杀,都于心不忍。

    “是,我不想死。能活着,谁愿意去死?”沈善若凄然的笑着:“你们这些人,都是顶好的戏子。一环扣一环,一路套一路,考虑周到,滴水不漏,在仇人面前也能装得若无其事,只为了引我入瓮,叫我亲自体会一次绝望,真是好计划,好筹谋!”

    “我们这些人,从未有一人逼着你做过什么。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由着你自己的意志。成王败寇,如今输了,就开始耍赖怨天尤人了吗?你说的对,我就是在算计你。若我不算计你,你能进宫?若我不算计你,你还能当着这几日的二皇子享受一番权势的滋味?若我不算计你,沈统领怎会突然病倒?若我不算计你,你以为京畿卫是什么地方,这般容易被你给收买?”方笑语失望摇头。

    “赢了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我之错,不在于逼宫谋反,不在于利用你,而在于我输给了你,只是如此简单而已。”沈善若知道方笑语可不是凭着三言两语就能被糊弄的人,于是他又笑了,道:“方笑语,你若想杀我,可曾考虑过,我那位好父皇身中的忘忧剧毒该如何解?”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大殿上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皇帝眼中骤闪的杀机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于是对于皇上还是中了毒这一事,众人反应不一。

    “你们可以防着我,所以我亲手所下的毒并不管用,反倒将我自己折在了里头。可那忘忧之毒并非我所为,你又该如何替他医治?”沈善若伸出手指,指向了皇帝的方向。

    “既毒不是你所下,留不留你又有何用?”方笑语并不为之所动。

    “可我是大夫,医术高明。若我尽力为其压制毒素,那便还有机会寻找解药。如若不然……”说着,沈善若诡秘一笑,随即看向了叶西辞道:“世子最该明白,那毒有多残忍。”

    叶西辞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沈善若,我以为你不会如此天真。”方笑语摇摇头,继续道:“你该知道,此时此刻,我本该还在大周。千里迢迢去了趟大周,我又怎可能空手而回?我帮着萧入杀兄杀父,一手要将他捧上皇位,区区忘忧之毒,它的解药,就算不要个千八百份儿,也至少要拿上个百八十份儿。放着堂堂的霜王萧入不用,用你?”

    方笑语这话刚落,知道忘忧这种毒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翻了白眼。

    这毒如此残忍,真以为大街上的白菜不成?还百八十份呢,拿出一份都不容易。

    百八十份是夸张了点,但是此刻忘忧的解药,方笑语手中倒还真有着几份,甚至连忘忧的毒她也有存货。

    认识的大周人不少了,皇室的人更多。大周人善使毒药,特别是宫中流传着许多恶毒的毒药。

    这一次,方笑语倒也没跟萧入客气,将大周有名的毒药解药都要了几份,自己备上几份可能用得上,而后拿给姬小路几份,让她试着研制解药。有些东西,尽量的放在自己的手中比较保险,至少她不想身边再看到类似简安的事情发生。

    萧入倒也不吝啬,他实在是不想和方笑语作对了。原本以为方笑语会如何帮他夺取皇位,所以他倒一直配合着,可是当他知道方笑语的一切计划都只是为了入宫这一点后,萧入连叹息的心都死了。

    他永远都忘不掉方笑语那句霸气侧漏的话,她说,任何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有时候,用脑子根本没用,不如用拳头来的直接。

    特别是大周的国情,尤其适用于方笑语的这句话。

    当萧入知道方笑语的计划就是入了宫见了皇帝之后顺手打死这么的威武霸气,萧入就直接给跪了。

    好吧,对于武功高强到令人发指的人,她就是这么的有信心。而萧入是见识过方笑语武功的,所以无言以对。

    而大周萧氏皇族的传承有如此有特点,简直就是为了方笑语这种暴力女特别定做的一般。即便她真的打死了老皇帝,只要她拥立萧入,就等于是萧入的势力。那种已经看惯了皇族互相厮杀戏码的朝臣们,应该也很容易接受换一个皇帝的事实。

    何况,即便没有谁有谋反之心,这些朝臣也看够了老皇帝那张脸,想换个人伺候的心思怕也不会少。

    就如方笑语所想的。就在今夜,同样的时间,远在千里外的大周皇宫,老皇帝在被姬小路刺激之后,又被苍锋刺杀的双重干扰下,成功的死在了他从未看得起过,只将之当做一个帮他管理后宫的奴才一般的皇后手上。

    萧家皇族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名为萧入的一页。

    云王想逃却被风紫给逮住了,不过风紫没有杀他,而是将他交给了萧入的亲生父亲。

    今夜,萧入不在天都城,而是在回到天都城的途中。

    宫里的烂摊子全都由萧入的生父帮着拾掇着。

    只是,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萧入与这个‘疯子’的真实关系。以他自己的意愿,他也不建议萧入直接认他为父。

    至少,至少要等朝堂稳定,这皇位坐稳了之后才会去考虑这件事。

    大周之事已成定局,可大承皇宫的大殿之中,还没有真正收尾。

    沈善若总是在找任何的机会能够先保住性命再说,但他似乎实在是不了解方笑语这个人的性格。到最后他破罐子破摔的时候,方笑语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

    此时的大殿上安静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叶西辞。

    不论是朝臣,安王,周相,还是皇上,即便是方笑语,也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住口!”叶西辞将手中的刀刃比在了沈善若的脖子上,脸上的神情似是恼羞成怒的杀意。

    “你怕了?也对,这个秘密你在心里头埋藏了多少年,恐怕叶书成死的时候,你是深深的舒了口气的。”沈善若不顾脖子上锋刃划出的伤痕,似是已经放弃了活着的希望,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像单纯的就是为了恶心方笑语一把一般,笑着说道:“以为这秘密就随着叶书成深埋地底,自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说着,沈善若竟是看向了方笑语,笑的邪里邪气道:“自此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你亲手杀害了自己母亲的事实。”

    ‘哐当’一声,刀剑落地的声音。随着沈善若的话,叶西辞的双手颤抖着,似乎瞬间失去了力气。

    众人尽皆哗然。

    叶西辞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

    谁人不知,整个安王府里,只有安王妃是最为疼爱叶西辞这个儿子的。也正因为安王妃还健在,李素青那个贱人才不敢在她活着的时候对她的儿子下重手。

    安王妃简安的死,是叶西辞迈入地狱的第一步。他那样的爱自己的母妃,也依赖自己的母妃,又怎么会亲手杀了她?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当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都投向他的时候,叶西辞仿若未觉,只是呆呆的看着方笑语。

    他很怕从她眼中看到厌恶的神情。

    这样的秘密,他只那么一丁点大的时候就一个人埋藏在心中,谁也没有说,谁也不敢说,也害怕被人知道。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他最爱的,最为依赖的,也是世上唯一最疼爱他的母亲。

    叶书成威胁他的时候,他只以为这个秘密保不住了。或许该直面曾经的罪孽了,或许该接受世人的唾弃了,或许该与他那他心爱的女子分别了。

    没有人会接受一个杀害自己母亲的人,无论他杀人的原因是什么。

    他一直都很怕方笑语知道,只要一想象着方笑语看到他时的厌恶与回避,就觉得那是人生中不可承受之痛。

    可叶书成死了。事情没有暴露。所以他以为他安心了,可以继续隐瞒着这件事,疯狂的贪恋着和方笑语在一起时的温暖与美好。

    因为,这是自母妃死去后,他第一次能够安然的入睡,第一次能够不在乎外界发生了什么,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种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事情,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个奢望。他从前甚至都没有敢想,今生今世,他还有能睡的安稳的时候。

    有心想要解释两句,可看到方笑语眼中的震惊,却刺痛着他开不了口。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这个事实不会变。

    她怎么可能不嫌弃他?怎么可能不怨恨他一直以来的隐瞒?怎么可能会还愿意与一个杀害自己生母的凶手一起生活?

    叶西辞突然就觉得天地旋转不休,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自灵魂中剥离,再也挽留不住了。

    “笑……”想叫一声笑语,可面对着将小脸都皱在一起的方笑语,却失去了发声的勇气。

    “怎么,你不知?也是,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又怎敢说与你听。”沈善若看着皱着眉头的方笑语,心中竟然浮现出了一种悲哀。

    悲哀的不是方笑语被叶西辞瞒在鼓里,而是悲哀自己竟变成了这等模样,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拉一个垫背的。

    恐怕今日之后,叶西辞必定是名声扫地了。他能否在京城里再待下去都是两说。

    他从他那个便宜母妃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震惊。小小的叶西辞当年怕是也没有发现,他在做下那一切的时候,竟然有人在暗中全都瞧见了。

    那是个小丫鬟,原本是负责打扫庭院的,而当她看到这件事的发生后,也是一直没敢声张,直到后来说梦话说漏了嘴,才被别人知晓了。

    叶西辞自然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人,杀母的目的,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母亲能够从忘忧的剧毒之中得到解脱罢了。

    想必当时,安王妃是真的痛苦到了极点,才迫使叶西辞不得不做下这件事。可是,世人不会管你是因为什么原由,只会认定结果。

    结果就是叶西辞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世间的流言蜚语会将他生生的逼死。

    叶西辞又一次体会到了当时的绝望。感觉天地都将他抛弃了,从此后,他又是一个人了。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下着濛濛的小雨,将泥土打湿,就像在用一首诗的篇幅诉说着毁灭。

    母亲还能下地走动,只是却时常忘记他是谁。每一次见了,他都要重新向母亲介绍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她的儿子。

    不过,过上一段时日,她自己就会想起,然后会抱着他,安慰着小小的他,跟他说:“母妃不会有事,母妃可强着呢,怎会被一对奸夫**打倒。”而后再次忘记,周而复始。

    他以为母妃真的很强,强的足以越过一切的苦难迎来希望。可那毒性太过残忍,将母妃折磨的奄奄一息,却就是不要人命。

    母妃很痛苦,却总是忍着不说。是因为她害怕他的儿子本就在绝望之中,再也找不到一丝希望。

    可是人的潜意识会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睡梦中的母妃,不止一次的呼喊着:“杀了我,杀了我。我好痛苦,快杀了我。”

    而待到第二日醒来,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依旧用她孱弱的身躯,为他扛起一片栖身之地。

    他不想动手的。他怎么可能希望最爱的母妃去死?可是看着一天天虚弱,一日比一日更加痛苦的母妃,他却又觉得于心不忍。

    特别是听到母妃在睡梦中的那句“西辞,杀了我。我不要死在那个贱人的手中”时,他的心狠狠的颤动了一下。自此,某一种疯狂开始滋长,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第五百七十章 救赎

    方笑语突然有一种感觉,此时此刻的叶西辞,似乎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看·?

