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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盛唐风月txt下载     盛唐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一章 风生云起

    司马承祯并不是那种一本正经的道门高人,在论道谈玄之外,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以游戏风尘示人。因而,宫中上清观那一番戏言,随着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的有意传扬,须臾就在整个洛阳城上下流传了开来。正如同想当初杜士仪因命中克贵妻为由回绝了尚主,而后达官显贵也都不敢许之以女,如今司马承祯说是要补偿杜士仪这些年孑然一身的孤寂,打算给他挑个合心的女郎,一时也不知道牵动了多少芳心。

    杜十九郎如今二十有四了,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经官居殿中侍御史,这简直是异数

    也不知道司马宗主看中了哪家女郎这要是真的他悄悄在民间转悠

    倘若挑中我家闺女就好了

    如是议论在洛阳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当杜士仪到安国女道士观拜访玉真公主的时候,忍不住苦笑道:二位观主这造势造得着实令人叹为观止,就连杜氏族人,也有不少悄悄向我打探是否真有其事,更不要说在御史台了,一个个同僚看我的眼神都是古古怪怪的

    又想抱得佳人归,又不想被人多言,哪有这么好的事玉真公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直到杜士仪苦笑着拱手求恳,她方才笑眯眯地说道,放心,这是我和阿姊早就商量好的,会掌握分寸。至于司马宗主,难道你还担心他会在这种大事上和你开玩笑倒是你,我还没和你算账

    玉真公主突然双手叉腰,露出了嗔怒之态:你把玉曜一拐走就是三年不说,而且还隔三两个月方才有音信传回来,你知不知道阿姊有多担心

    面对这样的责难,杜士仪不得不举手投降。他讷讷解释了生怕信函太过频繁,被人看出端倪之后,玉真公主虽仍是面露嗔怒,但终归只是轻哼了一声。当杜士仪问到这婚事具体将如何安排之后,她便得意地说道:你放心,自然不会让司马宗主轻轻巧巧对别人说,王元宝之女方才是良配,否则阿兄岂是好轻易糊弄的玉曜却也是好福气,你慧眼识珠,让她得展所才,将来你们若是能够成婚,届时珠联璧合,真真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那也是二位观主玉成。杜士仪笑了笑之后,想到王缙之前所托,他沉吟片刻便开口说道,今ri是今科草泽自举制科开考的ri子,观主可知道,王十三郎的弟弟夏卿今科也有应试。

    就是九娘的如意郎君吧,我见过他。九娘把人带来给我看的时候,满脸的欢欣,听说,她如今也已经身怀六甲了。

    玉真公主想起那一次看见王缙和崔九娘夫妻并立跟前的情形,神情忍不住怔忡了片刻,继而便微微笑道:时隔多年,你也不用担心我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王十五郎亦是文采名噪两京,你特意提及此事,莫非是他这一科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以夏卿的本事,脱颖而出应该并无问题,但此次应试者,在职的官员乃至于品子柱国子众多,如若阅卷时再有什么偏向,那就难以担保了。说到这里,杜士仪顿了一顿,却是若无其事地说道,就比如我当年应省试的时候,考功员外郎李纳还不是因为别人嘱托,险些将我置于末第

    玉真公主本不在意,可听杜士仪这么一说,她不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哂然一笑道:若是别科制举也就罢了,今科是草泽自举科。阿兄的本意,是唯恐草泽遗才,故而方开此科,如今竟是畿尉以及其他官员与之争进,到时候我自会吩咐人在阿兄身边提点一声。王十五郎但使策论真的为上上之选,定然能够放之高第。倒是你,不要一味为别人cāo心,自己的婚事不妨想想该如何cāo办,另外呢,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

    当杜士仪从安国女道士观出来时,脑海中还转着玉真公主的提议。事实上,出京三年,那种天高皇帝远的舒快活ri子,和在两京与人勾心斗角相比,他自然更倾向于后者。然而,倘使出为外官真的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他前一次求为县令时就不用那么伤脑筋了。

    除了刚到洛阳的第一天晚上,因为崔宅夜宴实在是持续到太晚,因而就宿在了那儿,但这几天杜士仪都是住在自己当初在观德坊中先赁后买的那处私宅。对于殿中侍御史这样的天子侧近来说,riri上朝,自然住在离洛阳宫越近越好。而他的假只剩下今天这最后一ri,此刻回程路上,想起之前在御史台中尚未和郭荃碰过头,心中不免有些记挂,到自家杜宅门口下马的时候,还念念不忘问了一句,结果想找的人并无音讯,不想找的人却不请自来。

    郎君,郭御史并没有来过,但乐成坊郎君叔父家中却让人送了帖子来,请郎君闲时过去一会。

    杜十三娘没有提,他自己也险些忘了,竟然还有那么一个叔父身在洛阳

    杜士仪心头有些厌烦,但杜孚即便并非同居的亲长,可占了一个叔父的名头,终究不能完全无视。因此用过午饭,他随意挑了几样江南带回来的土产,只带了赤毕一个从者出了门。乐成坊的杜孚私宅,他还是第一次造访,所幸有一个坊中武侯带路这才顺利找到。洛阳和长安一样,物价腾贵,房价更高,杜孚又不是什么高品官员,宅院看上去丝毫不起眼,门前仆役自然也没有什么整肃气象,只有一个倚门打瞌睡的老仆。

    直到赤毕提高声音喊了第三次,此人才睁开眼睛。老仆虽然有些耳背,却是认识杜士仪的,慌忙拔腿就到里头通报,不一会儿就用和年龄以及耳力完全不相称的矫健步伐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把杜士仪引了进去。此前杜十三娘来,杜孚大多数是避而不见,只由韦氏见客,但今天杜士仪登门,他就不能再如同从前那样矫情了,竟是亲自在仪门处接了人。

    七年不见,十九郎已经是独当一面了。仗着叔父的身份,杜孚自然能说些这种居高临下的话,但却也不敢一味摆着架子,随即轻轻巧巧就把话题拐到了另一个方面,如今御史台人员多变,你乍一回京,要小心才是。李朝隐此人,每逢御史大夫缺员,人人都是属意于他,奈何此前圣心独运,一直没有他上位的机会,这次正好让他代了崔隐甫,他难免要拿人当成靶子

    这些分析朝堂形势的话似是而非,杜士仪听着就知道是杜孚如今不得志,所以闲着无聊瞎分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少不得含含糊糊敷衍了过去,等到随着杜孚又去见过韦氏,在寝堂中坐下,见婢女送上来的饮料恰是一杯清茶,他不禁眉角微微一挑。

    竟然还知道他的喜好。

    而身为主妇的韦氏端详着杜士仪,见其身量比从前更高,容貌俊朗,一袭寻寻常常的白衫穿在身上,却和那些普通白衫士子看上去截然不同,显见是入仕之后历练出来的气度。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杜望之还是个顽劣的孩童,庶长子杜黯之反而在杜士仪的提携之下明经及第,丈夫杜孚则是仕途多桀,至今在京候选,她只觉得心中那股妒火烧得越来越旺,竟没注意到杜孚和杜士仪叔侄俩在说些什么,突然把心一横,迸出了一句话来。

    十九郎,听说司马宗主要为你解命局我娘家有个侄女,正当妙龄

    她这话还没说完,杜孚便禁不住厉声斥道:胡言乱语什么,什么人都敢拿出来拉郎配,你糊涂了不成

    我怎么糊涂了十九郎说是命中克贵女,一拖就拖到现在,如今趁着司马宗主的东风,不尽早把婚事定下来,难道还要继续拖下去不成我那侄女有什么不好,虽说家里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嫡系亲长,可终究也是京兆韦氏,又不是那等千金贵女难不成我一个做婶娘的给侄儿保媒,还不被人待见

    见韦氏说着说着便已经柳眉倒竖,仿佛自己越来越有理,本就无心多呆的杜士仪不禁更加大倒胃口,他重重咳嗽了一声,却是站起身道:叔父,我还有些事情要去一趟景龙女道士观,这就告辞了。

    杜孚今ri把杜士仪请来,原本是打算借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拉近拉近关系,却不想韦氏如此不懂事,三言两语竟是把人怄得刚坐下就要告辞,他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偏偏韦氏不知好歹,见杜士仪拱了拱手就要往外走,竟还伸手使劲一捶坐榻,气咻咻地说:十九郎如今官做得大,翅膀硬了,不把我这长辈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一言不合就要走,你这脸sè摆给谁看

    够了杜孚终于再也难以忍受妻子的愚蠢言语,开口怒喝了一句后,更是对左右婢女吩咐道,扶着娘子去里头安歇,成ri里胡思乱想,回头找个大夫来瞧瞧望之年纪渐长,却不知道好好教诲,如今竟是越俎代庖管起十九郎的事情来了十九郎,到我书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杜士仪本来对杜孚的邀请兴趣缺缺,可却不想杜孚怒喝了自己的妻子撂下这话后,却有些强硬地把他拽了出去,到门外方才低声说道:二位贵主使人捎信给我,说是有司马宗主做主,十九郎你的婚事不ri就会有眉目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喜事将近

    尽管杜士仪对杜孚这个叔父也就是面上客气,婚事也早有杜思温大包大揽,用不着杜孚插手,但若是对方真的豁出去想搅和,却也让人腻歪恶心,就比如刚刚韦氏那番闹腾。此时此刻,杜孚用这般高兴而热络的口气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便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惊异来。

    叔父的意思是

    杜孚也顾不得杜士仪是真的不知道明白,还是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他只知道,自己在东都洛阳候选的这些时间有多难熬。即便京兆杜氏如今并没有那些一等一的高官在朝,但三省六部中五品以上的却总是有人在的。可是,不管他如何想方设法登门拜访,别人对他总有些敷衍了事,到前一阵子他几乎觉得有些绝望了的时候,方才有人悄悄暗示,求外人不如求自己人,他这才终于幡然醒悟,想到了杜士仪的身上。

    尽管当叔叔的去求侄儿,这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下来,可如今家用捉襟见肘,杜士仪此前人在外地,他就算想厚颜去求助,也着实找不到人,现在好容易把人请到了家里,妻子却又险些坏了大事,他已经完全顾不得这面子了。此刻见杜士仪面sè稍有缓和,他便笑容可掬地说道:两位贵主命人来说,司马宗主这等活神仙肯答应,你的终身大事必定不会再拖下去,希望我这个叔父去见朱坡京兆公说一声,我想着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所以和你先通个气。

    见杜孚小心翼翼端详自己脸sè,杜士仪不禁暗自哂然。这要是换成从前的杜孚,只怕一听到两位贵主的传话,问都不会问他一句,立时三刻就自作主张答应了,眼下还知道和他商量,显见是因为他入仕之后,着实做过几件给人震慑的大事。因而,他故作苦恼地沉吟了片刻,这才苦笑道:贵主既是如此热忱,我怎能不知好歹叔父尽管按照贵主的吩咐,去长安城见一见老叔公。

