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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重生手记全文阅读

作者:御井烹香     豪门重生手记txt下载     豪门重生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量体

    权仲白真是几乎崩溃:在闺房里呼呼喝喝的也就算了,毕竟是关起门来的事,谁知道别家夫妻在门后都是如何?可要在这光天化月、四面透风的凉亭里,于讨价还价刚刚结束,才刚‘想明白’之后,立刻就要他脱裤子……

    “我又不是种猪。”他涨红了脸,有点激动,“你就是一心要尽快怀孕,这也太过火——”

    “谁说要和你……”焦清蕙脸也红了,她一挥软尺,“量一量而已,你自己想到哪里去了!这里又没有人,你怕什么?”

    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已经将权仲白腰带握住,权仲白再顾不得,他挣扎起来,可又怕动作太大,焦清蕙跌入湖中那就不大好了……

    但凡一个人有顾虑,一个人毫无顾虑的时候,胜负总是很容易就见分晓的。没有多久,权仲白又一次在小规模遭遇战中失败,腰带宣告失守,蕙娘一手伸进去,才只一触,便蹙眉道,“哎呀,怎么变大啦,先生要平常的尺寸……”

    “什么先生,哪里来的先生。”权仲白连珠炮一样地问,他又扭起来,不惜吓唬蕙娘,“我还没洗澡,脏——”

    “你快修一修那个什么童子功。”蕙娘一边说,一边好奇地就开始摸索着整个长度,权仲白啼笑皆非,“你这样我怎么修?”

    他也实在是很好奇,焦清蕙是如何能将几种情绪这样切换自如的,先还和他对峙得火花四溅分毫不让,这会又一下胡搅蛮缠得让人说不出话来。一头要人家修童子功,一头那微凉手指,又在柱身上下点来点去——“哎,你干嘛!还真把尺子就凑上来!”

    挣扎间,也不知谁的手或是脚挥得太高,石桌上连纱笼带盘子,全都被推落在地,发出脆声,连着安息香香气也骤然大盛,两个人都是一惊,蕙娘难得失去从容,跳起来去看安息香,急得跺脚。“唉,香盘都碎啦——快走快走,一会蚊子来了,那可就受罪了!”

    山野之地,毒蚊从来都是不少的,权仲白得此机会,终于可以保持自己的名节,他忙穿好裤子,拉着蕙娘往船上跳,一路用桨,还不忘埋怨蕙娘,“以后闺房里的事,就放在闺房里做,这是家里现在人少,要不然,被人撞见了,岂不是颜面扫地?”

    “我哪里知道你今晚会不会回院子里。”蕙娘还辣气壮的呢,“这要是你还舀腔舀调的,要住回外头去呢?你要是不让我碰上床就睡呢?先生又着急要——”

    “你怎么忽然又多了一个先生!”权仲白几乎是用喊的了,不如此,他无法发泄自己的心情,“她要这个尺寸干嘛?这种东西,你也好随便给人!”

    “是祖父给我物色的房事先生。”蕙娘白了权仲白一眼,“王府燕喜嬷嬷出身,也教导我有年头了……”

    她难免有点脸红,“至于要尺寸干嘛……不告诉你!”

    就不告诉权仲白,难道神医想不出来?即使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仍忍不住气血上涌,几乎冲鼻而出。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搞的,从定亲到成亲,满打满算也就是两年,哪来的有年头?”

    “我本来是坐产招夫嘛。”蕙娘说,两个人一道上岸,她垫着脚尖,按着权仲白的肩膀,要去解船顶绑着的气死风,偏偏人又矮点,踮着脚尖也够不到,“哎——你就不会帮我一把?”

    权仲白也是有点被冲昏头脑了,本来他自己解下来,轻而易举,可被清蕙那句话给闹得神思不宁浮想联翩的,就没多想,蕙娘一说,他就把她抱起,和抱个小孩儿一样,令她解下灯笼来——却是作茧自缚,软玉温香在抱,更是心潮涌动起伏,几乎难以忍耐:就是今天早上,才刚刚擦过一次枪,却没作战,神医也是人,也有色迷心窍的时候。等蕙娘解了灯笼,他才想起来自己做得不对,却再禁不住了,手一松,令蕙娘紧挨着他,慢慢地滑下来……

    两个人回房和洗澡的速度都很快,权神医好像根本就不记得他这几天都住在外院病区,和蕙娘一起进了甲一号,他然主动去西翼净房里洗澡,快快地就清爽出来,掀帘子进了东里间,回身还关门落锁……好在,丫头们都是聪明人,见两夫妻手拉手进了甲一号,东西两厢,此刻都是门窗紧闭、寂然无声,似乎连人都不在里头了,多多少少,还是给小夫妻留了一点颜面……

    #

    蕙娘给权仲白量尺寸的路,走得特别艰辛,打从一开始,它就不平常,压根达不到江妈妈的要求‘平常时和意动时的尺寸都要’,她伏在权仲白腰边上,手持软尺,很生气,“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呢……你不要脸!”

    有个人虽然身子不大争气,但言辞还是挺锋利的。“你真好意思说。”

    “哼,算了……”她也自知理亏,只好转移话题,多少有几分好奇地瞪着眼前的物事。“真和画上的不一样……”

    “北边回民有行‘赫特耐’的习俗,”权仲白半坐着,他的眼神在蕙娘腰背间游离不去,刺的蕙娘背上一阵痒痒,“那是极清洁的,不容易藏污纳垢,也不大容易生病,就是女方也受益。我学医后不久就听说此事,自小便行了这礼。”

    非但如此,他似乎有定期除毛的习惯,身体也十分清洁。和春宫画里黑糊糊乱糟糟的一团毛比,真不知赏、赏心悦目了多少……蕙娘自己也有点脸红,她不觉摁住双唇,瞟了权仲白一眼,再看看眼前那物,有点犹疑不定了——如此长大,自己虽不是樱桃小口,但看着似乎也真容纳不了……

    权仲白见她情状,真是脑际轰然一声,狼只有最后一层皮,还都绷得死紧,他咽了咽嗓子,声音粗哑。“你要量就快,不量,就把尺子放下。”

    见那东西已经从硬而至树立,现在更是斜指天际,蕙娘也有点吃惊,“我不是连碰都没碰吗……还是你不要脸!”

    一边说,她一边舀软尺量起来,侧过头,脸枕在权仲白腹上,眼睛都眯起来,“长是这些……宽是……嗳!你、你别捣乱……”

    最后那声音,一下软得不成样子。蕙娘手一颤,尺子差点掉下去。

    往常两个人做这件事,权仲白虽不特别排斥,可也从没有特别主动过,未到真个时,大概一应温柔,只是为了令她不那样难受。毕竟他尺寸过人,蕙娘要承受他始终有一点难。可也许是因为今日他受过一次挑勾,又或者是说得蕙娘半年不能轻举妄动,他心里高兴。今天他争胜之心也强,一出手就直奔右边重点,长指一夹一拧,蕙娘魂都给拧飞了,她一挣,恰逢权仲白坐起来,脸颊正好一路就滑下去,香而且软的微张双唇,不巧便擦了那东西一下,两人都惊得倒抽了一口气。权仲白手上本能一捻一紧,蕙娘羞得挣扎起来——脸还埋在那左近呢,越发是闹得不堪了。

    小别胜新婚,怎么说都是好几天没有敦伦了,对身体健旺、初尝□的年轻男女来说,本就有火在心里烧呢,被这一天反反复复的挑勾、对抗给刺激得,都比平时要更容易动情,权仲白难得地主动,他然头一次比蕙娘更急,蕙娘还没着急呢,他着急了,腰一挺便顶了进去。蕙娘有些痛,便故意报复地运着劲儿,权仲白退也退不出,要再往里,又怕她疼,急得汗珠一滴滴落下来——他也不是没有别的招数,只是伸出小指头,挠了挠蕙娘腰侧,蕙娘就禁不住咯咯直笑,浑身一松劲,在她长长的□声中,权仲白终于抵达最深,他浅浅地呼了一口气,有几分戏谑,“宽是多少呀?”

    蕙娘白了他一眼,睫毛随着他浅浅的动作,一扇一扇,像是一双被捕着的蝴蝶,“宽不盈寸——呀!你——嗯……轻、轻些……”“你是想死呀还是怎么,”权仲白禁不住要笑,他又顶了蕙娘几下,顶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嗯?宽不盈寸?你自己摸摸,你们家寸这么长?”

    说着,竟握住蕙娘的手,要带她去摸,蕙娘这时候反倒害羞了,她死死地闭上眼,“不要——”

    也就是因为从今早到今晚,她把某人给招起来了好几次,权仲白这回特别地狠,等到他完事时候,蕙娘已经气息奄奄,腰酸得动也动不得了,她勉强聚集精力,半天才爬起来,从凌乱被褥间摸索出软尺,孜孜不倦,又去继续未完成的量体大业,一手悉悉索索地,在权仲白那里点来点去,“长若干,宽若干……啊——你怎么!”

    “叫你又招我……”权仲白也无奈了,他强忍着把焦清蕙提溜起来,“量好了就老实点,别乱看乱摸了,睡觉。”

    话虽如此,可被那东西抵着,蕙娘如何还能培养睡意,她和权仲白瞎扯。“我爹说,床笫间的事情,最能移性了,好多女儿家就是栽在这了。因自己青涩,一旦为男人得手,顿时就没了主意,予取予求百依百顺……一般人家的女儿,倒也无甚不可,毕竟也是天性。可我却不行,不能因此为赘婿随意左右,打从十三岁上,我就跟着江妈妈上上课,却也只是学些……”

    她含糊了过去,“从未学过取悦他人之道——先生说,我要再学了这些,怕一般人消受不了——”

    这倒是解释了权仲白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他噢了一声,正要说话,蕙娘又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哪想到遇见了你这个冤家!’

    权仲白不由苦笑起来,他和蕙娘咬耳朵,“还想不想做了?”

    蕙娘一僵,飞快摇了摇头,有点委屈,“腰眼酸……”

    “那就别说这个啦!”权神医下了结论,自己却也不由得感慨,“你们家人教你,真可谓是不拘一格了。”

    “这算什么。”蕙娘揉了揉眼睛,“我会的可多了,全都告诉你,吓死你了……”

    她似乎有些睡意,渐渐地就不说话了,权仲白虽然心猿意马,但却也不出声吵她,室内慢慢地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焦清蕙梦呓一样地道,“哼,你嫌我不择手段、进取心强,换做我是你,我比你还仁厚呢……坐产招夫,你当和你想得那样简单……”

    这在睡意朦胧之际溜出来的一句抱怨,或者是褪去了所有的压抑和伪装,竟显得这样娇滴滴的委屈,权仲白倒不禁失笑,他就着帐外微光,细审焦清蕙的容颜,口中却是分毫不让,没了从前的风度。“换作你是我?我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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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起来,蕙娘揉着腰给江妈妈送了尺寸,江妈妈动作也快,半下午就带了两个阳势过来,给蕙娘讲课。

    “男女之事,有时犹如两军对垒。您兵力未足之前,自然要用种种手段扰乱敌军军心,削减他气势。这些奇门小道,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可立心却正,不是为了勾引姑爷耽溺女色,只是为了缓解您的压力,令您可以从容习练这健身强体的功夫。”江妈妈木着一张脸,多么难堪而勾人的事,被她说得简直让人打瞌睡。“伸手,手以湿滑为上,如握箭、如拈针,贴紧而不过分用力……”

    她在阳势外头贴了好些果丹皮,“用力要均匀,手上要染红,红色层次不乱,可不能把这一层果丹皮给带下来。您多练练,注意这儿、这儿、这儿——”

    从前江妈妈讲课,开始还有丫头偷听,可后来连蕙娘都昏昏欲睡、得过且过。今天她的士气却很高,同江妈妈学了一刻,自己正在练习呢,前头来人,“少爷请少夫人过去扶脉厅说话。”

    这还是权仲白第一次把冲粹园的这一部分向蕙娘开放,她自然不会扫兴。“那就备轿吧。”

    江妈妈也就起身告辞,她把两样物事给蕙娘留下了。“您千万多练,这是熟能生巧的事,再有几处地儿,您别忘了,下回过来,我要考的。”

    说着就出了屋子——蕙娘倒是对着这两根东西有点发愁,她好洁,这上头贴了吃食,她是不会随意收藏到密处的,可要这样大剌剌地放着,又显然不合时宜。思来想去,只好随手把两样东西往一个空匣子里一关,便着急出门上轿,去权仲白的私人病院里找相公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以互动为主,吃得愉快!猜猜小权宽多少长多少哈哈哈

    话说我今天中午吃了一个泡椒肥牛面,肥得到现在都犯恶心……

    今晚看似没有加更条件被满足是吗——其实很恰好的均订+200了,所以今晚八点半有加更,明晚估计有收藏8k的加更……

    嘤,走不完的加更路!

    ps昨晚怎么好多人投霸王票呀,谢谢楠ssica西西ninglili牧意多多逗囧囧的地雷和读香七姑娘的手榴弹,还有香香坑品第一的长评!每次谢你都觉得在夸我自己哈哈哈

62失踪

    因为冲粹园当时建造时,就是围绕权仲白本人的需求而建,虽说病区和后院几乎只是一山之隔,但红墙假山配合得好,蕙娘在冲粹园住了一个多月,都未有在无意中窥见过病区内的情况,这一次进去,她是很新鲜的,正好园内小轿是不带顶的,正好左顾右盼,将这一排排井然的屋舍给看了个饱。

    虽说如今玻璃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物事了,但这也只是相对蕙娘的身家来说,事实上安装玻璃窗户,不但所费特昂,而且护理不易。一般巷院人家也很少负担得起。就是豪门世族,也不会吃饱了撑着,连储藏室都给换上玻璃窗,可别看权仲白平时几乎没有花钱的概念,一旦花费起来也实在是不手软,这一排排的屋舍全装的是玻璃窗子,有些窗户还上了木板,来引路的甘草见蕙娘好奇,便同她解释,“有些药材是见不得光的,只能早晚开了窗子通通风。”

    光是要维护这些药材,那就要许多人手了。蕙娘点了点头,忽然有点好奇,“你们少爷医术这么好,怎么都没有徒弟?多收几个弟子,他起码就不必出宫了还要这么忙啦。”

    甘草不善言辞,听蕙娘这一说,只是微微摇头,笑而不语。此时一行人也到了生活区,隐约可见几个病人在小院子里晒太阳,见到蕙娘来了,都遥遥地拜祝——意态是很恭敬的,只都缺腿少胳膊的,还有些蒙了一只眼,又有人某处吊了绷带,瞧着可实在是不大好看。

    “这都是上过台子的。”甘草见蕙娘望着自己,便又解说,他偏只说这一句话就没下文了。蕙娘气得都乐了,“下回我过来,让桂皮给我引路。”

    这么沤他,甘草也不在意,只是嘻嘻地笑。引着轿子一个转折,顺着长长的甬道又走了一射之地,便可以遥遥望见假山后头的角门,还能看见角门外一排小厮坐着等待,排在最前头那个,还侍奉着一位面带病容的老爷状病人。

    蕙娘看见,也不禁叹了口气,她不理会甘草,只和石英闲聊,“都说他宅心仁厚……其实,能等得起的,也多半都是有钱人。”

    此时桂皮已经小跑着迎了出来,因石英在,他对蕙娘分外殷勤,立刻就接了话口。“在京里还好,能到香山等着的,确实要有钱有闲,不然谁家也等不起……少爷也就是在香山,能三不五时歇一歇了,就是这样,全国各地过来的病号也都是数不胜数,常常能排出一百多号去。”

    说着,石英已经搀扶蕙娘下了轿,进了被简单粗暴,取名为扶脉厅的院子,只见此处穿堂其实是一个敞轩,后有通道直接连往刚才那些房舍,西边屋子里隐约可见层层架,东边则是权仲白平时扶脉开方子的所在,布置得丝毫也不文雅,并无多宝阁等物,除了一张特制有搁手的扶脉桌以及几张椅子、并一张诊床,好些器具之外,连一点家具都没有了。权仲白本人正坐在桌子后头,埋头不知写着什么。

    这里是他的地盘,蕙娘不过是个门外汉,自然而然,两人气势攻守有所转变,权仲白连写字的意态都那样从容洵美,透着他的魏晋风礀,他的眼睫垂注在笔尖,修长的手指扶着笔,一摇一动,工整而写意的字迹便一行行流了出来,蕙娘在屋内站了一会,他都未曾抬起头来,她也不好乱动人家的器械物事,岂不好生无聊?只好扶着病人坐的椅背,微微偏着头,打量他写字的模样。

    唉,权仲白要是难看一点,那就好了。她禁不住胡思乱想,一时又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真要和个莽张飞同床共枕,她也受不住的,可权仲白如此风度翩翩,望之似神仙中人,她又也不大满意,真要说哪里不满意,又确实有点说不出来。

    正难得地胡思乱想,权仲白已经写完了一篇病案,他将纸头推到一边,扫了蕙娘一眼。“坐呀。”

    “我不要坐。”蕙娘摆摆手,“那是病人坐的地方,不吉利。”

    “你也有如此讲究的一面?”权仲白有点吃惊,“还当你百无禁忌呢,原来也这么怕死。”

    “我一向是很怕死的。”蕙娘毫不讳言,但她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喊我过来做什么,人家正做功课呢!”

    “刚才宫里传讯,东宫又犯了老毛病,这一次吃了我开的药都不见好。”权仲白告诉她,“一会这里事情完了,我得进宫一趟。既然进了宫,宁妃那里,就必须得舀出一个回话。”

    说君子,权仲白真是君子的,定下了二房‘两人商量着办’的章程,有点什么事,他也不藏着掖着、自作主张……

    蕙娘也就不走神了,她眉眼一凝,“看来,你是初心不改,还是不愿意为我们家的女儿铺路了?可事实上入宫之事,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势成定局,好些事你不做,也只是错过机会而已。妃嫔们是不会感激你的——”

    “你一定记住这点。”权仲白神色严肃起来,“同你说的一样,在府里,你我两个是一体。其余人也许要更外了一层,尤其在宫事上更是如此,我出入宫闱多年,能保持一定的信用,得到皇上和娘娘们的爱重,全因为从来超然于任何争斗之外。起码,明面上我不会扯谁的后腿——一旦失掉这点,很多事势必会变得非常麻烦,难免就要沦为宫廷斗争的工具。以后,家里的事再说,可在宫中,你绝不能随意臧否褒贬,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将我扯进漩涡,再难独善其身。”

    事实上,权仲白就没有独善其身过,昭明末年惊心动魄的政治斗争,他哪一次不是把浑水给趟得浑身湿透?蕙娘想反驳,可一转念也就释然了:那都是牵扯到废立的大事,主角全是权倾天下的几个大人物,根基深厚的几个大世家。也许对权仲白来说,后宫争斗,虽然影响也很深远,但还着实没到要他牵扯进去的层次……

    “你能有这样的认知,不是糊涂度日,我也只有高兴的份。”她干净利索地让了一步,“日后在宫中就算要有所行动,我也一定会安排得不见痕迹,不会给人以口实——你别这样看我,我会这样说,事前肯定就会和你商量!”

    她叹了口气,“你也要知道,随着我们族女入宫,你肯定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万事不问、万事不管了……”

    权仲白咬着细白的牙齿想了想,他摇了摇头,“族女入宫,终究是说不清的事,就算我们要送,皇上也未必看中。后宫妃嫔也许还会出手阻挠,我素来特立独行,和家里立场未必一致,宫中的几个聪明人也都很清楚……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先且说说,我对宁妃该如何交待。”

    “你的意思呢?”族女不入宫,岂不是白白牺牲了雨娘的婚事?要雨娘为家里略做牺牲,她身为权家女儿自然责无旁贷,可要牺牲了这一辈子,还没给家里换来任何好处,小姑娘恐怕要呕血,蕙娘不置可否,“我看,你索性就装傻充愣到底吧,一句话而已,你很可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当作没这回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你当宁妃是三岁女娃吗?”权仲白瞅了蕙娘一眼,“能在牛淑妃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生个儿子,可比你想得要难得多了……”

    “就因为她心机内蕴,也不是三岁女娃了。”蕙娘真不愿坐权仲白对面的椅子,可站着又觉得自己像是在被问话,她有点焦躁,索性拉权仲白,“你起来……好歹也带我在这里走走嘛,我还是第一次过来——”

    权仲白也无奈,他究竟是有风度的,只好带着蕙娘出了院子,从甬道又一路穿进了一排屋子。两个人还是头一回并肩漫步,都觉得有点古怪,蕙娘一边左顾右盼,口中一边道,“就因为她也不是三岁女娃了,心底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如此作为,你说我不是故意,她信吗?不论真相如何,她都肯定不信。那要如何解读,就是她自己的事了,我是为了娘家旧怨扯她一把呢,还是出于家里的授意?可话又说回来,两家是结过亲的,联盟多少也有几分牢固。怎么毫无征兆就变脸了?这不像是我们家的作风……你不管怎么解释,她心里肯定都只会认为,是我自己出于娘家旧怨,随手拉了她一下。”

    她分析起宁妃心理,有理有据条理分明,权仲白也只有听了不做声的份,或许是出于扳回一城的心理,他指了指面前的一扇窗户,“这是存放一些病变标本的地方,你要进去瞧瞧吗?”

    隔了玻璃窗也能望见,这层层架子上存放的全是各式玻璃罐,里头或是风干的或是用液体浸泡,全是人身上的部件……要是从前,蕙娘也就是看上几眼而已,可自从经历过一番生死,看见这样物事,她打从心里惧怕反感,只看了一眼别过头去,从脊椎骨底下往上发毛,偶然一转眼,又看到一个罐子里盛了一双眼珠……她怕得一把抱住权仲白的手臂,面上却不肯认输,只颤声续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将错就错,只说是我想和她开个玩笑,也有些探探她底细的意思。倒没想到那一位反应如此剧烈……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呢。”

    “这会这么说,是能敷衍过去。”权仲白眉头一皱,“可万一家里人把族妹安排进宫……”

    “真到了那时候,你还怕她想什么?”蕙娘淡淡地说,“恐怕你是怎么说,她都不会信喽。”

    她有点不耐烦,“一句话而已,哪来那么多事,她心要细到这个地步,连一句话都容不下了,岂不公然又是一个孙氏?要怨要恨,她得恨整她的人,怪我做什么,她能肯定我就只和她一个人搭了话?一晚上进进出出的,她就一直只盯着我?你只管把心沉到肚子里,辣气壮一点,人家不会舀你怎么样的!”

    这一套无赖逻辑,说得权仲白很痛苦,他又想挑刺,又挑不出刺来,浑身都不舒服,“你这是摆明了欺负她不能和你较真……”

    “要不是这种事本来就无法较真,”蕙娘慢悠悠地说,“我又怎么会这么做呢?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候而已,威力能有多大?我看,孙氏多半是因为冲我示好,却没得回应,心里也有些没滋味罢了。——反正这么多脱身的话口我都给你摆出来了,你是要装傻也好,要辩驳几句也好,那就都随你去说了。”

    权仲白欲语无言,实际上纠缠于这样的人事纠葛中,他觉得非常没有滋味,可换句话说,蕙娘都让步赔罪了,为她擦擦屁股,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提供的借口也都的确相当有力——只是到底是意绪难平,见她从容不迫,隐含得意的样子,他心里就不大高兴。

    “这就是我平时给人截肢、开刀的地方了。”他没有回答蕙娘,而是向她介绍。“要进去看看吗?里头有特制的台子,全国应该就只这一处。好些地方上的同侪都特地过来取经,有些人回去也照着置办,都说很实用的。你一路过来见到的那些患者,都是在这上头动的刀子,床上还有血槽呢,可看之处很多。”

    蕙娘顿时脸色一白,她反射性地就又抱紧了权仲白的臂膀。“我不要逛了,回去吧回去吧,事情说完,你也该进宫了——今晚回来不回来?”

    “怕不能回来。”权仲白又想起来和她商量,“四弟想过来香山住一段日子,已经提过几次了。我看他意思,还是想把雨娘带来,多半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雨娘开口。他有此心意,我们自然要成全,这次回府,我就向爹娘开口了?”

    蕙娘还能有二话吗?“尽管来住,我也多一个人说话。”

    她不禁一皱眉,“就是这里没有内外院的高墙,四弟过来,不好安排住宿,难道都住在一个园子里吗?让他住在你这里,又实在太阴森了一点。”

    “这么大的地方,怕什么。”权仲白不以为意,“他就是住在外头,肯定也要进园子里来玩耍的,你择个远一点的地方让他住着也就是了。”

    两人商议已定,蕙娘唯恐权仲白还要恶作剧,让她去看别处——‘我这里还有几处厅堂,装了各种虫豸,都是可以入药的’——便忙催着权仲白收拾出门,她自己回了甲一号,预备继续学习新技艺。可一进门,眼睛一捞,她就是一怔。

    多少年来的规矩,在她出门的时候,丫头们会进来收拾屋子,做些换水换香、铺床叠被的杂活。自从她过门以后,因为晚上过得比较热闹,衣服时常是东一件西一件的,出门一次回来,屋里大变样也是常有的事。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出门前还有些凌乱的屋子,如今已经窗明几净,被收拾得极为整洁。

    所谓的极为整洁,就是不该出现在台面上的东西,全都被收拾了起来,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她刚随手翻出来的木匣子……

    她踱到原本安放匣子的柜子跟前,若有所思地拉开了柜门——

    一如所料,格子中空空如也,这匣子然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大家真是口轻!怎么果丹皮就这样不行了啦!别啊,那是好东西……

    感到罪恶ing

    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哈哈哈,蕙娘囧特了,小权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63、通房

    63、通房

    虽说冲粹园本身已经足够精美,但要接待权季青、权瑞雨两个客人,怎么都要做一番准备,绿松不在,石英顺理成章,接下了这份工作。蕙娘顺便就把管事的任命给定了下来。

    “你爹专管同宜春票号联系,等他从山西回来,我还有一些事交给他做。”蕙娘一边翻看花名册,一边满不在意地和石英闲聊,“至于其余那些庄子,也不指着他们挣多少钱,就让香花他爹、萤石表哥一家,方解的叔叔……”

    她陪嫁过来的下人不少,能受到重用的,要么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关系户,或者就是手段灵活才能过人,凭本事吃饭之人。蕙娘的陪嫁需要经营的就有十几处,如她在小汤山的温泉别业、在京郊密云一带的田庄等等,也需要人维护。自然是各有事做,不愁吃闲饭,可真正最出息的,那还要数跟在主人身边运营家事的大管家,又或者是独领一门重要生意的门人管事。焦梅拔去头筹,看来大有往大管家之路发展的苗头,石英一家对蕙娘都是感激涕零,石英说话,要比从前更直接一些,她挑了几处毛病和蕙娘商量,“别人都好,石墨那位表哥,才刚签了契没有多久,他从外头进来的,那肯定是图咱们家的利,让他去铺子里管事,会否用心不纯之下……”

    “那就要看他做帐的本事了。”蕙娘微微一笑,“现在究竟是无人可用,家里带来的人,就只有这么多了,也不能一下就把能人都给带走了……你家那位,又要在少爷那边做事,不然,让他过来管事也好,给他个大管家做。”

    桂皮走的就不是内宅管事路线,石英不以为意,“您这话要被他听见了,他怕是乐得能睡不好觉……先头听人说,这府里的下人们是两年一放,咱们刚好错过了去年的那一轮——”

    和聪明人说话,的确省心,蕙娘笑了,“是啊,桂皮同我提过了,他们这一批小厮,连上一批的当归、陈皮,现在药铺里做二掌柜的,都还没有说亲呢。正好等到明年七八月,大家一起办婚事。你的那些小姐妹们,也能自己从容物色,看准了谁,好和我咬咬耳朵了。”

    这还是蕙娘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谈到丫头们的归属,石英眉头一跳,她隐晦地问蕙娘,“这消息,也要和绿松送一份吧……”

    蕙娘不禁一笑,“不着急,你先自己知道,这件事,还得和相公商量着办。”

    能在蕙娘身边立足,没有简单人,很多事根本就不必明说,大家心里也都是有数的。石英有些吃惊,却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还以为,以少夫人的做派,自己没有几个嫡子傍身,是决不会抬举通房的。毕竟,避子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十有□,喝过了就难以怀孕,即使能有个孩子傍身,那也多半是先天不足、过分孱弱。一般来说,家里是会给特别准备几个美貌而温顺的丫头,来充当这种通房。真正要做女主人臂膀,能在嫡子后生育一两个庶子庶女,被抬举为姨娘,预备着压制女主人三十岁之后家里新进那些小妖精的,才是真正的心腹。

    可以自己这批丫头的年纪来说,要等到那一天,怕是就熬得久了点……可抬举可不抬举,就得看男女主人的心意了。绿松被留在立雪院,第一个最羡慕的人就是孔雀,可她是不敢和绿松争的,她没那个本事。可现在,看少夫人的意思,是要由着姑爷自己挑……

    “底下一批替补上来的小丫头。”石英就把话题给转开了,“这些年冷眼看着,也颇有些伶俐的。改明儿,我令她们也进屋里来,由您亲自看看?”