    周围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毁灭,逐渐消磨着他所有的思想与感情。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没有任何人,只余方笑语脸上细微的神情。他的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本能的拒绝着方笑语对他失望的话语。他的身体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就仿如回到了那一日,风和日丽,但心中却只剩下冰凉的绝望。

    小小的孩子握着病床上的母妃的手,想要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抹去她关于伤痛的记忆,却什么都做不到。

    梦里的女人想要寻求着解脱。她下意识的宁愿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也不愿被那伤她甚深的狗男女夺走性命。

    她本是骄傲的凤凰,却栖身于枯木,不仅叫自己折了翅膀。也失去了高贵。

    就连鸟雀也能任意的欺负她,而碍于自己的父母,碍于眼前的儿子,她只能忍受。

    当她缓缓转醒,庆幸着今日还记得自己最亲的人。看着小小的身影握着自己的手沉沉的睡去,她忍不住垂泪。

    许是那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了那孩子的手上,小小的孩子蓦然惊醒,在忐忑的试探着母亲是否还拥有着关于她的记忆之后,他咬牙、犹豫,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用那双纯真却也失去纯真的眼睛看着她问:“母妃,是不是死去了,母妃就不会再痛苦了?是不是死去了,母妃便能够解脱了?”

    女子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幼小的身影,那么单薄,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嘴唇抿在一起,眼里闪烁着不甘的泪还有某一种觉悟,眼泪突然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再也忍不住抱着那孩子痛哭了起来。

    她想说是的,死了就不会再痛苦了,死了就可以解脱了,不用再面对无休无止的羞辱,不用再看到厌恶到宁可自挖双眼也不想见到的人,不用再被一群奴才作践,不用再看那对狗男女再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如果可以,她宁愿死在自己最亲爱的儿子手中,哪怕他还不过是个没有长大需要保护的孩子。

    曾一次次的想过要自我了断,可每一次想到自己死后那孩子会过得多么的凄惨,她便要忍住以死逃避的念头。

    死亡最是容易不过,可活着的人要怎么办?

    他的儿子还那么小,那么一丁点大,看着如此可人疼,却因为她不被王爷喜欢,跟着她受尽了连累。堂堂安王府的世子,却过着如同寄人篱下的日子,被自己的生父厌恶、排斥,没有富丽堂皇的屋子居住,只能屈居在这杂草横生的小院。没有那么多的丫鬟奴才伺候,凡事只能靠自己打点。

    他过得如此辛苦,却还要承受着来自于最亲的人的厌弃,这还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若是她死了,李素青那个贱人会如何作践她的儿子,她连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若是带着他一起死,那也未免太过自私与残忍。他虽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可她又有什么权利去剥夺他活着的希望?

    身为母亲,没有给孩子一日的好日子过,就因为自己累的想要解脱,便要那幼小的生命陪着她去死吗?

    女人抚摸着孩子的头,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想着,啊,都已经这么大了。曾经小小的,皱巴巴的,不会说话只会哭闹的孩子,如今已经长的那么大了。

    可是,或许她无法再陪伴他更多的日子了。她感觉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毒素的影响让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堪。或许不会那么快的死去,可她却在渐渐遗忘着许多东西,遗忘着自己最重要的那些记忆。

    包括眼前这个,她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她贪恋着儿子身上熟悉的温度,将他拥入怀中,拍着他有些颤抖的身子,温柔的说着。她说:“西辞,母妃不会死,母妃还要活很久很久,活到西辞长大成人,成为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美男子。活到西辞娶回一个美美的媳妇儿,生几个大胖小子和姑娘。母妃会努力的活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再也活不动的时候。西辞,不要怕,母妃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她知道自己无法完成这个承诺,却依旧宽慰着怀中的孩子。她痛苦的想死,可自己无法下得了手,又不甘心死在那对狗男女的手中,却更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背上弑母的沉重。

    她只能一日一日挣扎的活下去,直到自己的儿子拥有自保之力的那一天。

    幼小的孩子点着头,鼻头红红的,像是在记住一个圣洁而伟大的约定。

    他懂事的照顾着生病的母亲,没有丫鬟贴心的伺候,他便自己守在母亲的身边。

    他不肯离去,歇下时也只是趴在母亲的床边,稍有一点声音也会将他惊醒,他那时候开始,便几乎睡不安稳觉。

    感觉到被握在手中的手动了动,他便立刻起身,端来有些凉了的茶水。

    看着母亲要起身,连忙过去扶,却被生疏的避开,而后母亲疑惑又警惕着问道:“你是谁?”

    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想哭。

    可他告诉自己,他是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能哭。

    只会哭的孩子无法为母妃撑起一片天。他必须要变强,变强,变的更加坚强,才能努力的长大,努力的成为强者,努力的去夺回自己本该有的,努力的帮母妃报仇!

    他听着母妃在梦里痛苦的说着‘西辞,杀了我’,然后又像是否定了痛苦的自己一样,喃喃着‘我不能死。不能丢下西辞不顾。我绝不能死。’

    这个时候,幼小的孩子总是站在病床边,怔怔的看着在睡梦中与痛苦交战的母亲,无限的厌恶自己。

    他厌恶自己的弱小,厌恶自己成了母亲的负累。

    他觉得如果没有他,母亲这样的人哪里都可去得,根本没有必要被捆绑在这座巨大的牢笼中,无法挣脱,还碰的一身是伤,可能最后只能黯然的死在无尽的黑暗中,记不得所有,失去了所有。

    幼小的孩子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修剪院里杂草的时候,他曾有过‘如果我不在了,母妃会不会轻松一些’的危险想法。他将割草的镰刀对着自己的时候,甚至有着一丝一了百了得想法,却被刚好起身出门的母亲大叫着阻止。

    而令人觉得讽刺的是,那时的母亲是不记得他的。却依然拼命的扑上来阻止,然后抱着他安慰他,叫他不要做傻事,叫他遇到再多的困难也不要轻言放弃希望。

    叶西辞突然就被自己无意识的举动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知道,他是不能死的。也不想死。

    他还有许多的事情未做。

    没有能让母妃过上好日子,没有夺回自己应得东西,没有报复那对奸夫**带给母妃和自己的伤害。他若自我了断了,只会让那对贱人更加开心更加猖狂而已。

    那一日后,他再也没有过轻生的念头。可是母妃的病却越来越严重。

    不停的忘记,想起,忘记,再想起,反反复复,伤害着那个坚强的女人脆弱的神经。?

    ???·

    身体越来越虚弱,脾气越来越反复无常,甚至开始有着衰老的迹象,头发都白了一片。

    仿佛时间在她身上飞快的流逝,别人用去一天,她像是失去了一年乃至更多。

    她的痛苦越来越大,是不是疯疯癫癫的在院子里转悠。

    外头都传安王府里出了个疯子。曾经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如今终是被折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此后过了八个月,那小小的身影终是撑不住了。

    他再也不忍心自己的母妃承受那样的痛苦。曾经那般风华绝代的女子,不该有着如此狼狈不堪的下场。

    于是,心中某一个地方开始积聚了魔鬼的碎片,一片一片,因着母亲的痛苦而拼凑起来。

    想着母亲睡梦中不知道多少次喊出了那句‘西辞,杀了我’,他终是没能遏制住那个鬼,在母亲的饭菜里下了药。

    那药是院子里一种有毒的杂草剁碎后挤出来的汁液,有着很强烈的麻醉的效果,也会让人死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不会有太多的痛苦。

    那本是他无意中从外头得来的,一直种在院子里,是准备着找个时机拿去毒死李素青那个贱人用的,没想到最终会用在母亲的身上。

    他希望她没有痛苦的死去,不必再受那非人的折磨。因为是自己最爱的母妃,所以哪怕背负上一生都洗刷不去的罪孽,也希望她真的能够得到解脱。

    那一日,天空飘着细小的雪花,他将那有些寡淡的饭菜端去了母亲的房中,亲口喂她喝下那碗热粥,然后眼泪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的掉。

    那一日,母亲笑着吃下那碗热粥,就仿佛知道自己要死了一般,提出想要去院子里走走。

    细小的雪花落在肩头,走累的的女人坐在屋外的石凳上,伸出手想要去接住那轻盈的雪花,可雪花落入手掌,便顷刻不见,就如同人脆弱的生命,连一点温度都没能留下。

    这一刻,两个人的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坐在石凳上静静微笑,眼中满是不舍,看着站在她两三步开外的地方,双手揪着衣角,抿着嘴,死死的憋着泪却失败的哽咽出声音的小人儿,温柔的宽慰着。一个泣不成声。

    她说:“西辞,记住,不是你的错。是母妃没用撑不住了,与西辞无关。无论谁提起,无论谁问起,都说母妃是中毒而死,是你父王宠妾灭妻,是那贱人暗害主母。这一切,都不关西辞的事,西辞什么都不曾做过。听到了吗?”

