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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邪多闻     星空王座txt下载     星空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4章 落日之都(中)

    在走向结界外面的路上,祖塔如此向约纳解释道:“佛教相信‘运’是‘命’的一部分,刚才舍俱尼长老对你施行‘灌顶’之术,就是将消耗自己的生命,增加你的运道,尽管长老是魔兽得道、寿命悠长,但灌顶也要耗去他十年的寿命.心存感激吧。”

    占星术士愣住了,方才他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精神力和体力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不由由衷地向高大的僧人鞠躬行礼,可万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仪式竟然要耗去施术者的生命。可现在已没机会回头表示感谢,走在前面的“丑脸”利切沉声说道:“准备好,我们要出去了,这一路注定坎坷,各自小心!”

    “是!”幽灵左手的保护者们将约纳护在中央,各自戒备。

    祖塔上前一步,挥手在ru白色结界中破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空间的界限刚刚打开,纷乱的喊杀声、兵刃相击声、烈火熊熊燃烧声和呻吟声就充满耳廓,焦臭的黑烟随风而来,“上!”大剑士抽出格斗细剑,率先跃出了结界之门。

    扎和摘星者一左一右护卫着约纳迈过那道缝隙,17岁少年眼前一暗,明明是阳光明媚的白天,却变是幕色深沉的黄昏,一滴热热的液体啪地溅到他脸上,约纳伸手抹去液滴,手指上多了一抹鲜红的亮色。在俱利伽罗总部所处的短短时间里,他见到了两个大般若寺,第一层结界中空旷无比、由巨大广场与几栋建筑组成的古怪寺庙,和旁遮普兽灵影像中那个建筑雄奇、塔楼高耸、僧侣云集的雄壮古刹。此刻,约纳见到了第三个大般若寺、也是仅存于世间的真实的大般若寺遗迹,他一时间无法接收眼前的事实。

    早在梵天主政的第一次毁佛运动中,摩睺罗伽城外的大般若寺就被半神将军瓦尤率军攻陷,魔神将军抬指唤来飓风,摧毁了经历八百年风雨巍然不动的红墙金瓦,将大雄宝殿中的金身坐佛化为随风而逝的微尘。正是这时,祖塔与其他持剑伽蓝护送着大般若寺仅存的僧众向西而去,最终穿越国境成功抵达吐火罗帝国的不过数十人。战事平定后,大般若寺遗址由于建筑物全部毁坏,并未被用作重建吠陀教寺庙,流离失所的流民渐渐在这片断壁残垣聚集起来,修建了简陋的窝棚与窑洞,逐渐形成了一片以寺庙残骸为生的流民村落。吠陀政权曾经进行过几次清剿,可杀不尽的流民总是很快重新出现在血洗之地,慢慢摩睺罗伽就将这个贫民窟遗忘在视线之外,就连檀那婆的巡视路线都不再途径这片无主之地。俱利伽罗正是利用吠陀的视觉盲点,在大般若寺遗址开辟结界作为组织总部所在地,除了少数高级成员外,连俱利伽罗的大多数抵抗者都不知道总部的确切位置,多年来吠陀人从未能找到这处所在。

    如今呈现的是一副极其混乱的人间地狱景象。倾颓的楼宇与梁柱间已经长出高高的蒿草,无数破败肮脏的窝棚点缀其间,如今每一个窝棚都燃起冲天烈焰,每处残墙短柱旁边都倒着支离破碎的尸体,滚滚浓烟将晴朗的天空染成深灰色,流矢呼啸着划过高天。“阿挪离”行动方一开始,吠陀人就截获了来自俱利伽罗总部的讯息,锁定了结界的位置,如蝗虫般滚滚而来的教兵残忍屠杀着毫无反抗能力的流民,三十名结界师联手布下法阵,顷刻间就打碎了第一层结界,正在消磨着第二层结界的能量。

    “丑脸”利切刷刷刺出两剑,肉眼几乎看不清的利剑洞穿了一名吠陀士兵的咽喉,“扑通!”身披黄布的光头士兵栽倒在地,颈间喷出一阵血雨,迷蒙的血雾后面无数面目狰狞的敌人正怪叫着冲来。

    “扎!摘星者!你们在两翼,祖塔随我突击,高乌遮尊者烦请断后,我们向东突进!”大剑士简略地分派道,当先冲入敌阵。幽灵左手的保护者们默契地组成楔形战阵,以利切为箭头向敌军深处突击,黄衣教兵不断涌现的方向正是他们要去的方向,如今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当年大雄宝殿矗立之处,从这里向东经过七重院落、走出大般若寺东门,转而向东南行走1哩再折向正东,就是摩睺罗伽城的西门。

    大剑士与影伽蓝的刀光剑影一闪再闪,每次锋芒亮起都有腥甜的热血飞溅,走在约纳左边的扎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生出四张面孔、八条手臂,化为面目凶恶的魔神样貌,教兵们明显迟疑了,因为那正是吠陀教最高真神梵天的模样;右边的摘星者随手挥洒,用看不见的空气砖打倒一个又一个敌人。忽然“哗愣愣”的怪响自身后传来,三名黄衣教兵同抬着一柄巨大的九环锡杖砸了下来,长达十二尺、重至五百磅的锡杖本该是神庙内的摆设,没想到强壮的吠陀教兵居然拿来当武器使用。

    约纳回头一看,立刻催动法杖席拉霏娜上的攻击星阵,在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战斗中红宝石碎裂了,他能够使用的只有范围攻击星阵“流光”,但幸好刚才舍俱尼长老的灌顶之术恢复了他的精神池能量,他所需的只是一定的准备时间。不过在他做出攻击之前,高乌遮尊者出手了,像枯木一样毫无生气的老僧人抬起右手,蛛网样的黑气从脖颈爬上脸颊,整只右手更是变得墨汁般漆黑无比,一滴散发着剧毒气息的黑色液体从指间掉落,“啪”地在地面上绽开青黑色的涟漪。石板地面如同软糖一样融化了,霎时间化为一个深深泥潭,接着一只长着尖锐利爪、皮肤布满鳞片的黑色手臂伸出泥潭。

    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一瞬间之后,黑色毒潭里忽地窜出一只通体黝黑的可怖魔怪,怪物长得类似人形,身上流动着粘稠的毒液,看不清面貌的脸上有一对通红的眼瞳,“轰!”魔怪化作一道黑光凌空打断了九环锡杖的仗柄,沉重的杖头跌落地面,三名黄衣教兵刚刚惊呼着抽出短刃,怪物就出现在身边,噗噗噗三爪掏出三颗怦怦跳动的鲜活心脏,塞进口中吧唧吧唧大嚼起来。

    “婆写喝腊!”高乌遮尊者口诵恶鬼的名字,伸手指向无穷无尽的敌兵。约纳听懂了那句梵文,婆写喝腊的意思是“食尸鬼”,传说中以死者血肉为食的恶鬼。“摩舌喝腊!”高乌遮尊者接着抬起左手,左半边身子泛起耀目的金光,金色的手臂、金色的手掌、金色的手指轻轻一动,一滴金色的液体跌落在地,从金色的深潭里爬出一只通体金色的魔怪,金色魔怪也长得类似人形,身上流动着金色液汁,金色的脸孔上嵌着一对幽蓝的眼睛。随着老僧手指的方向,这只魔怪身形一闪就消失无踪,接着出现在一名敌军背上,双手双脚搂抱住吠陀教兵的头颅,口中簌地伸出一条长管刺入敌人的脊髓。“啊……”黄衣教兵惨呼着跪倒在地,脸皮迅速地干瘪下去,霎时间就化为一具皮肉紧绷的干尸皮囊。

    “食髓鬼!”约纳也明白摩舌喝腊这句梵文的意思,不禁惊呼一声。短短几步的距离内,一黑一金两只恶鬼已经消灭了数十名黄衣教兵,身后出现一片尸横遍地的空场,食尸鬼身上的鳞甲刀枪不入,毒液触之即死,利爪一挠就能开胸裂腹;食髓鬼仿佛有着空间魔法的能力,在敌人背上忽隐忽现,根本捕捉不到运动的轨迹,一名士兵手忙脚乱地向被控制的同伴砍去,食髓鬼却立刻消失了,这一刀只劈下了同伴的头颅。

    这时约纳才懂得大剑士所说的话,高乌遮尊者的实力不愧于幽灵左手的最大依仗。唯一的问题可能来自于两只恶鬼无法调和的对立,老僧人将食尸鬼与食髓鬼的战场远远分开,即使这样,两只恶鬼还是遥遥啸叫着,如果接近一定会爆发冲突。

    忽然间一阵轰然爆炸在前方发生,密集的敌军中央出现了一大块血肉模糊的空地,“这边来!我们是俱利伽罗甘露火行动第四特攻队,必须击毙这些结界师保护第二结界的安全!”升腾的火焰中有两个人影在喊叫。

    “佛奴?你们还活着?”祖塔忽然大声喊道。

    “梵响!我们听到你和高乌遮尊者回国的消息了!……有机会再叙旧吧!”不远处的持剑伽蓝背靠背使出玖光秘术,“玖光……明王枪……射!”“玖光……影·明王枪……射!”金红色与幽蓝色光焰同时发出,两条光枪互相缠绕着射入敌阵,穿透几名敌人的身体后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火球升起,碎肉噼里啪啦如雨落下。

    “原来这才是持剑伽蓝的力量……”约纳忽然似有所感,喃喃道:“不同属性的能量……不稳定、不调和造成的冲突……原来也是一种强大的能量呢……”

    这时“丑脸”利切刺倒一名敌人,突然把剑一横停住脚步,钢铁面具映射着火光:“麻烦……”

    黄色教兵的潮水中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身影,扛着斩首大刀摇摇晃晃走来的正是两名魔神檀那婆。

第205章 落日之都(下)

    “丑脸”利切花了几秒钟考虑情势,快速布置道:“高乌遮尊者负责左面的檀那婆,祖塔和摘星者处理掉右边的,扎保护好约纳继续向前,我去帮助佛奴解决结界师,马上回来,各自小心!”

    “了解!”

    幽灵左手的保护者们阵型如花朵般散开,扎霎时化为八个各执武器的分身将约纳护在中心,“我能保护自己!”摘星术士开启了腰带艾丁蒙特上的防御和温控星阵,淡淡的魔法辉光出现在体表,一名四代分身转身冲他举起大拇指,露出模糊不清的笑容.

    高乌遮尊者这时双手交握,黑色的死气与金色佛光在掌心纠缠激荡,发出令人胆寒的滋滋电光,一滴缠绕着金色丝线的黑色液体滴落地面,霎时间化为一个金黑螺旋形交错的深潭。“轰!”潭水忽然发生爆炸,流金与墨色的液体四散飞溅,一个影子展开庞大的双翅慢慢升起在高空。

    “布使博喝腊!”老僧佝偻的身影显得愈加渺小,可悬浮在空中的恐怖魔鬼向他恭谨地低下头颅。比起食尸鬼与食髓鬼,布使博喝腊的长相更接近人形,它的全身流动着金色与黑色纠缠不定的波纹,左翅为羽毛华丽的金黄色,右翅为粘稠柏油一样的漆黑色,头上生长着荆棘角冠,脸上嵌着一对空洞无物的红色眼睛。

    “……食花鬼?”约纳愣了一下,这个显然具有强大力量和一定智慧的奇异生物居然有个相当无害的名字。不知高乌遮尊者从哪个世界召唤来恶鬼,不过这种能飞翔在天际的生物若出现在西大陆,一定会被目击者冠以某个神圣的名字,虔诚地顶礼膜拜。

    ——那个天光中的剪影,分明就是宗教壁画中的天使!

    婆写喝腊与摩舌喝腊不约而同地停止行动,带着深深的敬畏向布使博喝腊屈服身体,高傲的食花鬼翅膀微微扇动空气,慢慢扭头望向老僧手指的方向。高乌遮尊者因疲惫而颤抖的手指瞄准了左侧的檀那婆,此时魔神显然也注意到了来自异界的召唤生物,正高举斩首大刀发出叽里咕噜的闷吼。

    扎的两个分身忽然伸出手一左一右捂住占星术士的耳朵,在约纳做出反应之前,布使博喝腊毫无征兆地发动了攻击。食花鬼深深地吸入空气,忽然发出可以撕裂灵魂的尖叫,高频音波像翻滚的龙卷风一样扫过敌阵,就算不在攻击线路上,约纳还是感觉耳膜传来剧烈的刺痛,尖锐的音波彷佛要钻透耳朵将头骨中的大脑煮沸。世界失去了声音,有形有质的音波吹过黄色教兵的海洋,鼓荡檀那婆庞大的身躯。保持着行走、站立与攻击姿势的黄衣吠陀教兵脸上出现了同样的呆滞表情,慢慢跪倒在地,眼睛、鼻孔、耳朵与嘴角同时喷出大股鲜血。

    更恐怖的景象发生在檀那婆身上,被攻击正面命中的魔神后退了十五码才稳住身形,摇摇晃晃地从肉泥中拔出双脚,檀那婆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身上看似没有一丝伤痕。但几秒种后,它的身体开始猛地膨胀起来,七窍一齐喷出恶浊的血柱,“**”两声,两颗眼珠带着丝丝缕缕的筋络一齐飞出眼眶,远远飞出二十码远,“啪啪啪啪啪”一连串脆响声中缝住檀那婆口部的金线逐根断裂,魔神张开血盆大口哇地呕出一大团红绿相间的内脏,散发着恶臭的脏器噼里啪啦落地,有毒的污血四处飞溅。

    “不要管,我们向前冲!”扎的分身挟着约纳冲进人群,食花鬼带来的震撼让整个战场停止了一瞬间,但狂热的黄衣教兵马上就在军官的鞭打下再次冲锋。祖塔与摘星者分成上下两路牵制了另一头檀那婆,“丑脸”利切已经同持剑伽蓝一起消失在人群中,茫茫的敌军看不到尽头。“扎,我数三个数,然后让开前方的通道!”约纳使劲甩甩头减轻头痛,大声喊道,他现在耳朵几乎听不见声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把脑海中的意思表达出来。

    “明白!”扎的八个分身同时回答。

    “三、二、一!”占星术士终于发动了积蓄多时的中级攻击星阵“流光”。扎的分神减少为四个,前方变得空阔起来,六颗明亮的星火轻轻飘离法杖席拉霏娜,像穿梭在夏日森林中的流萤一样在人群中飞舞。“这是什么?”一名脸上沾满血的光头黄衣教兵放下手中短剑,好奇地伸手触摸橙红色的火花。

    “轰!轰!轰!轰!轰!轰!”六次爆炸依序发生,每一场爆炸都有毁天灭地的威势,紊乱星辰之力化为炙热的火球,蘑菇云翻卷着升上天空,上百名敌人在这次恐怖的攻击中灰飞烟灭,人群密集的大般若寺废墟瞬间变得空阔许多。天空下起一场淋漓的血雨,约纳咬紧嘴唇,戴上兜帽,用大拇指抹去脸颊上的血滴。此刻他无暇思考是与非的问题,这里不存在正义与邪恶,如果说有罪,那么有罪的只是战争本身。

    他在扎的护卫下快速向东侧突进,左侧受到重创的檀那婆开始从口中喷出苍白的头颅,头颅生出两只手臂,扒开自己的嘴巴,另一颗头颅从中缓缓伸出,怨灵正以这种方式快速增加,没用多久就化为一堆层层叠叠的头颅与手臂。附近来不及闪躲的士兵被怨灵伸手拉了进去,发出半生惨呼就悄无声息,接着怨灵堆中升起一个皮肉尚存的新鲜脸孔。

    高傲的布使博喝腊横跨战场,缓缓扇动光与暗的翅膀,俯视不断增生的怨灵。无数张脸孔一齐望向天空中的食花鬼,忽然颅骨堆中升起一条高高的头颅串,像鞭子一样抽了过去。食花鬼伸出左手,用漆黑如墨的手掌挡住这次攻击,毒液立刻将怨灵之脸腐蚀了,脸孔发出凄厉的惨呼,冒出白烟迅速干瘪。鞭子倒了下去,但正变得越来越多的怨灵化为四条肉柱再次升起,盘旋着向食花鬼缠绕过去。

    “砰!”一声清脆的巨响横亘天宇,扎的一个分身面露喜色:“利切先生已经解决掉结界师了,我们快走!”

    约纳启动了漂浮和加速魔法阵,随着扎飞奔穿过战场,祖塔与摘星者回归了队伍,右侧那头檀那婆被无形空气砖围在中央,正困惑地挥舞斩首大刀四处劈砍。一名光头教兵吼叫着挺刀刺来,“噗噗!”他胸口出现了两个小洞,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扑通栽倒在地。“丑脸”利切出现在前方,甩一甩格斗细剑,面具上一滴鲜血都没有粘上,“我们走。”

    高乌遮尊者也出现在队伍最后,老僧人显然消耗了相当大的体力,步伐显得沉重缓慢,脸上黑色蛛网纵横交错,显示剧毒正在他体内蠢蠢欲动。扎的一个分身托起他的臂弯,老僧想甩开对方,挣扎了几下,终于叹了口气。

    “佛奴他们还好吗?”祖塔用长刀劈倒一名敌兵,追上大剑士的脚步问道。

    “轻伤,性命无虞。结界师被击溃了,俱利伽罗第二结界应该暂时安全了,这算是幽灵付给俱利伽罗的借宿费吧。”大剑士淡淡地回答道。

    冲过最后一层人墙,大般若寺废墟已经到了尽头,约纳回头望向荒凉遗址,看到的是地狱般的景象。残垣断壁间布满流民与教兵的尸体,烟幕笼罩的天光下火焰四处肆虐,檀那婆的怨灵阵已经成长得如山般庞大,苍白的头颅与手臂紧紧将食花鬼缠在中央。黄衣教兵惊恐四散,不敢接近肆虐的怨灵,这时高乌遮尊者再次双手合掌,掌心发出滋滋作响的金黑色电光,远方怨灵堆中传来布使博喝腊尖锐的鸣叫,“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老僧含混不清地念动法偈。

    “摘星者。”大剑士忽然开口。

    “了解。”摘星者放慢脚步来到队伍最后,挥手布下无形砖防御壁。看不到的空气墙隔绝了身后传来的声音,约纳看到一团散乱的光芒从怨灵堆中心出现,接着化为一阵无形无色的轻风,风吹过的地方,石块粉碎、血肉糜烂、钢铁蜷曲、亡灵张嘴发出听不到的惨呼,在风中彻底飘散。

    “共鸣的力量……这与八级占星术师埃尔兰·丹特利尔先生的‘刀锋共鸣腔’几乎是一种原理!”约纳不由得惊呼一声。“丑脸”利切用面具后锐利的目光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身后的追兵并不多,这支敌军的使命是攻陷俱利伽罗总部,并未对给他们造成严重伤亡的幽灵小队加以追击。一行人离开大般若寺遗址,沿着甬道行了十几分钟,眼前出现了摩睺罗伽城雄伟的轮廓。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暮色中矗立的城市显得出奇安静,城墙的投影隐藏着不详的死亡气息。城门半开半掩,两具尸体倒伏在门旁,没有一个活人的踪迹出现。

    “丑脸”利切仰望着太子城深灰色的城墙,喃喃道:“聆听者啊,你究竟要把我们带往何方?”

