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无知者无畏
但见苗氏沏茶的手法,便知她极为专业。
七芯茶,是用了七种味道相合的花朵的花芯部位晒干后做成。这种茶香味清淡雅致,不苦,微甜,是那些小姐夫人们最爱的茶之一。
只是,调配七芯茶的方法并不容易,再加之七芯茶的七种花朵也不固定是什么,就看那制茶人是否能够将七种花朵的香味以最好的比例调配,对于沏茶的人的手艺有着很高的要求。
而苗氏此刻在做的这道工序叫做甩茶,是沏泡七芯茶独有的工序。将已经泡过一盏茶的茶水倒掉,而后将被已经浸湿的花朵放在一张干净的沙网之中,在桌上反复敲打十几次。敲打的动作要规范,力度都是有所讲究的。苗氏此时的动作正证明了她对泡茶一事颇有研究。
经过敲打过后的花茶,香味会更加的浓郁。将敲打过的花茶取出,重新放入茶壶。此时的茶壶最好选用琉璃茶壶。用清冽的山泉水,冷水来泡最好,能够将花茶的香味最大程度的激发出来。
通常擅长泡茶的人,手中拥有的七星茶都是自己所制作。因为喜欢什么样的味道,自己的水平能够将味道发挥到什么程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这茶,清冽甘甜,还带着一种淡淡的米香?好手艺。”长公主不吝夸赞。她其实也是喝茶的一把好手,茶水一入口,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侵入口腔,随即口感开始变得温和。重要的是,她立刻便品尝出了这茶水中带有一种十分清淡,淡到不仔细去品几乎都要忽略的米香味。
“公主果真是大家。臣妾在制作这七芯茶的时候,将七种花朵,与天香米放在一起炒制过一番,又在第一道茶水浸泡时,用的是煮过天香米的水来泡,使得七芯茶中沾染上了天香米的香味。天香米产自灵丘,那里的大米香味淡一些,但是却十分适合酿酒与泡茶。天香米的香味,与七种花草的香味完美的融合在一处,不仅味道淡雅留香,也有着较好的养生之效。”苗氏提起泡茶一道,款款而谈,少了几分羞涩与不自在。
她平日里也就这么个爱好。花园里婆婆中了许多的花草,很多都可以拿来泡茶。花朵的盛开毕竟有时,盛开过后便要凋谢,若是任由它们落入泥土化作春泥,未免太过可惜,所以她便常常的研究一些好喝的花茶,既叫这些美丽的精灵有了去处,也能够借此保养身体。
茶之一道的学问何其深奥,她不过才学了个皮毛而已。但即便如此,却也在京城同龄的圈子里小有几分名气了。
说起来,以她的家世能够加入鲁国公府,还真得多亏她这一手泡茶的本事。鲁国公府上下,上到老夫人老爷子,中到公公婆婆,下到她的夫君,皆都是爱茶之人。当初夫君娶她入门,还是婆婆听了她善茶又擅长制作药膳的名头才考虑了她。哪知道她与夫君见过一面后,彼此都觉着不错,这亲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错,当真是好手艺。”方笑语也尝到这茶水中淡淡的米香,味道很别致,于是笑道:“苗姐姐,这茶可是苗姐姐亲手所制?”
苗氏比方笑语大上几岁,只是差别不是太多。方笑语叫她一声苗姐姐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苗氏却有些发愣起来。
主要是方笑语的名头在京城里太大了,大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虽也算是同龄一代的人,可每次提起她来,总觉得跟她们不是同一个年纪的。明明比她小,却总有种比她大的错觉。
最主要的是,方笑语说起来那可是一品诰命,又是德善郡主,听说,皇上真的将德善郡赏赐给了她做封地,只是她懒的自己去管理,于是派了别人去罢了。
方笑语这种看起来有点高不可攀一样的人,竟然主动开口叫她苗姐姐。说是受宠若惊也对,但其实更多的是没反应过来,还带着点惊吓。
“苗姐姐?”方笑语见苗氏没理她,于是又叫了两声。
“啊……啊?哦……回世子妃的话,这茶确实是臣妾亲手所制。”苗氏发现自己竟然愣神了,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回道。
“苗姐姐比我也大不了两岁,何必叫的这般生疏?我叫你苗姐姐,你就叫我笑语就好。我这人不擅长与人聊天,所以外人看来我比较沉闷,其实我这是不好意思主动凑上去与你们说话。所以若是你们天生开朗的,就多找我聊一聊,若是有人先来寻了我玩儿,我便能假装一开始便与你们很熟,悄悄的就混入你们之中了。”方笑语这么说,叫人对她有了不少好感。许多从前见识过方笑语木头时期的模样的小姐们都开始恍然大悟,敢情那时候她之所以不理人,不是高傲拿架子,原是害羞不成?
方笑语这话一出,立刻就叫原本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那些一直记着从前寻过方笑语一块玩儿却被拒绝了的小姐们也渐渐放开了心结。
“这……”苗氏还有些犹豫,看到方笑语脸上的神情还算是真挚,最后只得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便叫你笑语了。”
“甚好甚好。”方笑语笑的很开怀,还多多少少带了点不好意思,显得有些脸红。这叫众人看了之后更是对她有所改观。
实际上,方笑语脸红是真的不是装的,只不过跟大家想来的那种交到朋友的羞涩不同,方笑语这是被自己明明心理年纪一大把还装无知小姑娘的样子给羞的。
“苗姐姐,这七芯茶苗姐姐那可还有?”方笑语这是找着机会跟人家亲近。将来她要拉拢更多的人,就不能总以一种高冷的姿态俯视别人。被人敬畏只是一时的,胡萝卜加大枣才是王道。
既要让他们敬畏你,也要让他们喜欢你。
这就是方笑语现在要做的。
“嗯,我制了不少,还有一些。”苗氏点头。
“既如此,可否送我一些?这茶的味道甚合我的口味,我喝不太惯那些苦味的,外头卖的那些花茶,味道又怪怪的。”方笑语脸不红心不跳的装着天真少女那一套,其实心里头羞的都想要钻地缝里去了。
为人处世这种东西,还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不仅要有脑子,还得脸皮跟得上才行。
苗氏心里头高兴不已。先不说方笑语这是明显的在交好她,就是有人夸赞她制的茶好喝,也足够叫她开心不已了。于是她连忙点头道:“我当是什么难事?你若喜欢,待会儿离开时我给你带上两罐儿回去,你若喜欢就跟我说,喝完了,我再去采些花来再做就是了。”
“那敢情好,往后我要喝的茶,苗姐姐干脆就包圆儿了算了。作为回报,改天送两坛我自家酿的果酒给苗姐姐尝尝。”方笑语打算再去鹿城的时候搬一些酒鬼泉里的泉水回来酿酒,解解枯禅寺里那位大和尚的酒瘾。
“那我可就期待着了。”苗氏笑的开心不已。
“苗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世子妃那里送了,莫就不打算也送咱们点儿?咱们也不要那三罐两罐的,给咱们各包上半罐回去尝尝鲜也好啊。”见方笑语真的没有外头传言的那么冷漠,众人也就放的开了。
“好好好,都给都给。你们啊,这是想要吃穷了我不成?”苗氏渐渐也放的开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着各人聊了起来。
方笑语皱了皱眉头。看向了方才说话那人。发现那人竟还是个熟人,李家小姐李韵。曾经商可人的闺中密友,好的几乎穿一条裤子。
自从商可人自尽之后,这李韵哪一次见了她不是一张死了娘一样的脸。这一次,可这一次,她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戾气少了不少。
此时李韵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方笑语看。眼中倒也没有了从前的怨恨,但也并不友善。反正她这目光看的方笑语很不自在,她仿佛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求知欲?
“这茶如此清冽可口,也难怪你们这些小辈争着抢着要。看来,我也得厚着脸皮要上些,否则可就被分没了。”长公主放下茶杯,杯中的茶水依旧透明中带着一点点的乳白色。
“公主能喜欢,这是臣妾的荣幸。”苗氏受宠若惊。
她虽然是鲁国公的儿媳,论起身份来也不差,但始终是无法跟长公主相提并论的。他的相公如今在朝中也得了一个闲职,所以她口称臣妾也没什么不对。可以他相公的资历,即便有身为鲁国公的公公帮衬着,想要真正的位列朝堂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但是,若是能让长公主欢心了,恐怕以后的路就能平坦得多。
而方笑语已经抛出了橄榄枝,只要她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交好方笑语,其实比起走长公主这条线更有用。
因为她曾听公公婆婆不止一次提过,这位安王世子妃在皇上心中无可替代的位置。这可不是后宫里那些为了争宠使劲手段的女人么,可能今日受宠,明日就会被厌弃。
而方笑语,只要皇上还信佛一日,她的地位就牢不可破。
何况,她现在还算是长公主的女儿。
气氛由此倒是还算不错,并没怎么发生长公主来之前担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唯一那阵儿让她不平静的府门前的不快,也在方笑语的突然出现之后烟消云散。
可是,似乎就是有人不想叫她舒坦了,好不容易放晴的心情,被某个人的一句话彻底拉入了谷底。
而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觉着自己表现的真是太好了,看着长公主渐渐拉长的脸色,她竟还暗自幸灾乐祸着。
“公主原来喜欢这种口味。臣妾也喜欢这茶,喝起来回味绵长,口齿留香。听说这茶还有养生之效,这茶中有一味地心子,听闻有着保胎之效,常用来泡茶喝,也能养精补肾,还能增加有孕的机律,难怪长公主如此喜爱。”
这句话一出口,场面出奇的安静。每个人都面面相觑的看着说话的这个人,不知道她究竟是哪根弦搭错了,竟如此口不择言。
从前隐晦的挤兑一下,人公主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将公主的痛处说的如此直白,这不是逼着人长公主跟你翻脸吗?
长公主在暴发户话音未落的时候便紧紧的抓紧了茶杯,那骨节分明甚至能看到青筋的手背,此刻看起来就像是要化作利爪撕碎眼前这个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戳中了长公主痛处做得实在是漂亮的蠢货。
方笑语淡淡看了那暴发户一眼,眼中倒是没有表现出凶戾的情绪。她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她一眼,摇摇头自语道:“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这声音笑的那暴发户甚至都没听见,可坐在她身边的苗氏却听了个清楚。
“世子妃也多用些,好给世子生个大胖小子,世子定会更加疼爱世子妃,免得叫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小狐狸乘了时机。”暴发户似乎越发没有遮拦了,讽刺完了长公主,又开始将苗头对向了在府门前让她吃瘪的方笑语。
这段时间足够她了解一些东西了。自然对于方笑语的身份也有着几分头绪。
只不过,她问的那些人不知道是跟她有仇还是存心想看她的笑话,所以那些真正重要的事,一点也没跟她说。而她就只知道方笑语算是京城里很有名的人物,知道一些大体的过往,比如从前被继母欺负,后来反击回去,又如何嫁给了叶西辞之类的事,可是皇上如何会重用她,京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一律都不清楚。
所以她才敢开口讽刺。不仅讽刺了长公主生不出孩子来的急切,还讽刺了方笑语嫁给叶西辞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怀上个肚子。又提起什么不三不四的骚狐狸,也算是在抱怨皇帝赐给他相公那么些妾室的事情。
苗氏手拿着茶杯盖儿,紧紧的握着,努力的说服自己不将这茶杯盖儿扔出去砸死那个暴发户!
她这口无遮拦的无言乱语,倒霉的是她鲁国公府!
最重要的是,这茶是她泡的,制茶的花是她选的,也是她今日要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地心子确实有那暴发户所说的功效,可它的功效却远不止如此。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任何映射长公主生不出孩子来的意思!
本来她们这里进展的好好的,被这暴发户一搅合,要是叫长公主和方笑语认为是她故意拿出这种东西来,就是为了映射长公主,那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苗氏是又急又气,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五百零四章 惊动老夫人
苗氏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陪着婆婆出席过各种宴会,自家也办了不少,还从未遇上这样的状况。那暴发户不知死活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露骨的讽刺长公主,这个罪过,她是真怕莫名被拖下水,还得帮着这暴发户背这口黑锅的。
其他夫人小姐的也没想到这暴发户竟这般胆大妄为,一时间都打量着心思,定要离这傻子远些,那些坐在她身边的夫人们也都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一点位置,生怕跟她扯上关系。
其实这些夫人们,身为正妻,与这暴发户一样,都是厌恶自家相公拥有这么多妾室的。何况还是皇上赏赐的,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明明气的恨的要死,却只能咬着牙和着血泪往肚里吞。
暴发户的怨气倒是可以理解的,但你不能傻的自暴自弃不管不顾口无遮拦不是?
你是不敢拒绝皇上,也不敢跟皇上闹别扭,难道就能跟长公主撕破脸?难道她认为嫁出去的长公主就是泼出去的水,自此后就跟皇家没关系了不成?
李家那位小姐李韵,从那暴发户口出无状之时就一直在盯着方笑语的反应,却并没有如愿看到方笑语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这暴发户可不止是讽刺了长公主,同样也嘲讽了她方笑语成亲这么久也没怀上个孩子,隐隐的就是将她往长公主那病上挂钩。
女子最重名节不假,可就算是清清白白的人家里出的好姑娘,若是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也是要被人送上无数的白眼的。就看长公主明明身为皇上的长姐,拥有如此尊贵的身份,都还差一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便知若是肚子不争气,要受人多少冷嘲热讽。
李韵就不相信,被人如此讥嘲,她方笑语就不生气。
而事实上方笑语还就真不生气。她可是上上下下的检查过,浑身上下健康的很,半点毛病都没有。要生个孩子也不就是十个月的事儿?只是她现在有敌人环伺在侧,再加之她年纪也还不大,所以才不觉着急迫。再者说,这决定可是她和叶西辞一同商量着决定的,所以也不担心叶西辞会对她有什么抱怨。
至于安王?谁管他!这个人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
方笑语如此心平气和的喝着茶,与长公主那几乎暴露在脸上的煞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叫李韵有点看不懂方笑语这个人了。
按说长公主嫁入镇远将军府,那就是方笑语的母亲了。就算关系不融洽的,如今出门在外为客,母亲被人给嘲弄了,做女儿的也不该没有一丝愤怒,否则岂不是落人口舌?
难道方笑语还会怕了这个暴发户不成?
李韵不相信。想当初可人的父亲身为吏部尚书,如此家世也不被方笑语放在眼里,一打一踢全不留手,若非如此,可人怎会觉得无颜见人而自寻短见?
就算这暴发户的相公此时正得皇上重用,可毕竟也不过是个小将罢了。皇上就算心中有气,也不会跟一个手握几十万兵权的大将军计较这样的事,何况对方还维护了皇室的尊严。
“这茶多喝对身体有益。长公主与世子妃多用些。”暴发户似乎没有发现周围诡异的安静,依旧一副挑衅的神色看向了长公主。
就算是以着长公主良好的素质与家教,被人当众戳了心窝子,揭开血淋淋的伤疤,这也是基本上无法忍耐的事情。所以,长公主几欲拍案而起,却被已经站起来的方笑语给不动声色的拦下了。
长公主脸色红润,却不是健康的红润,而是被气的。又见是方笑语拦下了她的爆发,这才努力的压下心头的气血,隐隐还觉得有些委屈。
方笑语给了长公主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又坐回了原处。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过暴发户一个字,甚至没有给过她一个带有情绪波动的眼神。
百花园中的气氛越发诡异,而此时的魏氏正捧着经书,拿着手串,在小佛堂前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身边的花姑姑是自小就跟着老夫人的人,夫家就在这鲁国公府里,所以一直以来也都是她伺候着老夫人的饮食起居,将老夫人的一切都打点的十分稳妥。
“老夫人正在念诵经文,还请夫人稍待。”花姑姑对魏氏的态度还算不错。基本上就是老太太也很喜欢魏氏这个有教养的儿媳,只是对于嫡长子的病逝还有嫡次子的扶不上墙,心里头有几分别扭罢了。
“无妨,待老夫人念完经文,还请花姑姑跟老夫人说一声,我替老夫人求了一卷安王世子妃亲手手书的经文还有一串佛珠手串,特来送给老夫人。”魏氏虽然很想待在这里等着老夫人念完经出来见她,可又不能一直将前院的客人就这么放在那里不管,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让花姑姑传言。
老太太的小佛堂离着前门不远,魏氏说话的声音虽有些模糊,还是传到了老太太的耳中。
老太太虽念着经文,可却依旧没有漏过魏氏方才的话,一听到‘安王世子妃亲手所书的经文’几个字,老太太顿时精神了百倍,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压下心中的兴奋之意,从里头淡淡道:“进来吧。”
魏氏面上不动声色,心跳却兴奋的几乎要跳出胸膛来。
花姑姑领着魏氏进了佛堂,老夫人似有些迫不及待道:“你不在前院里招呼客人,跑来我这老婆子的佛堂前杵着做什么?”
魏氏心说你明明都听到了还问,但又不能真这么说出口,于是越发恭敬道:“回母亲。儿媳前些日子递过几张拜帖去安王府,想要求得安王世子妃亲手手书的经书为母亲祈福。只是当时王府的下人告知,世子妃去了枯禅寺修养,不在府内,此事便搁下了。没想着世子妃今日回来,知道儿媳是为母亲求取经书,竟是送了亲手所书经文一卷,还有亲手所串的手串一条,以全了儿媳一份孝心。儿媳便想着立刻给母亲送来了。”
“哦?你有心了。”老太太完全没掩住嘴角的笑意,看着正将经书与手串递给她的儿媳妇,是越看越满意。原本因为老二那不着调的闹腾而心烦意乱的心思都淡了些。
老太太翻开经书,如获至宝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摩挲着,仿佛那是佛祖亲书一般爱不释手。而那串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手串,更是叫她欣喜不已,连忙套在了手上。
“据说,这经文和手串,不仅仅是安王世子妃亲手所做,还将之放在了佛像之前,由枯禅寺的高僧日日诵经念佛,承受香火熏陶,能保母亲平安长寿。”魏氏不介意再加一点料。
“你这孩子倒是上心,比老二那个混账东西可是好的多了。这经书与手串我老婆子便收下了。你的好,老婆子都记在心里。你先去招待客人吧,待散席了你再来,在这里用上一顿斋饭。”老夫人看魏氏的目光万分柔和。
魏氏大喜。老太太这话就等同于是真的放下了因为二哥常来闹腾而生出的一分隔阂,这叫她如何不喜?
“多谢母亲体谅。只是,母亲常在这佛堂之中礼佛,鲜少出去走走,不如母亲同儿媳一块儿前去吧。”魏氏还准备给老太太一个更大的惊喜。
“你们年轻人凑在一起聚聚,我一个老太婆去凑什么热闹,反倒还叫人不自在。你自去就是,不必担心我老婆子。这里安静宁和,还有你大嫂陪着,不妨事的。”老太太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一群人待在一起虚以委蛇暗藏锋机,无聊透顶。
“可母亲,今日长公主将安王世子妃也带了来,母亲不想去见见世子妃,亲自与世子妃论佛?”魏氏紧张的注视着老太太的神色。
就见老太太从原本的一脸不耐,到惊讶,到惊喜,而后片刻都不耽搁的叫道:“花枝,快,为我梳洗装扮。”
花姑姑连忙上前将老太太扶了起来,道:“夫人先稍待,奴婢马上为老夫人梳洗,一会儿便好。”
“花姑姑还请随意。”魏氏哪有不应的道理。
果真,花姑姑的速度当真是奇快无比,也是老太太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打扮,只一件朴素的衣裳,头发轻轻挽起,插了一支木簪,便可出门了。
魏氏退了一步,跟在了老夫人后头慢了半步的位置。两人刚准备出院门,就见一个丫鬟跌跌撞撞的往院子里跑,险些没撞到老夫人。
“你这丫鬟怎的如此不踏实稳重!若是撞到了老夫人或夫人,你可担待的起!”花姑姑立刻大怒。
魏氏发现,这跌跌撞撞,还喘着粗气的小丫鬟是自己儿媳身边的人,此刻她应该帮着媳妇在园中招待宾客才是,如此慌乱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莲子,何事将你急成这般模样?可是百花园里出了事?”魏氏皱眉。
“回老夫人,回夫人,那位杨夫人……杨夫人她……”丫鬟喘着粗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转述。
“杨夫人?哪个杨夫人?”老太太一头雾水。
“回母亲,这个杨夫人乃是东郊来的,跟着她得相公袁东来进京面圣。他的相公在东郊立了大功,被皇上召见,家眷无处安身,便暂时歇在府中。只是,这个杨夫人是个惹祸的性子,在咱们国公府里住了不久,便得罪了不少人。可皇上摆明了要重用其夫君,老爷又不好真的将其赶了出去……”魏氏将杨氏做的那些事全都跟老太太说了一遍,老太太气的七窍生烟,自己不管府中事才多长时间,竟然就来了这么个奇葩!
这事儿她还不能真的怪魏氏做的不周到。以杨氏这性子,要么将其赶了出去,彻底得罪死了,要么就先忍着,等她滚回东郊也就清净了。若她是魏氏,大约也会如此行事。可谁知这杨氏还是个完全不会看眼色的奇葩,做事越发变本加厉了。
“那杨氏又做了什么?”老夫人眼一瞪,就知道是那杨氏又惹了什么祸。否则丫鬟还用急成这样?
“老夫人,原本少夫人与长公主和世子妃话说的好好的,还拿出了七芯茶招待贵客。世子妃欣喜不已,还称少夫人是苗姐姐,向少夫人讨要七芯茶以示亲密。可谁知那杨夫人突然便插了话,说少夫人的七芯茶是好东西,里头有味地心子有保胎的功效,借此暗暗嘲讽长公主无法生育,又将苗头对准了世子妃,嘲笑世子妃与世子成亲这么久都没有怀上。少夫人知此时恐怕要坏,故而命奴婢赶紧来给夫人报个信,讨个章程。”丫鬟虽然慌乱,口齿倒清楚,几句话就将百花园里发生的事给说了个大概。
老太太一口心火险些没昏过去。
竟然如此直白的揭长公主的伤疤?是谁给这混账东西这么大的胆子!
她若是平日里在外头胡言乱语也就算了,此刻可就在她鲁国公府里头,他相公又是府中扶持起的,会不会让长公主认为杨氏这些话全都是他们鲁国公府授意而为?
“长公主是何反应?那世子妃又是何反应?”老太太可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一边带着魏氏朝着百花园里去,一边询问小丫鬟莲子。
老太太反倒是不担心长公主,虽然长公主心中必定会有芥蒂,可这事儿就算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鲁国公府好歹世代忠良,大约也就是挨顿骂罚点俸禄也就完事了。之后与长公主的关系还可以想法子缓和,毕竟这话并非是她们本意,是那杨氏自己口无遮拦罢了。
可老太太担心的是方笑语。
那可是佛女啊!
拥有通天彻底的本事,能引佛祖加身,能一喝降下惊雷,能预言吉凶祸福。若是被这样的人给惦记上了,想想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别人报仇,要么栽赃陷害,要么直接打一仗,可她若是给你坟头上下点咒术,他国公府岂不是在劫难逃?