    幼小的孩子抓着衣角不住地抽噎着,他抬头看向虚弱无比的母亲,哽咽着道:“可是,是我……”

    “不是!”简安轻喝着打断了儿子的自责,笑着揽过儿子的瘦弱的身躯,抚摸着他的后背道:“不是西辞做的。西辞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西辞想要帮母妃分担痛苦,西辞最疼爱母妃。西辞没有错,西辞是母妃的骄傲。”

    “所以,西辞答应母妃,西辞什么都没做过。西辞没有任何错。”简安扳过叶西辞的小脸,神情肃穆的看着他,就那样看着,看着,叶西辞鬼使神差的便点了点头,重复着:“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对,西辞没有错。西辞什么错都没有。西辞是最好最好的孩……”简安的手猝不及防的滑落,整个身子因为没有了力气而歪倒在叶西辞的怀中。

    叶西辞还小,幼小的身子无法托起一具冰冷的尸体。他被母亲砸到在地,却又慌乱的爬起,抱着母亲的尸首,无声的痛哭。

    他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脑袋里一片空白。哭的晕厥过去,又重新醒过来,怀中的尸首除了变的冰冷,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有着美丽的容颜,还有嘴角那如同安慰一般的笑容。

    叶西辞知道,这或许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流泪了。

    “啪”的一声,竟在嘈杂的大殿中响彻。方笑语的一巴掌用力之大,就是众人看着,都替挨揍者感到心疼。

    可是唯独一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就好像已经麻木,伤无可伤,有着被人打了脸的触感,却似乎失去了痛觉。

    “疼吗?”方笑语的神情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无法准确的用语言来表达。

    叶西辞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似乎还恍惚着,反应不过来。

    方笑语看着便来气,甩手又是一巴掌,还为了对称专程打了另一边的脸,继而面无表情道:“疼吗!”

    叶西辞依旧在发愣,只是渐渐的,痛觉回到了身体,左右两边的脸都被那巨力的巴掌抽的生疼。

    “疼。”叶西辞下意识的回答,随即意识到是真的疼。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心里也很疼。

    他简直无颜面对方笑语,无法坦然的与之对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尽管他并没有后悔让母妃在他的手中解脱,但他隐瞒了事实,对嫁给他的这个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说了谎。

    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即便之后她与他分开,恐怕流言蜚语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始终会带着人们贴给她的标签生活,或许即便分开,他所遭受的攻击,也会被牵连到她的身上。

    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来没有认识她。或者,在一开始她还没有对他动情的时候就该躲得远远的。

    可是,他太过贪恋那种温暖了,没有考虑那样多,就将她卷入深渊之中。

    她会恨他吧?

    所以才叫他恐惧。

    就如那一日,生命中唯一的温暖离他而去,他的人生就像是跌落了无底深渊,他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也无法回到人间,始终以恨意为伴,复仇成了唯一活下去的目标。

    无论是辅佐太子还是拼尽全力的活下去,所为的,都是为了能够报仇。可是他的力量太过弱小,对手又太过阴毒,他始终疲于奔命,离着能报仇的时日越来越远。

    是她,救了他的性命。是她,让他重新找到了活着的实感。他第二次想要认真的守护一个人,尽管他力量弱小,甚至不如对方强大,可就是想要保护她,想要拥有她,想将她留在身边,疯狂的,贪婪的吸收着那些安心与温暖。

    却还是害了她。

    “疼就好。疼就代表还活着,所以收起你那张死了爹一样的脸。”方笑语将他拉到身边,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

    安王的脸顿时抽搐的难看。

    他爹还活的好好的呢!有这么说话的吗!

    叶西辞却根本就没注意方笑语说了什么,他的所有精神都落在了方笑语一直牵着他的手上。

    方笑语握着叶西辞的手,他下意识想要甩开的时候,她将他握得更紧,而后转过身子,与叶西辞一道面对着沈善若道:“你说这样的话,就是为了恶心我吗?”

    “你说是便是吧。”沈善若耸耸肩,似是放弃了顽抗一般道:“也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那还真是劳你用心良苦。”方笑语冷哼一声,随即道:“不过,恐怕要让二皇子殿下失望了。”

    沈善若紧皱着眉,道:“方笑语,他可是亲手弑母,为世所不容,你为何偏要执迷不悟?”

    “世所不容?笑话!”方笑语却突然厉声喝道:“何为世所不容?”

    “为人母者,日日忍受锥心之痛,却还要在爱子面前强做坚韧,以笑示之。?·每每痛彻心扉,独自忍耐,时时面对着遗忘心爱之人的恐惧,却还要为儿子撑起一片天,这也叫世所不容?”

    “为人子者,日日见母亲痛苦难忍,却只能埋怨自己弱小,痛恨自己无能,明明最是无辜,却偏要去背负难以承受的沉重枷锁亲手送自己的母亲上路,这也是世所难容?”

    “那些下毒的!”方笑语闪过李素青的脸。

    “纵容的!”他又伸手指向了安王。

    “害人的!”方笑语又看向了沈善若,继续道:“不曾为他们的险恶用心忏悔半分,凭什么一切因果孽障却要由我夫君一人承担!”

    “有人宠妾灭妻!是非不分!无端纵容!”

    “有人勾搭姐夫!心怀鬼胎!恶事做尽!”

    “有人顶替他人身份,平步青云,富贵荣华,却是大周派来的奸细!为隐瞒事实,指使他人下毒,牵累无数人命!”

    “有人为报私仇,为己私利,损人伤人,全没有一丝愧疚!”

    “你们这些人呐,是非颠倒,道德沦丧,迫害着好人去死,却让畜生活的安稳。有人连脸都不要了,却还有脸指责着他人的不是,关注着他人的不幸。既如此,不如就私下这些肮脏的伪装,剖出心来瞧瞧,它是否是漆黑如墨的!”

    方笑语神色锐利,竟是叫不少人低下了头。虽然知道她所说的这些暗指的便是安王,是李素青,是周贵妃,是叶书成,可他们却依旧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一丝羞愧。

    几乎所有人的心底都认定叶西辞杀母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一个解脱,是没有心怀恶意的。但是,杀母就是杀母,若是传了出去,无论什么原由,都足以生生逼死一个大活人。

    而在坐的这些朝臣之中,必定有人心怀鬼胎,即便方笑语说出花来,对叶西辞也是极端不利的。

    不得不说,沈善若的这一子当真是步好棋。至少对于他而言,完全达到了临死拉个垫背的这一个目的。

    叶西辞怔怔的望着方笑语,看着她牵住他的手不放,看着她疾言厉色的为他辩解,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子,或许就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爱情。

    不重要了。就算前路多么的艰难,流言蜚语多么的凶猛如虎,都不重要了。

    只要这个人能够站在他的身边,他可以对抗世间所有的恶意。哪怕那些恶意如同洪水猛兽袭来,他也浑然不惧。

    因为,他有着世间最为坚硬的铠甲,和最为温柔的力量守护着,他能敌过千军万马。

    感受着手掌中传来的力度,方笑语也同样紧紧的握住,随即又道:“何况,谁说我家夫君弑杀亲母害死了母妃的?”

    方笑语冷笑着注视着沈善若,哼道:“仅凭一个乱臣贼子的一面之词便认定我家夫君弑母,是否太过儿戏?”

    说完,方笑语转过身去,在众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对着叶西辞,用唇语说了两个字‘否认’。

    方笑语知道,以叶西辞的反应,杀母之事可能是千真万确的。当然,她大概也能猜出所谓杀母的理由。以叶西辞对他母妃的感情,若不是为让她解脱,恐怕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是,即便是真的,也不能承认。

    这世上的人并不是如她一般,经历过大千世界,亲眼见识过光怪陆离的。她的前世,曾见过很多很多关于安乐死的案例。为了减少痛苦,有很多人都这样做过。虽然直到最后也没有真的给这种做法一个明确的对错,但是对于她方笑语而言,想要接受这样的事实并不困难。

    但是,世人不是她。如果如她一般看得开,叶西辞就不用费心隐瞒这件事,以至于如今如此被动。

    弑母是大逆不道的!是不可饶恕的!

    无论这样做的理由有多么的光明正大,有多么的感人肺腑,但杀母就是杀母,纵有再多理由,也会被贴上畜生的标签,身败名裂,从此后再也无法活在阳光之下。

    所以,叶西辞必须否认,哪怕是经受着良心的谴责也必须否认。

    好在沈善若不过一面之词,就算他有证人,此刻皇宫大内尽在她掌握之中,她也不会容忍有所谓的证人出现。何况,有没有人能证明叶西辞杀母还是两说,有太多可以否认的空间。

    叶西辞读懂了方笑语唇语中的含义,也知道否认是最好的结果。

    事实上,他并不想否认。

    这些年来,这件事一直牢牢的扎根在他的心中,始终无法拔除。

    当年,被母妃保护着,他撒了谎,一直到如今,他其实真的不想再欺骗自己下去。

    可是,他不能承认,也必须否认。因为他已经不再是独自一人了,他总要方笑语的将来考虑、打算。

    他不能让方笑语背负着‘弑母之人的妻子’这样的身份被人唾弃,为了她,哪怕要继续经受良心的折磨,他也必须否认。

    众臣被方笑语说的有些愣怔,随即也觉得方笑语说得有理。

    说到底只是沈善若一个人说的,还是在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情况下说的,叶西辞根本没有承认,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真的做过这种事,他们怎么一瞬间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呢?