    约纳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手拄着法杖疑道:“为什么会这么静?这不是一场战争吗?”

    “战争是他们的事情。”大剑士回头望了一眼苍茫的原野,“而我们,只要活下去。——走吧。”

    一行人走向沉默的摩睺罗伽,约纳忽然觉得那空洞的城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巴。

第206章 悲泣之池

    约纳从未见到如此静谧的城市.就算在战争时期圣博伦红石堡的大街小巷也从未如此显得沉默,深夜时分街上也布满烂醉的酒徒与寻欢的怪客,约纳不止一次从红石堡下街13号酒馆外找到醉倒在地的柯沙瓦老师,掺着他走过莺声燕语灯红酒绿的街巷。城市在他看来就应该是喧嚣的、嘈杂的、充满话语声与各种噪音的吵闹所在,可如今出现在眼前的摩睺罗伽却静得像午夜的墓园,阳光将建筑物的影子斜斜投在石板地上,一具具尸体铺满街道,鲜血在排水沟中静静流淌。历经三百年时光、更换了九任统治者才建成的太子城建筑雄奇精美,拥有整个大陆最完善的建筑规划与排水系统,无数尸体流出的鲜血将通过重重暗沟、窖井和地下暗河汇成一股红色的溪流,在庞大的渗漏井里被干涸的砂土吸收。

    “丑脸”利切观察着那些尸体,“绑着红色布带的是‘俱利伽罗’的反抗者,黄衣的是吠陀正规军,还有不少平民。”他用格斗细剑轻轻拨动几具纠缠在一起的尸体,最上面的一具男尸扑通落下,由俯卧的姿势变为仰躺,他怀中发出的光芒立时刺痛了众人的眼睛。

    祖塔慢慢走过去,双手合什行礼,用一幅撕裂的旗帜盖住了发光的佛像。视佛而伤,触佛则亡,古老佛国的禁忌居然被俱利伽罗的勇士用作武器,这名身受多处致命伤的战士用最后一分气力换取了三名敌人的姓名,因此血迹早已干涸的嘴角还留着满足的笑容。

    “为什么这么快?甘露火行动才开始没多久,摩睺罗伽城中的战斗却已经结束了!”摘星者疑惑道。“半神将军瓦尤去西线支持战事,噶茹达一直在东北部河岸边守卫着魔兽与蛮族的攻击,但还有两位半神将军镇守太子城啊,南迪和茹纳去了哪里?梵天又去了哪里?”

    大剑士摇摇头,迈步继续前进:“保持戒备吧。”

    穿过外城城门后不远,摩罗太子陵出现在眼前,脚下的白色大理石甬道伸展向远方太子陵的雄伟轮廓,甬道两侧的广阔湖水波光潋滟,湖中曾竖立着二十七尊佛陀造像,从西门进入摩睺罗伽城的行人只能保持目不斜视眼望前方走过这段闻名于世的甬道,“摩罗佛道”因此成为太子城七大奇景之首。在毁佛运动中,这些佛像都被彻底砸碎沉入湖水,如今漂浮在湖面上的只有耀眼的残阳。

    这就是故事中耶空曾与萨茹阿斯瓦提战斗的地方,一样的黄昏,早换了时光。望着甬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约纳不禁觉得有些茫然,在樱桃渡的灯火下听小蚂蚱锡比讲南方人往事的时候,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有亲身来到这里的一天,——如今他来了,耶空竹竿样挺拔的身影却不在血迹殷殷的前方。

    大剑士带着一行人走上白色大理石甬道,前方摩罗太子陵半球形圆顶变得清晰起来,以本来面目出现的扎不禁评论了一句:“若不是时机不对,真想好好欣赏这栋美妙的建筑呢。”

    “等退休之后再转行当建筑师吧,扎。”祖塔踢开一具阻路的尸体,说。

    “退休?”扎露出自嘲的微笑,“如果幽灵能够退休的话,世间岂不是会挤满死而复生的亡灵?”

    约纳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些幽灵左手的保护者们完全不熟悉,他们的身世,他们的经历,他们的喜好与梦想,他们为了自己出生入死的原因。“丑脸”利切算是他熟悉的人物,可一路上都没能找到机会与大剑士好好谈天,利切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回避着他,彷佛不愿提起沙盗之王费恩·斯图尔特这个名字。

    “哎呀……”摘星者突然手捂胸口减缓速度,慢慢半跪于地,他胸前的白绷带开始渗出血迹,方才的短暂作战让半神将军瓦尤造成的伤口迸裂了。迎向众人的目光,他苦笑着摆摆手:“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休息几分钟应该就没问题了。”

    大剑士扫视四周,显得略有犹豫:“虽然还看不到危险来临,可这个环境非常不适于休息,如果能坚持到内城的话……”

    “没事,你们可以先走,我随后就赶到。”摘星者做出驱赶的动作,“只要保护好约纳就是了,这里并没有别人,我不会有事的。不过利切先生,我身上带着海关文件和俱利伽罗的信物,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交给你保管为好。”

    “你胡说什么!”尽管面具遮住了表情,可“丑脸”利切很显然皱起眉头,露出严肃的表情,他转身走到队伍走后,蹲下身子搀扶摘星者的手臂,“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就一定要走到最后……”

    “利切先生!”约纳用尽全身力气尖叫一声,这是短短的刹那间他能做出的全部反应。下一刻,他狂呼着向“丑脸”利切扑过去,法杖席拉菲娜上开始闪耀星辰之力的光芒,可一切都太晚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将用去许多时间思考自己的迟钝与无能,一次次在脑海中重演摩罗太子陵前发生的惨剧。

    “噗!”一柄看不见的尖刀从大剑士背后凸出,随着摘星者抽出无形利剑,热血和气力一起从利切体内猛烈喷出。大剑士锵地抽出格斗细剑刷刷刺去,摘星者敏捷地向后连翻了四个筋斗,挥手布下无形阶梯蹬蹬蹬升入天空。这时祖塔已经出现在“丑脸”利切身边,用青筋突起的大手按住那个贯穿身体的可怖伤口,扎的身影一晃再晃,众多分身敏捷地互相踩踏跃起在空中,冲向高高在上的偷袭者。

    摘星者掏出一件东西,用右手凌空捏爆。“啪刷!”千万道细如牛毛的小针如雨般落下,这种连人的皮肤都无法穿透的细针却是分身的克星,扎的分身一旦被小针击中,黑气会从伤口嗤嗤喷出身体,霎时间就委顿于地化为一具干瘪的皮囊。“呃啊啊啊……”根本来不及收回能量,扎的分身数量像阳光下的雪球一样迅速减少,施术者本人痛苦地跪倒在地发出惨嚎。

    “完美的时机,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正确的事情’,朋友们。”摘星者凌空站在众人头顶,清秀的脸上浮现笑容,“你们笃信的愚蠢信仰让你们时刻把注意力放在该死的异端之血身上,却忽视了对自身的防护,一名大剑士?瞿维什提左镇的古老血脉继承人?这将是我多彩人生里截至目前未知最愉快的一段回忆,呵呵呵……”一边说着话,他一边随手甩出几支无形飞矛,“约纳!”高大的影伽蓝大吼一声合身扑向根本没注意到这次攻击的约纳,17岁少年还在向着“丑脸”利切奔跑,脸上写满绝望的震惊。

    “砰砰砰砰!”无形矛连续刺入地面,祖塔抱着占星术士一齐跌倒在地,不断打滚避开攻击。高乌遮尊者这时出现在大剑士与扎身边,黑气缭绕的右手放在扎的肩膀,帮他抵御无数牛毛针的侵袭;金光灿烂的左手握住利切的手臂,以雄浑的佛愿之力维续他的生命。老僧佝偻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光与暗的交锋使他的脸看起来扭曲不定、怪异莫名,“呸!”他忽然张开嘴巴,吐出一口淡紫色的浓痰,这口痰像子弹一样射入天空,轰然击碎了无形阶梯,斜斜擦过摘星者的额头。

    “哎呀!”摘星者一个踉跄跌了下来,扑通摔倒在甬道上,他马上跳了起来,再次布下阶梯登上天空。黑色假发掉落了,长长的棕色卷发披洒在后背,摘星者如惊弓之鸟般登上五六十码的高空,蹲在无形砖上喘息着:“好厉害的老和尚,要不是……”

    话没说完,实为女儿身的摘星者身体僵直了,接着慢慢倒在透明的空气中,近距离擦过皮肤的紫色浓痰在她的额头留下淡淡痕迹,此时痕迹化为花纹繁复的美丽图案迅速生长扩大,短短半分钟就覆盖了她身上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

    “这咒我始终无法化解,只能暂存于体内,原来因果如此……”高乌遮尊者用混沌的眼睛望着空中的女人,“早知你是女子,可我,修行未精,未精……”

    “利切先生!”约纳爬起来喊叫着扑向大剑士,“丑脸”利切的出血已经被金色佛光强行压制,可稍有常识的人都能从那种贯穿胸腔的伤口猜想到伤者唯一可能的结局,“我失算了。”大剑士无喜无悲地淡淡说道,“直到攻击的刹那,他……不,她都没有发出半点杀气,只有刺客之王亲手训练的刺客才能具有这样的能力,幸好你还没事,你知道,即使是幽灵保护者之间也是互相监视、互相怀疑的,就是为了防止她这种潜伏者对背叛者血脉进行偷袭……这全是我的错,你完全不必自责。”

    “别说话了,利切先生!”占星术士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服帮大剑士捆扎伤口。这时祖塔抽出长刀,向甬道西侧大踏步走去,夕阳将大理石甬道染成橙红色,在橙色甬道的尽头,摩睺罗伽外城西门的阴影里,一群人正缓缓走来。为首的一个人浑身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口中发出咯咯的怪异笑声。

第207章 悲泣之池(中)

    “追兵居然来得这么快……”身负致命伤的“丑脸”利切抬起头来,遥望甬道对侧徐徐走来的人影,“……原来聆听者的指示确实是正确的,如果我们一直躲藏在俱利伽罗总部的第二层结界里,就无法帮助持剑伽蓝‘佛奴’杀死吠陀结界师,一旦结界被破坏,我们会同时暴露在吠陀教兵与兄弟会战力的双重威胁下……”大剑士喃喃说道,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猛地弯成弓形,鲜血从面具与下颌的缝隙中滴滴答答落下,约纳手足无措地扶住他的肩膀,不知能做点什么缓解他的痛苦.

    “……不知为什么,摩睺罗伽城中的战事已经结束,这是穿过城池向东撤退的最好时机,假如……假如我再警惕一点的话……”大剑士用格斗细剑撑住地面,纤细的剑刃弯曲了,“丑脸”利切的身躯却一点一点挺拔起来。

    “不要再逞强了,利切先生!”约纳焦急地大声叫道。

    祖塔横刀站在甬道中央,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背影如同一尊不可动摇的高大佛像。“咯咯咯咯咯……”吐火罗近卫军上校、兄弟会在南大陆的重要人物图瓦·图根发出怪笑,张开双臂缓步走来,“下水道里的影伽蓝,亲爱的朋友,再次见到你,真让我的灵魂都发出喜悦的颤抖呢。”

    祖塔毫无表情地望着被火焰笼罩的男人:“这次我一定杀死你,把你切成碎块,再用用一泡尿浇灭你脑袋上的最后一个小火苗。”影伽蓝金石交鸣的声音居然出现了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来自骨髓深处的深深愤怒。

    “你的灰,将成为我最新的收藏品。”图瓦·图根伸出通红的舌头tian舐嘴唇,接着略显遗憾地摇摇头:“那个梳辫子的家伙哪去了?没有他,我的收藏室会显得寂寞许多呢。”

    这次祖塔没有再开口,他身上燃起青蓝色光焰,光芒向刀刃流动,霎时间给长刀镀上一层冰冷的流光。

    一个穿着白色法袍、手持短杖、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走上前来,目光穿过人群锁定了约纳所处的位置,毫不隐讳自己恶毒的眼神。“弥亚斯,弥亚斯。”火人有点轻佻地念出白袍牧师的名字,“我知道你渴望将异端之血狠狠击倒、踩在脚下,不过今天这场戏的主角不是我,也不是你呢。”

    弥亚斯冷冷地哼了一声。从他的身后忽然窜出四五道黑影,各擎武器向祖塔冲了过去,“性急什么!”白袍牧师大喝一声,却无法阻止兄弟会成员的突袭。

    “玖光……暗·六道炎……升!”祖塔的长刀霍然升起带着青蓝色焰尾的黑炎,他挥舞长刀格挡敌人的攻击,刀刃从一名敌人肩头轻轻擦过,那名士兵丢下武器扑通跌倒在地,不停翻滚着发出凄厉惨叫。

    更多的敌人冲了上去,这批追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最弱的角色也有三级剑士以上的实力,影伽蓝挥刀将一名敌人逼入湖水,接着被敌人纠缠在中央。图瓦·图根与弥亚斯之间出现了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女人,“别废话了,上吧。”容貌美艳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在高空中昏迷不醒的摘星者,微微摇头,向前伸出纤纤细指。火之血脉继承人与年轻的牧师立刻开始发动能力向前冲锋。

    这时“丑脸”利切居然站直了身体,左手轻轻搭上高乌遮尊者的手腕,将老僧人的手臂推开。“你……”金色佛光一闪而逝,老僧吐出含糊不清的轻呼。“我很好,高乌遮尊者。”大剑士低声道,“在我做出突击的时候,带着大家快速脱离,千万要保护好重要的人。”

    “你看到了吗。”高乌遮尊者忽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啊,看得非常清晰呢。”利切忽然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钢铁面具锵啷一声跌落在地,灰发的男人抹去口角的鲜血,迎着夕阳眯起了眼睛:“早知道是这个样子,为何要日夜恐惧呢?哎呀哎呀,真是自寻烦恼。”

    约纳震惊地张大嘴巴。看惯了容貌丑恶的冰冷面具,面具下的脸孔显得非常陌生,但片刻陌生立刻被记忆中的片段所驱除,这张脸,摘掉面具的“丑脸”利切的面孔,他曾经见过。17岁少年眼前瞬间掠过无数支离破碎的往事,画面最终定格在教科书上的一幅黑白图片。那是一级占星术士学徒的必修教材《疆域基础论》,由占星术士协会出版并定期加以修订,旨在让懵懂无知的占星术士学徒们掌握一些关于国家、政权和政治斗争的基础知识,防止这些象牙塔中的幼稚家伙长大成为柯沙瓦老师那样的政治白痴。

    约纳学习《疆域基础论》时,最新修订版还未送到红土平原,“扎维帝国”这个条目沿用的还是旧版的介绍内容。当时耶利扎威坦大帝早已登基,扎维帝国正走上穷兵黩武的扩张之路,而教科书中的执政者还写着马克西米连二世的名字,那张小小的黑白画片,也正是这位被篡权并刺杀的上代君主的肖像。

    “马克、马克西米连二世……陛下……”占星术士不由自主地念出那个名字。

    灰发的男人长着一张清癯的脸庞,嘴边的深深法令纹显示他曾经是说一不二的统治者,而眼角的鱼尾纹又让他显得温和慈祥,灰白瞳仁倒映夕阳光辉,戴着面具度过15年岁月的扎维帝国皇帝终于放下了沉重的伪装。

    条线索被联系起来,约纳脑中闪过一道电光,刹那间看到了背井离乡的三十三名扎维人的那段过往。“丑脸”利切是马克西米连二世御用的大剑士,没人知道他的真实相貌,当刺客之王一击成功、飘然远去之后,扎维保皇党利用某种神秘的药物或者魔法救活了皇帝,却无法阻止耶利扎威坦逆反的强大力量。“丑脸”利切选择牺牲自己,马克西米连二世戴上薄如蝉翼的秘银面具,在海军元帅费恩·斯图尔特等人的保卫下一路南迁,渡过圣河彼方,在无尽沙海找到了短暂安宁。知道“丑脸”真实身份的人不过寥寥几个,仁慈的君主选择了隐姓埋名不去复仇,就连公主凯瑟琳娜·马克西米连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就在“巴克特里亚的疾风”号甲板上默默注视着擦身而过的“绿洲”号帆船,默默注视着薄薄一层面具后面无比遥远的女儿。。

    扎维人积蓄多时的一次突袭使沙盗之王与伙伴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最后关头,费恩·斯图尔特驱逐了“丑脸”,要求扎维皇帝抛下他们,离开无尽沙海,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继续生存下去。马克西米连二世目睹了八级占星术师埃尔兰·丹特利尔用“刀锋共鸣腔”与无数敌人同归于尽的壮举,孤身一人返回三桅帆船,安排好从此无依无靠的汉娜与丹尼,将“丑脸”利切的面具与佩剑放回储物间,从此离开了那片充满回忆与苦痛的大漠。

    他当初失去政权的原因就是对赤枭兄弟会行为的厌恶,走出无尽沙海后,他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兄弟会的对立面“幽灵的左手”,——或者皇帝陛下从最开始就是幽灵的成员。岁月流逝,马克西米连的名字被人们渐渐遗忘,面具却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只有在独处一室的时候,被国家抛弃的帝王才会摘下假面,在镜中寻找当年拥有一切的荣光。

    费恩·斯图尔特明白皇帝陛下的心已经死去了,又知道凯瑟琳娜公主无法负起复国大任,难以抉择的他最后将问题留给了一对儿女,汉娜·斯图尔特与丹尼·斯图尔特找到遗产时的留言其实是扎维旧臣最后忠诚的写照:选择向凯瑟琳娜效忠,是走向危险却光荣的马克西米连王朝的明天;选择改换名字进入吐火罗帝国隐居,是知道兄妹两人定能发现“丑脸”身上的秘密,以财力赡养马克西米连王朝的昨天。是奋起复仇还是就此消逝?古老王朝的命运就交由“巴克特里亚的疾风”号三桅帆船来决定。

    看着17岁少年脸上的表情,“丑脸”像看透他心思似的露出微笑:“没错,孩子。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看来没什么机会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照顾汉娜与丹尼,虽然你的年纪不比他们更大,可是费恩这个家伙的两个孩子都跟他自己一样,是需要为别人而活着的那种人呢。”

    “陛下……不,利切先生!”约纳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尽管没有佛光压制,“丑脸”身上的伤口也已经不再流血,本身就是剑术高手的国王陛下燃烧最后的生命力阻止血脉运行,向着夕阳举起格斗细剑,“那么,让我好好地当一回自己吧!”