何况,她可是信奉佛女的人,佛女被人如此侮辱,这人还住在她鲁国公府上,这叫她如何能忍!
“那杨夫人话一出口,少夫人就给奴婢打了眼色叫奴婢前来寻找夫人,所以百花园中是个什么景象,奴婢也不知。”莲子连忙摇头。
“快,再快些!无论如何,不能叫那个混账坏了我鲁国公府的前程!”老太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便年纪大了,也还是加快了脚步。
这几乎就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了,哪还能由得她慢慢吞吞的?
第五百零五章 有仇不隔夜,当场就报了
紧赶慢赶感到百花园的老夫人与魏氏此时正看着那副‘和谐’的画面面面相觑。
她们以为此时至少应该闹得很不愉快,甚至做好了会被长公主指责或记恨的准备。
但是,这画面说不愉快吧,也不愉快,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并非如此,反倒是其乐融融一般,叫人看不明白。
此时的杨氏,也就是那个暴发户,脸色通红的拍着心口,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角,目光时不时的看向正在与苗氏聊得正欢的方笑语,青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
其他夫人们也时不时的看向杨氏,脸上或带着幸灾乐祸,有或是后怕,反正一个个目光古怪,看的老夫人和魏氏百思不得其解。
不明所以的两个女主人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众人见魏氏回来了,甚至还将老夫人给带了回来,连忙都起身相迎。
老夫人的年纪毕竟摆在那里,在座的夫人们大多差着老夫人一辈儿,故而也不敢太拿大。
“见过老夫人。”小姐们在夫人们的示意下向老夫人打招呼。方笑语也将自己的姿态放在恰好的位置上,不会太卑微,也没有太过盛气凌人,就如同一个寻常的将军府千金,跟着母亲前来赴宴,对长辈给出了足够的尊重。
“老婆子我听说府里正宴请了各位夫人,一时闷得慌,就想来凑凑热闹。我待上一会儿便走,众位夫人可别放不开手脚。”老夫人很想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打起来之类的,可又不能直接询问,可算是憋死她了。
众人都心知肚明,谁不知鲁国公府的老夫人乃是方笑语的信徒,原本魏氏一直陪着她们,也没听她提过老夫人要来,如今老夫人现身,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知道她定是冲着方笑语而来。于是也不多说什么,满脸都陪着笑一一让出一个座位给魏氏这个主人家,又将上首让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到来却是叫众人有些不自在,只是没人可以表现出来。老夫人也是平常的跟众夫人聊着家常,一一问起众夫人家中的老太太们都过的如何,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长公主面上看不出喜悲,这让老夫人和魏氏急在心中,又不断的给苗氏打眼色,可一个目光又能说明什么?依旧无法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这叫气氛更加显得诡异莫名。
而那个暴发户杨氏此时又难得的安静,只低着头猛灌茶水,想从她这里知道些经过更是不可能了。
长公主似是发觉了气愤的诡异,也不好太下鲁国公府的脸子,于是开口道:“魏夫人可真是有福,找了个这般体贴的儿媳,叫本宫都羡慕了。”
长公主口称‘本宫’,这意思也是在表达着疏远之意。原本苗氏好不容易调节好的那些气氛被杨氏这个暴发户破坏的点滴不剩,此刻就是苗氏都垂头丧气的,心里头可把杨氏恨了个通透。
不过其实长公主也不过是在故意作给人看罢了。她倒是并没有真的迁怒了鲁国公府,可袁东来确实是鲁国公府提拔起来的,而杨氏这个暴发户也确实是袁东来带过来的。还住在鲁国公府。她三番五次阴阳怪气的讽刺当朝长公主,长公主也不是个真没脾气的,若是不做做样子表达自己的愤怒,外头就会更加变本加厉的以为她好欺负。
长公主心中依旧有气,但却也消了大半,所以这才主动开口,只是言语间生疏了许多。这是要看看鲁国公府究竟有没有解决事情的诚意,不要求她当着众人的面儿就处置了杨氏,但事后若是连个态度都没有,那么,鲁国公府就不必相交了。
方笑语也是这个意思。拉拢朝臣固然重要,可为了拉拢朝臣反倒叫自己人受了委屈,那便没有必要了。
“公主可别夸这孩子,否则她又该骄傲了。”魏氏心惊胆战。这是什么意思?长公主面无表情语气里还带着生疏的说出这番话,究竟是想表达个什么?
“是个好孩子就不怕多夸夸,若是那种无才无德的孬货,反倒叫人懒的多费唇舌。”长公主也开始阴阳怪气儿起来了,但表情依旧是无波无澜,甚至明明大家都知道她这是在借着夸苗氏来骂杨氏,但是从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里愣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骂人的时候甚至都没看杨氏一眼。
杨氏气的牙痒痒,这驴脾气上来下意识的就梗着脖子想要驳上两句,可却在触及到方笑语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悚然而惊,立刻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长公主觉得甚是解气。以她的身份,若是太过于杨氏计较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可若是放任她不理,自己又生气郁闷憋的难受。
如今这样甚好,这样的泼货,就该笑语这么治她!
“呵呵,公主说的甚是。甚是。”魏氏简直都要哭了。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这叫她一个半路加入的该如何处理这事儿?
长公主也知道见好就收,也不愿多为难了魏氏,毕竟这事儿严格说起来与她没关系,鲁国公府都是替这个暴发户背了这口黑锅。于是为了缓解气氛,于是道:“魏夫人今日宴请咱们,不是要给咱们看一朵奇花?”
长公主不动声色的就转移了话题。
“是了是了。你看我这记性。不错,这次宴请诸位,就是为了叫诸位看一朵奇花。”魏氏连忙接过话茬,顺着长公主给搭的台阶下了,继续道:“说起来,我刚得了那株花苗时,眼见着花都要不活了。我原也没想着真能将它救活,只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倒真的叫这花活了下来。”
“哦?可是那株九星连珠?”有知道的夫人立马说道。
“可不是。它可是费了我不少心血。”魏氏感激的看着那配合她的夫人,连忙道。
“那敢情好,早就听说魏夫人得了一株九星连珠,只是那花株似乎得了什么病症,我不懂花草,却也没记清楚。只是从前倒也看过一些花草图鉴,知道这九星连珠的珍贵。魏夫人即将它养活了,那便说说,这花可真的是九种不同的颜色?”那夫人继续配合道。
“九星连珠确实是九种不同颜色的花朵开在一株花茎上,只不过,我这朵九星连珠还与寻常的九星连珠不同,更是神奇呢。”魏夫人一提起花草便侃侃而谈。
“那还不搬出来叫咱们瞧瞧?”众人来了兴趣。
一般的九星连珠都已经很珍奇了,可听魏夫人所言,她将要给她们瞧的这朵九星连珠竟还要珍贵?
“这株花一直由我亲手打理,叫下人搬动我还怕他们毛手毛脚坏了花枝,诸位夫人且稍待,我这便去亲手将它搬出来给诸位瞧瞧。”魏氏找了个理由道:“珍珑,你过来帮我一把。”
苗氏一听,也是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跟着魏氏离席。众人心里多多少少有数,想死魏氏要询问苗氏方才发生之事。众人目光不由得又看向了杨氏,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杨氏身上发生的事,不仅仅是长公主觉着解气,不少被杨氏得罪了夫人们也觉得爽利的很。
魏氏带着苗氏离开后,将苗氏拉到一边,询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那杨氏公然讽刺长公主,长公主是何反应?”
苗氏的神情有几分古怪,阻止了一下语言,便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魏氏听。
原来,当时杨氏见长公主因为她的话脸色铁青,心中不免得意,一时间竟忘记了长公主尊贵的身份,变本加厉各种言语挤兑,竟是让在场的夫人们都要看不过去了。
杨氏却洋洋得意的喝着茶,吃着点心,自在惬意,仿佛皇上赐给自己相公几房美妾的怨恨真的得以靠着嘲讽长公主而得到了疏解。
长公主脸色越差,杨氏就越是兴奋,此时正好她拿起桌上的一颗小枣正吃着,方笑语不动声色的用手指沾了一滴茶水,甩了过去。
这个动作做得很隐秘。除了在她身边的苗氏,还有长公主,外加一直都在观察她的李韵,几乎没有人看见她的动作。
而她也没打算真的瞒着谁,所以也不在意是否有人见着了。她的目的就是要给这暴发户一个教训,谁看着了她也不怕。
方笑语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即便是水滴,也能被她用作杀人暗器。当年叶诗兰就是被她一地茶水给瘸了腿摔弯了鼻子,何况杨氏离她如此之近,断没有失手的可能。
且这水滴,用过便没了,连个证据都不会留下,实在是杀人越货的必备良品。
而帮着方笑语的反倒是杨氏自己的习惯。
寻常人吃枣子,都是拿在手中一点一点咬下来,最后的枣核直接丢掉就是。但是,东郊那里穷山恶水,吃东西也不怎么讲究。杨氏吃枣子向来是整颗枣子丢进嘴里,将肉吃掉后,再将枣核吐出来。
方笑语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在她还没有将枣核吐出来的时候,用一滴茶水射过去,直接叫毫无防备的杨氏将嘴里的枣核吞了下去。
场面顿时被杨氏掐着自己的脖子直咳嗽给吸引了。众人见她一只手捏着脖子,脸憋得通红,就知恐怕是被什么给噎着了。
苗氏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该不该叫人给她倒杯水送一送,因为她亲眼所见是方笑语的一滴茶水才引起了杨氏如今的症状。
她知道这是方笑语在惩罚杨氏的口无遮拦,所以她也是两相为难。
若是救了杨氏,怕方笑语心中记恨,若是任由杨氏如此,若是她在鲁国公府出了事,她也为难的紧。
就在苗氏还在为难纠结之中时,方笑语一脸‘担忧’的起身,走到杨氏身边,一边拍着杨氏的后背,一边道:“哎呀,杨夫人这是怎么了?吃的这么急做什么?这枣子也不会平白长了腿跑了。快,咳出来,将枣核咳出来就好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她们自然是不会相信方笑语会这么好心的去救杨氏的。之所以如此认定,是因为此刻方笑语的行动。
看似担忧,实则幸灾乐祸,言语上还挤兑了杨氏是个上不得台面见着吃就走不动路的蠢货。
而方笑语也不至于就这么要了她的命,所以她也确实是在帮着杨氏拍着后背,企图帮她将那枚枣核给拍出来。只是,这用的力度嘛,可就任凭方笑语自己决定了。
此时众位夫人小姐心里,方笑语终于与传言中那个与她们格格不入的方家大小姐、安王世子妃的形象重合了起来。
外头传的如此霸气的佛女,会被一个暴发户挤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就很别扭。
而果然,传闻中报仇不隔夜的方大小姐当真是当场就将仇给报了。
众位夫人小姐们看的都揪心。杨氏一脸紫红色,显然是憋得不轻。本来就难受的要死,偏背后被方笑语拍的简直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那‘啪!啪!啪!’的声音响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不由叫人打了个冷颤,方笑语却还是一副‘关心’的模样说着:“快,再加把劲儿,将枣核吐出来就好了。”
这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鼓励战场的将士奋勇杀敌一样,叫杨氏险些没气死过去。
可杨氏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若是枣核再不吐出来,她就被憋死了。而就算是最后没被枣核卡主憋死,也要被方笑语给拍死了。
别看方笑语拍打暴发户后背的声音大的惊人,听起来就觉着很疼,但是,方笑语可是武林高手,内力深厚,每一掌都十分用力,却偏偏不会有任何的伤痕留在肌肤上。
方笑语也是逻辑严密的逗比呢,如何会留下落人口实的证据?
何况,像是杨氏这个暴发户这般嘴贱的人,只是让她受点外伤岂不是便宜了她?
所以,只有两三个练过武的夫人小姐们能看出方笑语的拍打是用上了内力的,于是不由得开始为杨氏默哀。
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偏得罪这个京城人人人惧怕的煞星?
就以这位睚眦必报的世子妃的掌力,这杨氏绝对会受了不小的内伤,不养上几个月是很难痊愈的。
而方笑语的报复,又何止是这么简单而已?
杨氏怕什么,她就将什么送给她。这才是报复的真谛!
第五百零六章 武夫不可怕,就怕武夫肯谋划
待到方笑语‘帮’她将枣核拍出来,杨氏觉得自己简直去了半条命。
她当然知道方笑语在她身上做的手脚,毕竟她也是有些武功在身的。
东郊那里比较乱,就是女子也多是练就了一身防身之术。不说武功多精通吧,但为了保证自己出门的时候不会随便就被人抢去糟蹋了,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也都练过一些粗浅的功夫,有些有钱有权人家的女子,除了身后常有聘请来的护卫保护之外,也会请一些教习武功的先生来教他们一些花拳绣腿。
杨氏就学过一些,只是她毅力不行,学的不咋地而已。不过身为小将的妻子,至少也不能给相公添太多麻烦,所以她强逼着自己还是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堪堪对付一两个壮汉也不成问题。当然,这壮汉得是没有武功的。
杨氏武功学得不怎么样,但至少知道方笑语的拍打用上了内力,叫她受了不小的内伤。
她本想将方笑语这‘善良’的假面撕下,拆穿她伤了她的事实,尽管可能很多人都要已经发觉到了方笑语的动机,但是摆不摆在明面上说,效果却是天壤之别
但是,方笑语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假意关心的说着担忧的话,实则却是在她耳边威胁她道:“你现在最该做的事,便是闭好你的嘴巴,免得再祸从口出。”
杨氏用怨毒的目光看向方笑语,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的愤怒。
“你可能不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究竟为你的相公惹下了多大的祸患!你以为长公主是什么人都可以嘲讽的?你的相公确实得了皇上重用,可是比起皇家的威严来,不过边远处一个小将,放弃了又能有什么损失?”
方笑语一边拍着杨氏的后背,一边在杨氏的耳边轻声说道:“东郊七国换主之事已定。你相公袁东来立下汗马功劳,皇上自是要赏的。可这天下都是皇家的,皇上能赏你的,就能随时收回来。”
“若是怠慢功臣,会落人口实。”杨氏倒也大胆,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确实。可何须做下落人口实之事?明着重赏,待你们回了东郊,稍一做手脚,便可轻而易举叫你相公死在战场之上。到时候,他是以身殉国的大英雄,可再大的英雄,死了,也毫无意义。”方笑语的话就像是一根针,狠狠的刺进了杨氏的心里。
确实,天下都是皇家的,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
她是对皇上赐下的那几个妾室有所怨恨,她也不是毫无考虑,只是想着皇上既要重用东来,想来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便会罚她。再加之她也听过长公主的一些传闻,甚至想到了她可能会为了皇家而忍气吞声,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但是,方笑语却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皇上明着不会处置她,却不代表暗中不会出手。
她早晚要回东郊的。东郊那地方穷山恶水,乱的很,随时可能会发生任何不幸的事。
东郊七国因为他的相公而发生了格局的改变,这确实是汗马功劳。可是,东郊七国换主之事已经定下了,后续并非非得她相公不可。若是皇上要为他的长姐出气,真的使手段让他的相公死在战场之上,她岂不是要守活寡?
即便皇上爱才,不会将东来如何,那么私下里动手除掉她呢?
她不过是一个妇人,还是个他人看不起的商家出身。家中除了有那么几个银子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后台。
东来一直都不拒绝别的女子,即便是在东郊的府中,也还是有两个妾室的。而皇城中的美人更是多不胜数,若是皇上执意除掉她,而后再赏赐更多的美人给东来,东来恐怕也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吧?
她其实一直都很自卑。出身就是商人之家,看起来有几个臭钱,但是谁不是看不起她的出身?
即便是在东郊,说她配不上东来的也大有人在。她听着刺耳刺心,所以越发的乖戾泼辣。
而现在,她考虑的更多。
眼前的这个安王世子妃一看便知这不是个善茬儿,就算皇上不下手,也难保她会暗中懂什么手脚。
可是,这口恶气就必须这么咽下去吗?
她不甘心!
“你可以继续撒泼耍赖胡闹下去,正好近来闲着无事,找找乐子也不错。这是第一次教训,我给你留了手,若是再有下次,你可期待试试,我会用什么法子收拾你。”方笑语在杨氏的耳边说完这样的话,随即原本的拍打成了抚顺
杨氏早就将枣核吐了出来,方笑语一直装作在帮她顺气的模样,实则却是再用内力扰乱杨氏的气血,叫她虽然吐出了枣核却依旧不好受的很。
杨氏很想狠狠的给方笑语两巴掌,可惜,她没那本事,也渐渐起了惧怕之心。
方笑语见杨氏‘已无大碍’,于是‘松了口气’道:“夫人没事就好。往后可要当心仔细些。枣核虽小,却也能要了人命。”
杨氏的表情阴沉如墨。方笑语这话看似在关心她,实则却是不加掩饰的威胁。
但她不敢反驳。就在感受到方笑语用内力扰乱她体内气血的时候,她深深的意识到对方的强大。无需提其他,就是以方笑语的武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所以她只能用沉默做反抗。可是在别人看来,她的沉默无异于是服软认输。这让她更觉憋屈。
方笑语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在所有人奇异目光的注视下泰然自若的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口茶,随即一脸享受道:“苗姐姐,这七芯茶果真是好茶。苗姐姐可别忘记答应过的,要送我两罐的。”
“有人喜欢我这七芯茶我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小气?”苗氏暗暗松了口气。很显然,这位安王世子妃当场将仇报了之后心情似乎是好多了,没有要迁怒她的意思。天知道方才她心脏都要吓的蹦出来了。
气氛有点尴尬,大家都在努力的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趁着大家都在凑起来聊天的时候,长公主挪到了方笑语身边,笑着对她道:“还是你做的叫人解气。我都想些要站出来打她了。”
能让长公主气成这样,杨氏也算是个奇人了。皇家的人,虽然乖张的也多,但其实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大多都擅隐忍。长公主的经历就更是注定了她的心性,可即便如此,也被杨氏给闹得破功了。
“那暴发户如此爱乱嚼口舌,就是给她闲的闲出了毛病。想来她有如此闲情逸致,就是后院里的事太少了,我寻思着可能是她府中的妾室实在是太少了,又懂事。袁东来促成七国换主之事,乃是功在千秋的大事,皇上作为大承之主,总不能显得太小家子气。母亲,您身为皇上的长姐,也该提醒皇上,多多赏赐功臣才是。”方笑语这话说的声音虽不大,可也叫身边的几个人听的清楚了。
那几个听到方笑语言语的人目光立马古怪起来。特别是长公主,明显一副‘还是你狠’的神情,却也证明了她听懂了方笑语的话外之音。
这意思就是,袁东来的妾室太少太懂事太听话,这才让杨氏如此清闲,还有时间乱嚼舌根子。既如此,功臣要赏,不如就多赏几个美人吧。开枝散叶替袁家绵延子嗣,这也是很重要的事不是吗?
众人总算是见识过方笑语的手段了。她硬的可以直接动拳头解决事情,且一点也不在意别人说她野蛮不够娴静不是淑女。但是,她要是哪天想跟你讲道理了,也足以让你好好的喝上一壶。
杨氏因为什么才总是找长公主的麻烦?还不是因为皇上赐了三个妾室给袁东来,而杨氏却不敢拒绝?所以才会阴阳怪气儿的挤兑长公主,惹怒了方笑语。既如此,你不是不喜欢你相公有妾室?很好,片送给你很多很多个。
方笑语的意思很明显,叫长公主去劝劝皇上,赏赐功臣要下血本。京城里那么多美人儿,袁东来又是个前途远大的未来大将军,跟了他为妾室也不算委屈。不如说,想要这个身份的女人多了去了。
而袁东来又是个来者不拒的人。他喜欢女人,并不是个专一的人。只不过他也不是个渣,至少还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杨氏这个人。一直以来也是因为两人订的娃娃亲才与她成亲的。再加之他在东郊能够向上爬,也算是杨氏的娘家没少出钱出力,所以他还保留着最起码的良知,让杨氏依旧坐在正室夫人的位子上牢牢不动
其实方笑语很能理解杨氏的不快。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不喜欢自己的相公平白的被塞了好几个妾室,还是不能拒绝的那种。
可是,有不满你找皇帝理论去,不敢去那就憋着!没事找她们的麻烦做什么?
长公主招谁惹谁了,人好好的过着日子,你非得没完没了揭人伤疤?且今日这杨氏还将主意打在了她方笑语的身上?
成亲这么久还没生出个孩子来还真是对不起啊!但是干你屁事啊!
要不是这孩子是方笑语和叶西辞一起商量着暂时不打算要,等事情解决再说,所以并不算是很生气,也不算是被戳中了痛处。否则她要是站在长公主的立场上,她管她是不是功臣家眷,管她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算不算小家子气,只要你敢再***顺手就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看你还嘴贱不贱!
长公主理解了方笑语的报仇方式,当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作为一个女人,理解不想与人分享自己的夫君的心情,但是这种事,在这个时代里,哪个女人不都是在忍耐着?又不是她赐给袁东来的小妾,凭什么要她来被这口锅,被人冷嘲热讽?
既然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不想有更多小妾抢你的夫君?那怎么可以!皇弟啊,赏,赏美人,往死里赏!
长公主觉得此刻的自己内心真是阴暗极了。但即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再同能够给杨氏一个教训这样的事比起来,她会觉得,阴暗就阴暗呗,爽快了就好。
周围听见方笑语和长公主谈话的几个夫人小姐内心不禁一凛,打定了主意绝不能得罪这两个人。
撕破脸皮不可怕,背地里阴谋诡计她们自己或许就耍了不少。但是这两个人,一旦得罪了,一言不合就往你家夫君床上送小妾,这谁受得了?
且偏偏一个是皇上的长姐,一个是皇上无比宠幸的郡主,这俩人的话,多多少少的能够影响皇上的判断。
而皇上要是赐下妾室,还不能拒绝。且又是皇上赐下的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这日子还能过?
这些人终于意识到,方笑语最可怕的并不是超绝的武力,而是阴人的功夫也是如此的防不胜防,还搞得这般光明正大。简直就是阳谋!
武夫不可怕,就怕武夫肯谋划!