    好好好尽管征求的是杜士仪的意见,但杜孚也生怕这位侄儿执拗劲头发作,连金仙公主的面子都不买账,因此,杜士仪表示认可,他登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那我明ri就立时动身,这一来一去最多十来天,想来不会耽误什么事情。十九郎,你那婶娘不识大体,刚刚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想来你乍回东都,还有的是事情要忙,我也就不多留你了。

    杜士仪本也不想在这乐成坊杜宅多留,杜孚既是如此知情识趣,他也乐得维持面上客气。等到杜孚送了他出门,他和赤毕会合之际,面上不禁露出了欣悦的笑容。赤毕察觉到了主人的好心情,不由得打趣道:郎君难得见了叔父有这等好心情,是有什么好事

    金仙公主让叔父去长安见朱坡京兆公,到时候让他出面为我cāo办婚事,你说我怎么能不高兴

    此中含义,赤毕立刻心领神会。尽管他身在崔氏多年,对于崔五娘大归回家后一直孑然一身总有些可惜,但王容跟着杜士仪入蜀出蜀,辗转奔波了三年,他对这位未来的杜氏主妇更多了几分敬服,心里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因而,他少不得含笑拱手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终于喜事将近了。

    杜士仪笑着点了点头:这几ri你和其他人悄悄准备一下,免得措手不及

    这边厢杜士仪一走,那边厢杜孚长舒一口气,回到寝堂时,见韦氏赫然揽着杜望之垂泪不止,他不禁不耐烦地斥道:哭什么哭,好好的事情差点被你搅和了十九郎交游广阔,用得着你替他cāo心这些,还摆出婶娘的架势,你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对你这个婶娘不过是面上稍稍礼敬两分我告诉你,司马宗主在御前开口揽下了此事,金仙公主又使人对我捎话,让我去见朱坡京兆公,哪有你多事的份

    韦氏被杜孚说得心中越发酸涩,正想辩解什么,杜孚就一个眼神示意婢女全都退下,这才走到妻子跟前,声sè俱厉地沉声说道:你不要以为占着是尊长,十九郎是卑幼,就能对他颐指气使。想当初宋开府为相的时候,他一个族叔求官,宋相国却对人说不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用宋氏族人,旁人反而赞他铁面无私。十九郎眼看仕途正顺利,倘若他ri也来上这一招,你让我如何做人

    可是,他宁可提携二十一郎一个庶子,却对望之不闻不问

    你问问望之,他一天在读书上头肯花多少工夫杜孚冷笑一声,见嫡子心虚地别开了目光不敢和自己对视,他方才淡淡地说,黯之生母早逝,将来即便官居高品,封的也是你这个嫡母,你有什么好争的更何况他若成才,自然免不了要去任上,你眼不见心不烦,何必针锋相对望之比黯之年少那么多,将来多有倚赖十九郎和黯之的地方,你眼下把人得罪光了,杜氏族人又对我等平常,ri后该怎么办

    韦氏被杜孚说得哑口无言,最终低下了头。而杜孚把杜望之径直拖了出去之后,吩咐一个信得过的老仆严加管束,随即便吩咐了人去预备行装,打算明ri一大早便启程。而他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一走,论理本不应该引起多少波澜,可这个消息却转瞬传到了霍国公王毛仲耳中。

    和一个年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官位也远远不如的后生计较,王毛仲原本并不屑于此。奈何长子王守贞当年做的不是什么寻衅滋事,而是派人劫杀,形同于生死大仇,而杜士仪把那桩案子闹得那么大,直接从消灭的手段就再也不好用了,所以当初他才会授意张说在并州派给杜士仪一个危险差事,谁知道却被其轻轻巧巧躲过,而后甚至又在奚王牙帐遭遇到那等险境时照旧平安生还,他不得不感慨于是老天爷对其的优厚。

    前些年杜士仪遭遇的一次次朝堂凶险,他不是没有推波助澜,可对方全都一一躲过,这也就罢了,此次其在苏州遇刺的那件事,尽管上上下下讳莫如深,可他哪里会没有打探过其中内情柳惜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简直把柳家脸面都丢尽了的小子固然该死,可倘若没有杜士仪故布疑阵激怒那小子,又怎会使得柳齐物这一支几乎遭受覆顶之灾而最可虑的是,面对这一幕,武惠妃竟对杜士仪再次表达了笼络之意

    看来,这杜十九是真的要成婚了。我才不相信司马承祯是真的因为当年一句批命妨了他的婚事,这才要弥补,那老道哪有这月老的爱好分明是当年沆瀣一气,现如今杜十九又有了意中人,这才使出了这种小伎俩

    被王毛仲请来的葛福顺听了这话,不禁眉头紧锁很不理解: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区区一个殿中侍御史,纵使宦途再顺利,没有十几年也休想爬到高位,更不可能对你有什么威胁,你何必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葛兄,此子固然年纪轻轻,但和他对上的,鲜有好下场。我本来是可以无视他,只可惜,我有个实在太不成器的愚蠢儿子,而且那是生死大仇,不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在万骑之中多有故旧,请帮忙打探打探,他究竟看中了哪家女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王毛仲说到这里稍稍一顿,不禁想起了自己早先打探到王元宝之女仿佛和杜士仪之妹相识,也常常奉命往来杜宅,可杜士仪出京三年,王元宝那女儿奉金仙玉真二公主之命,往来于畿南山东好几家道观,和杜士仪再没了交集,他就渐渐打消了这怀疑。

    此刻,他见葛福顺不答话,又少不得安其心道,杜十九在外头转了三年,声威不减,如今回来又借了司马承祯的势,定然是想再进一步。只要他留在京城,我就不怕没有机会治他要知道,源乾曜也好,宋憬也好,都已经是风头不再了,眼下杜李二相争权,他只要稍稍不留神,就可能粉身碎骨

    好,我就帮你这个忙。葛福顺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下来,却又不忘提醒道,你也得管管你家儿子,生死大仇岂是说结就结的这样会给你平添多少麻烦咱们能有今天得来不易,别毁在子女手上。

    葛福顺口中这么说,等离开王毛仲家中之后,他多了个心眼,又去造访了陈玄礼。同是唐隆功臣,陈玄礼却和王毛仲与他不同,素来低调得没什么存在感,但据他所知,陈玄礼因当年守护之责,和玉真公主金仙公主都颇有交情。因此,他借着同僚之故拐弯抹角好一会儿,最终方才装着不经意打探那两位贵主兴致大发要给杜十九做媒的事,却发现陈玄礼面露苦笑。

    葛兄问我这事,我还真是一无所知。只知道金仙观和玉真观近些天来女眷出入何止比平ri多一倍,大多是二位贵主相召的。想来司马宗主在京停留期间,此事肯定就能尘埃落定,否则他这上清宗主就失言了。要说杜十九郎着实还有些可惜,若非一拖拖到了年岁老大不小,又有那等克贵妻的名声,原该是人人都想招其为乘龙快婿的,何用将就

    听到将就两个字,葛福顺心中一动,再想追问时,奈何陈玄礼真的不知道具体人选,他也只能暂且罢休。他本想去通报王毛仲一声,可想想王毛仲难得求自己一次,他既是没问出什么来,想了想便索xg回家。

    他可没像王毛仲那样有个不中用的长子,他急什么

第五百一十三章 惠妃邀游园

    洛阳定鼎门,一辆牛车缓缓驶入了长长的昏暗门洞。随着牛车复又进入了青天白ri之下,车中一个婢女便喜出望外地叫了一声。

    娘子,进洛阳城了。

    不用白姜多说,王容重新回到了阔别将近三年的洛阳城,心情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激荡。她和杜士仪确是商量好,回来之后便立时谈婚论嫁,也曾想过请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做大媒,可怎么都没想到竟有一个更加合适的人莅临东都

    上清宗主司马承祯再次被召入了京城,这已经是意外的情形,而且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门宗师居然说要弥补当初那批命耽搁了杜士仪的多年姻缘当两位贵主命霍清到王屋山中,接了悄然先到那儿掩饰的她回洛阳,并告知了这么一个消息时,她简直是感激涕零。

    娘子,从前见司马宗主时,我只觉得他仙风道骨,让人望而生敬,不敢接近,可现在才知道,司马宗主是那样好心的人

    嗯。

    王容心不在焉地答了一个字,等到了景龙女道士观门前下车,一路走进了那座熟悉的道观,当瞧见那两位金枝玉叶陪侍在一位年迈道人身边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人来,慌忙快步上前深深行礼道:师尊,观主,弟子回来了见过司马宗主。

    金仙公主连忙搀扶了王容起来,见自己这爱徒离京三年,反而出落得越发娇艳yu滴,她不禁大为惊讶,拉着人问东问西。而玉真公主的问话则更加直接,饶有兴致地问道:杜十九郎在京时一直都是柳下惠真君子,这次把你拐带出去这么久,可还能把持得住

    她这一问,王容顿时有些吃不消,平ri爽利大方的人,这会儿也有些支支吾吾。而见她如此反应,玉真公主心里哪还不明白

    终究还是没忍住哎呀,他真是本xg毕露,不过你呀,也不该这么容易便宜了他,到时候闹出了什么万一来,受苦的却是女人。

    元元你却不要说玉曜,你自己何尝忍得住金仙公主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见玉真公主为之一怔,她不禁暗悔失言,连忙上前拉着王容来到了司马承祯面前,因笑道,司马宗主不是第一次见到玉曜了,我这弟子容貌xg情品格都是上上之选,决计配得上杜十九郎,最要紧的还是他们两情相悦。宗主既然在御前揽下了那桩姻缘,还请千万好好成全成全他们两个。

    哦,我是说过那话么司马承祯笑眯眯地端详着双颊微红的王容,见她听到自己这话,默不作声地深深屈膝行礼,他就伸手虚扶道,好了好了,和你玩笑。我和嵩山卢公也是多年老友,杜十九郎还是我当初举荐给他的得意弟子,后来我又被卢望之软磨硬,圆了那样一个谎,如今自然是好人做到底,帮忙帮到底。惠妃对杜十九郎的婚事似乎也是兴趣十足,明ri邀了我和二位贵主在陶光园赏玩,似乎还有些别人,你陪你师尊去。

    宗主是说,惠妃竟然在意杜郎的婚事王容一下子jg醒过来,遂又看向了玉真金仙二位公主。果然,两人在她的注视之下,金仙公主叹息不语,玉真公主却嗤笑道,惠妃如今是要什么有什么,唯一遗憾的,恐怕就只有两件事了。一者是不得封后,二者是储位已经有人。寿王前年封王之后始入宫中在她膝下教养,如今仍然年幼,她已经在挑选将来兴许能够为之臂膀的得力之人了,你那杜郎当然在其目光所及范围之内。