    敌人已经越过祖塔的防线冲了过来,高乌遮尊者还在帮助扎拔除无数牛毛细针,暂时无暇分身。剑光闪过,残肢跌落,马克西米连二世的剑法完全改变了,从精确到无以复加的二连击刺击,变为大开大合的劈砍、斩击,格斗细剑并不适合这样使用,在砍下第二名敌人的头颅之后折为两段,中年男人毫不停顿地弯腰拾起敌人掉落的骑兵重剑,在人群中划出一道道无坚不摧的弧光。在这一刻,他不用再伪装成那名纤细冷静的大剑士,他是他自己,曾经在战争中一次次出生入死、却因为恐惧和绝望顶替别人身份生活整整十五年的扎维之王。

第208章 悲泣之池(下)

    “丑脸”挥舞重剑不断斩杀敌人,很快冲进了祖塔身边的包围圈,“走!”他简短地说道,影伽蓝惊愕地看着摘掉面具的队长,陌生的中年男人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胸口那个贯穿身体的伤口皮肉翻卷,却没有血液流下.

    “咯咯咯咯……殊死一击么?”图瓦·图根怪笑着举起右手,五根炙热的火柱破开大理石甬道轰然升起,将“丑脸”与祖塔围绕在中心。几名来不及躲避的兄弟会战士惨呼着化为火人跌进湖水,其他人立刻后退给图瓦·图根与弥亚斯让开道路,火之血脉继承人忽然攥紧拳头,火柱像蛇一样扭曲纠缠起来,被困在中心的两个人发梢、衣角立刻燃起火苗。

    我要战斗!

    约纳的身体在颤抖,但意志从未如此清明,他非常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脑中快速闪过无数方案,眼神扫过大剑士留下触目惊心的血泊,他忽然蹲下身子,沾着温热的鲜血在白色大理石地面上画了起来。一个“螺旋三叉戟”星阵迅速成形,三级占星术士没有片刻停顿,在星阵外围增加了另一个储能机构,通过能量转换图案连接到攻击星阵的发射系统中。如同在埃克巴塔纳击破火山岩时做过的一样,危急的情境激发了约纳的灵感,他正在做的事情是此前从未仔细想过的,但此时就算只有一成的可能性,也必须做出尝试。

    螺旋三叉戟星阵使用的是第一宫三十号星“熊”与第七宫七号对星“小船”星际线代表“光、热与形态变化”的能量,而约纳在外侧附加的是调动第二宫一号星“风帆”与第八宫第十四号星“雄狮”星际线代表“重力及平衡”能量的图形,两人一组战斗的持剑伽蓝给了他启迪,将两种不同来源、不同性质、不同步调的星辰之力强行扭合在一起,这种互相排斥的异种能量会不会转变为强大的破坏力?

    在成为一名合格的占星术士之前约纳就离开了占星术塔,柯沙瓦老师没来得及将重要的知识传授给他,17岁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占星术历史上最大的禁忌之一。浩瀚星空蕴藏着太多秘密,在探索星辰奥秘的道路上无数占星术士做出了无数失败的尝试,在一级占星术士的教科书扉页就印着这样一句话:“专注是星空的规则。被星际线所选择的人,应当全心全意专注于星空的赐予,专注是武器,专注是力量,而贪婪只会招致灾祸。”每名占星术士对星际线的感应能力各有不同,但视界里最清晰的星际线只有一条,如柯沙瓦老师毕生研究的21-814星际线。同时观测多条星际线在研究派占星术士中是可被理解的,但同时使用两条星际线被严格禁止,即使施术者在试验中幸存下来,也会遭到占星术士协会的直接除名。这是因为人类的精神力是有限的,用全部精神“窃取”星际线能量尚且可能遭到反噬,同时剥离两条星际线的能量简直就是自杀行为,就连初代导师吉尔伯托·吉尔伯奈翁也只专注于时空之力星际线,不敢越过这道樊篱。

    腰带艾丁蒙特上的五个魔法阵同时启动,约纳的脚尖缓缓离开地面,他手中法杖席拉霏娜立在刚刚完成的星阵中央,占星术士闭上眼睛,拨动133-77星际线橙红色的星弦。水晶般璀璨的碎片纷纷落下,顺利地被星阵储能部分所吸收,血液虽然不是最好的星阵制作材料,可强者的鲜血确实更容易被能量所亲和。很快内圈的星辰之力就充满了,约纳稳定一下星神,开始寻找21-814幽蓝星际线的踪迹。

    “玖光……明王枪……四连射!”火圈被金色光枪狠狠穿透,接着刀光与剑风将散乱的焰火切碎,祖塔呼哧呼哧喘着气,扶着马克西米连二世狠狠望向对面的敌人。“你退下。”大剑士脸上异样的潮红色更盛,他低声命令道,用肩膀将影伽蓝遮在身后。

    “了解……利切先生。”青筋在祖塔握刀的手背上浮现,但他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连续后退了十几步,来到高乌遮尊者与扎的身旁。

    图瓦·图根身上的火焰开始由红转黄,由黄转蓝,显示烈焰的温度在急剧升高,火焰开始扭卷成一根根游移不定的触角。弥亚斯开始吟唱《圣经》的章节,引导某个圣光法术,地面微微颤动,小石块因强大的能量波动而轻轻跳跃起来,在改变莽撞的战斗方式之后,这位天才牧师成为了相当可怕的敌人。

    马克西米连昂首站在大理石甬道中央,目光扫视对面的敌人、两侧静静的湖水和身后的伙伴,表情带着一点轻松的愉悦。他低头望向手中的骑兵重剑,剑身被火焰熏黑了,但剑刃依旧散发锐利的光芒。“那么,就这样吧。”扎维之王向着虚空点点头,举起手中剑,发动了冲锋。

    剑士使用“气”来战斗,所谓的“气”指的是消耗生命力,获取速度、体力与破坏力加成的一种方式。茫茫的白色斗气蒸腾在马克西米连的身上,每迈出一步,缠绕在剑刃上的光芒就更盛一分,空气似乎变成了泥浆,皇帝在用力对抗无形的阻力,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以至于每次脚掌落地都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印出清晰的脚印。举着重剑的男人就像背负着千钧重担的行者,步步迎向暮色深沉的宿命。

    “利切先生……”祖塔望着那个并不高大的背影,喃喃翕动嘴唇。

    “……牧羊人之光!”弥亚斯终于发动了圣光法术,五彩极光浮现在天际,把天空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轰!”就像一个庞大的无形巨桶从空中掉落,湖水中出现了直径三十码的正圆形轮廓,大理石甬道与水面同时下陷了十寸,石屑纷飞,人工湖两侧同时掀起惊涛骇lang。马克西米连整个人都被无形无质却沉重无比的极光压进地面,他的口中,鼻中、耳中与身上的伤口同时喷出鲜血,脊背几乎被狠狠折断,可沉默的帝王并没有倒下,他慢慢从石块中拔出身体,迈出左脚,重剑上缠绕着一场蓄势待发的风暴。

    水面开始漫过破碎的甬道,打不垮的男人再次迈出右脚,就像在水面上行走的神袛。“这不可能!”白袍牧师大喊一声,后退两步,图瓦·图根已经变身成为浑身布满蓝色触角的怪物,嘶吼着迎上前去,湖水被烈焰嘶嘶蒸发为熏天的白雾。

    马克西米连的灰眼睛中流露出解脱的释然。他终于挥出积蓄已久的一剑,带着他所有生命力、所有愿望和所有遗憾的一剑,苟活在世上太久的落魄帝王最后喧嚣的残响。风暴撕裂了图瓦·图根,淹没了弥亚斯惊恐的脸颊,卷起无数来不及躲避的敌人的尸骸,笼罩了所有兄弟会的追兵。“丑脸”的瞳仁失去了焦点,扑通栽倒在浑浊水面,沉入血雾升起的水中。

    “我们走!”祖塔紧紧咬着牙,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约纳,你在做什么!”看到占星术士身前橙红和幽蓝交错的星光,影伽蓝不由愣住了。

    风暴摧毁了通往西门的整条甬道,但未能消灭所有的追兵,身穿绿衣的女人伸出左手,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在空中画出玄妙的符号,剑刃风暴簌地在眼前消失,接着在敌人身后出现,轰地在城墙上破开巨大的裂口,余势不消地贯通外城墙壁呼啸着飞向荒原。“好吧,来真的了。上吧。”女人轻轻叹口气,再次指向前方。

    四个男人从他身后出现,身材矮壮的双斧战士,紫袍加身的通灵术士,身着重甲的武装骑士,绿衣轻甲的精灵射手,这才是兄弟会在南大陆的恐怖战力。战斗这时才正式开始。

    “让、让开!”约纳忽然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祖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高乌遮尊者一手拉着扎做出闪避,同时脚下一绊,将影伽蓝踢落湖中。事实上刚刚将21-184星际线的能量注入星阵,约纳就感到这是个完全错误的举动,两种性质的能量根本无法在同一个星阵内共存,鲜血化成的星阵图案冒出火花,随时可能被星辰之力击穿酿成一场爆炸。占星术士拼命控制着攻击星阵,一边摸出仅余的所有星星尘埃倒了出去,利用席拉霏娜的力量尽量安定两种能量的冲突。他无法停下,星阵已经变成一颗定时炸弹,如果不将能量释放出去,粉身碎骨的只有自己。

    能量沿着法杖升起,席拉霏娜顶端亮起红蓝两色光芒。“刷!”一道橙红、一道幽蓝的射线互相纠缠在一起射了出去,两道射线之间不断碰撞、摩擦爆出星花,在空气中不安定地扭曲着。刚接触到地面,射线就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轰轰轰轰轰轰……”毫无准头的射击在整个湖中引发密集的火球,“躲开!”绿衣女人惊叫一声,快速后退,射线从他们身前擦过,爆发出一团电芒四射的恐怖火球,武装骑士步伐稍慢,右臂被卷入爆炸中立刻齐肘而断,他诧异地望着自己的臂膀,上臂露着铮铮白骨和坚硬合金装甲的断面。

    “打他!”高乌遮尊者从水中浮出,大喝一声。

    “了解!”祖塔毫不犹豫地发射明王枪,光枪砰地击中约纳身上的防御阵,占星术士被强大的冲击力弹飞出去,混乱的星阵刚脱离主人的控制就引发一场巨爆,“轰隆……”湖水中升起一团橙蓝相间的电浆球,整个摩睺罗伽城都因这场爆炸而颤抖。

    约纳坠入水中,在波涛翻滚的湖水中下沉,他的意识时而糊涂时而清醒,越深,就越暗,但越静,动荡的天光变得越来越遥远,占星术士睁大眼睛,看着光明逐渐远去。身体一轻,他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托住了,那是一尊沉没在湖底的破碎佛像,佛像已经被亵渎而失去神力,但佛陀仅余的半张脸孔还面露慈悲。

    忽然间席拉霏娜与艾丁蒙特同时发出震动,亮起柔和的光芒,约纳吐出一个气泡,迷茫地环视四周。熟悉的感觉传来,这种感觉只有一个解释:附近有着法杖与腰带的同类,——第三件诸神刻印居然就在这漆黑的湖底。

第209章 非人之力

    秋季的华北平原景物萧瑟,秋风吹过防风林的树梢,高大的杨树飘洒枯黄落叶.三台四旋翼“工蜂”微型无人机将整个战场展现在投影屏幕上,顾铁坐在战壕里,看黑色沃尔沃s80轿车沿着蜿蜒的道路驶来。屏幕上通过不同颜色标注了65军步兵193师587团3连伏击圈的部署位置和火力配备情况,无人机与基站之间的信号传输使用了防窃听的激光定向技术,每台无人机上还配备了装有15发子弹的速射枪管,必要时可以执行精确灭杀任务。

    沃尔沃轿车从防风林的遮掩中驶出,慢慢接近埋伏圈中心,作为诱饵的奇瑞mpv摆放在伏击圈中央,顾铁知道起码有五支狙击步枪的十字瞄准线早已锁定了那块区域,射手正通过自动装置不断修正风偏,准备将敌人一击毙命。

    是啊,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对手只是凡人罢了,没有人的身体可以经受12.7毫米狙击步枪子弹的射击,更别说还有上百名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军人,随时可以用高技术武器把整个战场轰成平地。顾铁安慰着自己,但无论如何止不住心头的不祥预感,爱娃看出身边人的异常,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一滴冷汗从中国人额头滑落,顾铁无意识地一再卸下手枪弹匣检查余弹,装上弹匣,拉动套筒待发。

    小萝莉担心地靠过来,伸出白嫩的小手握住顾铁的大手:“没事的,中**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士兵,我们一定可以渡过这道难关的。”

    “是的,没问题,没问题……”顾铁喃喃地自语道,眼前的投影屏幕上沃尔沃轿车已经停在奇瑞厢式车旁边,车轮停止旋转,驾驶室车门轻轻开启。

    一个身穿合体黑色手工西服的金发男人走出轿车,静静地站在华北平原的秋色中。从屏幕上看,代表狙击手的五个蓝**标中起码有三人拥有可以开火的良好视野,“还有一个人呢?快出来……”顾铁攥紧拳头。他知道为了确保杀伤成功率,杨连长在确认敌方人数之后才会下令开火。

    彷佛听到顾铁的心声,金发男人抬起手用遥控器关闭了s80轿车的电气设备,**车窗由黑色逐渐变为透明,一枚“工蜂”无人机静悄悄地出现在汽车上方,透过全景天窗可以清晰看到车内,——车里是空的。沃尔沃轿车空无一人,唯有金发的男人悠然站在车旁,饶有兴致地望着金黄的防风林带和长满衰草的土丘,仿佛这荒凉的景象是什么值得欣赏的美景一般。

    凉意如水般浸透顾铁的心脏,他的眼神凝固在布防图上,3连的埋伏圈是一个勺子形状,厚实的勺体部分由突击步枪、班用机枪、榴弹发射器和肩扛式导弹发射器组成,沿着防风林边缘布置的勺柄则配备了新技术武器、狙击步枪和定向地雷,金发男人将沃尔沃轿车停在勺体中央靠上的位置,站在非常完美的射击位上。

    但敌人并非独来独往,起码还有一名伙伴潜伏在左近,如果这名敌人是在“工蜂”无人机无法检视的防风林中离开了轿车,那么他可能潜行到了战场的任何位置,甚至埋伏圈背后。

    顾铁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本该遗忘多年的画面。那时他还在奥地利读小学,有一次在科学基础课上,五十岁的奥沙·贝格尔老师带来了一个新奇的小玩意儿,那是一个形状跟蝌蚪类似的玻璃制品,前端呈现水滴状,后面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亲爱的同学们,这个漂亮的小东西这叫做‘鲁珀特亲王之泪’,或者叫做‘荷兰的泪滴’,得名于波西米亚国王腓特烈五世的儿子、帕拉丁选帝侯鲁珀特亲王,你们会在塞萨尔太太的历史课上学到这一段历史。有谁能上来帮助我做个试验?——丹尼尔先生,很好,谢谢你。”

    小顾铁无聊地趴在桌上,看一个脸庞红润、戴着眼镜的小男孩兴冲冲走到讲桌前,从贝格尔老师手中接过那颗泪珠,和一柄崭新的4磅羊角锤。“请试着砸碎这颗泪珠,丹尼尔先生。”老师捏住鲁珀特之泪的尾部,让学生举起锤子砸向水滴形的部分,砰砰砸了几下之后,丹尼尔摊开手,示意无法破坏这个非常坚固的玻璃制品。

    “那不是你的错,请回到座位,下面我来表演一个小魔术,亲爱的同学们。”贝格尔老师笑眯眯地举起鲁珀特之泪,左手捏住水滴,右手握住蝌蚪一样的小尾巴轻轻一折,鲁珀特之类像被百磅蒸汽大锤砸中一样砰地碎成粉末,哗啦啦落下漫天细粉,最大的碎块都不超过米粒的大小。

    “哇……”全班的孩子都兴奋地叫嚷起来。

    “将熔化的玻璃靠重力自然滴入冰水中,就会形成这些小蝌蚪一样的玻璃泪滴。这种玻璃有着奇妙的物理特性,泪珠本身和实心玻璃没什么两样,用铁锤都无法破坏,然而若是抓住纤细的尾巴稍微施加一些压力,整颗泪珠就会爆裂开来彻底粉碎。”贝格尔老师举起托板,向学生们展示里面的玻璃粉末,“这就是科学的神奇之处。”

    顾铁花了几秒钟就想通了其中的奥妙,鲁珀特之泪碎裂的原理应该叫做“裂纹扩展”,当熔化的玻璃滴入冰水中时,外表面迅速冷却形成外壳,而中央的玻璃还是红热的液态。到核部玻璃凝结时,由于体积变化,液态玻璃自然向着固态外壳压缩,导致靠近表面的玻璃受到很大的压应力、而核心位置则被拉扯向四周,受到拉应力。当尾部遭到破坏时,这些残余应力迅速释放出来,使得裂纹瞬间传遍全体、支离破碎。他试着用随身终端查询了一下,果然,这种物理现象叫做“裂纹扩展”,其裂纹的传递速度可达秒速1450米到1900米。

    这有趣的现象不久之后就被遗忘在脑后,今天居然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顾铁的眼神再次望向投影屏幕上的伏击阵型,那个勺子的形状与鲁珀特亲王之泪几乎一模一样。

    从步兵战术上来看,伏击的要领是准确选择伏击地区,隐蔽部队,达成战术上突然性,选择那些既然便于自己秘密出击、又能迫敌处于不利地位的地方,同时在伏击前必须采取有效的伪装及保密措施,严密封锁消息,加强警戒和侦察。第一枪打响后要快打,猛攻、迫战、包围分割,各个歼敌,才能速战速决,各种火器要突然向敌队形猛烈射击,攻击分队乘敌混乱之际,多路,多方向向敌猛冲,进行近战,包围分割敌人,各个歼灭。

    对于这种我敌实力悬殊的伏击战来说,这个勺子阵型已经完美体现了操典要领,杨连长手下士兵的隐蔽能力也让人印象深刻,如果说要有什么小小的缺点,那就是火力的层次不够分明,注意力全部放在包围圈中央,火力最强大、但距离核心区域最远的勺柄尖端负责精确和大规模打击,实际上缺乏与敌正面作战的能力。——那不正是鲁珀特亲王之泪最脆弱的地方?