    何况这话还是出自一个刚刚逼宫谋反失败的罪人口中的。

    众人都觉得叶西辞一定会否认的,毕竟这事儿太严重了,一个不好便会毁了一生。

    虽然还是有很多人对方笑语的说辞抱有怀疑,却都认定了叶西辞定然会否认。

    “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简安他是我杀的!”正当叶西辞想要开口之际,殿上另一个人却先一步开口了。

    众人都不可思议的望向那说话之人,确定了其身份之后,就更觉惊诧了。

    见着那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特别是看着叶西辞和方笑语那同样惊诧的目光,安王放下了手中的酒盅,缓缓的站起了身。

    “安王妃是你杀的?”皇帝也讶异的问道。

    “简安是我杀的。”安王点了点头,露出一抹苦笑。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安王却泰然自若。

    “为何……”叶西辞瞪大着眼看着安王,仿佛人生第一次认识这个父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母妃是他杀的。虽然他也是为了母妃着想,但人确实是他下了药才……

    可是,为何?为何要替他揽下罪名?

    就算杀妻不如杀母般惊世骇俗,可一旦坐实了这件事,也足以让他的名声受到巨大的打击。

    虽然外头早有传言他宠妾灭妻,纵容侧室害死正妻,可毕竟大多数的锅还被在李素青的身上。可是一旦承认他杀了母妃,诛杀正妻这样的名声,足以叫他在京城里抬不起头来。

    “你问我为何杀他?”安王冷笑。

    叶西辞问的是他为何要替他揽下罪名,安王也明白叶西辞这‘为何’的含义,但他还是悄悄的便将话题给调转了个意思,变成了他为何要杀简安。

    简安是他的王妃,叶西辞的母妃的名字,在座的大臣们许多都是知道的,所以解释起来并不费事。

    安王要编出一个因果来取信众人,自是要说的滴水不漏,故而七分真三分假道:“因为我怀疑她背着我偷人。”

    叶西辞皱眉。众人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八卦一般,竖着耳朵听着。

    只有周相勃然大怒,大喝道:“胡言乱语!老夫的女儿,如何会做下那等下作之事!你宠妾灭妻不说,竟还要往老夫那可怜的女儿身上泼脏水,你其心可诛!”

    周相气的直拍胸口,众人虽都理解同情他的感受,可却也对安王的说法十分好奇。

    “不错,简安她活的磊落,可却架不住有人算计她。在成亲前,本王亲眼所见他与一个男人动作亲密的偷偷幽会。当时本王心气上涌,又觉是亲眼所见,不疑有他,便对简安厌恶不已,成亲后也没有给过她半分好脸色。”

    “你们或许不懂,当时本王亲眼所见她与那男子亲密靠近时是何等的气愤,西辞生下之后,本王曾滴血验亲却得到西辞不是本王亲生子之后又是何等的痛恨!本王恨不得她死,方能洗刷本王的屈辱,连带着就算是西辞,本王也看着碍眼的紧!”

    “本王知道那李素青要给她下毒却不曾阻止,原以为她死了也便罢了,本王的耻辱便可洗刷一二,可谁知那毒如此歹毒,生生吊着人不死,却要受尽折磨。”

    “是简安求本王杀了她。她说她怕西辞会胡思乱想,做出痛苦一生的决定,便求着本王杀了她。”

    “本王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将此事与西辞提过。本王以为他是简安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孽种,便瞒着此事,就是为了叫他一生都活在痛苦内疚之中。”

    安王神色慈祥的看向叶西辞,这让叶西辞怔然。

    他从来都没有在安王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曾经那样的期待过的父爱,却在他已经绝望放弃的时候骤然的发生在眼前,可他却觉得讽刺无比。

    “你好歹毒的心啊!”周相痛恨的瞪着安王,为叶西辞的曾经而感到心疼。

    众人恍然大悟。反倒是相信了安王所说。

    安王的话中,叶西辞也确实是有过想要帮着母亲解脱的想法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便被安王捷足先登了。也可以说是安王妃看透了自己儿子的觉悟,不想自己的儿子背负上这样的负累,才会请求安王,杀了她。

    而之所以不选择自尽,大概是怕自尽会对儿子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吧。

    可谁知,安王其心之毒,竟然将计就计,让叶西辞以为事情是他做的而不拆穿,就是为了让他痛苦难熬,以报复简安背叛他的仇恨。

    “本王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简安从未背叛过本王。一切都是简政殇派人刻意为之,也是李素青领着本王去‘亲眼所见’,这其间的原由,皆是为了算计简安,因为简安是周相的丢失的亲生女儿,而周灵才是简政殇之女。他们机关算计,筹谋多年,当年在京城偷走了周相的女儿,又离开京城,带着那个孩子去了西北,将之当做亲生女儿抚养,却将真正的女儿送走接受训练,就是为了往后能够鸠占鹊巢李代桃僵彻底取代简安的身份,成为周相的嫡女。”

    安王将一切的因果简单的说了一下,务必保证让众臣都明白其中的因由,如此就更加不会怀疑他所言的真实性,才能给叶西辞转移视线。

    他一生都未曾尽过为人父的责任,将所有的疼爱包容放纵全都给了叶西乾和叶诗兰,却让叶西辞这个嫡子受尽了委屈。

    那么至少现在,就让他尽一回做父亲的责任,为他的儿子做一些事。哪怕是一点小事也好。

    “可叹本王与周相全都蒙在鼓里,却做了害死简安的帮凶。”

    安王神色落寞。周相却是一脸的痛悔。

    是,他和安王一样糊涂。最终害死自己女儿的,不仅是李素青和周灵,不仅是安王,还有他自己。

    “本王在知晓所有真相后,不愿相信这一切竟是如此,便偷偷与西辞重新滴血验亲,证实西辞的确是本王亲子。如今本王痛悔不已,便决不能再看着本王的儿子替本王担下这莫须有的罪。”

    “千错万错,皆都是本王之错。杀妻害子,本王都认了。可谁若敢再污蔑本王的世子,便休怪本王心狠手辣!”安王看向沈善若,已是用了威胁。

    沈善若一脸的漠然,可内心深处却羡慕不已。

    羡慕有方笑语一直不离不弃,羡慕安王就算错事做尽,最后依然肯站出来保护他。

    他羡慕叶西辞,嫉妒叶西辞,却又觉得这样就好。就这样就很好。

    他本不是一个如此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方才也不过是被急昏了头,才会将这个秘密脱口而出。

    如今事已过去,那就让他过去吧,于是,他也没有再纠缠不休,而是刻意用一脸不屑的姿态看着方笑语道:“你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即便我如此说你也不上当。本还以为可以在临死之前挑拨一番你们的夫妻之情,如此看来,倒是我枉做小人了。”

    听了沈善若的话,方笑语面露惊讶。他没有想到沈善若竟然就坡下驴,就着安王的台阶,竟然没有再继续纠缠。这就等于是沈善若放弃了自己之前的说法,在众人面前承认了之前是他刻意想要陷害叶西辞,这对叶西辞额而言,这等言辞十分有利。

    听了沈善若也那么说,众臣便对安王的说辞更相信了几分,看着叶西辞的目光也就没有那么古怪了。

    虽然听起来似乎依旧是有帮着母亲解脱得想法,但毕竟动手实施的不是他,所以这与他亲手杀了母亲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恐怕连浪花都翻不起来,而后者是真的为世所不容的。

    方笑语领了沈善若的情,想了想,最终道:“沈善若,有些事我本不打算开口,想要一直瞒着,不叫你知道。虽然你我最终走向了敌对的立场,可你我曾朋友一场,我不忍心将一切真相告诉你知道,是怕伤了你。”

    沈善若神色间有些茫然。

    “我知你恨周贵妃,恨她为了一己私欲便将你与叶书成调换,失去尊贵的身份,失去平静的人生,觉得被你的生母利用,又被养母欺骗着,会很痛苦。”

    说着,方笑语顿了顿,最后道:“但关于你的身世,我也做过些查探,终于查清了一些事。”

    “何事?”沈善若青着一张脸,神情忐忑。

    方笑语的报复如同狂风,又准又快,他不知道方笑语要说些什么,却觉得方笑语一定是提早做好了准备,要给他重重的一击。他从不怀疑方笑语有这样当场报仇的能力。

    “周贵妃不是你的生身母亲。”方笑语语出惊人,直接将沈善若给震懵了。

    沈善若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个反应,愣着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来。

    周灵不是自己的生母,那谁是?

    “当年假借狸猫换太子之计将自己的儿子换出宫后,你的养父母早已察觉了一切。他们无需多久便知道你不是他们的儿子,暗中查探之后发现那个孩子可能会是云王一脉的子嗣,于是便将计就计,将那孩子杀了。”方笑语语气缓慢的说道,似乎是要让每一个字都被沈善若听清、记住。

    “杀了?”沈善若神色大变:“那我……”

    “你是你的养父母抢来的孩子,你的亲生父母还有姐姐,全都在争夺你的时候被你的养父母杀了。”

    方笑语的话如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了沈善若的心上。

    “他们……争夺我……”沈善若喃喃自语。

    “有人要抢夺他们的亲生儿子,自是拼尽全力也要保住你的。可是敌人太过强大,他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又如何能胜?”方笑语语气淡漠,神色毫无波澜,看起来就像是故意说出这些,其实是对沈善若的报复。

    众臣已对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反转而感到麻木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人生恍如一场梦,梦里的内容偏是自己做不得主的。

    可即便沈善若是乱臣贼子,但知道了他的故事后,众臣们也有许多人觉得方笑语的话有些太过残忍了。

    本就是皇子落难,沦为平民的凄惨故事。被生母抛弃算计,又被养父母利用,到最后,那些人竟然都不是他的生身父母,他的人生,就像一个笑话。而真正的父母又因为他而死,此时此刻,沈善若的心中定然痛苦的无以复加。

    忠臣都觉得自己看了一场精彩纷呈辗转不断地大戏。方笑语的话有几分可信尚不可知,也不排除她是刻意说这样的话,就是为了报复沈善若之前的胡言乱语。

    只不过,之前沈善若好歹也算是皇上的儿子,即便是为了报复,方笑语应当也不敢拿龙子龙孙的真假开玩笑吧,故而许多人对这种言辞还是信任的。

    他们想着,沈善若一定悲痛万分,特别是那些曾经投靠了沈善若的大臣,此时心中已是难熬不已。

    他们将自己的姿态尽量放低,低到最好无人注视,因为他们还没有忘记,就在刚才不久,他们正支持着二皇子逼宫造反。如今二皇子功败垂成,皇上却还没有处置他们,这都让他们吓得苦胆都要吐出来了,哪还敢再多嘴多事?