    王容想起杜士仪所述心愿,只觉得重回洛阳的喜悦一下子无影无踪。然而,想起明ri还有另一场考验在,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明ri若有什么安排,司马宗主和尊师及观主尽管明示,我一定竭尽全力。

    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对于掺和那些嫡庶之争没有半点兴趣,当年对王皇后的疏远和冷淡,也是因为其不会做人,而王守一又过于飞扬跋扈之故,如今武惠妃摆明了是觊觎后位和东宫,两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至于司马承祯这等方外之士,就更不希望挚友的得意弟子,自己看得入眼的忘年之交陷入宫廷斗争无法自拔,因而,他欣然点头道:好,这一出戏如何演,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老道可不是一味拿着仙风道骨吃饭的你届时在外等候随侍,老道和你这师傅,再加上玉真观主,自然会给你帮忙。

    正如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所说,在打探到了上清观杜士仪面圣的那一番经过之后,武惠妃心中便隐隐有了些计较。能够以大臣们恨之入骨的武氏女入宫,接下来一路由婕妤而惠妃,险些便能够再次入主东宫,她自然是深谋远虑的人。寿王李清从宁王身边接到她这儿并没有多久,母子之间的感情却已经被她刻意培养了起来,而对于将来能够扶持李清的人,她也在暗地里悄悄物sè,首要便是年轻且前途无量。

    年轻便意味着一时半会成不了高官,不会令自己也正年富力强的李隆基感到忌惮,而前途无量则意味着,此人能够在十年二十年之后,进入朝廷的高官序列,届时就可以儿子用得上。毕竟,宇文融的贬斥魏州给了她一个信号,因此甚至连如今官运亨通的李林甫处,她都再没有派人去贸贸然联系了。姜皎当初的遭遇,给了她一个明明白白的jg示。

    所以,杜士仪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她的视线。

    这一ri陶光园设宴,她有意笼络在天子面前备受信赖的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又千方百计以珍藏的道家典籍请了司马承祯出席,还担心都是女人不太方便,以儿子李清作为借口,把宁王和宁王妃元氏一同请到了陶光园。此外便是楚国公姜皎夫人杨氏,嗣韩王妃杜氏,并没有外人出席,就连其他宫中妃嫔,武惠妃也一个都没有邀请。

    她已经不是当年被王皇后压在头顶,因而需要到处做大度姿态的一介妃嫔了,后宫礼秩一应如皇后待遇,即便没有名号,她也不用再和那些嫔妃平起平坐,更何况,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适度对李隆基耍耍小xg子,表现出恰如其分的嫉妒,反而会让君王更加心悦。当然,如王皇后那般没有底线的妒忌耍心眼,那就万万不可了。

    这些ri子天气已经分外炎热,但陶光园中临水的花光院中,通过水车以及各式繁复花巧的洒水喷淋,却仍旧保持着让人舒适的凉爽。礼敬佛道是两京达官显贵的传统,即便如今道门有所衰退,可司马承祯这样一代宗师级别的道门高人,天子尚且要敬称一声道兄,自然哪怕连宁王都不敢有失恭敬。而看到这么一个人在场,联想到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宁王妃元氏不禁朝一旁的嗣韩王妃杜氏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韩王元嘉当年在武后年间因谋反而被除爵,如今的嗣韩王李讷乃是韩王第五子,神龙初方才封了嗣韩王,竟是宗室之中辈分最高的长辈了。李讷如今五十有二,算起来当今天子李隆基竟也比其低了两辈。嗣韩王妃杜氏乃是杜思温幼女,李讷封王之后方才嫁了给他封为王妃,如今不过四十出头,和宁王妃元氏的年纪竟是仿佛。因为辈分高,她又从小受杜思温熏陶,不喜争先,更不喜出风头,这样的场合等闲很少出席。因此,对元氏的恭敬过头,她不禁有些不习惯。

    宁王妃这是

    元氏见杜氏并不以尊长自居,便低声问道:叔祖母,今天这游园会,你可知道什么消息

    男女有别,自己又是宗室妇,杜氏统共也没见过杜士仪几次,但父亲的吩咐她素来是从不打折扣的。既然此前和玉真金仙两位公主一同入宫的时候,那边已经暗示了她装聋作哑,此时此刻,她便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道:让宁王妃见笑了,我素来孤陋寡闻。

    元氏想了想杜氏给人的印象,不禁哑然失笑。就在这时候,却只见武惠妃一手牵着李清到场,她立时把其他念想都抛在了脑后。尽管是别人的儿子,但李清自小在她膝下长大,甚至连哺育都是她亲自经手,不曾交给过别人,论起来,比亲生儿子还要亲近。然而,现如今李清已经重新养在了宫中,身为宁王妃,她只能用关注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追随着他,当发现李清亦是悄悄朝自己看了过来的时候,心中竟生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喜悦。

    李清好不容易方才硬生生憋住了和从前一样的一声阿娘,直到和武惠妃居中落座之后,听到武惠妃笑吟吟地示意他去和宁王李宪宁王妃元氏打个招呼,他立时兴冲冲地快步到了两人跟前,可能够出口的称呼却只有伯父和伯母。饶是如此,李宪和元氏依旧喜得无可不可,即便两人都是儿女双全的人,但对于这么一个当年生怕出闪失而养在跟前寸步不离的侄儿,两人自然真心喜爱,元氏甚至忍不住把小小的李清揽在怀里亲昵了好一阵子。

    儿子对李宪和元氏那样亲近,武惠妃的面上却纹丝不动,甚至任由李清呆在宁王夫妇那一席,自己则是在内侍送上了葡萄酒之后,亲自离席执壶给司马承祯满斟了一杯,对于这位天子宠妃的如此动作,司马承祯面上谦逊,心里却为之哂然一笑。及至小酌过后,武惠妃笑请众人游园,却暗地里请楚国夫人杨氏绊住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李清绊住了宁王夫妇,又见嗣韩王妃杜氏以头晕为由留在了花光院中,她便顺理成章地和司马承祯同行留在了后头。

    司马宗主之前言说,要为杜十九郎觅一个合心的女郎,不知道可找到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君前斗法

    武惠妃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即可找到而不等司马承祯回答,她又用亲切的口吻叹道:杜十九郎年少题名金榜,而后不管是出外还是留朝,都是成绩斐然,就连三郎亦是对我说,如此人才只要好好栽培,二十年后必定会是朝廷栋梁。所以,宗室贵女固然不少都傲于家世,脾xg多有些盛气凌人,却也有一些父祖不显的家里,颇有些xg子温婉稳重,堪为贤内助的女儿。比如说

    惠妃真是深悉如何为陛下解忧。司马承祯打了个呵欠,仿佛这才发现打断了武惠妃的话,当即有些歉意地打了个稽首道,惠妃见谅,老道闲云野鹤惯了,刚刚一时酒劲上来,有些困倦。惠妃适才所提之事,固然并无不可,但陛下此前缘何不曾如此赐婚

    武惠妃是笃定自己提出的人选出自李唐宗室女,身上又没有县主之类的爵位,身家清白,乍一看和武家杨家都是丝毫没有关系的,到时候李隆基即便知道也不至于起疑,可司马承祯这奇峰突起的一问,却让她不得不从头审视这个方案。李隆基动念许以公主却没成,倘若再许配宗室女,即便有杜士仪克贵妻的传闻在前,但到时候不会有人说,公主还不如寻常宗室之女

    而且,杜侍御虽不是什么高官,但陛下器重显而易见,若是以一名不见经传的远支宗室女相配,别人岂不是会觉得轻贱

    武惠妃登时语塞,可她正想探问司马承祯可有什么相中的人时,却只见玉真金仙二位公主已经联袂回转了来,后头的楚国夫人杨氏用无奈的表情对她摇了摇头,竟是表示拦不住两人。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可是这天气炎热,陶光园中呆得气闷

    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自然不会怠慢武惠妃这天子宠妃,金仙公主颔首欠身笑道:我和元元与杜十九郎素来交好,这几天实在是被司马宗主吊得胃口不上不下,就担心他那相人的本事会不会不可靠。

    她这么说,玉真公主也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斜睨司马承祯道:就是,司马宗主之前一句话,让杜十九郎拖到了如今二十有四都尚未婚配,如今千万别随便找个人敷衍,那时候他就算感恩于你答应,我们也是不答应的

    哎,老道的话就那么不可靠吗司马承祯故作郁闷似的唉声叹气,旋即便饶有兴致地屈指算道,唔,看老道给你们好好算算,杜十九郎的意中人究竟在何处

    饶是武惠妃,都被司马承祯这街头巷尾算命神棍似的神态语气给逗笑了,恰在此时,她突然瞥见不远处有内侍拼命打手势,一瞬间就知道是李隆基到了,而且竟是从自己身后的地方绕过来。尽管预计到天子会一时兴起过来看看,但没想到竟会这么早,她心念一转便配合着司马承祯的语气笑道:要知道司马宗主竟然用这种掐算的方式,我何不如于脆下个帖子,遍邀一些适龄女郎来让你好好挑挑哎,这风声传出去之后,不知道多少人上我这里来打听了

    李隆基并没有带着随从,此刻已经单身信步来到了众人身后不远处,听到这些对答,他不禁眉头微蹙。高力士这几ri辗转也在他耳旁吹了些风,说是不少官员都在自己那些侄女外甥女当中相看,显是因为得知了司马承祯这话,这让他心情很有些微妙。即便柳婕妤他已经送了去修道,可一想到当初许婚长女永穆公主,却因为那种缘故被婉拒,现如今各家推出来的都是些父祖不显的,他这几年梗在心中的小小不快也为之根除了。

    早年若是谈婚论嫁,杜士仪就算天子婿当不成,诸王佳婿公主佳婿宰相佳婿,其他各式各样的皇亲国戚,谁不乐意招一个名满天下的女婿,哪会沦落到现如今这般,只有次一等甚至次两等的女郎候选司马承祯这等名满天下的道人一句话,还真是害死人啊幸好司马承祯这么些年,几乎不曾给人批过命数,自己问及膝下诸子,司马承祯推拒以只看人婚姻,不推休咎,而皇家命数素来为天机蒙蔽,不能以术数之道妄自猜度,让他着实没办法。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莅临,继而在众人回头瞧见自己慌忙行礼之后,伸手把武惠妃扶了起来,复又说道:朕听说惠妃召人游园,怎么不听你们谈及其他事情,竟在此纠结一介臣子的婚事

    这话各人听在耳中,各有不同的滋味。武惠妃是心头咯噔一下,暗想所幸司马承祯提醒了她一声,自己没有涉入过深,因而片刻便醒悟了过来,因笑道:陛下,这不是近来洛阳城中最热议的话题么既然司马宗主在此,二位观主一时按捺不住,自然追问了两句,司马宗主又煞有介事地举手推算,说来不过都是彼此玩笑罢了。