李韵突然就打了个冷颤。
想想以前她对方笑语的态度,身上就冰冷几分。
要是方笑语也记恨她,将这些阴招都招呼到她身上……
可人被她逼死了,虽然当初确实是可人有错在先,但是做的如此过分也未免太过了。而她一直都不相信可人是自尽的。她一开始怀疑是方笑语找人动的手,然后伪装成了自尽。
但是,最近她无意中见到了一个人,叫她有些改变了态度。
今日,她本来想着找个时机跟方笑语谈谈,问一件事情。但是从一开始杨氏作死,一直闹到现在,她也没找到机会与方笑语单独相处一会儿。
但是她真的很急迫的想知道那件事的答案。这关乎到以后她要如何选择,也直接决定了她李家未来的路。
所以趁着魏夫人还没有将那株九星连珠搬过来的时候,她想要与方笑语谈谈。于是,她起身走了过去,站在方笑语的面前,见方笑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乎没有一点惊讶,她的心跳的急促了些,但还是忍着紧张开口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五百零七章 李韵的发现,李家的态度
“可否借一步说话?”李韵承认她是有些紧张了。
当初因为商可人的关系她一直仇视方笑语,每次见面必定没有好脸色,也或许是无知无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想着即便是她不愿意搭理她又如何?难道还能因为这一点点事情就要了她的命不成?且也有着一点‘想要我的命就尽管来试试’的心态,还抱着找到证据证明是方笑语害死可人的侥幸。
直到前些日子她跟着哥哥出了趟门,就在那期间,她偶然遇见了一个人。
自从遇见那个人之后,她整日里胡思乱想,可怎么想也没有个头绪。但是,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开始发散、壮大、变成一个个可能发生的故事,她才意识到,若真的如她所想那样,那么这个方笑语就是个很可怕的人。
她那样做总不可能是完全凭喜好不顾后果,总得有个理由支撑着她行为的缘由,既如此,那么她就不得不考虑该如何摆正她的心态,也要顾虑着李家能否在一场风波下支撑到最后。
李家的生死存亡,这本不该她一个女子费心。可是那么巧合的被她遇上了,她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眼看着李家风雨飘摇?
长公主是知道方笑语和商可人那点因果的。正因为如此,即便到了现在,商经纬还依旧揪着她镇远将军府不放。
不共戴天之仇,也就如此了。
而李韵作为之前与商可人走得最近的朋友,她几乎就是商可人生前唯一能够称得上闺中密友的人。自从商可人自尽之后,李家自不会为了一个商可人就贸然得罪镇远将军府,但每一次出席宴请时相遇,李韵从来都没有给过方笑语一个好脸色,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嘲热讽,每次见了面可以说是剑拔弩张,所以今日李韵主动找上门来,长公主依旧觉得是来者不善。
原想着想提醒笑语不要搭理那李韵,可看到方笑语那几乎将一切都看透了的成竹在胸的神色,她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得说了一句:“你小心些。”
“母亲先坐着,我去去就回。定然会赶在魏夫人和苗姐姐将那株九星连珠搬过来之前回来。”方笑语似乎一点也不担忧李韵会加害于她。
她并不知道李韵找她究竟有何事,只是单纯的要说些话,还是另有谋算准备陷害她。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真就没有担心过自己会栽在这样一个人手中。
说实话,看李韵现在的状态,无心特别关心的那位早州国的皇子殿下可能并没有能够得手,至少李韵此刻还在京城,又没有传出别的特别的消息,就证明了要么是对方还没出手,要么就是李韵不为所动。
以李韵的身份,能看上那位已经消失了的早州国前皇子是一件很难的事。门不当户不对,哪怕早州国还在的时候,以那皇子的身份,他也没有资格与李家大小姐真的相提并论。因为早州国真的太小了。即便身为皇家人,也不会真的让人高看一眼。至少在身份上是如此。
何况那皇子如今几乎等同于平民的身份。即便李韵并不嫌贫爱富,以她李家小姐的身份也难以说服她爹同意这桩婚事。
方笑语没有在李韵身上感觉到恶意,所以这也是她没有拒绝与她借一步说话的原因。但是,也不能保证是否这个女人的演技提升了,上升到了叫人看不出破绽的地步,所以虽然跟着李韵来到偏僻的角落,她依旧没有掉以轻心。
轻敌是大忌。
这句话,无论放在任何时候,无论放在谁的身上皆都适用。
“你想说什么?表决心为商可人报仇?”方笑语倒也没有真的就给了李韵好脸色。以往见面时,她被李韵用各种仇恨、怨毒等等所有的负面的目光与表情对待的时候多了去了,她这也不过是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前些日子我出了趟远门,见到了一个人。”李韵没有在意方笑语的不友好,而是一脸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看向了方笑语,企图在她的脸上看到想要的神情。
“见了人有什么稀奇?你要是见到了一个鬼,我倒是还能惊讶一番。”方笑语如同平常那样的笑容,根本分辨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
李韵被方笑语噎了这么一下,神情又是尴尬又是好气,随即继续道:“那个人蒙着面我看不大清楚,但我觉着很眼熟。”
李韵详细的跟方笑语说了她见到那个人时对方的模样,虽然蒙着面,但她就是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所以她才会想要跟方笑语问问清楚,然后才能确定她将来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方笑语眯着眼看向李韵,将李韵看的不自在不由后退了两步。
此时的李韵才意识到,方笑语身上的气势究竟有多可怕。不用喊打喊杀,只是往哪里一站,似乎就像是一座高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此刻,方笑语的目光里根本看不出她这究竟是生气了还是怎么样,她自己觉着似乎感受到了杀气,但又觉得杀气这种东西未免太过缥缈。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李韵的心中突然就闪过了当初在宝相山的时候,方笑语狂揍商可人时的模样,一样冰冷到近乎没有感情的眸子,叫她心中打了个突突。
“我不是在威胁你。只是我也要为我的家族考量。我只是希望能够确认一个方向,让李家不至于卷进这场漩涡之中而保持清醒。我不会将看到的一切说出去,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或许还能帮你一把。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句准话,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我李家又需为此而做些什么?”李韵强压着快速跳动的心脏,说下这些话的时候,后背都已经被浸湿了。
说实话,她有点怕方笑语会像对待可人那样对她。
如果她觉得她的话对她产生了威胁,会不会也如同逼死可人那样逼死她?
方笑语仔细看了李韵两眼,似乎是想要认真看清楚她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当初打了商可人,那是因为商可人先陷害了她,她自然不会对一个想着害死她的人留什么面子,自然是怎么打得痛快怎么来。
后来商可人自尽,那是她自己的问题。或许原因源自于她当着那么多满朝文武及其家眷的面将她打成了猪头,让她觉得丢人现眼,无颜苟活于世,但归根究底,要寻死觅活是她自己的决定。至于李韵自以为的那些是她动的手后伪装成自尽之类的推测全都是想太多而已。
她也不是个凶残到喜欢到处杀人的人,所以即便当初商可人那样陷害她,她也没有杀她。当然,也有着那种莫名束缚的感觉阻止着她的关系,但她自认只是打了商可人一顿真的是已经很大度了。
所以后来李韵几次三番闹脸子给她看,但只要她没有真的动手害她,她顶多就当这个人不存在,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要想法子除掉对方。
李韵倒是真的没有想过要陷害方笑语之类的阴招,只是曾暗中查过,想要找到证据拆穿方笑语恶毒的真面目而已,可惜却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所以才不了了之。
也因为如此,所以方笑语对于李韵的态度也只是有些讨厌罢了,但却并不到特别厌恶,厌恶到想要除去的地步。
而且,李家也算是名门,且若是能够拉拢,总比他们投靠了敌人要强。
思虑一番,方笑语挑眉瞧了李韵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李韵原本期待紧张的性情瞬间冷落了下来,神情中带着几分不敢,只得苦笑。
大落的心情刚起,却突然听到转身不远处的方笑语的声音传来,她说:“若有需要你做的,我会再找你。忘记你看到的,永远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即便是你的家人,也不行。”
大落之后的大起,李韵觉得心脏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刀山火海的旅行,顺便神情都要狰狞起来了。
方笑语的这一句话,就等于是认可了她的猜想,同时,也等于是认可了她的投效。
李家的将来才最重要。虽然因为可人的事她与方笑语一开始闹的很不愉快,可是关系到李家生死存亡之际,哪由得她还继续耍小性子?
她必须将家族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其他任何事都要靠边站。
她虽然很可怜可人的遭遇,可是她不能为了一个朋友,就置亲人于不顾。
虽然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方笑语究竟在做什么,又做了多少谋划。可是就凭她前些日子看到的那些,她就已经能够确定,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方笑语就已经开始布局一切了。
而在联想到近日京城里发生的事,她隐隐中有着一些猜测,这些布局,恐怕都是为了那位真正的二皇子所准备的。
皇上既然有意要将他带回宫中,恢复他的身份,那么,将来的格局必然要发生很大的变化。
而方笑语的夫君叶西辞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与这位新的二皇子之间,真的能够和平共处下去吗?哪怕他们从前相处的还算是愉快。
李韵有一种感觉,不用多久,京城怕是就要变天了。最后谁输谁赢,不到最后,谁也不敢保证。但是,让她下定决心要投靠方笑语这一方的原因,正是起于那场京城发生的大灾难。
那一日之后,京城的残垣断壁实在是叫她太过震撼。而那一日,方笑语一怒招下惊雷,还有大灾难后,邪教自此销声匿迹一事,叫她不得不正视,方笑语可能真的有那么点邪乎。
跟一个邪乎的人作对,便要有被击垮的觉悟。而偏偏她没有,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在犹豫。直到见到了那个人,又经历了京城的那场地动天惊的大灾难。看着眼前还未恢复繁荣的京城,她的心里牢牢的记着那些震惊。所以,她在今日跟方笑语摊牌了。
她不确定李家对方笑语的作用大不大,如果方笑语记恨她从前的态度,而将李家排除在外列入敌人的阵营。那李家一切可选择的路几乎就都被堵死了,只能跟着那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真二皇子一条路走到黑了。
而她实在是不相信这个真二皇子的出现是个巧合。这世上意外之事很多,可接连的意外都发生在一起,便不能用意外来解释了。
那么巧二皇子死了,然后就出现了一个真正的二皇子,闹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传闻。包括周贵妃被打入冷宫前遭到了叶书成的刺杀,事后又反转成是她故意陷害叶书成。再之后是梅贵妃突然下手,再到这个真二皇子横空出世,就算是她这个平日里并不怎么关心家国大事的小女子都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假了,那些聪明人又怎么会看不到其中的猫腻?
但是关键在于真假二皇子的事件里究竟谁占据了‘对’的制高点?
如果这个将要恢复身份的真二皇子有足够的手段,那么难保他不会利用这些现成的东西来达到推翻太子自己上位的目的。
而朝臣各怀鬼胎。他们的选择其实才是最不可靠的。说着是忠君爱国,可若是对方筹码给的足够,难保他们就不会倒戈。毕竟,这个真二皇子既要入宫,自然是要验过真身的。而只要他能通过考验,就证明他是真正的皇家血脉。就有了足够跟太子争夺储位的资本,特别是身后有周相府和一众大臣的保驾护航,太子未必是他的对手。
李韵深吸了一口气。当她知道了真二皇子的身份之后,她就知道,这绝不是个简单的人,更不会是个甘于平淡的人。
而即便如此她也投靠了方笑语一方,站在了太子的战队之上,就是因为她知道,方笑语是很早就有所谋划的。
那是否就证明了,方笑语很早以前其实就知道了这个人的出现是不存好心的?
所以,她跟父亲商量了一下,最后一家人共同商讨的结果,就是站队太子一边。原因有几个。
一是太子乃是皇后所出,正儿八经的嫡子,虽然嫡庶在皇家并不如他们在意的那么强烈,但终究还是有些用处的。
二是皇上喜欢太子。这是所有朝臣都知道的事。哪怕当初皇上那么疼爱二皇子叶书成,却也没有撼动过太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三是支持太子的朝臣很多,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四是太子已经被皇上封为太子,占据了正统的地位。
然后第五,安王府与镇远将军府的联手才支持才是最为棘手的。
方剑璋手握重兵,方笑语武功盖世,由方笑语牵连着的这两府,不仅仅拥有这两人,还有叶西辞这个一开始帮着太子披荆斩棘的左膀右臂在。最重要的是,长公主嫁入镇远将军府,就势必要随夫君,一起支持太子。
太子隐藏着的力量太可怕了。或许应该说,方笑语隐藏的力量太可怕了。除非是太子作死与方笑语还有叶西辞闹掰了,否则,天时地利人和都在的情况下,想要扳倒太子难上加难。
第五百零八章 不妨送个更大的
若是能拉拢李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所以李韵的主动投靠,必然是奉了李家家主的命令,否则她一个女子断不可能代替家族做这个主。
不过,毕竟有商可人的事在前,李韵究竟值不值得相信,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她与那个人真正友好相处的时间不会很长了。他的身份注定了要与她成为敌人。既如此,哪怕是任何能够给对方累加实力的事,她都不能做,相反,她还要更多的从他的手中抢人。
最后究竟鹿死谁手,走着瞧就是!
拉拢到了李家的站队,方笑语还是开心的。这算是这次回京后的意外之喜。一路上,她哼着小曲儿就准备回去见见那株罕见的九星连珠,待宴会散了之后,进宫一趟,在京城里待上个天三日,她就该启程返回西北了。
正走着,方笑语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耳中听到了一些窸窣的声响,还有淡淡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声音很小,且有些模糊,她只是偶然听到了一句‘长公主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这才让她顿住了脚。
这种声音清晰的程度,足以证明说话的人离着她所在的地方稍稍有些远,也是她武功高强,很远处细小的声音她都能够听的很清楚。
对方既然提到了长公主,说话的声音又是刻意压着的感觉,方笑语本能的就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便偷偷摸摸的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多久,她便找到了说话之人所在的方位,她远远的看着周围的地形,于是迂回着潜过去,跳上了周围的一棵树,而后隐在叶片之中,偷偷的听着。
“可是二爷,那可是长公主啊,若是事情闹大了,小的的脑袋可就得搬家了。”其中一个穿着看起来像是小厮一般的男子满脸为难的说道。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你怕什么?又不是要你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不过是擦着边边角角,叫长公主生起对魏氏那个贱人的不满就是了。你再多也就是被打上两板子,叫长公主消消气。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就离开鲁国公府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就是了。一顿板子换一笔能够挥霍一生的银子,于你而言,难道不够划算?”对面那个被小厮称作二爷的男人阴测测的说道。
“二爷您说的倒轻巧。那可是长公主,皇上的姐姐,我怎么敢对公主动手动脚?若是惹得长公主大怒,亵渎皇家尊严的罪名可不是两下板子能够抵消的。银子虽好,可也得有命花才行。二爷,这事儿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小厮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真的按照二爷的话去做。
长公主一怒,势必会惊动圣上。他一个奴才,有多大的胆子敢跟长公主动手动脚?
“你之前答应的好好的,如今还想反悔不成?银子我都付了你一半了,这个时候才想着退出,你不嫌太晚吗?”二爷的神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来。目光中的阴霾,含着杀意,让对面的人打了个冷颤。
“可二爷您当初不是这么说的。若是知道您让我动的是长公主,您就是打死了小的也不敢动这样的心思啊。”小厮一脸的惊怒。当初二爷说的话里,哪有一丁点提到过长公主了?
“长公主可比那些人金贵多了。那些人就是在鲁国公府出了什么问题,魏氏和我那个好弟弟也不过是被我那母亲骂上一顿罢了,可若是长公主在鲁国公府里出了事,事情便不能善了,就算长公主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母亲也绝不会饶了魏氏,最终也会让母亲对我那好弟弟彻底失望!我就是要他们都知道,鲁国公府让一个庶子继承,这才会惹下诺大祸端。到时,再由我这个嫡子出面摆平此事,老爷子和老太太一定能够看清,鲁国公之位还是应该由二爷我来继承才最妥当!”那二爷话中不忿之意太过明显。即便此刻方笑语还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但从他的话中她还是听出了此人的身份。
这应该就是那个鲁国公府里传说中烂泥扶不上墙的嫡次子。
自从嫡长子两年前去了之后,鲁国公府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可谓是为这个嫡次子伤透了脑筋。
若是可以,他们自然也希望由嫡子继承家业,可这个唯一剩下的嫡子,要是有一丁点能让人说得出口的优点,这鲁国公之位就断断轮不到一个庶子来继承。
京城里的人提起鲁国公府的这位二爷,谁不知道?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他可谓是样样沾的全了。
每天起了床,先是在府里支些银子,随后就是去外头喝花酒。交了一帮子狐朋狗友,天天的青楼楚馆里流连。
家中的妻子被他气个半死,天天就跟守活寡似的。一天下来喝的醉醺醺的,回去倒头就睡,连个话都说不上几句。有时候半夜里醒了,就想找个人做点爱~做的事,可府中因为老爷子管的宽,坚决不允许他带别的女人回来,所以有时候半路就摸上了妻子的房里,粗暴的就将原本已经睡着的妻子压在床上,一顿侵略,其后扬长而去。
这位二爷的妻子也是出身好人家的姑娘,当初愣是为了家族联姻被迫嫁给了这么个五毒俱全的废物。
这位二爷也是一点也没有辜负他的名声,娶了娘子回来,依旧管不住他那性子与习惯,每每跟妻子行房,就跟青楼里头点姑娘似的,做完了就走,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唯一不同的是,青楼里头找姑娘办完事还得给银子呢,可作为他的正室妻子,连个银子都收不到,人姑娘为此险些没哭瞎了眼。
而这位二爷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挣钱的本事没有,天天就知道大手大脚的挥霍。因此,将老爷子给惹怒了,禁了他的例银,甚至一脚将他踢出府去,叫他不靠自己挣回一百两银子就不要回来。
一百两看起来不多,特别是出身于这些大家族的人,即便是娇生惯养惯了的,认真起来,想赚上一百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这也要看是什么人。这位二爷,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赚上一百两?就这废的鬼神同弃的东西,就是叫他赚上一两银子恐怕都难。最后还是他的正妻帮他赚足了一百两,这才能重新回到鲁国公府中。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一点变化没有,游手好闲却变本加厉。
后来,鲁国公的嫡长子已经不在了,鲁国公之位将来也不可能空闲着。老爷子虽还健朗,也总不能一直把着鲁国公之位不放,总要将这位子传下去。
可嫡次子这副德行,指望着他改过自新,恐怕就是等的天地无光山川无棱也没什么希望了,老爷子和老太太两夫妻也算是失望了,一合计,干脆就将这鲁国公的位置传给了还算争气的庶子。
庶子虽是庶子,可他的生母生了她没多久后伤了身子已经死了,他从小就是跟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无论是心性还是德行,都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也是老太太并不太反对庶子继承爵位的原因。
除了不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其他的真的是没什么可挑的。文武都有所涉猎,虽都不算精通,但是支撑鲁国公府的未来还是不成问题的。德行也不曾有亏,还娶了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做妻子。孩子也懂事乖巧,对他们二老也孝顺。真说起来,是真的不错,虽然不如他们的嫡长子优秀,可是总比老二那个浑球儿要靠谱的多了。
他们只知道,这鲁国公府真要是交到了老二手里,不出三年,就得被那个混账给败光了!
于是,顺理成章的,鲁国公之位就由庶子来继承了。当老国公将此事上报朝廷,说明了原因,又得了皇上的认同,颁下圣旨,一切便已经尘埃落定了。
而那时,这位游手好闲的废物二爷就算是知道了,却也没有办法。
但是,不甘心是有的。明明他才是嫡子,在嫡子还在的时候将爵位颁给了庶子,这是一件多丢脸的事情?
何况,国公府这么大,就这么让给一个卑贱的庶子,那多亏啊!
于是,二爷心里不平衡了。他不敢当众拒绝圣旨的颁布,只是忍着阴霾接旨。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认命了。
后来他也跟老爷子闹过几次,也想过法子陷害自己的庶弟,可结果并没有得到改变,反倒是老爷子气的拿着家传的金棍子追了他好几条街,愣生生的将他的腿给打的骨折了。
前些日子,他一直在养伤,所以不能闹。但是他却一直都在寻找机会。一个将他的庶弟扳倒的机会。所以,魏氏这次所办的这场宴会,就是他的机会。
他原本是计划着让眼前的小厮随便招惹一下某位夫人或是小姐,将事情闹上一闹,到时候,母亲自然会觉得魏氏连这种事都无法杜绝,对她心生失望。那时候,他再去母亲面前装个乖卖个好,毕竟他才是亲生的,添油加醋一番,再表个决心,恐怕他还有机会将鲁国公的爵位重新拿回手中。
但是,后来看到了在府门前时杨氏那个暴发户如此侮辱长公主,长公主都在极力忍耐,于是他就动了心思。
若是拿别的夫人下手,事情自然也会传到母亲的耳中,可这些人的分量未免不够。他们家好歹也是国公府,就算不如先祖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可世袭罔替下来,他们的身份却依旧没有降低过。
此时真的能够稳稳的压住他们府中身份,除了长公主之外,还真的没有别人了。也只有长公主出了事情,还能让母亲生出危机感来,就算是想要原谅魏氏都难。
至于眼前这个小厮,他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到时候,将一切罪名都推到这个小厮的头上,用他的命来消除长公主的怒火,还可以顺便将袁东来和杨氏拉出来背这个锅。魏氏作为宴会的主办者,自是脱不了责任,而他那位意气风发的好弟弟,身为家主,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而只要不将长公主得罪的太狠了,以长公主的性子,怕是会忍下此事。到时候,他的庶弟和魏氏要为此负责,袁东来那个敢看不起他的混账还有杨氏那个惹祸精也可就此除掉。至于眼前这个小厮,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活着。哪怕长公主不计较了,他也没打算真的兑现承诺给他一笔银子远走高飞。他会送他去阴曹地府一游,自此他才能高枕无忧。
而就算是这一次的事情不能够让父亲母亲真的下决心废了庶弟的鲁国公之位,却也可以在老太太和老爷子心中留下一个庶弟不堪大用的印象。只要之后他再多使些手段,这鲁国公的位子,早晚有一天还不都是他的?
跳上树上的方笑语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但她的神色已经由最初的好奇变为了冷笑。
这个废物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虽然她不知道他究竟会让小厮如何对长公主动手动脚,但想来,如果要让长公主不会真的迁怒整个鲁国公府,必然不能是太严重的事。
但是,无论严不严重,这个混账想要算计长公主却是事实。
长公主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因为自身的缺陷,因为外界的流言蜚语,已经变的脆弱无比。就算是不是什么伤害太大的大事,哪怕只是一些小事,可若是传出了堂堂长公主被一个小厮动手动脚的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会给长公主带来多大的困扰可想而知。且长公主身为她家方大将军的妻子,外人又该如何议论她家方大将军?如何议论她镇远将军府?如何议论皓之、慕仪还有她方笑语?
方笑语眼中的寒芒稍纵即逝,看向那背对着他还不知他的话已被人听了个清楚的二爷,就如同看一个将死之人一般的冷漠。
此时的二爷还不知道宴会之上发生的事。他临时改变对象,将主意打在了长公主身上,是因为他看到了府门前长公主隐忍的一幕。那之后他便着人去寻小厮想要改变计划。而他是男子,不能进入宴会,自然也不知道杨氏被方笑语整治了的事情,所以他根本不明白,将主意打到长公主的身上,最可怕的反应并不是长公主要如何,而是她方笑语要如何。
敢动她镇远将军府的主母,这个游手好闲的废物是活腻味了!
既如此,她既已经用一卷经书和一串手串送了魏氏一个大人情,那不妨就再送个更大的。好叫魏氏对她感激不尽才好!