    下一秒,顾铁按下战壕里的通讯器打破了无线电静默:“杨连长,收缩阵型!”

    第二秒,金发的男人平举双手,像告别谢幕的艺术家一样深深鞠躬,无数条粉红色的细线在他双手间扭曲飞舞,瞬间将沃尔沃轿车与奇瑞厢式车切成碎块,“轰!”燃油被引爆了,火球和黑烟升上天际。

    第三秒,杨政通连长在无线电中吼道:“打!”在伏击战斗确定打响时机是取得战斗胜利的重要因素,只晚了一瞬间,敌人就将身形隐藏在火焰与烟雾中,33式12.7mm狙击枪猛烈开火,但浓烟中根本无法判断射击结果。

    第四秒,一个非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勺子阵型外缘,潜伏在灌木丛中的狙击手刚打空了一个五发弹匣,从隐蔽处跳起来准备转移射击点,一转身,视野就被陌生的男人堵得严严实实。身经百战的士兵立刻丢下狙击步枪,从快拔枪套中抽出自卫手枪,但没等扣下扳机,一只沉重的拳头击中了他的腹部,这一拳看似速度不快,但接触到迷彩作战服的瞬间却突然加速,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冲击力轰然击穿了军人的腹腔,将一团内脏混着血雨射出五米开外。狙击手沉重地倒在黄土地上,失去意识前看到自己狙击小组的观察员已经身首异处,无头的躯体正汩汩冒出鲜血。

    第五秒,杨连长发布了火力覆盖的指令,无数个隐蔽点冒出明亮的枪口焰,爆豆般的枪声响成一片,“咚!咚!咚!”数颗球形弹丸被掷弹器抛入天空,接着爆炸开来化为数百枚微小的针形弹头,下起一场死亡的钢针之雨。“咻!咻!咻!咻!”四连发微型火箭弹从肩扛发射器飞出,带着长长的尾迹射向伏击圈中央,没等爆炸发生,六道纵横交错的重离子束将空场切割得支离破碎,由重离子加速器射出的铁56离子束像锐刀切豆腐一样破开地面,毫无死角地交错而过。

    第六秒,顾铁再次疯狂地喊道:“收缩!杨连长!有敌人在……”

    没有人听得到他的话。

第210章 非人之力(下)

    来自吉林通化的佟二彪是精确打击小组的士兵,四级军士长军衔,是连里为数不多可以操作超导电磁轨道炮的尖子兵之一,他的小组共有四个人,装备了一门最新型号的试验用战术电磁炮,这种武器主要设计用来执行对重装甲目标、掩体和舰船的精确打击任务,用在这种伏击战中完全是大材小用.但在杨政通连长发出火力覆盖指令之后,佟二彪毫不犹豫地命令道:“加压!计算弹着点!五秒后发射!四,三,二……”

    电气操作员启动能源输入,挂着迷彩伪装网的立方体氢燃料电池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电磁轨道炮的显示屏亮起一个又一个绿灯,观测员按照敌人最后出现的位置确定了弹着点,装填员撤去炮管上的伪装,形状像缠着麻绳的方钢管一般的修长炮身出现在阳光下,“……一……”佟二彪的手指轻轻放在扳机上,他知道只要食指向后收缩五毫米,灼热的弹丸就会以七倍音速击穿空气,掀起一场恐怖的爆炸。“扣扳机”的神经信号从脑部发出,在神经系统中以光速传递,但信号经由正中神经向下传递时,在手腕处出现了中断,电脉冲未能经由前骨间神经传递至第一指深屈肌,他的食指轻轻一颤,无力地垂在扳机护圈上。

    从穿上军装的那天起佟二彪就有了流血不流泪的决心和意志,此刻看到自己的手腕像被野兽咬中一样断为两截,白生生的骨茬和红彤彤的肌肉暴露在外,接着鲜血四处喷溅,他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害怕,脑中升起的唯一念头是“我犯错误了。对不起连长,对不起首长,对不起国家和人民……”

    他咬紧牙关左手摸向腰带,嗖地抽出匕首转身寻找敌人的踪迹,一道黑影以肉眼几乎无法跟踪的速度一闪而过,佟二彪的左手腕传来一股轻风拂过的凉意,他迷茫地望着持刀的左手,那里只剩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断茬,伤口呈撕裂状,长长的肌肉组织像碎布条一样随风飘动。在紧接而来剧痛将他击倒之前,他在无线电里用尽全身力气狂吼道:“连长!火力覆盖我的位置!敌人已经……”

    他的声音没能传到杨政通耳中。事实上整个战场的无线电通讯都受到了强烈干扰,耳机中传来的只有无意义的沙沙声。在建立埋伏圈时为了防止枪声引来好奇的民众造成误伤,3连使用一种叫做“佛丽胧”的透明高分子材料建起了隔绝声音和电子信号传出的无形屏障,强大的表面张力使这个肉眼看不到的护罩呈现完美的半球形,同时纤薄的护罩足可以允许车辆和人类通过,人的皮肤甚至都感觉不出那种微弱的阻力。

    但此时,像大碗一样罩在战场上空的佛丽胧护罩成为干扰信号的天然放大器,杂乱无章的电子信号在高分子障壁上不断反射,除了“工蜂”无人机的定向激光数据链之外,其他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不同程度地失去了功能。这种全频带阻塞干扰的来源并非电子设备,而是一个人,一个隐藏在硝烟中、脸上永远带着笑意的金发男人。

    德沃鲁感觉心情非常愉快。

    他喜欢战斗。自从成为身份显赫的第十一位议员大人、圣殿荆棘十字团副执事长之后,文书工作就变成日常生活的主要部分,德沃鲁非常厌恶被困在十字团奥地利总部整天伏案工作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因此一听到有行动的机会,就迫不及待地向执事长申请外勤,一身轻松地登上飞往日本的湾流xii型喷气式飞机。当然,他的另一个身份——gtc反恐情报处第二副处长——也正处在某些麻烦事当中,gtc内部正掀起一场错综复杂的整肃运动,在这种时机申请一个长假不失为明智的举动,反恐情报处处长约登·史密斯对他的做法还很欣赏,称他为“洁身自好的优质青年。”

    他向右侧走出十步,“轰!”一颗火箭弹在他刚才所处的位置爆炸,德沃鲁在横飞的弹片中哈哈大笑。

    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好猎手遇见好猎物更令人心情爽朗,从欧洲到日本,从日本到蒙古,从蒙古到中国,金发男人的心情就像追逐着老鼠的猫儿,兴奋的情绪不断积攒,身体内来回鼓荡的冲动让他闭上眼睛就能到达**,——对使用生物电作战的男人来说,欺骗自己身上的神经末梢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刺激身体施放激素也不是难事,德沃鲁的记录是一天之内经历了三百次短暂的**。但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过着禁欲的生活,就为了在最后品尝美味的时候得到绝顶的愉悦,而这个时刻,就是现在。

    “流网!”

    将电能从每一寸裸露的肌肤散发出去,高压电弧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德沃鲁张开无数电的触角,通过微小的电位差变化感觉各种武器光电瞄准器的指向,在隔绝视线的烟雾中不断移动位置,规避攻击。

    人体发电现象是一个有趣的课题,在历史上层留下过相当多的研究资料。意大利罗马南方的一个村子里,住着一位名叫斯毕诺的16岁青年人,他的叔父艾斯拉模·斯毕诺在1983年8月首先发现了他的奇异之处:每当斯毕诺来到他家时,他家里的电气产品就会发生故障,而且他身边的床还会无缘无故发生自燃,油漆罐也会着火爆炸等。

    英国的贾姬·普利斯曼夫人是另一个会发电的人,一旦她靠近电器,电器制品就会损坏,电视会自己转台、灯泡会爆炸,多年间她毁坏了24台吸尘器、9台除草机、12台吹风机、19个电饭锅、8台电炉、5只手表、3台洗衣机。

    科学家用尽各种办法来研究以求解开这个不可思议的人体发电现象。他们从电鳗的健康与发出电能的相关关系得到启发,纽约州立监狱的南萨姆医师用囚犯做实验,用“肉毒菌”让被实验者暂时得病,发电现象在病人身体上出现了。这时从病人的体内可以检测出大量的静电。不过,病人的身体一旦恢复健康,发电的现象便消失了。

    韦恩·r·柯尔博士认为,从理论上来讲,约3立方厘米的人类肌肉细胞可以产生40万伏特的电压。他试验利用冥想在肌肉中产生静电,实验取得了成功。

    不过在德沃鲁身上,这只是人体基因的微小改变可能产生的诸多奇迹之一,尽管科学界已经完全掌握人类基因图谱,但由于禁止人体相关实验,基因的秘密只展露了冰山一角。在路西法深深地下的实验室中,脱氧核糖核酸的些微异变导致了无数惊人的研究结果,赤枭兄弟会的科学家们发现某种突变似乎是具有不可复制的独特性的,百亿地球人的基因链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对突变产生互斥,在那么多实验对象中,重复的能力从未出现过,金发的英俊男人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世界上唯一一名能够掌握百万伏特强大电能的男人。

    “差不多了吧?”德沃鲁自言自语道,忽然伏低身子借着硝烟掩护向前奔去,电信号不断刺激着腿部肌肉,让他爆发出不逊色与百米飞人的瞬间速度,这样虽然会造成能量过度消耗、肌肉撕裂伤等后果,但那是战斗结束以后的事情了,而肌肉酸痛,说起来也不过是一种可以欺骗的神经信号而已。

    他突击的方向是勺子阵型最丰厚的边缘部分,一个步兵组刚刚完成了一轮火力覆盖,正在保持低火力持续的同时依序更换弹匣,“那是什么?”年轻的轻机枪手抬起头,看到浓烟中闪现一条纤细的粉红色丝线,红线温柔无害地闪耀着光芒,如同夜空中绚丽的极光。

    “光弧!”

    高压电作用在高导电性聚苯胺碳纳米管游丝上,变为美丽的粉红色光弧,身穿合体黑色西装的男人鬼魅般在士兵身后闪现,将漫天光弧簌地收回双手之间。他背后的掩体、枪械、岩石和人体轻轻裂解为无数不规则的碎块,轻机枪手在喊出一声“哎呀”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头颅已经离开身体,等到头颅落地之时,已经变成十五块大小不均的碎肉,每个切口都比外科手术更精准平滑。

    与这个步兵组相邻的两个小组立刻发现了异动,在埋伏点层次分明的区域,每个战斗小组都在其他两个小组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内。最近的火力点只有二十五米距离,五朵枪口焰立刻亮起,但士兵们没来得及修正弹着点,一根散发着血红色扭曲电芒的粗壮鞭子横扫过来,“啪”地打碎了速干混凝土屏障,“呜呜”呼啸着将五名士兵拦腰斩断。残尸跌倒在地,伤口立刻燃起了烈焰。噼啪作响的长鞭扫过战场倒卷回来,在德沃鲁身上盘旋数匝,像条蛇一样萎垂于地。金发男人的体表不断冒出微小的电弧,防止鞭子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即使是这件武器的主人,德沃鲁显然对它也有着深深的忌惮。

    “焰蛇!”长达三十五米的火鞭是他极少使用的重型作战武器,维持鞭子热度所消耗的电能就是天文数字,但现在德沃鲁毫不介意使用焰蛇,因为他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

    他的灵魂正在发出快乐的嚎叫。

第211章 故人之血

    顾铁的手指在颤抖.手枪扳机护圈留下他潮湿的指纹,一滴冷汗从下颌滚落,滴答砸碎在靴子上。“工蜂”无人机传回的战场形势图上,3连的埋伏阵型正如鲁珀特亲王之泪般迅速崩溃,代表战斗小组的各色方块一个接一个消失,正当军人们将注意力转向受到攻击的勺柄部位时,勺体处又遭到了强有力的突袭,三个枪兵小组瞬间消失在投影屏幕上。

    “果然是他们……”爱娃刷刷抽出两柄“巨蟒”左轮手枪,黑色马尾辫因恐惧而颤抖不停,“是异类!……铁,我们要立刻离开,不可以同他们作战!就算再强大的军队也无法与这些非人的存在对抗!”

    半张脸吉斯正在战壕一端警戒,闻言慢慢回头,独眼中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伸手拉低自己的毛线帽,将毁容的左脸藏在阴影中。“大姐头,你们带着老大赶紧走,我在这儿等着他们来,如果有我的话,你们走不远的!”小白脸乔治靠在墙壁上喘息着说,哗啦拉动手中突击步枪的枪栓,他身上和腿上的绷带又渗出血迹,显然激动的情绪让伤口再次崩裂了。

    顾铁紧紧皱着眉头,忽然一把扯下无线电耳机用力丢在地上,“搞他妈屁的无线电干扰!爱娃,大伙,五分钟之内别跟我说话!”

    光荣马戏团众人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中国人凝重的表情让他们保持缄默。顾铁盯着战场形势图看了片刻,忽然抓起“工蜂”系统的终端机,翻过来掉过去研究设备的输入输出形式,“清道夫!”他大吼一声,络腮胡博特立刻小步跑了过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把外壳切开。”顾铁将那个军绿色的钢制立方体丢了过去,这只是一个接收转译信号的终端设备,自带电源,有一条电缆连接着地面上的激光接收器,“工蜂”的控制装置应该在附近的指挥部里,不过在无线电干扰的前提下找到这个隐蔽指挥部基本是没可能的。

    “收到!”络腮胡从他包罗万物的外套里掏出喷嘴、软管和两支高压钢瓶,一个瓶子里装的是纯氧,另一个装满高标号汽油。他迅速连接好这套设备,启动了喷嘴上的电动装置,钢瓶中的汽油被转化为汽油气,经电火花点燃,开始以一千两百度的高温加热钢材表面。几秒钟后,另一个喷嘴射出高速的切割氧气流,纯氧与铁剧烈反应氧化放热,霎时间将立方体的顶盖切断。“好了!”博特丢下汽油火焰切割器,掏出另一个小器械开始为立方体降温。

    顾铁一边附身在终端机上摆弄着什么,一边大声问:“特里!能连接网络吗?”

    “不,不能……”小丑略显迷茫地回答道,“自从到了这里以后就不行了。卫星天线没有信号。”

    “果然是遮蔽罩,真是自讨苦吃!”顾铁骂了一句,忽然反手拔出匕首“锵”的一刀插进“工蜂”终端机,电路板噼噼啪啪冒出火花。“这样应该干扰到陀螺仪系统,做点正事吧小东西们!”

    混乱的电脉冲经电缆传至激光收发头,定向激光信号向三架“工蜂”四旋翼飞行器传输了一串乱码,三架飞行器的轨迹立刻变得不规则起来,其中两架自动上升,接触到了高分子遮蔽罩,直径45cm的涡轮螺旋桨旋翼立刻将护罩卷入其中,遮蔽罩被撕裂了,“砰”地像肥皂泡般破裂,“有信号了!”小丑惊叫一声。

    “好!”顾铁伸手打开腰间的卫星天线,花了十秒钟接通量子网络,“清道夫,看到电路板上i5至i14的蓝色触点吗?那是预留的无线输入/输出通道,找一台无线路由连上,我给你半分钟时间!”一边登陆“净土”,他一边指挥着身边人。

    博特果然掏出一台火柴盒大小的微型无线路由器,将一条后端发散的连接线插进端口,用速干导电胶将十个引脚粘在终端机pcb板上。军用设备在安全性方面自然下了很多功夫,但对来自突破、并拥有“创世纪”庞大运算能力的顾铁来说,脆弱得像一块糖化玻璃。一旦与“工蜂”系统的连接建立,顾铁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内部防火墙,取得了三台无人机的控制权。

    由于遮蔽罩的破裂,漫反射的电磁波瞬间消失,德沃鲁“流网”带来的电磁干扰效果停止了,无线电中传来无数士兵的呼叫声,“蓝色甲二号!敌人已经……”“连长!我们来不及……”“开火!开火!”“能收到吗?我是杨政通,所有战斗小组立刻向紫色乙一号位置收缩,重复,向紫色乙一号位置收缩,现在!”