    哎,这些天送到我面前的生辰八字,可比我之前大半辈子收到的还要多。司马承祯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却是又冲着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故作恼怒地抱怨道,都怪二位金枝玉叶实在是太声张了,如今一个个都想方设法求到我面前,老道到时候如何对得起杜十九郎

    谁知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杜十九郎一外放就是三年,竟然还如此招人惦记玉真公主故作气恼地耸了耸肩,这才冷哼说道,与其便宜了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淑媛丽人,还不如便宜了自己人阿姊,你的徒儿玉曜就不错,索xg让司马宗主给卜算卜算

    好你个元元,你也带了几个徒儿来,怎么不让司马宗主也给算算我统共就玉曜一个得力的徒儿,嫁了人ri后谁在我身边给我拾遗补缺帮手

    这两个妹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斗起了嘴,李隆基看着看着,不禁笑了起来,武惠妃也不禁莞尔。司马承祯仿佛被这两位金枝玉叶挤兑得颇有些无奈似的,摇了摇头后就笑着说道:二位贵主自从修道之后,文武官员多遣家中女儿相随,道观中那些女冠,千金贵女居多,怎还领来消遣老道

    消遣什么,司马宗主不是见过人吗阿姊身边的玉曜,是我一直都想抢过来的人所以,当年王守一那个混蛋险些坏了她的名声,我恨不得把人宰了泄愤玉真公主重重冷哼了一声,旋即才仿佛想到和已经死了的人计较大没意思,一时有些意兴阑珊,说起来,要不是我和阿姊当初拜托杜十九郎去救人,说不定她就香消玉殒了算了算了不说她了,这两年我和阿姊一直让她在各处名山替我们还愿,只希望上苍也能庇佑她一些。

    武惠妃心细,起初还没注意到这玉曜是谁,等听得玉真公主骂王守一,她立刻醒悟到金仙公主的这个徒儿是何许人,心中不禁一动。长安王元宝固然身为关中首富,名扬天下,但在官场上并没有太大的根基,只听说长袖善舞,很会做生意,在王公贵戚中间也多有好评,其女拜入金仙公主门下后,亦是在金仙公主身边呆的时间最长的女冠了,居然能够博得这两位金枝玉叶的青睐,聪敏灵巧可见一斑。

    既然之前的念想显而易见不太实际,她便索xg大方地笑着建议道:我倒是忘了,从前二位观主进宫,也常常带着她的,我倒是见过几次,三郎应不曾见过那位玉曜娘子是长安王元宝之女,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很讨人喜欢,否则何至于让王守一也一度生出了歪心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王守一这个名字,李隆基顿时为之一怔,等玉真公主和武惠妃先后一说,他终于隐隐约约记起了当年王守一掳人的传闻。尽管事情最终只是以盗匪结案,不了了之,但他深恶王守一,便是由此而起。而王元宝白手起家,以一个琉璃坊创下如今的家业,在两京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只他是君父,总不可能因为好奇,就把人召入宫中看看,如今听说其女就在外头,他便欣然点了点头。

    也好,宣进来让朕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以至于你们人人都赞一个好字。

    今ri陶光园之会,不同于平ri奉金仙公主入见后妃能够随侍在侧,王容也和其他各家随从一道,都等候在外。等闲婢妇之流,自是等候在陶光园之外,而她和霍清则是在回廊入口,此外则是陪侍楚国夫人杨氏的一个大归杨氏族女,嗣韩王妃的一个出身良民的ru媪,宁王宅中的两个女官。几个人彼此大多数并不熟识,自然是各管个的,霍清因为深得玉真公主信任,刚刚瞧见李隆基进去后,便轻声说道:玉曜娘子得做好预备,只怕随时随地都会宣见。

    我知道。王容感激地看了霍清一眼,又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今天这种时候,身边有个伴,她才不至于太紧张,更不消说往ri霍清来来去去,也帮过自己无数的忙。霍清,谢谢你了。

    玉曜娘子哪来的话。霍清常常奉玉真公主命去杜宅,同行最多的人就是王容,对待人谦和的她也一向很有好感,此刻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一句,金仙观主这两年总有些小病小痛,虽则御医调治,最终都平平安安,但总是令人担忧。观主转瞬就要四十了,此次为了玉曜娘子的事如此不遗余力,几乎就是存着嫁女儿的心思,所以,只希望玉曜娘子一会儿能够顺顺利利的。

    这嫁女儿三个字让王容心中一紧,随即竟是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惭愧来。早先她在幽州和杜士仪话别的时候,就决定拜入金仙公主门下入道为女冠,可那只是为了打消别人觊觎的,甚至都不曾对金仙公主透露过自己的心思。可四年师徒情分,自幼丧母的她自然而然地把金仙公主当成了母亲,一想到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撮合她和杜士仪,她终于忍不住垂头掩饰了眼角的泪光。

    骗了她们这许多年,倘若此番事成,她是否该把一切和盘托出

    谁是玉曜娘子陛下召见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这里等候的人齐齐为之一惊,众目睽睽之下,王容连忙上了前去应道:是我。敢问这位内侍,陛下真的召见我

    那还有假。那内侍只是李隆基身边一个寻常伺候的人,打量了一下王容便客客气气地说道,还请玉曜娘子随我来。

    尽管这条回廊从前也走过,可此时此刻王容的心情却和从前截然不同。及至那小小的台阁将近,她渐渐露出了恰如其分的谨慎小心,随着入内之后便低头下拜道:拜见陛下。

    平身,抬起头来。

    今ri既然本就是谋划了一定要面圣,在妆容上,王容也下了一番苦功夫。平ri那般素面朝天不施脂粉自然要不得,但浓妆艳抹就更行不通,因此,她只是薄施粉黛,淡扫柳眉,眉间敷了宫中流行的梅花花钿,着重在颧骨和下颌上做了些掩饰,乍一看并不是十分出挑。果然,她敏锐地察觉到,李隆基的端详之中并未流露出别的意味,心里顿时放下了一桩心事。

    就连不少官员第一次见到朕的时候,尚且还有人进退失据,她一介女子,确实从容大方。李隆基细看王容相貌,只觉得身材容长高挑,但稍显瘦削,而五官轮廓虽则秀美,可颧骨和下颌过于突出,固然胜过宫中大多数妃嫔,却及不上武惠妃的妩媚丽质,因而那好奇之心也就纯粹了许多。他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问道,朕且问你,为何要拜入八娘门下你家世豪富,在道观中就不觉得清苦么

    此话一出,在场也不知道多少人暗自腹诽。

    洛阳的景龙女道士观,南北占去了道德坊半坊之地,至于长安辅兴坊的金仙观,占地不及,富丽尤有过之,在这样的道观修道还算清苦,那天底下还有什么富贵的地方唯一值得同意的是,王容放着富家千金不错,而到金仙观随侍金仙公主修道,这种落差很不小。尤其是那些千金贵女多半是因为父兄的政治目的,数月或是一年便回了家,尤其是金仙公主身边,那是流水似的换人,而王容留的时间确实长。

    回禀陛下,家父虽则如今豪富,早年间却是一度困窘到年节之夜,一碗肉汤尚且要妾和二位兄长分食。如今纵使家中再不缺银钱,但妾还不至于耐不得寂寥。王容巧妙地把清苦二字改成了寂寥,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至于为何拜入师尊门下,妾亦不敢隐瞒,实则有两大缘由。

    哦说来给朕听听

    一则是家父豪富,别人看到妾曾经代家父巡理产业,未免觉得奇货可居,能够人财兼得。妾不得不求一安身立命的清净之所度ri。

    知道这个缘由兴许会得罪很多求娶过自己的人,但在李隆基面前说实话远好过那些漂亮话,毕竟,天子要想知道从前旧事,探听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因见李隆基面露哂然,显见料到了如此,她方才继续说道:二则是我自幼通读道德经及不少道门典籍,师尊处既有各种珍藏,又常常有道门宗师往来,妾相随其间,总能另有所得。

    那为何是金仙观主,而不是玉真观主武惠妃突然笑吟吟地插话问了一句。

    玉真观主处,相从修道者众;金仙观主处,相从修道者寡。要求清净,该选何处自然不言而喻。

    你呀你呀,还不如说我这里常常宾客盈门,动不动就是诗会文会,你嫌吵闹

    玉真公主扑哧笑了一声,这才看着司马承祯道,司马宗主,不用看了,玉曜肯定不合适,阿姊是不会放人的

    她一面说一面对王容连连摆手道:玉曜,见过陛下就罢了,赶紧退下

    李隆基被玉真公主这急急忙忙赶人的架势给逗乐了,当即目视金仙公主。金仙公主却是嗔怒地瞪了一眼玉真公主道:阿兄面前也敢胡言乱语可怒过之后,她便和颜悦sè地对王容颔首笑道:玉曜退下。

    见王容行礼告退,李隆基便若有所思地问道:道兄不曾推过此女的生辰

    都推了百八十个,怎会缺了她司马承祯轻松闲适地一耸肩,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要知道,这推八字是否适合,街头有的是卜者可以担当,可用不着老道去抢别人的生意。百八十个人中,若单单论八字,至少也有数十人和杜十九郎相宜,当然也包括她。但杜十九郎命格特殊,若非他还有个妹妹,险些便是天煞孤星,如今亦是命里太刚

    司马承祯一张口就是长篇大论玄之又玄的命理玄学,而且越说越是滔滔不绝,听得一大堆人面上糊涂心里更糊涂。而李隆基对这些玄学却颇有涉猎,等司马承祯说完,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道兄可否陪朕在陶光园中一游

    见天子邀了司马承祯而去,余下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楚国夫人杨氏更是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满满当当都是今ri临行前儿子的话。

    阿娘,我知道你一向疼爱惠妃,又和她走得近,但有时候不要什么都听她的阿爷当年被冤故世,固然是怪不得她,可倘若不是因为她的关系,阿爷怎会被人算计牵累而事后她确实施救无门,可叔父他们呢如今叔父他们固然不再流放,可官职却没有还回来,至今还在那些外任的卑微小官任上。阿娘,即便没有惠妃,阿爷仍然是陛下的信臣,可有了惠妃,阿爷反而丢了xg命。阿娘,哪怕是为了咱们这些子女着想,你也不应该再一味陷入太深了

    说这话的姜度,这时分正在对着洛阳宫的尚善坊北门一处酒肆雅座包厢中,和杜士仪对坐小酌。积善坊的北门,恰是有一座王毛仲所有的胡姬酒肆,而这尚善坊的一座,则是姜家当年所有,姜皎身死,姜家其他人被连累之后,这里曾经一度被低价出卖,而后李林甫得势,别人送了给他,他乐得借花献佛做个好人,又送还给了姜度。所以,如今在这种地方相会,姜度不虞有外人听见,说话自然恣意一些。