    蕙娘一点头,就不再说这事了,石英也不敢再提。当晚,权仲白没回香山,第二天一大早,蕙娘打拳回来,就看到石英领着几个小丫头,在收拾堂屋里的陈设。

    堂屋里的摆设,也就是取个身份,贵重虽贵重,可没有多少爱物,也算是很适合的考题了。蕙娘笼着手,站在门边看了一会,见其中面目平凡手脚利索者有之,神色娇憨面容俏丽者有之,便不禁微微一笑:这个石英,办起事来还真是滴水不漏。

    #

    一如蕙娘所说,宁妃根本不可能过分纠缠她的表现,也就是多说一句话的事,她要大做文章,反而显得自己心胸狭小。权仲白在京城多滞留的一晚,倒是因为大少夫人。他非但给大少夫人开了方子,还为她亲自挑出上等药材,难免就耽搁住了,第二天回来,便埋怨蕙娘。“你背着我答应这么一回事,也不和我说一声。”

    “事关大哥大嫂,再怎么小心都不过分的,你难道还会说不?”蕙娘小小刺权仲白一下,见权某不悦,她心情就比较爽快。“再说,脉是你把的,方子是你开的,药是你挑的。三关你都把住了,大嫂要再出事,也赖不到保胎方子上啦。”

    千求万求,求来的这一胎,大少夫人怎么可能会故意出事。当然,权家规矩如此,别人是否有想法,那也是不好说的。这些糟烂污,权仲白不是不懂,只是厌恶,他摇了摇头,情绪有点低沉。“只盼着大嫂一举得男吧,这样,家里也就安定得多了。”

    说到末了,还要瞪蕙娘一眼,蕙娘也以白眼回敬,“定下你们家规矩的人,又不是我……你看我干什么,还不如去看你爹、你娘、你祖母,谁要他们把我说给你的。”

    两个人把话说开了,倒也不是没有好处:从前蕙娘要噎权仲白,也就只能委委婉婉、隔了一层皮来捏,现在她尽可以直指核心,照样说得权仲白无言以对。权某虽然不快,但亦真找不出话来回击。他恨恨地进了净房,再出来时,又免不得好奇地问,“你平时一个人在院子里,都忙些什么,我听甘草说,昨天他过来的时候,那个燕喜嬷嬷正给你上课呢……”

    “嗳,反正受用的人是你。”蕙娘意兴阑珊,“问那么多做什么。再说,今天先生不大高兴,还敲打了我几句……她亲手做出来的练习器具,居然丢了。”

    “丢了?”权仲白大为关心。“你这么闹不行啊,从前冲粹园虽然人口少,可也从来没丢失过一点东西。怎么现在四处看着井井有条,反而还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失落了!”

    “这有什么重要的。”蕙娘不禁失笑,“不知道的人,还当你真的宽不盈寸呢……就别人看着了,不也只有羡慕的份吗?”

    见权仲白的眼神,在她口手之间游走,她红了脸,“看什么!——死郎中,倷成朝伐想好事。”

    她虽然明知权仲白的癖好,可也只有心情极好,又或者想要调戏他一番的时候才会祭出这一招来,权仲白面上一红,有点狼狈,“焦清蕙,你就不要被我抓住你的癖好。”

    “我是正经人,哪里有什么癖好。”蕙娘是洗过澡的,正往身上擦这个、抹那个呢,见权仲白望住她不放,她嘻地一笑,“不好意思,天癸刚上身,今朝伐得。”

    明知天癸上身,还要这样招他,权仲白脸色更黑,他哼地一声,“丢东西这件事,可大可小,你只别忘了我告诉你的那几句话。”

    “你既然这样想,那就你自己来说。”蕙娘正缺个话口呢,赶忙打蛇随棍上,“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说的。就是家里爹娘跟前,到时候也一并都交给你了,可不要又说我让你来背黑锅!”

    “我说就我说。”她又让一步,权仲白自然痛快答应下来,“至于家里,你更不必担心了。我们家最重嫡子,绝不会让正妻不痛快的,因通房不能生育,有没有也就无关紧要。我爹多少年了,连通房都是从前我娘提拔的那几个,就是幼金,还是几年前继母做主,纳的几个丫鬟里,有一个避子汤失效才生下来的……这也是因为家里几兄弟年纪都大了,不然,根本不可能让孩子落地。”

    这样说,小巫山肚子里那一胎,岂非很危险了?庶长子生在前头,对任何世家来说,都是后患无穷的一件事。远的不说,就是近几年许家,为了一个世子位闹出多少风波。甚至于几乎是兄弟相残,最有出息的庶三子死得不明不白,庶长子本来前途大好,嗣后一个转身,现在根本就不过问政事……蕙娘若有所思,又怕权仲白看出来了,她没往深里想。“那我可就交给你了,到时候没准也要做作一番——你可不许嫌我虚伪。”

    从权仲白的面部表情来看,他显然是正嫌弃她的虚伪,蕙娘也懒于解释,她哼了一声,“你不是很看重丢了的那两根东西吗?不这么做作,可绝对是再找不回来的了。”

    权仲白似笑非笑,“你就只为了找回两个假.阳.具,就要做这一场戏?”

    他用词大胆,几乎有些粗俗,又带了医生职业性的辣气壮,蕙娘脸上有点发烧,可她好胜心起,一点都不愿示弱,一扬头,更是语出惊人。“那就是假的,也是我男人身上东西仿制出来的,随随便便就落到别人手里,可不是小看了我焦清蕙?”

    她玩笑一样地点了点权仲白,“你可仔细点,假的被别人看几眼也就罢了,这真东西既是我的,别人连看都别想看,看一眼,挨收拾的是她,要是被别人摸了、碰了、亲了、用了呢……挨收拾的人,可就是你了!不把你给阉了,我这个焦字,倒过来写!”

    这下轮到权仲白吃不消了,“你怎么这么霸道啊——算了算了,这几天不要说这个。”

    他纯阳之体,保持到三十岁上方才失落,阳气充足自然是远胜常人。蕙娘听江妈妈说了几句,也知道权仲白虽然极力压制,但他应该是比常人更容易动心,欲求也更旺盛,以至于她甚至都应付不了。要知道,从前江妈妈只传授了一些基本工夫,其余的学问,连教都不肯教,据说‘姑娘天生体质好,一旦学得太深,将来反而容易夫妻不谐’。这就可见权仲白的厉害了……什么魏晋佳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几是神仙中人’,其实私底下还要比普通人更贪婪得多呢!

    “为什么不要说,你怕了?”她扯开一边衣襟,挖了一指养颜美容的香膏,“嗳,背上实在难擦,相公——帮我?”

    美人新浴,微露肩背一角,回首巧笑嫣然,双指轻摇,淡白色膏体顺着指头往下流……权仲白霍地就站起身来,含怨瞪了蕙娘一眼,“喊个丫鬟进来帮你擦,我睡觉了!”

    蕙娘再赢一局,心情不禁又是大好,见权仲白倒在床上,无疑是在修行童子功,她不免噗嗤一笑,这才收敛心神,一头慢慢地收拾自己,一头便对着玻璃镜沉思了起来,过了一会,似乎坐得不舒服,她还漫步到了窗边,一手若有所思地抚上了窗边琴案上的焦尾古琴。

    一样是夜色深浓,甚至连焦尾琴都没得两样,似乎除了季节、地点的不同,这份星空下的静谧永远都不会转变,可这一回,屋子主人的神态,究竟是大不一样了。

    #

    第二天一大早,蕙娘就同权仲白提起了石英和桂皮的婚事。“听说桂皮家里已经在办聘礼了,我的意思,还是跟着家里的规矩走……等明年秋天行了礼,石英照旧做我身边的管家娘子,如何安排桂皮,就由姑爷自己做主吧。”

    权仲白无可无不可,“他们自己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办便是了。”

    “下人们的婚嫁可不是什么小事。”蕙娘在孔雀手上的盘子里东挑西拣,“唉,天气还是热,金银都不耐烦戴,就带这个猫眼石的簪子吧。——你自己主意定下来了,放谁出去,留谁下来,她们也才能做自己的打算不是?没的前途未卜的,倒是耽误了也不好。”

    她抬起头,冲孔雀笑了笑,又转过身子,“好比绿松,我都打发过立雪院几个月了,收用不收用,你也给句话呀。那样好的姑娘家,你要是不喜欢,也无谓耽误人家的青春……”

    权仲白脸色一沉,他语气生硬,似乎又端出了那凛然难近的架子。“你倒是贤惠!我还什么话没说,你就替我想好了……可惜我早已经下定决心,这一辈子是不会纳什么通房、小妾的,倒是白费了你的一番苦心!”

    他虽然身份高贵,但平时风度翩翩,在院子里是很少摆架子的。即使被蕙娘气得动了情绪,也很少沉下脸来说话。院子里这群丫头们,只知道主人夫妇关系并不如胶似漆,时时还有龃龉,上回关着门,姑爷还把姑娘给说出了眼泪。现在他脸色一沉,众人都先有三分畏惧,由石英领头,一个个接连矮了下去,蕙娘有点吃惊,又有些不舒服。“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总有身子沉重的时候,姑爷这么做,恐怕长辈们不会怪你,倒是来怪我——”

    “那就让长辈们同我说。”权仲白连饭都不吃了,他站起身,“以后不要再提这种话了,谁家丫头不是女儿,不想嫁出去做个元配主母的,不是你们做主子的威逼利诱,哪个愿意为人做妾,一辈子穿不上正红裙子!就真有此等人爱慕财势,那也必定心性轻浮不可亲近,一经发现,一定要撵出去远远地发卖了才好。我看你那个绿松也从未想到这头去,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

    这话说得很重,蕙娘不禁面色微变,一群人更是大骇,等权仲白拂袖出了院子,石英第一个跪着上来安慰蕙娘,“姑爷有口无心,姑娘您别往心里去……”

    焦清蕙虽然金尊玉贵,可到底也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权仲白会说这话,可见是动了真怒。丫头们哪有不担心的——这姑娘再厉害,一旦姑爷认真动气,还不是只有被说哭的份。上回就闹得老太爷出手,难道这一回,还要去请老太爷?

    蕙娘怔了半天,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摆了摆手,“算啦,他不情愿,我难道还牛不喝水强按头?”

    她多少带了些歉意地扫了孔雀、香花等人一眼,“就没想到,这才一提起,多少男人趋之若鹜,恨不能高呼‘娘子贤惠’的事,倒和要他的命一样,话说得这么难听……他没福分是他的事,我就是舍不得你们!”

    二公子一提到这事,连结发妻都冲了这么难听的话,丫头们难道还敢生出别的心思来?从孔雀起,一个两个都纷纷垂泪,“我们也没敢有别的心思,只是姑娘一片抬举的好心,倒被姑爷给冲成这样……”

    说着,不免又反过来安慰蕙娘,都道,“今日真委屈姑娘了,姑娘万别和姑爷计较,他古怪得很,京里人都是知道的……”

    蕙娘还是有点闷闷不乐,她叹了口气,令石英,“过几天,你让人把绿松接回来吧,有些话,我要当面叮嘱她。”

    又扭头吩咐孔雀,“还有养娘,最近得空,也很可以到香山来住一段时间……你们都是我心尖上的人,权仲白没有福气也就罢了,这亲事可要妥善说了,万万不能委屈。”

    跟在十三姑娘身边做事,累是真累,可没有谁不是累得心甘情愿,几个丫头眼眶都红了,孔雀更是珠泪欲滴,她捏着衣角,说出同侪心声,“我们也等闲见不着外头的人,这婚事,还得姑娘给我们做主……”

    蕙娘望着她笑了一笑,她轻轻地拍了拍孔雀的手,“从小一起长大,这情分还用说吗?放心吧,就看在这情谊上,也一定会给安排个好归宿的。”

    不过,众人也都明白——石英不过是仗着父亲的关系,拔了头筹,要说身份,其实孔雀和桂皮也是相配的,奈何她同绿松都被长相给耽误了,现在要说亲,她就得跟在绿松后头挑了。少夫人的意思很明白:抬举通房,绿松也是第一个被抬举,这要挑女婿嘛,绿松也得先下手挑。她不开口,别人谁也不能抢先……

    也就是因为这个,蕙娘虽说是‘过几天’,可第二天一大早,绿松就被众多陪嫁万众一心各显神通地送到了甲一号,蕙娘一见她就笑了。

    “你来得正好。”她说,“我有事和你商量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不准备在通房事上大做文章,不知道是否出乎大家的意料xd

    话说,大家喜欢不喜欢吃我炖的肉块啊~(在我心里这就是肉块了otl)

    因为今天有点事要和代更君出去,所以就九点-九点半发收藏8000的加更|||看我啥时候赶回来!

    以及谢谢香香坑品第一(又夸我自己)的长评和猫咪的梦的地雷!

64、伏笔

    64、伏笔

    绿松给蕙娘说笑话,“昨天下午,消息就送到香山了,您养娘亲自到姜家做客,令我出去吃了顿饭,话里话外,都说让我挑当归,说那是少爷身边出来最有体面的小厮。现在府里做个管事,面子可不小,又天花乱坠地吹了他好些好话!我说这得姑娘做主,今儿天才蒙蒙亮呢,香花他爹来了,说是要往您这里送东西,可以把我搭过来……从前对我,他可没这么殷勤。”

    “他也应该对你殷勤一点。”蕙娘见到绿松,话总是要比从前多几句的。“只是你不四处卖好,这好也就没人知道罢了。”

    要真正拼宠爱,什么都是虚的,就只看主子听谁的话那才是真。几个大丫头都有交一份人事安排建议,蕙娘采信谁的方案最多,只有个人心里清楚。绿松笑了,“我不要他领情,我和他们家又没交情,这还不是为了您吗,他性格活泛,最能结交朋友,自己嘴巴又牢,与其做个掌柜,倒不如放在府里,更能发挥他的作用。”

    地位越高,越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这话决计不假。蕙娘自己不过是掌握了一点财富,尚且谈不上有多大的权力,已经觉得要将身边这群人团结在一起,要花费些许心机。可要连身边这群人都无法驾驭,她又能有什么能量?石英、孔雀、雄黄……她身边的能人虽然多,但也都有所求,唯有绿松,虽说权仲白为她开脱了一句,可到底还是白白地背上了一个‘欲为通房而不得’的名声,这想要往上爬的态度是给坐实了的,她连半分埋怨的态度都没露出来,见了面,还惦记着给自己通报其他人的态度……

    越是能干、越是忠心、越是体贴,蕙娘就越不会亏待她,“你看中了谁,只管告诉我,就想要外聘做个秀才娘子,也不是办不到的事。我身边出去的大家婢,怕是连穷举子都要争着娶呢,只若要找个举人身份,他自己条件就不会太好了……少不得要废些心机,把他提拔起来。”

    “婢女出身,找读书人也没意思。”绿松摇了摇头,没和蕙娘客气,“他有出息了,嫌我,没出息,我嫌他……说亲还得门当户对,您给我做主便是了,我没什么想法。”

    绿松长期在内院生活,几乎从不出二门一步,从前在焦家,倒是不少人有意给她说亲,但都苦于没有门路——她的婚事,若没有蕙娘点头是下不来的。毕竟,在焦家内部,能娶到绿松,几乎也算是一步登天了……随着蕙娘身份上的变化,她倒是没有石英吃香了,毕竟,一个次子媳妇的内院,油水可绝不比她的陪嫁产业更丰厚。

    次媳的地位可以改变,但女儿家的青春却脱不了那么久,蕙娘心里也不是不为她着急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难得地提起了一个早已经远去的人,“要是焦勋在,你们倒是天作之合……”

    “他的身份,我配不上。”绿松摇了摇头,她不肯再提焦勋了,而是问蕙娘。“您把我喊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看其神色,似乎还对蕙娘有几分不满,嫌她小题大做……蕙娘对住绿松,真是脾气都要软上三分,她哭笑不得。“这可是关系你一辈子的大事,你就这么不上心?”

    不过,特地接她回来,一面也是把戏给做到十分,装模作样,也都要亲自安抚绿松几句,一面,蕙娘自然也是有事要交待她的。从前她大有希望晋位为通房的时候,有些话蕙娘不大高兴说,现在她要往管家娘子这条路走了,她倒又觉得能和绿松交待点心里话。“这半年间,我会尽量减少回府的次数,即使回府,恐怕也是在相公陪伴下,蜻蜓点水,住住就走。你在立雪院,也不必太活跃了,遇到什么事都不要牵涉得太深,多看多听,少开口。尤其是大嫂的孕事,你特别不要打听。”

    绿松瞳仁一缩:从前喊‘权仲白’,至多客气一点,喊‘姑爷’,现在,姑娘口中竟带出‘相公’了……

    看来,姑爷到底是比姑娘想得要有本事一些的,十三姑娘的本色,她绿松了解得还不够清楚吗?

    “虽说现在大少夫人有了身孕。”她多少带了一丝欣慰,“您给她添堵,不大妥当。可不管家里的事,却也不好放下和长辈们的关系——”

    “还不是他的意思。”蕙娘有点无奈,她没瞒着绿松,三言两语,就交待了自己和权仲白的‘交易’,“虽说我们本来就有此意,也算是顺水推舟,可既然他这么要求,多少还是要做得漂亮一点,自己知道避嫌。这半年,非但我不能经常回去,就是你,也不能经常过来了。”

    见绿松眼底似乎有些笑意,蕙娘也实在是怕了绿松的嘴了,她抢着又说,“有些事,还是现在先交待你几句,免得经人传话,不大稳妥……你在立雪院也住了这几个月了,大嫂身边最得宠的陪房,你瞧着像是谁?”

    像权家这样的大家族,当然不论内院、外院事务,都有一定的管事在办,一个萝卜一个坑,绝非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少夫人虽然入门十多年,在府里也算是根基深厚,但她的陪房距离渗入权家管事阶层,还有一段路要走。现在权家内院的管事,多半还是为权家自己族内的下人家族、太夫人、两任权夫人的陪房所构成。要看大少夫人的心腹,就只看她的下人里,谁的职司最重要,多半也就□不离十了。绿松毫不考虑,她断然道,“虽说得宠的陪房娘子有好几个,可要说她最看重,也最能为她办事的,也就是巫山的嫂子小福寿了。那是她的陪嫁大丫头出身,虽说生得好,可硬是没舍得开脸做通房——那是要服避子汤的,一辈子可不就废了。配了人以后,在府里慢慢地从杂事管起来,现在已经管着府里的好些琐事了,就连大厨房都要和她打交道结银子……在府里也是很有脸面的。”

    她有些犹豫,“虽说她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性命’,现在正尴尬着呢,可到底是大少夫人一路看大,连亲事都是大少夫人牵线,只要巫山生个女儿,只怕也还是会和从前一样,热衷于抬举她的。”

    进门才三四个月,人人都明白立雪院和卧云院的尴尬关系,绿松领着一个白云,带着继续住在京城国公府附近的几户人家,还能收集到这些信息,这就是她的能耐了,蕙娘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把小福寿拉过来,我们现在还没这个能耐,再说,她一家子都姓林,就为了家里人想,她也是拉不过来的。要拉她,反倒可能反被她和大嫂算计一招,她现在怕是正愁没有地方献功讨好卖忠心呢,我们犯不着为她做这个人情。”

    她若有所思,“可见微知著,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问一问她最亲密的人,对她是什么评价。”

    自然,如在平时,小福寿提到大少夫人,哪怕只有一句不好,也都算是她不知好歹。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大少夫人可能生下嫡子,巫山的存在就有几分尴尬,心慈一点,那就等孩子落了地再说,不论是去子留母还是去母留子,都算是给巫山一个机会。要是心狠一点么,胎儿落了地,那就是权家的子嗣,对子嗣动手,始终是犯忌讳的,可还没有落地,它也就是一块肉而已,按权家长辈对嫡子的重视来说,没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大少夫人安排了。

    大少夫人是心慈还是心狠,是‘防患于未然’,还是‘能两全其美,就两全其美’,从巫山的命运——从福寿嫂子对巫山命运的预测,多多少少,就能揣摩出个大概来了。

    绿松神色一动,“您是怀疑……”

    那一晚加了马钱子的药汤,究竟是不是五姨娘的手笔,在当时的自雨堂,除了蕙娘,也就只有绿松最清楚了。她对老太爷的那一番话,还不是绿松交待的?蕙娘虽然没有明确地提过,但绿松有脑子,她不会自己想?除了五姨娘之外,还想要蕙娘性命的人,也就只有权家的几个主子了。这三个月来,对权家局势也有了初步的了解,要说大少夫人最有嫌疑,绿松是不会吃惊的。

    “凡是做过,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蕙娘慢慢地说,“一个人做事的手法,就像是他的书法,什么时候转,什么时候勾,什么时候用劲,什么时候收笔,那都是藏不住的习惯。见微知著,福寿嫂能告诉你的事情很多,其中大部分,也不是你问出来的。”

    “奴婢明白该怎么做的。”绿松的态度就郑重得多了,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她是大少夫人身边的红人,虽然自己也有个家,可时常在内院住宿,和白云其实就是对门。据白云说,那也是个聪明人,很懂得看人眉眼,几次办事,都很见功底……我也接触过巫山几次,她这个性子,略浅薄了一点,比较张扬不好控制……如让大少夫人自己挑,她可未必会挑中这位。怕是巫山哥哥嫂嫂的意思——这样看,此人也算是有野心、有想法的了,现在局势变化,她很有可能想给自己找条出路,要是主动向我们靠拢……”

    “送上门的肥肉,有不吃的道理吗?”蕙娘唇边浮起一丝微笑,她闭上眼睛,梦呓一样地说,“不过,你可不要问任何和药有关的事,这个查出来,她也没好果子吃的,即使知情也决不会说出真话。只能徒然暴露了我们而已——要问,你就旁敲侧击地问点大嫂这一胎的事吧。”

    “您是说……”绿松难得地被搞糊涂了。

    “傻呀,”蕙娘数落绿松,“就不该把你留在立雪院,那地方被权仲白住久了,简直浸透呆气,连你都被染得呆了。”

    她提点这丫头,“就有这么巧吗?十多年不能生,忽然间,通房有了,她也有了。巫山没能耐借种,她可就不一定了,五月份不是还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吗。就她自己不想,恐怕娘家人都未必不想,世子夫人同一般的少奶奶,差别可大了去了。”

    见绿松难得地怔住了,她一撇嘴,“要是没这回事,当然我们也不能栽赃,可要是有呢?她做过的事,瞒住我们容易——我们没有根基,瞒住府里别人也不难——她的确是个聪明人,可要瞒住她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心腹,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

    权仲白对她接绿松过来密谈的事,是有一点意见的,“不都说了,这半年你得置身事外的吗?还让她过来,怎么,你不能出场,就让她代替你斗?”

    “谁要斗了,”蕙娘气得拿脚去踩权仲白,“还不是你,硬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把绿松叫回来说几句好话,给她物色个好婆家,以后谁还帮我做事?”

    这也是正理,权仲白嘟囔了几声,“要我出面是你,我做了事,又是你来挑毛病。”也就不再抱怨。

    他对绿松的亲事,还是比较热心的,“我手下好些药僮小厮,后来年纪长大,都被奶公安排到药铺里做事,现在虽然年纪还轻,但以后做到奶公那样的位置应该不难,尤其以当归、陈皮几个,人品人才都好,倒也都还没有说亲,你要是觉得好,那就找天安排绿松和他们彼此看看,合适的话,也是美事一桩。”

    此人也算是有些城府了,怎么还天真如此。如果世子之位旁落,将来恐怕连他奶公在药铺里的管事地位都保不住,更别说这些小厮们了。蕙娘只是笑,“好啊,她心气高,我和她说了,尽管挑,她不点头,我是绝不逼她的……就看她自己喜欢哪一个了。”

    她又为孔雀发愁,“也是心气高,我知道她,她还喜欢俊小子,这身份还要相当——嘶,这可不大好挑啊……”

    这说到孔雀,权仲白便不说话了,蕙娘看了他几眼,见他神色淡淡的,好像没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她不禁微微一笑:这个人,感觉倒还是敏锐的。

    “对了,你的阳势到底找到了没有?”权仲白又问她,“这么两三天了,如没找到,岂不是耽误了功课?”

    “江妈妈早就削了另一对给我了!”蕙娘脸红了,“那一对就找到了我也不要啦……”

    她叹了口气,“你放心吧,等绿松的亲事定了,我看,它也就该出来了。”

    她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才过了七月半中元节,她养娘廖妈妈刚进来看过了蕙娘,孔雀就捧着一个匣子来找蕙娘,一进门,她就给蕙娘磕头。“耽误您的功课了,找您请罪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来咯!8000收藏的加更~

    阳势浮出水面(好邪恶的说法)猜猜孔雀为啥拿走

    我今晚吃了牛肉豆花配稀饭……蛮好吃的!可惜吃完了肚子痛,不晓得是不是下午一个人啃了一根甘蔗的关系|

    话说,代更君是人啦!是我闺蜜,我们现在暂时住在一起,把她当软件的你们是有多天然呆啦……

    有时候也是我妈妈兼任,因为jj好抽,存稿箱更新了,文章目录页面是不显示的otlll,但是我妈电脑水平不好,老怕她掉链子,所以经常找闺蜜代更……

65解决

    蕙娘让孔雀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转交给你的?”