    “太晚了!”顾铁狂吼道,“现在收缩就是玩命!保持阵型!”

    在战斗开始刚开始的时刻如果能够调整阵型,以密集火力抑制敌人进逼,是最好的结果,但现在敌人已经深入伏击圈之中,再移动位置只会给敌人带来更好的出手机会。中国人狠狠咬着牙,开启了三架无人机上的所有传感器。两个没有身份识别信息的人影被锁定了,“敌人的位置已经共享,他们的移动速度非常快!”顾铁抓起无线电耳机吼道,一边操纵无人机接近敌人,“小丑,我开放了权限,你控制三号机去追右边那个人,我负责一号二号机追左边的!明白吗?”

    “马上……好了!”特里闭上眼睛,大声回答。

    一架无人机脱离了队伍,向战场另一侧移动,另两台无人机在空中画出交错的曲线,一左一右追赶上左边的敌人。那个男人刚从一团烈焰中冲出,手中还握着一颗戴着迷彩钢盔的士兵的头颅。顾铁集中精神,开启了无人机的武器系统。

    “突突突突突!”红色瞄准圈刚一套住那条人影,两支速射枪管就在三秒钟**光了三十发子弹,地面上出现x型交错的弹幕,可敌人以超乎人体极限的动作猛然刹停了脚步,用一个三级跳远落地般的动作从接近40公里每秒的高速奔跑化为完全静止。“轰!”他的双脚陷入地面,弹幕在他面前半米处掠过,拥有恐怖身体机能的男人抬起头,冲着天空中的无人机露出挑衅的笑容。

    高大健硕的体形,坚忍的脸庞生满青青胡茬,亚麻色头发,虽然从未见过他穿着黑色手工西服的样子,顾铁还是对这名敌人非常熟悉,熟悉到无法相信在创世纪网络终端中看到的画面。

    “……艾德?”

    中国人不禁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艾德·亚辛斯基,比亚维斯托克森林公园的护林员,因为兄弟会成员搜查而与顾铁一同潜逃的前波兰“雷鸣特种部队”成员,拥有波兰共和国流亡政府领袖这个隐秘身份的男人,从布兰斯克市的旅馆房间中神秘消失的同伴。顾铁曾以为他会成为自己的伙伴,没想到在深夜失踪后再不见踪影的大胡子,居然会成为赤枭兄弟会的成员,——一个可怕的敌人。

    脑中纷乱无比,可潜意识让他驱动无人机发动了自杀攻击,“工蜂”无人机收起了旋翼涡流外圈,露出像刀子一样锋利的旋翼,这样虽然飞行性能会大幅度下降,但整架无人机化身为恐怖的接近战武器,带有高分子涂层的旋翼连步兵战车的装甲都能够切开,更别说血肉之躯了。

    面对呼啸着袭来的两台“工蜂”飞行器,艾德只是微微蹲下身子,然后双拳齐发,发动了快到无法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像的攻击,“轰轰!”两道疾风击穿锰钢护甲,自下而上贯穿了无人机的核心部位,两架“工蜂”摇摇晃晃交错而过,冒着黑烟坠落在不远处,仍在嗡嗡飞旋的机翼将黄土地面切得支离破碎。

    一架无人机的摄像头仍在传回画面,烟尘中矗立的高大身影甩甩手臂,忽然化作一道残影飞射而出,他立身之处紧接着落下一颗枪榴弹,高爆炸药的冲击波将无人机彻底摧毁了。视野黑暗了,“这就是……异类?”顾铁难以相信刚看到的一切。从艾德的发力动作来看,那样的两拳根本不可能打穿无人机的装甲,重量级拳击手可以打出600到800磅力量的重拳,可无论如何,人类不可能具有打坏钢板的恐怖力量,这根本就不符合物理规则!

    与此同时,小丑特里控制的无人机从身后接近了另一名敌人,枪管喷出火焰,他也一口气打光了为数不多的备弹。没等到检视射击结果,一道纤细的粉红色线条迎面而来,轻轻地将无人机切成了两半。由于切口太过平滑,分子应力使得“工蜂”无人机在空中保持了几秒钟的形态,摄像头捕捉到了敌人的正面形象,英俊的金发男子,就算在残酷的战争中脸上也纤尘不染,红色领带结一丝不苟,嘴角挂着兴致勃勃的笑容。

    “啊!”小丑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挥舞双手向墙角瑟缩而去,“怎么了特里?你没事吧?”爱娃立刻跑过去抱住他的头颅,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小丑,“是、是队长……队长复活了……队、队长……”特里的眼中写满惊恐,语无伦次地叫嚷着。

    小萝莉的表情凝固了。

第212章 故人之血(中)

    三台“工蜂”无人机全部坠毁在烽烟缭乱的战场,战壕里的几人表情各异地愣在那里,“……艾德?”顾铁脑中乱哄哄地计算着波兰人被兄弟会拉拢的可能性,这个大胡子不大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兄弟会的成员,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布兰斯克市那家小旅馆里,当他喝多了烂醉如泥的时候,艾德·亚辛斯基听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自己从通风管道爬到外面,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之中.可他的非人力量从何而来?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获得了如此恐怖的能力,镜头中高大的男人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大胡子了,他甚至以真面目行走在阳光下,根本不屑于戴上伪装面具。

    “……队长?”爱娃的震惊程度超过顾铁好几倍,因为根据小丑特里所说,那个金发的男人分明就是六年前在战斗中与兄弟会的异类同归于尽的幽灵左手波兰支部领袖、行动队队长安杰伊·瓦兹诺沙华,——她曾经深爱着的男人。小丑加入组织很晚,当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队长,但波兰支部的酒吧中挂着所有牺牲成员的相片,瓦兹诺沙华的照片就悬挂在台球案旁边,每日安静地注视着秉承幽灵信念继续奋斗的诸位同仁。

    “这不可能!”小萝莉僵硬地转过头,望向身边的半张脸吉斯,老吉斯喉咙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好久才酝酿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我、我不确定,爱娃,我们没有亲眼看到队长的尸体,说不定他……”

    “特里,能够将他画面传过来让我们看一眼吗?”爱娃搂着小丑的肩膀说,小丑艰难地点点头,可是瞳孔在明显涣散,来自现实世界的冲击让他的感官衰退症发作了,他的意识正在缩回虚拟世界的安全区域,像遭到威胁的寄居蟹将身体收缩进坚硬的海螺壳。在昏睡过去之前,他将无人机摄像头捕捉到的最后画面投射在屏幕上,军用高清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金发男人的脸,小萝莉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呼吸,浑身血液变得冰冷沉重,无法动弹分毫。

    安杰伊·瓦兹诺沙华的面容还像六年前一样年轻,岁月没有在他英俊的面孔留下一丝痕迹,棱角分明的鼻梁上面,一对深邃的瞳仁闪着洞悉一切的悠然光辉,唯一的不同,当年队长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而如今眼前的男人拥有一头飘扬的长发。记忆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一滴泪水悄悄溢出眼角,滑过爱娃光滑的脸颊,挂在下颌摇摇晃晃,如同清晨花瓣上一颗晶莹的露珠。她的耳边响起队长低沉性感的语声,鼻端闻到了队长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安杰伊……”小萝莉伸手捂住胸口,以防自己的心脏跳跃得太快,会将自己单薄的胸口撕裂。

    络腮胡博特与小白脸乔治都是后来加入的成员,看到屏幕上的男人,更多感到的不可思议,“死而复生吗?”清道夫若有所思道,“为何会变成敌人呢?还有那种可怕的粉红色游丝……若以人类的标准考量……”

    “不管是队长还是什么人,你们赶紧撤离吧!见鬼!”乔治愤怒地叫嚷道,“老大,你命令他们走啊!这里有我就够了!”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屏幕上的战斗小组数量不断锐减,整个伏击阵型已经瓦解,3连的武装力量即将完全被击溃。顾铁忽然跳起来“砰”地将清道夫撞开一边,单手一抓战壕边缘,飞身破开伪装布跃到了上边,“必须出手了!我去左边,你们去右边!”

    “你干什么!”爱娃立刻从回忆中惊醒,大声喊道:“别干傻事……可恶!”话音刚落,顾铁已经消失在战壕边缘,小萝莉立刻抽出手枪命令道:“乔治保护特里,其他人跟我出去!”

    风声从顾铁耳边掠过,他一边奔跑,一边调动整个战场所有的侦查手段锁定敌人的位置。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小山包背面,他顺时针沿着山脚向前移动,爆豆一样的枪声和光能武器的尖锐发射声不断响起,硝烟弥漫,能见度迅速降低,“坚持一下,坚持一下……”顾铁咬紧牙关默念着,他知道即使是百炼成钢的军人也无法与这种拥有非人力量的异类对抗,秒针每拨动一下,都有一名无辜的中**人倒下。

    若干个传感器锁定了同一个人影,艾德·亚辛斯基就在山坡对面,与他的直线距离只剩下40米,顾铁举起手枪,左手掏出一堆小玩意儿快速查看。与清道夫博特擦肩而过的时候,顾铁顺手将他大衣里的小东西掏了出来,中国人深知自己并没有与异类正面对战的能力,只能靠智慧与小手段与之周旋。

    “砰砰!砰”绕过山坡的遮蔽,顾铁举起手枪向着硝烟中的身影连开三枪,子弹并没有命中,反而引起了敌人的注意,高大身影像野兽一样屈身蓄力,“轰”地踏破大地飞跃而来。离得近了才真切感觉到敌人的可怕,这个男人身旁的劲风足可以割破皮肤,像一座火车头一样轰隆隆碾过地面,将空气中的残影撕得粉碎。艾德停住脚步,回头疑惑地观察着烟雾中飘忽不定的人像,一颗纽扣大小的全息投影仪以硝烟为背景投射出了顾铁的形象,“嗨,老艾,好久不见。”中国人的声音通过超声波漫反射飘忽不定地响起。

    “铁,你好吗。”艾德慢慢地直起身子,沾满血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挺起胸膛,发达的胸肌几乎将西装涨破,与纤尘不染的德沃鲁相比,鲜血与污迹沾满全身的他显得狼狈许多。浓烟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枪声显得遥远了,艾德缓缓环视四周,甩一甩双手上的污血与碎肉,“那场酒喝得还真是过瘾呢,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跟你好好大喝一回。”他眯起眼睛,略带怀念地说。

    “只要不是金枪鱼罐头柠檬伏特加的话……我随时奉陪,老艾。”顾铁笑道。

    “哈哈哈哈……”波兰**笑起来,忽然又收敛了笑容,“说实话,我一直担心今天的见面会变得有些尴尬。”

    “结果呢?”中国人配合地发问。

    “结果比我想象得美好得多。”艾德摊开双臂:“你瞧,没有别扭的问候、没有无聊的指责和吵闹,以一场屠杀开局,用一场决斗收尾,还有比这更好的老友见面方式吗?”忽然间他身影一矮,猛然弹射向西南方向,轰地撞碎了一颗五岁龄的高大落叶杨,树干沉重地倒下,艾德满不在乎地拂去肩头的木屑,“又猜错了,运气不佳呢。”

    顾铁的声音停了一会儿,从另一个方向发出:“老艾,其实我挺想问那个问题,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回答。”

    “哦,别客气,老友。”高大的男人很自然地耸耸肩,“我早就想好问题的答案了,稍等一下。”他的脖颈部位忽然冒出白色蒸汽,皮肤的温度在急剧升高,“哧……”一阵青烟透过皮肤的微小创口冒出,植入延髓部位的终端芯片被高热焚毁了,艾德长长呼出一口气:“哎呀,早就想这么做了,感觉还真是爽快呢!——铁,我的目的不是与你为敌,只是我需要这种力量。”

    “我明白。”从中国人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那天醉酒后睡得不错,后来,我被一个声音唤醒了。该怎么说呢?就像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小声念叨着:‘过来吧,过来吧,给你力量……’那时你还在卫生间呼呼大睡呢,哈哈哈。”艾德笑道,“那个声音驱动着我的身体,就像被奶酪味道引诱的老鼠一样,我通过通风系统爬出旅馆,沿着贫民窟让人晕头转向的巷子走了二十分钟,然后在一栋小房子里见到了一个人。”

    “兄弟会,我猜。”顾铁评论道。

    “当然,你总是猜对。”波兰人说,“那是赤枭兄弟会七大部门之一‘路西法’的遴选官员,在那间破破烂烂的屋子里,我做了一个决定:出卖我的身体,换取强大的力量,——非常重要的力量。铁,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会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容易的选择,兄弟会拥有不可估量的政治资本、财力储备与地下实力,如果我能掌握其中百分之一的力量,恢复波兰第一共和国的辉煌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算是魔鬼的契约,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姓名。”

    顾铁轻轻叹了口气:“跟我想象得差不多,老艾。”

    “路西法会在全世界发射一种特定频率的电磁波,只有拥有那种潜力的人才能被电磁波所吸引。但每一百名接受调制的潜力者中只有一名能够活下来,获得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你看到了。”艾德转了个身,展示着自己的身体,“我是个幸运儿。这只是开端而已,兄弟会的地位与权力对我非常重要,这条道路上的所有障碍都会被我狠狠碾平,即使出现在前方的是你也一样,老友。对不起。听德沃鲁的描述时我就猜到神秘的东方人是你,看来,我没办法继续邀请你帮助流亡政府了,将来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在你的坟墓上献上鲜花,陪你喝一杯上好的伏特加。铁,原谅我吧。”

    顾铁平静地回答道:“我相信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老艾。我会用最好的二锅头来祭奠你。来吧。”

第213章 故人之血(下)

    爱娃带着半张脸吉斯与络腮胡博特跳出战壕的时候,顾铁已经消失在左侧山坡后面,“这个毫无安全意识的混蛋!”小萝莉狠狠骂道,“追上去!”

    这时山包右侧的硝烟中出现了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他们跑来,“站住!”络腮胡立刻举起冲锋枪瞄准,“表明你的身份!”

    “他来了,他来了,首长、首长快撤退……”年轻的中****喊道,踉跄着跑出浓烟,光荣马戏团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这名士兵头盖骨连同钢盔一起被削掉一片,额头上顶着一颗颤巍巍的粉红色大脑,凝胶一样的脑组织随着他的步伐颤颤悠悠,“他不是人,不是人……首长……”口鼻流血的士兵呼号着跑出几步,扑通跌倒在地,大脑在地上砸开一片白白红红的豆腐花.

    “枪声停止了。”吉斯忽然开口道。

    爱娃与博特这时也注意到整个战场安静了下来,超过一百人的伏击部队已经被两名敌人彻底歼灭,除了电流的滋滋声之外,无线电像坟墓一样沉默。“会有支援吗?”小萝莉紧紧攥着手枪,低声问。

    “不,这样的行动不会有援兵。”清道夫回答道,“军队、警察、民兵,这是一个孤岛,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他伸手进衣兜像掏什么东西出来,忽然表情一愣,解开衣扣向大衣内袋瞧了一眼,情不自禁露出苦笑:“好吧,直接问我要不就好了吗……”

    爱娃忽然举起双枪向着硝烟开火,“砰!砰!砰!砰!砰!”蟒蛇左轮手枪修长的枪管喷出烈焰,蜂群样的子弹无法撕裂浓雾,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看不透的烟雾彼端。“来了。”小萝莉表情冷峻地说。

    修长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穿着一尘不染黑色西服的金发男人像是漫步在城堡庭院里的旧世界贵族,带着优雅的微笑缓步走来。不详的感觉充满了清道夫的身体,他发觉自己的手指在不停颤抖,来自骨髓深处的恐惧正在侵蚀他的**和意志,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突突突突突!”为了释放这种恐惧,博特扣动扳机射出一串子弹,火流在华北平原的黄褐色土壤中掀起烟尘,但敌人彷佛早就预见到弹着点,闲庭信步地移动步伐躲过密集的弹幕,“嗨,糖果。”金发男人扬起手轻松地打了个招呼。

    “队长……”爱娃垂下视线,将手枪握得更紧。只有一个男人会这样称呼她。死在六年前战场上的男人,那个几乎夺走了她的整个人生的男人。那个男人。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德沃鲁露出故友重逢的愉快表情,“还有你,老吉斯,你变了不少。”

    “对于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来说,你显得气色很好,队长先生。”半张脸吉斯忽然掀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瘪下去的头盖骨和不翼而飞的左脸,他从嘴角挤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又或者你一直在某个地方偷偷活着,让我们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是这样吗,安杰伊·瓦兹诺沙华先生?”