    一晃你出去三年,两京之中旧貌换新颜,张说之下台,源翁仍旧不和人相争,宋开府则是一直当着他那西京留守,朝中杜李斗法,下头官员除非是根基雄厚的,仍免不了两边站队。至于宫中,惠妃一支独大,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可就是这一步之遥怎么都跃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连儿子都有了。所以,你就变得很要紧了。

    原来阔别三年,我依旧还是个香饽饽么杜士仪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那是当然。宇文融出为魏州刺史的时候,颇为感慨你的提醒。我家表兄也在暗中说,你这人够义气。

    姜度撇了撇嘴,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宋开府对你在成都令任上先判两税使,而后又主持茶引司的事亦是大加赞赏。宋开府什么都好,就是对于财计不甚了然,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直,他将来自然还会支持你。至于源翁,你是他在京兆尹任上取中的解头,而后好几件事又是给他大大争光,他不提拔你又提拔谁如你这等年纪,身处这等地位又前途无量的,你给我找找第二个人看比你晚一年得了状头的王摩诘,可是至今还没能调回来呢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被你这一说,我又想赶紧躲出京城算了你阿娘那边,你真能有把握说通

    那是当然。惠妃除却给你挑的宗室女,还物sè了两个出身弘农杨氏,父祖却只是小官的闺秀,都是二八年华,秀sè可餐,说实话我见犹怜,就养在我家。姜度没好气地举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当然,这两个杨氏女不是给你的,是给太子准备的。不是为了去探听太子的虚实,而是以此让太子进退失据而犯错。我对这些已经厌恶透顶了,所以没有你这一说,我也打算劝阿娘装病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两人从相见开始,你一杯,我一盏,已经喝得很不少,此时此刻姜度已经有些卷了舌头。好在楼上楼下几乎都被自己人给包下了,杜士仪也不怕这无所顾忌的话被人听见。他微微一笑,正要接上话茬,却只见洛阳宫那边已经有一行人出来,只看车马随从那光景,他便明白,这是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她们一行人的车马。即便隔着老远的距离,他仍然清清楚楚地认出了其中一辆牛车上打起帘子往外探看的人。

    当他和她的目光终于碰撞在了一起时,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将手指轻轻放在了嘴唇上,旋即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难道是大功告成

第五百一十五章 赐婚

    尽管心下犹如有蚂蚁在爬似的直痒痒,但杜士仪还是勉强按捺住了心绪,直到和姜度继续对酌,最终把这个酩酊大醉的家伙给送出了尚善坊,他这才带着从者疾驰回观德坊私宅。他刚刚在门口下马,赤毕就笑吟吟地迎了上前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

    有人这么带了一个头,其他留守在家中的从者自然齐齐拥了上来,口中无不是恭贺的话。面对这样的情景,杜士仪只觉得狂喜到有些微微晕眩。

    而赤毕显然知道这种时候卖关子是会被记恨一辈子的,当即高声说道:宫中刚刚高将军派人来知会,说是陛下今ri于陶光园中召见司马宗主并宁王王妃二位贵主等人,因见金仙贵主的弟子玉曜娘子蕙质兰心,丽质天成,司马宗主又言说八字与郎君相合,因此御赐姻缘,择吉ri完婚,制书大约也快了

    观德坊由于距离洛阳宫的距离极近,因而住在这里的不是朝廷官员,就是在三省六部供职的那些不入流小吏。此刻赤毕这大嗓门一嚷嚷,左邻右舍不少人家都有人探出脑袋来张望。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当即拔腿回去知会了主人。而杜士仪被人簇拥着进了家门之后,眼见得陈宝儿有些腼腆地站在书斋门口,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贺喜的话是好,他就走上前去,伸手在小家伙的肩膀上轻轻一搭。

    杜师,师娘这是很快就要嫁进门了

    是啊,这家里很快就要有一位主妇了你以后也能名正言顺叫一声师娘了。

    杜士仪环顾着这座买下已经有五六年的宅子,第一次觉得往ri一个人住还嫌大的地方,如今却略小了些。即便这婚事他已经决定在长安办,那边的宅子比这里宽敞,可倘若李隆基这位大唐天子还是隔三差五长安洛阳两京来回折腾,洛阳这边总是要回来的。而且等王容嫁了进门,料想很快就会有儿女,到了那时候,这里不但会热闹起来,也会拥挤起来,到了那时候,再换宅子就更仓促了。哪怕要想方设法谋外任,两京之地,他也总是要回来的。

    想着想着,他便转过身招手把赤毕叫了上前:回头你去看看,洛阳城内可有什么人要出手住宅。只要环境和屋子合适,稍贵一些不要紧。

    赤毕心领神会地答应了一声,眼见得杜士仪带着陈宝儿进了书斋,他方才转过身来,对那些喜笑颜开的同伴挤了挤眼睛道:刚刚贺喜贺过了,这会儿都矜持些,左邻右舍若有来问的,记得把应该给的答案给他们,千万别啰嗦太多有的没的

    大兄就放心吧,我们当然知道该怎么说

    刘墨第一个笑着接了口,等到散去之后,他信步往外走,才一出大门,果然就看见隔壁一家有一个脑袋猛然一缩,不多时就有另一个衣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出来,却是直奔了他面前:刘管事,刚刚听动静,仿佛说是陛下给杜侍御赐了婚

    哎,可不是如此。刘墨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要说我家郎君才德兼备,政绩斐然,可这婚事却因为司马宗主的那么一句批语,一下子耽误了这么多年,一转眼就已经二十有四了。如今总算是有陛下赐婚,司马宗主点头,所择又是郎君从前见过的玉曜娘子,总好过盲婚哑嫁所以,刚刚郎君乍一听说便额手称庆,咱们也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这位玉曜娘子别家或许还在打听那位玉曜娘子究竟出自何家,这位中年管事却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刚刚听得消息后一思量便已经想了起来。这会儿只停顿了片刻,他就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可这位玉曜娘子听说是长安王元宝之女,虽则其父乃是关中首富,祖上也是衣冠户,可两代人都没有出仕为官,如今cāo持的又是商贾之业,杜郎君以此等女子为正妻,难不成

    旁人说道就说道吧,对于我们来说,家中有了主妇,ri后郎君也不用那么cāo劳。再者,终究是陛下赐婚。

    此话一出,那中年管事登时哑然,甚至暗悔自己把话说得太快了。既然是天子赐婚,那么,不管里头有怎样的内情,哪里还轮得到外人置喙

    洛阳宫中的这个消息,并不止由高力士第一时间转达到了杜宅,而是随着宁王宁王妃,嗣韩王妃杜氏,楚国夫人杨氏,再加上天子派人知会了中书省拟诏,一时散布到了洛阳城中各处。有的人听了付之一笑浑然不在意,也有的嗤之以鼻,更有的恼火之极,恨不得拿什么东西来砸了泄愤。这其中,便有生xg刚直到几乎有些刚愎的杜暹。

    杜暹去年中召入朝中,拜黄门侍郎兼平章事,素来是一个对于礼教一丝不苟到几乎严苛的人物。所以,对于这匪夷所思的赐婚,他简直是觉得不可理喻,荒谬绝顶。堂堂一个御史台从七品上的侍御史,居然要赐婚一个商贾之女无论王元宝是否太原王氏旁支,也不管祖上是否衣冠户,如今始终是在从事商贾贱业,这消息传出去岂不是要让那些番邦笑掉大牙

    杜暹当初仅仅因为和亲突骑施的十姓可汗阿史那氏之女交河公主派牙官到安西牧马,宣了公主教书,就大怒到杖责牙官,任凭所有马匹两千余活活被雪冻死,以至于他接到朝廷诏命回来拜相,突骑施可汗苏禄闻讯为之大怒攻打安西四镇,一度安西四镇的人畜储积被一抢而空,唯有安西一镇尚存。还是苏禄听到他拜相的消息才稍稍按捺了怒气,收兵上表请朝贡,可见这一怒之下牵连多少人。而他如今这一怒之下,当即气急败坏地直冲侍中源乾曜的直房。

    源翁,这李元未免也太离谱了,此等制书竟然也敢这么按命草拟如今既然从门下省过,我意在封还

    源乾曜对于宫中的事也是消息灵通,因而业已得知了这么一桩匪夷所思的赐婚。只不过他更明白什么时候该缄默,什么时候该出声。这会儿见独显一脸的义愤填膺,他就咳嗽了一声道:杜侍郎,你这话固然有些道理,但今ri这桩赐婚尘埃落定的时候,陛下惠妃以及二位贵主并宁王宁王妃全都在场,难不成这许多人都不知道事情轻重陛下既然许婚,那王氏女必然有出众之处,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上书封还,你让人怎么看你黄门侍郎

    杜暹拜相之后,源乾曜就更加不哼不哈很少做声了,因而往ri他做什么也就是例行的知会一声,并不指望源乾曜支持或是反对。此刻源乾曜破天荒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那就是不支持他的封还,他不禁面sè一黑就要反驳。

    可是,还不等他继续开口说什么,源乾曜竟是站起身来直面于他。即便比他年迈,但源乾曜身量比他这个当过安西大都护的还要高,这常常眯缝的双目睁开,竟是流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威势。

    杜侍郎,这种喜事是难得的,你要封还,大可择选那些真正涉及到政务人事大局的大事,挑在这种事情上发难,别人只会说你煞风景这会儿也不早了,横竖今天无甚大事,我就先回去了唔,杜侍御回京之后递来过帖子,我还抽不出空见他,索xg今天请他过府叙叙话吧。他若有什么抱怨,回头我再请杜侍郎费心不迟。

    见源乾曜竟是就这么扬长而去,一贯没把这个上司兼前辈放在眼里的杜暹不禁愣在了当场。

    而源乾曜说到做到,出了宫就让人去观德坊杜宅送帖子。等他回了位于敦化坊的宅邸之后,才在书斋中喝茶眯瞪了一会儿,就听到外头通报杜士仪来了,他少不得坐直了身体。等到人进来行礼如仪,他招手示意其到面前坐下,又遣退了侍童一流,立时关切地问道:君礼,现在没有外人,你实话对我说,陛下这赐婚你意下如何我也不瞒你说,杜侍郎今天还在我面前嚷嚷不合礼教,差点就要上书封还了

    杜士仪和杜暹素不相识,对其为人xg情也不了解,听源乾曜这么说,他不禁吃了一惊,想了想便索xg大大方方地说道:源相国关爱,我感激不尽。说实话,如今我已二十有四,舍妹都已经子女双全了,若是我这婚姻大事再拖着,就是她也要着恼催促。玉曜娘子我曾经打过不少交道,还救过她一次。她是金仙观主的入门弟子,xg情爽利,人品亦是端方,又是陛下赐婚,岂有我可挑剔的再说,有杜相国这样恪守礼教不以为然的,却也有不少觊觎她丰厚陪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对我羡慕嫉妒恨呢

    源乾曜被杜士仪这话说得哈哈大笑。他欣然点了点头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杜暹那儿我就索xg他去闹了,横竖他平ri也不听我节制既然你满意,那我就设法按住他,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成婚之ri,我可一定要去讨一杯喜酒喝对了,吉ri却未定,难不成是打算回西京再cāo办

    正是,我是京兆杜陵人,而玉曜娘子也是世居长安,闻听陛下又回转长安之意,与其客居在洛阳城中办喜事,还不如回长安城中再好好cāo办。而且,宋开府这些年一直都是西京留守,他一直对我提点照拂,如今我这婚事若不能请了他,岂不是不够圆满

    哎呀,说得好,广平郡公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来参加。好好好,你且回去预备你这婚事,你的散官官阶也该随着职官动一动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破碎一片“芳心...