第五百零九章 九星连珠与十全十美
方笑语退去时也很小心,这位二爷倒是没有发现他与小厮说过的话,从头到尾全都落入了方笑语的耳中,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跳下树后,方笑语便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之上。长公主见方笑语回来了,低声问起李韵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得到了李家投效的消息之后,她先是微愣,随即大喜。
“李家肯投效那是好事,你怎的看起来却并不开心?莫非其中有诈?”长公主不得其解。方笑语的态度很冷淡,冷淡的根本没有丝毫开心的感觉表露出来。
方笑语自也不能瞒着长公主,于是将她偷听到的事都小声跟长公主说了一遍,顿时惹得长公主大怒。
但是长公主很清楚,方笑语没有将这件事闹大,恐怕是有着别的打算的。何况,她现下发难,事情还没有发生过,她不仅没有证据,反可能会被反咬一口变成诬赖功臣之家,这可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但是,对于有人想要算计她,她依旧万分的恼怒。
“此事你打算如何解决?”长公主平息了胸中怒火,问道。
“母亲不妨将此事说给魏夫人提个醒儿。”方笑语目光微眯,给长公主打了个眼色。果然,后头魏氏和苗珍珑两人手中抬着一株九星连珠前来,竟是真的没有假下人的手。
长公主立刻领会。
恐怕这鲁国公府里,最厌恶那位二爷的不是别人,恰恰是魏氏。这位不学无术的二爷机关算计,为了不就是算计他这个弟妹?
何况,有着二爷这位嫡子在,魏氏夫妇虽是用正规手段得到的鲁国公府的继承权,可是总会有人提及嫡子尚在庶子继位不合理之事。除了二爷的闹腾,焉知魏氏夫妇就不对这些事深恶痛绝。
“你这是打算彻底帮他们将家事了了?”长公主笑着,显然也是将方笑语眼神中的含义理解了个通透。
“他若是不将主意打到母亲的身上,任他们打死打活,也不干咱们的事,反倒能事不关己,喝着茶水嗑着瓜子尽管看热闹就是。可惜啊……”方笑语摇摇头,似乎是在对那位二爷悲悯。
长公主笑了,心中微暖。
不过,长公主倒也没急着立马去找魏氏,而是跟着众位夫人一起上前,去观赏那株九星连珠,然后再寻找单独谈话的机会,也算是送给魏氏另一个大人情。
找魏氏摊牌的事就落在了长公身上。毕竟方笑语的年纪,跑去跟魏夫人窃窃私语似乎也不怎么好,所以她便挤在夫人小姐们的人堆儿里一起观赏这株被魏夫人宝贝的很的九星连珠。
看着眼前一株大概半人高的植物,方笑语也是惊奇万分。
她看过九星连珠的记载,九星连珠,通常一棵树上长着九朵花,不会多一朵,也不会少一朵,每朵花的大小几乎都是相同的,分布在不同的枝条上。
而九星连珠的树枝大小最大也就半人高,九朵花分别长着九种不同的颜色。花形有一点像是牡丹花,只是比起牡丹来要小上不少。九朵花的颜色,根据每一株九星连珠的吸取的养分不同,生长环境不同,最后结出的花的颜色也是并不相同的。
九星连珠的花朵会盛开大概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随后便开始凋零。因为她开花极为不易,所以要养花所需要的肥料也是各种珍贵的药材。
可以说,上等的九星连珠,那几乎就是用上好的药材和玉石堆积起来的。因为九星连珠也十分挑选花盆还有泥土。花盆最好是玉,或是天然形成的一些干净不含杂质的石头方可。而它的泥土也很有讲究,必须要是它原本生长的那个地方一样的泥土,才能保证它的存活率提高。
魏氏得到这株九星连珠时,它之所以萎靡不振,就是因为脱离了它生长时所适应的泥土,才会导致花枝无精打采,随时可能死去的样子。
而魏氏将这花救活,也是询问了这株花原来的主人,得到了它出身之地的信息,才能让它的美丽重见天日。
但魏氏所搬来的这株九星连珠却跟普通的九星连珠也有着极大的差别。这株九星连珠,虽也是半人的高度,盛开鲜花九朵的枝条,但是花的颜色却与寻常九星连珠全不相同。
普通的九星连珠,九朵花,每一朵花都是一个不同的颜色。但魏氏搬来的这株九星连珠,虽也有九朵花,但是,九朵花中的每一朵花,几乎都有用七到九种不同的颜色。
比如最上头的第一朵花,外头的一圈儿看起来是白色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若是走进了细看,就会看到,在最外头一层白色的花瓣下,是一圈黄色的花瓣,之后是粉色,其后是翠绿,再而后是天蓝,再然后是粉紫,再然后是靛青,最后一圈是灰扑扑的颜色,花瓣交错,几种颜色相互辉映着,倒说不出是比纯色的花朵更加美丽,但至少看起来要珍贵稀奇的许多。
而不仅仅是如此。除了这种一层一层的,每层颜色不同的花朵之外,底下还有那种一圈一圈渐变颜色的花朵,同样是一朵花七到九种颜色。最下头的一朵,离泥土最近,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它的颜色竟然是透明的。
依旧带着白红粉蓝之类的颜色,只是颜色却都是透明的,从一朵花的外头,能看到中间漆黑如墨的花蕊。
这种九星连珠,实在是太罕见了。即便是一朵花上能开出两种不同的颜色来,都已经可以算是稀世珍宝了,却没想到这株九星连珠如此争气,竟是千变万化的花色,看得人移不开眼。
方笑语的目光中也是带着惊奇,就更不要提其他的夫人小姐们眼睛几乎都瞪直了。
她们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能看到如此绚丽多姿的花朵,不禁都对魏氏能将这盆花给救活了暗暗佩服不已。
而方笑语也目光灼灼,几乎移不开眼。只是她跟人移不开眼的原因却大不相同。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个地方竟会出现这种东西。
这种花,严格说起来,已经不叫做九星连珠了。它是九星连珠的变种,她前世叫它‘十全十美’。
这株花是因为曾经有过损伤,所以魏氏虽将它救活了,但是植株上损伤却没有完全痊愈,所以才会每朵花开出的颜色是七到九种不等。而花开却也只开了九朵。
在方笑语还是魔教教主那一世,这种花虽并不常见,却也不算太稀少。因为当初江湖中的怪医柳阡陌就依靠九星连珠这种花培育出了异种的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这种花,在九星连珠的基础上进行了变异,每株植物大约同样半人高,但花开十朵。要培育这种花,需要上等的各种珍稀药材,还有稀缺的泥土,特别是用一种奇怪的红泥培育更加。这一世,方笑语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发现这种适合培育十全十美的红泥。
前世的怪医柳阡陌乃是她魔教之人,所以魔教之中,培育了大批这种十全十美的花朵。而这种花朵,在最开始开放的时候,就是眼前这株九星连珠上头的那几朵花一样,或一层一层,或颜色渐变,或每瓣花朵的颜色都不相同。每一朵花,都不多不少,整整十种颜色。
而最奇特的是,这种十种颜色的花的花期为五个月,五个月期间,花朵会由各种不同颜色变为眼前这株九星连珠最下头那种透明的颜色。不同于这株九星连珠,十全十美的花朵,只要到了最后,全都会变成这种透明的花色。
这代表,这种花要真正成熟了。它将要结下一颗颗果实。
每一朵花只能结一颗果实。果实的颜色会与花的颜色一样,最后渐渐变为透明,其后会自动脱落,跌入盆中的泥土之上。
这种果实,乃是武者修炼的大补之药,能够补充身上亏损的精气,还对疗伤有着奇效。直接吃下,口味甘甜,之后涩苦。而若是交给大夫制成药丸或药剂之后,功效翻倍,可谓是疗伤的良药。
方笑语没想到会在这个世界看到熟悉的物种。只是这朵花有所损伤,所以药效要大打折扣,但是,它依旧是疗伤的圣药,毋庸置疑。
这朵已经变异了的九星连珠,最底下那朵花已经开始透明,不久便要结下果实了。一颗果实大概拳头大小,疗伤的药丸差不多能够制作十颗。若是受伤之人服用,精气神得到回复,还能加速伤口的复原,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而且,那透明的花瓣,若是用特殊的手法晒干,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放在水中泡软,而后敷到伤口之上,能够起到强力止血的效果。
而无论是九星连珠还是十全十美都是没有叶片的。也不能说是没有,一开始是有的,但是会急速枯萎,脱落入泥土之中,化作泥土的养料。这是因为叶片中的营养已经被花朵给吸收殆尽了,所以才会如此。
方笑语打着主意如何能将这株九星连珠得到手。
看得出来,魏氏对这株花真的是宝贝的不得了。而且这种花也的确是十分罕见的品种。即便是放在她还是魔教教主的那一世,也是十分罕见的东西。若不是柳阡陌这个号称怪医的怪胎总是喜欢到处收集奇花异草来研究药性,被她偶然得了一朵,又培养成功,就是连她魔教之中的众多人都没有见过这东西。
并非是方笑语非要夺人所好,只是这株九星连珠放在魏氏这里实在是太浪费了。
这株花留在魏氏这里只能被当作观赏用的植物,待到花瓣凋落果实腐烂,一切也就都没有什么作用了。
而若是不懂得如何处理这东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凋败,且这九星连珠,一生只会结五次花朵五次果实,五次花开之后,就连花枝花茎都要腐烂,泥土里的根须也会跟着腐烂。
不过,腐烂后的九星连珠,原本培育它的泥土却仿佛有了灵气一般,再用这些泥土栽种其他的植物瓜果,那些植物会长的十分茂盛,也格外精神。
看那最后一朵花已经几近透明,这就证明,魏氏得到这朵花已经很长时间了。而这花所盛开的时间也有很长时间了。再过不久,这朵花就要结果,之后所有的花陆续都要透明结果,等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而方笑语想到得到这株九星连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想试着将九星连珠培育成变种的十全十美,然后源源不断的培育,它的花瓣果实可以制成止血和治伤的良药。若是这种良药能够用在战场之上,能减少无数战士的死伤。
在战场上,受伤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伤势得不到及时的治疗。
战场上的军医毕竟数量少,和动辄就几十万大军的战争而言,军医根本就忙不过来,更不可能给每一个人都能治疗的及时。
有多少人,一场战争下来就缺胳膊少腿变成了残疾。而这个时代,残疾的老兵与废人无异。
九星连珠的果实也实在难得,可毕竟还可以想法子去培育。不需要人手一颗药丸,但是有了这种止血的花瓣和果实制作的药剂或药丸,至少能减少大量的死亡与伤病。
而恰恰,前世她是魔教教主,而怪医柳阡陌就是她魔教之人,所以柳阡陌培育了十全十美,使得魔教拥有了一种十分难得的疗伤圣药。
最重要的是,她懂得十全十美的培育方法,也懂得如何将十全十美的花朵和果实制作成疗伤之用的药。若是能够将眼前这株九星连珠得到手,将之培育成十全十美,而后大批量培育,再制作成药剂,先不说战场上的将士受益,就是她安王府和镇远将军府将来的地位就更加的不可动摇。
且,她一定会得到所有战士的拥戴与尊重。
而如果她将这种尊重按在皇帝头上呢?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劳。不要白不要。
方笑语开始认真的想着要如何将九星连珠拿到,鲁国公府也算是武将起家,东郊那一带其实也都是鲁国公的势力,倒也不是不能带上他们一把,给他们点甜头,或许还真有希望……
第五百一十章 魏氏怒了
众人对九星连珠这般惊艳的美丽惊奇不已,皆都凑上去观看,且小心翼翼,不忍心触碰了这样的美丽。
对于一株如此多种颜色,花朵又大方美丽的植物,即便是平日里对花草没有研究,也并不怎么喜爱的人都觉得欣赏了这样的奇花是一种享受。
大家围着这株九星连珠议论开了,夸赞讶异的话不绝于耳,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长公主移动到了魏氏的身边,扯着魏氏退后到了一角,两人说起了悄悄话。
方笑语见长公主已经与魏氏聊上了,为了叫这两人不引起上头那位的注意,于是她主动的去了老太太跟前,先跟老太太行了个晚辈之礼。
老太太原本只是无聊的坐在上头,因为这株九星连珠她一早就看过了,该惊奇的也早已惊奇过了,如今再看,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且对于老太太来说,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位方大小姐,可是比那朵花儿要好看的多了。
“世子妃多礼了。”老太太见方笑语如此好说话,心里头高兴的要命,哪还会注意魏氏此刻在做什么。方笑语也放低了姿态,与老太太聊着一些佛家典籍,时间倒是飞快的过去,老太太还意犹未尽。
老太太正眯着眼笑,完全也不掩藏心中的兴奋之情,却没有发现,方笑语在与她说话的时候,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一些细小的不易被察觉的粉末便飘散在空中,被老太太吸入了大半。
这药粉是姬小路配制的许多种奇奇怪怪的药物中的一种,姬小路研究过的各种药或毒不计其数,这种品质的东西她都懒得给它起名字。
但是作用很清楚,其实就是临时叫人不舒服的一种浅毒,对人体没有多大伤害,只是会临时的叫人觉着身体不舒服。没有后遗症,也不会引起乱七八糟的病症,纯粹是一种淡淡的香味,只要吸入口鼻,就会觉着恶心犯晕,症状大约持续小半个时辰便会完全挥发消失。
因为此时身在百花园,各种花色香味混合在一起,所以这种淡淡的香味并不会被人察觉到。再加之方笑语出手极快,也没有人发现她这微小的动作。就连一直都注意着方笑语一举一动的李韵都没有察觉到方笑语那很自然的动作。
老太太刚刚吸入药粉,还不觉着怎么,与方笑语聊了好一会儿,才觉着身体似乎有些难受,但又不是那种无法坚持的难受,因为十分珍惜与方笑语畅谈的机会,所以也没有停下谈话离开回去歇着,只想着能与自己信奉的人多聊一聊。聊一聊高深佛法,聊一聊诸天神佛,聊一聊健康长寿之秘,总之她想要说的话有许多,哪舍得就这么撇下方笑语先行离开?
而就在方笑语和老太太聊天的时候,魏氏的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若是有熟悉魏氏的人在,便会知道,从前的魏氏,很少会摆出这样的脸色。因为家教良好,出了任何事,她都是处变不惊,且处理的方式相对温和。自从她出生到现在,几乎都没有露出过这般可怕的神情,若非是将她给气的急了,这种阴霾的神色几乎是不会出现在魏氏的脸上的。
就算是之前杨氏那个暴发户连累的鲁国公府险些得罪了长公主,她也只是厌恶罢了,但是此刻这种仇恨的表情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只能证明她是恨到了极处。
她知道二哥从来都不服她的夫君坐上鲁国公的位子,她甚至能理解二哥的不甘心,毕竟在嫡庶上,二哥才是嫡子,她的夫君只是庶子。
在这之前,她和夫君都很安逸于原来的地位。因为从一出生开始,庶子就几乎注定了难以继承家业。
她在家中也是庶女,所以嫁到鲁国公府来,也只能嫁给庶子,嫡子她是高攀不上的。她和夫君的夫妻感情很好,虽然夫君也纳了妾室,也有别的孩子,可是对她这个嫡妻却一直都很敬重。
原本寻思着读好书,将来能在朝堂上搏个一官半职,就算是不能继承鲁国公之位,可毕竟是鲁国公的儿子,总是比起那些寒门子弟容易出头的多。
有了官职在身,也总算是有个盼头,鲁国公的爵位,她们连想都没敢想,却偏偏天上掉馅饼,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魏氏比较善解人意,虽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都是二哥自己作出来的,可到底她是能理解嫡子被剔除继承者身份的心情的,所以以往即便二哥闹过几次,也有过几次无伤大雅的陷害,就算陷害成了,顶多也就是被老爷子老太太骂上两句,受点委屈罢了,所以他们夫妻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也就是心里头觉得膈应而已。
但是今日从长公主口中听到的消息,却让她动了真怒。
二哥这是要害死她啊!
如今的鲁国公府是她在掌着后院,今日的宴会也是她主动操办的。若是长公主在鲁国公府里出了事,且还是关于名节的大事,别说会害了长公主,就是鲁国公府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二哥那个蠢货,她当真以为长公主就算顾忌皇上拼命隐忍,到了危机贞节清白的时候她还能忍的下去?
外头关于长公主的流言蜚语已经叫人草木皆兵。若是再传出贞节有亏,长公主为了安抚方大将军,也一定会将事情严肃处理。到时候,以为这是死一个奴才就能平息的事态不成?他这是哪里来的混账自信!
魏氏自然也没有以为长公主这是在陷害她的二哥,故意在她面前挑拨。因为没有动机。
长公主与二哥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纠葛,是否见过面都不知道。何况,身为堂堂长公主,若是看一个人不顺眼想要整治他,跟皇上说上两句就是。以二哥一个白身,连皇上都不用惊动,长公主自己的地位要弄死他都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又何须在她面前诬陷他?
长公主既这么说了,就证明定是有这件事的。何况长公主的意思,这话还是那位安王世子妃亲耳听着二哥跟那小厮亲口说的。
且她一点也不怀疑二哥真能干出这种事来。以前他也没少陷害她们夫妇,只是都是些不大的事,就算是陷害成功,要么被老太太骂一顿,也可能惹得两位长辈失望,再严重些交出管家权而已,都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所以能忍她们则都忍了。毕竟都是骨肉兄弟,她也不想看着夫君为难。
再者,就算这个二哥再不成器,老爷子和老太太是爱他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顶多是觉得这个儿子叫他们失望了而已,可不代表她们就真的放弃了这个嫡子。
魏氏很清楚,就算她的夫君是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可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疼爱归疼爱,看重归看重,可毕竟与自己亲生的隔着一层肚皮,会有所偏爱是正常的。
她也做很大度的态度,就连老爷子要罚二哥的时候她也是帮着求情。不是她心宽体胖,而是不想让自己的夫君在两位老人面前为难罢了。
若是真将二哥罚得狠了,固然是两位老人自己罚的,但往后再看夫君的时候心里定然会存着疙瘩。所以他们尽量大度,能大事化小的,就尽量小事化了。可没想到,她们的隐忍却成了二哥变本加厉的资本!
他是真以为她们是泥捏的不成?他以为她们就没有气没有恨没有心不成?
若是今日长公主真的在府里出了事,别管大事小事,至少也是为鲁国公府树立了长公主这个敌人。二哥这个没脑子的到底明不明白长公主在皇上心中究竟占着什么样的地位!
魏氏有些庆幸,庆幸长公主事先知悉了二哥的阴谋。若非如此,真到事情发生了,谁知道长公主会不会以为这就是她鲁国公府故意羞辱她而牵连全府?
长公主肯跟她悄悄的点明此事,足以见得长公主英明,知道此事与她无关。她心中是有着感激的。
可是,同时她又有些犹豫了。
这件事该如何解决才好?
虽然事情还未发生,还来得及阻止或准备应对,可是,二哥的那点心思已经被长公主察觉到了,就算事未发生也不可能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若是处理的重了,老太太心里难免会有疙瘩。可若是处理的轻了,也势必会让长公主心中怨恨。
魏氏当真是觉得进退两难。最后只得将目光移向长公主,她希望干脆让长公主给个章程,她照办就是了。
长公主也明白魏氏的为难,但却不会因此就放过那个废物二爷。
敢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若是不杀鸡儆猴,世人还真以为她叶沁雅是个好欺负的人了。
虽然方笑语的回京,将军的关心让她原本焦躁的心情平息了不少。可流言蜚语毕竟没有消失,她心情还是不好的很。
杨氏那个暴发户敢对她冷嘲热讽也就算了,她就是说的嘴皮子干裂,可毕竟她也不会少一块肉。但若是那小厮真的对她动手动脚,别管这事情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这名声就算是全毁了!
世人才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们关心的只是结果。
不说别的地方,就是这京城之中,就有多少清白的姑娘家,或因为意外,或因为被陷害,最后不得不嫁给了那些让她们失了清白的人,甚至还有好人家的姑娘被迫不得不嫁给一个下人的,再要么青灯古佛了却尘缘,再要么一条白绫了此残生。自古以来,出了这样的事,吃亏的不都是女子?
她是长公主,身份高贵,或许不会因此就要嫁给一个小厮。可是,她也是镇远将军方剑璋的夫人,被一个小厮摸了,叫她如何跟自己的夫君交代?叫将军以后如何做人?叫皓之、笑语、慕仪他们以后又如何见人?
他们这是要毁了她啊!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活,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还肯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就要如此毁在这样低劣的陷害之中吗?且陷害的还不是她,她只是别人陷害魏氏,陷害鲁国公的一个工具。何等的可悲?
长公主是真的怒了。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一下这些心怀鬼胎的人,所以干脆她就同意了方笑语的意见,这一次,就帮着魏氏将这个祸害彻底的解决了!
见魏氏投过来的目光,长公主表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并非是本宫想要管着你们的家事,但是你们那位二爷也实在是太不像话!竟将主意打到了本宫的头上!若非是本宫与魏夫人相处以来觉着夫人大方、贤淑,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此事本宫定是要追究到底的。”
“公主恕罪。臣妾也不知二哥竟会打着这样大逆不道的主意。求公主不要怪罪国公府,若公主要罚,就罚臣妾管家不严,致使出了这样的事情,惊了公主。求公主恕罪。”说着,魏氏就要跪下,却被长公主及时的拉了起来。
她不想现在就打草惊蛇。
而魏氏其实也清楚,长公主根本没有怪罪她,否则就不会跟她说这件事。
恐怕是二哥彻底将长公主惹恼了,长公主自也猜出了二哥这样做的原因,所以才想着借她的手,给二哥一个天大的教训,顺便卖她一个人情。
她不傻,这一切她都想的明白。但是,明知那是长公主的阳谋,但因为是阳谋,她却还不得不领这个情。
一则本就是二哥有错在先,竟然起了这样杀千刀的心思。二则,她也有些烦了。二哥这次竟然准备用这样的法子来陷害她,这不就等于是想要她的命吗?她们夫妻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还不是看在那毕竟是兄弟,身体里留着相同的血液的份上?还不是看在老太太和老爷子年事已高,不想他们伤心的份上?
就算她出身书香世家,却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良好的家教可没有教她凡事都要忍气吞声,哪怕他人一再欺辱还要咬牙吞咽。
要是她因为这种事而成了罪人,回娘家时,爹娘还不得一鞋底子拍死她?
第五百一十一章 佛像与佛香
魏氏这边下了狠心,那一头老太太却越发觉得晕乎,按着额头,总觉着昏昏沉沉的。
方笑语心知肚明,这是药效发作了,于是扶住了有些摇摇晃晃的老太太道:“老夫人可是不舒服?”