    “他们……保护我……”

    沈善若的眼泪唰的便掉了下来,且几乎止不住,任他用手几次擦拭,依然是泪流满面。

    那种感觉万分复杂。就如同饥渴到几乎要死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尽管绿洲之后依旧是一望无际走不出去的沙漠,可那种久旱逢甘露般的喜悦与恐惧交织着,一言难尽。

    他原本该痛恨的。实际上他也确实是痛恨。

    痛恨自己明明可以生在健全的家庭,美满的和家人一起生活,却因为这些贵人们的阴谋而毁了一切。

    可是他无法欺骗自己。内心的那份喜悦就像是跳动的小鹿,撞击着几乎已经死去的心。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曾关心过他,有人曾拼死保护过他。

    尽管他当时还尚在襁褓,对外界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可一想到曾有人那样拼命的护着他,他就觉得发自内心的安慰。

    原来他不是一出生就注定成为别人的棋子。原来,他的生身父母没有抛弃他。

    无论是利用他的周灵,还是养父母,都不过是玩弄人心的恶人罢了。而在灵魂的最深处,总有着那么一丝柔软,是任何邪恶也无法侵入的地方。

    哭着哭着,沈善若就笑了。只是笑的是那样凄戚,让人见了便心生悲凉。

    “谢了。告知了我真相,便是死也无憾了。”沈善若此刻才算是真的开怀而笑。没有悲苦,只有解脱。

    “是吗?那就好。”方笑语嘴角勾起一弯弧度,却什么也没多说。

    他不会告诉沈善若,周灵其实真的是他的生母。不会告诉他一出生他就注定要被人利用。

    如果真正的成为一个平民能让他开心,至少在临死前,这也是个不错的安慰。

    他知道沈善若想要的,所以她便给他。

    哪怕是虚假的,亦是无妨。

    方笑语拉着叶西辞的手还没有放开,便要朝着大殿之外而去。

    “你不处置我吗?”沈善若在身后叫住方笑语。

    方笑语只是停下了脚步,随即转身对皇帝行礼道:“皇上,笑语要跟我家夫君谈情说爱去了,剩下的事,就由皇上自个儿解决吧。臣女告退了。”

    说着,还不等皇上回答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皇帝望着跑的跟兔子一样快的方笑语和叶西辞,手还伸在半空没及时收回来,随即无奈叹息道:“这个笑语丫头,这便走了,也太不负责任了!”

    众臣在底下狂翻白眼,心说你倒有脸说别人。涉及到逼宫谋反的大事,你就将它随便丢给方笑语处置,自己在边上吃菜喝酒,跟大臣们聊天聊得不亦乐乎,还有比你更不负责的吗?

    “启禀皇上,那方剑璋……”太傅看着方笑语离去的背影,有些忧心。

    远在西北和大周作战的方剑璋可是两次无视了十二道金牌,还斩杀宣旨天使,皇上会如何处置?

    若是处置的重了,那方笑语那里不好交代。今日好说也是救驾之功,若是闹起来,那方笑语驴脾气上来了,着实叫人头疼。

    “无妨,方爱卿对朕忠心耿耿,断不会做对不起朕的事。他之所以抗旨,乃是朕之前便与其说好的,就看他不肯斩杀苏万福便知,方爱卿从未变过。”皇帝连忙向众臣解释。方剑璋的所作所为一开始便是经过皇帝授意的。

    “如此甚好。那这些人……”太傅又指着沈善若和之前投靠他的那些大臣,迟疑道。

    “都带下去,压入死牢,待容后朕亲自审问。”皇帝的脸色难看得紧。

    无论怎么说,这些是他的臣子。可就在方才,他们却想要逼着他退位,让出这大好的江山社稷,送给一个乱臣贼子!

    “皇上恕罪啊,罪臣糊涂,才会做下此等恶事,请皇上饶恕臣一条贱命吧。”有的大臣以为可以躲过一劫,可最终依旧被拉了现行。甚至有的险些吓尿了裤子。

    “拖下去!”原本站在皇帝身后的侍卫统领沈峥亲自出手,带人将这些大臣统统拖了出去,压入了死牢方才回还。这其中也包括了沈善若。

    “老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此时周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皇帝请罪道。

    “周相何罪之有?”皇帝却笑了一笑,起身亲自将周相扶了起来,周相顿时感动不已。

    “周相为稳住那沈善若,再临朝堂参与政事。既如此,不如将错就错,这宰相一职,便就由周相继续担任吧。”皇帝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如今的周相可是西辞和笑语那俩孩子的外公,也算是自己人。再说周相临朝的能力也是足够的,年纪大些也不妨事。兼之梅苍云已经没了,即便还在,以他从前所做的事,他也定是不敢再用的,如今有了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这……老臣惶恐。”周相颇感意外。他这次重新临朝,纯粹是为了跟沈善若演那么一出戏,以确保沈善若会上当。

    “丞相何必妄自菲薄。就这么定了。”皇帝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老臣,谢主隆恩!定当在所不辞,以报皇恩。”周相连忙跪下磕头。

    “周爱卿请起。”皇帝哈哈大笑,显然是十分高兴。

第五百七十一章 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方笑语与叶西辞离宫时,天还是漆黑的。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着,偶尔有开得晚的小吃摊子还点着昏黄的烛火,尚留一丝人间的气息。

    两人找了个卖馄饨的小摊坐下,叫了两碗皮薄馅大的肉馄饨,不顾及形象的大吃起来,看的卖馄饨的小贩直瞪眼。

    穿着着若此奢华柔软的衣裳,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是侍卫的服饰吧,但还是一看便是富贵之人,可如此贵人,不在府上吃珍馐美味,却在如此寒冷的夜里跑来街上吃碗馄饨。

    叶西辞始终沉默着,吃馄饨的动作很快,似乎是在借着吃馄饨来掩饰无话可说的尴尬。

    想要道歉,却觉得任何语言说起来都苍白无力。

    虽然最后父王帮他担起了一切,他就算能欺骗的了天下人,可能欺骗自己吗?又能欺骗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吗?

    “你吃慢些,又不会有人跟你抢,小心噎着咳咳咳咳……”方笑语见叶西辞吃的很快,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一边嚼着馄饨,一遍说道,却没想到叶西辞没噎着,倒是将自己给噎着了。

    叶西辞忙放下筷子,到身后帮着方笑语拍着后背,又是灌茶又是送水,这才恢复过来,场面顿时又是一番尴尬。

    “吃好了?”方笑语豪迈的干掉一碗馄饨,然后才问早已经吃好了一直在偷看她的叶西辞道。

    叶西辞点了点头,觉着哪怕是吃东西噎着了的方笑语也那样好看。

    “那就走吧。”方笑语推了推碗,随即用‘和善’的目光瞪着叶西辞道:“付钱啊。”

    叶西辞愣了愣,随即在身上翻来找去,却发现身上连一个铜板也没有。

    也是,两人刚从宫里头出来,去讨伐叛逆呢,谁还随身带着银子?

    小贩看着两人在身上摸来摸去却始终摸不出东西,还杵在那傻笑,脸色顿时就拉下去了。人一走上去,却突然一愣。随即他摸起旁头桌上的一盏烛火,抬到了方笑语的眼前,左看右看,似是确定了什么,当即大喜道:“您可是……佛女大人……?”

    话间有些不自信,但想想,也就是佛女吧,这般特立独行,才会在这么冷的夜里街上都快没人他也快要收摊的时候跑来吃馄饨,顿时哪还有收钱的心思,立刻摆摆手道:“真是佛女大人,哎呀真是佛女大人!”

    “佛女……大人?”方笑语寻思着这是怎么个叫法呢,可谁叫她们俩穷的都不带银子,只能不好意思的说道:“店家,真是对不住,我二人出来的匆忙,忘记了带银子。要么,你明日里去安王府里取,我会事先跟家丁打好招呼,或者这两日我俩再来一趟,到时候一起结了也好。”

    说着,方笑语还有点脸红。向来花银子毫不犹豫的人,如今终于体会到了有银子没带时的尴尬了。

    “不用不用,佛女大人来吃小人的馄饨,那是小人的福分,还要什么银子?佛女大人,当日大灾难时,小人就躲在安王府中,当时可多亏了佛女大人预言灾难,才叫京中百姓大多得以安活。小人谢谢佛女大人,大人不必介怀,往后里想吃小人的馄饨了,便来吃就是,不收钱的。”卖馄饨的小贩心里可高兴了,说的话也全是肺腑之言,他家老娘家里头甚至供着方笑语的像,日日念经祈福,希望方笑语能长命百岁呢。要是回头他老娘知道了信奉着的佛女大人吃了他亲手包的馄饨,还不得乐死?

    “银子还是得收的,毕竟是小本生意。这样吧,以后我们常来,就当照顾你生意。”方笑语见面前的汉子手舞足蹈的,就知道定然又是个信徒了,于是也不打击对方的积极性,这次的银子便算了,等之后再多来光顾几次,也算是补上了。反正他这馄饨皮薄馅大,味道也是顶顶的好。

    “那敢情好,下次佛女大人再来,小人多给您盛些。”小贩开心着呢,寻思着下次要是能将老娘一起带来,她老人家定然高兴。

    离开馄饨摊,方笑语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道:“不带银子可是尴尬了。”随即又朝着身旁的叶西辞得意的道:“不过,我这可算是顶有名气了吧,就是路边卖馄饨的小贩都认得我,羡不羡慕?”