    “竟然是王元宝之女”

    如此感慨,也不知道发生在多少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的宅邸中。尽管杜士仪并无爵位,父祖尽皆官位不显,五代之内最高也就是一任刺史,可架不住他自己才华横溢名声显赫,最要紧的是前途无量之外,还能用那些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风雅物事来赚钱,如今身家颇丰,哪家女郎嫁给他,上头又没有父母,将来封妻荫子几乎毫无疑问。所以,因为他一个克贵妻的名声没有下手,如今却眼看这样的如意郎君成了王元宝的佳婿,目瞪口呆的感慨自是不在少数。

    “真不知道他是早有定计,还是却不过金仙玉真二位贵主的情面,抑或是他于脆就是那两位的入幕之宾,这只不过是为了遮掩”

    这是王毛仲在得知事情原委后,不无恼怒撂下的一句话。然而,柳惜明的愚蠢举动,再度断绝了他从**上消灭杜士仪的可能。而这么一桩婚事竟然能够经由御赐,也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别说杜士仪,就算是王元宝也沾了大光,rì后那些达官显贵们若再想打人主意,却得权衡不再避讳人言,真正站在王元宝背后的那两位金枝玉叶。更不要说京兆杜氏本就是长安地头蛇,这样一门御赐的婚姻,总不能让外人欺负了自家姻亲。

    但最重要的是,杜士仪根基已成。这还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强强联合

    杜暹尽管对此桩赐婚深深不满,可源乾曜的话还是击中了他的软肋。又不是什么真的事涉家国的大事,既然是天子一高兴下令赐婚,他只能顺着这意思算了。不过,他心中仍旧暗自纳罕,娶了如此出身的妻子,杜士仪就不怕仕途上险阻重重?而他这个黄门侍郎既是偃旗息鼓,当初杜士仪在门下省当了多年左拾遗,门下省的其他人就更不会在这种喜事上煞风景了。

    赐婚的制书正式下达之时,杜宅固然喜气洋洋,而王元宝也欢喜得有些懵了。他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行礼接下制书,又将其供上正堂,等到随行到洛阳来的长子王宪亲自去打赏了天使,又派人到外头放了火盆扔了好些竹节进去,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外头传到里头,他方才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正值王宪进门,他不禁霍然起身抓住了长子,连声问道:“我真不是在做梦?”

    “阿爷,是真的,这制书都已经供在正堂里了,岂还会有假?”王宪也是喜出望外。此前王元宝知情之后口风很紧,只说王容是被金仙玉真二位公主派去各名山大川祭拜,三年没见妹妹的他也唯有思念而已。此刻一想到能有杜士仪那样一个妹夫,他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我还以为幼娘真的要这么孤孤单单修一辈子的道,没想到陛下会御赐如此好姻缘等等,阿爷,杜十九郎可不是普通人,他会不会心底不愿意?到时候他若对幼娘不好……”

    “不愿意什么”王元宝正想说他求之不得,话到嘴边方才堪堪忍住,“当初就是他把幼娘从那些jiān徒手中救回来的,两人又是老相识了,怎么会不愿意?总之你别给我想那么多,把这几年我积攒下来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到时候回了长安,我要风风光光地嫁女儿”

    “哎,爹你就放心”

    王宪眉开眼笑地答应一声正要往外走,突然又被王元宝一口叫住。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父亲,却见王元宝蠕动了一下嘴唇,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先去预备厚礼,我去拜见金仙公主。唉,若不是幼娘拜入她门下,早就被那些求亲的人给逼得走投无路,哪里还有如今这好姻缘?”

    永丰里崔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赐婚,上上下下同样是一片哗然。除却早就知道兄长心意的杜十三娘,赵国夫人是觉得匪夷所思,而崔俭玄则是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崔五娘反倒显得最是淡定。

    早在当初和王容相遇的那一次,她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几分端倪,只那时候是怀疑,如今方才知道,她的直觉果然准得无以复加。什么司马承祯批的命格,断的婚姻,天作之合是天作之合,只是他们自己先两情相许,而接下来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铺平那条婚姻大道而做的种种筹谋而已。然而,实在没想到,杜士仪那么能忍,而王容也那么能忍,一转眼就是五六年,他们竟然能耐得住那漫长的岁月。

    “不行,我要去看看杜十九,他这会儿只怕不知道多郁闷呢”

    崔俭玄嚷嚷一声正要往外冲,身后突然传来了喝止声:“不许去”

    这异口同声的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杜十三娘有些赧颜的尴尬,而崔五娘则是嘴角一挑笑了笑,随即才板着脸对转过身的崔俭玄说道:“陛下赐婚,岂是外人能够置喙的?再者,你怎么就知道杜十九郎定然不愿意,还会心中郁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别胡思乱想了,你有功夫替杜十九郎去cāo心,还不如好好去管一管琳娘和朗儿,好歹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别老是冲动得像是孩子”

    崔俭玄还想再辩解,杜十三娘也上前拽住了他,歉意地向赵国夫人,并崔承训丨崔椅崔五娘这些兄弟姊妹打过招呼,就把人硬拉了回房。而赵国夫人心中感慨万千,把两个儿子遣退了回房后,她单单留下崔五娘在身边,却是许久方才不无叹息地说道:“当初太夫人还在时,想要杜十九郎为婿,十三娘为媳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如今十三娘却已经嫁入崔氏儿女双全,杜十九郎也要娶妻了。”

    “阿娘,你不用想那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十三娘和十一郎能够和和美美,杜十九郎能抱得佳人归,这也是上天体恤他们。”崔五娘亲热地抱着母亲的胳膊,因笑道,“就连九娘,过不了多久也会是做母亲的人了。倒是夏卿这一科制举,我听说有些不妙。”

    赵国夫人本想安慰长女几句,可见她根本不接话茬,又转到了王缙的草泽自举科上,她也只能跟着转了话题。崔五娘婚姻不顺,她自然希望崔九娘这幼女能够嫁得好些,好在王缙亦是文名卓著,对崔九娘这个妻子也体贴,只仕途却起步得晚,这一科的要紧不言而喻。

    “究竟有什么不妙?夏卿的策论之前也誊抄出来让我们都看过,无可挑剔,莫非还会被人黜落?”

    “每科制举,所取绝不会超过五人,阿娘又不是不知道。即便夏卿才学再好,倘若没有慧眼识珠的伯乐,仍然可能铩羽而归……”

    口中和母亲讨论着妹夫王缙的前途,崔五娘的思绪却飘开了老远。初见时以为自己是赵国夫人的杜士仪;祖母和父亲接连过世,不顾京兆府试特意赶来洛阳,安慰了崔俭玄,却又劝慰了她的杜士仪;三头及第意气风发的杜士仪;明明自己已经被贬远处,却先替杜十三娘和崔俭玄完婚的杜士仪……每一个人影仿佛都重合在了一起,叠加出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一个刻骨铭心似的印在她心里的人。

    她不想再嫁,固然是因为第一段婚姻实在伤她太深,却也是因为没有遇到第二个能够打开她心扉的人。而第一个人的心,却早已属于了另外一个女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能够做的,不过是在远处看着他,因为她也有属于自己的亲人,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守护

    而顶着这样一桩赐婚,当杜士仪再入御史台时,能够清清楚楚地发现众人看他的目光和从前大有不同。他素来是不在乎这些,李林甫调任刑部侍郎,顶替的御史中丞是他从前没听说过的,因此随众参见过后,他发现郭荃已经回来,自然是散去之后便立刻去找人。然而,他在监察御史所在的察院直房门口和郭荃碰了个正着,后者却有些生疏地叫了一声杜侍御,便擦身而过往外走。见此情景,他不假思索地便翻身追了两步,一把扳住了对方的肩膀。

    “郭兄这是何意?倘若因为什么缘由不再视我为友,尽管明说。”

    郭荃知道这情景也不知道多少人看在眼里,咬咬牙把心一横正要说话,他就只听得背后传来了杜士仪低低的声音:“你不用担心我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就不能和你这宇文融心腹有什么瓜葛。你我相交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也不怕为人所知”

    “唉,杜贤弟你真是……”郭荃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看了杜士仪一眼踌躇片刻,最终摇头说道,“我这监察御史当不了两天了,你的喜事恐怕也难能顾得上就得出外。杜贤弟,我就在此提早说一声恭喜。”

    “调任去何处?”

    见杜士仪问的正在点子上,郭荃虽不希望太多人看见自己和杜士仪来往密切,以至于连累了别人,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朔州录事参军事。”

    相比王翰一贬还是汝州长史,郭荃这左迁可谓是狠了,这也与其出身寒素不无关联。可听到朔州这个地方,杜士仪不禁心中一动,正想说话的时候,突然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嚷嚷道:“有人告今科制举不公,李大夫请杜侍御同行

第五百一十七章 宰相吵架,御前...