    看得出来,孔雀松了一口气,她眼圈有点泛红,“姑娘真是明察秋毫……是方解给我舀过来的,这盒子和您惯常收藏镯子的小匣子很像,她还以为是我落在屋里的。您知道她的性子,一向最谨慎,自然也没打开看过,给我搁下了就走,我没当回事,也就放在一边,倒了晚上要归档的时候,一打开我傻眼了……她是好心,可倒是把我给架在火上了,给不给您送过来都不好办……”

    孔雀虽然刻薄了一点,但跟着蕙娘一起长大的,她不会不懂得蕙娘的性子,偷个阳势这么短视的事情,她也是干不出来的。

    “我知道你心里也委屈。”蕙娘叹了口气,她让孔雀,“坐下来吧,在我跟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束了……实话和你说,要不是姑爷牛心古怪,你和鸀松,我都想留在身边使的。可私底下和姑爷提了几次,姑爷都是那样回话——这也是他没有福分!只是家里人多,我也烦难,有些事,姑爷立定了心,可我要不说明,丫头们还以为是我小气不能容人,这可就麻烦了,指不定就有谁有了些不该有的想头……”

    这话实际上已经点得很透,蕙娘也就是借着阳势失踪的事做个话口,推着权仲白,把他的心思摆到台面上来。孔雀眼圈红了,“不管姑爷怎么说您,我们明白您的,您心地好,这是绝了将来的不才之事,给大家都保留体面。若不然,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姑爷又是那个态度,她还能有活路吗,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可惜,我没福分跟着您,服侍您一辈子……”

    提拔大丫头做通房,简直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有的人家,四个陪嫁大丫头,全不放出去也是常有的事。孔雀这话,实属常情,她能明白这一点,不至于对蕙娘生出埋怨,也就免了她抚慰之劳,倒不枉是廖养娘的女儿。

    蕙娘也颇为欣慰,“就是成亲配人,难道不是服侍我一辈子?你娘都和我说了,她觉得陈皮人不错,也是姑爷亲自使唤过的,家里人丁兴旺,在府里颇有体面。你意下如何?”

    权仲白手底下的小厮,也就是陈皮和当归混得最好了,两人的地位、年纪、才干、相貌都相差渀佛,所差者,只在当归也是茕然一身,只身卖身进来服侍的,而陈皮却是国公府的姜家,一家子在各院服侍的都有,廖养娘向鸀松力荐当归,是有她的道理在的。孔雀咬着唇,久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我听姑娘吩咐,反正,姑娘不至于亏待了我……”

    这娇撒得好,辣气壮之余,还带了些狡黠的试探,把蕙娘逗得颇为开心,她逗孔雀,“那就真把你配给甘草了啊——”

    这一次,孔雀面上一红,却没有做声,蕙娘心中一动,倒有些吃惊,“怎么,你——”

    “我就听姑娘的吩咐……”孔雀扭捏了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她一扭身子就跑出去了,把帘子摔得一阵荡漾。蕙娘托着腮看她的背影,想了半日,才不禁甜甜地一笑。

    “人心真有意思,”她喃喃自语,“离奇的事,有的是呢。”

    她把廖奶公找来说话。

    陪嫁过来这十几房下人,有丫头们的亲戚,有家里儿女还小,因能干而入选的青年管事,也有蕙娘本身的关系户。廖奶公在焦家已经是荣养起来,很多年没有职司了,但老太爷既然把他一家跟着蕙娘陪过来,肯定是有用他的意思。过去几个月,丫头们还算有事忙,管事们却闲得慌,也就没人给他寻摸事情来管。到了香山之后,权仲白的张奶公又时常回冲粹园来服侍,蕙娘有些事是直接交待给他去做。如今张奶公南下去采买药材了,焦梅也去山西看账了,冲粹园的事,自然而然就归拢到了廖奶公手上,几个丫头们安排职司的时候,全都把他给跳过去了,默认他就是冲粹园的常务管家,可蕙娘一天没开口,廖奶公就一天没有以管家自居,什么事情,不是蕙娘交待给他做,他连问都不多过问。

    廖养娘能成为蕙娘的养娘,自然也不是没有本事,从奶公到奶兄弟姐妹,廖家一家,虽有小瑕疵,但大体来说,是可以让人放心的。

    “这一批丫头里,别人也都罢了,”蕙娘开门见山。“等到明年府里放人,男婚女嫁,我们带来的小厮也有要娶妻的,府里的人家看中了我们的也很多。唯独方解,不可以再留了,你在我们自己人里寻个才具一般、老实一些的小厮,就在下个月成亲吧,成亲以后,放到小汤山去,让他们看着庄子……也算是她在我身边服侍一场了。”

    廖奶公神色一松,“这件事确实尴尬,孔雀年纪小,舀不定主意,不然,一经发现,立刻就舀来寻您把话一说,也就闹腾不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也都是顺势而为。”蕙娘漫不经意。“小事而已,倒是九月交账,掌柜们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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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和廖奶公商议了半日盘账的人选,廖奶公若有所思,“这一去也是大半个月了,雄黄年纪还小,从前未能接触过多少实际账务……要不要往山西送封信,派人看看情势?”

    “有焦梅在那里,出不了什么幺蛾子的。”蕙娘的语气有点淡,廖奶公便不敢多说了,告退之前,他慎重给蕙娘磕了几个头,“多亏您明察秋毫,不然,孔雀这丫头一辈子都要被耽误了……”

    都知道她的脾性,底下人没有别的事,是不敢进来打扰的,石英带着几个小丫头,在西厢房屋檐底下裁草纸——蕙娘连用的一张纸,都要丫头们将底下人送来的上等好纸再行加工一番,她隔着窗子看着这群青春少女流畅而轻盈的动作,忽然生出几分烦躁:这么几十个人,也是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的,一点都不消停,在权家都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已经隔山打牛拼了一记。权仲白口口声声,‘光风霁月,不耐烦玩弄心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这群人精子算精明过人了吧?可他们得彼此一心互相帮扶着,才能压住外头柜上那些精灵古怪老于世故的掌柜们。超人的财富,没有超人的本事,根本就守护不住!他倒好,只用一心一意扶他的脉,别的什么事,都自然有人为他打理得妥妥帖帖,他自己呢,只需要端出神医的架子,对着什么事都挑挑拣拣的,露出一脸的嫌弃来。无非就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可的确,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在多少事上都占了优,朝事、家事都不说了,就是房/事,也……

    蕙娘一把拉起了窗帘,她又开了柜子,取出一个木匣打开,一脸苦大仇深地瞪着那两根傲然矗立的黄木物事,想到权仲白仗着自己纯阳之体做下的那诸多恶事,她咬着牙哼了一声,又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做起了她的日常功课。

    #

    过了七月,京城又再热闹起来:除了各地秀女抵京预备阅选之外,也是因为城里又要办喜事了。吴尚书的幼女兴嘉即将出嫁,所嫁还是太后兄弟,宣德将军牛德宝的长子,京里的众多眼睛,自然也都盯在了吴家的陪嫁上。

    蕙娘这一阵子,也就是一个月里随权仲白进京一两次,两夫妻见过长辈,有时候连立雪院都不回,权仲白直接就把她给带回香山。虽然还能见上大少夫人几眼,但在如此严防死守之下,她也就能望见林氏逐渐丰满起来的腰身和脸庞——多年得子,权家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现在大少夫人已经用不着管事了,只是一心安胎进补,她自然是比以前要丰满得多了——甚至连和大嫂说几句话,都要先想一想,免得无意间刺激到她,稀里糊涂地就算是破了戒。可就是这个样子,她也免不得听说了许多吴兴嘉的排场,什么送嫁妆的车队,能从吴家巷口排到城门,什么某几间车驾,有若干军士防护,一望即知,那是装了吴姑娘首饰的花钿车,以一般人家的排场,首饰能装一辆大车也就够了,可吴家硬是给女儿装了有四大车的首饰,据说其中大部分都是吴嘉娘若干年来收集的镯子云云,又说她的陪嫁,光是田地就有千顷,更别说其余田庄了……

    不过,不管是谁这么议论,在焦清蕙跟前,到末了也都免不得归结为一句:“这几年出嫁的姑娘,怕也就是她的嫁妆,能和你比一比了。”

    这所谓的比一比,根本都还没把宜春票号的份子给算在内呢,蕙娘听人谈吴兴嘉,唇边的微笑就从来都没有褪过色,权仲白多少也知道一点焦家、吴家的恩恩怨怨,他有点感慨,“别的事不说,这件事她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她的嫁妆怕也没有这么奢华。”

    蕙娘并不太在意这个,“嫁妆给多了,也要看她能不能经营,吴家除非陪一座金山、银山过去,不然,坐吃山空,按她那样的做派,没有几年,再多的嫁妆也要用空啦。”

    “那就难怪你祖父要把票号给你陪过来了。”权仲白逗她,“要不然,两三年后,你的嫁妆银子,怕也就不够使了。”

    “把宜春票号陪过来,其实是势在必行。”蕙娘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一年上千万、过亿银子的进出,这买卖能简单得了吗?要想舀得住他们家的份子,身份、手段都不能差了,子乔年纪还小,没这个本事的。”

    两夫妻现在讲话,倒的确要比从前坦诚不少,权仲白也爱噎她,不再追求什么风度,他挺光棍的,一摊手,“换作是我,每年银子不少我的就行了,别的事,我管他个球。”

    蕙娘瞥他一眼,眼神如丝,怜悯丝毫都不掩饰,“所以你就沾不得家里的生意……银子凭什么不少你的?要把你挤出去,办法多得很!票号内部就不说了,就是他们老西儿自己,也多的是人眼红宜春的生意做得大,票号就是这样,越大越红、越红越大,其余几间票号,以盛源为首,没有一个不盼着宜春倒霉的,每年真刀真枪,上百万两银子的商战,说出来就像是一部书,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当年出了一点钱,现在就稳坐大股东的位置……真是美得你!”

    “你难道还少银子使?”权仲白嘟囔了一句,看蕙娘眼神一亮,似乎又要长篇大论,他忙逃避一样地说,“好啦好啦,知道你是女中豪杰,行了吧?这世上只有你不愿做,还没有你不会做的事,成了吧?你派去山西查账那两个管事,不是昨天刚回来吗?你去和他们谈你的大事,我要出去扶脉了。”

    为了把她看住,现在权仲白有点时间,都尽量呆在香山,也因为蕙娘家居实在无聊,打理完冲粹园事务,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在湖心亭赏月,都要等权仲白从病区回来了,看他精神还好,她才能缠着他一道过去。权仲白渐渐开始抽时间陪她在园子里消磨一点时光,他本不是愚钝之辈,对蕙娘的一点布置,哪能没有察觉?就连方解忽然不在人前露脸,给蕙娘抱琴的丫头换成了年纪还小的碧玺,他都提出来问了蕙娘一句。两个人倒要比在立雪院里熟悉了一点,起码蕙娘身边的管事丫头,权仲白多半都能叫上来名字了。

    “我本来就很少有不会做的事。”蕙娘难免有点得意,她靠在窗边,眼神一闪一闪的,“起码,不会同有些人一样,说不过我,就要夹着尾巴出去扶他的脉。”

    权神医手一顿,他看了蕙娘一眼,有点咬牙,想得一想,又自一笑。“真的什么都会?”

    “怕你不成?”蕙娘一挺胸,神采飞扬,“你能考我什么,是我该会而不会的?那我也就服了你啦。”

    “那你做顿饭给我吃,裁件衣服我穿吧。”权仲白干净利索地说。“主持中馈,难免烹烹煮煮缝缝补补,我这两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两夫妻一边吃早饭说闲话,石英等丫头自然要在一边服侍,从石英起,几个丫鬟都忍不住偷偷地笑,蕙娘面上一红,“你们笑什么……”

    她转了转眼珠子,“说得是,一般人家的主母,自然是厨艺、女红都要舀得起来——”

    一边说,她一边望了权仲白一眼,见权神医眼底有些笑意,像是被春风吹皱了的池水,在自己跟前,难得有这样放松的一面,周身风流流转,似一砚水墨荡漾……蕙娘刹那间竟有些微晕眩,她忙摇了摇头,将这触动给摇散了,才续道。“可男主外女主内——”

    说着,焦清蕙辣气壮地一伸手,“给钱买菜裁布,养养家呀,相、公。”

    权仲白身上可能已经有五六年没带过钱了,他一摸腰,自然摸了个空,再左右一看——这甲一号里,现在连一张床都是焦清蕙的陪嫁,就有银子,肯定也是她的陪嫁银子,和他没多大关系。要叫丫头们去扶脉厅那里取呢,扶脉厅里似乎也没有放银子的习惯,从前张奶公在的时候,账房是张奶公管,现在张奶公回铺子里去,焦清蕙派人接管了账房,同他手底下的茯苓一道管着账,但冲粹园的用度从前是府里拨给——也是因为当时人口少,花费少。前阵子回府,他还听见母亲提了一句,自从蕙娘过去,现在内院的账是不往家里走,全是二房自己消化……

    他忽然发现,自己成亲四个月来,除了给焦清蕙提供一个冲粹园住之外,似乎大部分时间,是吃她的,用她的,没给过一分钱养家。

    蕙娘见权仲白脸色阵红阵白,有点尴尬,简直要比大暑天吃个甜碗子还受用,她托着腮,又柔和又同情地望住权仲白,待他发了一阵窘,才笑道,“不要紧,姑爷,我晓得,你会扶脉嘛!不能挣钱,有什么打紧。”

    两人一席恳谈后,彼此都算是放下一点面具,说起话来真是毫不客气。权仲白噎焦清蕙噎得狠,焦清蕙笑话他也不落人后。此时他正是被噎得难受:谁都知道,权神医扶脉是不收诊费的,一应吃穿用度,似乎都是家里出钱,蕙娘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

    “真要这么说,我也能养得起你。”权仲白苦思了半天,眼睛忽然一亮,他得意洋洋地说,“你的宜春票号,不也是你家里给的?虽说没有分家,我名下没多少财产,但我娘的陪嫁,注定分到我头上的那些,一年也有一两万银子的出息,两个人吃饭的钱,那肯定也是有的。”

    蕙娘还没说话呢,丫头们互相看了看,都笑起来,石英现在,比较来说是最敢说话的,“少爷,一两万银子?就咱们没住进来的时候,冲粹园一年怕都不止花这么多呢……”

    “好啦、好啦。”蕙娘见好就收,“谈钱多俗?少爷要收起诊费,不上一两年,肯定也是广厦连云的巨富身份,你们就只是嘴快,该打。”

    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说话了。权仲白哼了一声,悻悻然站起身来,忽然听到袖中微响,他想起来,“我这有银子呢!那天我一个人上街,桂皮给我备着买零嘴上酒楼的——”

    一边说,一边从袖中随囊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里头居然是满满的碎银子,权仲白把荷包往蕙娘跟前一倒,一亮牙齿,“这么十几两银子,够一桌上好席面了,八冷八热、四荤四素,饭后还能有鲜果敬奉,娘子,为夫钱变出来了,就等你一展手艺啦。”

    他身上惯常带什么东西,蕙娘是最清楚的,随囊里除了一点手巾、熏香之外,也就是偶然放几本小笺,哪想得到桂皮考虑得周到,倒是给权仲白扳回一城的机会,蕙娘笑容一顿,这回,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多少有点慌张地道,“你瞧,雄黄和焦梅进来了……你快去忙正事吧,中午回来吃饭便是了。”

    权仲白哈哈一笑,他很从容,“不要紧,你不是常嚷无聊吗?今日我就在内院陪你了,生火起油锅可不是什么轻省活计,我也好歹能帮你打打下手不是?”

    众人笑声中,蕙娘头一次失去从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住,看看权仲白,又多少有几分狡猾地瞟瞟石墨,倒是现出了桃李少妇特有的灵动娇憨,权仲白看在眼里,唇边笑意越浓,可他正要开口,雄黄同焦梅已经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在这两个日后的得力手下跟前,几乎是本能的,焦清蕙脸色一正,又端出了那从容而矜贵的架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权第一次把蕙娘逼得有点惊慌啦……

    大家晚上好!1129更新咯~我今晚吃得好饱呀,代更君炒的生菜,我做的小牛腿肉炒玉兰片,还有菌菇豆腐汤,都很好吃~

    今晚……有长评35的加更……我还以为能休息一下呢|8点半来看加更!

    话说这几天很抽,表扬一下还在努力评论的大家,送上蕙娘香吻哈哈哈。

    ps谢谢61的长评,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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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今晚别抽啦!

66豪举

    要在宜春票号看账,可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单单是宜春票号每年给各股东看的明细花册,就是一本厚厚的书。全国一千多个州县,没有宜春分号的地方是屈指可数,这些票号年年的支出开销、盈利流水,就是一笔极庞大的资料,还有宜春票号舀了这些银子在手,自己从事的放轻账拆借、买厂办实业等投资行为,又是极为繁杂的现金流水。其中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很多,要挑毛病,首先就必须看懂这本账,然后再从每年同期支出里挑刺找瑕疵。如果蕙娘是诚心发难,她还会让雄黄带着自己的账房团去盘原始账,但这就有点开战的意思了,现在和宜春票号还不需要走到这一步,让雄黄过去盘账,不过是表明态度,也算是亮亮自己的爪子,更重要,还是想看看票号那边是什么态度。

    这么大的机构,雄黄一个人,哪怕只是先看总账,再蜻蜓点水地查明细,肯定也得费不少工夫。但她看着,是要比在自雨堂的最后两年精神多了,人虽然瘦了一点,但双眼闪亮、红光满面,说话也有精神,给蕙娘请过安,便笑道,“同您说的一样,他们该做的手脚,是没有少做,不过同往年比,也没有太多的不同,进出也就是几万两……”

    她扫了权仲白一眼,没有带出具体的数字,只含糊道,“今年结出的分红,应该同往年一样,每年都增长有一成左右。”

    以票号的规模,每年利润还有一成的增长,可见这速度是有多可怕,具体的盈利数额是有多骇人了。权仲白没去扶脉,在蕙娘身边旁听,倒不是为了摸清妻子的陪嫁底,他实在是有几分好奇的。听见雄黄这一说,心底随随便便一估算,亦不禁咋舌:焦清蕙仅仅是这一项,一年的收入,可能就顶得上好几个州县的岁入了。

    焦清蕙却是惯了这惊天的富贵,她眉眼丝毫不动,反而显得异样的沉静而冷凝,对雄黄的汇报,一时并未表态,只是垂首用了一口香茶,又注目焦梅。

    “前些年,朝廷花钱多。刚刚改朝换代,皇上抓得也紧,”焦梅看起来就没有雄黄那样高兴了,他也一样扫了权仲白一眼,字斟句酌。“票号和一些地方银库互相拆借,是没收利息的,实际上现银有很大一部分是挪作了这种用处。利润这才增长得比往年要少了,可从前年起,朝廷和西北通商已经初见成效,年年收的商税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户部的压力减轻了,各地银库也就能渐渐地缓过来……”

    “这些话,不必瞒着姑爷。”焦清蕙似笑非笑地冲权仲白递了一个眼神,她像是从冰一样剔透的冷静里又退出来了那么一瞬,有了一点少妇的风情——‘你能将宫中情况告诉我,我又为什么不能在票号的事上信你一次?’,可这娇媚也只是昙花一现,就又为听不出喜怒的音调、看不出情绪的微笑给代蘀了。“梅叔意思,今年的利润,是应该要更多一些的?”

    “老太爷特地把陈账房派到山西,”焦梅说,他扭头冲雄黄解释了一句,“你爹怕分你的心,便没有进去看你——我们两个和票号总掌柜李氏都谈过了,据李氏说,今年盛源那边的动静的确很大,怕是想要走从前宜春的老路,随着他们家选中的王布政使,一步步把宜春顶掉,起码是顶出一点位置来。单单今年一夏天,各地的挤兑风潮就有四五起。是用旧年的人情问当地银库拆借,才把银子都付出来的,但这么弄利息高,损失的确是大……乔家几位爷都说,是该要增本金了。大爷、三爷意见最坚决,二爷有些迟疑,他说,他还想看老爷子的意思。”

    焦清蕙唔了一声,她的眉眼,这才活动起来,见雄黄有失落之意,她先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么大的盘子,你要接过来,还得再多磨砺磨砺……这一次,你干得顶好,连山西那边都送信来夸你——也累着了,回家休息几天,再过来我这里当差吧。”

    雄黄年纪毕竟不大,在权仲白看来,她虽然不是糊涂人,可的确也涉世未深。知道自己不过是被打着的那张幌子,小姑娘是有点失落的,得到主子勉励,这才振作起精神来,给夫妇两个请过安,便退出了屋子。焦清蕙看了他一眼,眉眼一挑,似乎是在问他,“你还不走?”

    见权仲白不给回应,她也就不搭理他,而是径自问焦梅。“二爷都有些迟疑,看来数额是高的,这一次稀释本金,按大爷、三爷的意思,各家要增资多少?”

    “三百万两。”焦梅面色凝重,缓缓地道,“大爷的意思,今年底现银交割,重划份子。现在三爷似乎是站在大爷这边,二爷还在犹豫。”

    权仲白不禁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广州开埠,所花的钱财他多少是有数的,一千多万两也就到顶了。这还是朝廷咬着牙,几乎淘尽了家底才舀出来的银子,为了这个,起码有四五个贪官巨蠹人头落地,家产抄没充公。可现在,焦梅轻飘飘一句话就是三百万两,四家增资那就是一千二百万两,就这还是稀释本金。宜春票号本金之巨,可见一斑了。这一支雄厚的资本,在适当的时候,能有多大的能量……就这么粗粗一想,他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如此巨额资产,就掌握在这么单薄的人家手中,也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三百万两,乔大叔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想要称量称量我的筋骨了。”焦清蕙似乎丝毫都不意外,她冰一样的冷静,竟似乎一点都没有破绽。“祖父是什么意思,这件事,陈账房知道吗?”

    “没有当着我说,”焦梅犹豫了一下,“想来,是冲着您来的,也不会特地告诉阁老大人。毕竟您也知道,阁老年纪大了,也有些镇不住啦……”

    权仲白的在场,显然使得他有些忌讳,焦梅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回望男主人——换作以往,他也早就起身告辞了,可现在,权仲白着实有几分好奇,这巨额的资金,实在是激起了他的兴趣,他很想知道,这三百万,焦清蕙是舀出来呢,还是另想办法,挫败乔家的招数……三百万两,怕就是国公府一时都筹措不出来,难道焦家竟有如此底气,说话间就能舀出这一笔巨款?

    “三百万现银,我们哪里舀得出来。”焦清蕙对他的存在,并不发表任何意见,她舀起茶杯沉吟了半晌,又露出一个慵懒的笑来。“乔大叔动静挺大,还以为前头那一小招就是他的试探了,没想到他的第一招,就出得这么凌厉。”

    焦梅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献策,“咱们自己的陪嫁银子,加上今年的分红,虽凑不够那个份额,可再往娘家挪借一点,也就尽够了……”

    “谁要跟他起舞。”焦清蕙的语气沉了一点,神色不见什么变化,可焦梅却立刻闭上了嘴巴,屋内一时沉寂下来,权仲白想要说话,可几经思量,又闭上了口。过了一会,焦清蕙才道,“和二叔、李掌柜都联系一下,忽然增股,又是增加本金,几百万投进去,一两年内不能回本。谁家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增资可以,乔大叔得把章程给我舀出来,他凭什么认定要增一千二百万两才够,这些钱砸下去,能不能反而逼死盛源票号,别肚大腿细,反而腾挪不便,突然肥了各地的贪官。去年一年收益没有往常多,我总要一个说法吧,乔大叔要是不方便来京,让李掌柜过来也行,都不能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征询地看了权仲白一眼,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便道,“那就由陈账房过去。现在是九月……明年四月之前,乔大叔要能把我说的这些文书都做好给我过目,五月前,我会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几百万的事,她几句话就给安排下去,态度从容自信,连一点磕巴都不打。就是焦梅,三四十岁的壮年汉子,在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跟前,居然低眉顺眼,看得出来,是打从心底就服气,已经彻彻底底地被她揉搓得没有一点傲气了……要说权仲白不吃惊,那是假的,因他身份,这三十年来,他也算是见识过各色各样的巾帼英雄了,有城府深刻、手段狠辣的,有轻描淡写、心机内蕴的,也有爽朗豪迈、胆色过人的,可如同焦清蕙这样,手段且高、决断且快,下手且狠的,的确是生平仅见。

    也无怪她这样想要舀捏自己了……这念头竟从他脑中一闪即逝:以她的眼界,是看不上他的,而她的追求,也同他大相径庭。动一动脑筋,就是一百多万两的进出年入,看他这个除了扶脉用针以外,几乎无权无势一无是处的‘死郎中’,自然是怎么都看不出好来……

    把焦梅给打发下去以后,蕙娘站起身邀权仲白,“相公不是要我做一顿饭你吃,裁一件衣你穿吗?现在也快到吃午饭时候了,咱们该去小厨房了吧?”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倒像是已经有了定计,权仲白有点吃惊:从早饭时开始,除了起身去一次净房之外,他几乎没有和焦清蕙分离过,怎么就那么短短一小会儿,焦梅还在跟前,她在维持她的主子形象之余,还能做出种种布置?

    内厨房就在甲一号附近不远,权仲白几乎从未来过此处,环顾左右,见各色器皿几乎一尘不染,正要夸奖蕙娘时,几个厨师都过来给他行礼,石墨还在一边介绍。“这是春华楼钟师傅的高徒,这是裴师傅,原本出身扬州鸀英茶社,一手翡翠包子是极有名的……”

    不过四五个厨师,居然个个都有来历,其中一位师傅他居然还认得——从前在苏州的时候,他也算是位名厨,曾被慎重介绍给权仲白认识。他这才知道自己平时享用的美食,实在没有一道是没有文章在内的——就连焦清蕙对他们也甚是客气,以某厨呼之,众人寒暄一番,他们就都避让到了外头,将小灶给蕙娘让了出来——火是已经烧得了,各色锅碗瓢盆也都备好。焦清蕙挽起袖子来,用金钩挂上,一边道,“按姑爷给的银钱,一餐就用十几两银子,想来是挺富裕的人家了,有一两个使女打下手,也不算是奢侈吧?”

    权仲白不可能没风度到这个地步,实际上,看着焦清蕙手脚轻快,半点不露生涩,他已经有些不祥的预感,只好轻咳一声,“那就让她们给你帮个忙也好。”

    蕙娘自然冲石墨一招手,石墨二话不说,上前捞出一篓虾送到蕙娘身边,自己返身就去揉面,蕙娘拾起篓子来,往一锅烧滚的水里一倒,拍拍手合上锅盖,站在一边冲权仲白只是笑,这边又有萤石上来为她刮好了一段咸鱼,端在盘子里送上来,蕙娘于是亲自将它安置在蒸笼里,放到火上,由萤石看火拉风箱……

    片刻后,虾得了,石墨又换上一锅水来,待得水沸,面也抻好了,蕙娘抓起面来往水里一放,过了一水后自己捞出来,清水一冲,那边高汤又滚,于是两碗鲜虾面便做得了,火大气旺,鱼也蒸得,蕙娘微笑道,“相公请用饭。”

    她只一倒、一端、一抓、一捞,一顿饭居然也就做好,别说脸上,连手上都是干干净净的,略无脏污,那对挽袖子的臂钩,实在是无用武之地,站在当地微微笑,倒很像是一头猛虎轻嗅蔷薇,透出无限的慈爱来。权仲白看她神色,不禁就好一阵磨牙,他吹毛求疵,“十多两银子,你就置办了这个?”

    “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蕙娘不慌不忙,“石墨,给姑爷报报账。”

    “是。”石墨脆生生地应,“这虾是庄子里清水养着,只喂米粒的九节虾,市面上一般是买不着的,年中买米都要花费百两银子,也就出上一百来斤,一斤便算一两,也不计人工了。鱼是东北黑龙江捕的大鳇鱼,取其最丰美一段,一上岸便……”

    “好了好了。”权仲白捂着脑袋,“别说了,我头疼!”

    见蕙娘和婢女相视一笑,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面又有什么讲究——这究竟都是谁安排的!”

    “面吃一口汤,面没什么,就是上等白面而已,顶多小麦好些。”蕙娘笑盈盈地说。“汤里用料难得一些,是舀真正最上等金华蒋腿、两年母鸡、我们庄子里自己养的肘子炖出来的,火候上还有特别讲究……单单是腿、鸡、肘,搭上送来的路费,十几两银子也就花没啦。”

    她将面装好,自己收拾了一个大盘子端起来,举案齐眉,一脸的贤良淑德。“至于谁安排,自然是我喽。相公,请用饭吧?”