    叶西辞静静的看着方笑语手舞足蹈的样子,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该多好,不用去想那些让人头大的烦恼,不用逼迫自己和最喜欢的人分开。

    是啊,她现在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承都是名声显赫,堪比那些得道高僧。可是,若是再继续与他一道,将来瞒无可瞒的时候,恐怕就要从万人敬畏变成万人唾弃了。

    “嗯。”叶西辞依旧沉闷着。

    “跟我来。”方笑语抓着叶西辞的手开始在无人的街道上奔跑。没有动用轻功,没有使用内力,直跑到气喘吁吁,叶西辞才发现,眼前的景象竟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

    “这里是……”叶西辞四周瞧瞧,目露好奇。这里应该还是城内,可城内竟有如此美丽的地方,倒是第一次知道。

    “我偶然发现的地方。这里原本有一颗古树,参天那么高,只是几年前不知何故,竟然枯死了。古树被砍掉之后,就有人买下了此处,建了宅子。”方笑语很得意。

    “是你买下的?”叶西辞惊讶,他从不知这件事。

    “之前是个胡人买下的。他尤好山水花草,买下后便一直在打理这宅子,将这里布置的诗情画意。只是,那胡人的家乡似乎出了什么事,不得不回去了,前些日子才对外要价,说要卖了这处宅子。我见此处地势好,便顺便买了。只是不想,这里头还藏了这么大的惊喜。”

    方笑语笑着解释。

    确实,这宅子算是意外之喜。因为那胡人的喜好问题,这宅子被他布置的特别好看,各种这个季节不该有的花草,院子里摆的满满都是,且还都是很名贵的花种。

    院子里挖掘的人工湖水,水里头竟然还种着荷花,也不知他是如何培育出来的。

    其实前世这宅子方笑语便知道。那胡人本是想将自己喜欢的女人带到大承来定居的。因为他一直都在各地走商,也赚了不少的银子,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个脸上有着一个很难看的胎记的所谓‘丑女’,但却心地善良,是个好姑娘。

    胡商一直暗恋着这姑娘,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却总是不敢开口表达。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姑娘渐渐到了出嫁的年纪,却因为相貌丑陋而始终没有男子上门提亲,便一直耽搁着。

    胡商心中开心,却也着急。当时他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养活不起,那姑娘的家世却还算殷实,拿什么去给姑娘幸福?于是,他打定主意要出国经商,至少要赚够了足够的银子,才有脸去提亲。

    他一直辗转各国,经营的商品种类也不少,几年的时间,打下了诺大的家业。

    那姑娘喜爱山水花草,又曾说过想要离开去别的国家瞧瞧,胡商跑过五湖四海,到了大承时便觉得这里美丽的很,就买下了这宅子,布置成了姑娘会喜欢的样子。

    本是前些日子就想去提亲接姑娘来大承瞧瞧,可大承却遭遇了大事件,宅子毁于一旦。

    这宅子,是刚重建起来的,好在当时方笑语和各大高僧还有皇帝都提过避难的问题,所以这些名贵的花草就都被他藏了起来,如今重新布置了。

    只不过,胡商在这边布置的勤快,那头儿人姑娘要出嫁了。

    由于胡商压根就没跟人表白过,姑娘也不知道他喜欢她,如今有人向她家提亲,一直苦于嫁不出去的家人自然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胡商接了消息可是难过了好久,最后决定卖了这宅子,他要回国去瞧瞧,看看有没有转机。

    前世,这胡商一去便没能复返,这里的宅子还就是安王买给李素青讨她欢心的。当时胡商贱卖了房子,安王得了出好去处,京城里的人津津乐道。

    方笑语也是前些日子刚想起来的,所以着人帮着她打听了,便买了下来。

    安王府对叶西辞来说终究是个有着痛苦回忆的地方,所以她买下它,本是为了不想看到安王那张脸的时候可以跑出来住上几天,缓缓心情。

    “如何,可喜欢?”方笑语指着池子中还盛开的荷花道。

    “那胡人是如何做到的?”这个时候,哪会有开得如此艳丽的荷花?

    “想知道?”方笑语朝着湖水的方向诡异的看了一眼。

    叶西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噗通’一声,溅起一个巨大的水花,从头到脚跌入了湖水之中。

    “哈哈哈哈!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方笑语叉着腰站在上头哈哈大笑,冰冷的湖水灌进身体,那刺骨的温度顿时让叶西辞清醒多了。之前的那种犹犹豫豫似乎像是被水冲刷了大半,他竟觉得心中清明了不少。

    “你谋害亲夫!”叶西辞哭笑不得,朝着岸上的方笑语大吼。可惜,话都没落下,就冻的牙齿打颤。

    手忙脚乱间抓着荷花的叶子想要往前游一游,却突然觉着不对劲,仔细一瞧,那哪里是真的荷花,根本就是做出来的假花。

    只不过现在天还黑着,只点着几盏朦胧的小灯,其余便是靠着天上的星月才有那一丁点的亮度,这才看不清晰。如今实打实的摸在手里,立刻便拆穿了它虚假的面目。

    “假的?”叶西辞哈哈笑了两声,扑腾两下便上了岸,无奈的看着因为将他推下水而得意不已的方笑语,哭笑不得道:“笑语,你还真是……”

    话还未说完,就感觉一阵不小的力度拉着着他重心向前,然后跌入一处柔软之中。

    对方紧紧的抱着他,脸贴着他已经湿透的胸膛,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道:“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让叶西辞的双眼顿时湿润了。

    所有的苦难与伤痛,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荡然无存。

    “或许有一日……”叶西辞反过来将方笑语抱得更紧。

    “那就等那一日再说。”方笑语却抢过话头,道:“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其实并不是很在乎你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不只是你,我也有。如果有朝一日,这秘密瞒不住了,我们被迫要承受这个秘密所带来的后果,或许我会恨你,或许会可怜你,或许会更爱你,可一切都要待到那一日再说。如今,你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而我凭自己的意志觉得那不是你的错,就不会因为外界如何看待我就离开你独善其身。”

    方笑语说着,脸上挂着微笑,继续道:“何况,若是有人要以此来攻击你,即便我离开你,依旧会被人指指点点。我是你的妻子,这一点不会变。即便我与你分开,我曾是你的妻子依旧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西辞,天下人如何想又与我何干?我方笑语做事从来都凭自己的喜好,我要与你在一起,世人如何看我,管他作甚!若世人不能容我,大不了就抛下这世人,去个没人认得咱们的地方,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天大地大,何愁没有安身之处?”方笑语说得洒脱,叶西辞感动之余总觉得刚才的话里似乎混入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叶西辞搂着方笑语,感动道:“笑语,能娶到你,许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说完了,看着方笑语一副‘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的神情,一把将方笑语搂得更紧,随即又将手里头那朵游上岸时顺手薅下来的假荷花递到方笑语的面前道:“你夫君我感动的想送你一朵花。”

    方笑语斜着眼接过叶西辞手中的荷花,直接扣到了叶西辞的脸上道:“院子里这么多娇艳欲滴的花儿,你偏送我朵假的,小气!你们男人就是靠不住!”

    说完了又想起来这院子都是她买的,花自然也是她买的,真花假花也是慷她的慨来感动她自己,亏大发了。

    叶西辞看着气嘟嘟转身离开的方笑语,一面将糊了自己一脸的假荷花拨开重新扔在了湖里,一面抱着双臂,冷的打颤的追上去,就跟个小宠物似的跟在方笑语后头说好话。

    那些曾经的不安定与胡思乱想,早被方笑语这一收一放给丢到爪哇国去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想试着相信 (大结局)

    “夏公公,皇上在吗?”

    “回王妃,皇上在呢。皇上说您来了便直接进去就是。”夏公公一脸的恭敬。

    方笑语笑着推门走了进去,皇帝正抓紧的时间批阅那似乎永远批阅不完的奏章。见方笑语来了,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低着头继续跟眼前的奏折奋斗,却又道:“西辞怎的没来?”

    “染了风寒正在府中歇息。”方笑语的目光有些闪烁。叶西辞的这个风寒染的跟她脱不了干系。

    荷花池的水有点冷啊。不过叶西辞也是没用,如此高深的内力竟然还感冒了。

    “你也是的,西辞第一天做王爷,便是在病床上接的旨。他武功不弱,轻易怎会染了风寒?不会是你又欺负他了?”皇帝一副‘我都懂的’的表情,对着神情很不自然的方笑语笑道。

    “怎会?臣女向来知书达理,贤惠温柔,又如何能欺的了他堂堂安王爷?”方笑语眼神往四周飘着。

    皇帝哭笑不得。

    知书达理、贤惠温柔这样的词儿,怎能往这丫头身上联想?