    尽管隋时便已经渐渐开科举,但大唐才是科举真正深入人心的时代。由于制度尚不完备,因而放榜之rì考生质疑榜单公正xìng的例子比比皆是。杜士仪自己就经历过一次,此刻听闻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有多少意外。然而,等到匆匆和郭荃约定了一个见面的时间,出去和李朝隐会合的时候,他才突然之间意识到,这一次出问题的是制举,而不是常科。

    天子亲自下诏举行的制举,从重要程度来看远远胜过常科,阅卷的往往都是天子贵近,有时候甚至还会有宰相。尽管他应王缙之请,去对玉真公主言及此事的时候,确实说过今科官员不少,兴许会有所不公,但真的会闹得这么大

    “杜侍御,走。”

    白发苍苍的李朝隐看上去老态尽显,颤颤巍巍上马的时候,杜士仪也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等到了中书省的政事堂,他方才发现今rì三位宰相云集一堂,此外还有两位中书舍人,阅卷的一位秘书丞,一位吏部考功司郎中,算起来自己是官职最低的。可就是官品最低的他,却受到了全场注目礼的待遇。直到真正开始提及这一次的制科名次之争的时候,在场的两个宰相一下子争了个面红耳赤,别人方才姑且忽略了他。

    “就因为一个士子说今科不公,就要重新评判,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陛下今科开草泽自举,并没有说朝廷官员不能参加,既然参加了,就应该一视同仁,对策优的入选,对策差的黜落,难道就要因为蓝田县尉萧谅是畿尉,明明他对策上等,却硬是要其落选?这简直荒谬”说这话的李元赫然怒不可遏,直接就拍案而起。

    “草泽自举,何谓草泽?草泽便是指的在野未出仕者,所以,那些当官的本来就不应该再应此科,与人相争”杜暹在李元的气势下丝毫不退,甚至在其拍案的时候还哂然冷笑了一声,“李相国要做人情,麻烦也做得隐蔽一些今科对策优等的,五个人里头三个人都是有出身的,这给不给白身人机会?就比如王夏卿,他之文采在两京都是赫赫有名,却在五人之中屈居最末,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说阅卷的不看文采,只看家世官职”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杜士仪冷眼旁观,就只见阅卷的两人面sè很不好看。然而两个唇枪舌剑的是宰相,他们谁都不敢开口卷入这场龙争虎斗,唯有坐在那儿生闷气。然而,李元和杜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后,仿佛是对这争执不下有些焦躁,李元突然看向了源乾曜道:“源翁,你也说句话排名前列的策论我也算是草草看过,并无任何不公之处那王夏卿固然颇有才名,但终究尚未入仕,对于时务的认识不及官员,本就不奇怪”

    “这个嘛……”源乾曜习惯xìng地打了个哈哈,突然看向了李朝隐,笑眯眯地问道,“李大夫觉得如何?”

    李朝隐正微微出神,发现话题突然丢到了自己面前,他只是一怔便正sè说道:“朝廷自有律例法度在,倘若因为有什么不满,便胡乱陈告,恣意指斥,岂不是乱了律法?那应试的士子如若不满,也该按照法度上书,在洛阳宫前闹事,应该先治其罪过,再论其他”

    这是明显的法吏态度,正符合李朝隐明法科的出身。纵使杜士仪此前一直觉得这位御史大夫有些名不副实,此时也不禁暗自点头。然而,他觉得李朝隐这话说得在理,李元甚为满意,杜暹却不然。这位脾气不小的黄门侍郎重重一跺脚,这才提高了嗓门说道:“若鸣不平者全都要先治其罪,那天底下还有谁人敢陈告鸣冤?李大夫此言实在是太过迂腐”

    “今科制举就这么棘手,让朕的肱股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有一个结果?”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都只是站着不说话的杜士仪第一个jǐng醒。意识到竟是天子来了,其他人也须臾回过神,一时四下里一片行礼声。突然莅临政事堂的李隆基并没有太多的场面话,进门之后环视众人一眼道了一句平身,等到源乾曜恭请了他到居中的地方坐下,他才若有所思地看着杜士仪道:“杜侍御,刚刚别人争执不下,在场你官品最低,你说说。”

    “是。”既然被天子点名,杜士仪便从容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开草泽自举科,本意自然是希望草泽之中再无遗才,此乃侧席求贤之意。”

    “不错,朕本意就在于此。”

    见李隆基欣然点头认可,杜士仪便词锋一转道:“然则制科素来是官员白身并进,人人皆可推择应选,所取标准也是一模一样。既然不禁官员参加,若是仅仅因为士人闹事,便将他们黜落,有失制举一视同仁的本意,将制举贬低为和常科无异。但考虑到这一科乃是草泽自举科,偏向那些白身士人也是应有之义,因而陛下可在对策稍优的有出身者中,挑选确实出众的加以简拔,余者罢之。如此即可告诫于人,这等草泽自举科,并非鼓励官人与褐衣争进。然擅自闹事之人,也不可一味放纵,否则律法尊严荡然无存,应予以申斥,三年不得应常科制科,以示薄惩”

    “朕怎么觉得又看见一个源翁?”李隆基莞尔一笑,见源乾曜看了杜士仪一眼笑而不语,他想了想便点点头道,“不过,此议颇佳,朕也不想看到这草泽自举一科,有出身者与褐衣争进,把五人中那三个有出身者的策论挑出来,朕要亲自看。”

    宰相吵架被天子亲眼目睹,这要是放在后世,当事人简直可以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但放眼大唐之世,这等情形屡见不鲜,张嘉贞和张说甚至还险些发生过全武行,所以李元杜暹不过对视一眼轻哼一声谁也不理谁,而两个中书舍人则是赶紧找出了李隆基要的三份卷子呈上。一目十行看完了三篇策论,李隆基又命送上包括王缙在内的另外两份中选策论,细细品评之后,他便沉吟了起来,一时政事堂中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方才开口说道:“萧谅为蓝田县尉,粱涉为右卫胄曹,张杞为上柱国之子,前两者均是在朝官员,制科落选,仍可循序升迁,兼且策论虽稍优,却也不算极其出众,不必再与白身士子争进。而柱国子候选,朕听说白首尚且难以放一官,就放张杞下第,另两人罢选。至于此两人落选留下的空额,从白身应试者中再遴选两人补上。”

    天子既然都这么说了,李元也只好接受这样的结果,而杜暹也没有再相争。处置完了这么一桩突发事件,刚刚在门外驻足听了好一会儿的李隆基起身之际,突然停下步子若有所思地在李朝隐和杜士仪这一老一少的脸上扫了一眼,这才信步离去。天子既走,其他人等也自不会多留,刚刚的唇枪舌剑仿佛没发生过似的,一大堆人一团和气地彼此拱手,一时间政事堂就只剩下了中书侍郎李元和两个中书舍人。

    其中一个中书舍人见李元有些发怔,少不得开口唤了一声:“李相国?

    一朝天子一朝臣,中书省易主,中书舍人往往也会跟着换。但李元是以户部侍郎进为中书侍郎兼平章事,资历人望都比不上从前拜相的姚崇宋憬张说,甚至比张嘉贞都要稍逊一筹,所以两个中书舍人都是李隆基亲自升调的。这会儿他回过神来,点点头有些敷衍地让两人各自回去,自己便在这空空荡荡的政事堂中坐了下来。

    门下省至少还有源乾曜占着侍中一职,而中书省如今固然以他这个中书侍郎为大,中书令却空着,如今他拜相已经一年有余,却迟迟不得中书令正位,足可见天子对他并不是十分满意。而杜暹自从拜相之后亦是咄咄逼人,什么事都要和他针锋相对,实在烦人得很。奈何两位中书舍人却又不和他一条心,他这宰相当得实在艰难。今rì观天子形状,似乎对杜士仪赏识有加,此前甚至亲自赐婚,他要不要于脆把人设法调到中书省来,给自己当个帮手?

    从七品上的殿中侍御史,转调从七品上的右补阙,这是很合理的李朝隐那样的顶头上司,可比他难伺候得多。再说了,杜士仪颇得源乾曜赏识,说不定因为这层关系,源乾曜还能稍稍压一压杜暹的气焰

    杜士仪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李元面前的第一次露面,就让这位宰相生出了如此念头。回转御史台料理完了自己负责那一摊子的事务,他却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永丰里崔宅,本意是打探王缙和崔九娘如今的居处,却不想杜十三娘自告奋勇亲自带路。等找到了那座位于洛阳北城上林坊宅院时,他和杜十三娘通报进门后,刚到寝堂门口,就听到了崔九娘的大嗓门。

    “快快快,把那条帔帛给我拿来我成婚的时候杜十九郎正好不在,可不能让他看到我如今一副黄脸婆的样子”

第五百一十八章 文坛新秀,济济...

    扑哧——

    杜十三娘忍不住笑开了,再见杜士仪亦是笑得无可奈何,她方才掩口说道:“九娘的xìng子就是如此,夏卿平rì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和她相处的。(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即可找到)”

    “所以说,还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杜士仪对王缙的婚后生活忍不住生出了数不尽的好奇,等到里头声渐悄,他方才跟着杜十三娘进去。

    王维和王缙的父亲王处廉当年官居汾州司马,举家迁到了蒲州,祖上也是仕宦之家,其母出自博陵崔氏,王缙娶了出身清河崔氏的崔九娘时,其母带着其余儿女都赶了过来,但等到王缙成婚之后,却又一意回了原籍。因而,如今这屋宅虽远远比不上永丰里的崔宅,却胜在人口简单,似崔九娘这样我行我素的率xìng,自然更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xìng子。

    所以,一见杜士仪和杜十三娘兄妹进来,她就微嗔道:“要来看我也不预先知会一声,这么一会儿功夫,阿嫂,你是成心让杜十九郎看我笑话是不是?

    杜士仪这时候方才知道王缙不在,因见崔九娘还是如从前那样嬉笑怒骂随自己高兴,他索xìng一本正经地说道:“看什么笑话?九娘子嫁人之后风华更胜往昔,尤其是如今将为人母,更是多了从前没有的妩媚。”

    “哼,别人都说你如何能于如何有风骨,可我说,你就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崔九娘瞪了杜士仪一眼,却不免为了这赞美而心情好多了,原本打算质问杜士仪那赐婚是怎么回事,如今这念头也被她按在了心里。她看着和从前一样率xìng恣意,可终究嫁了人,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女郎那样不知道世事艰辛,更何况阿姊崔五娘的心意从来就不曾表露过,她又如何去怪杜十九郎即将迎娶别

    于是,吩咐婢女搬来坐具请两人坐下,她这才笑吟吟地问道:“阿嫂带着杜十九郎来,是来特意看我的,还是来看王郎的?”