“无事无事,老毛病了。”老太太忙摆着手。
花姑姑也是满脸担忧,于是劝老太太道:“老夫人,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
“不用,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缓一会儿就好了。哪用得着特地回去歇着。怠慢了贵客可怎生是好。”老太太不大愿意回去。对于这些信徒而言,能够见到心目中的‘神’可是比什么都重要,即便是身体有恙也都能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能请动方笑语来府实在是太难了。以往递过去的帖子几乎都石沉大海,多少次了,今日才请动了方笑语这一次,她当然要把握机会,多余其攀谈一番,或许能借借仙气儿,保佑鲁国公府也保佑全家人都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
“老夫人若是觉着身体不适,便要及早回去歇着,否则耽误了身子才是大损失。”方笑语笑着,还特意的改变了一下身上的气质,让其看起来有那么点‘仙气儿’。
老太太有一种眼前的方笑语变的庄严了一些的错觉,就更是不舍得离开了,于是一面强撑着,但又实在是被这种难受的感觉困扰着常常走神。
“世子妃多担待,老夫人乃是世子妃的信徒,只是贪恋与世子妃相处的时间,并非有意怠慢。”花姑姑见老太太几乎完全不在精神上,就连方笑语说的话都没有真的听进去,于是连忙解释道。
“怎会。能得老夫人信任,乃是笑语的荣幸。还请扶老夫人回去歇着吧,要不找个大夫瞧瞧,开几方安神的药吃着。”方笑语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温和的态度,这让花姑姑对方笑语的感觉好的不得了。
“不用不用。我不回。”老太太这时候却犯起了小孩子脾气,叫花姑姑头疼不已。
“老夫人这是舍不得与世子妃分别呢。”花姑姑有些尴尬。老太太的小孩子脾气很早便有了,只是很少在人前显露。大多时候都犯在吃食上,想要吃个什么东西,若是当天府中没有,其他东西她就很难下咽。
但是,这些脾气老夫人从不在儿女面前发作,特别是大少爷去了之后,老夫人连这种孩子脾气都很少犯了。原本喜爱在意的东西似乎也都叫她没了兴趣。没想到今日会在方笑语的面前又一次暴露了这种孩子气,倒是叫花姑姑心中松了口气。
有盼头就好,总比对什么都死心的好。
只是,不了解老夫人的,怕是要被老夫人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给吓着了吧。所以花姑姑才会觉着有些尴尬。
但愿方笑语别介意才是。
方笑语倒是没想到这老太太还真的是很忠实的信徒,宁愿拖着身子不舒服,也想跟她对待一会儿。但这岂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于是方笑语笑着摇摇头道:“花姑姑这话说的,倒叫我有几分开心。既如此,我看这样吧,我陪着姑姑一同送老夫人回去,待请了大夫开了药,待老夫人歇下,我在离开,如何可好?”
方笑语虽是对着花枝姑姑说的这话,其实却是在看着老太太的反应。
老太太的难受依旧没有减轻,但方笑语的话她还是听到了的。看着自己信奉的人如此关心她,她这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但却依旧说道:“这如何使得?”
“老夫人,难得世子妃关心您,您不妨就听世子妃的话,养好了身子,往后咱们再多请世子妃过府不就是了?否则若是老夫人坏了身子,该叫老爷子和少爷们多挂心啊。”花枝见老太太都摇摇晃晃了,连忙上前将老太太扶住了。
老太太一想也是,将来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于是也便不再逞强,揉着额头道:“那……那便有劳世子妃了。”
“老夫人何须客气?”方笑语于是起身到了老太太的另一边,和花姑姑一起,一人扶着一边,将老太太扶了起来。
魏氏见老太太起身了,连忙上前询问,得知老太太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心中也是焦急不已。
长公主趁着魏氏关心老太太的空当,小声在方笑语耳边道:“老夫人房里有幅佛祖拈花图是那位二爷送的。”
方笑语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看来这一次收拾这个二爷就得靠这幅画了。
“人老了,身子骨不结实了。只出来这么一会儿,便是头疼脑晕的。算了,我这便回了。”老太太见魏氏眼里满是关心,心中微暖。
这个儿媳妇她是满意的。从嫁过来开始,对她就十分孝顺,她都看在眼里。
“那我送母亲回去歇着吧。”魏氏说着就要来搀扶老太太,却被老太太阻止道:“算了,这宴会是你一手操办,总不能三番五次将客人留在这里无人照看。有花枝和世子妃陪着我回去就是了,你就留在这里陪着客人。还有,看好了那个杨氏,别再叫她给我鲁国公府树敌!”老太太显然对那个杨氏一点好感也没有,提起她脸色都青紫了一些。
“是,听母亲的。那母亲您先歇着,待送走了客人,儿媳再去看您。”魏氏看了方笑语一眼,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最后还是道:“劳烦世子妃了。”
“魏夫人可别跟我客气,我可是白要了苗姐姐两罐好茶,这些不算什么。”方笑语这话也是在给苗珍珑涨眼色。这个苗珍珑,若是不出意外那就是下一代鲁国公夫人了,她在此时便交好了她,就算是提前投资了。
魏氏不由得用眼神表扬了苗氏,看的苗氏喜笑颜开,心中也感激方笑语。
方笑语扶着老太太离开了百花园,长公主却留下了。那位傻子二爷的计划已经被长公主知道了,那么,长公主自然会提防那个小厮,所以方笑语倒不怎么担心会出问题。
老太太的小院儿并不奢华,反倒有些简谱。
院子里的摆设全都走简单大方的意境,唯独有一座假山,还有一条人工建造的小溪显得院子里多了些禅意。
小佛堂在院子的西边,所住的屋子在佛堂的旁边,如此,老太太礼佛时便不必走太多的路,几步便可到了。
扶着老太太进了屋,让老太太在床上躺好,花姑姑便去外头叫下人去找大夫来给老夫人瞧病。
丫鬟替着茶水进了屋,给老太太泡了杯花茶,这些花茶都是魏氏所种植,晒干了之后,送给了老太太不少,多喝多身体有着不少好处。各种花草对应不同的养生之处,因为常喝,老太太的身体基本上还算健朗。
真正叫老太太虚弱下来的,其实就是两年前大儿子的死。那之后,老太太也大病了一场,虽然痊愈了,但是身子骨也不如从前了,还落下个头疼的毛病。
老太太喝了口热茶,而后躺在了床上。方笑语帮她盖好被子,心里头还有点愧疚。虽然她下的那种药粉对人体没有多大害处,但小半个时辰难受的感觉却是逃不掉了。
“真是怠慢了。”老太太昏昏沉沉的,竟是有些瞌睡的迹象。
“无妨,老夫人困了就先睡会儿。以后老夫人闲来无事也可到我安王府中做客,不急于这一时的。”方笑语笑道。
老太太这一听,立刻大喜,笑眯着眼,没多久就睡熟了。
没多久花姑姑便将大夫领进了屋,虽老太太睡了,却也不耽搁给老太太瞧病。
方笑语也没急着走,而是在屋里寻找着那副长公主口中二爷送的画。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画就挂在墙上。画中佛祖面露慈祥的笑容,手指拈花,一道光芒洒下,给人一种普度众生的感觉。
方笑语知道,恐怕这就是长公主口中的那幅画了。
大夫还在给老夫人瞧病,花姑姑走到方笑语的身边感谢道:“今日多谢世子妃了。”
“花姑姑不必客气。”方笑语笑着回应,而后指着墙上这幅画道:“这画,画工细腻,佛祖拈花,普度众生,竟是连细节都这般出色,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这倒不是方笑语说谎,这画的画工确实十分纤细,一眼便瞧出,似是出自哪个女子的手笔。
但是,这种画法,任方笑语想遍了大承有名的画匠,也想不出出自谁手。
“这画是二少爷送给老夫人的,出自二夫人之手。”花姑姑笑了笑。
“哦?二夫人有如此画工,当真是技艺高超。只是,这一处留白,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方笑语开始忽悠了。
“世子妃好眼力。其实一开始,此处有一株佛莲,只是可惜,墨迹未干时被二少爷不小心碰了,将墨迹晕开了一些,后来,便找了修补画作的大师,将那佛莲给去除了。世子妃瞧着,此处的纸张比起别处要薄一些,不平整一些。只是,这是二少爷和二少夫人的一边心意,老夫人也很喜欢,便一直挂在此处。”花姑姑解释道。
“原来如此。”方笑语不动声色。
“看来二少爷和少夫人也是对老夫人孝顺备至。”方笑语随口夸了一句。
“哎,二少爷在外头不像话归不像话,对待老夫人还是孝顺的。”花姑姑虽然也很讨厌二少爷的做派,但其实二少爷对老夫人还不错,很少忤逆,就是屡劝不听而已,叫人头痛不已。
方笑语没有搭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说二少爷不好,必是要得罪人的,毕竟他再不好,家里人也听不得外人说三道四。可若说他好,亏不亏心啊。
“对了,世子妃,奴婢有一事相求。”花姑姑突然对方笑语行了个礼道。
“花姑姑有事请说就是。”方笑语笑着道。
“奴婢希望世子妃与奴婢去一趟小佛堂。”花姑姑有些不好意思道。
“去小佛堂?”方笑语一愣。
花姑姑一路领着方笑语去了旁边的屋子,那里只是不大的一间屋子。里头有一张躺椅,铺着厚厚的垫子,应该是老夫人平日礼佛累了时暂时歇息的地方。
躺椅的后头有一扇巨大的屏风,屏风上的图画也全是佛家典故。屏风后头便是老太太平日礼佛之处。上头是一尊青玉的佛像,佛像看起来十分舒服,佛祖的神情慈悲、温和,仿佛真实。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佛相的底部有一道巨大的裂痕,看起来似乎是被摔过。
佛像下头还点着香,底下只有一个蒲团,这就是整个屋子的陈设。
“花姑姑叫我来佛堂,可是因为这尊佛相?”方笑语有些在意那佛像上巨大的裂口。可以说,这尊佛像,无论是玉质,还是雕刻,都价值连城。但是底下的那条裂纹,却将整个佛像的美感破坏无疑。
“世子妃神机妙算。这尊佛像,是当年老夫人偶然从一个胡商那里买来的,听那胡商说,这佛像原本是一得道高僧所雕刻。这玉乃是用了一整块上好的青玉,而青玉本身上头有着天然的花纹。那高僧根据花纹天然的轮廓雕刻了这尊玉像,价值不可估量。但之后,那高僧却莫名被人杀了,玉像便不知所踪。后来,辗转流落至域外,被那胡商所得。胡商并不信佛,故而才拿来卖钱。”
“这佛像原本好好的,只是有一日不知何故突然就裂开了。老夫人说是不祥之兆,原想着要将佛像换了。可是又有传言说,佛像不能随便丢弃。特备是这种浑然天成的宝贝,若是随意弃之,恐有天谴。老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找过几个大师来瞧过,但大师们不知为何,都不肯将佛像带走处理掉。奴婢自作主张,不知世子妃可有法子处理此事?”花姑姑觉着很奇怪。这佛像为何会裂?这一点她一直想不明白。
其实这佛像开裂时是在两年前,也就是在大少爷去了同一天,变成了如此模样。所以老夫人一直当这是不祥之兆。也找过几家佛寺,请大师来看过。可说明详情之后,大师们却并不愿带这佛像离开,只叫老夫人继续供奉。可老夫人心中始终有个疙瘩在,却又不敢随意丢弃,怕引来天谴,祸及鲁国公府,这才一直每日在佛前念经祈祷。
方笑语听了花姑姑的话,神色一顿,随即走上前去,将那佛像拿在手中。
那道裂缝细长,在温润的玉质之上显得特别的突兀与显眼。而方笑语将玉像凑前观看,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叫他警觉起来。随即她将目光落到了原本佛像前的一炷香上。
第五百一十二章 又补一刀
此时那柱香,已经烧了一半,另一半还在继续燃烧着。因为老太太离开佛堂之前还在礼佛,再加之得知方笑语的到来太过兴奋,离开时也就没有将香烛掐灭。
燃烧的香发出淡淡的草木的香味,闻起来十分舒服,似有凝神之效。若不是方笑语的五感异常的灵敏,恐怕还闻不出那藏在柔和味道背后的那种极难闻出来的细微的突兀的味道。
“这香,是从那个庙里求来的?”方笑语不动声色的问道。
像是这种有钱有权的人家,他们烧香拜佛所用的香烛,一般都并不是哪个地摊里随便就能买来的。虽然那些买来的香也不差,但是这些迷信神佛的人,比起那些花银子就能买来的东西,他们更喜欢那种被大师‘加持过神力’的东西,用起来都觉得舒心了不少。
以鲁国公府的地位,就算是世袭得来的,不是靠自己的本事挣回来的爵位,它也毕竟是个国公,无论去哪个寺庙里求些香烛都不是什么难事。
花姑姑自然是没有看到方笑语一闪而逝的皱眉,反倒是笑着道:“这是大孙少爷送来的,说是求自乐土寺,乃是空见高僧亲手所制的,老夫人一直以来都只用这种香。”
“大孙少爷?”方笑语一愣,随即神情有些奇异的微妙。
花姑姑以为是方笑语不了解她国公府,所以连忙解释道:“大孙少爷是二少爷的嫡子,对老夫人孝顺有加。他知道老夫人信佛敬佛,便去乐土寺求了香烛等物,每月都给老夫人送过来。老夫人见大孙少爷如此孝心,只是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便将从前用惯了的梨木香给换了,一直沿用此香至今。”
“这香烛等物,除了你们大孙少爷,可还有别的人经过手?”方笑语不动声色的看着周围的景物,问道。
“都是大孙少爷亲手送过来的。每次大孙少爷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有时顺手就送来了。”花姑姑回答,却也听出了方笑语话中的一些不对劲。她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道:“世子妃,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间屋子里,可还有什么老夫人常用之物?”方笑语没急着回答,反倒是在屋子里踱起了步,也不知再找些什么。
“常用之物?”花姑姑一时间有些懵,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方笑语也没指望着花姑姑能说出些什么来,所以自己在屋子里寻找着,之后,她便将目光放在了那团蒲团之上。
花姑姑一直都在注意着方笑语的目光,见方笑语看向了那蒲团,她也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花姑姑,这蒲团可否拿来我瞧瞧?”方笑语的神色有些奇怪,叫花姑姑没敢多问,便亲自将蒲团拿起来,交到了方笑语手中。
方笑语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抬头问花姑姑道:“这蒲团不会也是谁送来的?”
“这是老夫人在静心庵求来的……”花姑姑回答的底气都弱了些。难道蒲团有问题?
“从静心庵求回来这蒲团之后,可有别的人碰过?”方笑语又问。
花姑姑想了想,回答道:“以前大少夫人来小佛堂礼佛时也曾用过。”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且这蒲团曾经被钩碎过,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再加之这蒲团也用了多年了,用老夫人的话说是已经沾上了佛性,也舍不得丢,所以曾让二少夫人拿回去补了补又重新用上了。”
花姑姑心中越发不安。总觉得方笑语这些问题里头透着古怪。
方笑语点了点头,随即又将手上的佛像晃了晃道:“这尊佛像,当年老夫人是如何得到的?”
“从胡商手中买的。”花姑姑愣了愣,心说方才不是说过的吗?
“我知道是从胡商手中买的。我的意思是,当初老夫人是如何知道有这尊佛像的?是巧遇偶遇?还是听了消息专程去买的?是老夫人亲自去买的?还是找了下人代为去买的?”方笑语笑了笑,摇摇头道。
“这……”花姑姑想了想,道:“当初二少爷曾与老夫人提过,京城里来了个胡商,卖的东西品相皆都不错,其中就有一尊上好的青玉佛像。只是,二少爷囊中羞涩,买不起这等好物,但又觉得此等机缘被别人得去了又可惜得很,就在用上时跟老夫人提了提。老夫人原本也没放在心上,佛像虽好,但老夫人也见过不少好物,也不至于迷了眼。后来,老夫人要去听枯禅寺听大师讲佛,回来的路上正好碰上了那胡商在向一个夫人推销这尊佛像。老夫人一眼便觉得这佛像无论从玉质还是做工上都难以挑剔的好,便花了重金从那胡商手中买了下来,从此后便供奉在这小佛堂里。”
“这佛像买回来许多年头了吧?”方笑语满心了然。
“七八年了。自从大少爷的病情有所好转之后,老夫人就更是对佛祖保佑感激有加,所以,经常会购买一些礼佛时所用的东西,也常去参加一些大师讲佛的聚会,认识了不少同信佛祖的朋友。那之后,也有不少人送过老夫人佛像,但老夫人十分喜欢这尊佛像,便一直都没有换过。”
花姑姑紧张的回答,她关注着方笑语的一举一动,生怕看漏了一点她的反应。
方笑语心中冷笑。
有些事也未免太巧了些。二少爷随口一提胡商手中有一尊青玉佛像,于是老太太出门时又恰巧看着了。被二少奶奶重新缝补过的蒲团。大孙少爷亲手送来的香烛……
因为大少爷两年前死了,所以留下了一个妻子,如今一直跟着老太太礼佛,几乎已经不问世事了。
大少爷年少便体弱多病,虽成了亲,但是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所以房事不是不能,但却多的是有心无力的状况。且成亲多年,因为他这身体的原因,也没有办法给妻子留下了一儿半女。所以,大少爷与大少夫人之间是没有孩子的。
二少爷成亲之后虽然没个正行,常常流连青楼楚馆,且也对家中的妻子并不好,可身体没病没灾的,孩子总还是有的。而这个大孙少爷,就是二爷与二少夫人所生的嫡子。
“世子妃,您的这些问题可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您可别不说话,叫奴婢心惊胆战的。”花姑姑跟着老夫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见方笑语现在这种奇怪的模样,心中总有些不安。
“花姑姑,还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方笑语也不是故意吓花姑姑的,只是有些事,她也得弄清楚,说着才方便。
“世子妃请问。”花姑姑盯着方笑语一刻也不敢松懈。
“你们大少夫人,平日里也跟着老夫人礼佛?”方笑语问道。
“是的。大少夫人常常陪着老夫人一同礼佛。”花姑姑点头。
“大少夫人是从何时开始礼佛的?”方笑语又问。
花姑姑想了想,道:“大少夫人的娘亲原本就信佛,大少夫人自小就跟着其母一同礼佛。嫁来了国公府之后,因为大少爷体弱多病,所以大少夫人便常常去佛寺祈福……”
“问句多嘴的话。你们大少夫人与大少爷可曾怀过孩子?”方笑语沉吟半晌,又问道。
花姑姑一愣,虽然不明白方笑语问这样私人的问题做什么,但却还是回答道:“大少夫人曾怀过一次孩子,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滑胎了。大夫说是大少夫人吃坏了东西,那之后,大少夫人和大少爷都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一算时间里闷闷不乐。为此,大少爷的病都犯了。”
“大少夫人怀胎又滑胎时,可曾来小佛堂拜过佛?”方笑语的问题越来越诡异了。
“当时这小佛堂就只有老夫人在用,且不似如今这般用的频繁。但是奴婢记得,因为大少夫人与大少爷情况特殊,能够怀上孩子实属难得。当时,大少夫人十分紧张这个孩子,于是饮食之类的事情都格外小心。且奴婢若是没有记错,当时大少夫人确实来过小佛堂,希望能够求佛祖保佑她能顺顺利利的生下儿子,为大少爷开枝散叶。因为大少夫人怀着肚子,不宜走远路,故而便没有再去各大佛寺祈福,而是来到了老夫人院子里,跟着老夫人一同在佛堂里诵经念佛,为孩子祈祷。”花姑姑心中大骇。她觉得他已经知道方笑语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那当时,这尊佛像还有这块蒲团可都在这小佛堂中用着?”方笑语挥了挥手中的佛像还有蒲团。佛像自不必说,若是玉石养得好,时间越长,便越有莹润柔和的光泽。而这蒲团的陈旧程度,恐怕也是用过几年的东西了,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已经……在了……”花姑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方笑语点了点头,却没再问下去了。但花姑姑却巴不得她继续问下去。
心中残酷的猜想在此时于心中飞速的发酵,让她越来越不安,越来越不平静。
这位世子妃问过的问题,乍一听似乎都是些小事,可正因如此,一般人谁会随意问这些事情?既然问了,怕必定是有深意的。
而从这里开始起步猜想,这种深意代表着什么,岂不是……
“花姑姑,这佛像我便带走了。还有,这蒲团里头的东西还是趁早拿出来丢了。记住,要用烈火焚烧销毁,且要毁的干干净净。”方笑语没有将佛像放下,而是一直抱在手中。而后向花姑姑吩咐道。
“莫非这蒲团里有邪物?”花姑姑可是吓的心肝乱颤。佛堂里都能进了邪物?
“还有,这香也不要用了。用着对人可没什么好处。”方笑语随口又想起一句。
花姑姑连想哭的心都有了。
佛像有问题,香烛有问题。蒲团有问题。
且花姑姑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下子就联想出了这些东西似乎隐隐都与二少爷一家有关。
况且世子妃还单独询问了大少夫人的问题,特别是有关于孩子的一些事……难道,当初大少夫人的滑胎与二少爷一家有关?
花姑姑简直不敢想下去。
后院里你争我斗尔虞我诈,花姑姑看过不少。当年她在宫里头待过,后来年纪到了就被放出宫来,之后就跟了老夫人。
说实话,宫里的人们厮杀起来那才叫残酷血性。与之相比,鲁国公府就像是一个天堂一般。大少爷温和儒雅,大少夫人贤惠持重。二少爷虽然不学无术,但二少夫人也算是个惹人怜爱的人。且大孙少爷也对老夫人和老爷敬重有加。三少爷有才有德,虽是庶子,但与老夫人的关系亲密,三少夫人又是个家教良好温柔娴淑的。后头几个庶子庶女也没怎么给老夫人找过麻烦,不说有多优秀,却也规规矩矩的,没叫老夫人多操过心。
大少爷死后,老爷老夫人大受打击。二少爷不堪扶持,便由三少爷得了爵位,但却也将国公府操持的妥妥贴贴的,没怎么发生过大的问题。除了二少爷会来闹上几次之外,后果也都不算严重。
可是,若是大少爷的死,大少夫人的滑胎全都是二少爷一家一手谋划……
先不说这是多么令人心寒的事。最重要的是,这要老夫人该如何承受如此打击?
老太太的亲生儿子也就只剩下二少爷这一个了。大少爷的死已经叫老夫人身心俱疲,若是知道可能是二少爷一家害死了大少爷……
花姑姑那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想些什么。平日里老练的人,如今若如同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完全的乱了方寸。
“世子妃,这……难道真的是二少爷……”花姑姑嘴都有些秃噜了,甚至都有点结结巴巴的。
“花姑姑,还有老夫人房里的那幅画,也尽早摘下来吧。方才没见识过这座小佛堂,只凭一幅画,我也不好说什么,谁也不敢保那不是一场意外。不过如今……”
方笑语这一刀补的,瞬间将花姑姑又补懵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处心积虑,兄弟相残
花姑姑脑子里乱成一片。
老太太这几年来身体一直不太好。看起来似乎还健朗着,其实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时有发生。
特别是大少爷去了之后,老太太急火攻心,病了一场,之后身子就更是惰怠,常常无精打采。
本以为都是小毛病,找了大夫检查,大夫也说没什么大碍。药开着吃着,也没多大效果,却也没有爆发什么大的病症,所以谁也没有怀疑什么。
但是,今日方笑语的那一番话,却让她想了很多。
如果早在好多年前,这尊佛像,这块蒲团,这些香烛就已经有了问题,那么老太太的这些病症,岂不是也很可能与二少爷一家有关?