    之前的逼宫如同一场儿戏,倒也是拜了这丫头所赐。一开始便知道敌人是谁,又是打的什么主意,所以整个皇宫里联合起来和那沈善若演了一出戏。若非是沈峥假意重病,那沈善若买通了京畿卫太过容易反倒会叫他起疑心。

    那沈善若也是时运不济,刚好选了方笑语这丫头去利用。若是一开始便换个人,或许这事儿时间长些还真能着了他的道。

    那夜之后,安王立即向他请辞,将安王之位给了西辞,可谁知小夏子去传旨时,西辞不知何故感染了风寒,病蔫蔫的在床上接的旨,也算是继承王位的历史上前无古人的独一份了。

    如今这丫头可是安王妃了,却偏偏依旧如同从前那样,说她稳重吧,句句话都能被她气死噎死,可若她不稳重吧,她又比谁都清明着。

    “你就不想问问朕,将那沈善若如何了?”皇帝见方笑语就这么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于是好奇问道。

    “不想。”方笑语干脆果断的摇头。

    “为何?你不好奇?”皇帝愣了愣,笑着问。

    方笑语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道:“不想再为不相干的人去操那份闲心思。他是死是活都好,反正已与臣女无关。臣女与他的缘分,那一夜后便了尽了。”

    方笑语是真的不在意。

    那一夜之后,沈善若究竟去了哪里,落了个什么样的下场,皇帝不说,她也不问。

    反正沈善若的日子好不到哪去,死了自不必说,就算活着,也不会有什么自由的日子可过。

    当年宝象山的相遇,直到现在,他们已经是实实在在的陌路了。

    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你倒是想的通透。”皇帝摇头笑了笑,随即自书桌上拿起一物,丢给方笑语道:“既如此,朕也就不和你多说了。瞧瞧吧,倒是你做的好事。”

    方笑语打开眼前的折子,是还在西北驻扎的方剑璋送过来的。

    里头记录的是大周的情况。那一夜之后,老皇帝被皇后刺杀,云王被风紫交给了萧入的生父。萧入快马加鞭赶回天都城的时候,宫里的事已经被处理的妥帖了大半。

    萧入的生父本也是皇子,虽说是自民间入宫的吧,但在宫里装疯卖傻多年,倒是将宫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摸了个通透。

    都说皇族里没有省油的灯,这话倒也不错。哪怕是民间来的皇子,受的苦难多了,眼见耳闻的多了,也足以做的像模像样。

    此人是否想过趁乱自己登基不得而知,不过萧入回宫后,他总算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将一切的大权全都交给了萧入。

    接管皇城意外的顺利,老皇帝的死奇怪的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朝臣对此反应都很冷淡,且十分轻易的就接受了他们换了个皇帝的事实,似乎还有点挺开心的样子,可见这老皇帝究竟是多不得人心。

    不过,登基在即,毕竟皇权还不稳固,总会有人起些什幺蛾子,但这些就是萧入的能力问题了,方笑语可不打算插手大周的皇权事宜。

    萧入倒也说话算话,虽然还未真的举行登基大典,但一份印了玉玺印子的结盟书就已经托着方剑璋寄回了京城。

    萧入表示,只要他还在皇位上一日,在大承不入侵大周的前提下,与大承交好,自此再不妄动刀兵。

    皇帝求之不得,自然也算是落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大承、大裕、大月朝同日退兵,同时,大裕朝的奉天帝也来了消息,说是一月后要来大承亲自向皇帝提亲,帮大裕八皇子求取八公主,这对儿你情我愿的佳偶终是等到了天成那一日。

    同时,当日七公主叶心柔也会与程越举行大婚,皇帝一下子把自家女儿的婚事包办了大半。

    “说起来,你这丫头也该收收心了。什么时候跟西辞生个娃娃,也叫朕抱抱你俩的大胖小子。”皇帝都开始为叶西辞着急了。

    “正努力着呢。”方笑语在皇帝面前也是没大没小惯了的,于是吐着舌头道。

    “你呀,都是王妃了,也不学着稳着些。到哪日西辞给你娶两房小妾回来,你就知道哭了。”皇帝笑着,观察着方笑语的神态。

    方笑语撇撇嘴道:“我才不怕呢,反正在臣女房门前蹲了半个时辰的人也不是臣女。”

    这话的语气,简直就是有恃无恐。

    “再说了,他要真敢纳几房小妾回来,大不了臣女就将他那几房小妾全都勾引了,到时,臣女跟小妾们相亲相爱,就让那呆子自个儿独守空房去!”方笑语突然就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

    皇帝被方笑语这神奇的脑回路给逗乐了,同时也为叶西辞感到可怜,恐怕他这辈子都得被这丫头吃的死死的,否则就得独守空房了。他相信方笑语这丫头说得到就能做得到,别看现在是玩笑,真到了那一日,指不准她还就真敢这么干。

    还在安王府里受伤病之苦的叶西辞忽然就觉得浑身一冷,随即随手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而同时在东宫,皇后将所有的丫鬟太监全都打发了出去,与太子坐在屋子里,神情有些严肃。

    “这是你的选择?”皇后面无表情的对太子道。

    太子沉默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皇后定定的看着太子良久,最终叹了口气道:“你本有机会试上一试,成了,便是九五之尊,不成……”

    皇后摇了摇头,随即道:“罢了,没试过也好。你父皇精明着呢,那个方笑语也是个猴精猴精的,一旦有任何错漏,你我都活不成。”

    “母后,儿臣……不想成为孤家寡人。”太子犹豫了一番,终是和皇后说道。

    “孤家寡人……”皇后先是一愣,随即道:“可你该知道,帝王之路,从来都是与孤独相伴的。”

    “儿臣知道,可儿臣还是想试一试,有三两知己在身边的帝王,是否会变得更强大。”太子说着就想起了方笑语包的饺子,和那时候他们坐在一起吃饺子时的模样。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谁也没有去算计谁,谁有难了都真心想要相帮。

    他总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虽然前头有着叶书成这个阴影的存在,但是比起现在要快乐许多。

    自从母后对方笑语忌惮时起,他与叶西辞和方笑语的关系就不如从前那样亲密了。

    他也曾想过,这是通往帝王路可能必须要经历的。得到了些什么,就必会失去些什么。可是近来他想了又想,却想不明白,为何所有人认定帝王必须要无情呢?

    无情的人,又如何治理这诺大的江山?

    “母妃,儿臣知你忌惮那方笑语,可儿臣觉得母妃大可不必如此。她很强,又极有主见,驴脾气上来了,就是父皇与儿臣的面子也未必给。可恰恰如此,儿臣才觉得,她其实才是最好掌握的人。只要不算计她,不负了她,有什么事比起阴谋诡计来说大大方方的与她提,只要她力所能及,便不吝啬相帮。就算儿臣没那么大的面子命令她,可为了西辞,她也不会跟儿臣对着干。听说她还是个财迷,有什么有趣的宝贝想着她些,怕是她比谁都积极的想赚这笔银子。”

    太子也算是将方笑语看通透了。那就是个讨厌惹麻烦又时刻在惹麻烦的人,但却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否则沈善若逼宫那一夜,她有很多的手脚可做,父皇也未必拦得住。

    “至于西辞,他算是自小跟儿臣一块儿长大的,从来都是帮着儿臣出谋划策冲锋陷阵,从没有背叛过儿臣。他是儿臣的挚友,只要他不负儿臣,儿臣便不想负他。”

    太子的话说的异常坚定。这不只是他在跟皇后表决心,也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他不知道未来他会不会突然就变了,可是他希望自己记住这个承诺。因为,他真的不想成为孤家寡人。

    如同大周皇帝那般。

    “你……”皇后叹息,而后道:“罢了,你既已决定,便依你吧。只是希望,他们能够看到你的用心良苦,不会辜负了你的信任。”

    “他们不会的。儿臣想试着相信他,也相信她。”太子嘴角含笑。

第二百二十六七章 管家之权

    原本安王倒是准备了不是小动作,想要给方笑语些难堪,叫她明白,这安王府里到底是谁说的算。??八一▼中?文网.?

    但是因为方笑语方才的小露一手而叫他投鼠忌器,原本那些并不怎么能上得台面的小手段此刻他早已熄了心思。

    他将方笑语重新递过的茶一饮而尽,而后眼看着李素青和苏红绸,道:“也去给两为侧妃敬杯茶吧。”

    方笑语毫无动作,只是脸上一直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却丝毫没有要听话的意思。安王皱了皱眉,不愉道:“怎么,你没听到本王刚刚的话?”

    此时叶西辞一脸寒意,开口道:“两位侧妃不过是妾,本世子乃是嫡出,笑语嫁了来就是世子妃,如何能给妾室敬茶?父王是乐的糊涂了。”

    “你放肆!竟敢忤逆本王!”安王一听他这个儿子说话,本能的就会心浮气躁。特别是近些时日,这小子翅膀硬了,从前能避则避能闪则闪,可如今非得言语上跟他顶撞一句,一步也不肯退让。他见到这个儿子,说的最多的话大概也就是这句了,都快成了口头禅了。

    “我之忤逆,也非是一日两日了,父王才知道吗?”叶西辞冷哼,原本还能保持的面无表情此刻却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厌恶。

    “你这个逆子!”安王气的直拍桌子,本就是藏不住气的,如今被当着别人的面如此顶撞,更是觉得颜面无光。

    “父王既说我是逆子,那我也不妨一逆到底。”叶西辞冷哼,道:“如今笑语已嫁来王府,身为世子妃,是入得了皇家玉蝶的,堂堂正正的世子正妻。既是如此,这管家之权父王是否也该交到笑语手中了?”

    “你们这才刚成亲一日,就要来争夺管家之权了?”李素青此刻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她猜想到早晚有一日方笑语会对管家之权提出交接。可她以为她们会徐徐图之,绝不会操之过急。特别是方笑语,既然知道叶西辞在府中尴尬的地位,就绝对会将地位稳固之后才来争夺管家之权。所以她还想着,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在其中做些手脚,就算最后管家之权必定不会被她再握在手中,那交给方笑语的也一定是个烂摊子。叫她费尽心思还讨不了好。

    可谁想,叶西辞竟是在成亲第二日敬茶时就提出这等问题,要将管家之权从她手中夺走?

    安王也皱了皱眉头。八一?■中文▼▼网?