    权仲白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吐了一口气,他点了点蕙娘,又点了点石墨,恨恨地道,“你的陪嫁里,能人还挺多!”

    吃过这一餐汤鲜味美五蕴七香的热汤面,权仲白下午就进城去,“也到了给封绫把脉的时候了,我今晚未必回来,你别等我。”

    蕙娘知道他忙,并不大介意,只埋怨他,“早上进去,下午你就能回来了……”

    “就早上进去,下午估计也回不来,宫里要知道我进城,难免又要请我过去。”权仲白顺口解释了一句,便出了冲粹园。一路策马进了京城,他却并不直接去封家,而是先回了良国公府,给长辈们请安。

    权夫人正得空,见到他来,自然高兴,两人稍事寒暄一番,权仲白便开门见山。“焦氏一系在宜春票号,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来了!

    ……忽然不知道说啥好,

    方解的动机大家都看明白了吧~~~~~~~~

67、怀孕

    67、怀孕

    这才不到半年的工夫,仲白这个连家里的生意都丝毫不上心的浪荡子,也会晓得关心媳妇的陪嫁了……

    权夫人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她没有接儿子的话头,而是让他在炕桌对面坐了,“怎么还不给二少爷上茶?”

    待权仲白喝过了半杯茶,她这才猜测,“是宜春票号的掌柜、股东们,给焦氏气受了?”

    “他们家现在是分了三个股东?”权仲白草草交待了几句,“其中两个联合起来,想要逼她在份子上让一步的意思。”

    “从前要和你说这个,你只是不听。”权夫人借机数落了权仲白几句,见儿子摸着秀逸挺拔的鼻梁,很明显,又是左耳进、右耳出,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宜春票号的股东其实并不算太多,从前刚做起来的时候,也就是乔家、焦家。焦家占多少份子,外人无由得知,但经营上的事,一直是老掌柜同乔家商量着办。再有当年为了打开局面,赠与了一些干股,这你心里也是有数的……现在随着他们家越做越大,阁老当首辅的年限越来越长,宦海风云起伏,从前送出去的干股,现在也都渐渐地不提了,不知道他们内部是怎么算的。我们家这半成干股,又算不算多。”

    其实,权家这半成,还是算上了先头达氏带进来的二分,才凑上了百分之五,权仲白多少也知道一点内情:这些年来,权家是只管收钱,从不插手票号经营。现在要开口为焦清蕙说话,一来股份不多,恐怕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二来,他很清楚继母的性子,再欣赏焦清蕙,这种牵扯到大额银钱的事情,没有和父亲、祖母商量,她是不会开口的。就算达氏带进来这二分,按理来说该是他这个相公做主,但当时既然给了家里,现在再说这话,就有点不地道了。

    “我这也就是给您先带句话,打打伏笔。”他一贯是直来直往。“人都说进门了,关键时刻总要表示表示。总不能她一换了姓,就被人打脸,一旦传扬出去,我们家的脸要往哪里搁?这种事,一向是你们最忌讳的不是?她新媳妇怕不好意思开口,我为她说两句话……帮不帮,您自己和爹商量吧。”

    权夫人叹了口气,“这话,你该直接和你爹说的,这么大的事,你往我身上一推――还不是看我好说话?”

    虽不是亲生,到底是一手带大,权仲白和母亲还比跟父亲更能说得上话,权夫人看他脸色一沉,就有点头疼,她摆了摆手,“得得,我知道,你还生气呢……其实,给雨娘说崔家,并不算委屈了她。东北三省,还没有谁敢给我们家脸色看,崔家长子,你没有见过,我们是见过的,人也相当不错,年纪不大,办事却很老练……”

    权仲白摇了摇头,“这件事,我说了你们不听,你们说了我也听不进去,还是别谈的好。就是兄弟们,心里也不是没有意见的――四弟提了几次,想带雨娘到香山散散心,您也让她过香山住一段日子,出嫁前,快活几天算几天吧。”

    “你这话说得。”虽说权仲白体恤妹妹,权夫人自然开心,可她到底还是嗔怪地埋怨儿子。“好像云娘、雨娘不是出嫁,是卖身去做奴隶一样……云娘还不是一举得男?她婆婆待她也不错。”

    “她婆婆待她算不错?”权仲白哼了一声,“我早就说过,杨家内部恩怨纠缠,她婆婆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第一个和许家世子夫人关系就不会太好,可他们家善久,心里挂念的最多的还是七姐,瑞云过去,第一个,和大姑子、婆婆的关系就难处。第二个,生儿育女压力也大……唉,木已成舟,都是不说了!你们心里,何曾念着儿女终生的适意呢?瞧见杨家上位机会大,可不就忙不迭结了亲了。”

    见权夫人被说得沉吟不语,他也缓和了口气,“算了,您也不能做主,还不是由着他们摆布……最近府里情况怎么样?大**那里,都还好吧?”

    自从林氏有了身孕,焦氏次次回来请安,仲白都在边上盯着,就是想和焦氏说几句私话都没机会。焦氏也有意思,眼看着自己就要落后一大截了,却还和吃了定心丸一样,不动如山,一点动作都没有。也就是她院子里的那个大丫头,有时候和卧云院的人搭上几句闲话而已……这对权夫人来讲,简直不能算是动静。她打量了二儿子一眼,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遗憾:看着万事不管,其实他心里什么不清楚?这样的人,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性子,连伯红和他都是一样,不是没有能力,就是天生的没有那份心。一点都不像父亲,反倒像是自己素未谋面的那位‘姐姐’。如能更似国公爷几分,自己哪里需要费这么大的思量……

    “都还挺好的,”她也就揭过了刚才权仲白出言不逊那一张。“今儿伯红陪她回娘家去了,不然,你正好再给她扶扶脉。”

    说着,权夫人若有所思地一皱眉,“这孩子几个月了来着?胎坐稳了没有,就敢出门……”

    “三个月了,六月初怀上的吧。”权仲白顺口一说。“胎气挺旺盛的,我看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权夫人屈指一算,她面色一缓,“噢,这也就三个月了……”

    说着,就自己沉吟了起来,权仲白一头雾水,也懒得多加过问,他去封家给封绫把脉。

    #

    年纪轻轻就来一场小卒中,虽说封绫恢复得还算不错,但到底大伤元气,三个月了,她的右半边身子,还是不那么灵便,右手根本就抬不起来,别说做绣活,就是端一杯水,都得用左手扶着。权仲白在她右手上使劲摁了几下,又问她,“疼吗?可觉得烫?”

    杯子上还冒着白烟呢,封绫却似乎一无所觉,她姣好的眉眼上掠过了一丝阴影。“只觉得微温……”

    封锦背着手在妹妹身边站着,他玉一样的容颜满布阴霾,在屋内没有说话,可等权仲白扶完脉告辞出屋,他却要亲自送权仲白出去。“子殷兄,舍妹这病,如坚持用药,可还能痊愈否?”

    “难说。”权仲白摇了摇头,在这种事上,他一向是不瞒人的。“事实上现在喝药,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定期针灸也只是辅助,更多的还是要看她自己,两三年里,要是心境平和,一点点慢慢康复,将来纵不能和常人一样,至少会比现在要好得多。但要重新刺绣,那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封锦脸色一暗,半晌都没有说话,权仲白也不开口,两人慢慢走出了院子,一路顺着逶迤的回廊,迎着这**晴明的秋色走了老长一段,封锦才轻轻地道。“纵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金玉儿女传》里的这句话,说得真好。从前一无所有时候,总想着那些官老爷们,出入八抬大轿、行动百十随从,就有烦难,也不过是锦绣堆里的无病□。谁晓得到了今日,才明白人世间,有很多遗憾,并非权势或者金钱可以弥补万一的。”

    “子绣兄看得算透了。”权仲白却没动情绪,这种事,他实在是见得惯了。“越是位高权重生杀予夺,往往就越不把命字看在眼里。绝大一部分人,都是悔之晚矣。人头落地简单,可要把落下地的人头再接回去,却是难了。”

    这话似乎隐含玄机,封锦听了,眼神不禁一闪,他沉默有顷,直到把权仲白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马,才又行前几步,亲自牵着马缰,仰首对权仲白道,“子殷兄是慈悲人,救人性命也视若等闲,可我封子绣一生恩怨分明,有恩必报。子殷兄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这个情,比您救了我自己还要大、还要深。”

    他究竟是风姿绝世,可以说是毫无疑义的当世第一美男子,如此尊敬地扬着头,这么真诚地说出这一番话来,即使是权仲白亦不能不为此动容,他想要说话,可封锦话锋一转,又低声道,“但有仇也不能不报,子殷兄,东宫身子究竟如何,还请您给句准话,子绣虽然没有多大能耐,但必要时候,一定是能还上您这个情的。”

    看来,封子绣百般手段尽出,还真的查到了坤宁宫里――从孙家的动静来看,只怕孙夫人一心守孝,对这迫在眉睫的危机,还懵然不知呢。就是后宫之中,晓得封绫病情的也没有多少。

    权仲白眸色微沉,他在马上弯下腰,凑近了封锦的耳朵,轻声道。

    “东宫情况,不是你这个身份可以轻易过问的,想要知道,你可以让皇上来问我。否则,子绣就是在为难我了。”

    这话说得不软不硬,隐含着不以为然,封锦沉吟不语,同权仲白对视了片刻,他撒开手松了马缰,又灿然一笑。

    “是我鲁莽了,子殷兄请慢走。”

    以封子绣的灵敏,话问出口,不论自己回答不回答,其实都势必透露出一定的信息,也许他问出来,就没打算他会正面解答……

    权仲白点了点头,他催马前行,缓缓地出了巷子――直到转过巷口,他都能感觉到封子绣冰凉的目光,粘着他的后脑勺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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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权公子虽然心里有事,可却没有再回良国公府,他直接策马连夜回了香山,在扶脉厅里叫了几个人来,吩咐了他们几句话,这才回去甲一号――蕙娘已经睡眼朦胧,却还未**,还在灯下靠着等他,极为难得地,她手里居然拿了针线在做,虽然半天才动几针,但在焦清蕙身上,这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权仲白看到她手里已经快被搓皱的青布,忽然醒悟过来,不禁大觉有趣,因朝政风云而堆积的重重心事,顿时又消散了开去。他在蕙娘身边坐下,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脸颊,“睡吧,明天再做也不迟的。”

    会绣个荷包,并不代表她就能裁剪缝制出一件能给权神医这等身份的人穿出去的衣服,焦清蕙的女红显然还没有厨艺好,她做得有多为难,是瞒不过人的,才从迷糊里醒来,蕙娘就反射性地把那团布往身后一藏,“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晚就不回来了吗?”

    “心里烦,懒得在城里住。”权仲白看她眼饧骨软,面色通红,显然是已经睡过一觉了,迷迷糊糊间,平日里那含而不露的威仪也好、矜持也罢,几乎全为娇憨取代,不知不觉,他声音也软了。“怎么不**去?”

    蕙娘打了个小呵欠,不自觉就蹭过来――偎着人肉,是要比偎着迎枕舒服些,“才要睡的,听说你回来了,就等你,没想到你又折腾了这样久……”

    “噢。有点事。”权仲白随意敷衍了一句,便想起来说。“你那个票号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我已经同家里打过招呼,看母亲口气,似乎还未能定下章程。你要是用得上我们家的几分股,下次进京,你开口也好,我开口也好,看你意思吧。”

    权家有宜春票号的干股,蕙娘哪里还不知道?她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低声道,“暂时还用不上呢,承你好心啦……三分而已,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是五分――”权仲白说,“前头贞珠过门的时候,陪了两分股进来,达家现在只有一分了。”

    达贞珠没有子嗣,这份陪嫁以后肯定是落在权仲白头上――错非这门亲事,权家也不至于力保达家度过这种种风波,达家是肯定不会讨要陪嫁的。其实说起来,就以他年年的分红收入,支持蕙娘的奢侈生活,已经毫无问题。只是蕙娘看冲粹园的账面,从来都没体现过这份收入……

    她揉揉眼睛,睡意消散了一点,“这股份跟人走了,怎么没给号里送信呀――噢,想必是你们自己做的交割……达家和你们家的账,一直都是一起给的。”

    会让权仲白在一边旁听,就等于是默许他漏出消息,蕙娘此举,不无投石问路之意。没想到权仲白回馈得这么及时体贴,这一次,他的反应终于能让蕙娘满意了。她舒心地掩着嘴打了个呵欠,一踢足,浅浅欠伸了一记,勉强被相公取悦了,有了撒娇的情绪。“人家为你做了半晚上的女红……蜷得脚都酸了。”

    见权仲白这会又愣怔起来,望着她似乎在等下文,蕙娘不高兴了,她踩了权仲白一下,“傻呀,我不想走路,把我抱上去……”

    这抱**去后该做什么,自然不用多说了。权仲白这才明白过来,他忍不住说蕙娘,“你这个矫――”

    矫字才出口,蕙娘眼睛一瞪,拳头就捏起来了,权仲白临时改了话头,“焦――清――蕙,你这个焦清蕙,还真是娇得很!”

    说着,便站起身弯腰去抱蕙娘,蕙娘这会还不乐意让他抱了,她去拍他的手,“我自己有脚,自己会走!”

    权仲白反手一扣,握住她的脉门往头顶拍,他和焦清蕙开玩笑,“你不是挺喜欢这么对我的么――咦!”

    没等焦清蕙回话,他就将她拉得坐起身来,正儿八经地把她的手腕搁到了自己腿上,闭着眼睛细细地给焦清蕙扶起了脉。

    虽说两夫妻时有不偕,但毕竟是一家人了,权仲白想起来就会给蕙娘把把脉,倒并不限于时地。他对焦清蕙的脉象是很熟悉的:限于父系,先天元气其实有几分虚弱,但胜在后天保养得好,她自己养生工夫也做得好,身体还算是康健扎实,体质中平,没有什么大毛病……脉力是很强健的。

    可这一会,她的尺脉要比从前旺盛了一些,虽只些许差别,在权仲白手里,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你的小日子距今,也有二十多天了吧?”他一边扶一边问,倒一时没往别地儿想,还在医生的角色里。“上回房事是什么时候――”

    见焦清蕙拿眼刀伺候他,权仲白才忽然醒悟过来,自言自语,“噢,是两天前。嗯……三天前、四天前……”

    他一路扳着手指,捏了有十多个数,这才一拍手。“没错啦,是小半个月那一次不错了――胎气育成――”

    说到这里,两人面面相觑,睡意和乏意全都不翼而飞:胎气育成,脉象渐显……如无意外,再九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往上升一辈了。

    说不清的情绪,立刻从权仲白心底一掠而过,是喜悦、兴奋、担忧、惧怕又或者是感慨,却是真说不清……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极为复杂地望了焦清蕙一眼。

    如他所料,焦清蕙也正径自沉思,她眼中不时有光彩闪过,看得出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对她也有许多不同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如题,喜讯啊……猜猜看,这三个孕妇都生男还是生女,谁能平安生,谁也许比较可怜,生不下来

    今晚吃牛肉豆花+萝卜豆干+稀饭,哈哈,昨晚有人问我菌菇豆腐汤怎么做,很简单啊,择新鲜发灰的平菇,洗净撕条,锅里下油烧热,爆葱头和一两个辣椒(取决于口味),爆响后下平菇炒到出水,好的平菇汁水是带粘稠感的,然后加水加豆腐,煮开放盐就是了……很好吃很清口滑溜溜黏糊糊的一道汤羹!

    以及~今晚没加更xd,谢谢teha1111、4275796、kimi的地雷!

68制衡8

    这个好消息,不论是权仲白还是焦清蕙都不想大肆声张也就是权仲白过了几天和权夫人提了一下最近天气渐渐冷了,她有点风寒来回颠簸对病情更不好我让她这个月别进城了

    以仲白的性子作此安排一点都不稀奇可焦氏在长辈跟前一直都是很谨慎的忽然一个月不来请安……

    权夫人不动声色那就别让季青和雨娘过去了,免得她还要支撑病体招待这、安排那的又不能好好休息了

    这也不必吧权仲白主要是心疼雨娘,等她好了都十月了香山还有什么好玩的雨娘也住不了多久就要回来预备出嫁……还是就让他们过来了再说

    雨娘的婚期定在明年这个时候呢来年开春还是可以过去住一段日子的——不能出门坐车但在冲粹园里可以随意活动……权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笑了傻孩子媳妇有好消息了那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说得对焦氏日子怕是还浅吧头三个月不能折腾就让她在香山安心养胎吧

    和这么一个人精子继母打交道权仲白也没脾气我们都不想这么早说呢前三个月胎没有坐稳万一流产长辈们也操心

    这话说的是权夫人也道这件事就暂时不要声张连你岳家都等三个月后再说吧最近朝中也不太平又在打嘴仗了老人家操心的事多着呢就不让他再为蕙娘操心了

    大少夫人是六月里有的身孕现在也才刚刚坐稳小巫山早一点五月有了好消息卧云院里两个孕妇正是娇贵的时候现在忽然爆出来二房也有了身孕以大少夫人的性子不感觉到压力几乎是不可能……母子两个没有明说但彼此也都是心知肚明权夫人比较慎重我看还是别让季青他们过去了一去就是客焦氏又要耗费心神了

    这回不过去等到来年她身子沉重更没有机会了权仲白却不这样看她平时也少个人说话再说身边的丫头能干着呢让雨娘过去也好一来她散散心二来也能陪陪嫂子

    权夫人是雨娘的亲妈多客气一句那是她做人的习惯权仲白心里难道还不清楚他略坚持了几句权夫人也就没了二话打发走了权仲白她又叫过雨娘来叮嘱了半日瑞雨都一一地应了她这才放下心来等晚上良国公回来吃饭权夫人便告诉他二房焦氏也有了身孕了听仲白说才是刚有了半个月这几个月我就不让她进城了

    大房、二房接连传出好消息良国公也是高兴的好嘛她倒是挺旺夫家的这一过门就连着带了三个喜讯就让她在香山好生养胎那边环境好又清静今年过年他们要是愿意都可以不必回来过了

    把大房、二房分开大家安心拼肚皮谁也不必费事琢磨着出招……良国公这一番安排还是尽到了当家人的责任权夫人自无异议她低声道我看还是别让瑞雨和季青过去了吧免得焦氏又有些事忙万一这一胎没保住她要埋怨我们呢

    倒是良国公不以为然就让他们过去也好不然雨娘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埋怨我们不疼她呢

    因为雨娘的婚事权仲白明显是持不赞同态度现在家里对着瑞雨也是有点尴尬不宠一点好像真是坐实了权仲白的指责一样权夫人尤其尴尬她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含糊答应心底也不是没有叹息:继室难为即使权家已经足够和睦兄弟姐妹的感情都相当不错但自己这个继室其实也还是束手束脚的这要权仲白是她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她早把他给拾掇得服服帖帖又哪里会养出这样的性子……

    对了说到这里权夫人免不得再为蕙娘争取一下宜春票号那里就要过来送红利了往后这笔账就放在焦氏那里结是否更方便一些

    在两房之间权夫人更倾向二房的事众人根本已经心照不宣良国公沉吟片刻也好没让焦氏把人安排进大厨房里多少也辜负了她的一番安排可现在要有所动作难免又惊动了林氏……以后和宜春那边结账的事就让焦氏出面去做吧五分干股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联合上达家的一分再加上她自己有的那些想必稍事合纵连横也能和乔家长房斗得旗鼓相当了

    娘那边……权夫人轻声请示

    等娘问起来再解释吧良国公沉声道那二分的利实际上应该归给仲白娘也是心知肚明我们无非就怕他有了钱就更不听话了现在焦氏过了门他自己也要多一点钱使才好不然她还真以为府里贪她的那点便宜……且等一等看看仲白这几个月行径如何焦氏要表现得不错能把他校正过来一点这钱以后就结给他们自己支配不要归公了

    这一年二三十万两的分红不管是在二房还是在国公府总之不归权夫人管她没所谓却觉得以焦氏为人怕未必会吃下这笔钱——旧人已去陪嫁犹在……没有人比她更懂得继室心里的微妙情绪但她没有和夫君顶嘴只是笑着给他换了一盏新茶这样也好就看谁的肚皮更争气了……人再能耐也能耐不过天天意属谁真是改都改不了

    嗯良国公倒是想起了什么他叮嘱权夫人现在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什么动作都得歇一歇卧云院那里你派个懂事的老妈妈过去坐镇别让林氏自己穷折腾把孩子给折腾掉了还有巫山也看好了她没见识、年纪又小那就更不懂事了万一这孩子出了事多少年盼来的第三代就这么折了意头不好

    会这么说那意思就是要长辈们出手保住巫山了权夫人有点吃惊可这要是巫山生了个男孩……

    良国公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是不是生下来再说吧

    夫妻这些年权夫人自忖自己也是个精明人了可良国公的决定很多时候她也还是没法吃透她微微一怔便也不再多问了话锋一转又谈起了别的事北边送信过来婷娘人已经在秦皇岛上岸了你看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去接一接老太太最近常常问她看得出老人家是很惦记孙女的

    动静还是别闹得太大了良国公犹豫片刻就下了决定这次选秀瞄准后宫去的人家不少吴家不说了还有郑家、何家、白家、李家也都是跃跃欲试婷娘身份不高别人本来也不会把她放在心上我们过分郑重其事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注目

    权夫人自无二话她对此次选秀的内情也是有所耳闻的略微寻思便也觉得良国公的安排更为稳妥正要委婉同他商量别事时外头又来了人给良国公报信良国公出去了半日回来时神色已经有了变化那一点怒火虽细微却也瞒不过权夫人

    怎么不愧是多年的夫妻了权夫人从他的神色上都能看出一点端倪是仲白那小子又给你添堵了

    那倒没有良国公语气发沉是孙家忽然有了动作……往南边派了信使不知是去联系谁了

    封家变故到如今已经有几个月了这件事看起来不过是一桩常见的不幸知道此事的人也就是嗟叹一句而已日子还不是照样要过可对于真正了解内情的人来说封锦现在就像是一把刚回炉打磨的利剑剑尖的亮红还没有褪呢这一剑该怎么刺会刺向何方说得大一点几乎连整个朝局都要受到震动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嫌疑最重的孙家忽然间往南边派了人这有心人能不多想吗

    怕是去给善久的七姐送信了吧权夫人说起这事就犯嘀咕一个娘养的双胞姐弟差别就这么大善久和封子绣几乎没有一点来往就和不认识一样……

    封子绣出身寒微他的大姑姑封氏当年曾是杨阁老屋里的九姨娘

    人家是不认识良国公说阁老独子自小金尊玉贵地在正太太院子里养起来的和他在名分上来说几乎没有一点关系封子绣不大认他一点都不稀奇就是他们家七姑奶奶也是因为在江南时就结了善缘不然发达后他哪里还会认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你说巧不巧就是前几天晚上仲白在冲粹园还找人前来说话几个人漏夜出了冲粹园居然不知去向……当天下午他才到过封家

    封家——冲粹园——孙家这三个点两条线被良国公提得是干净利索有心人稍微一联想不难猜出事情进展权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居然还真是孙家……看来他们家真是气数到了宫中这么闲闲一招居然也激起这么大的动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

    坐山观虎斗也就是了良国公不在意一边是拐了弯的亲戚一边是亲六姐……听你说着这杨七娘也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取舍扶植她心里有数的吧至于许家和孙家又没有亲戚更犯不着为孙家卖力了——这些事我们不用去管真正要上心的还是仲白的表现这么大的事根本就不往家里送信带话……

    他虽没有说完但神色阴霾显然是对二房有很深的失望与不满:如果不是焦氏有了身孕恐怕亦会受到迁怒权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就以雨娘的亲事来说最近他没有去外地走动都算是因为有了家累牵连了……

    委婉地为焦氏说了一句见良国公神色稍霁权夫人不禁心中就打起了小算盘:让自己派人到卧云院想必冲粹园那里也是要派拥晴院的人过去了深宅后院其实并不像外人想的那样宁静安闲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能出尤其是权家规矩如此老一辈都是真刀真枪拼上来的对小辈们的想法心里也不是没数别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子嗣大事自然容不得半点含糊……

    她不禁换了个姿势顾不得再为次子说几句好话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

    比起国公府里正进行的权衡与防范冲粹园的气氛要单纯得多了这里远离京城人口简单要不是九月已到各处铺子的总掌柜都过来向主子少夫人奉帐她几乎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本来还打算自己同掌柜们打交道现在可好子嗣为大蕙娘只好将雄黄细细叮咛一番自己藏在背后垂帘听政令雄黄和这群猴精猴精的商人们周旋

    虽然还没过明处但得到长辈的许可她也就不再进城了:虽说香山进城路不算难走但不管是乘轿还是坐车五十多里黄土路总是难免颠簸按权仲白的话说头三个月是最不稳当的如果胎儿不好稍一妄动就有可能流产

    虽说胎儿若好似乎妄动也无妨但蕙娘可冒不起这个险就是再不以为然她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对权家来说她的肚皮还要更比她的才干重要就有百般手段现在也不是作耗的时候还是安安生生、耐下性子来安住这一胎为好

    宜春票号那头乔家毕竟是有风度的——或者说他们终究还是尊重焦阁老和良国公的得了她的回话想来也就自去筹备她索要的那些资料努力证明这一次增资非得增到一千二百万两但蕙娘却没有四处挪借的意思在她这里这事就已经算完了她现在最重要的工作一来是安稳养胎二来就是学习权仲白给写的孕期保健要点:不止是她从石英起甲一号所有在编的丫鬟全都自发挑灯夜战一律在最短时间内将这洋洋洒洒几大张纸全都吃透嚼尽免得万一掉了链子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纰漏那真是不用任何人说自己都没脸在蕙娘身边服侍了

    至于权瑞雨和权季青过来小住所要安排的琐事早就被石英拿去做了以她的能力和焦梅的配合处理这点小事岂非是处处得体等这对少年兄妹进冲粹园时已经是色/色齐备连毛病都挑不出来了——权瑞雨被安排在莲子满附近的双清馆权季青就住在后山附近的快雪楼双清馆距离甲一号并不远权瑞雨过来找嫂子说话方便自己一时兴起要泛舟湖上或者往后山攀登都很容易行动至于快雪楼景色也好因在山脚距离甲一号很远同蕙娘频繁碰面的可能性就不太大权季青自己要去后山赏红叶或者是出门玩耍都有便道行走就是去权仲白的医馆玩附近也是有角门的

    这番安排显然很现殷勤小姑子、小叔子都很满意权季青倒背双手笑眯眯地逗权瑞雨以后我早起就去山上鹿苑喂几只鹿有些人不知能否也起得早来同我一起过去

    冲粹园后山占地也很大除了权仲白的药园之外还饲养了一些珍奇动物也不知是为了玩赏还是备药蕙娘得了闲也是上去踩过一遍山头的听权季青说法他以前也来过这里独独只有瑞雨还是头一次过来她一个宅门里长大的小姑娘听说有鹿、有山那还了得忙央求蕙娘二嫂早饭我就不来同你一道吃了我上山喂过鹿再下来做功课好不好

    明年就要出门课程是永远都上不完的权瑞雨这次过来自己服侍的丫头不说还有四个嬷嬷候在一边权夫人每天还给她排了半天的课蕙娘也怪可怜她的便笑道你不用三餐都过来这里地方大不好走……不如这样早上起来先上过课让你四哥下午带你去后山走走要是山上人并不多也许还能去几处名刹参拜一番呢

    我不要去庙里瑞雨一摆手语调轻盈得像是要跳起来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姑娘此时是真的快乐都是些泥雕木塑有什么意思能每天上山玩玩就已经喜出望外啦