花姑姑寻思开了。
七八年前,老夫人重金买来了这尊青玉佛像,那之后,大少夫人被查出有孕,全家人都开心的很,整个国公府都洋溢在喜庆的氛围之内。
因为大少爷体弱,刚成亲那会儿一直没能跟大少夫人要上个孩子。大少夫人好不容易怀孕了,但却已经算是大龄孕妇,所以一切皆都很小心。
也不知道是这孩子冲了喜还是怎么着,那段时间,大少爷的病也有所好转,看起来比从前精神的多了,大夫看了也说这是好现象,只要多调养,不说真能痊愈像是寻常人那样生活,但是至少延命几年不成问题。
大少自小就体弱,若不是照料的细心,再加之运气好,恐怕都长不大,能拖到此刻,绝对已经算是奇迹了。但他的病情真的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叫老夫人喜极而泣。
大少夫人每日里就跟看祖宗似的看着这个孩子,饮食习惯,每日必做的对孩子有益的事,大少夫人按照大夫的嘱托严格的执行着。就是吃食都觉不经过他人的手,全是由她的心腹一力准备的。
老夫人想要抱大少爷的孙子已经很久了,自然不会介意大少夫人这般保护严密,不如说,老夫人比大少夫人还要紧张这个孩子,不仅请了宫里的太医帮着诊治,还从宫里头请了信得过的嬷嬷前来照看大少夫人。
但是,这个孩子终究没保得住。
大少夫人滑胎滑的莫名其妙。大夫说是吃坏了东西,可大少夫人却很肯定自己的吃食与平常都没什么不同,且服用之前全都验过是否存在问题
按说如此精密的防备着,不该吃坏了什么才对。那时候府里有人怀疑是不是大少夫人身边的人出了叛徒,但是各种吃食之中全都找不到被下了东西的证据。即便如此,大少夫人身边的人最后还是换了大半。
自那之后,大少夫人开始变的沉默寡言起来,总有丫鬟来报说大少夫人常常在夜里独自抹泪。
大少爷也受了打击,险些犯了病,虽然找了太医给救过来了,但之后身子骨也是越来越差,直到两年前,大少爷在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突然犯了病,从此就没救回来。
大少爷几乎是死在老夫人房里的,这让老夫人格外受打击,总觉着是自己的错,那之后就几乎腻在这小佛堂里,连门都很少出。
花姑姑的脸色很不好看。
如果当年大少夫人滑胎的事与这佛堂里的一切有关,那么,很可能这件事与二少爷脱不了干系。
虽然她也不愿这么想,但是眼前的一切却又让她一时间生不出别的猜想。
她想要继续问的详细一些。就算此时与二少爷一家有关会让老夫人伤心,可至少不能再让这些有问题的东西再继续祸害老夫人,所以一切就总得有个取舍。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突然听见外头小丫鬟急着敲门,似乎慌慌张张的。花姑姑沉着脸开了门,刚想开口呵斥,却听那小丫鬟急急忙忙的道:“花姑姑,不好了,老夫人她……”
“老夫人如何了?”花姑姑一听是老夫人出了问题,连忙急匆匆的就往旁边儿的屋子里跑,方笑语神色微顿,随即招呼了方才那个小丫鬟,叫她将正燃烧着的香烛掐灭,然后将老太太平日里存着的那些香烛全都搬出来,又让她将蒲团和玉佛也一并带上,如此,才跟在花姑姑后头,进了老夫人的房间。
此时老夫人已经醒了,只是脸上还满是疲惫,紧皱着的眉头叫她看起来状态似乎并不太好,但看她的神色,似乎又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
床前老大夫皱着眉头给老太太把着脉,脸色一直凝重的像是末日一般。
花姑姑连忙上前询问是怎么一回事,老大夫将花姑姑请到一旁,随即道:“老夫人这不是寻常的头疼脑热,这是中了毒。”
“中毒?”花姑姑大惊,不小心下这声音也就大了些,叫老太太听了个清清楚楚。
“大夫,可知老夫人中的是何毒?”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师太的花姑姑顿时冷静了下来,随即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道:“老夫人的体内残存着一些微小的药量,就是这种药物,会搅动人的气血,造成头痛、晕厥之类的病症。此次老夫人甚至不舒服,也是被下了药所致,这种药似乎对人体没什么大的伤害,但却可以造成人短暂的难受。”
大夫自己说着也有点莫名。之前体内血液残存的药力还好说,就是新中的这种微毒,对人体都没什么副作用,下这种药有什么用?就是为了叫老夫人痛苦?这多大仇啊。
“还有,老夫方才为老夫人验血,发现老夫人的体内还有一种奇怪的药力。”大夫顿了顿,神色有点古怪。
“是何奇怪的药力?”花姑姑被大夫这古怪的神情弄得一头雾水。
大夫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是一种能够导致孕妇滑胎还有防止有孕的药物。且这种药物残存还不少,显然是用过很长时间了。”
大夫的神情越发古怪。难道老夫人这把年纪了还……所以需要用到药物去滑胎或是破坏身体机能?
可若是别人给老夫人下的药,但这药下的也太古怪了吧?给一个年纪一把的老太太下避孕的药?
大夫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带任何感*彩,只是陈述者他所看到的事实而已。
“导致滑胎?防止有孕?”花姑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脸色大变。她想起了方笑语问过的关于大少夫人有孕的那一件事,难道这是巧合不成?
花姑姑的目光立刻就看向了方笑语。
方笑语深吸了口气,随即从丫鬟放在桌上的篮子上拿起了一炷香,随即走到大夫跟前,将香烛递给大夫,道:“大夫,您给看看,这里头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大夫也是见过世面的,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是屡见不鲜了,倒也镇定,拿起香烛,在鼻尖处闻了闻,随即又将那香掰下来一块,碾碎了,仔细又闻了一闻,而后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这香里头掺杂了一位草药,叫冷香知,这种药,拥有极为寡淡的香味,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什么味道来。但是它却有着很高的药用价值。用的妥当了,能治病救人,可却绝不能为孕妇所接近。若是常常接近这种东西,会导致孕妇滑胎,且若是长时间接触这味药,会破坏滑胎的孕妇的身体机能,导致她以后都不能再有孕。”
“老夫人体内残存的那种药物,正是冷相知……”大夫又补充了一句。
花姑姑已经在心中补充出了事情的大体经过,心中也就越发的冷。
如果此事与二少爷一家有关,这二少爷藏得可够深啊。
平日里看起来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实则背地里却也阴狠毒辣无比。
二少爷也就算了,毕竟他名声在外,狠毒些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平日里看起来性子软的二少夫人竟也这般狠毒吗?
还有,大少夫人滑胎那段时间,大孙少爷也就十岁左右吧?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会送出这样的香烛给老夫人。
想想便知,既是能导致人滑胎的药,自然就不是给老夫人下的。他之所以将加了料的香烛送给老夫人,就是想借着老夫人的手来谋害大少夫人的孩子。
他知道大少夫人因为她娘的关系也信佛,也知道她常常去寺庙祈福。因为那段时间大少夫人有孕,又十分紧张这个‘老来子’,所以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但是,她要为大少爷和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就很可能会去老夫人的小佛堂跟着老夫人一同礼佛,所以干脆就送来了加了料的香烛,叫大少夫人在没有防备也不会怀疑的地方沾染了药力,导致了滑胎,还找不到原因。因为谁也不会将怀疑的矛头对准老夫人。
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不弄脏自己的手,却让老夫人背负了这份罪孽。做得好啊!二少爷这一家子做的可真是好啊!
花姑姑怒上心头,却没有发现,老太太已经起身,且目光冷的吓人。
她不知道小佛堂里花姑姑与方笑语的对话。但是,光是听到自己的身体里残留着毒素,她就自动脑补出了这府里有人想要害她的故事。身为鲁国公府的老夫人,她的愤怒可想而知。
“花姑姑,将墙上那幅画也取下来。”方笑语此时却突然说道。
老太太一愣,不明白为何要取画,但花姑姑却早就听方笑语说过,所以也没时间跟老夫人解释,连忙亲自动手,将那幅佛祖拈花图给取了下来,递给了方笑语。
方笑语接过画轴,又将画平铺在桌上,道:“大夫,您归来瞧瞧,这画里的所用的墨汁。”
大夫眉一皱,寻思着难道又有机关?于是上前一步,凑在画前闻了一闻,突然就眉头紧皱
。随即他用手指在旁边的茶杯里沾了一滴茶,抹在了画上,将墨汁稍稍晕开一些。
墨汁沾染在了手上,大夫又仔细闻了闻手指上的墨汁,随即一脸嫌恶的在画中的空白处抹了抹。
“大夫,如何?”花姑姑连忙询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太一头雾水。这画是老二送给她的。尽管因为意外,让画有了一点瑕疵,可因为是儿子孝敬她的,她一直都宝贝的挂在房里。
大夫的脸色有些阴沉,显然是对这些害人的东西厌恶的紧,于是他说道:“这幅画里的墨有问题。这墨汁不是普通的墨汁,而是加了九色蝉的蝉衣。”
“九色蝉?”花姑姑眉头皱了皱,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珠子都瞪得圆圆的,那副受了惊吓的神情叫老太太心中感觉一阵不妙。
“大夫,这九色蝉是什么东西?”老夫人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东西。
“九色蝉,是一种产自于域外的物种。是蝉的一种,只是与普通的蝉不同,它的大名在域外可是令人闻风丧胆。”大夫面色沉重,手上也不忘记将画轴卷起来放在一角,又在药箱中拿了些药粉撒在了周围,这才继续道:“这九色蝉活着的时候倒不足为惧。可若是它死了,表皮会褪下一层蝉衣。这层蝉衣是那些邪道之人最喜的制毒材料之一。它能够引发败血之症。”
“败血之症?”老太太脸色顿时苍白如雪。
“败血之症……败血之症……那康儿他……”老太太险些没站住,眼看就要向后倒去。方笑语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老太太这才站稳了。
“这幅画里的九色蝉衣用量不算多却也不少,但因为被墨稀释了不少,所以不会立即引起气血亏败的症状。但是,若是长时间接触这种东西,对人体有十分大的危害。”大夫解释说道。
“那若是原本就患有气血亏败之症,只是多年来用补充气血的药材一直吊着,再问到这种味道,接触到这九色蝉衣,会如何?”花姑姑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眼中的阴霾之色不减,反倒更深了。
老太太连忙竖起了耳朵。
“九色蝉衣,足够半个拳头大小。它褪下的蝉衣,一整只,几乎就可以让一个正常的健康人患上气血亏败之症。若是原本就患有败血之症的人长时间接触九色蝉衣,只要这么一小块儿,研磨后加入墨中,这一幅画,就足以叫患有气血亏败之症的人多年来所补充的气血功亏一篑。”大夫心中已经想到了什么,但他却不动声色。
作为一个经常去各种贵人府上看病的大夫,应该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是不该说。
大夫,是最不会多嘴的一群人,因为常常与达官贵人打交道,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引起贵人忌惮,惹来杀身之祸。
大宅门里的恩恩怨怨数不清楚。他见的多了,也无视的多了。
他是大夫,负责治病救人。其余那些豪门恩怨的事,与他无关。
老夫人的腿脚还发着软,大夫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双手扶着桌角,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老夫人,您没事吧?”花姑姑心疼老夫人,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如今还要接受亲生儿子害死亲生儿子的悲剧。
“大夫,今日之事多谢了,木双,带大夫去领了诊金,送大夫出府。”老夫人这是要逐客了。
“老夫人还需平心静气,多多修养。待会儿老夫开个方子,老夫人叫人按方抓药就是。老夫这便告退了。”大夫也是聪明人,没有磨叽,立刻就跟着丫鬟离开了
之后这鲁国公府里发生任何事,也就与他没有关系了。
“花枝,这些事都是怎么一回事,你详细说来我听。”老夫人看起来很平静,但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
“老夫人……”花枝姑姑犹豫了。她实在是怕老夫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说!”老太太突然怒喝一声,吓的花姑姑浑身一哆嗦,于是也不再隐瞒,连忙将之前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好啊!真是好啊!兄弟相残,骨肉相杀,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是我疼爱的好孙子!”老太太一脸的悲戚,眼泪止不住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让方笑语都觉着有几分不忍。
她原本是打算陷害一下那位二爷的。
反正她这神棍的身份已经在京城里铺开了,或许还有怀疑者,但信任者更多。很多人排着队的去安王府里下帖子,各种要求,大多都是建立在她是‘佛女’的基础上提出的。
长公主从魏氏那里问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有一副佛祖拈花慈悲普度的画,乃是二爷所赠,所以她原本打算在方位之类的事情上着手,就说这幅画与房间的格局冲突,会给人造成不幸之类的事,反正这种事也就是开口胡诌而已,事后就是想查,怕也查不出什么来。
她没打算赶尽杀绝,却也坚定了要给那个二爷一个教训的心思。她不需要坐实了二爷想要谋害亲娘的事实,只需要叫老夫人心里头有个疙瘩就够了。
这个疙瘩,足以成为压垮二爷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本就不学无术,老太太之所以喜爱他,是因为他是她亲生的儿子。可若是这个儿子丧心病狂有谋害她之心,就算不狠下心来处置,恐怕也会越发疏远。
这就是方笑语最原本的打算。再加上长公主那边儿,对付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已经足够了。
来的时候方笑语还在找借口要怎么说才能叫老太太相信她的话,既然要陷害,自然是要将逻辑编的严密些才好。
但是,没想到,原来根本不用她陷害,对方很早以前就已经在布局了。
若是陷害魏氏,恐怕老太太还能原谅,毕竟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一个是庶子的媳妇儿,在她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她或许会臭骂二爷一顿,或许会打他两棍,但绝不会为了魏氏将二爷重惩了。
但是,如果那位二爷陷害的是大少爷可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大儿子才是老太太真正的心头肉。他自小体弱多病,这病其实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当年生大儿子的时候若不是出了点意外,也不会伤了孩子,导致孩子自小就气血亏败,险些养不活了。
而大儿子虽然体弱多病,但头脑灵活聪慧,人又冷静、儒雅,常常带着温和的笑容,对谁都是一副温柔的样子,又孝顺,又懂事,老太太和老爷子简直将他捧在手心里疼。
再加之心中那点愧疚,二位老人就更加的疼爱这个大儿子,巴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都给他。
原本,大少爷的气血亏败之症已经有所好转了。多年来,老爷子四处搜集补充气血的药材或者补品,大把大把的好药吊着命。也因此,身体有了好转,甚至于能够妻子行房时不会出问题,也让妻子顺利的怀上了他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孩子。
他心里很高兴。虽然他体弱,多年来也觉得对不起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的妻子,心中愧疚难忍,却不知能为妻子做些什么。
这个时代的女子,以夫为重,嫁给了他,怕是很难再改嫁了。他倒是不介意在他死后妻子能再找个好归宿,甚至于老太太老爷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当初大少夫人嫁来鲁国公府,嫁给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本就叫他们愧疚
。所以他们很早以前就决定了,若是儿子最终还是去了,留下这个妻子年纪轻轻,还能叫她一直守寡不成?若是遇到好的,改嫁也无妨,他们就当嫁出去了个女儿,只要孩子们都过得好就好了。
但是,大少夫人的娘家恐怕不会同意。
若是能给她留下个孩子傍身,将来就算这孩子不能继承国公府,可毕竟是国公府的血脉,想来也能让妻子有个盼头,所以大少爷知道妻子怀孕时,开心的难以自己。
借着喜事,大少爷心情爽朗了,连病痛都觉着减轻了不少,身体也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最后孩子却没了。
连一个明确的原因都没有找到,就没了。
大少爷一病不起,虽未死,但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又拖了好些年,他这才没能再拖下去,撒手归西。
无论是府里人还是外头人都以为是大少爷大限到了。毕竟自小身体就弱,原本被断定根本无法长大,如今却多活了几十年,在人们心中,即便知道是老爷子四处求购补充气血的药物才能将大少爷的命吊了这么久,但依旧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奇迹。
而如今,这场奇迹落幕了。
但是至今日,却发现,恐怕大少爷死去的这一切,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就已经是一场阴谋了。
何等的可悲?又何等的可叹!
老太太一边愤怒一边哭,哭的眼睛红肿,劝都劝不来。
方笑语站在一边儿觉得有些尴尬。
“这佛像与蒲团里又是些什么东西?”老太太看着桌上的佛像还有金黄的蒲团,心中悲哀更重。
此刻,原本觉着慈眉善目笑容柔和的佛祖,在她眼里却变的无比狰狞不堪。
方笑语叹了口气,说着,将佛像的底部裂纹的地方直接掰开,里面露出了一截迷你的,只有一根手指大小粗的小草人,草人的头上钉了被涂成了红色的短针,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针尾。
草人的身上,穿了一件手工做的小衣裳,衣裳的心口处,写着生辰八字,同样扎着红色的小针。
草人的脚底处被扎了七根铆钉。头顶一根长针一直扎到肚脐的部位。
“这是……”老太太和花姑姑目瞪口呆,甚至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这件事。
“巫蛊之术……”花姑姑下意识的捂了嘴。
这个时代的人们,最恨的就是巫蛊之术。究竟这些邪术是否真能诅咒人先不说,但是一想到有人正在扎着小人,刺着细针诅咒他们,他们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生辰八字,是府上哪一位的?”方笑语指了指心口处的手工的小衣裳上头写着的生辰八字问道。
老太太拿过来看了一眼,随即气的将那小人一把扔了出去,而后喘着粗气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感觉老了十岁。
花姑姑捡起被老太太丢掉了的草人,看了眼一衣裳上的字,随即沉重道:“这生辰八字……是大少爷的。”
方笑语并未觉得惊讶。她当初在佛堂看到这尊佛像时,就已经起了疑。那裂缝的地方,明显是因为人为的痕迹没有弄好,时间长了才导致裂开的。
而一般如此处理的人,大多都是用来做巫蛊之事的
于是,方笑语解释道:“这尊佛像,确实是用上好的青玉所雕刻,其中雕刻的纹路也是循着天然形成的痕迹自然而为,这些都没有作假。但是,我在小佛堂看到这佛像的裂口时,就觉着这种手法相当的熟悉。这尊佛像的地步,明显是被人为损坏之后,又由高人出手修补而成,而因为修补的手法始终不如天然的玉石浑然天成,所以时间长了,又被香烛的烟雾熏得干燥不已,最终便裂开了。而这种处理佛像的方法,大多用于西域或是域外那里的巫蛊之术。将草扎的小人儿或是直接一块被咒之人随身的物品,写上他的生辰八字,用涂了人血或朱砂的针刺入头顶、额头、心脏、脚底,用以诅咒之用。”
“这种方法,我幼时在西北的时候,曾见人用过。而这蒲团……”说着,方笑语又走到了蒲团前头,强硬的用手将蒲团的外皮撕开,而后对花姑姑道:“姑姑,还请拿一个铁桶过来,厚一些,深一些,硬一些。”
花姑姑不敢怠慢,连忙叫人去备。没多久,铁桶便被拿了来,且下人们还听从方笑语的吩咐拿来了火油和火折子。
就见方笑语将撕开的蒲团小心翼翼的扒开一些缝隙,花姑姑和老太太竟然在蒲团里发现了一种恶心的虫子,大约有几十条。呈扁平状,大多已经被压死了。但是,虫身的血污却沾染在蒲团之上,显得异常恶心。
“这是……”老太太见惯了四面的都被这东西恶心的倒退两步。
方笑语将整个蒲团浇上火油,扔在了铁桶之中,随即点燃了火折子,顿时桶中燃烧起了大火,然后发出一阵阵恶臭的味道。就像是尸臭一般,令人作呕。
“这都是什么东西?怎的这般味道?”老太太胃里头泛着恶心。
“这种虫子叫尸虫,长的有些像蜈蚣,只是短一些,细一些,平一些,且没有那么多脚。这种虫子诞生于腐烂的尸体之中,靠吃腐尸为生。西域或域外的那些邪恶之人喜欢将之捕捉起来,养在尸油之中,然后用尸块来喂养它。这种虫子,跟那邪佛是一道的,相辅相成,配套齐全,诅咒的效果也就越强。”方笑语说着,叫花姑姑和老太太更是恶心的要吃不下饭了。
“这东西真能咒人?”老太太别着脸问道。
“谁知道呢。这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根据能够证明他们的诅咒真能对人灵验。但是,自古又有许多死于巫蛊之术的记载。”方笑语确实不知道这种巫蛊之术是不是真有用。
若是百世轮回最开始的那一世,恐怕她还不信这些。什么世上有鬼啊,人又灵魂啊,死后有天堂地狱啊之类的事,她几乎都是嗤之以鼻的。
但最后她都轮回百世这么离奇了,还有什么事是当真不可能存在的?
这世上有神仙有鬼怪,或许就有能咒死人的诅咒呢?她可不敢完全承认或否认,毕竟这个领域她不熟。
“这里写着大少爷的生辰八字,就说明老夫人并非是不小心买来了这尊邪佛,而是有人刻意安排老夫人买下这尊青玉佛像。里头大少爷的生辰八字当也不是巧合,否则巧合也未免太多了些。”
“还有这些尸虫,既然是在尸油中养着,以腐尸为生,那就不可能是蒲团中自个儿生出来的……”
“还有这香烛,这画……”花姑姑简直不敢想,二少爷一家为了害死大少爷是有多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甚至动用了巫蛊之术,当真是防不胜防。
就在老太太气的捂着心口的时候,又有小丫鬟来报,说着百花园里,魏夫人为救长公主受了伤,抓住了一个原本想要对众夫人小姐动手动脚的小厮,而那小厮招供的事,魏夫人与苗氏全都不敢做主。
老太太险些没一口气憋死过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下人也有脾气,小厮也会算计
老太太感觉一阵阵的晕眩袭来,天旋地转。而这一次,可就不是方笑语药粉的关系了,这纯粹就是被气的。
老太太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了小鬼儿了,怎么这么一天的工夫,各种魑魅魍魉相继而来,就没个消停?先是杨氏这个暴发户得罪了长公主,又是佛像、香烛、蒲团、画卷被下了各种药各种诅咒。如今还有人想要对各夫人小姐动手动脚?
儿媳妇伤了,府里的下人抓着了,交代出的实情魏氏和苗氏都不敢定夺?
魏氏管着这个鲁国公府的家,连她都不敢定夺的事,必然是大事!