    德沃鲁略显惊异地挑起眉毛:“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啊,老吉斯……我的名字是德沃鲁,抛弃旧名字的时候,我将过往的光荣与罪孽一同抛弃了,你的指控我没办法承认。只是叙叙旧而已,放轻松。”

    “队长,……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知道失去你之后我们过着怎样的日子吗?……你为什么会加入兄弟会?幽灵的誓言对你来说究竟算些什么?”小萝莉咬紧牙关问道。

    “我只是遵守世界运行的规则,糖果。”金发男人昂起头颅,望着朦胧不清的天光,“‘正确’与‘错误’是没有意义的,推动世界不断向前的动力并非简单的二择问题,而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爱娃用某种隐秘的方式向两名队员传达了同时攻击的信号,枪口焰照亮空气,巨蟒左轮手枪与冲锋枪一左一右洒下大片弹幕,半张脸吉斯飞身跃起,无数璀璨的光点从他袖中激射而出,致命的飞针铺满了每一寸空间。德沃鲁飞速倒退几步避开弹着点,粉红色光弧在双手间纠缠成一片细密的网,霎时间将铺天盖地的银针绞成碎片。“啪啪!”两道雪亮的电弧在他身后闪现,两柄精钢铸造的回旋镖锵然落地,“飞针之外还多了回转道具吗,你成长了呢,老吉斯。”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的回旋镖,“但没用的,我的‘流网’可以覆盖十米之内的所有空间,电网是我的眼睛、耳朵和皮肤。”

    说完这句话,德沃鲁忽然后退了一步,一柄勺子形状的飞刀从地面上猛然弹射而起,贴着他的鼻尖飞入高空,“对了,地面也是我的领域,贴地飞行的道具也逃不出电位差监控的。”他心情很好地摆摆手,“很高兴看到你们变强了,你不再是爱哭鼻子的小家伙了,糖果。”

    爱娃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用快速装弹器给两把手枪补充弹药,半张脸吉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指缝里再次冒出锋利的银针。清道夫的脑子在高速开动,掏出剩余的小道具作出准备,德沃鲁好脾气地站定在他们对面,什么话也没有说。

    “没想到你还记得那时我们的约定,队长。”小萝莉忽然开口道。

    “不不,那不是我们的约定,而是你与瓦兹诺沙华的约定。”金发男人轻轻摇头,“你又忘记了,我并不是你的队长,而是名叫德沃鲁的兄弟会成员,糖果。但出于对瓦兹诺沙华的尊敬,我会替他履行诺言。”

    吉斯扭头望向爱娃,独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看到小萝莉湖水般的双瞳写满痛苦的决绝。七年前的波兰支部,人人都知道爱娃对队长心存爱慕,但金发的瓦兹诺沙华对小女孩外表的她并未抱有同样的情感,在一个安静如水的夜晚,爱娃鼓起勇气向队长表白,如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瓦兹诺沙华委婉地拒绝了她,像抱起洋娃娃一样将她搂在怀中温柔地轻声说:“对不起,你是个很棒的女孩,糖果。但我没办法接受,因为我身上有着太沉重的使命,我随时可能死去,像夏末三色堇一样凋零。我只能答应你,如果我先于你死去的话,会在坟墓里每日思念着你,等待你的到来。”

    “你是说,直至死亡的那一天,我们才能在一起吗?”脸颊挂满泪珠的爱娃望着他的眼睛。

    “是的,我会听你的摆布,直到天堂或地狱将我们分开。”安杰伊·瓦兹诺沙华安慰着怀中的女孩,用手指抹去爱娃脸上泪水。

    用来安慰受伤心灵的华丽语言在今日居然应验,站在血腥大地中央的德沃鲁是在“路西法”得到新生的神之子,也是死在残酷战场的安杰伊·瓦兹诺沙华,金发男人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女人慢慢走来。

    在小山对面,两个男人还在彼此试探,艾德·亚辛斯基对隐藏在硝烟中的顾铁感到有些不满,他将双手从一截断木中拔出,失败的攻击再次摧毁了一颗白杨树,“铁,这样就没完没了了,别玩捉迷藏了行吗?”

    “你有什么急事吗?老友的聚会才刚刚开始呢。”顾铁笑吟吟地说。

    “倒是没什么其他事可做。”波兰人挺起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发现四周的烟雾非但没有被风吹散,反而正在变得越来越浓,这已经不是战场的硝烟了,而是发烟器制造的烟雾。空气中没有刺激性气味,但为了安全起见,艾德还是活化了呼吸系统的能力,防止被有毒气体击倒。

    一颗石子从身后飞来,艾德没有转身,反手用手指一弹,“啪”地将石块击成粉碎。“原来是这样。”顾铁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一直在观察你的发力动作,那并不是普通的肌肉可以完成的,你在攻击的一瞬间给肌肉群注入了非常强大的能量,那就是你的能力吗?”

    “你要击中我,我就告诉你,公平的游戏。”波兰人咧开嘴一笑。

    “遵命。”中国人的声音隐去了。

    艾德超人的听力敏锐捕捉到一丝靴子碾过树枝的爆裂声,“这回逮住你了。”他大吼一声,三步就跨越了十几米距离,但忽然双脚一蹬猛然停住身形,轰然蹲伏在冲锋的路上,距离他鼻尖仅仅十几公分的地方有一条纤细的钢丝在闪烁,“还是丛林战的老一套嘛。”前特种部队成员笑道。

    下一秒,波兰人双脚猛瞪地面垂直拔起身形,像一只大鹰一样跃起在七八米高空,“轰隆!”他脚下的微型反步兵地雷爆炸了,锋利的预制破片四处纷飞,艾德护住头脸,飞入空中的弹片刚接触到皮肤就无力地落下。忽然一个晃动的红色激光点出现在黑西装胸口,波兰人皱起眉头,身形一缩加速坠向地面,“扑通!”他的双脚沉重地砸在地面上,“连环诡雷之后的狙击?这还不足以……”

    “轰隆!”又一场爆炸在他身下发生,火球笼罩了高大的身影,躲藏在一颗树后的顾铁摇晃着手里的微型红光手电筒,“这么大的烟雾,激光瞄准镜哪能起作用啊,你这个自大的笨蛋,还是要靠小地雷下面的大地雷才行吧……看来起爆重量调得正好呢。”

    火球化为烟柱升起,顾铁脚步不停地转移了地点,通过超声波漫射仪调侃道:“别装死了,老艾,我知道这种程度的爆炸杀不死你。”

    “嘿嘿,看来得告诉你我身上的秘密了。”地面上出现一个焦黑的大坑,坑中心缓缓站起高大的男人,男人的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

第214章 黑龙之火

    作为在圣博伦山区长大的孩子,约纳并不会游泳,在被柯沙瓦老师带入红土平原的占星术塔之前,他遵从母亲的告诫,一次都没有到离家不远的小河玩水.但摩睺罗伽城摩罗王子陵的人工湖中缓缓下沉的占星术士并未感觉恐惧或窒息,一个声音轻轻呼唤着他,指引他摆动手脚,在佛像的残骸中穿行。

    湖底的光线很暗淡,破碎佛像表面丛生的水草在眼前飘拂,一条受惊的游鱼从黑暗中窜出,两次摆尾就消失无踪。法杖席拉霏娜与腰带艾丁蒙特散发着喜悦的脉动,像心急的孩子一样催促约纳继续向前,17岁少年吐出一个气泡,从大佛横亘在湖底的手臂下钻过,向斜下方游了几码,一个黑黝黝的洞穴出现在眼前。洞穴在佛像肚皮下,若不是以特定角度接近的话肯定无法发现这个隐秘的入口,约纳没有犹豫,双手划水钻进洞穴,他知道前方并没有危险,因为他此时也感觉到了诸神刻印那种澎湃的力量。

    “噗呼!”占星术士从水中钻了出来,贪婪地呼吸着不算清新的空气。这是一个狭窄的半球形空间,宝贵的空气将湖水隔绝在外,约纳甩甩头上的水,他现在处在那尊大佛的腹中。佛像虽然被异教徒所毁坏,可沉没在湖底的身躯还算完整,他刚刚从佛像的肚脐钻了进来,没想到大佛的体内还有这样一个隐秘的空间。

    这里没有阳光,但可见度良好,矗立在前方的武器用奇异的光芒照亮四壁。“……黑光?”约纳从水潭中爬出,满脸惊奇地打量着四周。这件武器发出的光芒是黑色的,——光怎么可能有黑色的?占星术士低头观察自己的手指,连指纹都清晰可辨。这是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像夜色一样深沉的黑色光线洒满室内,“照亮”整个黑暗的空间。

    下一个感觉是炎热。腰带上的温控星阵将绝大部分热量隔绝在外,就算这样约纳还是感觉热lang一阵阵袭来,额头立刻沁出汗水,鼻孔吸进的热气几乎将肺部烤熟。他试着与艾丁蒙特沟通,增强温控星阵的能量,尽管尚未完全掌握腰带的功能,诸神之刻印还是忠实执行了指令,热度降低了,约纳呼哧呼哧喘了几口去,慢慢走近那件武器。

    一柄剑。

    一柄插在地上的长剑,有着修长的剑身、纹饰精美的剑脊和嵌满华丽宝石的剑颚,剑身上缠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黑龙须爪俱全,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惊人精致。龙尾与锋利的剑刃融合在一起,意态飞扬、气势雄浑的龙首盘旋而上化为剑柄,两颗以红宝石刻画的眼睛光芒灵动,龙口中每颗牙齿能清晰分辨。

    “好美……”占星术士呆呆地望着这间武器,——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一件精美的艺术作品,只有北方精灵的古老艺术品能与此相提并论,但光明的精灵又不会创造这种散发着不详黑色光芒的长剑,除了“神迹”之外别无解释。

    可没过多久,约纳发现了另一个事实:这件神器死了。

    在湖水中感到的波动、室内的黑色光芒和炎热的温度都是残留在长剑表面的余辉,约纳没有从武器本身感觉到一丝生命力,诸神之刻印应该充满澎湃的生命能量,但眼前这件武器只是个徒有精致外形的躯壳,神器的灵魂已经消失了。

    约纳走过去用手指触摸剑刃,冰凉的剑锋仍然非常锋利,但确实感觉不到任何活力,席拉霏娜与艾丁蒙特已经不再发出震动,失望地沉寂了下去,黑光照亮的室内正在逐渐暗淡,神器的残余能量正因外来者打破空间的平衡而迅速消散,温度降低了,朦胧的锈迹出现在长剑表面,短短几分钟时间,黑龙之剑就像经历了百年岁般变得锈迹斑斑。

    “原来诸神之刻印也是会死去的吗……”约纳抚摸着剑柄,心头升起淡淡的悲哀。忽然他的指尖感觉到一丝异样的凸凹感,“……等一下,这个形状……”他立刻在地面上画出简单的照明星阵,将法杖席拉霏娜插在星阵正中,用星辰之光将佛像内的空间照得雪亮。

    果然,在剑柄的内侧面,也就是龙首下方三寸处、黑龙的胸口正中,紧密排列的鳞片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原本嵌在这里的一片龙鳞不翼而飞了。约纳立刻想起巴克特里亚城“白钢之砧”武器店老板说过的话:“每头巨龙脖子底下都有这样一块月牙形的鳞片,那就是龙族的逆鳞。逆鳞是龙族心脏血管汇集的地方,也是巨龙全身上下最大的禁忌。而你手中的这个东西呢,就是一片逆鳞啦……”

    紧张令他的手不停颤抖,占星术士花了好一会儿才从湿漉漉的鹿皮包里掏出红色的半月形薄片,那正是幽灵巴哈马临别的礼物,藏着濒临消散的龙族魂魄、又被阿赛嵌在血色匕首上杀敌而得到滋润的古老逆鳞。约纳不知道这个举动能否成功,可失去灵魂、缺少逆鳞的诸神之刻印与拥有灵魂的逆鳞之间显然有着深深的联系,这一切并非巧合。

    “咔哒。”

    红色逆鳞完美地契合进黑龙胸前的缺口,接口平滑得没有一丝缝隙。约纳退后两步,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盯着那柄长剑。几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需要点时间是吗?”占星术士自言自语道,干脆在洞穴里坐下来,一边掏出无名书残页小心地烘干,一边等待着神器复活的时刻到来。

    与此同时,在摩罗王子陵支离破碎的人工湖上,激烈的战斗正在继续。赤枭兄弟会的高级干部被约纳引发的巨爆震慑了,“爱里坦、阿凡沙、贝铎,去湖里看一下,异端之血不会这么容易死掉。”身着绿色礼服的女人思考了片刻,伸手指向波涛翻滚的湖面发出指令,然后扭过头:“彻普,你休息一下,手臂可以再生吗?”

    在“丑脸”利切的濒死一击中失去手臂的重装骑士点点头,“需要点时间,如果小牧师可以帮忙的话会更快一点。”

    绿衣女人叹口气:“总是让人操心呢。你偶尔也争点气吧,弥亚斯。”她的右手五指在空中画出神秘的符号,“扑通”一声,白袍牧师不知从什么地方跌了出来,姿势难看地摔倒在地,“啊啊啊啊啊!”弥亚斯大吼着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有人被牧羊人之光正面击中还若无其事?这不可能!”

    “距离我把你从死亡中拯救出来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别废话,去帮助彻普治疗手臂。”绿衣女人淡淡地命令道,弥亚斯咬紧牙关,额头迸出一条条青筋,“……是的,埃拉扎罗女公爵……”他用尽全力把愤怒压制下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这时祖塔、扎与高乌遮尊者刚从湖水中爬出,在残存的一截甬道上暂时休息,“他应该没事,或许被爆炸震晕了过去,我这就下去找他。”影伽蓝望着约纳跌入水中的方向,解下长刀,脱掉靴子准备下水。

    “少年的生命力还很强大,没有关系……而你,没有驱除干净,不过暂时无碍了。”高乌遮尊者终于放开扎的右手,老僧脸上的黑色蛛网若隐若现,神色显得相当疲惫。

    扎用力撑起身体,活动一下手脚:“好,确实没事了,这个该死的混蛋居然能搞到罕见的‘卢塔之针’,那是生育之神对我们融影一组的古老诅咒,他是怎么知道的?”平凡无奇的脸上浮现刻骨的仇恨之色,扎抬起头,望着高空中昏迷不醒的摘星者,语声低沉:“队长他……”

    “他解脱了。”高乌遮尊者悠然道。

    这时祖塔忽然轻呼一声:“敌人!别让他们接近背叛者血脉!”

    三名敌人踏着摩罗王子陵人工湖的水面而来,幽灵左手残存的三名战士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锁定了各自的目标。祖塔率先冲出,踏着破碎甬道飞跃而起,身形一矮降落在一截残柱上,目视中央的敌人:“到此为止,不许再前进了。”

    “哦?”背上背着沉重双斧的战士稳稳地站在波lang中,“武士的对决是吗?我不介意先砍下你的脑袋,当做斩获异端之血前的小消遣呢。喂,你知道,虽然我不太喜欢‘武士精神’这种无聊的理念,不过作为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它还是有一定的存在价值的,所以我会勉强答应与你的决斗,其实这只是一种自我催眠而已啦,比如每天默念‘我是最强的我是最强的……’就能真的每天变强一点点呢,这是伟大的博物学家拉克尔·罗塞纳发现的理论,我这里有两本有关的书,里面说得很详细咧……”

    影伽蓝沉默地望着对面这个矮个子、肌肉发达、光头、长着一双圆眼睛、喋喋不休的奇怪家伙,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道:“我是大般若寺影伽蓝祖塔。”

    “来自大戈壁的战士阿凡沙,兄弟会高级执事。”双斧战士用滴溜溜乱转的圆眼睛瞅着对方,“喂,如果不洗干净脖子,砍头的时候会感染的哦。”

    人工湖南侧,扎截住了身穿绿色轻甲的半精灵射手,长着金发和尖尖耳朵的半精灵略显无聊地撇撇嘴:“我是爱里坦,你是谁?”

    “轰!”三道人影从湖水中射出,攻击代替了愤怒的扎的回答。

    而人工湖北侧的湖面上,身披紫袍的敌人温文尔雅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来自遥远南方群山的通灵术士贝铎,很高兴能与您为敌,您的名字在四海传颂,在召唤一途上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后辈罢了。”

    高乌遮尊者抬起松弛的眼皮:“哦。”

第215章 黑龙之火(中)

    “有变化了!……是有改变了吧?”约纳盯着佛肚密室中央那柄黑色长剑。紧张地屏住呼吸,死去的诸神之刻印似乎有了什么变化,但仔细看看,又仿佛只是错觉。远方隐隐约约传来爆炸声和波lang拍击的声音,“对了,幽灵的保护者们还在战斗!利切先生,大家……”占星术士咬咬牙,噌地站了起来,“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无论如何,这是因我而起的战斗!”