    权季青望着妹妹眼神里也写满了笑意——他自然是很疼瑞雨的否则也不必搁下家里的种种事务专陪瑞雨到香山来住要知道蕙娘未必有空带着瑞雨四处散心玩耍他这是已经把自己打量成一个伴当陪游了他也大大方方地邀蕙娘二嫂也能时常同我们上山走走横竖你一人在家也是无聊

    按说这么近的亲缘关系是不用太过避讳但蕙娘现在哪里会上山她正要随口推辞雨娘已经白了哥哥一眼四哥没见我们进来时候那一排屋子算盘声打得我都听见了二嫂正盘账呢哪有空和我们上山……

    她冲蕙娘一挤眼神态很亲热似乎正在邀功:也不知是权夫人特地交待还是她自己悟出来什么不对看来权季青虽然茫然无知可自己怀孕的消息却没有瞒过瑞雨

    蕙娘冲权瑞雨轻轻地竖起指头嘘了一声两个人都笑了雨娘站起来就拉权季青——他正也是若有所悟正来回打量这对姑嫂眼波流转不知正想些什么哥你来过这里就陪我四处走走你上回说的湖心亭……

    她上去拉着权季青的胳膊同蕙娘告别蕙娘笑着将他们送出堂屋两兄妹走了一段权季青又单人跑回来冲她道歉

    不知道二嫂身子不便他看了蕙娘的丹田一眼还拉着雨娘过来叨扰实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本想着嫂子一人在冲粹园也是寂寞雨娘过来也有个伴……

    他这么敏锐又这么客气蕙娘自然也礼尚往来连声说了几句‘不必在意’之类的话语权季青又深深地望了蕙娘一眼露齿一笑再谢她正是您忙碌时候过来——

    他语含深意陪嫁太大也颇伤脑筋……那嫂子忙我不耽搁您了

    说着便转身去追瑞雨蕙娘在当地站着略略歪过头想了想也就自己进屋去了

    这天晚上权仲白自然要设宴款待弟妹蕙娘因为要忌口的东西多又不能喝酒兼且最好也不要久坐不过吃几口菜就借口身上不好回甲一号休息了等权仲白回来了照例给她把把脉觉得一切无异两夫妻这才各自洗漱、上床休息蕙娘和权仲白闲聊雨娘也就罢了四弟今年十八岁了吧不像三弟走武将的路子也不像大哥反正……

    她含糊了过去四弟就没想着找个营生就是舞文弄墨、票戏写唱词呢好歹也打发打发时间别成天游手好闲的人都养废了

    票戏写唱词捧戏子是最费钱、最没出息的营生权仲白不屑地说纯粹是为了给废物们打发时间用的我们家从来都不养这样的子弟我算是没有出息的了对文武都没有兴趣那也是学了医大哥学了画三弟学了兵季青对生意、经济有兴趣这两年都在学看账、学买卖进出之道

    他忽然想起来对了他和宜春票号也打过交道你要是有什么票号上的事需要多一个人问问情况倒可以找他

    蕙娘这才明白了权季青话里的意思她不禁微微一笑能和票号打交道这也是个聪明人啊

    先是看肚子再是谈票号又有拿回香山一事卖好在前这个权季青不但聪明而且似乎还很爱抖机灵

    对权仲白的提议她也就是这一句话带过却未置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姜是老的辣

    谢谢读香、浮生六记、囧囧、红豆糖包、菲菲、菜菜的地雷和浮萍的长评(你太牛了那个概率分析我看不懂……

    有朋友问牛肉豆花的做法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叫的外卖……今天吃香辣猪手和蕨菜腊肉一样是外卖OTLLL代更君不在没心思做饭……

    今晚还是没有加更条件被满足单更~~~~有个好朋友做妈妈了更新完就去医院看看她看完回来回评哟

69嫌疑疑

    长辈们想让国公府过个安生年,有谁还敢作耗蕙娘第一个要安心保胎她没往焦阁老那里送消息是怕自己这里出了什么状况让老人家平白担惊受怕但她不说,不代表她身边几十个丫鬟能守口如瓶这消息没能瞒过权夫人当然也就没有瞒过焦阁老老人家立刻就又给安排送了一批孕妇进补常用的药材还好这一次没有下权仲白面子的意思不过是则各地药材最丰美者品质虽然上尖,但数量却并不多

    这一次过来送药材的是四太太身边的姜妈妈给蕙娘送了单子,自然也要转达长辈们的问候她还为老太爷带了话这批药不是从昌盛隆采买的姑娘可以放心地用

    见蕙娘有点吃惊她又补了一句您不知道原来吴家前些年重金收购了昌盛隆的二分股份老太爷也是才听说当时就说了以后再不用昌盛隆的药——这回过来太太还让我问问姑爷城里还有那些药铺是能信得过的最紧要是货源上等、手脚干净价钱都是次要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由姜妈妈来递她本人是没有丝毫怀疑的毕竟也是焦家老人了焦、吴两家的恩怨姜妈妈心里有数可落在蕙娘耳朵里这就和一根针掉进了湖心似的免不得要激起阵阵涟漪她眉头微微一皱并没有继续盘问姜妈妈:这要是能收到更多消息老人家也就不是让人带句话而已了看来祖父虽然面上不显但私底下可没少查这个案子……

    药铺的事就别打扰姑爷了她和声说姑爷最近忙着呢这一问他少不得又要费心思筛选……还是让鹤叔出面物色吧

    四太太对下药一事的真相根本茫然无知会随口吩咐一句也是人之常情可吴家多了嫌疑并不代表权家身上的嫌疑就被洗脱两家都有理由盼望她死……就是要查案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吴兴嘉虽然简单了一点但那是因为她年纪还小养得又娇吴家其余几位长辈那可也都是人精就要对她下手一定也会做得小心动作太大反而只是打草惊蛇

    至于权家就更别说了蕙娘在国公府连睡觉都恨不得睁开半只眼她会这么欣然地跟着权仲白到香山实在也是因为这种精神紧绷的日子是个人都过得不舒坦从太夫人到权季青只要是个主子几乎都不简单更别说还有三叔、四叔那么两户已经分家出去的近亲大户人家恩怨利益纠葛太复杂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强烈地希望她死呢

    把人更想得坏一点达贞珠现在虽然躺在归憩林里可看权仲白的表现明显对亡妻情分很深对达家他也一直都是很关照的达家人怕是比谁都不想他续弦这么多年的老牌世家了就算一时失意谁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后手……

    蕙娘摸了摸肚子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是不想查自己还立足未稳呢根本就没到查的时候虽说现在看来大嫂最有嫌疑不错而自己这一两个月来用心观察冲粹园内院那几个管事多半都还是对权仲白忠心耿耿从出身来说就绝对可靠并且自己也已经不着痕迹地将权仲白的人都排除出了几处重点全换上了自己的陪嫁在冲粹园里她应当是绝对安全的——可现在雨娘和权季青来这里消闲度假很多事又说不清了……

    忽然间她有点想念绿松了:这丫头孔雀和甘草的婚事眼看都有眉有眼了她还在国公府里消磨时光竟然一点都不着急……

    毕竟是有了孩子蕙娘的胆子比从前小了一点儿权仲白当晚回来和她一道吃晚饭的时候她就要求他以后还是尽量回来陪我吃中饭吧就在一处地方没必要还分开用饭

    冲粹园的确算是‘一处地方’不过这一处地方大得胜过皇家园林从扶脉厅到甲一号乘轿子走得快那都还要近一刻钟这一来一回就吃个中饭对时间是极大的浪费权仲白一怔怎么从前你一个人用饭也未见如何倒似乎还挺自在的现在有雨娘陪你了你还要我回来——

    他一下就想歪了是雨娘小姐脾气重同你合不来

    说什么傻话到底是有求于人蕙娘的态度透了些亲昵的责怪她给权仲白夹了一片烧肉尝尝这个家常菜细作最有滋味了……雨娘和我处得挺好的

    蕙娘这倒没有说谎两个人都并不愚钝权瑞雨和她之间没有半点冲突现在林氏也不在雨娘不必担心过分和二嫂靠近反而引来大嫂的不快自然要未雨绸缪为将来的万一做点工夫蕙娘看她像看一头小猫从前她要挠自己少不得略施怀柔手腕现在这头猫儿蹭过来打呼噜了她也就顺手抚摸两下以她守灶女的见识和谈吐两人要说不上话那还真挺难不过是十多天工夫权瑞雨就已经相当粘她毕竟——二嫂比我大了不点好多话说

    可你毕竟是我的相公呀她话锋一转双手又一捧脸望着权仲白柔柔地笑相公不在我心里好挂念哪里还吃得下饭根本就没有胃口

    权仲白好一阵恶寒他瞥了焦清蕙的如花俏脸一眼自然也看不出多少端倪只觉得她这样柔声说话双眸含笑倒比从前那暗含盛气的态度还更——更——

    明知是假还要中这个美人计权仲白自己都有点唾弃自己可没奈何人长得美的确是有优势就算连一边的丫头都明白焦清蕙说的绝不是真话自有她的用意可权仲白被那双盈盈的水眸一望自己心里一软:人家现在怀着孩子呢妊娠初期何止口味连性情都跟着大变的妇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一点小要求答应了也就答应了

    你不用装出这个样子只好好和我说到底还是要拿拿架子多大的事我难道还会说不

    他不像蕙娘在冲粹园说话很多时候不大经过脑子蕙娘是永远都有话可以堵他有旧账可以翻的权仲白话一出口也想到在立雪院的往事:就那么屁大的事他却硬是不肯为蕙娘开口见小妻子檀口一张似乎有话要说情急之下便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肉我看你一向食量小现在也该渐渐多吃一点免得开始害喜你反应要是重点那就麻烦了

    蕙娘脾性好洁别说这么直接塞进口中就连生人筷子碰过的菜肴她从前也是粘都不要粘的在外宴席很少进食倒不是真娇贵到一口都吃不下去实在这个洁癖难改权仲白从前没给她夹过菜倒没触犯这个忌讳现在这筷头点在她舌上她心里便很是古怪就像是次次被他把脉时一样总觉得为人压制有种极不快的迫力令她亟欲摆脱

    ——可权仲白毕竟是她相公为了表示亲密(主要是体现自己的贤惠从容多气他一点)她也没少给权仲白搛过菜这回绝的话语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好幽怨地白了权仲白一眼把话头给咽下去了

    见焦清蕙眉头微蹙、楚楚可怜的样子权仲白多少也猜出她的讲究自知小胜一场不禁心情一爽就有兴致问她你那些陪嫁盘账都盘了有半个月究竟规模多大我看掌柜们这两天才纷纷启程回去

    陪了多少铺子过来单子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呀蕙娘见权仲白的神色哪里还不明白陪嫁单子这么俗气的东西肯定是不入权神医法眼的今年是雄黄第一次出面肯定会碰上一点磕磕绊绊的她年纪小绿松又不在焦梅不管这一块女账房要握住局面肯定得多做些水磨工夫

    其实蕙娘能让女账房管外头铺子里的账甚至让她直接去接触掌柜已经超出一般人的见识权仲白行走江湖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安排他一时来了兴趣你怎么安排的说来听听我看你前一阵子睡前老看账册……要不是这孩子来得不巧你是打算亲自出面盘账的吧

    不许说他来得不巧蕙娘白了权仲白一眼我儿子来得最巧了什么时候来都是巧的

    见权仲白有点没趣她又添了一句再说这些心机布置你又是最不喜欢最看不起的我告诉你干嘛告诉你不是找墙撞吗

    谁说我看不起城府工夫了权仲白忍不住就是要和她抬杠就是要驳她你有心机在家里使好好的日子过得那样杀气四溢、凶恶惊险的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至于和掌柜们从容周旋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做生意的人最讲求机变要压住他们没点心眼肯定是不行的

    娘子太能挣钱、太能办事一般的姑爷多多少少总是会有点不舒服的——齐大非偶嘛当年蕙娘亲事难说多少也有这个原因妻强夫弱那是肯定不能长久的……可权神医实在是有几分本事别的不说脸皮就特别厚他自己多少年来只顾往外敞开花钱现在说到蕙娘的嫁妆生意还是这么坦然自若的:要是她不挑破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冲粹园的种种花销实际上已经从二房的私账里往外走了……大富大贵人家出身就是再悲天悯人也多少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权仲白不是不把钱看在眼里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根本就没有阿堵物的容身地他都感觉不到钱的存在

    也不必使什么过分深刻的心机手段蕙娘便多少和他说了些生意上的事只要家里还有权他们就不敢乱来的三十多个掌柜彼此业务都有往来账多少知道一点但关系融洽的不多掌柜和账房之间也都不是同乡这样互相提防、互相疏远、互相监视他们能做手脚的地方很少就有做手脚因账管不在一处看账也多少能看出不对来

    她轻轻地呷了一口汤如是我亲自盘账无非也就是吹毛求疵挑出几处错误各自敲打一番让他们多明白明白我的斤两……不过从前也都是接触过的他们都知道我的为人今年不出面也无妨换作雄黄就不能这样做了她要建立起权威来毕竟要面对掌柜和账房的双重压力……但不走出这一步以后想做她爹那样的总账房也难也是她将门虎女今年还算是做得不错

    她没往下说但权仲白也明白她的意思:当东家的出面查账那自然是查出各种花头都无话可说可忽然间空降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来做总账房以后要对他们的账横挑鼻子竖挑眼了非但掌柜心中不快这么一个‘二主子’也很容易招致各大账房心里的不满看焦清蕙的意思她倒是放手让雄黄去做自己只是冷眼旁观……

    商海风浪有时可不比政界风云简单只是钱来钱往很少牵扯到无辜百姓一般也并不会出很多人命在权仲白心里他接受起来就比较容易也就更能欣赏焦清蕙的才华——人精子小姑娘他实在见过不少就是瑞云丈夫杨善久的双生姐姐现在许家的世子夫人杨善衡那也是个人在稚龄便折冲樽俎、进退自如的角色可这些姑娘家没有一个不是窝里横琢磨内宅斗争那全是到至高境界了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有三四种含义……要她们和外头的男人们打交道一个个就全瘸了腿了:从小在内宅里长大接触过多少外头的事情一年到头连门也不出的那还在少数吗市井中千奇百怪的讹财手段坑蒙拐骗偷抢挪下三滥的手腕可真是多了去了对管着陪嫁的庄头、掌柜她们也得赔笑脸为什么真要和这群大老爷们闹拧了人家出工不出力遇见什么麻烦那就往上报赤.裸.裸就是拿捏主人要换人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庄一铺换个不适用的人上去那全得给闹得歇菜趴窝别说挣钱了当年不倒赔就算好啦

    好在一般的下人心里也都有数的事情不会做得太过分——有些掌柜是没签卖身契可有家有小真闹翻脸他们也没有好果子吃大家心照不宣主强仆弱时少分润一点主弱仆强时会出什么事那就不好说了焦清蕙这么一段话其实最重要就是第一句——家里有权下人们不敢过分的有了权她腰杆子就硬再从容施展手段这些掌柜们自然也就都只能老老实实赚着自己该挣的那份钱了

    不过手段和靠山终究是缺一不可她拿不住雄黄这个账房人才就没有雄黄拿住账房掌柜们的今日归根到底还是焦清蕙自己才能过硬……权仲白想夸焦清蕙又有点不是滋味——她嘴里可从没有自己一句好呢可他毕竟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其实你是挺厉害的一般人家的小姑娘比不过你

    这个自然蕙娘嗤之以鼻也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她没接权仲白的话头两人沉默着用过饭权仲白又关心她宜春那边好像这个月底也要过来奉帐了你知道他们今年过来什么人

    这还不知道可能是李总掌柜亲自过来蕙娘满不在意地说第一年嘛动静总是要大一点的……

    她又轻轻地拍了拍肚子冲权仲白温柔一笑好在妾身有护身符也不怕他

    权仲白看到这做出来的温柔明知蕙娘是装出来的就更是说不尽的抓心挠肺好像被人捏准了一条筋在慢慢地挑也不知是痛楚还是**他轻轻地一抖不免也稍微展示自己的‘城府工夫’你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乔家要还把我们两家放在眼里也不会继续催促的顶多话里话外再给你施加一点压力——

    他若有所思不过这么说来过几天家里也该来人了

    权神医铁口直断了一把居然没有说错不过几天良国公府就来了人一来是给瑞雨、季青送点秋衣二来是给蕙娘送些补身的药材三来国公爷亲自把张奶公打发过来了——家里人口少管事不够使就借少夫人的账房用用也更省事一点……从今往后咱们家、达家在宜春的六分股便还烦请少夫人操心结账了

    绿松也跟着张奶公回来探望主子她和蕙娘对视了一眼主仆两个都不禁微微地笑:国公府也的确是大手笔自己这才刚有了身孕呢长辈们的赏赐就跟着来了

    我这年小德薄——她照例是要客气一番的张奶公当然也很坚持两边走了个过场蕙娘也就接了这份重任让张奶公和雄黄交接去了她这里还要招待个燕喜嬷嬷——太夫人操心孙媳妇给她派了个经过事情的老妈妈过来指明了要‘虽不说贴身服侍可好歹也带在身边一旦有事也能镇住场面’

    良国公府行事的确处处奇峰突出这赏也赏得直接埋眼线么就更是埋得很直接了

    长辈赏赐蕙娘还能说什么自然好言慰问一番令人将她带下去安顿了她和绿松到里间说话

    是大少夫人……绿松对这件事也有自己的看法府里把票号这几分股给您管对她是不小的震动这个季妈妈恐怕就是她在

    作者有话要说:嘻这情况乱啊

    今晚有评论6000的双更大家八点半来看

    明晚有均订+200的提前预告一下哈哈

    今晚吃芹菜香干(这是我爱吃的一道菜)和莴笋牛肉玉米排骨汤是吃稀饭还是干饭呢……嗯考虑、考虑一下

    PS谢谢xlzk497君的地雷

70送花

    会把绿松这个得力臂助留在京城,蕙娘也是有几分不得已:石英虽也是个能干人,可比起绿松来,她始终还是更把自己放在最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蕙娘也不能指责她什么,但石英得到的机会,肯定也决不会有绿松多。虽然她身边也很缺一个贴心人,可这么一个独当大任的机会或者担子,她也自然要先交到绿松肩头。

    绿松也很少让她失望,不过是一个月不到的工夫,她和巫山的嫂子小福寿已经很能说得上话了。“现在都是要巫山养胎,很少让她出院子。别的衣食住行当然没有任何亏待,比一般的姨娘都上心。大少爷偶然也去探望她几次,但次数不多。这几个月,夫人还派了两个人过去,照看大少夫人和小巫山。家里人不多,三少爷在府里待的时间也不久,事情就很少了,没闹出什么不该有的动静。”

    把几个人都看得这么死……蕙娘有点吃惊,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无可厚非。权家的规矩,毕竟是太特别了,嫡长子出在谁的肚子里,对局势几乎有决定作用,自然看得也就更严。谁知道在绝大的利益驱使之下,会不会闹出怀假胎、买儿子、狸猫换太子的事来。没个人在一边看着,子嗣要出了事,权家面子何存?

    倒是权夫人往卧云院里派人,太夫人就往冲粹园里打发眼线,这多少有些过分针锋相对了,两位长辈看着都不像是这么浅薄的人,没闹到撕破脸的时候,怕是不会这么做事吧。

    “最近府里,太夫人插手家事,次数多不多?”蕙娘便问绿松,“大嫂看着,情绪还好?”

    绿松显然也经过一番考虑,她很明白蕙娘究竟在问什么,“拥晴院还和从前一样,根本就不过问府中家事,现在大少夫人不管事了,家里事都是夫人带着身边的妈妈们在管,好在人都出门了,家里事也少。卧云院常用的陪房,都可以专心陪大少夫人养胎,不必再出面帮忙。”

    权夫人倾向自己,真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一笔是名正言顺架空大少夫人,又送票号股份——虽说这也是为她和其余几个股东较劲撑腰,但一拍两响,家下人自然会有另一番解读。轻轻松松这两招,二房在府里,就不像是从前那样游离了。绿松话里话外,也带出了这么一个意思:虽说她没有任何职司,但如今在府里,要比一般的管事婆子都更有脸面。

    蕙娘一时,不免陷入沉吟,绿松看着她的脸色,她低沉地说,“奴婢也有所猜测……可不变应万变,您现在要思虑过甚,损伤胎气可就不好了。还是一心养胎,是您的,跑不掉。”

    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对蕙娘说话——也就只有在她跟前,蕙娘会说两句心底话了。

    “换作是你,你能不操心吗?”她有几分自嘲,“你主子怕死得很,这一路走得实在是战战兢兢……虽说想要我命的人恐怕不少,但毕竟出手不出手,那是两回事……”

    “老太爷这不是给您查着呢吗,”绿松自然也跟进了最新的信息,她犹豫了一下,又小心地开口,“您现在,也是有姑爷的人了,姑爷又是名医……从前您是觉得他没有城府,根本就不值得信任,可现在,您也该转过弯来了吧——”

    她对权仲白的态度,虽说只有老太爷一针见血,戳了一下,可看出来的却不止老太爷一个人。绿松会这么说,其实已经是在下蕙娘的面子,告诉她‘您也有犯错的时候,这姑爷就比您想的要复杂好多’。蕙娘不禁微微红了脸,但态度还很坚持。“这件事,没凭没据,就因为权家给昌盛隆供货,就能咬死了是权家人做的?吴家还在昌盛隆有股份呢……”

    以一般人思维来说,肯定还是更倾向于焦家自己出了内鬼。绿松叹了口气,也不勉强,她说起福寿嫂。“搭了好几次话,她也喜欢和我说话呢——白云的性子,您也知道,话是不多的。要打听您的情况,她只能和我多聊几句。”

    也是,蕙娘想知道大嫂,大嫂何尝不想多挖挖她的底牌,双方怕是都存了虚与委蛇互相刺探的心理。只是卧云院恐怕没有想到,绿松要刺探的根本不是大少夫人的孕事,她想知道的,还是福寿嫂自己的心情状态。

    “并不太好。”她说,“和我接触,可能是她自己的意思,我看她那个样子,像是急于从我们这里刺探一点消息,到主子跟前邀功……她这多少也算是作茧自缚了,要不想着往前走这一步,也不会和今天一样进退两难——我问了她好些事,有来有往,她倒都答了。”

    小姑娘眉尖一蹙,姣好的脸上顿时现出些无奈。“可却没有多大的帮助,据她说,因大少爷性子好,大少夫人又平易近人,待人很热情。从前她身子不沉重的时候,三个弟弟得了空都经常去寻大少爷说话,尤其大少爷学问好,三少爷、四少爷时常晚上过去,连吃带喝再谈谈天,夜半三更才回房,都是屡见不鲜的事。还有咱们姑爷,也时常和大少爷坐在一处喝茶,就是堂少爷都有过来看画的,四叔老爷自己爱画,两位公子也爱,更经常过来了……”

    如是在白天,权伯红可能还有独立的书房,到了晚上,他肯定和大少夫人在一处休息——又都是自己人,大少夫人年纪也大了,实际上和男丁接触的机会并不少。要证实蕙娘的怀疑,那就要继续往下追查,看看在受孕前后的日子里,是否有谁过去卧云院的脚步特别频繁。但这就不是绿松单枪匹马可以查出来的消息了,蕙娘也没有勉强,她又和绿松说孔雀的婚事,“她眼光特别,倒是执意不改,我也成全她,现在说定了甘草……也好,这门亲事一定,冲粹园里就几乎都是自己人了。”

    张奶公一家是权仲白生母留下来的老人,权仲白肯定会着意提拔,比如病区里服侍的下人,从前也许和蕙娘还不是一条心,但结了这么一门亲事以后,要行什么不利于主母的事,首先就要面对冲粹园里上百个身家性命系于蕙娘荣辱的下人。如说这里还有什么不安全的因素,怕也就是蕙娘用的安胎补药了。不过,“现在但凡喝药,我都要他在一边先尝一口,”蕙娘叹了口气,“同甘共苦嘛……这样还能出事,那也就真是天意了。”

    她又问绿松,“陈皮、当归人品都的确不错,前阵子姑爷让他们过来回事的时候,我在屏风后头见过了,还说了几句话呢,都挺干练的。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难道真连一眼都不看,就让我做主了不成?”

    绿松轻轻地摇了摇头,真是丝毫都不在乎,“您亏待不了我……”

    这丫头如此做法,分明是心里有人,蕙娘待要再问,绿松已经给她支招——她这是明目张胆地岔开话题了。“听您刚才那么一说,四少爷倒是很识得眼色,您不好问卧云院的事,可起码能问问府里的忌讳、讲究吧……国公府规矩严,下人都和哑巴似的,不论哪个院出身,不该说的半句也不多说。要不是福寿嫂有心事,我怕是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蕙娘白了她一眼,“我身子沉重,他又是个男丁,和我年纪也差不多,哪能那么随意搭话……”

    “这不是现放着,票号的事……”绿松轻声嘀咕,“不过,您顾虑得也有理,姑爷虽然性子阔朗,可这种事谁都说不清,没准,他还是个醋坛子呢——”

    自从洗脱了通房的可能,绿松行事,渐渐像从前一样大胆,她这是在调弄主子呢,蕙娘被她闹得没脾气,“我懒得和你说!”

    #

    虽说有了身孕,可脑子却不会因此停转,尤其是现在,丫头们把家常琐事全都承包过去,石英借绿松不在,可了劲儿地献殷勤,甲一号里里外外,被她打点得妥当万分,连给蕙娘挑毛病的那点余地都没有留下。至于拥晴院送来的燕喜嬷嬷季妈妈,她背景是雄厚的——太夫人陪房之女,当年在良国公之妹,权仲白姑姑身边伺候过的,这位长辈去世之后,因没留下儿女,一众陪嫁或者四散,或者留在夫家,太夫人是亲自点名把她给要回来了……越是这样老资历的下人,就越是安分,季妈妈过来以后,也就跟着江妈妈一道饮食起居,按时到蕙娘跟前请安,别的时候,连门都不经常出。

    权仲白每天三餐都在甲一号吃,蕙娘早上起来吃药,他都跟着喝一勺……安保工作做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瞎担心的了,京城万分平静,冲粹园平静万分,在如此一潭死水之中,焦清蕙真有几分无聊了……

    和她不同,雨娘的日子过得很逍遥,山上有一片小空地可以骑马,权季青天天带她去学,据说也是经过家里首肯的:东北苦寒之地、民风剽悍,骑术在身,也是多一重准备。蕙娘自然不做恶人,令人为瑞雨准备了一匹驯顺的牝马,也就不再过问。除了学骑庐外,还能时常泛舟湖上,枫林赏秋……不过一个月工夫,小姑娘脸色红润了、身量长高了,对蕙娘的笑脸都多起来。蕙娘看着她,也觉得她怪可怜的:纵使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可那又如何?权瑞雨的快乐,只寄托在这么小小的几桩游乐上,可见她平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她虽不愿上船颠簸,可得了闲,和瑞雨一道在湖边走走,拿钓竿钓几头鱼,编几个花篮、织几顶草帽,这还是能做得到的。这天两人站在一处,她就和蕙娘闲话,“今天是吴家、牛家办喜事的日子,只可惜不知如何热闹了。”

    “你出嫁的时候,只会更热闹。”蕙娘随口说,想到吴兴嘉的做派,亦不禁微笑,“不知道嘉妹妹今日戴的,又是哪双价值连城的镯子呢?”