老太太没有法子,连忙叫花姑姑搀扶着她又回了百花园。
因为身子本就不舒服,一路上老太太觉着骨架子都要走散了,可她丝毫不敢慢下来。来到百花园时,已经是气喘吁吁,脑袋觉着更晕了。
好在有方笑语一同跟着,最后一手抵在了老太太的背部,内力随着手掌心而进入老太太体内,顿时让老太太的头晕气喘好了不少。
气氛有些诡异。所有夫人小姐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看神情一个个都气愤得很,但偏偏都在假装淡定。
只有一个小丫头在那边偷偷的抹着眼泪,她前头的小姐似乎是靖远伯家的嫡女,此时的脸色简直都要喷出火来的通红。
另一边,长公主坐在那里分毫不动,脸上面无表情,连愤怒之色都没有。
魏氏在长公主身边,有人给她搬了把带后背的椅子,方便她倚靠在椅背上歇息。身上的衣裳布满了泥土灰尘,手腕到手掌的部分,有着不轻的擦伤。
苗氏就站在魏氏身后,小心翼翼的侍奉着魏氏,脸色也是难看的紧。
最下头跪着一个小厮装扮的人,还在瑟瑟发抖。整个脑袋伏在地上,磕头磕的响亮,嘴里头喃喃着求饶的话。
小厮的旁边,那株变种的九星连珠倒在地上,花盆倒是没碎,花也没有多大的损伤,只是有些泥土洒了出来,也没人动过,就这么放在一边。
方笑语知道,二爷派了这个小厮来是想做什么的。她提醒了长公主,长公主提醒了魏氏,所以她觉着以这两人的聪明,不至于还被这小厮得了手。
但魏氏为何会受伤?众人为何又都是这副模样?最重要的是,靖远伯家的嫡女怎么这个脸色?丫鬟又在后头哭哭啼啼的,难道此事还跟她们有关了?
方笑语一直都待在老太太院里头,所以百花园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清楚,方才来报的小丫鬟又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
此刻这景象看来,老太太的心顿时沉了一大半。
老太太连忙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哪知道老太太话音都还没落下,靖远伯家的那位嫡女董小姐立刻就炸毛了,桌子一拍,茶水顺着桌角流了一地,而后头的小丫鬟哭声就更是凄惨了一些,叫老太太都被吓了一跳,而别家的小姐夫人们神情中流露出的,是怜悯。
方笑语被这情况闹的莫名其妙,连忙朝着长公主打了个眼色。长公主也还了方笑语一个稍安勿躁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魏氏见老太太来了,哪还敢再在椅子上歇着,连忙叫苗氏扶着她起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见她一身狼狈,便也不欲在这种时候为难她,便挥手叫她继续坐着不要动。而她自己走到了上首,由花姑姑搀扶着,厉声问道:“没有没谁能告诉老婆子,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的夫人小姐都不说话,靖远伯家的嫡小姐眼看就要炸毛了,身后的丫鬟哭的抽抽噎噎的,听着叫人心烦,但因为还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她也不好喝斥。
来时的路上听小丫鬟说了些,可小丫鬟吓坏了,说的驴唇不对马嘴的,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个什么,所以老太太才有此一问。
老太太既问了,别家夫人小姐生气不说话也是人之常情,可魏氏和苗氏却不能闹脸子给老太太看。魏氏的手上还有伤,原本是叫她回去歇着,叫个大夫看看,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哪敢就这么丢下烂摊子离开?何况苗氏现在也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所以她执意不走,留在了这里。
于是,苗珍珑站了出来,替魏氏将前前后后的因果都讲了一遍。事无巨细,也不带任何的感**彩,纯粹的复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不偏不颇,却听得老太太心拔凉拔凉的。
方笑语也终于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造成现在的状况,不由得也是无奈,替靖远伯家的小丫鬟可怜。
原来,长公主从方笑语那里知道了二爷的打算之后,将之告诉了魏氏。魏氏虽是个脾气好的,可也是被这情况闹的又惊又怒,最终同意了长公主的提议,给这个二爷一个大的教训,顺便叫他死了那条再争夺鲁国公爵位的心思,让他老实点不要再作死,或许看在二爷与他相公乃是兄弟的关系上,往后至少能保证他安定的生活,不会在生活中给他使绊子。这已经算是仁慈了。
她们一直都很注意那个小厮的身影。这次宴会,宴请的人不少。除了一些丫鬟做着端茶递水的事外,也有些小厮负责干一些需要体力的杂活。这个小厮就是其中之一。否则外男也难以进入后院。
就像是此刻,夫人小姐们都聚在这百花园里,宴请来的男宾全都由鲁国公来接待,那些老爷少爷都不在此处,此时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都还是两说。
长公主和魏氏知道有鬼,自然特别防备着,在小厮已经来了院中,且他的长相与方笑语描述的**不离十的时候,两人看似不动声色,但是却小心戒备着,绝不会叫他得了手。
她们本是要在小厮动手之际抓个现行,到时候再威胁买通小厮交代出那位二爷,长公主再借机大闹,给老太太施加压力。
本来小厮就没得手,所以长公主的名声也不算是被败坏了。而事情的罪魁祸首是那位二爷,外界就算是瞎传,那也是传那位二爷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长公主下手。
如此,长公主避免了一次祸端,魏氏也成功的将二爷给剔除了。有了想要陷害长公主的黑历史,就算是老太太偏心想要她亲生儿子当这个鲁国公,皇上也断不会同意。这就几乎是绝了二爷的路,且还能叫那位二爷吃顿板子,好好反省一番。
到时候,魏氏再替那个二爷在老太太面前求个情,管不管用不说,老太太对她的印象定然是会更加温和一些的。
但是,她们却也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小厮的心思。
那小厮当初接到了二爷的活儿,说的是给其他的夫人小姐造成一些麻烦,叫她们对鲁国公府生出怨念,最好是将事情闹上一番,但又不能是太严重的事。所以他才接下了这个活儿。
后院里那些事,他看得多了,也很有分寸,怎么能惹怒那些心高气傲的小姐夫人,他也有着一些手段。再加之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些事,他已经有了经验,能赚银子的事,他自然不会推脱。
当时二爷说的只是如此,并没有拘着非得是动手动脚毁人清白这种手段,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哪知道今日众夫人小姐们都来了,那二爷竟又临时改了主意,要他去对长公主动手动脚,这可是将他的苦胆都要吓出来了。
长公主那是谁?敢叫公主这个名号的,必然得是皇家之人,皇上的女儿。就算是普通的公主他也不敢放肆,何况还是长公主,当今皇上的长姐?
对长公主动手动脚,这简直就是想要他的命。真以为他会相信二爷的那些事后打几板子然后给他一笔可以挥霍一生的银子叫他远走高飞的谎话?他二爷被老爷子束缚了例银,自己都是个穷光蛋,想当初叫他挣上区区一百两银子他都做不到,还得少夫人帮着他才让他能重新回府的废人,能拿得出让他挥霍一生的银子?这鬼话谁信?
小厮心里头很明白,这就是叫他送死来了。
平日里,要陷害三爷夫妇,这种事,二爷没少干过,但都是些小打小闹,不危及性命的,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愿意轻易卷入主子们之间的争斗,拿眼瞧着就是。
但是今日的事,一个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他就不信二爷对这些事就不了解。可他竟然心狠的拿他的妻女来威胁他,叫他不得不接下了这个掉脑袋的活儿。
但是,他如何能甘心轻易送死?于是他人是来了,却也在想着其他的办法,为求活命。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于是,他就这么干了。
他自然不敢去找长公主的麻烦。而这些夫人小姐也都是出身贵族之家,得罪了任何一个,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们这些贵族人,哪会在意下人的死活。但是,为了他的妻女平安,他却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回去。
以二爷的心狠,他怕是真的会对他的妻女下手。
所以他就将目标对准了那些小姐们带来的小丫鬟身上。
他也不傻,知道去找那些庶女身后跟着的丫鬟,因为庶女们在府中的地位一向都不太好,所以即便出了岔子,罪名也不如招惹了嫡出的小姐那么大。再加上只是个小丫鬟,贵族们就算是为了面子,恐怕也不会将事情闹得太大。
而他本身还有一种报复心理在作祟。既然二爷想要他的命,还拿了他的妻女威胁他,他又何必给那位二爷面子?
他若是死了,妻女落在那个畜生手里还能有什么活头?既如此,不如豁出去了,将二爷也拉下马来。
于是他随便寻了个小丫鬟,走着就掐了那小丫鬟的屁股一下。
被人轻薄了,即便是丫鬟也不会善罢甘休。那小丫鬟被掐了屁股,一时间羞的满脸通红,见有个男子在她身后,更是吓的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这一哭,自然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其他丫鬟有的也看着了,有的连忙询问这小丫鬟是怎么回事,最后惊动了众位夫人小姐,才发现,这丫鬟哪是什么庶女的丫鬟,她分明是靖远伯董家嫡女董晴晴的贴身丫鬟。之所以跟着庶女,是因为董家这个庶女向来胆小怕事,董晴晴怕她被人给欺负了,就将带来的两个贴身丫鬟拨了一个过去照看着那庶女,哪知道被小厮误认成了她就是庶女的丫鬟,才有了那么一下子。
要是放在方笑语以前生活的时代,就算是被掐了一下屁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权当被狗咬了一口就是了。恶心是恶心了点,但至少不至于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但这个时代不同。这个时代对女子极为苛刻。哪怕明明是男人的错,是男人对女人图谋不轨,最后被流言蜚语杀死的,却永远都是女人。
丫鬟虽是丫鬟,要嫁的人也不会是什么显赫人家,但是被别的男人摸了屁股,就等于是失贞了一样的严重。
轻者,或许要嫁给这个小厮,重者,干脆抹了脖子以示清白。
更何况,小丫鬟是靖远伯嫡女董晴晴的贴身丫鬟。虽然此事董晴晴并没有在这个小厮身上吃过亏,但是她的贴身丫鬟被人轻薄了,就等于是她的脸面,靖远伯府的脸面被这个小厮给践踏了,她不炸毛才怪!
你看现在这些夫人小姐看她们时是一脸的怜悯,出了这个鲁国公府,过了今日,保准京城里就会有大批的流言蜚语流传出去,靖远伯府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糟蹋呢。
重要的是,她这小丫鬟还怎么做人?难道真要把她嫁给这个色中饿鬼?还是给她一条白绫叫她死了算了?
“珍珑说的,可都是真的?”老太太被气的脸红脖子粗,他鲁国公府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惩罚她?
她经历了丧子之痛,刚刚又得知了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了亲生儿子,兄弟阋墙的好戏她都承受了,如今还要让她鲁国公府成为京成公敌吗?
“老夫人饶命。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是二爷拿小人的妻女威胁小人,要小人对长公主动手脚,小人不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事,这才企图用这样的法子引起众位贵人的注意……老夫人,小人认罪,但还请老夫人救出被二爷扣押的小人的妻女,求老夫人慈悲。”小厮声泪俱下,当真是一点也不含糊,唰的就将那位二爷给供出来了。
方笑语神色古怪,朝着旁边的长公主问了句这小厮是不是被他们收买了。长公主摇头,魏氏自然也没做过这事儿。也就是说,这小厮纯粹就是破罐子破摔,非得将二爷拉下水来了。而且,只是抓了个小丫鬟的屁股,恐怕,能活命的机会也大。这小厮倒是好算计。
第五百一十五章 高调拉拢
老太太脑子一炸,怒气冲天。
她倒不是完全不相信这奴才所说的话,只是即便真的是老二指使他做的,他竟然就这么当着众多夫人小姐的面给说了出来,可想而知,今日之后,鲁国公府的脸怕是要在这个圈子里丢尽了。
老太太看了眼魏氏,见她也是一脸的忧虑,她身上的伤,是因为那个被摸了屁股的小丫鬟寻死觅活,非得撞树自尽,她反应快,极力去拦,愣是将这丫鬟给拖住了,自己也跌倒在地,手腕手掌上狠狠的擦了一下。
那小丫鬟此刻虽然放弃了寻死,可依旧哭哭啼啼,根本劝不来。何况人家出了这样的事,会觉得人生无望也是理所当然。
“老夫人,非是我董晴晴不懂得长幼尊卑,只是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我这丫鬟没脸见人,传了出去,我靖远伯府同样脸面无光,我董晴晴以后又该如何见人?”董晴晴极力的忍耐着怒气。
如果是平常,她一个伯爵府的嫡女如何敢跟人国公府的老夫人这样说话?但今rb来就是鲁国公府理亏在先,何况事情还涉及到了老太太的亲儿子。她靖远伯府就算是没有鲁国公府家大业大,但若是出了这样的事也要忍气吞声,那可不叫外人给笑死了?
想到此,董晴晴也是后悔万分,她今日是被苗珍珑给叫来的,身为鲁国公的儿媳,苗珍珑一直都是这个圈子里比较讨喜的人。且苗珍珑此人性格也是不错,又懂得茶之一道,许多人都想要找她请教,她也一样,所以她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收到请帖之后,她没多想,跟母亲说了一声,就来了。却不想今日却丢了个大脸,回去少不得要被爹娘骂上一顿。
可谁会想到在国公府里竟然能闹出这样一出?那个二爷是个什么货色尚且不说,他竟然敢将主意打到长公主身上?而最可气的是,这小厮为了摆脱那二爷的命令,随便选个人糟蹋,就糟蹋到了她靖远伯府的身上?这世上还有比她运气更差的人吗?
董晴晴的话有理有据,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再加上后头那个哭的眼都肿了的小丫头,老太太是恼的连杀了那个畜生的心都有了。
而最让人担心的,是那奴才方才所言,老二的目标竟然是长公主!
看看长公主和方笑语如今这面无表情的模样,比起愤怒怨恨,这样显得更为可怕!
“来人,去将那个畜生给我带过来!”老太太一怒,下人们噤若寒蝉。
于是,趁着人去带二爷的间隙,老太太对董晴晴道:“此事是我鲁国公府的不是,无论如何,老婆子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老太太的意思是,事情还需查探,但人是在鲁国公府出的事,闹出这事儿的也是鲁国公府的下人。如果此事查明真是老二那个畜生所为,她定会严惩,若是这下人胡言乱语冤枉了老二,这罪魁祸首她也不会放过,总会让这事情有个满意的结果。
老太太没有遮遮掩掩的态度,倒是叫董晴晴脸色稍好了些。但也只是稍好而已。
脸算是丢尽了,这丫鬟的未来也毁了,即便鲁国公府给出了公道,结果也已经定下了。
“老夫人。奴才有话要说。”此时底下那做小厮打扮的下人突然出声道。
老太太看这人就烦,没想到他还敢说话,有心想叫他闭嘴,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又不能这么做。
“你想说什么?”老太太脸色铁青,目光中隐有威胁之色。
小厮不敢抬头,自然也就没看到老太太的威胁目光,只是低着头道:“老夫人,其实,奴才并没有轻薄这位姑娘。奴才做这样的事无非是想引起众夫人小姐的注意,能叫奴才没有机会对长公主殿下下手,又不会惹恼了二爷,伤了奴才的妻女。所以,奴才是从树上折了两枝枝条,用这枝条碰的……”小厮没说下去,再说就是‘碰的这位姑娘的屁股’。显然他也是有所准备的,所以一开始就掐了两根枝条藏在袖子里。
虽然用树枝掐了人姑娘的屁股也不是什么值得原谅的事,但是用树枝碰的和用手碰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见这小厮说完了后,董晴晴身后的婢女突然抬起了头,止住了泪水,也顾不得在场这么多夫人小姐在,连忙问道:“真的?”
董晴晴也是神色一缓,若真是如此,这丫鬟还保得住,或许不能再继续跟着她了,但可以在府里头给她再找个好去处,也不枉她们主仆一场。
“奴才不敢胡说。奴才也是被逼无奈,才做下这等事情。但奴才想着,若是能尽量减轻罪责该如何做,所以便用了此法。”小厮一直都将脑袋扣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口里慌张的说道。
这下子小丫鬟又哭了,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
虽然名声依旧还是毁了,可毕竟没有被男人碰过,只是两根树枝,这比起被不认得的小厮摸了屁股,结果可是要好太多了。
方笑语似笑非笑的看着底下伏地的小厮,心说这个奴才还真是会算计,可惜这脑子没用在正道上。
她自然看的出来,这奴才话音语调都十分慌张,但身体的抖动却极不自然。这不是真的慌张害怕时该有的反应,反倒是装的。
不过她也没打算说出去。
无论这奴才是否真的是用树枝碰了靖远伯府小丫鬟的屁股,但就当他是吧。至少如此可以救赎这个小丫鬟,不至于让她成为了那位二爷的牺牲品。
至于这小厮的死活,她也不在乎。毕竟没有真的伤到长公主,其他的,自有鲁国公府的人自己处理。想必老太太也不会饶了他。
方笑语扯了扯长公主的袖子,使了个眼色。长公主点了点头,随即道:“今日之事,本宫记在心里了。既然此事关系到你们府上的二爷,怕是老夫人也为难的紧。好在本宫也没有真的中了计,既如此,本宫便不在这儿多待了,本宫也相信,老夫人会给本宫一个交代。”长公主说着就要走,方笑语跟在后头,只是临走前在苗氏耳边说了一句:“收好这株九星连珠,你们能够将功折罪,就全靠它了。”
说完,方笑语便离开,留下苗氏看着那株九星连珠,如何也想不明白,得罪了长公主后,能将功折罪的可能为何会落在一株花上?难道长公主喜欢这株花?
见长公主竟然就这么离开了,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也都恍然,一个个全都告辞了。
这是鲁国公府的家事,她们围一圈儿在这看着有什么用?还平白的叫老太太脸面无光。
就连当事者长公主都离开了,这摆明了是在给老太太个台阶下。虽然临走时的那些话不免威胁的嫌疑,但老太太心中,此时一点也不怨恨长公主,反倒是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恨死了!
她虽然厌恶这个奴才,但又庆幸这奴才有着自己的打算,没有真的去对长公主动手动脚,否则先不说长公主那里要如何交代,恐怕惹火了方笑语,直接就给鲁国公府下个咒,以后世世代代就都别想过好日子了。
她才不会觉得方笑语真的是个好说话的人,直到如今,丞相府的院子都还是一片废墟,了无人烟。
梅丞相满门几乎就是被方笑语给陷害没的,连丞相都尚且如此,他还会在乎一个青黄不接的国公府?
众夫人小姐全都离开后,靖远伯府的董小姐也不愿将鲁国公府得罪的太过,于是也朝着老夫人道:“既然众位夫人全都离开了,老夫人,晴晴便也不多留了。只是此事,我靖远伯府乃是受害者,无论如何,还请老夫人严惩凶徒,还我靖远伯府一个公道。”董晴晴知道,要想将那位二爷给弄死了恐怕不行,毕竟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也是她唯一剩下的亲生儿子,她甚至都能理解老太太的不舍。
但是,不舍归不舍,不要他的命可以,但至少要给予惩罚,否则如何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董晴晴知道,她靖远伯府还远不够让鲁国公府真的低声下气给个交代,而她之所以不担心,是因为此事涉及到了长公主,就等于也涉及到了镇远将军府,涉及到了方笑语。
方笑语的手段,她是知道的。父亲跟她提过,绝不能得罪方笑语,见了面最好都绕道走。当然,若是能与之交好就另当别论了。
众人的离开,叫老太太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不仅如此,她这次不仅仅要审问老二是否派这奴才打长公主主意这一事,她还要查清楚,康儿的死,是否与这个畜生有关!
离开鲁国公府的方笑语和长公主在马车上坐着,车里头还放着一个包裹,里头全是经书和手串。
长公主不由得笑了。
看来笑语这丫头真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给魏氏的那本经书和手串时说的是特意为老夫人带去的,但其实也不过是她手抄的十几本经书的其中一本而已。
“能在京里待多久?”长公主问道,方才鲁国公府里发生的事似是早被她抛在了脑后。
“顶多也就两三日。之后我要进宫一趟,然后便要赶回西北,先跟爹爹见一面,再回去鹿城。”方笑语笑着道:“鲁国公府之事,恐怕要交给母亲处理了。”
“你想拉拢鲁国公府?”长公主立刻就明白了方笑语的打算。
“东郊虽是穷山恶水之地,但也正因为如此,那里的兵将都异常骁勇善战,再加之东郊七国换主之事,大承就等于是又多了一部分实力。而东郊的兵力几乎都掌握在鲁国公手中,虽然表面上他们是将权利都交还给了皇上,但实则东郊的势力还等于是握在鲁国公手中。就跟爹将北燕的军权交还给皇上一样,但北燕的镇远军不依旧还是爹的兵?这鲁国公府,值得拉拢。”
方笑语将魏氏培育存活的那株九星连珠的作用也说给了长公主听,而后道:“如何培育九星连珠,让其变异成为十全十美,我这里有一套完善的培育体系。待回府之后我将其写下来交给母亲,这件事就交由母亲去做。鲁国公府那里,倒是可以给他们些甜头。毕竟要拉拢他们,就不能吃独食。皇上现在正在装病,所以事情要先暗中处理,想来皇上若是知道了十全十美的功效,必定明白如何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有了这十全十美,是我大承将士之福。”长公主心中甚喜,但又皱了眉头道:“如今那人将要进宫,你如此大张旗鼓的拉拢鲁国公府,就不怕打草惊蛇?”