    正在这时,一声清越的长鸣回荡在室内,约纳惊喜地回过头,发现黑龙之剑正在逐渐恢复光芒。锈迹片片剥落,空间的温度急剧上升,脚下地面传来不安的震动,黑龙的双眼正在变得越来越明亮,它胸口的红色逆鳞已经完全变为黑色,完美契合在紧密排列的龙鳞之中。法杖席拉霏娜与腰带艾丁蒙特重新散发出喜悦的灵魂波动,催促着约纳走上前去,伸手触摸新生的神器。

    “轰!”17岁少年的脑海传来一声巨响,来自精神世界的巨大冲击把他掀翻在地,无数错综复杂的画面像洪水一样冲进他的脑海,一个震耳欲聋的雄浑声音开口道:“谢谢你,凡人。”

    “你、你是剑的灵魂吗?你可以跟我直接对话?”约纳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强忍着头痛问道。

    “并非如此。”气势威严的声音说道,“我是来自东方的黑色巨龙阿克塞坦,在远古战争中被西方的邪恶巨龙夺去生命,带有我灵魂碎片的逆鳞被外子收藏起来,用他的能量加以滋养。其后,外子在游离南大陆的时候与一头强大的异类交配,想在他们的半龙之子身上植入逆鳞,通过灵魂置换法术让我以新的面貌重生。但战争再次开始,外子不幸牺牲,再没能回到那片灼热之地,我的逆鳞附着在半龙身上,经历了长久的岁月,渐渐变得衰弱下去。在半龙化身成龙之后,逆鳞被交到你手上,你用人类的灵魂能量滋养了我的灵魂碎片,直到方才,让我与这件神器加以融合。这把剑是传说中的远古黑龙王之剑,由战争与铁匠之神拉齐亲自打造,用龙鳞和龙骨制造的雕像中禁锢了东方巨龙之主、黑龙王利缪艾拉的灵魂。在漫长岁月和无尽战斗中,黑龙王利缪艾拉的灵魂已经变得无比衰弱,几近消亡。在神器彻底崩坏之前,我与黑龙王的灵魂将合二为一,从今后阿克塞坦与利缪艾拉之名将被世界遗忘,我们是重生的黑龙之剑,主神拉齐的神圣刻印。——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你对话,凡人。谢谢你。请善加使用黑龙之剑的力量吧,——在这片大陆它还有一个其他的名字:俱利伽罗。”

    声音突兀地消失了。约纳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梳理着线索,伴随着黑色巨龙阿克塞坦的叙述,一幅幅画面牢牢印在他脑中,“原来是这样……‘外子’的意思就是‘丈夫’吧?……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俱利伽罗!”占星术士终于理出了事情的头绪,不禁捂住嘴巴惊呼一声。

    多年前,黑色巨龙阿克塞坦死去了,她的配偶收藏了她蕴含有灵魂碎片的逆鳞,这头雄性黑龙从东方大陆来到南方大陆,在无尽沙海中遇到了噬沙虫之母“后虫”,与之交配,诞下了半龙魔兽幽灵巴哈马。没等到阿克塞坦的灵魂在幽灵巴哈马身上复活,黑龙就在战争中不幸丧命,巨龙之子并不知道身上藏有巨龙的逆鳞,日复一日为了遥远天空的荣耀奔驰在无尽沙海,直到在两代占星术士的帮助下回归天空,经历了短暂的辉煌后化为虚无。黑巨阿克塞坦是黑龙王利缪艾拉的后代,他们的灵魂波动非常合拍,红色逆鳞将神器复活了,但雌性巨龙的神智也就此消失在俱利伽罗的神威之下,——对于囿在方寸逆鳞中太久的高傲巨龙来说,这未尝不是个好的归宿吧。

    两件诸神刻印在欣喜呼唤着第三名伙伴,占星术士站了起来,走过去伸手握住俱利伽罗的剑柄。“锵!”锋利无匹的黑色剑锋离开地面,滚滚黑炎在室内蒸腾开来,但约纳感觉不到一丝炎热,手中的长剑非常沉重,手掌接触到黑龙雕像的鳞片,彷佛每片鳞片都像有生命般轻轻蠕动,约纳能感到这柄长剑中蕴含着恐怖的毁灭之力,这种气势无关邪恶,是种纯粹暴虐的绝对力量。七件诸神之刻印中唯一一件不以主神之名命名的神器,名为俱利伽罗的长剑是结合了战争与铁匠之神拉齐与黑色巨龙之王利缪艾拉两者力量、以毁灭一切为终极目的的凶残武器。

    17岁少年不认为自己能够驾驭这把长剑。他的心头满怀恐惧,这是第一次感觉神器不为自己的心智而运转,手中剑发出饥渴的嗡嗡响声,催促着他将什么东西狠狠斩断,山河也好,楼宇也好,树木也好,人体也好,约纳的身体充满了将眼前一切一刀两断的骚动。“天哪,这剑,这剑……”他咬紧牙关,挥动长剑。

    佛像被斩断了。湖水被斩断了。手上毫无斩断物体的重量感,但大佛轻轻断成两半,深沉的湖水在他眼前上下分离,焚天灭地的黑炎在眼前熊熊燃烧,火中的水,水底的火,一剑造成的奇景让约纳目瞪口呆,但同时他感到生命力在迅速流失,这轻轻的一剑就耗去了他一半体力,黑龙之剑是一个无底的贪婪黑洞。

    火焰熄灭了,湖水倒卷过来,占星术士不加思考地加大温控星阵的能量,果然,艾丁蒙特全力发动的温控星阵可以将“水”这种介质也隔绝在外,他后悔怎么没有早想到这一点。像裹在一个透明的大气泡中一样,约纳开始在湖中缓缓上升,左手握着法杖,右手提着沉重的长剑,“我来了,大家……别死啊!”少年的眼中燃烧着光芒。

    湖面上的战斗正如火如荼。兄弟会的三名高级执事每人脚下都踩着一只漂浮在湖中的召唤兽,稳定的立足点让他们可以从容发动攻击,而幽灵左手的保护者们只能寻找湖中的残石断柱落脚,让战斗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利局面。

    “婆写喝腊!摩舌喝腊!”高乌遮尊者没有半分犹豫,左手滴出金色液滴,右手流下漆黑浓墨,通体漆黑的食尸鬼与金光灿烂的食髓鬼从湖水中缓缓升起,两只互不调和的恶鬼对视一眼,同时发出威胁的尖叫,一左一右向紫袍的通灵术士猛扑过去。老僧人虚弱地喘了几口气,双手合掌,金色与黑色在皮肤表面纠缠争斗,一个更加耗费精神力的召唤术正在准备当中。

    “受教了,上师。”名叫贝铎的通灵术士恭敬地行了一礼,右手法杖在水面上一触,开始念诵神秘的召唤咒文。巨大的紫色光圈出现在水面,随着湖面起伏不定,光圈上方开始变得雾气迷离,遥远的咆哮声如雷声在天际翻滚,尖锐的脚爪、红色长尾与丑陋的鳞片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只不知名的魔兽正从异界之门中缓缓爬出。

    无论召唤师、通灵术士,还是“冥婚”的龙姬或者“甲躯”的阿赛,使用的本质上都是空间系的法术,所谓“异界”究竟只有一个还是若干个,这些神秘的召唤物从同一个异界而来,还是来自无数个不同的世界?这个问题被人们争论已久,但从没有权威的回答,——或许唯有将自己的身体藏于异界的东方人能够提供答案。

    通灵术士的召唤物被称作“使魔”,贝铎的使魔与高乌遮尊者的恶鬼形象完全不同,浮现于雾气中的是一头体形庞大无比、浑身生满凸凹不平红色鳞片、长着一对长角、一条长尾和六条粗壮下肢的野兽,原本生长眼睛的地方布满平滑鳞片,——这头使魔竟然没有眼睛。贝铎将法杖猛然一顿,“砰!”紫色波纹荡漾开来,使魔的身体微微一震,张开利齿嶙峋的嘴巴发出长啸,它口中喷出恶臭的赭红色烟雾,鼻孔冒着小小的火苗。

    “来自火焰地狱的炎息犬,请笑纳。另外底下这头是来自寒冰地狱的十七头海葵,来打个招呼吧。”紫袍通灵术士文雅地打了个手势,整个湖面立刻沸腾了,无数粗壮的蓝色触手浮出水面,其中几根触手托起兄弟会的战士和召唤物,其余沾满黏液的触手在空中舞动,看起来怪异莫名。

    金影一闪,食髓鬼出现在炎息犬脖颈上,伸出长长的口器刺了下去,“锵!”火花冒起,使魔坚硬的鳞片将攻击弹开,盲犬的脖子转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回头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下,食髓鬼化作金影消失无踪,“喀嚓!”牙齿在空气中咬合,齿缝中溢出有毒的红色烟雾,炎息犬愤怒地吼叫四处晃动脑袋。这时身形细小的食尸鬼钻进它的腹下,利爪在鳞片上划出火星四溅的长线,“不愧是高乌遮上师呢。”贝铎称赞道,“那么,该动真格的了吧?”

    高乌遮尊者身前旋转着金黑两色的漩涡,老僧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虚弱地坐倒在甬道上,用浑浊不清的眼睛打量着对面的敌人:“哦,好。”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他将右臂举向空中,“拿去吧,随你拿多少。”

    空气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波动,可高乌遮尊者的右臂忽然齐肘而断,没人看到是什么攫走了他的手臂。“够了吗?拔略夜喝腊。”老僧叹口气,低头瞧着手臂的伤口,“再吃多一点就供奉不起了呢。……来吧,食祭鬼!”

第216章 黑龙之火(下)

    “锵!锵!锵!”双斧战士阿凡沙与祖塔在空中交手三次,金色大斧与长刀碰撞发出耀目的火星,阿凡沙像敦实的石像一样扑通落在“十七头海葵”的触手上,另一侧,祖塔脚尖点地,在一截残存的甬道上站定.

    “啧啧啧。”阿凡沙夸张地咂着嘴,圆眼睛瞅着祖塔手中长刀评论道:“用那么薄的刀刃跟我的斧头正面撞击,这也是不行的哦~如果不好好爱自己的武器的话,武器也不会好好爱你呢,我几乎能听见你可怜的小刀发出的呻吟了……”

    在这个多嘴的家伙发出长篇大论之前,影伽蓝冷冷地开口:“你忘记了我刀上的黑火了吗?被割破衣服的人可不是我吧。”

    “切,这又怎样?”双斧战士满不在乎地拍掉胸前的小火苗,“又没有伤到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啊啊啊啊啊!”他忽然咕咚跌倒在地左右翻滚起来,六道炎透过身体直接烧灼着他的灵魂,就算再强大的人也会在这种剧痛下屈服,阿凡沙像只大虾米一样挣扎着,扑通一声跌入湖水,冒出一串气泡,就此无声无息。

    祖塔沉默地望着湖面,无论面前的敌人是强者还是白痴,这场战斗都才刚刚开始而已。

    人工湖的另一侧,半精灵射手爱里坦正不断开弓放箭,她手中纹饰精美的长弓每次振动弓弦,都有三支飞速旋转的长箭射出,一条条人影被箭射穿跌落湖水,但更多的人影从湖中浮现,“见鬼……这是什么东西!”爱里坦烦躁地叫嚷着,不断向四面八方的人形开火,这些面目模糊、身体柔软的人形生物彷佛永远都杀不光,周围湖中漂浮着密密麻麻一片黑乎乎的人头,让她身上生出一片鸡皮疙瘩。

    扎的分身上限是128人。作为瞿维什提左镇古老家族的血脉继承人,他拥有名为“平均律”的传承能力。人们普遍认为人类的精神力寄存于大脑,生命力存在于心脏,但扎的力量以柔软球状形态存在于体内,这颗圆球可以在身体各部分随意游动,蕴藏了他全部的生命力与精神力,乃至知识、记忆与人格。在进行分身时,这颗圆球率先分裂成两半,将力量平均分配进两个一半大的小球,再各自重塑身体。分身的极限数量取决于这颗能量球的大小与质量,一百二十八个分身会将扎的力量分摊得非常稀薄,以至于分身只具有简单的作战功能,像行尸走肉般缺乏机动能力。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则是每个分身体内的能量球变得非常微小,一般的攻击无法毁掉这颗任意游动的小球,只要能量球被收回本体,分身就可以无限重塑,这种以数量代替质量的攻击方式就是扎的拿手技艺“平均律囚笼”,在狭窄空间或者水面这种难以移动的特殊场所尤其能显示威力。

    对于弓箭这种精准杀伤的远程武器来说,能量球被击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短短几分钟后爱里坦击倒人影的速度就已经赶不上分身聚集的速度,无数双手伸出水面,恐怖的人形开始爬上十七头海葵的触手,一个分身“啪”地握住了艾丽莎的脚腕,“啊!去死!去死!去死!”半精灵射手吓得尖耳朵不断摆动,手指连珠弹射,七八支长箭砰砰连响将人影钉死在地上,但人形马上化为一条黑色细流融入旁边的人影,箭支深深刺入海葵的触手,一丝鲜绿色的血液渗了出来。

    爱里坦左右跳了几步,“平均律囚笼”已经将她的活动空间压缩在咫尺之间,分身层层叠叠互相攀爬遮住阳光,继续向中央压缩,无数双空荡荡的眼睛盯着无计可施的猎物,弓箭手尖叫着捂住眼睛蹲下去,被影子的lang潮所淹没。

    湖面上少了一个穿着绿色轻甲的女人,多了一团蠕动着的灰黑色物体,一条人影缓缓从湖水中升起,远远注视着扭曲莫名的战场。完成囚笼只用去了四十几个最低端分身,现在浮现在水中的男人从能量汇集程度上来看应该算是扎的二代分身,也是目前所有分身中思考和判断能力最强的一个。“没那么简单吧……”扎林捻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她还没有发出强力的攻击,应该只是个被分身的形象吓倒了的小姑娘吧?作为兄弟会的高级干部,这种水准可远远不足呢……话说起来,在巴克特里亚的阻击战中交手过的那名骑士还没有出手,要是他出马就头痛了……”

    忽然一线光芒射出“平均律囚笼”,笔直升起在烽烟缭乱的天空。“以冰雪之王萨笛的名义……秘箭·吹沙!”半精灵射手的声音响起,刹那间无数微小的能量颗粒沿着这条雪亮的光柱旋转升起,“轰隆!”就像滚滚黄沙被沙漠旱龙卷卷起,细小而灼热的颗粒被加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四处抛洒,“噗哗哗哗……”湖面掀起一阵lang花散乱的碎波,爱里坦周围的几十条人影立刻被撕成碎片,接着被碎沙迅速侵蚀。

    “糟糕!”扎林暗道一声不好,立刻开始回收能量球,他的脸色一明一暗,身体不断发出颤抖,短短十秒钟内就有接近三十粒能量球被毁掉,他遭到了相当程度的重创。

    光柱升入天际,飞沙旋转着消散在空中,爱里坦脸色阴沉地慢慢站起,拂去肩膀上的一片黑灰,“本来想轻松愉快做场游戏的,但你逼我露出这副模样……”她低垂着目光,声音冷得几乎结冰。半精灵射手的外貌完全改变了,她的眼睛变为漆黑色,瞳仁却是反差强烈的灰白,又粗又长、泛着金属光泽的头发横七竖八地刺出头皮,尖耳朵从中裂成两半,远远望去像长了四只耳朵一样。轻甲被从内部撕裂,一条长长的尾巴垂在身后,指甲长而卷曲,嘴中生出两排獠牙,——半精灵射手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象。

    “返祖现象!”扎林不禁惊呼出声。

    百年前“第二纪元的黎明”时离开北方大陆游历世界的北方精灵在大陆的每处角落留下了痕迹,半精灵这个新的族群正在逐渐形成,但精灵与人类的巨大差异使得半精灵的遗传特征很不稳定,畸形、发育不良、短命和失去生育能力的后代不断出现,而发育正常的半精灵中又有极少部分会在年纪增大后出现返祖现象,在六十到七十岁这个人类行将死亡、但精灵还尚未成年的年龄段,基因中隐藏的古老片段会悄然启动,将半精灵变为非人的怪物。如果他们有幸在第一次发作中活下来,此后尚可保持半精灵的外貌,但一旦使用精灵的能力就会再次返祖化,——按照圣公会的说法,这是创世主对亵渎物种纯正的强大诅咒。

    “咻!”爱里坦随手一弹,比弓箭更迅猛的空气弹破空而来,扎林立刻将能量球转移向水底的另一个分身,刚刚完成交换,水面上的头颅就被噗嗤一声打得粉碎。“……真是糟糕了……”若干个分身静静悬浮在水中,交换着复杂的心情。

    战场另一侧,装死的双斧战士终于从水底发动偷袭,祖塔发动明王枪加以还击,斧刀相交冒出火花,两个人的身形交错而过各自落地,“嘿嘿,第二次就没那么容易了!”阿凡沙拍拍湿漉漉的胸脯,把牛皮软甲拍得啪啪响,“砍不到我就没用了吧,那个什么黑火的玩意儿。”

    “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影伽蓝忽然开口,“那个绿裙子的女人是谁?”

    阿凡沙嘿嘿一笑,圆眼睛露出狡黠的神色:“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情报是兄弟会的高级机密,哪能轻易告诉你这种坏人呢?但不回答又显得不够礼貌,不如来做个游戏吧?你砍中我一刀,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刚才那刀不算啊!”

    祖塔点点头:“好的。那么回答吧。”他指着对方脚踝部位说。

    双斧战士低头一看,靴子与护腿甲之间的缝隙里正有一个小小的火苗在燃烧。“啊啊啊啊啊啊……”他又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翻滚起来,叫声凄惨无比。几分钟后,他呼哧呼哧喘息着爬了起来,郁闷道:“完全没看到的攻击!好吧,那位大人是赤枭兄弟会圆桌议会的议员,排名第9名的瑟尔菲娜夫人,以美貌、智慧、武力与xy征服世界的女人,就连议长大人都曾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一晚上可以榨干七条精壮男子,可传说中死在瑟尔菲娜夫人的床上是男人可以想象到的最高极乐啊……”

    祖塔紧紧皱起眉头,“果然是她吗?她一定在准备那个传说中的法术吧,看来要快点解决掉你才行了……”

    祖塔在与战士阿凡沙对峙。

    返祖的半精灵射手爱里坦被扎拖住。

    高乌遮尊者的“食祭鬼”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通灵术士贝铎正在安静地等待。

    绿衣的瑟尔菲娜夫人站在城门边,身后是正在疗伤的骑士与牧师。

    摘星者躺在高空的无形砖上生死不明。

    这时两件事同时发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湖底掀起巨lang,黑色火焰喧天而起,将湖水切断,手持神器俱利伽罗的少年缓缓升起于落日的余晖之中。

    而东方的天际忽然传来雷电之声,摩罗王子陵雄伟的圆顶宫殿瞬间化为齑粉,冲击波吹遍大地,一条小小的人影正不要命的向这边狂奔而来,嘴里一边喊着:“约纳兄!约纳兄啊……”

第217章 最后之战

    “……阿赛?”

    温控星阵形成的气泡轻轻破裂,约纳跳到一截石柱上,不敢相信地扭头看去,从摩罗王子陵方向飞奔而来的人不是东方人还能是谁?阿赛浑身衣裳破破烂烂,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的,看起来很是狼狈,“约纳兄!”他一边狂奔一边喊着,“很高兴又见面啦!不过现在没时间叙旧了赶紧闪人啊!了不得的东西就要追来了!”

    “阿赛你没事,太好了!你怎么会在摩睺罗伽城里面?什么东西要追来了?”占星术士惊喜地回喊道.

    说话间东方人已经奔到了湖边,脚下一用力高高跃起,横跨十几码的距离轻飘飘落在约纳身边,急匆匆地捉住少年的双手:“哎呀哎呀都说没时间叙旧了嘛,没看到摩罗王子陵都被踩扁了吗?后面追的可不是照顾男人之间珍贵友情的细腻家伙呢……等等,你手中拿着的剑是哪来的?”