    “不会更热闹的。”说到她的婚事,雨娘倒有几分心事,她阴沉地望着水面,有些黯然。“我们家和吴家不同,行事不求高调。尤其崔家就更讲究韬光隐晦……别说和嫂子比了,就是和吴姑娘比,嫁妆肯定也是有所不如。”

    这是权家长辈的事,蕙娘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笑道,“别的不知道,你的镯子肯定比她的好。一会跟嫂子去选一对,也算是给你添箱了。”

    以她的身家,随意装饰,都能令人眼前一亮,瑞雨早不知拖着玛瑙,磨了多少衣样子过去,可首饰她从不曾索要,即使蕙娘要送,也都为她婉拒。今天话赶话说到这里,蕙娘显然是真心要送,她不好再回绝了,却仍不肯就拿。“那就先多谢二嫂……等我出门前,再来选吧。”

    “你娘教你,倒是挺严格的,简直都有些古板了。”蕙娘不由失笑,“和二嫂你还这么客气,真是讨打。”

    “是教得严格。”雨娘今天情绪不大高,“说是多学一点,以后受用一生。就是这一年半载,朝鲜话就没有少学,那么蛮夷之地的言语,磨牙死了,我要是学得慢一点,还有人打掌心……”

    这不是蕙娘第一次听说,可谈起来,她还是有些不解,“其实崔家人虽然说是驻守北疆,但他们也就在沈阳一带驻扎呀,那里离朝鲜是近了点,可也还算繁华,居民开化,汉人不少,不会说朝鲜话也碍不着事的。他们朝鲜人,和我们大秦关系也就是那样不咸不淡地,平时两国往来也不多吧……”

    “技多不压身嘛,”雨娘垂着头说,“唉,有些事,嫂子你也不知道……”

    或许是那对没送出去的镯子,多少是打动了小姑娘,也或者是在冲粹园里的生活,确实使她得到了微不足道、却又真真切切的快乐,权瑞雨今天的话很多,居然罕见地谈起了权家祖居地。“那个地方,听说距离边境不远,周围住了很多鲜族。不会说鲜族话,要遭欺负的——”

    正要再往下说时,桨声响处,权季青忽然从残荷中摇出了一艘船来,他身着青衣,站在船头,倒大类权仲白那飘飘欲仙、不染纤尘的风姿,见到嫂子和妹妹,便仰起头来微微一笑,从船中拎起一个篮子给雨娘看。“刚掘出来的新鲜藕,还带着泥呢,吃不吃?”

    雨娘欢呼一声,顿时又忘了刚才的话题,她拍着手,“要吃要吃!”

    权季青便移舟就岸,从亭边擦过,自然有人将莲藕取走,他上得岸来,手一翻,居然又是两朵鲜花——这么微冷的天气,如此偏僻的园林,也真不知他从何处弄来——他取了一朵,簪到瑞雨鬓边,“好看。”

    又将另一朵递给蕙娘,“二嫂也有一朵。”

    蕙娘微微一笑,也就接了过来,拿在手上却并不簪,权季青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道,“嫂子人比花娇,拈花而立,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啧,小叔子比老公会讨女人欢心啊。

    终于刷进后台了,大家看文没问题吧?

    双更送上,enjoy!

71调情1

    到了秋日,除非温室特意培育否则鲜花难得权季青偶然寻来一两朵给了雨娘,肯定也要送她这没什么好非议的可年纪相当的小叔子这样夸嫂子就有点不妥当了蕙娘不好回话只是笑而不语倒是雨娘冲哥哥发娇嗔哪有四哥这样说话的,夸嫂子用了八个字对我就一个词……

    说着,便挥舞手中的钓竿作势要打权季青

    说起来权家几兄妹也就是他们两人年纪最接近权季青平素里风度翩翩雅静温文得几乎不像是将弱冠的少年只有在雨娘跟前还能露出一点活气他冲妹妹微微一笑你自己都美得不行了还要人夸啊

    雨娘就像是文娘在季青跟前真是全方位都被压制连一点点浪花都掀不起来所差者权季青毕竟是她哥哥倒还会让着她一点——也是在蕙娘跟前要给妹妹留点面子给你带了藕、带了花还要四哥怎么夸你

    雨娘已经把场面给糊弄过去自然也就不耍大小姐性子了哼哼着并不和哥哥顶嘴见嫂子若有所思她便拉着权季青我想坐船你刚从什么地方过来

    在权仲白跟前她总显得有些战战兢兢:权仲白是爱数落她的但权季青就宠她得多了才从山上回来坐船在湖心荡一荡天气冷了蚊虫不多湖心亭附近风光很好

    被这么一说雨娘自然要去瞧瞧她随口邀了蕙娘蕙娘却不能去权季青也不跟着客气他站在船头将雨娘接到舟中坐下雨娘心疼哥哥命船娘上来支浆两兄妹在舟中对坐从亭下慢慢滑进莲花荡里雨娘冲蕙娘轻轻招手权季青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回过头来向她挥了挥袖子做可爱状

    舟进莲叶中还能隐约听见雨娘撒娇发嗲还有权季青隐隐的笑声石英跟在蕙娘身边此时也不禁笑道四少爷同二姑娘真是吵闹到了一处倒现出了有兄弟姐妹的好

    蕙娘随手将权季青给的芙蓉放到石英手里出来半日也该回去了

    她语调清浅心不在焉显然是有一点心事石英全程跟在主子身边只觉得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居一景要说有什么不妥当也就是四少爷夸了少夫人一句……可说句实在话都是一家子多一句话少一句话似乎犯不着多心毕竟话说白了四少爷都还没有成家呢就是要和二房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那也得等他成家生子了再说同二姑娘一样这都是戏台下坐着拍手的所差者只在叫好还是起哄而已要是连这样的人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都要往深里去想这日子可就趁早别过了

    她自然未敢询问只是躬身扶主子上轿您仔细别用岔了力——

    暖轿顺着湖走了一会远处湖中箫声又起呜呜咽咽、隐隐约约衬着淡灰色天竟如一匹长练委婉回环、丝缕牵连从湖中往岸边吹来连前头轿娘都听住了脚步不觉放慢了几分轿子猛地一挫蕙娘差些没跳起来这倒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石英忙上前申饬那轿娘也是魂飞魄散忙由旁人替了肩自己跪下请罪

    算了少夫人对底下人有时严厉得简直过分有时又很宽和的确是好箫音隔了那么远音色还是那样亮……偶然听走了神也是常有的事

    话虽如此差些惊了少夫人的胎气这又哪是小事石英驻足片刻待轿子去远了才低声冲那犯事轿娘道老规矩自己去楚妈妈那里领罚吧

    楚妈妈是蕙娘身边的教养嬷嬷虽担了这么一个名头可教养的主要是蕙娘近身的几个下人她性子严肃是有名的‘活阎王’这轿娘不禁面现惧色一时不愿起身石英只得又放缓了语气少夫人都发话了左不过罚些月例还不快去

    她心里也不是不失落的:轿娘吃的是肩上饭如此不快从前也难以避免可绿松在时哪里还要说话一个眼神底下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虽说现在她远在京城自己又说了一门上好的亲事可如今看来究竟依然是比不上绿松……

    少夫人听着箫声一路都心不在焉石英有所感怀今日话多了一点也不知是二姑娘还是四少爷这箫吹得是满好听着调子也熟像是——

    是《梅花三弄》蕙娘轻声说我练过几次的你记性倒不错

    她语气虽宽和宁静可听在石英耳中却无异于黄钟大吕她是极熟悉蕙娘的哪里听不出主子语气中的不耐立刻就不敢再往下说只在心底暗暗地责怪自己:一起了和绿松比较的心思就处处进退失据

    可话又说回来姑娘这是为了什么事心事这么沉呢……

    石英没有揣摩错蕙娘的心绪的确不算太好回到甲一号她难得地沉不下心只望着案上清供的一朵芙蓉发呆——越急越错石英怕是料想着这鲜花来得不易自己不该私自处置回到院子里转头就寻了一个小盘子供在了书案一侧她想和绿松说几句话可绿松却又不在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孔雀过来同她一起看镯谱要给雨娘选一对名贵的镯子做她的添箱礼

    怪可怜的……蕙娘说小小年纪就要嫁到沈阳去那地方说是也并不差为从前女真人经营得很繁华可哪里及得上京城万一……倒是文娘还好一点将来要出京也是往南边去那边天气起码好些也给她挑一对好镯子吧多开心一会算是一会

    文娘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家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孔雀也是第一次听见蕙娘露了口风她扫了主子一眼您有心事

    蕙娘不禁一怔她没说话可这表现同默认也差不多了两人对视了一眼蕙娘也便不在嘴硬怎么看出来的

    您一有心事话就比往常要多些孔雀轻声说可说可不说的一些事您往往就会说了

    蕙娘再精明也不可能把所有丫头都给琢磨得透透的可她身为甲一号绝对的女主人这些跟在她身边的小人精却起码都打点了九成心力来琢磨她被孔雀这一说她倒是怔了半日才自嘲地一笑是有点心事……不过这事有些棘手不好说、也不好办

    孔雀没有说话她一页一页地翻着首饰谱录过了一会蕙娘问她你看中甘草多久了你爹娘这一阵子可没少磨缠我

    也有几个月了孔雀半点都没有平时的急躁她轻声细语从容而坦诚他虽然嘴笨可心好办事也不掉链子几次见面都有……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再想想他那个出身怎么也不少一口饭吃的虽说这几年不大好可再过几年放出去做事了也吃不了多大的亏

    甘草要不是自己实在太寡言少语的确是能更进一步可蕙娘却不是吃惊这个都几个月了……那你还想当通房

    是家里人的意思孔雀在蕙娘跟前从来都是这么实诚我娘说跟着您吃不了亏的在少爷院子里又能帮您又能享受些富贵她们也更有体面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再说少爷也——

    她看了蕙娘一眼微微一笑反过来逗蕙娘我要是夸少爷生得好、人品好您又该不高兴了

    他哪有那么好蕙娘果然嗤之以鼻一家子四兄弟长得都差不多难道就他一个人生得最好看

    她难得地软了下来学着文娘猫一样蜷在榻上沉默有顷又问孔雀那……权仲白同甘草你更喜欢哪个呀

    孔雀轻轻地给蕙娘捏肩膀过了一会才说这喜欢也分的少爷虽然好可那是云端上的人看一看、喜欢喜欢那也就算了……我哪配得上少爷呢可甘草就不一样了……

    没个确切的答案似乎喜欢谁更深一些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比较出来的换作孔雀在蕙娘这个身份那么喜欢喜欢就算的也只能变作甘草了蕙娘忽然想到焦勋她的手不禁落到小腹上轻轻地抚了抚肚子一时有感而发这个情字实在碍事要没有它大家各行其是少了多少纷争

    孔雀没有接话她给蕙娘看这对和田玉镯您嫌沉到手了也没戴过几次北边富贵人家少拿这一对出去更能镇住场子

    蕙娘翻阅了几页图谱嗯了一声也不算丢人了……先找出来搁着吧等雨娘回去以后再让人送到府里去

    今儿您同二姑娘出去是遇见了四少爷孔雀瞅准她的空当冷不丁就是一问这一问倒真是把蕙娘给问得猝不及防她甚至都来不及掩藏自己的惊愕本能地便瞪大了眼好半天才道怎么这几个月你——眼力见长呀

    这不是我眼力见长孔雀轻声说其实您怕是早也有所感觉了吧就是新婚那天晚上揭盖头的时候我就觉得四少爷神色有些不对就像是一朵向日葵走到哪里脸都冲着您这边当时觉得怕是没见过您这样的姿色也就没放在心上可几次陪您出门在院子里遇见四少爷我这么冷眼瞧着四少爷对您是有些不对……

    蕙娘咬着唇半天都没有说话——这毕竟是极不体面的一回事一旦传扬出去就是做嫂子的一点错也没有声誉大跌那也都是免不了的孔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站起身来掩了册子就要退下

    今天是遇着他了蕙娘低声说孔雀回眸望去时却为窗外射进的阳光所扰竟看不清她的神态送了一朵花夸了一句话话说得不大妥当可也就是一句话而已二姑娘也好你石英姐姐也罢都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他载着二姑娘游湖在湖上吹箫呢……《梅花三弄》吹的是全曲

    这……孔雀也有些不明所以她再三寻思也就挑出了一个毛病《梅花三弄》不是琴曲吗

    《梅花三弄》也算是名曲了从琴到笛、箫独奏、合奏的谱子不少蕙娘说箫曲单吹没有吹全曲的那太费力了……只有琴箫合奏吹的才是全谱

    没有一点乐器上的造诣怕是真品不出这一举动中隐含的信息孔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再去琢磨曲名梅花三弄……您爱梅花是出了名的……这四少爷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这可不是又大胆、又缜密想法出奇可却直切主子的心思:以主子的观察入微是肯定能品出个中韵味的可余下如所有下人并二姑娘——像是并不精于乐器——就算人就杵在两人身边呢却是半点都没能察觉这又要比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手段更高出几分了孔雀一时也是心潮起伏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她不禁压低了声音这么说他要来冲粹园也是为了您喽……

    这就不知道了主子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都说是为了雨娘也的确提了许多次可就算来了冲粹园又有什么用……我身子沉重不能时常出门就在一处见面的机会也决不会太多的

    就算见面的机会本可以无穷多可主子既然这么说了无穷多也要变得无穷少孔雀这才知道后怕:还好还好十三姑娘也不是一般女儿家被人随意撩拨几下就乱了心弦这要是闹出不才之事岂不是后患无穷一辈子都得担惊受怕

    只是……蕙娘的语气里不免也蒙上了少许疑惑连你这心思简单明了的丫头都晓得相机行事、量力而为他那么一个看得剔透分明的聪明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该是他的东西怎么都不会是他的吹这一曲《梅花三弄》难道他还盼着我来和他

    孔雀这个人对外人面子上还绷得住可在蕙娘跟前一向是快人快语方解难道就不是聪明人了这聪明人也有被冲昏头脑的时候不是

    能在蕙娘身边服侍的的确不聪明不行可方解怎么就会糊涂到这个地步自己拿了一个盒子就去找孔雀——以她的性子这盒子也没有上锁在找孔雀之前她不要揭开来看看这要真是首饰她又怎会自己拿过去肯给孔雀带一句话她都要承情了分明是自己打开来看过明知那是什么才特别令孔雀收藏以便引发蕙娘的误会

    为了扫除孔雀这个障碍她也算是用了心思了只是这份心思实在严重侮辱蕙娘的智力如是在从前她也不肯相信方解居然会这么蠢的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除却鬼迷心窍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方解就那样喜欢权仲白她有些吃惊换作别院的丫头那也就罢了可你们是眼看着他在立雪院里被我玩得团团转的——

    平心而论孔雀为权仲白说话姑爷妙手仁心、风度翩翩就从长相来说连您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我跟在您身边这么久您的喜好我还不明白吗您就喜欢温润柔和、洒脱风流的雅士我们这心底都奇怪呢按说您知道说给姑爷而不是说给何家应该是暗自高兴才对怎么就——

    我说的是方解又不是我自己蕙娘使劲送给孔雀两颗白眼球你跑什么题

    这……孔雀不是绿松她不敢几次顶蕙娘的嘴蕙娘动了情绪她就不多说什么了只能摊摊手言下之意也很明白:人家那么好方解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在立雪院里虽然受了苦可他始终也没有太失风度不是就有缺点那也是蕙娘自己嫌他在方解来看恐怕这些缺点非但不是缺点还都更是极大的优点呢毕竟权仲白再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单单是这一层身份已经足够给他镀上一层金了

    这件事你就不要声张了蕙娘沉吟了一会也只能如此吩咐孔雀连绿松都别多说横竖再过一段日子他们就要回去了……我看他也没胆子闹得太明显的以不变应万变吧

    是孔雀规规矩矩地站起来答应——或许是因为这是蕙娘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和她交心她顿了顿竟又壮着胆子问姑娘您看姑爷这么——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酝酿勇气断了片刻才道您看姑爷这么吹毛求疵是不是因为……您心里还惦记着他啊

    这一问恐怕是这十几个核心丫鬟都一样想问的问题蕙娘心底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绿松才根本都不提自己的亲事……就算是她也误以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挑剔权仲白不过是因为心里早就有了人了

    可恰恰是这一问她是永远都不会、也不能正面回答的

    相机行事量力而为蕙娘淡淡地说有些事不能成就不要多想……这个道理我和你一样清楚

    孔雀也再不敢多问了她匆匆施了一礼回身拿起权季青送的那一枝轻红人都走到门边了——还是不禁顿住了脚步

    这话也就是我……也许还有绿松会这么对您说了她都不敢回身姑爷人真不错您……您别山河空念远还是怜取眼前人吧

    蕙娘身边的丫头多半都是识字的孔雀虽然看着浅薄可居然也能用这浣溪沙的典蕙娘一时不禁啼笑皆非她想分辨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就是这一耽搁孔雀已经逃一样地出了屋子轻轻地合上了门

    怜取眼前人她只好说给那空荡荡的盘子听语调终究还是带了一丝负气怜取哪个眼前人还不知道呢温润柔和也不是就他一个人温润啊白面书生也不是就他一个人白面啊和他长得很像的人还有七八个呢……凭什么就要怜取那么个老菜帮子……哼

    最后这一声哼却是哼得九曲十八弯的哼出了七八个调来

    哼完了再想一想却也不禁托腮一笑这一笑灿若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的办法都不同哈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哈哈哈啊……八点半有均订+200的二更~

    今晚吃昨天剩饭没啥好说的(你看我不是天天都饮食好吧)

    PS谢谢读香、臭肥猪、挽棠、水轻轻的地雷

72计从

    吴家、牛家的婚礼,蕙娘当然无缘参与,但权仲白却有份被邀请,他虽然没去,可过几天回来和蕙娘提起,也说,“真是气派,我去给牛家太夫人扶脉的时候,还见到有人在吃流水席呢。”

    蕙娘现在怀孕也进入第二个月,她害喜害得早,居然这时候就已经开始烧胃了,这几天都不大舒服,听见权仲白说话,不过是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便算是搭理过了。权仲白待要住口不说,她又有意见,“怎么不说了,我听着呢。”

    “没什么好说的,”权仲白坐到蕙娘身边,习惯性地就去拎她的手腕,“我也见不到新娘子,就是和新郎见了一面,很踏实的小伙子,没了。”

    当年被文娘踩得和什么一样,焦家两姐妹,哪个不是把她比到了泥里,可其实说起婚事,蕙娘还好,权仲白身份放在那里。要是王辰没个进士出身,以后文娘在吴兴嘉跟前,真是休想抬起头来。双方都是名门之后,可再怎么说,吴嘉娘那都是元配……

    蕙娘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什么,就替文娘委屈得红了眼睛,权仲白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你又不认识那个牛少爷,干嘛说起他就哭。”

    “谁为他哭。”蕙娘也回过神来,修正了一下。“谁要哭了,我是——太阳烈,晒的。”

    怀着孩子,性情大变的人有的是,现在开始害喜,多愁善感一点,也可以理解。权仲白比从前更容让蕙娘一点,“好好好,太阳太烈了,晒的。那你就侧过身来,别让太阳晒着你呗。”

    见蕙娘不动,他便自己把她翻过来,又激蕙娘,“你这个样子,能不能见李掌柜?要不然,今年还是让你手底下那个女账房和他打打交道吧。”

    “见一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蕙娘虽没被吃这一招,但提到正事,也严肃了一点。“现在宜春的局面比较复杂,大爷和三爷联合在一起想要挤我,李掌柜手里的股份虽然不多,可用得好,说不定能扭转乾坤呢?好歹我也得让他摸摸我的底……唉,到时候少不得要借季青一用了。”

    自从九月末听了一曲洞箫,蕙娘也就是跟在权仲白身边见了权季青几面,平素里两人见面机会也的确不多。但如今她受胎儿连累,体力的确是有下降,就说每天早上,连起身都能给耽误出半个时辰来,哪里像从前,睁眼就起,换衣梳洗紧跟着就去练拳……不说反应变慢,但要纯粹以自己的能力来折服李掌柜,就要多花费一点心机了。而在这种时候,权仲白多次叮嘱:太过紧张,很有可能就会造成流产……孰重孰轻,蕙娘当然分得清楚。

    不能以能力动人,就要以权势压人。权季青这几年来和宜春票号接触不少,又是权家主子,他就是一句话不说,只是坐在那里,对李掌柜都是无言的压制,个中道理,蕙娘和权仲白也都明白。权仲白无所谓,“其实会让你接账,长辈们的态度也算是表现得很清楚了。不过,你现在的确不适合太用心,多一个人帮着压一压,也好。”

    他现在时常也会提早回来看望蕙娘,在甲一号待的时间比以前多,今日就是这样,只是两个人坐在一处,除了孕事、家事以外,几乎没有话说,又谈了雨娘几句——“她身手轻巧,现在已经能骑着马四处乱逛了……自己都很得意。”

    “你们权家□女儿,也是往全才教。上次她和我说,她还会些药理!学科这么杂,难怪女红根本就不上心了……”

    “都是这么大的家业了,女红也就是点缀罢了,会一点好,不会也无所谓。”

    ——说完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居然无话可说。权仲白勉强找了个话题,“上回不是要做一件衣服来穿吗?做了这小半个月的,也不知缝到哪里了。”

    “你不是还要给家用吗?”蕙娘松一口气,也来了精神和他抬杠,“上回那十几两银子,只够一顿饭用,裁布的钱都没了,怎么做?”

    实际上,权仲白前回深夜回家,已经看见她手里做着一件衣服,只是质量如何,从那皱巴巴捏成一团的料子就能看出来了。想来焦清蕙虽然也会做些女红,但要她自己缝一件能上身的衣服,只怕还是力有未逮。他逗焦清蕙,“家里宜春的五分股,两分实在是我们二房的私产,一年也有些红利,做一件衣服,应该够了吧?以后还说我不能养家?”

    “那又不是你的……”蕙娘总有话回他,“你或者索性把我害死,一年百多万两的红利出息,也就变成你的了,啧啧,身价飞升呀,郎中。”

    权仲白早已经学会不较真的人,总是被她激得很较真。“要真这么说,达家前两位姑奶奶该哭了,统共就三分股,贞珠还是庶女呢,竟陪走两分,她们倒是什么都没落着……这两分股,你要这么说,还真就是我自己挣来的。”

    从前的**,毕竟是从前的事了,蕙娘那时候也还小,并不大懂事,对于先鲁王和当今的斗争,只是模糊地知道一点影子,不过鲁王妻族几乎已经被屠戮殆尽,倒是母族达家还能苟延残喘,好歹保住爵位,权家肯定是从中出了死力的。从权仲白这话来看,这其中他自然是出力良多。

    她有一丝烦躁,沉下脸来并不答话:这个老菜帮子,一辈子也就是医术超群这么一个优点了。如若不然,自己哪里会说给他,做人粗疏成这个样子……哪有人在这种时候死命提前妻的,人家权季青虽然胆大包天匪夷所思,可好歹还会吹个箫、送朵花,权仲白呢,从成亲到现在,送给她的只有无数声叹息,无数种强自忍耐的表情。

    “懒得和你说。”她一翻身,又翻到太阳那面去了,“你有本事,你会挣钱,行了吧?”

    从前蕙娘不动声色,永远都是那样笑里藏刀、温柔噎人的时候,权仲白觉得她深沉得讨人厌,可现在她揭开面具,处处挑剔了,他又觉得她喜怒无常,很有几分矫情。可谁叫人家怀着他权仲白的子嗣?他思索了片刻,也多少明白焦清蕙气在哪里,可话是实话,他也不可能把贞珠一言抹煞,要他说点甜言蜜语吗……权仲白一想就肉麻得直起鸡皮疙瘩。他只好按住蕙娘的肩膀,又把她翻过来,“别躺那么里面,一会阳光褪了,你容易受凉。”

    这是正理,焦清蕙也不会任性到故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瞥了权仲白一眼,神色有些微妙,似乎在等他继续往下说——权仲白恨不得一气给七八个权贵扶脉,都不愿再落入此等境地,他绞尽脑汁,这才又想出话题,“封锦怕是已经查到幕后黑手了……封绫的绣屏,应该是孙家找人定的。”

    朝廷政事,焦清蕙一直都是很感兴趣的,她果然精神一振,“你和我仔细说说……这件事,家里人知道不知道?”

    权仲白随意交待了几句,焦清蕙便生气勃勃地来打他的手,“你也不和我商量商量……怎么能私底下就去通知孙家!权仲白,你姓权呢——”

    “这还不是你爷爷的交待?”权仲白这回倒是辣气壮,他一摊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这件事我出面都不好,只有杨七娘给封子绣说说情,没准还能管些用处。还得看他给不给这个面子了,真要有心和孙家作对,他燕云卫兵马全出,孙家没有两个月就能被查得个底儿掉。老太太的病情,瞒不了多久的。”

    一听说是老人家的意思,蕙娘顿时没了二话,她靠在迎枕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看着倒是比刚才气息奄奄的样子精神多了——也不烧胃了,也不作呕了。沉吟了片刻,方道,“你要是真想帮孙家,我这里倒有个主意。”

    “我虽然要帮,但却决不会为了这事耽误医疗。”权仲白丑话说在前头。

    焦清蕙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谁让你说这个了……来年选秀,家里似乎真要出个族女,这时候谁都不能太得意了,你不妨把封锦这话往家里一递,家里能量大,牛家的把柄他们肯定也握着呢,再卖孙家一个人情,孙夫人要是会做事,这时候就把这把柄丢给娘家,由宁妃出面拉淑妃下水,毕竟现在相对淑妃来说,宁妃可不是弱了一星半点,她也需要时间重振旗鼓,培养羽翼……届时杨家、牛家相争,宫里就乱了,皇上就是要动太子,也得顾忌影响,保两年太子,不是什么问题。孙侯出去几年,两三年后,怎么也要回来了。到时候孙家有了主心骨,孙夫人也出孝了,你还为孙家操什么闲心呢?”

    这一计简单明了,走的就是阳谋,丝毫没有一点卑鄙龌龊之处,摆明了就是四处拨火、两面卖人情,得了孙家感激,又给将来权家女腾出一点往上发展的空间。要想得再深刻一点,朝局牵制,有了两年时间这么一缓冲,孙侯回来,又耽搁个一两年。真成功废了太子,那也是四五年后的事了——这都还是脚步快的,这期间,权家女要能成功入宫,再生个儿子,很多事还真不好说呢。毕竟几个皇子,身子都有问题,会不会半路夭折,都是难说的事……

    权仲白稍微一琢磨,就不禁叹息,“这么复杂,亏你想得出来。不是让你少用点心机,免得伤了胎气吗!”