“我就是要打草惊蛇。”方笑语却一笑,道:“我与那人,注定是敌人,这件事不仅是我知道,那人自己也清楚,所以他才一开始就在算计我。既是要与他为敌,我若完全不拉拢其他势力,未免太假,也容易叫他怀疑。而我高调的,大张旗鼓的拉拢鲁国公府,吸引他的注意力,如此,我私下里拉拢的那些势力,才更加的方便隐藏。”
“既如此,不如就加上一把火。你离开京城后,我会多多参加各种宴请,做出要拉拢各势力的样子来麻痹他。你就放心的去鹿城,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给你们撑上一撑。”长公主笑容如同春风拂面,再也看不到一点点的阴郁之气。
她如今知道将军如此在意她,也不在乎她能否为方家开枝散叶,心头的阴霾当即随风而去。
此生,有将军,有这几个孩子,已经足够了。这是她的福气。
“母亲可不老,年轻貌美着呢。”方笑语笑着说,将长公主逗的直乐。
“对了,母亲可有什么要跟爹说的话,我去西北时可以帮母亲带过去。”方笑语突然笑着问道,那笑容里还有那么几分八卦。
长公主脸红了红,染上了一片红晕,看着竟是别有几分成熟之美的韵味,叫方笑语都看的呆了一呆。
“待回府后,我书信一封,你帮我带去交给将军。”长公主脸上红霞满布。
“遵命,母亲大人。”方笑语行了个军礼,然后笑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六章 混乱鹿城,符心菲在等
离开鲁国公府后,方笑语后脚便进了宫。
见到皇帝倒是没怎么有阻碍,只是从御书房出来后,神色布满了担忧。
那之后,方笑语又高调的出了城,朝着枯禅寺的方向一路而去。到了枯禅寺之后,便易容成香客从容离开,快马赶往西北。
此时,宫中皇上已经快要‘病入膏肓’,人开始健忘起来,时不时的发呆,总是一副困倦的样子。
当然,这是装出来给人看的,所以方笑语离开御书房时那忧虑的神情自然也是演给那些耳目看的。
从皇帝手中拿到了一份圣旨,方笑语便要赶回鹿城。方剑璋的大军恐怕已经在去西北的路上了,同样的,北燕也是防御的铁板一块,看似少了不少人,但实则神龙卫却隐藏在暗中,很难被人发现。
这一路,方笑语走的倒是不急,到了西北时,方剑璋的大军还未到,但是西北的那些将领方笑语也熟,当天便歇在了军营之中。
圣旨乃是皇上同意出兵讨伐大周的意向书,苗将军等人自是不敢不从,暗中已经开始集结军队,只是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秘密进行,免得打草惊蛇。
西北何时出兵,这要看大月朝的女皇与大周的战争持续到了什么时候,还要等大裕朝的奉天帝也加入此战,叫大周腹背受敌,所以也不宜发兵过早,暂时只是等待时机。
苗将军知道方剑璋会亲自主持此战,心中自然也是信心百倍。
方笑语在西北的军营修整了七天,这才重新易容成了方嫣然的模样,离开军营,开始回到鹿城。而此时,七公主叶心柔还有小十六叶书晴已经提前脱离北燕军早早的在西北军营里等着她了。
也略微给叶心柔和小十六稍微化了化妆,分别给她们换个了个姓,改叫方柔和方晴,化作方嫣然的姐姐和弟弟,跟着方笑语去鹿城游玩。
为了保证叶心柔和叶书晴的安全,她们身后也跟了两个神龙卫,方笑语倒也不吝啬,一路上也指点了他们两个一些武功上的问题,这让原本还不怎么服气外界传闻方笑语是大承第一高手的两人此刻却心服口服。
方笑语他们一路上倒是走的悠哉悠哉,可却不知,鹿城的龙灵客栈之中,有两个人却已经等她等的不耐烦了。
“小姐,那方嫣然被她爹给抓回去了,会不会回来都不知道,小姐还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这鹿城乱糟糟的,见天的死人,要是小姐出了事,奴婢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啊?”此时一个小丫鬟撅着嘴站在一个女子身后,那女子扮了男装,但依旧难掩面容的秀气,眼尖者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个女儿身。
“我找人查过,那叶词此刻还在天都城避难,那方嫣然自然会等他回来。咱们再等几日,若是她再不出现,咱们再离开。”做男子装扮的女子此刻脸上尽显郁闷之色。
她出趟远门好不容易,光是说服爹娘同意就已经是费尽了心机口舌。
这还得有赖她娘曾出自宁音侯府。宁音侯府本是将门,将门的女子大多都是些喜欢舞刀弄枪的。她娘虽是庶女出身,但奈何胆子大,在她爹还未考上探花之前便敢投资,与其私定终身,所以才有现在这段好姻缘。而也因为如此,她娘倒是个胆大的,一听她闺女说是看上了一个男人,一定要追到手,竟然还同意了,暗中派了人跟着,就叫她大摇大摆的出了天都城,来到了鹿城。
看上了一个男人这样的话自然是骗人的。她此行的目的是来找方笑语的,也就是化名的方嫣然。
而此人,细看下,不是那云王小孙子萧昙的小表妹符心菲又是哪个?
这符心菲也不知道是发了哪门子的神经,只是因为翡翠馆里那一次,她就看叶西辞很不顺眼。当然,不顺眼也可能是有好感的开始,这连她自己恐怕都不曾发现,但就是在这种看似厌恶实则在意的心情之下,竟然叫她萌生了拆散叶词和他小师妹方嫣然来报复的想法。
于是,她出现在了鹿城,出现在了方笑语原本所暂住的龙灵客栈之中。
只不过,她来的时候,刚好是方嫣然被她爹追着逃了的时候,那时候方笑语还在出京赶往西北的路上。
符心菲一看方嫣然不在,却又不甘心什么都没做就打道回府,于是便和丫鬟在龙灵客栈暂时安顿下来,等待方嫣然的回来。
不得不说符心菲那个娘也是个没心没肺的,竟然放心叫她的女儿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天都城去追一个男人,这是寻常的父母绝对干不出来的,所以这也侧面印证了,宁音侯府出奇葩这个论证。
但不管如何,符心菲却是先在龙灵客栈住下了。
她心中自然焦急,因为不确定方嫣然会不会就一去不复返,但她依旧还心存侥幸,所以打算再等上几日,实在是不行再回去。
同时,符心菲也有些焦虑。如今的鹿城乱的很,动辄就打起来了。江湖与朝廷之间似乎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江湖上的杀戮也是时刻在进行着。
知道了这些情况之后,符心菲是一点也不敢说自己是来自天都城,也是朝廷体系里的人,否则别管是男人女人,在鹿城,朝廷那就是过街的老鼠,但凡有点关系的,就可能会遭到暗算。
这也是符心菲不敢多待的原因。她现在就期待方嫣然能够赶紧回来,她实施了她的计划就离开,到时候看叶词和他小师妹之间闹了矛盾,足够那叶词喝上一壶就够了,她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所以说这符心菲在天都城那就是个小魔女。在自己家里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萧昙的母亲疼爱她,就连在云王府里她都敢作威作福。但明明是她惹的萧昙生气了,被骂了,她不敢拿萧昙撒气,就将气都撒在了叶西辞的身上。而从头到尾,明明就是她先招惹的叶西辞,反倒成了受害者一般,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不报复回来就难解她心头之恨。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这个符心菲被惯的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了。就她这性子,要是放在大承的京城里,早就被打死了。
几天后,方笑语带着叶心柔和小十六外加两个神龙卫踏进了鹿城的地界。临进城时,方笑语不忘嘱咐几人,她们现在的身份,是大裕朝某个隐世门派的小姐和少爷,提醒她们千万别说漏了嘴暴露了身份,更是提醒他们绝对不能提她们是来自大承朝廷之人这样的身份,否则即便是跨了国家,同样会引得这些大周的江湖之人的仇视。
此时的鹿城,就是这样的风雨飘摇。
重新回到龙灵客栈,‘方嫣然’的出现竟还引起了小规模的轰动。
毕竟当时武林大会时,方笑语力压楚忆那个魔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段时间,方笑语在大周江湖的名声那也是响当当的。
龙王和柳仙等人还未离开,见到方笑语回来都十分惊讶,当即便前来拜访,方笑语也不拿架子,一同接待了。
“方姑娘怎的又回来了?你爹他……”龙王还时不时的朝外看了看。当初方笑语被他那个暴躁的爹追着跑了好几条街,他们可是记忆尤深。
方笑语却笑着道:“用了好久的时间,签了许多的不平等条约,这才将我爹给哄舒坦了。如今我爹已经不怪我和叶词私自下山了,所以我已经写信通知叶词可以回来了,便回到此处等他。”
原来如此。众人尽皆了然。
当初方嫣然和叶词为了将来‘贿赂’她爹,去鹿鼎书院抄了不少的书,甚至还换来了几本孤本的典籍。看来她就是用这些东西将她爹给哄得开心了,这才没有再追究下去。
再加上她们在鹿城也没做什么别的事情,也就是凑了个热闹,因为不太严重,所以才没有受到重惩吧。
“这几位是……”龙王等人这才发现,方笑语的身边又多了三男一女,于是疑惑道。
“这是我的姐姐方柔,我弟弟方晴。这两人是我爹派来的护卫。趁着这次等叶词的功夫,我爹他干脆叫姐姐和弟弟也跟着来见见世面。她们自小就在山上长大,很少下山,这次见我偷跑了出来,就干脆求了我爹,叫我带着他们一起来鹿城玩玩。”方笑语说谎话不打草稿,表情自然,让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叶心柔和叶书晴自然也是配合,跟龙王等人招呼了几句,并未露出破绽。
“原是方小姐和方少爷。有礼了。”龙王等人也不敢拿大,这方晴和方柔身上都感觉不到特别厉害的练武气息,看起来不像武功高强之人,但是联想到方嫣然小小年纪,武功便如此出神入化,还能随意隐藏气息,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所以,龙王等人都以为方柔和方晴可能也是隐藏了气息,所以尽皆心惊不已。
这是什么样的门派,尽出这样的高手?
主要的是,两人身后的这两个护卫武功便不弱,到了龙王和柳仙这样的境界,一下子便能感知出这两个护卫不简单。能用这等武功的人做护卫,想必方嫣然所在的门派必然极为可怕。
方笑语并不知道因为她,龙王、柳仙他们先入为主的认为叶心柔和小十六也是高手隐藏了修为而已,倒是叫她方便了许多。
“龙掌门,柳掌门,我不过才离开这短短时日,怎的鹿城如今这般混乱?”方笑语问道。
在从进城走到龙灵客栈的这段路里,她光是见到厮杀就已经好几起了。甚至还被人刺杀了一回,只不过都被神龙卫的人给挡了下来。
刺杀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她也不晓得是她被人认了出来就是武林大会大出风头的方嫣然,还是这些人根本就是逮着人就乱刺杀,不过方笑语也不惧这些,她就是刺杀界的祖宗,那些三脚猫的刺杀手段用在她身上,简直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就连神龙卫这俩人都能轻松将之击退。
“方姑娘你离开后,我们这些江湖人遭受了朝廷派来的多次刺杀,当然我们也都反击回去了,结果使得朝廷震怒,派兵镇压,最后便两相对峙,寸步不让。那之后,朝廷和江湖之人但凡见面,便是用拳头解决问题。如今,京城那里来了朝廷的贵人,似乎是个什么王爷。他来了之后更是下令将与朝廷做对的江湖人格杀勿论,咱们自是不会坐以待毙,于是鹿城就成了这个模样。”龙王解释道。
主要是朝廷欺人太甚。原本还只是互相看不顺眼而已。可那王爷来了之后,立刻便铁血手段想要整治江湖,自是叫武林之人诸多不爽,最后更是大打出手。
如今的鹿城简直乱成了一锅粥。随便出趟门都可能被殃及池鱼。
而除了朝廷和江湖之中的敌对,还有一些人都在浑水摸鱼,故意制造混乱。甚至还有冒充朝廷之人杀人,实则是为了报私仇的。
总之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在这些人的不遗余力下,鹿城已经不复从前的繁华,如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厮杀打斗都是家常便饭。
“莫非方姑娘遇上了什么事?”龙王一下子便猜出了些头绪。
“来的路上见了好几拨光天化日之下的厮杀,还被刺杀了一回。”方笑语笑着摇摇头。
“方姑娘还是要小心为上。如今的鹿城不太平。何况这里许多人都认得方姑娘,若是知道方姑娘回来了,那个王爷怕是又要起什么幺蛾子。”龙王目光冰冷,很显然对那个王爷厌恶至极。
他本来就讨厌朝廷之人,而这次来的那个叫什么宁王的,简直就是个刽子手,杀人更是不眨眼。死在他手上的江湖人不计其数。
“无妨,他要敢招惹我,我就叫他有命来没命回。正好手痒了。”方笑语霸气的一挥手,但龙王等人却相信她有这个本事。
能不能留下那个王爷的命他们不知道,但那个王爷想要对付方笑语,却很难。
武功不在一个层次上。
“对了方姑娘,似乎有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在这客栈里等你。”此时龙王突然说道。
他说的就是符心菲。当时符心菲向店小二打听方笑语的时候他正好路过听到了。而昨日他还看到那女子还留在客栈,所以他才有这么一说。
“女扮男装的女子?”方笑语一脑袋问号。她在这大周,似乎不认识几个女子吧?有女扮男装爱好的更是一个也想不起来。
莫非是大承的熟人?
第五百一十七章 联盟、挑拨
送走了龙王等人,方笑语立刻吩咐月影司开始收集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鹿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首先,朝廷与江湖发生了几起不愉快,不过一开始不过是几件小事而已。真正的冲突来源于朝廷突然派来了宁王镇守鹿城,而宁王的铁血手段使得武林人士对其深恶痛绝,在宁王镇杀了不少江湖人之后,双方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那之后,两方几经对峙,谁也不肯主动退让一步,双方更是没有任何想要和解的想法。
宁王手段激烈,而龙王对朝廷的恨意不减,两方的两个首领的态度,直接决定了两个阵营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从那之后,鹿城开始混乱起来。
起初是有杀手刺杀江湖之人,大多是些已经成名的老人,达到了杀鸡敬猴的作用。但是因为江湖一方的首领之中有龙王这个厌恶朝廷的人存在,朝廷的此举并没有让江湖人望而却步,反倒激起了对方剧烈的反抗。
再加之,地府的杀手时不时的从中作梗,假冒朝廷之人刺杀武林人士,虽然大多‘没有得手’,却彻底引起了武林人士的震怒。江湖与朝廷双方的冲突升级,几乎导致了见面就杀的局面。
还有一些人因为私人恩怨在其中浑水摸鱼,防不胜防,于是更加的加剧了这种冲突。
鹿城现如今混乱不堪,大街上公然行凶厮杀比比皆是。而沐王府加入了江湖的阵营,开始与朝廷对着干,这也是老皇帝震怒,派来宁王平息事端的最主要原因。
而霜王萧入却突然失踪,没有再在鹿城出现过,也没有回到朝廷,更加没有藏在沐王府之中。他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就像没有出现过。
而事实上,萧入却乔装改扮隐藏在暗中,他什么都不必做,自会有沐王府的人替他搅乱这一池浑水。
而就在鹿城大乱的这段时间,京城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云王的孙子萧昙还有蒙王的孙子萧平,这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据说原因是因为一个弹琴的。
这个弹琴的自然就是翡翠馆的馆主绫清。
萧昙对绫清是真有几分可爱,而萧平得知此事后,似乎是刻意跟萧昙作对一般,开始对绫清展开了强硬的感情攻势。
绫清想要加入豪门,最好是帝王之家,然后为她的家族落户天都城打开一条便捷的道路。
她本属意萧昙,是因为萧昙对她有几分真心,但却在萧平的直球中陷入了两难。
萧平乃是蒙王的嫡长孙,深得蒙王真传,为人处世老道异常,但表面上却做纨绔公子的模样。
他知萧昙喜欢绫清,却也瞬间便能看清绫清此人的野心,于是给了她几乎无法拒绝的条件,要求绫清与他为妾。
这些条件,足以保证绫清的家族在京城中站稳脚跟。且因为萧平乃是蒙王的嫡长孙,是蒙王内定的继承人,所以对于蒙王的势力有着一定的程度的指挥权,所以他能够独自开出这样的条件,因为他自己便可担保其完成这种承诺。
而萧昙,虽然是云王喜爱的小孙子,但是却无法调动云王的势力,因为他的上头,还有一个萧遇压着。
两人的首次交锋似乎以萧平力压一筹而取胜,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绫清竟然防着萧平如此丰厚的条件不要,而选择了萧昙。
这其中,固然有绫清自己的打算,但也有着叶西辞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的作用,使得绫清认定了这一场夺嫡之战中,云王的胜算要比之蒙王大得多。
而在这短短的时日之内,叶西辞与绫清结盟了。
萧昙自是为赢过萧平而得意,萧平也因为此事而动怒不已。
但萧平却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只是暗中调查原因,然后将矛头对准了叶西辞这个萧昙在翡翠馆里认识的人身上。其后第一次与叶西辞接触了。
最开始的套路自然是收买。但叶西辞不为所动,反倒是‘不经意’‘嘴快’的透露了一些消息给萧平。
叶西辞的身份隐藏的很好,萧平着人去查,也只是查到了他是大裕朝某个隐世宗门的人,因为私自带着小师妹下山而让其师父震怒,他跑来天都城避难,偶然结识萧昙。再往下查,却已经查不到什么了。
萧平倒并未对此怀疑。一是他的势力还伸不出手到大裕朝,再则隐世宗门之所以是隐世宗门,难以调查才是最正常的。
于是,萧平便开始注意叶西辞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自从结识了叶西辞之后,萧昙这段时日混的是风生水起,甚至风头隐隐压过萧遇,被云王夸赞了许多次,这也引得萧遇对萧昙颇为忌惮,更加对给萧昙出谋划策的叶西辞动了杀机。
于是,叶西辞在客栈里遇刺了。
人是没什么事,不过是伤了胳膊。对方在其熟睡时突下杀手,也亏得叶西辞警戒,所以才没有叫对方真的得了手。
此事引得萧昙大怒,私下里着人去调查,矛头却隐隐的指向了萧遇。
事实上,叶西辞的遇刺确实是萧遇所指示,只是叶西辞的受伤却是他自己故意为之,做给萧昙看的。
没有方笑语在身边,叶西辞一直无法安然入睡,每夜里睡眠很浅,稍微一点响动都可以叫他惊醒。
而刺客躲在房中他一开始便察觉到了,只是故作不知,故意叫刺客得手,伤了他,而后将刺客击杀,随即再布置一下现场,做了一些伪造的蛛丝马迹,让萧昙将目标指向了萧遇,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他们之间的敌对,来扰乱云王府的平静。
萧昙武功不济,但文学功底扎实,深得文官集团的喜爱。而萧遇文武双全,却是被云王寄予了厚望。
原本萧昙便不甘心就此被压在萧遇的名声之下,而萧遇也对萧昙在文官集团那些人心目中的地位忌惮不已。但他们并没有将矛盾激化,而是维持了虚假的和平。所以叶西辞的目的,就是打破这道平衡,叫云王府先起一层大火。
而他的第二步,便着落在绫清的身上。
绫清是个聪明人,她既想要嫁入帝王之家获得地位,也觉得云王的胜算比之蒙王要大,但她却没有急着站队,因为她很清楚,蒙王与云王争夺太子之位几十年,其实算是平分秋色的。只是云王的优势更加明显一些,这取决于老皇帝对待云王的态度。
但这却不代表蒙王就一定会输。所以,她心中做着两手准备,虽拒绝了萧平为妾的条件,但实则却作为了一个双面间谍一般的角色而选择了萧昙。
她这是在为自己留下后路。哪怕将来云王失败了,她也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
而萧平明知道她的小算盘,却依旧不动声色的接受这样的结果,是因为萧平知道,女人可以成为男人成功的陪衬者,也可以成为男人失败的绊脚石。
萧昙既然对那绫清有几分真心,那么在这个女人身上便有机可趁。暂时留下这个女人是个不错的打算,将来或许会收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但是,短短几日之后,绫清也遇刺了。
她虽然没死,却重伤昏迷。她的丫鬟莲子为她挡了致命一击当场身死,而她却侥幸等到了叶西辞的相救,只是重伤,却昏迷不醒。
萧昙为此怒气冲天,着人彻查此事。
他原本怀疑是萧平所为。因为记恨绫清拒绝了他而怀恨在心报复,这才使出了这等手段,可到最后查到的结果,却指向了萧遇。
绫清的遇刺本就是一场戏,一场叶西辞与她早就联合好了的戏。
绫清并不知道叶西辞的真正目的,只道是叶西辞为了取信萧昙,所以才帮着萧昙扫除萧遇这个障碍,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
而她,既选择了萧昙,那么就必须要为萧昙能够上位而打算。她想要做一个能够帮上萧昙的女人,如此,她虽不能成为正妻,但却可以以她的头脑来成为承宠的资本。
她看的很透彻,身在皇族,没有人能够拒绝那个皇位的诱惑。
云王和蒙王已经七老八十了也不曾放弃那储君之位,兄弟二人为此几十年争斗不休。
而老皇帝虽有百岁高龄,但身强体壮,若是云王与蒙王有任何一人成功,到时怕也是近百岁的高龄了,届时,就算是萧昙无法直接继承皇位成为皇帝,至少也要帮他先成为太子。这就是绫清与叶西辞结盟的目的。
他们的目标,是萧遇。
要先帮萧昙将萧遇除掉。
绫清‘昏迷’之中会断断续续醒来几次,每一次昏昏沉沉,说着梦话一般,却也与萧昙派人去查实的‘真相’有着某一部分的吻合。
再加之叶西辞的布置,萧昙已经对萧遇有着几乎毫无隐藏的不满。几日下来,萧昙与萧遇之间的火药味也是充斥在了整个云王府。
而云王知道这两人之间的那点事儿,但是他却并不插手。
大周皇族萧家,他们对于感情几乎有着天生的冷漠。不是没有例外,却少的可怜。
可能是受了老皇帝的影响,云王对于家族之中关于地位的争夺并不反感,也不反感他们使用什么样的手段。
在他的心中,输的那一方就是败家之犬,没有任何的理由和借口,也是他能够随时舍弃的垃圾。所以,他不仅不阻止萧遇与萧昙的争斗,反倒是为其加了一把火,让两人之间的竞争关系更加的紧张起来。
这也给叶西辞带来了不少的便利。
而与此同时,叶西辞也没有闲着。他利用在天都城的月影司之人,悄无声息的散播着一些消息。
消息很杂乱,各种方面的都有。而在这些杂乱的消息里头,却隐藏着大承关于云王血脉与蒙王血脉之争中的一些细节。
萧平在听到各种流言蜚语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个很不容易被注意到的细节。
他是蒙王内定的继承人,自然知道一些事情。
关于蒙王的血脉在大承的一些事他也听过。但今日却从留言中注意到,似乎云王更胜一筹,竟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将叶书成这个真的蒙王血脉抱进了宫,将自己的儿子换了出去。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以为在大承为他们做事的是他们这一脉的人,没想到却是灯下黑,没有发现他们之中已经悄无声息的被人渗透。
萧平自是不敢怠慢。
流言毕竟只是流言,不能偏听偏信,还需验证。所以,萧平便修书一封,询问在西北树屋之中驻扎的老者。
这老者看似不属于任何一派,但实则很早以前便投靠了他。将他留在西北边界的林子里,也是为了更好的打探大承的消息。
近来,时不时的还有这老者传来的一些消息,所以萧平根本不知道,这老者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方笑语抓了给皇帝传功压制忘忧之毒,现如今早已经死了几百年了,尸体都快要化骨了。而西北边界处书屋里的那个老者,却是方笑语派月司的人易容假冒而成。
无论是他定时的传递消息给蒙王,还是与那个人的接触,全是假冒的老者所为。
收到萧平的来信询问,‘老者’按照叶西辞一开始便交代的那些回了信给了答复,自然是说经过一番调查,似乎真有此事。但却又说的不是那样肯定,带着点疑惑,反倒叫萧平觉得更加真实。
毕竟大承王城里发生的事,知道的太容易反倒叫人觉得可疑。
萧平接到老者的回信,看着这所谓的‘调查结果’,知道此事不能耽搁,连忙报给了蒙王。
蒙王得到消息后,面色平静,实则咬碎了一口银牙。他不知道的云王的人竟有这般手段,竟是一开始就在算计他的人。于是连夜派了人去大承潜伏,下令暗中做掉那个假冒他蒙王一脉的人,绝不能叫他成功的进宫成为二皇子,否则若是叫对方真的兵不血刃的拿下大承,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的翻身之机,优势尽去。
而父皇,他绝不在乎他们动用什么手段。父皇是个只看结果的人。若是云王真能拿下大承,父皇只会认为他是个有手段有本事的人,不会在意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不能找借口,只能尽快补救这些过失。否则他会被认定是无能的人,进而成为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