    占星术士解释道:“就是刚才从湖底找到的,这把剑就要死掉了,还好那片红色的逆鳞把它从崩溃边缘救了回来……哇!”他忽然惊叫一声,因为看到倒塌的摩罗王子陵宫殿前广场突然一震,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多出一个奇大无比的脚印,脚印深陷入地面两尺,分成左右两瓣,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牛蹄踩出来的样子,但约纳分明没看到有这么巨大的生物存在,“这到底是什么啊!”他满头雾水地问身旁的伙伴。

    “都说是不得了的东西啦!”阿赛嚷道,“两只一块追来了,前面的是公牛之神南迪,后面的是海洋之神茹纳,都生气得要命咧!……你们这也打得很热闹,还是被追上了啊,戴面具的大剑士呢?怎么没看到他?”

    “利切先生……”约纳黯然道:“他已经牺牲了,被内部潜伏的刺客刺杀了……”

    东方人抬起头,瞧了瞧高空中的摘星者,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难道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吗?……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把剑我猜就是俱利伽罗对不对?借给我用一下,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再说。”

    约纳毫不犹豫地将诸神之刻印递给阿赛,此时他才注意到东方人总是悬挂在腰间的名剑“饕餮”不见了,只余一个空荡荡的剑鞘。“你的剑呢?还有,你为什么召唤真身来战斗呢阿赛?”少年举起法杖开始准备攻击法术,一边关切地问道。

    “别提了!”东方人烦恼地叫道,“我的真身重伤了,正躺在曼殊沙华的花丛中慢慢养伤呢,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来到这个世界了,而‘饕餮’和‘睚眦’两把剑都被弄坏了,这次真是损失惨重啊……不,应该说血本无归吧……”一边说话,他一边握紧俱利伽罗的剑柄,黑龙之剑开始发出剧烈的颤抖,黑光与热lang四处翻卷,但阿赛额头凸起一根青筋,将长剑狠狠刺向脚下,“轰!”剑刃插入大理石断柱,湖面上传开三匝鼓荡的波纹,颤抖平息了,神器被持有者强大的灵魂之力暂时降服了。

    约纳不由自主被俱利伽罗的热量逼退两步,全力催动温控星阵抵挡热度,“以这样的状态,能与两位魔神将军正面战斗吗?要我怎么帮助你?”他紧张地问道,随着擂鼓一样的沉重脚步声,广场上的巨大牛蹄印正一个接一个接近人工湖。这时他才发现空中悬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应该就是暴戾的公牛之神南迪,以残忍之名威震南大陆的魔神将军。这位半神的身形出乎意料地瘦小,裹在红色铠甲里的身躯像十二岁男童一样孱弱,头颅倒是很大,鼻吻凸出,额头长有双角,与公牛真有几分相像。南迪忽然转动头颅,空中立刻传来沉重的呼啸,矗立在广场周围高达五十码、重达两百吨的白色大理石柱被无形的攻击凌空打断,轰隆隆地倾颓下来。“……我懂了,这才是他的真实样貌吗?”少年的眼中出现了身高七十码的巨型公牛形象,半神将军南迪以外放的生命力塑造了无形的公牛真身,这头看不到的公牛拥有极其粗壮的身躯、巨大的四蹄和恐怖的尖角,怪不得能将摩罗王子陵轻松踏成齑粉。

    “大概打得过吧?”东方人不太确定地瞅瞅手中剑,“毕竟跟这个家伙不太熟悉,若不是它还处在孱弱期,估计没办法强行压制它的灵魂呢。——那么,你自己小心,我上了,约纳兄。”

    没等占星术士说些什么,阿赛身影一闪消失在眼前,白色大理石广场上立刻亮起梵天灭地的黑炎。两位魔神将军一齐到来,而湖面上幽灵左手的三位保护者正与三位敌人激战,兄弟会的最强战力还在后面蠢蠢欲动,这种局面无论如何称不上乐观。可现在17岁少年没有想得太多,他只闭上眼睛,努力将星际线的能量输入席拉霏娜上的攻击星阵“流光”。

    紫袍的通灵术士贝铎被湖面彼端的变故稍稍分心,眼神一错,面前就多出了陌生的召唤物,高乌遮尊者的“食祭鬼”已经降临世间。“这、这怎么可能?”贝铎睁大眼睛,瘦长的脸颊写满不可思议,“这不是……佛……”

    从金色光环中升起的是一尊光辉灿烂的佛陀,华美的莲花座上盘腿坐着金身辉煌的大佛,佛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紧闭双目,脸带慈悲。通灵术士眼中流出泪水,坐佛的光芒让他眼睛感到刺痛,无论形象、威势还是这种独有的视佛现象都说明高乌遮尊者从异界召唤而来的是一尊真佛。“佛怎么可能被凡人召唤?这不可能!”贝铎满头大汗地闭上眼睛,口诵音节艰涩的咒文。

    “吼……”炎息犬从鼻孔喷出长长的赤焰,摆头甩开食尸鬼与食髓鬼的纠缠,冲佛像飞奔而去。婆写喝腊与摩舌喝腊根本破不开地狱生物的鳞片,尖锐嚎叫着转向通灵术士本人发动攻击,贝铎抬起左手,十七头海葵升起四根粗壮的触手将他护卫在中央。炎息犬的脚掌每次落下,都有异界海葵的触手从水底升起作为支撑点,只用了两次纵跃,赤红色的地狱生物就出现在大佛头顶,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下。

    坐佛牵挽起左手边金色袈裟的一角和挂在肩膀上的衣角,令它绕过左臂,将耳般的两角缠在左手中,在脐前把左手掌向上,右手掌如同此状向上重叠,两手大拇指相触稍成圆,成为钵的形状,这正是象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无上智慧圆满)的法界定印之状,一切手印之根本:“释迦大钵印”。“曩莫,三满多,勃陀喃,缚,萨缚吃哩舍,涅素娜曩……”诵经声从天际滚滚传来,云层四散,沙罗双树从遥远净土洒下飘舞的花瓣,天龙八部的虚影在高天遥遥观望。佛的双眼缓缓睁开,看透六道轮回的目光将世界穿透。“咔嚓!”地狱炎息犬一口咬在佛的肩头,接着惨呼着倒跃而回,满口锋利的牙齿尽皆碎成齑粉,强大的咬合力根本破不开护体佛光。

    通灵术士浑身颤抖着,从十七头海葵蓝色触手的缝隙里观望着前方,“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算了,如果是佛又怎样!佛能够随意杀人吗?只要从岩浆地狱叫来那位大人,就算是佛也能够击败吧!”他咬紧牙关,将法杖重重一顿,念诵玄奥的召唤咒文,这次的召唤几乎将他剩余的精神力抽干,巨大的五芒星在湖面上旋转起来,充满硫磺味的红色雾气蒸腾而起。

    大佛轻轻弹动手指,无可匹敌的九龙十象之力将地狱炎息犬像破布一样轻轻撕碎,但身后的高乌遮尊者抬起皱纹堆垒的脸仰望大佛,发出含混不清的叹息:“哎呀,就这样了吗?也罢了……”

    坐佛身上的金光在刹那间隐入体内,接着皮肤开始碎裂,如同摔碎的瓷瓶一样轰然爆成千万碎片,经文、花瓣、护法与佛光的幻影全部消失无踪,从大佛粉碎的躯壳**出一道快得无法捕捉的黑光,霎时间洞穿了莲花座、炎息犬的碎尸和十七头海葵的重重触手,穿过贝铎的身体飞向远方。法杖啪嗒一声落地,通灵术士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不翼而飞的手腕,没搞清楚自己的右手为何会齐肘而断。

    “呵,漂亮的就是真的吗?鬼还是鬼,变不成佛,拔略夜喝腊只是贪图漂亮的食祭鬼罢了,它要的只是我和你的生肉,说起来,很公平吧……”高乌遮尊者疲惫地坐倒在断柱,右臂的创口开始流出鲜血。他对面湖水上的巨大五芒星阵因为失去通灵术士的主持而崩溃了,混乱的时空乱流搅碎湖水、蒸汽和异界生物的残肢,遥远异界的嚎叫声回荡在天宇,遭到反噬的贝铎喷出黑红色血柱扑通栽倒在地,用尽最后力气嘶喊着:“这是骗局!为何、为何不能来一场正大光明的战斗……”

    “弱。”高乌遮尊者毫不在意地评价道。

    这时城门侧的绿衣女人开始移动了。“一群废物!”瑟尔菲娜夫人阴沉着脸迈步走来,头上褐色卷发如同无数蛇头一样无风自动。

第218章 最后之战(中)

    高乌遮尊者与紫袍通灵术士的战斗最先结束,北侧的湖面平静下来,老僧盘腿坐下调息,逐渐止住右臂流血.他松弛的眼皮一闭一睁,随时注意着场上的动向。

    随着通灵术士贝铎倒下,十七头海葵啸叫着沉入水底,兄弟会的战士们失去了立足点,不得不跳跃到断柱上稳住身形,战局被拉回了同一起跑线。“是个好机会吧?”悬浮在水底的扎林思忖道,用数十双眼同时睛观望头顶那头凶神恶煞般的返祖生物,异变后的半精灵射手抬手就能射出无形飞箭,力气大得惊人,着实不好对付。“要用那招了吗?”他犹豫不决地想到。

    “滚出来啊,混蛋!”爱里坦大声吼叫着,四处抛洒高压空气弹,爆炸声响成一片,高高的水柱此起彼伏,“你以为逼老娘露出这副模样,可以随便善罢甘休的吗?出来啊,懦夫!”

    水面波纹一颤,半精灵射手敏锐地捕捉到细微波动,抬手一串气弹打得湖水飞溅,一颗破破烂烂的头颅从湖中升起,很快恢复了形状,两颗、三颗、四颗……十六个面目不清的人头依序出现,围绕敌人形成了一个圈。“又来这招……将你们彻底打烂!”爱里坦张开十指猛烈开火,她的每个指尖都生有硬骨构成的细微孔洞,空气从肘部吸入,被肌肉加压后从指尖喷出,形成细长的高速空气弹。半精灵的“返祖”形态千变万化,多数会籍由形态改变而获得某种兽类的战斗能力,爱里坦的空气弹应该就是远古时代某种高举食物链高层的捕猎者的特殊功能。

    “啪啪啪啪啪……”十六个人影被打得千疮百孔,但立刻以惊人的速度重生,它们的身体从湖水中完全显露出来,原来十六个分身彼此手拉着手,形成一个圆环。这就是扎的独特奥义“平均律剪纸画”,得名于东方大陆的一种民间习俗,用红纸剪成的纸人儿就是这样手拉着手一长串的形象。此时的十六个分身并未将能量球平均分配,而是共同使用一个100%的能量核心,这颗圆滚滚的球在十六个身体之间飞速移动,同时维持着十六个躯体的运行。这种结构可以使每个受伤的身体快速复原,也能最大程度维持整体的战斗指挥与判断能力,就像以一个大脑指挥着十六个身体。但与此同时,危险性也成倍提高,一旦这颗能量球遭到正面打击,迎接扎的将是彻底死亡的下场。

    “见鬼……”施放完一轮空气弹,溃烂的人影一晃就恢复了人形,爱里坦怒叫一声,布满鳞片、强壮有力的双腿向下一蹲,轰然弹起,身形像一条绿色的飞箭一样射入高空。但半精灵射手的眼前一暗,鬼魅般的“平均律剪纸画”手拉着手随着他高高跃起,包围圈还在不断缩小。

    爱里坦嘴角忽然扬起,獠牙闪着冷冷的寒光:“愚昧的东西,这样就无法闪避了吧……以冰雪之王萨笛的名义……秘箭·流波!”那张纹饰精美的长弓不知何时回到她手中,半精灵射手拉开弓弦,弓弦轻轻振动,却没有箭支射出,她四周的虚空中出现了淡淡青色的波纹,能够斩断一切的波动迅速扩大,化为一圈撕裂暮色的光环。

    约纳震惊地回过头,望着天空中的奇景,这一招他非常熟悉,在奇迹草原的战斗中锡比就是用秘箭流波挫败了扎维骑兵团的第一拨攻势,没想到眼前的敌人能够使用同小蚂蚱一样的秘箭。但占星术士无暇多想,他身前的摩罗王子陵广场上,阿赛正挥舞俱利伽罗与公牛之神南迪战在一处,这是一场怎样的战斗!公牛庞大的躯体将建筑物像玩具一样踩碎,悬在空中的南迪额头一扬,无形巨角在大理石地面犁出两条恐怖的深深沟壑,“吒!”东方人高高跃起躲过这一击,长剑斩下,黑炎滚滚燃起,“轰隆!”碎石飞溅,地面深陷出一个牛角形的轮廓。公牛之神额头也被黑炎引燃,魔神将军怒吼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准备做出雷霆万钧的践踏。

    “流光!”约纳终于释放了攻击星阵,六点星辉飘舞而去,“轰!轰!”两颗星花在南迪的前蹄上猛烈爆炸,巨大公牛被冲击力震退了,轰然跌倒在广场,压碎了一座精美的大理石栈桥。然而其他四朵星花没能爆开,有四束水蓝色的光芒出现在空中,准确地击中星花,“哧……”蕴含恐怖力量的流光居然熄灭了,“什么?”占星术士惊叫一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别出手,我来!海洋之神茹纳是所有法系职业的克星!”阿赛大吼一声,挥剑向前冲去。

    这是太阳已经沉入摩睺罗伽城高耸入云的西墙,暮色黯淡了,夜幕即将降临。约纳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拾起一块碎石,蘸着不知属于谁的血液画出星阵的轮廓,然后将简易星阵嵌在法杖顶端,高举席拉霏娜拨动星弦。光芒洒遍摩罗王子陵,战局因他而停顿了一秒钟,所有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明亮的橙色光芒所吸引,——当然,还有举起照明星阵那个发着光的少年。

    “你在干什么!”祖塔挥刀割开敌人的斧头,回头喝骂道:“会被敌人狙击的!快熄灭掉!”

    “这是我能做的事情,我必须……”话音没落,不知来自何方的偷袭击中了防御魔法阵,约纳踉踉跄跄后退两步稳住身形,球形的防御阵一现即隐,“……我必须做出贡献!”他执着地将这句话完成。

    就在爱里坦在高空施放秘箭流波的同时,扎也改变了“平均律剪纸画”的形态,分身突然增加为最大限度的128人,圆环变得非常宽阔,像一条黑色丝带一样在空中扭曲不定,避过了秘箭的正面攻击。“这是什么鬼东西……”半精灵的咒骂刚出口,圆环又突然收缩为8人的小圈子,将她紧紧地缠在中央,随着她一齐落地。爱里坦刚在一截断桥上站稳,圆环就收缩为4人,面目模糊的恐怖人形几乎将她紧紧箍在中央,“可恶啊啊啊啊啊!”她疯狂发射着空气弹,人影被一次次打成稀烂,又迅速恢复了人形。最终,剪纸画只剩两人,两个分身一前一后手拉着手扼住爱里坦的脖子,手臂在不断收紧。半精灵疯狂地扭动身体,身上的骨刺将一次次人形狠狠割烂,可扎若无其事地一次次复原。喉咙中发出咯咯声,爱里坦再也不能吸进一口宝贵的空气,她惊恐无限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模糊面孔,“你是个好敌人。”扎林轻轻地说,“但不是个好女人。”

    颈骨发出一声脆响,爱里坦的身体突然委顿下去,鳞片、獠牙与尾巴消失了,失去意识的半精灵恢复了原型,扑通倒地的看起来是一个娇俏可怜的绿衣女子,但扎的眼神中毫无怜惜之情。“消耗太大了吗……”化身为一的血脉继承人用手抚摸着胸口,幻化出的五官和服装显得非常粗糙,他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

    “咻。”仿佛一阵轻风拂过,扎的整个身体忽然消失了,唯有地面上两只残存的脚掌昭示主人曾经存在的痕迹。但很快,两只脚随风化为细粉,轻轻洒入湖面,扎彻底消失于这个世间。他身后三十码外,身穿绿色礼服的瑟尔菲娜夫人放下右手,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还残留着魔法的莹莹余辉。

    “扎!”目睹一切的约纳痛叫一声。是空间魔法吗?可并没有看到白色的空间魔法光芒,这个可怕的女人到底做出了怎样的攻击?占星术士立刻在鹿皮包中摸索着,他需要精通空间魔法的月光精灵的帮助,但封印魔法罐并没有反应,今早他在俱利伽罗总部的结界中已经召唤过小乖一次了。“可恶……”他紧紧咬着牙。

    高乌遮尊者站起身来,遥遥望着瑟尔菲娜夫人,绿衣女人漫步在湖面上走来,这次她的脚下可没有十七头海葵作为凭依,但曳地长裙的裙角都未沾湿。“要做一了断了吧。”老僧人疲惫地低语道,“祖塔,向后退。”

    祖塔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指示,脚尖一点跃出五码,他前面的空气微微发生动荡,就像有谁在清澈如水的空气里滴入了一滴沉重的水银。“你干什么啊,在武士的决战中退却可是投降的行为,我代表我自己向你提出严正的抗议和严肃的谴责……”双斧战士气咻咻地说。

    “蠢货,闭嘴吧。”玄奥的符号在瑟尔菲娜夫人的指尖浮起,她瞪了阿凡沙一眼,战士立刻缩起脖子,老老实实地站在断柱上不动了。

    高乌遮尊者迈出脚步,左脚即将沉入水底的时候,金色的食髓鬼从湖底浮起托住了主人的脚掌,老僧又迈出右脚,这次黑色的食尸鬼承住了主人的重量。高乌遮尊者就这样慢悠悠一步步走到祖塔身边,带点无奈地说:“喏。这次估计无法善终了。”

    “早有觉悟。只能争取时间,让辫子剑士开辟一条生路了。”影伽蓝回头望着战况激烈的广场。

    瑟尔菲娜夫人脸上浮现微笑,在湖水上如幽灵般飘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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