    说实在的,这管家之权在谁手中,对他倒是没有多大的影响。他向来不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总归谁管家,最终都短不了他的吃喝用度。但是他知道,后院里的这些女人们,对于管家之权却看得比谁都重。

    从前他喜欢素青,合着府里也就素青一个有着正式位份的女人。管家之权自然就交到了她的手中。这些年,府里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岔子,他对素青接受管着这安王府一家子倒也没什么意见。

    只是,他现在对李素青是越来越失望了,不仅仅不识大体蛮横跋扈,竟是直到今日还拿着架子与他赌气,这实在是叫他失望不已。

    说起来,他现在所不喜欢方笑语,可是比起李素青来,他觉得更加的厌恶李素青的不识好歹。所以叶西辞提出交接管家权利之事,他心内中反倒不怎么排斥。

    只是,其实比起方笑语,他更加希望能将管家之权交给红绸。他相信苏红绸能比李素青做得更好。

    “你们成亲不过才一日。笑语对于王府之事还未有一丁点的了解。如此急迫的交接管家之权,她可能吃得消?”安王话中有些许推脱之意,只是这意思并不绝对,有许多转圜的余地。

    “母妃去得早,父王也不曾再另扶正他人,也没有再娶续弦进门。府里头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女主人,这管家权交给李侧妃也是没有办法。如今笑语进了门,是堂堂正正的嫡系正妻,有了嫡系在,哪有这管家之权还留在妾室手上的规矩?大承开国以来,就没听说过几件妾室管着嫡系一脉的事生,父王总不会要做这第一个吃螃蟹之人,想要记入史册流传千古不成?”叶西辞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而是继续道:“何况,我相信笑语的能力,从前诺大的将军府也被她管的井井有条,没有半分疏漏,如今不过是换做了王府,她如何就管不着吃不消了?父王是做大事的人,不该在后院里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相信笑语有能力将王府好生打理,不会比李侧妃差在哪里。”

    安王被叶西辞这话噎得不轻,心说怎么什么话到了你口中就变得这么难听呢!可是大承确实是注重嫡庶,就算侧妃于世子世子妃而言也算是半个长辈,可毕竟是嫡庶有别,世子就算是见了侧妃也无需行晚辈礼,而若是些位分不高的妾室,见了世子和世子妃反倒是要行大礼。

    “你是如何想的?”安王真不想再看叶西辞这个儿子一眼,他怕他会被气的吐血,于是转而看向方笑语,问道。●?八?一中文?网■

    方笑语笑的更乖巧了几分,道:“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父王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还不如不说!全是废话!安王心里头烦躁的要命。

    “既如此,给李侧妃三日时日,将手便一切做好,三日之后,世子妃便去李侧妃那里交接管家之权吧。”安王懒得再理这些烦心事,也不想在此事上进一步得罪方笑语。她可还记得外界传言,这个方笑语是个硬茬子,武功高强的不像话,还十分不愿意跟人讲道理,一言不合,上去就是用拳头说话。

    他本来还不怎么相信,寻思着就算对方是将军的女儿,是被武夫给带大的,可是千金小姐的诗书礼仪总该懂得几分。

    可是,自从西乾被这个女人一脚踢出内伤之后,他是信的不能再信了。

    哪个女人会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动手就动手,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可这个方笑语就这么做了。

    别看她现在看起来乖巧懂礼,可他却知道,那绝对都是假象。这大约是新婚不久,她不欲闹出些什么事情来让外头看她的笑话。这才压着那蛮横的性子,装知书达理。若真是惹得她急了,指不定这疯子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方才的覆水重收,看似是缓解了他的刁难。其实又何尝不是对他的警告?

    何况,他这儿子还有个喜欢向皇兄告状的毛病,不论什么事,皇兄总是会在事后严厉训斥他。

    再加之这件事在大承的历来的规矩立法中也是站得住脚的,他也没什么立场去反对。既如此。他干脆就应了,反正他断定方笑语也不敢克扣他的各项用度。

    “谢父王。”方笑语朝着安王行了个晚辈礼,礼数周全的叫人挑不出毛病。

    可是李素青却是崩溃的。不仅仅夫君的宠爱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民女给抢了,如今竟是连管家权都留不住了。

    这才是方笑语加进来的第二日,她就失去了所有,将来这府里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李素青一脸的不敢置信,看着安王质问道:“王爷要收回妾身的管家之权?”

    “规矩如此,既然世子妃已经嫁来了王府,一切按规矩办就是了。”安王心里头有些烦躁。本以今日敬茶要先给方笑语一个下马威,叫她以后在府里规规矩矩的不可越矩。哪想到,反倒是他从头到尾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规矩?什么规矩!”李素青突然就歇斯底里的大吼道:“这些年来,我兢兢业业的替你守着这王府,替你生儿育女,替你管着后院不让你分心。我哪一点做的不够好?你竟如此急迫的要我交出一切,企图抢夺我在这府中的容身之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一个管家之权就让你没了容身之处?这些年本王宠你疼你,诺大的王府只你一个能说上话的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既是本王的女人,替本王操持家业,替本王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那是你本就该做的事,何以让你不知好歹到竟要让你拿此事来跟本王邀功!”安王气不打一处来,本就被叶西辞和方笑语顶撞的一肚子的火气,这李素青有三番四次在人前给他没脸。这几更加让他怒火中烧,一时间这吼出来的声音就大了些。

    “王爷,妾室嫁给你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操持家业生儿育女都是妾室心甘情愿为王爷所做,可王爷可曾有过半分的怜惜?”李素青满面愁苦,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即便她已显老态,可却依然能勾起安王心中柔软的部分。

    安王差一点就心软了。可千不该万不该,李素青却又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道:“自从这狐狸精进了门,王爷的心可曾有一点放在过妾身身上?妾身失去王爷的宠爱肝肠寸断,可王爷却日日留连这狐狸精的房中,王爷心中可曾有一时一刻想到过妾身日日孤枕难眠心痛如绞?王爷说疼我爱我,可若王爷真的心疼妾身,那就将这骚狐狸赶走,咱们还像从前那般,夫妻同心,心意相通,羡煞神仙,有何不好?”

    苏红绸适时的打翻了茶杯,吸引了安王的注意力。安王下意识的转头,正好看到了苏红绸那白的脸色和万分不安的神情,一双手颤颤抖抖的扶起茶杯,却又不小心重新弄到,茶水洒了一袖子,苏红绸却浑然未觉,只是笨拙的想要拿袖子擦干桌上的茶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努力的让它不要留下的倔强深深的印在了安王的心中。

    他不禁想起那一日,红绸被人劫持,生命垂危时依旧信他依赖他,不相信恶人的挑拨,不相信他会害她,宁愿一死,也不愿被人取了贞节对他不住。他就觉得暖到了心里。

    可再想想,红绸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拜素青所致,他又觉得心痛难忍。

    他爱的两个女人,却彼此水火不容。素青更是恶劣到要找人害了红绸不算,还要她贞节不保,无法再为他所容,何其的恶毒!

    想到此,安王冷哼一声,甩着袖子道:“本王确实疼你爱你。可也因为如此,却让你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一再挑衅本王威严!这些年你做过什么事你心知肚明可还要本王一一提醒?你日日孤枕难眠心痛如绞,可你落得如今下场,难道你不知是为何?张扬跋扈,蛮不讲理,本王这些年惯的你都不知轻重不分尊卑了,若不给你些教训,你哪日才能幡然悔悟!”

    “王爷,你说这话,你没有良心!”李素青立刻的委屈的要哭出来,他没想到,时至今日,当着叶西辞和方笑语还有苏红绸那狐狸精的面,他竟如此不留情面的喝骂她。

    “本王没有良心?本王若真没有良心,以你往日所作所为,我早就休了你将你赶出王府叫你自生自灭!你如今还能安然站在本王面前,在本王面前口不择言不知悔改,恰恰是因为本王良心所致!”安王都懒得再看李素青一眼,而是来到苏红绸身边,将苏红绸的衣袖挽起,然后叫了人来将桌子擦拭干净,软声安慰。

    “总之此事已定下,三日后,世子妃自会去你那里交接管家之权,你好自为之。”安王冷哼,一言将此事定下。

    方笑语靠着叶西辞,特想搬个小板凳准备好瓜子花生,坐在那里静静的看好戏。只是没想到这戏这么快就演完了,心中还意犹未尽。

    李素青能气成那副德行她开心都来不及。可这远远不够。所以方笑语准备再加一把火,道:“父王,虽说儿媳如今是嫡系,当接手这管家之权,但儿媳其实是个懒散的,平日里逍遥惯了,怕还真有些力不从心。接手管家之权也不过是叫外人不要胡言乱语说王府里规矩颠倒不成体统罢了。”

    安王看了方笑语一眼,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不言不语,静听方笑语说下去。

    “儿媳看,苏侧妃为人乖巧懂事,又善意贤惠,虽是出身民家,可正因如此,颇为良善大方。想必从前在家中也没少帮着家里操持大小事务,对管家之事当是略懂一二的。既如此,儿媳不妨向父王借苏侧妃段时日,叫苏侧妃尽早熟悉一下府中事务,能帮着儿媳打理这诺大家业,儿媳也好时不时的偷个懒,与世子能多些相处时日。之事倒是苦了苏侧妃,要为这府中事操劳了。”

    方笑语这样说着,便注意着众人的神情。

    特别是李素青的,看起来真是叫人愉悦不已。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150/ 第一时间欣赏安王妃最新章节! 作者:寒衣燃烬所写的《安王妃》为转载作品,安王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安王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安王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安王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安王妃介绍:
你可曾见过面对他人迫害不仅不反击还各种给人制造机会弄死自己的奇葩? 轮回了九十九世活腻味了的方笑语就愉快的这么干了! 可或许是老天都看不过去她的得过且过,一眨眼她重生在了第九十九世。 于是,镇远将军府赫赫有名的木头方大小姐傻眼了。 前世那十几年发生了许多天灾人祸,皇帝被搅得焦头烂额心塞不已。 方笑语思来想去,干脆就当个神棍算了。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柔要刚全凭心情,却偏偏还得哄着皇帝不得不将她当菩萨供着。 顺带再勾回个妖孽夫君,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所有敌人通通忽悠死你! 方笑语的口头禅是:佛祖说,你乃是不祥之人,当死。 于是,京城就掀起了“腥风血雨”。安王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安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安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