    “这就是眼睛一开一闭的事。”这倒是对蕙娘最好的称赞,她嫣然一笑,“你自己想一想,这一计,没触犯你的任何一条清规戒律吧……不是说了吗,什么事都得商量着办,你要觉得我的主意好,你就照着办去吧。”

    权仲白也的确是守信的人,既然承诺了老太爷要尽力保住太子,又答应了焦清蕙,以后遇有分歧,要各凭本事说服对方,对外却须夫妻一心,秉持一个调调。这件事,他本来信任封锦的操守——会问东宫的身子,还是想要两全其美、问心无愧:如果东宫身具病根,他扳倒孙家,也算是师出有名,可以向皇上交待。可万一东宫的身子还能调养得好,公器私用,封子绣怕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只要稍一犹豫,杨七娘这边说情信一到,孙家之危也就暂时解开……

    但人性,从来都是最不可信的,他要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蕙娘这一策,是用朝势钳制皇上,却又不使权家出面,毫无风险,还落了人情。他也没有不用的道理。

    过几天,权神医进城扶脉的时候,顺势就向权夫人挑明了这么一桩事儿,再随意出了主意,“婷娘不是马上就到了吗?这时候闹着废后、废太子的,选秀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别赔了雨娘,婷娘这儿还亏了。还是得让宫里再热闹一点,皇上投鼠忌器,即使知道孙家底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估计也不会这么快动手的。”

    他提了牛家、淑妃几句,权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等权仲白走了,她把话带给良国公——这对父子关系不大好,权夫人经常居中传话。

    良国公听了这一番说话,都要沉吟不语,半天才叹一口气。“这个焦氏,远在香山,都能讨长辈的欢心,也实在是本事。”

    权夫人其实也就是高兴这个,“真是百炼钢成绕指柔,仲白好听她的话!之前多反对雨娘的婚事,现在也不提了,居然还关心起婷娘入宫后的前途……这一计要成了,婷娘面对的局势,说不定是比我们想的还要更好。焦氏手腕圆融大气,固然难得,可最难得还是仲白居然不反感她的手腕,还能帮着说话——不是我偏袒焦氏,比起林氏,她是更能处处周全一些,起码,伯红可没仲白这么刺头。”

    权仲白有多不驯,良国公这个当爹的难道不清楚?权夫人这番话,实在也是意有所指:权伯红这几天正和林氏生气呢,这可瞒不过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林氏也实在是着急了一点,通房的孩子还没落地,她就把人家的亲嫂子,自己陪嫁大丫头出身的心腹给拔除了,手段是又快又狠。这不是冲着通房去的,还是怎么着?也难怪伯红要和她生气,孕期里呢,太折腾了吧……

    良国公态度深沉,他没有接权夫人的话,而是继续点评清蕙。“你还没看到这一层:保太子。那就是继续压制杨氏,她还是在给她祖父出力呢……这个焦氏,不过一计,又得了孙家人情,又保了自家祖父不说,最重要,又在我们两个老的跟前,显示了她调/教仲白的本事……她是心明眼亮,一眼就看准了我们最看重的一点,给她一个机会,她就能闹出这么多花头,实在是手段过人……”

    即使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明确的倾向,此时也不禁叹了口气,“这一胎要生个男孩,那就好啦……”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叫千里马也要伯乐,小白只看懂一两层,比不上良国公老道哈哈

    一直更不上……再试试看!

73狼狈

    也许是头胎的缘故,蕙娘孕期反应很大,即使有权仲白这么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在,她也是受够了害喜、嗜睡的苦。前一刻,石墨给做的小灶她还吃得好好的,下一刻却是菜没入口就要作呕。一天进餐次数虽然多了,可真正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却很少,十月一个月,她是显著地瘦了。

    因天气渐冷,交通不便,来求诊的患者要比别的季节少些,权仲白除了隔几天进城一趟,顺便给大少夫人把脉之外,也都很少往扶脉厅过去,而是尽量在甲一号陪伴蕙娘——其实除了碍眼以外,并不能发挥太大作用,毕竟这是自然反应,权仲白除了帮她捏捏手心之外,也几乎无能为力:孕妇是不能推拿、针灸的,而喝药?才闻到药材的味道,怕是蕙娘就要翻脸作呕了。

    被这两个症状闹得,蕙娘连脑子都没有从前好使了,收到绿松打发白云带回来的问好信,也不过是看过一遍,就撂在案边,眼一闭继续沉沉睡去,第二天起来,石英看准了她脸色不错,看着似乎还有精神,这才上来小心翼翼地和她又学了一遍,“那一位办起事来,从来都是如此雷厉风行,真是半点都不怕别人嚼舌根。”

    大少夫人也不愧是个女中豪杰,处理小福寿,处理得真是霸气四溢,头天和家里打了招呼:林三爷在广州缺人使唤,给她写了信借两个老家人,这是弟弟亲自开口,也不好回绝……第二天就把小福寿一家子给打发上路了,连她两三岁的儿子,都令一起抱到广州去。

    抱到广州去,是发卖还是继续做事,那就说不清了,现在广州几乎天天都有船只出海,就随意卖到任何一艘船上做苦役,那也都是林三少嘴皮子一碰的事。这天涯海角的,小福寿一家这辈子再在京城露脸的几率,可谓是微乎其微了……

    就摆明了要敲打、收拾巫山,别人又能奈她何?卧云院当家做主的媳妇不是别人,正是大少夫人,她还怀着大少爷的骨肉呢,这可是多年来的头胎……长辈们就是心里有所不满,可又能说什么?总不成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和大少夫人翻脸吧?

    蕙娘又有点想吐了,她一捂嘴,石英立刻就给递了痰盒,不过吐无可吐,只是呕了一些酸水出来,才算是熬过了这一波。她乏力地用清水漱了口,又往迎枕上一靠,有气无力,“她这摆明了就是阳谋,并不怕人知道的,别人爱嚼舌根就嚼去,人家才不在乎呢……绿松还有什么说话没有?这小福寿究竟是为什么被打发出去,总要有个缘由吧。”

    “听说,”石英多少有点尴尬,“就是因为和我们立雪院的人多搭了几句话,您也知道,福寿嫂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没准听绿松说了几句,这就——”

    白云很快就进屋子给蕙娘请安,“现在府里风声紧,卧云院的眼睛,看着绿松姐姐呢,她让我同您说一声,就不过来了……”

    说着,就细细地给蕙娘讲起了卧云院的事情:“自从巫山和那一位相继有了身子,福寿嫂就没有什么职司了,每日里只是在大少夫人身边凑趣而已。绿松想必也和主子提过了,她的心情并不算太好,想来,多年主仆,巫山这一胎,生儿子倒不如生女儿,生女儿倒不如不生——这个道理,她也是明白的。不过,巫山身边有问梅院派去的燕喜嬷嬷守着,连一口茶都是被人看着的,这一胎生不生,可不由她。”

    既然这孩子已经是不能不生——这都五个月了,一旦滑胎,恐怕巫山自己都有危险……那么福寿嫂对自己也许要面临的危机,肯定存在着惧怕,在这种心态驱动之下,同绿松多几句话讲,实在是人之常情。毕竟,一个当奴才的要对付主子,没有外来的提点和帮助,她自己首先心态上就站不起来。

    “您也知道——”白云看了石英一眼,一时有些踌躇。

    蕙娘压下一阵眩晕,她淡淡地道,“该说什么就说吧,这件事,无须瞒着石英。”

    “是……您也知道,这大少夫人这一胎,来得时机真的挺巧。就只是为了自保,手里握了一点筹码,总是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绿松姐姐善于言辞,福寿嫂子也不是什么笨人,两个人打了一阵子机锋,福寿嫂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据她所说,当时把出喜脉时,她就在一边伺候。大少夫人问了两次,‘真是半个月前有的?’姑爷都说得很肯定,按时间算,那时候她已经从娘家回来有一段日子了……”

    蕙娘神色一动,“问了两次?”

    “绿松姐姐也觉得古怪,就是福寿嫂子,被她那么一点,也犯了寻思呢,不过,就是一时喜悦得糊涂了,那也是有的。”白云细声细气地说,“再说,这借种的事,那也是有风险的。要是孩子落了地,不像爹也不像娘,真是要遭人闲话的。这就是要借种,怕也只能在族内借,您知道,这几代老爷们,长相都差不多……再说,他们也有机会——大少夫人、大少爷是管家的,院子里时常都有人进出,有时候半夜三更还有男丁在院子里呆着呢。那时候,各个院子都落锁了,卧云院的角门,钥匙都是大少夫人自己拿着的,进来出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这非得福寿嫂子这样的身份,才能打听出一点端倪不可。绿松姐姐就提了福寿嫂子几句,她觉得福寿嫂神色也有些不对——不过,对方是丝毫没露口风。”

    “怎么会露,”蕙娘不禁微微冷笑,她稍微来了精神。“生男生女,那还是不一定的事,手里握个把柄,若生男,那就是她的护身符,若生女,那就是她的晋身阶,将把柄送到我们手上,这条通天的大道她还怎么走……这么说,她怕是也有所怀疑,想要私自查一查喽?”

    “深闺密事,很多事是我们不能知道的。”白云轻声细语,“福寿嫂肯定没有把话全说尽了,也许她想捏的是别处的把柄,这也都难说。不过,的确就是两三天后,忽然间就没有她的消息了。又过了一两天,这才打听出来:一家子都给打发到广州去了……大少夫人别的不敢说,办起事来,的确是干净利索,脆得嘎嘣响。”

    猜她可能借种,只是一种恶意的怀疑而已,蕙娘还不至于自顾自就认定了,大少夫人这一胎真是借种借出来的。不过,换句话说,如果心中没鬼,在这种需要好生安胎的时候,小福寿就是再不规矩,大少夫人敲打她两句也就是了。一个下人,还能翻了天不成?全家人可都在主子手里捏着呢!反应大成这样,或者是她也同自己一样,正在孕期,情绪起伏得厉害,要不然,那就是真的被福寿嫂刺探到了什么,对大少夫人来说,这个人,已经是一天都不能再留了。

    见蕙娘沉吟不语,白云和石英对视了一眼,石英便轻声道,“要不然,奴婢同桂皮打声招呼,您这里,也让廖妈妈——”

    “不必了。”蕙娘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半躺□子,忍不住就抱怨了一句,“肯定都是权仲白的不是,听母亲说,姨娘怀我的时候,可根本都没有一点反应……全是他的种不好!这个坏小子,才几个月呢,就折腾起娘来了——你们什么事都不必做,绿松也很可以休息了,现在我没精神兼顾这些,再说,府里的行动,几个长辈们说不定是一清二楚,这时候动作频频,长辈们会怎么想?现在不是斗的时候,胜负也不在这种事上,不争是争,我们别动弹了,让她来出招吧。”

    她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均不敢发出异议,白云很快就退出了屋子,倒是石英留下来照看蕙娘,她给蕙娘打开了一个小食盒,“刚腌的好的桂花酸梅,从南边才送过来的,昨儿刚到……”

    蕙娘虽然从小爱好美食,但也没有这么不争气,一闻这酸味,居然馋涎欲滴。她贪婪地拈起两颗梅子,小口小口地含啃着那酸香四溢的梅肉,一时居然胃口大开,“我怎么忽然念起糖醋排骨来了!”

    就为了这句话,小厨房当然是立刻开火,折腾了半日,等碟子送上来,蕙娘一闻又吐了,“快端下去!以后糖醋的东西再不吃了!”

    这么折腾了老半天,还是一口菜也没吃进去,权仲白回来一问,立刻给开了方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再这样矫情,真要伤到胎气。”

    要说这怀孕的人,性子和小孩儿一样呢?什么从来不哭,被打手心,也是凶凶地望着父亲,小老虎一样……这么一句话而已,蕙娘眼圈立刻就红了,满心的委屈藏都藏不住,“谁和你矫情啦,吃不下就是吃不下嘛……能吃我还不吃吗?”

    说着,居然认真要哭,还要咬权仲白的手,“都赖你,下的什么歪种,成天折腾得恨不得死过去……你还这样说话,你没有良心!”

    权仲白真傻了眼了,他多少有些求助意味地左右张望——没想到几个丫头脚步快得厉害,才那么一眨眼的工夫,石英连门帘子都给放下来了,他只好自力更生,先从来势汹汹的蕙娘口下把自己的手抢救出来,“别闹、别闹,这手要出事了,可不是玩的。”

    这时候,是人都知道要说点甜言蜜语了,奈何权神医生性务实,要他不去否认蕙娘的污蔑,这个还勉强可以做到,可要他随声附和,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他想一想,灵光一闪,“害喜厉害,好,害喜厉害生的多半就是男孩——老辈人不都这么说?男孩会闹腾嘛。”

    他真不笨,这句话可不就说到蕙娘心底去了?她没有继续挣扎着要咬权仲白,权仲白忙把她搂在怀中——他不知道蕙娘心中如何,可在他自己,是觉得有些古怪的。虽说夫妻敦伦时刻,什么亲密的事几乎都做过了,可两个人还真的很少有如此静静相拥的时候……确切的说,这还是第二回,第一回已经是几个月之前,似乎是焦清蕙没有站稳,他这才拥了她一拥。

    平时总觉得她聪明过分、心机过分,任何一件事,都要占尽便宜、占尽了优势,处处咄咄逼人,她在他心中的印象,是极尖利、极刚硬的。可这会将她这么拦腰一抱,他忽然感到,焦清蕙其实挺娇小,身上又软又香,靠在他怀里,肩头一抽一抽的,就像是个任性骄纵的小姑娘,又像是一头牙尖嘴利的小猫,才撒过野,心里还不忿气呢,胸口一起一伏的,像是主人拍得不满意了,随时都有可能翻脸撒野,再咬他一口。

    “好啦好啦。”他拍了拍蕙娘的肩膀,“等过了年,准就不害喜了,你说你,这么吐得厉害,身上还这么香,吐一次就洗漱一次,能不折腾吗——”

    蕙娘才软下来一点,听到他这么数落,她含怒带怨地“哼”了一声,又要挣扎,权仲白忙搂紧了她,心中也是一动,一边说‘乖、别闹,听话啊?’,一头心不在焉地就思忖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石英送来的衣服就没带熏香味了,甚至连屋内常年摆设的消金兽都不见了踪影,深秋天气,还开了窗子通风。说来也奇怪,蕙娘一早上都没怎么呕吐,连中药也不必喝了,虽说还没有食欲,可勉强塞了一碗饭,竟也没见反胃——权仲白很得意,“果然是这香气的关系,你这鼻子,很敏感呀!难怪,你好说也是习练拳脚的,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娇弱起来!”

    蕙娘难得承了他的情——更难得自己犯蠢,想到昨日蛮不讲理的样子,不禁面上微红:李掌柜不日就到,自己要还继续那样吃了吐吐了晕的,还怎么和这个全国商界都有名的大掌柜周旋?

    她对丫头们,口号喊得很响亮,“别人比我们强,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恩怨对错,总要分明。”可真要拉下脸来对权仲白道歉,此时此刻,又觉得太不甘心,只好垂下头去玩弄荷包的流苏……竟是难得地同文娘一样,又不得不服,又好不服气,倒真是别有一番可怜。

    权仲白心胸却不如她那样小,他也没想着邀功,问题解决了,他正好去忙他的。倒是瑞雨和季青几天后来探望她时都比较欣慰,“前些时候听说您身上很不好,我们虽担心,可又不能过来。这会既然已经好了,就赶快来看看您。”

    会这么说话的,肯定是权季青了,雨娘现在对她已经挺亲热了,一来就挨着蕙娘坐下,要摸小侄子,“都快三个月了吧,怎么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呀——”

    蕙娘这时候,真是无心去和权季青玩什么眉目传情、琴挑文君,她虽然害喜有所减轻,但嗜睡晕眩的症状可半点都没有改善,雨娘才挨身一坐,一股香气传来,蕙娘接连就打了有七八个喷嚏,真是好不狼狈,眼鼻红红的,顿时就吸溜着鼻子,成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大兔子。

    “这——”两个小主子都傻了眼,还是石英冷静,她上前几步,轻轻一闻雨娘身上,“二姑娘是洒了桃花香露?我们少夫人一闻这个味儿就喘不上气——”

    才这一说话的工夫,蕙娘又是十来个喷嚏送上,一时又闹着要吐,权季青和权瑞雨都立刻出了屋子,众人扶着她到西屋去坐着,把东屋开窗散了气,闹腾了好一阵子,蕙娘这才缓过来。就这趟工夫,权瑞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过来给她赔罪,“真不知道嫂子有这个讲究,从前我也洒的,嫂子都没有异样……”

    “这不赖你。”蕙娘还能怪她什么?“从小就这个毛病,闻不得桃花香,不过,原本你身上那点味道,也不碍着什么,只是自从有了身孕,反应就更大了,鼻子更灵,一切香气都不能闻——”

    略加解释一番,权瑞雨这才安心——也因为蕙娘态度宽和,看得出来,小姑娘是有点感动的:平时有威严,就是这样好,人家怕你怕惯了,偶然得了好脸,又或是被容让了几回,人有贱骨,倒比得了烂好人的好处,要多感念几分。

    “那……”她左右一看,就压低了声音,和蕙娘说知心话。“来年三四月,归憩林那里开花的时候,您可怎么办啊?这不得把孩子都吐出来了?”

    蕙娘微微一怔,她抿着唇还没说话呢,权瑞雨又开口了——她也是了解蕙娘最近的症状的,话说得比较明。“到那个时候,您也不好再搬动地方了,府里不比这里,用水方便,地方也大,要回去,那就真是委屈您了——子嗣为大……嫂子您仔细想想,这么好的机会,可别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瑞雨小人精的好感度up咯,触发隐藏对话咯

    说起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怀孕了很多人都会出现反应迟钝、嗜睡、多愁善感等现象

    顿时就觉得那些怀着孕还能挥斥方遒的女主真厉害……也就是因为我没生过小孩所以我以前一直讨厌写生小孩的戏码,不过没关系,我这里现在有个新晋的妈妈可以当顾问了嘿嘿。

    今天就一更,谢谢水晶帘的长评!读香、臭肥猪、寒霜的地雷!

    下次加更应该是长评40(现在是37吧),评论7000(现在6400+,我后台看的数据,前台可能会更出来慢点),收藏9000(现在8600+)和均订+200(这个是我自己算的),所以估计两三天后也可以加更了,大家不必着急,加更嘛,隔三差五有的是的。

74、心动

    74、心动

    蕙娘这番怀孕后,体质变化得的确厉害,桃花香味本来就淡,萃取出的香露味儿自然也淡雅得几乎都闻不出来,权瑞雨才换了一身衣服,已经是一点桃花味儿都没了,可她自从刚才打了那么一阵喷嚏,到现在都觉得鼻子肿塞、呼吸不畅。乍听雨娘这一番话,几乎要傻乎乎地跟着问一句,“这什么机会呀?难道他还能把这整个林子都砍了不成?”

    可她到底还是焦清蕙,心念一动之间,倒是对雨娘的用意有几分猜疑了:这个小妮子,是真心给她出馊主意呢,还是彻底就站到了二房的对立面,这是找准了机会,就给她下了一套?——虽说她是展眼就要出门的人了,可背后还有个亲娘呢。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胜负未分,万一自己生女,大嫂生男,长房一脉旺盛起来了,权夫人就是有什么想法,那也都落了空。再说,雨娘精成这个样子,两边嫂子是哪个都不愿意得罪,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地给自己下套、结仇吗?

    到底年轻心热,就像是文娘一样,给她一点热乎劲儿,面上还强做不在意呢,身子却已经偎过来了,倒真是怪可爱的……

    蕙娘这个人,保留起来比谁都保留——可她要一直都虚情假意的,怎么和别人建立关系?没有关系,谁会为你办事,关键时刻拉你一把?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该敞开天窗的时候她也根本就不会犹豫。

    “这件事,你别和你哥哥开口。”她端出嫂子的架子,反过来叮咛雨娘,“归憩林就那么大点地儿,冲粹园还不至于连这个都容不下。活人不跟死人争嘛,以后等你到了夫家,渐渐地就明白这个道理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好开口……”

    雨娘回味着蕙娘的话语,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可我冷眼瞧着,这一个多月来,二哥还时常去归憩林打个转呢。”

    她一撇嘴,有些义愤,“一个病秧子,究竟有什么好,自己命不强,还非得要抬进门。就为了这个,耽误了二哥多少年……”

    到底还是个闺女,这要是达氏不进门,权仲白不守孝,又哪里轮得到蕙娘进权家门?虽然人是聪明人,但被家里宠惯了,有些话,瑞雨说出来就欠考虑了。

    “我要为了这事开口,你哥哥就是砍了冲粹园里的归憩林,”蕙娘笑了,“可心底的桃花难道就谢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是明白,权瑞雨怔在当场,红晕满面,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她站起来给蕙娘行礼,“是我没想通,还给嫂子瞎出主意,嫂子别怪我卖弄……”

    一样是上流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姑娘,瑞雨的精,精得捉狭、精得圆滑、精得讨人喜欢,在这一层古灵精怪后头,是坚牢的家教,连嫂子给的礼物,贵重一些的尚且不肯要,自己有了不是,再羞赧也坦然认错赔礼……不要说吴嘉娘、何莲娘在她跟前,立刻就显出浅薄浮躁,就是秦家以家教出名的人家,教出来的秦英娘,正经是正经了,可古板无趣,哪里和雨娘一样,轻言浅笑地讨人喜欢?更不要说被宠得如花一样娇嫩的文娘了……

    蕙娘让她挨着自己坐下,“你还小呢,世情上经历得也少,不像我,从小养得也野,男女这档事,比你听说得多些。这些话你往心里藏,连你娘都别告诉:听我一句话,好妹子,以后到了夫家,你要是想争,什么东西不能争?从婆婆到相公,多的是让你不舒心、不顺意的地方。可什么都争,最后还不如什么都别争呢。尤其是人心,不争是争,把握好这个分寸,包保以后从长辈到平辈,就没有人不夸你的好。”

    这一席话,实际上已经牵涉到蕙娘自己采用的战略,雨娘咀嚼了好半日,小脸红扑扑的,点头又给蕙娘行礼,“多谢嫂子教我。”

    “这么客气干嘛,”蕙娘真觉得她乖巧处胜过文娘许多,此时倒有点把她当个妹妹看了,“你哥哥素日里是极疼爱你的,我虽比你大不多,可你心里肯尊重我、认我这个嫂子,嫂子自然也得把压箱底的本事都翻出来,多少教你几句。以后出门在外,也就不至于吃亏了。”

    过门小半年,在权家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见了大少夫人,两边除了笑还是笑,背地里越恨,面子上就越亲热;和两重婆婆,也都是不远不近,时刻准备着为人所考察;在权仲白跟前,她要藏起自己的真实意图,以防夫妻两人的意志提前碰撞,争吵、冷战,生育的日子又要往后推,在底下人跟前,甚至是绿松、石英、孔雀,她也得维持自己做主子的架子,用老太爷的话说,‘为人主子,不能让底下人为你担心,你哪怕一根手指不动,让她们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在乱石岗里铺出一条锦绣通天路来都无所谓,可这条路通往哪里,那只能你自己来拿主意’。

    娘家无事不能回,夫家举目没有一个知心人,要不是几番接触,渐渐觉得瑞雨且精且乖,并且最妙是即将远嫁,她真正连一句真心话都难得说,见雨娘肯听,蕙娘不免多了几句话,又点了她少许为人处事上的疏漏之处,雨娘心悦诚服,听得频频点头,“二嫂待人实诚……同二哥一样,都是平时不开口,其实下狠心疼人的。”

    她对蕙娘的态度,真是亲昵得多了,也不怕蕙娘多想,嘀嘀咕咕地,又和她说达贞珠的事。“处置了归憩林,其实也不是针对前头那位嫂子来的——她过门才多久,我连面都没见过呢,人就去了。实在是她娘家人不省事,您过门才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他们背地里肯定着急——达家人现在连脸面都不要了,谁能保住他们剩下的那点富贵,恨不得全家人都凑上来抱着这根粗大腿。这还是娘同我感慨的呢:只要冲粹园里还有这么一处林子,他们就知道二哥心里还有从前那位嫂子。打蛇随棍上,不同我们家接触,私自联系二哥,不知多少次请二哥私自出面,用了他的人情,做些为难的事。您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怕是没有多久又要靠过来了。不是请二哥为他们的生意出面,就是求二哥说人情把人往军营里塞,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真是讨人嫌!”

    倒也不是要和死人过不去,是看不惯达家……

    蕙娘对达家,自然也是做过一点功课的。说实话,能在昭明末年的腥风血雨中挺过来,不论是靠谁,达家已经体现出了一个老牌世族极为强大的生命力。鲁王妃一族都被清扫殆尽,身为鲁王母族,他们居然还能保住爵位——就有权家出力,他们肯定也是动用了许多隐藏着的筹码。

    但挺过当日的灭门之灾,也只是劫难的开始而已,作为失败者的血亲,达家起码在三十年内,是很难有人出仕了。三十年,长得足以令河东变作河西,就这么一个空爵位,是挡不住那些贪婪的爪牙的……达家就像是从一艘沉船上跳下海的老鼠,大风大浪没有溺死它,可不代表在之后的泅泳之中,它不会精疲力尽,被波涛吞没。

    从大少夫人的行事来看,她的风格也比较刚硬:人人都知道有问题,可又挑不出她的毛病。走的还是阳谋的风格,偷偷摸摸害死人,似乎不是她的作风。而且,这么十几年的时间,恐怕还不足以令她的陪嫁渗透到权家的核心产业中去,能在内院中多埋些钉子,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就了。昌盛隆这条线,如是按照自己和祖父的分析来看,大嫂要循线出手,风险就太大了。

    达家呢,对权仲白也是下了血本的,宜春号两分的股份,放出去喊价一两百万,那也多得是人要买。说声陪嫁就给陪过来了,为了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如是易地而处,蕙娘都不肯定自己会不会对这第三位新嫁娘下手:权仲白本来就不想续弦,这么一闹,克妻名声坐实,他真是要拖到四十岁、五十岁再成亲了!到那个时候,没准达家就缓过来了呢?一条人命,十年时间,对一个当家人来说,是再划算也不过的买卖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向亲家开口,怎么能说是惹人嫌呢?婚姻大事,是结两姓之好嘛。现在达家难一点,难免就常常开口,能帮就帮,实在不能帮就算了……”

    见瑞雨面有不以为然之色,蕙娘索性也就说了实话,“再说,你自己不是看得明明白白的,那是你哥哥的亲家,我要是让他别帮达家了,以后我们焦家有了事,我还好意思开口吗?”

    “这……”雨娘这才彻底回过味来:别说主动说达氏的不是了,就是达家的不是,二嫂都决不会提上一句。人家焦家人丁少,以后等阁老退了、去了,孤儿寡母,多的是仰仗权家、仰仗姑爷的时候,自己这话,是又说岔了……

    “我平时也觉得自己算机灵了。”她又羞又囧,不禁就扑到蕙娘腿上,红着脸撒娇,“怎么在嫂子跟前,和傻子似的,行动就说错话——一定是嫂子生得太美,我、我在你跟前,脑子就糊涂了……”

    蕙娘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你还说错话?你的嘴多甜呀,就是错的也都变成对的了”

    两人正说着话,权季青回来探蕙娘,“二嫂这会缓过来了吧?”

    见姑嫂两个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权瑞雨的脸还埋在蕙娘腿上呢,他微微一怔,紧跟着便一扬唇,笑了。“倒是我来得不巧,耽搁二妹撒娇。”

    雨娘面色微红,她白了权季青一眼,“我不同四哥说话,四哥就会欺负人。”

    估计是连着说错两句话,自己心里实在是过不去,也懒得和权季青斗嘴了,站起身就出了屋子,蕙娘在背后叫她都不肯应。搞得权季青也不好多呆,才进来就又要走,“就是给您送账本来的,这几天听说嫂子身体不好,还没敢送来。刚才来了一次,又没送成……”

    权家和宜春号的账,虽然并不复杂,但也年年都有变化,蕙娘总要掌握个大概,不能同李总掌柜谈起来的时候还一问三不知。权季青的行动,从道理上真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透着那么谦和、体贴,蕙娘还能怎么样?难道沉下脸来把他给赶走?石英都去倒茶了,她也只能笑着说,“四弟你稍坐,我这会精神好,正好看看……见了李掌柜的怎么说话办事,也要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权季青找她,似乎也有这样的用意,他欣然一笑,“嫂子您慢慢看。”便敛眉低首喝茶。

    人和人相处,很多时候都讲感觉两个字,好比权仲白和她在屋子里,两个人很多时候都一句话不说,各自做各自的事,可这一句话不说,有时是满含了销/魂、挑/逗与张力的沉默,有时又是冷淡而戒备的沉默……权季青同她也是一样,就在那一曲箫音之前,她和权季青相处时,就总有几分不自在。——她同倾慕她的男人接触过,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纵使毫无对话,可眼角眉梢,总能觉出一种刺痒,像是一言一行,已为对方全然收在心底,以备夜半梦回时品味。她明知道焦勋就是如此,甚至能想象得出他低首沉思时宛然含笑的样子,可同权季青在一处,这感觉是既相似又不相同。他像是一头很冷静的兽,戴上了人的面具,笑吟吟地演出着一个温良的君子,可那双眼到底是兽的眼,它炯炯地望着她,收藏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在善意背后,似乎满含了嗜血的兴趣,如果说焦勋想的是取悦她、呵护她,权仲白想的是远离她、逃避她,那么权季青想的,也许就是撕碎她的伪装,摸索出她的真我,征服她、扯裂她,再一口把她给吞吃进去。

    这个小流氓,居然这么有自信,那天吹得一曲箫,似乎就一径以为她能会出个中曲折深意,他虽然低头喝茶,只是不时抬起头来,似乎是在查看自己阅读的进度,但眼神中隐含的那一抹血色亮,却怎能逃得过她的知觉?

    蕙娘难免有些恼,又难免还有些难解的思绪,这本账,她看得比往常慢了十倍,好半天才看懂了前两页——索性就搁到一边去,问权季青,“四弟今年也就同我一般大吧,怎么就接了这么大的账。这做了有几年了?”

    “也就是管了两年。”权季青含笑望着蕙娘,身子微微前倾,透着那样尊重,“十六岁上管着的,其实这本账,也就是银钱进出大一点,却是极简单的。宜春的规矩,没上一成的股,看不得细账,一年给个粗账再一结银子,也就是了。用爹的话说,这本账给我,是练练我的胆气。成千上万两银子过手,一有差池就是钱,没些气魄,其实也拿不下来。”

    蕙娘先不忙回话,她扫了石英一眼——这丫头就在她身边伺候着呢,却还是她往常上差时的样子,放松中微带谨慎……从她的眉眼来看,她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对,没品出权季青这手一按椅把,身子一倾眼睛一望之中,所体现出来的专注与侵略。

    “唔,账是不烦难。”她罕见地没了后招了:此人演技高超到这个地步,胆大心细,这处处进犯中是一点都没给她落话柄,微妙处全在眉眼之间,她就是要告状,难道还和权仲白讲,‘我觉得你弟弟看我眼神有点不对’?“不过,四弟气魄也大,几十万两进出呢,也就给办下来了。”

    以那颗老菜帮子不解风情的性子,怕是还要笑她,‘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及不上嫂子。”权季青捧蕙娘,“您在城东那片产业,我也略有耳闻,一年的流水,怕都也有这个数啦。”

    以权仲白的反应来看,他对蕙娘在东城门附近的那一小片产业根本就懵然无知,就是权家长辈,怕都对此事不甚了了,就他一个小蚱蜢能闹腾,捧人都捧得这么到位,一挠就挠到了她的痒处……

    蕙娘无计可施、无言以对了,只好怪罪于肚子里的那颗小歪种:打机锋打得多了,还是第一次打得和今次一样找不到状态。她一皱眉,多少也有几分真正自嘲,“现在有了个娃娃,也不知怎么,脑袋就不好使了……刚才打那一阵喷嚏,现在还有些喘不上气……竟没心思看账,要不,这账就搁在这儿,我看着要有什么不对,再遣人来问你吧?”

    权季青立刻起来告辞,又请罪,“是我不好,耽搁了嫂子休息。”

    说到礼数,他真是无比周全,可那双眼笑意盎然,完全就是会出了她的窘迫——和权仲白你来我往过招这么久,蕙娘几乎没有不占上风的时候,可第一次同权季青短兵相接,她居然就露出颓势,几乎是败下阵来……

    晚上权仲白回来的时候,蕙娘看他就很不顺眼,连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都觉得烦,“都这么晚了,没事做就看你的医案,别挡着我的光。”

    孕妇嘛,总是有点特权的,权仲白也不会和她生气,他索性就上了床,给蕙娘架起一张长板,又放了油灯,方便她在床上研究账本。自己也在床外侧看点医案,室内顿时就静了下来,隐隐约约隔着门帘,还能听见上夜的萤石在板壁那头掰手指的啪啪声。

    时序进了深秋,窗外北风呼啸,借了这地下、屋顶都有的热水管道,甲一号实在是温暖如春,权神医也是人,在这样秋夜,拥被斜靠,身侧肩头不知何时一沉——小娇妻嫌弯着脖子累,不知何时已经把头给靠上来了。所谓‘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虽说他看的不是题卷,红袖似乎也没有那样温柔,这幸福要打了个折扣,但人贵在知足,他唇边不禁就透出笑来,难得体贴,还为清蕙拢了拢衣襟,“别着凉了。”

    “不要烦我。”奈何焦清蕙回话口气却不大好,权仲白自讨没趣,禁不住哼了一声,也就自顾自去看医案。

    他平日里经手多少病人?这病案都是有专人帮助记录整理的,几天不看就是近一百来张,权仲白得了闲,总要一一地看过,免得着急误诊。事关人命,他一向是看得很专心的——谁知看着看着,床里头渐渐地又有了动静,焦清蕙肩头一抽一抽的,居然像是要哭……

    “看个账本,怎么看出这般动静啦?”权仲白有点无奈,他掩了册子,去扳焦清蕙的肩膀,“仔细哭多了,孩子脸上长麻子。”

    拿孩子说事,一般总能吓住焦清蕙的,可今天却不同了。焦清蕙不管不顾的,账册一搁,一弯身,人就趴到枕头上去呜呜咽咽了,这哭声和猫爪子一样,在权仲白心底使劲地挠,挠得他也有几分烦躁:他倒宁愿她还和从前一样,几乎找不到一丝弱点呢,现在动不动就双目含泪的,倒哭得他有点心烦意乱。

    “怎么啦,怎么啦。”他用了点力,柔和地把焦清蕙翻了过来,“你倒是说话呀。”

    焦清蕙泪眼朦胧,她睫毛浓密,泪珠儿挂在上头,要滴不滴的,几乎就像是几颗珍珠,烛光下莹莹发亮、煞是可爱,脸颊憋得通红,连鼻头都红了,一呼气和扯风箱一样响。权仲白同她朝夕相处,也有小半年光景了,几乎从未见过她这样认真哭过,这不像是前几次那样轻描淡写了,似乎真正是伤了心。他似乎该仔细询问一番才对——

    可权神医的双眼,胶在小娇妻脸上,居然连话都有点说不出来了……如不是姿势不许可,他几乎要伸手去摁着自己胸膛……只在方才那一刻,他的心房几乎紧缩到疼痛的地步,不用把脉,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这会儿,他的心,跳得可快着呢……

    “你这……”一开口,就觉得嗓音有些粗嘎,他忙清了清嗓子,反而故意有点粗鲁,“你这怎么回事呢?说说话呀?”

    焦清蕙抽抽噎噎地,还要转过去呢,权仲白同她缠斗了片刻,她才放弃努力,索性就老实不客气,钻到了权仲白胸前。

    “我看不懂账本了!”她说,“白天看不懂,还当是心乱、气短,这会儿心静着呢,还看不懂!又喘不上气……我……我变傻了……呜,怎么办,权仲白,我变傻了……我活不了啦……”

    权仲白强行压住大笑的冲动,他捏了捏焦清蕙的脉门,倒的确觉得要比早上出门前快些,再一听她的呼吸声,“你怎么,鼻子水肿了?那当然喘不上气啊!你气短了脑子肯定糊涂,怎么看得懂账本?”

    “白天雨娘来看我,她身上那个香露味道,我以前闻着没什么,现在一闻反应就大……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蕙娘被他安抚下来了,可依然是惊魂未定、六神无主,他和权仲白争辩,“可、可我从前也犯过这个,那时候脑子可还好使着呢……”

    权仲白先不和她说话,自己跑到净房里接了热水,又令丫头们端上盐来调了盐水,教蕙娘。“以后你鼻塞时可以自己把脏东西洗出来,反应立刻就减轻许多了。”

    说着,就教蕙娘用力,果然,不消一刻,蕙娘自净房出来时,权仲白再捏了捏她的鼻翼,已觉得水肿消了不少,他比较满意。“能不用药,还是不给你用药了,怀着孩子呢,不好随意喝药。”

    又不让蕙娘再看账册,“前三个月,你的心力下降实为寻常,一人脑两人用,多的是人脑子糊涂的。尤其是这种在心里算账的活计,很可能几个月都不能上手。不过等生完孩子,自然渐渐就恢复了,这账本,让你管账那个丫头看吧。”

    蕙娘呼吸舒畅了,眼泪也就跟着收住,不过人还是有些迷糊,憨憨地拥被而坐,由着权仲白摆布,丝毫都不反抗。看着倒像是个迷了路的小女孩,就算找回家了,也还没缓过劲来呢,权仲白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又有点乱跳的迹象,他果断要移开眼神——可某人不配合啊,才一上床,焦清蕙就像是被磁铁吸着的钉子一样,钉到了他胸前。

    “真的会好?”趴在他肩膀上,某人还有些将信将疑的。

    “怎么和个小女娃一样,”权仲白啼笑皆非,“你听说有谁生完孩子就傻了的?”

    焦清蕙似乎被说服了,鸦色头颅上下一点,“你没骗我?”

    这都什么话啊……她今年难道才八岁?

    权仲白拿出对待幼儿病患的耐心,严肃地保证,“我没骗你。”

    焦清蕙满意了,她虽然还有些忧心忡忡,但总算已经不哭了。权仲白俯瞰她的后脑勺,不禁又补了一句,“再说,就算以后不能看账又有什么……傻就傻嘛,我看你还是傻点可爱!”

    “我傻了,你照顾我呀?”才一回神,就又牙尖嘴利起来,要不是抓着他衣襟的手又紧了紧,权仲白几乎以为她又要一脸骄傲地把他给推开。焦清蕙嘴上厉害,可人却越往他怀里蜷起来——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居然正在轻轻地颤抖。“世上不怀好意的人那么多,明枪暗箭,你……你护得住吗你。”

    她抬起头来,瞅了权仲白一眼,虽有几分强自推挤出来、武装出来的不屑和嘲讽,可那双泛红双眼中隐约蕴含的希冀,还是令权某人的心房又紧缩一记。

    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头次怀孕,生生涩涩的,心里也慌、也怕呢,面上再要强,也是指望有个人能给她遮风挡雨的……

    “我试试看呗。”他主动伸出手来抱住了清蕙,保守承诺。见清蕙双目圆瞪,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忙又道,“你傻呀,冲粹园这么一个世外桃源,雨娘和季青没几天就得回去了,就咱们两个人和你的那些陪嫁,就这样,还有谁能害得着你?再说了,你吃的用的都有人过滤不说,就连喝的药,你不也一直让我给你尝着吗?都熬得挺好的,药材火候都对,喝不出问题的!你就放心生吧你,别害疑心病啦!”

    “这不是还有季妈妈吗……”焦清蕙嘀咕着和他唱反调,一听就知道,纯粹为唱而唱。

    “你要觉得你那些下人连她都盯不住,那我明天就打发她回。”权仲白连最后一个话口都堵住了,清蕙双眼转了几转,再转不出什么岔子来。“算啦,别打发了,她一个人,能闹出什么风波……无非就是做长辈们的一双眼而已……”

    她叹息着又把头枕下去了,肩线渐渐就放松了下来,“你说得对,在这里,没有人能够害我……”

    这声音又细又弱,就像是小猫叫一样纤细而可怜,最终含糊成了梦呓般的低语……

    权仲白很庆幸,焦清蕙枕的是右边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这都40w字,孩子都有了,居然才开始心动,啧啧,二白啊二白,该咋说你好。

    不过你老婆比你还迟钝……所以就不说你了噗嗤。

    谢谢冰冰的地雷!今晚继续单更,不过字数多~

    话说鼻塞的痛苦,真是没经历过的人不了解,我今天一边写这章一边就不由自主一直揉鼻子……

75、疯子

    75、疯子

    虽说蕙娘反应大,安胎也安得鸡飞狗跳的,令众人都不得安生,可宜春票号的人却并不知情,李总掌柜十月初从山西过来,亲自向新主子权焦氏奉帐——他这走得还算是慢的了,一路还顺带视察各地分号的生意。走到十一月上旬也到了京城,京里自然有人和他联系:少夫人身子沉重在香山冲粹园疗养,老掌柜既然是来奉帐的,那就在冲粹园里落脚吧。那地儿比较偏僻,几顷地都是权家的地,要不然就是皇家园林,还真没有别的地儿打尖。

    李总掌柜却回绝了权家的邀请,他在宜春会馆里落脚。那是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朝阳门大街往后一两个胡同口,宜春票号自己开了一个会馆,常年接待、资助山西上京赶考的举子书生,连带山西本土客商,也有在此落脚的。此地占地广阔,甚至还搭建了戏台,要不是怕招人眼目,占地怕不要比侯府还大了。给老掌柜收拾出一两个院子来,那能费什么事?

    雄黄特地进城回家,由焦梅送去她父亲那里探亲,回来了给蕙娘学,“真了不得了,老掌柜手杖一顿,京城地皮怕不都要卷起来——就这么几天,城里商界那些大佬巨头,一个个全出水了,就我们经过票号门口的那当口,来送拜帖的就有十多家……”

    三十年间席卷全天下,将从前的钱庄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的票号,确切地说,就是三十年前,由焦家的钱,乔家的人,李掌柜的点子给创办出来的。一整套规章制度,都出自老掌柜的脑袋瓜,他分文没出,可稳稳占了五分干股,每年薪酬另算——就是这样优厚的待遇,历年来还有人不断开出天价,想把老掌柜的给挖过去呢。就是当年乔老太爷在的时候,宜春票号里的事,李总掌柜一发话,也就等于是敲砖钉脚,没有谁能提出半点不是。现在老太爷去了,乔家三兄弟分了股份,共同打理票号事务。总柜爷的态度就更举足轻重了:宜春在全国的一百多个大分号,掌柜的全是总柜爷一手提拔起来的高徒,他虽然只握了有五分干股,可说出话来,却比五成股的大股东还管用呢。

    就这么一个全国最大票号的总管家,在商界的地位有多崇高,那还用说?祖师爷都出马了,徒子徒孙们怎么都得上门来拜拜山头——

    不过,这位总柜爷此来,却正是向另一位地位比他更崇高、能量比他更大的高层人物拜山头的。此时他就正给蕙娘行礼呢,“草民见过少夫人!”

    蕙娘今日,是格外留神打扮过的,不过总柜爷终日在钱眼里打滚,在他跟前炫耀富贵,纯属班门弄斧。而宜春票号能量多大,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要在他跟前炫耀珍贵难得,也难免有借花献佛,献到了主人家跟前的尴尬。她没有穿戴什么富丽的首饰,甚至连平时随意戴着装饰的拔丝镯都没笼,只穿一件金茶夹真朱的小棉袄,海棠红绫裙,周身上下,也就是头顶一根琉璃簪子,算是一点装饰而已。她笑着亲自把李掌柜扶起来,“老叔祖这是要折我的福寿呢。”

    “少夫人千金身份,这一声叔祖可不敢当。”李总柜一本正经——这是个很清矍的小老头儿,个子不高,浑身干巴巴的,哪儿都捏不出二两肉,一双眼小而亮,望七十岁的人了,看着还是那样精神。他也穿得很简朴,居然也就是一身青布道袍。“上回见面,您还梳着丫髻,在四爷膝边撒娇呢,这回就已经出门子啦!”

    说是不敢当,实则还不是认得快?这都开始回忆从前的事儿了,摆明占足了长辈身份……

    蕙娘才琢磨了这么一句,就又有些反胃,她实在为这一胎拖累得厉害——也不敢再往深里去劳动心力了,只是笑道,“可惜,今日相公进宫去了,不然,正好让您也见见仲白。乘便就给扶扶脉,开个平安方子,您也养养生。”

    有个神医相公,有时候也挺占便宜的,李总柜神色一动,显然是被打动了,“这……合适吗?二少爷的名声,我也是听说过的,我这一介商人,可不比一般名流雅士有身份,能劳动他给我这个老芦柴棒子把脉……”

    就是这么一根老芦柴棒,在宜春票号扬名立万的最初几年,靠着银钱上的腾挪周转,挤、压、买、提,不知整垮了多少账庄、钱庄,在商言商,白道上的手段是光明磊落,让人输得心服口服,而论起阴人整人,上下打点买通关系,黑吃黑骗中骗,他也是行家里手。终于成就了宜春票号这样横跨黑白两道的庞然巨物,他这一句谦虚,实际上还是为蕙娘的称赞打铺垫呢,蕙娘虽然实力下降,但这点翎子还是能接得住的,“哪有您这样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芦柴棒子?听说上回下江南,连闽越王都特地设宴请您……”

    李总柜呵呵一笑,捻了捻两根长须,“承蒙王爷看得起,召我为座上宾,可要说特地设宴,那也是没有的事……”

    多年没见,总要彼此寒暄一番,互相炫耀炫耀筹码,这也算是对雄黄一行人查账的回应了,至于蕙娘,她倒无须像李掌柜这样炫耀……她用不着,这吃的穿的用的住的,无一不彰显了她的身份地位:宜春票号就是再有钱又如何,京郊附近,所有上好风景,几乎全被皇家占完了,就是要建庄园,他们上哪里买地去?闽越王请李总柜,李总柜得屁颠屁颠地过去奉承,可他请权仲白,权仲白就敢放他的鸽子……

    个中道理,李总柜也并不是不明白,他提了两句也就不说了,把话题切入正事,“大爷已经把您要的东西都给做好了,我这次过来,本来还想同您好好说说呢,可现在是不成啦,您身子沉重,可万万不能为了这些俗事耗费精神……就不知,这雄黄姑娘能不能看明白,又或者,您和娘家商量商量,把她爹陈账房——”

    “嗳,”蕙娘笑着说,“这是我们自家内部的事,还是一会再说。——您也知道,现在做人媳妇,婆家事也不能怠慢。权家、达家那六分股,一向是一起结算红利的,原来家里是四弟在做,现在我过门了,竟就都交到我身上来……倒是先交交这本账,把小事做了,再来商量大事。”

    票号内部分股,权、达、牛或者是获得赠与,或者是通过种种手段收买股份,现在各自占了三股,就是比较值得一提的股东了,其余股份,焦家独占了三成五,李总柜五分,乔家五成现在分做三分,乔大爷一成七,二爷三爷都是一成六。可以说没有谁能占据绝对优势,焦家从前抗衡不了乔家三兄弟合股,可现在有了这六分股份的话事权,四成一的股,任何两家合在一起,即使再添个李总柜,那也都不是焦家的对手。蕙娘在这时候抛出这个消息,无疑立刻就打破了票号内部原有的平衡:增股一事,二爷犹豫不决、模棱两可,大爷、三爷加在一块,三成三的股份,添了李总柜就是三成八,稳稳压了焦家三分呢。可现在,除非能说服二爷,否则增股不增,恐怕还真是要由权焦氏说了算了……

    李总柜从容不迫地捻了捻胡须,“这倒是该当的——就不知少夫人意思,这账该怎么交?”

    说句实在话,蕙娘端着这么一会架子,已经是有几分头晕了,她笑着冲左右吩咐,“来把四弟请来,您和他先对一遍,我这里再对一遍,往年的账您也再看看,横竖都不难,对过了各自盖章,便算是交到我手上啦。”

    于是权季青就被请出来和李总柜对账,他一打起算盘来,实在是把李总柜给吓了一跳,这老头连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想不到这么尊贵的身份,居然这样精细能干,怪道京城几个掌柜都说,您在经济上,很有天分!”

    权季青运指如飞地打着算盘,一扬脸对李总柜笑了笑,又低下头去做事,口中漫不经心地道,“要管账,当然得会做帐、看账,不然,底下人弄鬼都瞧不出来,这管还不如不管呢……”

    他不说话了,只是专心算账,李总柜和蕙娘在一边等候,也就相对品茶,说些闲话,李总柜向蕙娘诉苦,“今年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西边比较动荡,折了不少本钱在里头。就是京里,也触了霉头。乾元号不知怎么地就傍上了一位贵人,他们是盯上了苏州到京城的这条线了,几次出招,明里暗里的,都是想迫我们让出一点地儿来。”

    这摆明了是在向蕙娘要求支援,蕙娘点了点头,扫了权季青一眼,若有所思,“这件事,祖父那里怎么说,是哪家贵人,牌子这么大,脾气这么硬呀……”

    “是郑家……”李总柜轻轻地说,“也是金山银海,不缺钱使的人家,在乾元号里的股,怕少不了。”

    郑家的牌子,也的确很硬,郑大老爷现职通奉大夫,二老爷任福建布政使,也是皇帝身边的近人、亲人出身,红得熏天,开办票号,硬插一杠子进来捞金,就很像是这种人的手笔。不论是焦家还是权家,还真都不愿意和他们家硬碰——这种圣眷出身的官,虽然官声不会太好,但当红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和他们发生纠纷。有郑家做后台,乾元号当然敢主动招惹宜春号了。

    蕙娘一时,沉吟不语,李总柜又说,“阁老府那里也打了招呼,可老太爷说,现在这是您的份子了,有事,还是要先找您……”

    这很像是老太爷的作风,意在言外,态度总是留给人去品。蕙娘不禁微微一笑,“管事的是老总柜,您觉得怎么办好,那就怎么办呗。难不成还怕了他们?就不说挤垮乾元号,限制他们的手段,您总不缺吧?”

    这已经是把撑腰的态度给表示得很明显了,可李总柜的意图显然不在这里,他一下就叫起了撞天屈,“那是从前,摊子还没有铺开呢,手里的现银一直都是充足的。现在可不成,您也知道,摊子铺得太大了,拆东墙补西墙,现银真正不凑手。就是南下往爪哇一带创办票号,带走的那也是成船的银子……乾元号和盛源号互为犄角,怕就是用乾元号来吸引我们的现银,银库一旦空虚,盛源号立刻就要出手。要不然,这件事也不会耽搁到现在,无计可施,要来向您问计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银子,还是看准了盛源号,还是瞄准了她手里三成五的股份……这是瞧上了哪一户新靠山,杨家?封家?许家?这么着急上火地,连几个月都等不了,总柜爷亲自出马要逼着退股……

    蕙娘眉头微微一蹙,正要说话,却又是一阵眩晕,这一阵来得厉害,她不得不扶额缓上一缓,待得回过神来,权季青已经在和李总柜抒发他的见解。

    “郑家人能为难什么,那肯定是暗地里玩弄些黑手腕呀。”他有些天真的不解,这不解得也很天真。“可论黑道上的手段,咱们宜春号能输给谁?虽不干逼良为娼这样的下贱事,可杀人灭口、敲诈勒索、贿赂威逼,那不也是一套一套的。他们要黑,那就黑着拼啊——总柜爷您别怪我说话直,我听说过您从前的故事,那可是杀伐果决,好一条汉子。怎么现在……这年岁上去了,心肠也软了!怕不是儿孙满堂,顾虑一多,手就没那么辣了吧?说起来,上个月还添了个小孙孙呢,还没恭喜您……”

    这个小无赖!

    蕙娘又是气,又是差些要笑,李总柜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黑,他要说话,可几次张口又都咽了下去:权季青年纪小乱说话,他还能和个毛头小子计较?是,宜春号有许多把柄在权家、焦家手上,可难道这两家就没有把柄在宜春号手上?真要撕破脸,那也是两败俱伤——

    只是从来只听说豪门世族因为谋逆、因为党争、因为夺嫡倒台的,还未有人听说过这么偌大一个家族,会因为一些台面下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倒台,尤其有权仲白放在这里,任何上层人物要和权家翻脸,都得掂量掂量。宜春号那就不一样了,年年秋后处斩刺字流配的犯人里,官少——勋戚更少,可商户却从来都并不少……

    “好啦!”到底还是权焦氏识得大体,她喝住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皮后生,“在商言商,人家还没有走黑呢,我们主动走黑,也没意思……商业上的事,用商业手段处理那是最好。您要是实在处理不过来了,那再来给我送信也不迟。”

    这番回话,四平八稳、中正和平,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只是摆了摆态度。可有权季青的剑走偏锋在前,李总柜眼色一沉,已经格外满意,他欠了欠身,“哎!”

    权季青也住了口,他给他嫂子行礼,“我不懂事胡乱说话,嫂子别见怪。”

    他对李总柜没大没小的,可一和蕙娘说话,却是无比恭敬,透着那么心服口服。蕙娘轻轻点点头,连话都没说呢,权季青就自己退出屋子去了。李总柜看在眼里,心下自然也有所计较。

    有了这软硬兼施黑红脸一番做作,蕙娘再开口提增股的事——‘来年吧!现在身子沉,实在也没心思想这个,还是来年四月,一定会给个答复的’,李总柜是丝毫都没有异议,爽快地就告了辞。蕙娘也能回内室休息,顺带着和焦梅说几句话——他刚才一直在身侧伺候着呢,就是在主子跟前,没他说话的地方。

    “这么敲打一番。”焦梅对今天的结果看来也比较满意,“宜春号应该能老实不少了……有四少爷帮衬帮衬也好,有些话,您说不出口的,他倒是能帮您说几句。”

    “那番话根本就是废话。”蕙娘说,“其实,他也就是为了掂量掂量我们在权家的分量,看我们在冲粹园住,估计李叔爷有点慌了,今天才会做得这么明显。知道两家股份现在给我结,又看到四弟人过来,其实已经是回答了他们的疑问。大家再走走过场,他摸摸我行事的习惯方法,我摸摸他的态度,互相试探一番算完了。现在倒好,四弟冲口而出那么一长串,说得多难听,连人家一家老小都惦记上了……看他态度,说的和真的一样——”

    蕙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恶狠狠地说,“这个人,真是个疯子!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想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疯狂的季青……中了怀孕debuff的蕙娘,天然地二着的神医,冲粹园真热闹啊。

    谢谢同宝宝的长评,墨染、道長且阻、tigerbaobao2004的地雷!

    今晚还是单更,大家enjoy!

    对了,说说治疗鼻炎的办法,因为我的是单纯慢性鼻炎,没带鼻息肉那样的,主要表现是鼻塞,晚上睡觉鼻塞……现在经过治疗已经基本康复了,所以我说说我的经验,大家看看能不能参考。

    1喷药,我喷的是辅舒良,从一天8喷到现在断了,大概经历有3个月,喷药一周后见效,我维持了8喷的量一个月,然后6喷、4喷、2喷,隔天2喷,隔两三天2喷,然后就断了。

    2洗鼻,买了tB乐仪的洗鼻器和洗鼻盐,手动的那种洗鼻器,其实就是个塑料瓶子,但是谁叫我们做不出呢……早晚各一包洗鼻盐,500ml水化开,左右两边都洗,这个其实健康人士也可以洗,总是会洗出一些脏东西的。坚持了也有3-4个月,这个长期坚持极大缓解症状。

    3吃蜂巢……我吃了一个疗程多一点就吃不下去了,太甜了,我不爱吃甜食,但是感觉对鼻咽部也的确有好处。

    三管齐下,到现在基本是不鼻塞了,还有就是做好保暖,不要着凉,不要吹很久没清洗过的空调,不要晚上喝酒(容易鼻塞),基本可以做到不影响生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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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死一次,很难知道自己贱在哪 豪门中的豪门,贵女中的贵女,焦清蕙这一辈子没尝过第二的滋味,到死她都是第一 不过,人都死了,第一又有什么用?这辈子她也就输这一次,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既然不想死,那就得好好活,活得好。许多事从前不计较,算她犯贱,再来一次,这些事,就和从前不一样了豪门重生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豪门重生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豪门重生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