    “本来是要见夏卿,他既然不在,也就慰问慰问你。”杜士仪代替杜十三娘把话说了,又寒暄了两句,得知崔九娘自从怀孕之后能吃能睡,别提多健康了,他暗叹这任xìng的女郎倒是有福。可转眼间杜十三娘给崔九娘传授起了育儿经,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所幸崔九娘也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不爱听这些,当即让婢女请了他去王缙的书斋闲坐,又额外多解释了一句。

    “崔颢外放,一任舞阳尉刚好当满回了洛阳,考评不怎么样,要谋下一任未免有些麻烦,所以一时气闷邀了王郎去喝酒。王郎酒量可不如他,大约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杜士仪这些年相识相交的人中,一大半都是诗人,从王维王缙王翰王泠然崔颢,再到李白,每一个人都是xìng格分明。这其中,崔颢xìng好浮艳,尤其是爱好美sè,狂狷好酒却又和王翰类似,却也同样是仗义的人。听到他官场不顺,当进了王缙的书斋时,杜士仪不禁心中叹息。

    太有xìng格的人,历来都是难能在官场中生存的

    虽是崔九娘请他到王缙的书斋中坐,但杜士仪自然不会真的反客为主四处去翻检,唤来侍童在书架上找了一卷王缙的新近文集,他就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当发现其中赫然还有和王维的答和诗文时,他就不觉怔住了。这几年他和王维虽也有通信,但他在信上不提官场,王维亦是报喜不报忧,一来二去,关系竟是有些生疏了。如今看到王维在给王缙的家书上,叹息济州刺史裴耀卿的离任,竟是说已经辞官回老家时,他终于为之失神。

    这么大的事情,他在外三年没听说过也就罢了,玉真公主却仿佛也丝毫不知,由此可见,两人是真的断了情

    杜士仪一面看着王缙的文集,一面追忆往昔,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当他正因为王缙诗文中流露出的勃勃雄心而若有所思时,就只听外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竟然这么巧?杜十九郎还在么?我是闻名已久却从未见面,夏卿,今天跟你回家来真是对了”

    说话声中,书斋的竹帘被人打起,当先而入的王缙一身葛袍,看上去竟有几分出尘之气,而后头的崔颢则是显得消瘦了一些,此外还有一个杜士仪从没见过的青年人。他才含笑起身,王缙就拱了拱手道:“我难得带了友人回家,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杜十九郎,崔颢这家伙不用我介绍了。这位是今年的新进士,太原王昌龄。”

    刚刚还在想他这十几年来和众多诗人相识相交,这居然又送上门来一个

    杜士仪强自按捺想要问一句,你就是秦时明月汉时关的王昌龄这冲动,笑吟吟拱了拱手道:“幸会王兄说来也巧,我最相熟的几位文坛新杰,全都是出自王姓只可惜我才刚得知王摩诘回了老家,王子羽正贬谪汝州,否则倒是齐聚一堂了”

    王昌龄这一年正好刚过三十。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能够在今年的省试当中,以一篇灞桥赋最终登科,少时困顿到几乎耕田自给的他自然是文采卓著。然而,科场素来以先进者为尊,尽管杜士仪比他还要年少好几岁,可如今已官居殿中侍御史,他本是带着几分钦敬之心,听人说话随和,竟令人产生了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只恨我赴京之时,杜侍御已经出为成都令,否则必定朝夕请教”

    “哪来的指教二字,既是相识有缘,当然应该浮一大白”

    杜士仪话音刚落,一旁的崔颢便没好气地嚷嚷道:“杜十九郎,每次喝酒你必定逃席,偏偏选在我们都喝得满肚子晃荡的时候说什么浮一大白,这不是成心占我们便宜?王少伯,你不要对他客气,他这人就是看上去正经而已,实则一肚子鬼主意,你更不用一口一个杜侍御,叫他表字君礼就行了”

    杜士仪的熟不拘礼,崔颢的大大咧咧,王昌龄本就比三人没大几岁,不知不觉也放开了。等到众人各找了地方坐下来,杜士仪便对王缙说道:“夏卿,明rì今岁制科就应该发榜了,我提早一个晚上恭喜你一声”

    “还有这样的内部消息?”崔颢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又嚷嚷道,“那年底吏部集选的时候,你能不能也给我捎带个内部消息?”

    “你以为杜十九郎是神仙?他是殿中侍御史,又不是吏部侍郎”王缙从前不喜欢崔颢的xìng好浮艳,可因为王维的事情与其相熟往来多了,也就再没把其当做外人,说着他又看向杜士仪,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怎么也是中书门下两省才会知道的内情,杜十九郎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是源相国……”

    “今天制科不公的陈告,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们三个都不知道?”杜士仪见王缙崔颢王昌龄,人人一副尴尬样子,尤其是崔颢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他就知道这三个肯定是喝酒喝得多了,当下无可奈何地摇头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当得知李隆基黜落了蓝田县尉萧谅和右卫胄曹粱涉,只留下了张杞时,崔颢忍不住用手使劲一拍大腿,嚷嚷了一个好字。

    “陛下这还真是明察秋毫”

    “不过就算不如此,我也总算不负期望跻身前列。”王缙长舒了一口气,突然站起身歉意地说,“对不住各位,我这心里一时有些激荡,先到外头走走

    颔首出了书斋,在院子里碎步一踱,王缙很快就出了后门,来到后巷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树下,用手掌猛然用力拍击树身,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cháo红。

    多少年了?自从兄长被贬济州后,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高兴了?放弃了每年都有的明经和进士这些常科,盯着每一年开制举的科目,在心中权衡哪一科的希望最大,一直拖到了今年方才应试,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别人没看见的功夫?尤其在得知那么多有出身的人都挤到了这一科来,他又是把这一情形告诉了杜士仪,又是悄悄打探别的白身士子是怎样一个态度,最终成功挑唆了其中一个去宫门闹事,这一切,都是在别人看不到的情况下

    “阿兄,你放心,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你姑且安安心心在老家等着,只要机会合适,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回来的”

    王缙的激动难抑,杜士仪自然能够理解,而在场的崔颢和王昌龄也都是千军万马方才能够进士及第的,一时各自相视一笑。杜士仪知道王昌龄通过了吏部关试,接下来还要经历漫长的候选期,当即关切地问道:“王兄在东都寓居何处?对于释褐授官可有什么打算?”

    “杜十九郎问你就直说,他在两京认识的人多,他替你去说个人情,比你到处去自荐容易多了”崔颢立时插话道。

    王昌龄本有几分犹豫,但杜士仪这般直爽,崔颢又在一旁敲边鼓,他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我如今寓居佛寺,住得还算方便。至于释褐授官……在下有些贪心,希望能求一校书郎。”

    十个进士,九个都想求校书郎,这是人之常情。

    因而,杜士仪在心里一合计,最后颔首说道:“王兄文采斐然,若我出面去向相熟者举荐,自然并无不可。然则文坛宿老中,燕许大手笔那两位不可不访其次徐学士贺礼部,这都是前辈,而尚书左丞相源相国,这是宰相中资历最深的一位。你身为新进士再投荐书,却和从前为寻常白身士子时不同。等这几处都去过,若无进展,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第五百一十九章 荐友得傧相

    所谓燕许大手笔,便是指燕国公张说,许国公苏这两人。

    在盛唐文坛上,他们无论官职还是文采,都执一时之牛耳。而徐坚贺知章,也以其文章的老到而一度供职丽正书院,也就是如今的集贤殿书院,亦是一等风流人物。相形之下,如王维也好,杜士仪也好,别的才子也好,都得算是小一辈了。至于源乾曜,当年和姚崇搭过一次班子,又和张嘉贞张说,如今再和李元杜暹搭档为相,真要屈指一算担任宰相的年限,开元以来无人能出其右。

    王昌龄既然能高中进士,自然不是一味只会读书作诗的人,在省试之前,权贵之门也没少拜访过,如杜士仪这样有针对xg的指点,他心领神会,回家之后便苦苦斟酌了自荐书,亲自往五家送了过去。可大唐每年新进士好几十,候选的人自然不少,再加上新一年为了京兆府解试的士子们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投递墨卷,他对于自己的自荐书能有什么效果着实有些不自信。然而,不过次ri,礼部尚书苏就派了人下帖邀请。

    他肃容登门之后,五十有八的苏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他好一会儿,便笑着说道:杜十九郎从外归来,前ri献书言说从前我在成都见过的李十二郎近况,又言及刚刚相交一位友人,其诗着实气吞山河,和李十二郎的瑰丽多彩别有一番不同滋味。杜十九郎虽不在我门下走动,但他称赞的人,想来不同寻常,我一时兴起,找了你今科的灞桥赋来看,果是不同凡响。

    只是一面之交,杜士仪竟然帮了他这样的大忙,要知道,杜士仪确实是和苏没什么交情的

    王昌龄连忙谦逊道:不敢当苏尚书之赞,末学后进对苏尚书一直都仰慕得很,没想到今ri能有幸当面拜见,实在是莫大的幸事

    呵呵,我和燕公言及过你的事,你如今既是候选,不妨多多走走,多结交一些友人知己。

    苏尽管也和宋憬搭档当过宰相,但时间不长,而且那时候居于辅佐地位,对于权位也不甚恋栈,对于杜士仪的才学也好,建言政绩也罢,客观的评价更多一些。他留下了王昌龄献上的诗文,又回赠了自己的一本诗集,留着人谈天说地半个时辰,这才令人将其送了出去。

    在当朝礼部尚书面前受到如此厚待,对于自幼困窘的王昌龄来说,简直是进士及第之后最大的惊喜之一,当天晚上甚至都没睡好觉。而更令他狂喜的是,接下来两ri,徐坚和贺知章竟然都拨冗见了他,尽管时间都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但都留下了他献上的诗文,这种进展简直让他觉得做梦。当源乾曜派人送来的帖子递到了他的跟前时,他竟是兴奋得有些麻木了。

    敦化坊的源乾曜宅邸,亦是乌头门内朱门列戟,但王昌龄一路所见,却发现这座宰相大宅之内并没有太多仆佣,从外到内,隐隐之中透出的气氛不是整肃,而是闲适。尤其是当被人引进源乾曜书斋,见这位当朝宰相葛巾布袍正在和杜士仪说话时,那种轻松的氛围更是也感染了他。趋前行礼过后,他就只见源乾曜指了指旁边的坐具,亲和毫无架子地吩咐道:坐。

    王昌龄不知道杜士仪今天是真的凑巧在此,还是特意前来,但连ri以来的种种已经让他心头感激得很,此刻拱手又和杜士仪打过招呼后,这才入座。甫一落座,他就只听源乾曜又开口说道:少伯所求,君礼已经说了,我自是尽知。你当年寒微时甚至一度亲自农耕,如今却能够科场题名进士及第,着实是来之不易。年底吏部集选时,秘书省应有校书郎缺额,到时候我自会为你提一提。

    多谢源相国多谢君礼王昌龄简直觉得喉头都已经哽咽了,勉强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所幸就在这时候,杜士仪对王昌龄笑道:燕公那儿,我有些发怵,所以投信时不敢为少伯兄多说什么,而许公之处,幸好因为当初入蜀时的一番偶遇,总算能说上几句话。至于贺礼部徐学士,那都是当初我在丽正书院时共事过的前辈,为你美言一二,也只是举手之劳。若无你那雄浑诗文,我就是再多言一万句也是枉然,既是惺惺相惜,少伯兄就不用多提谢字。

    源乾曜笑眯眯地看了杜士仪一眼,这才和蔼地说道:看少伯形状,心情恐怕激荡难言。如此,我那后院正有莲花开得好,你去赏玩赏玩,回来时口占一首诗如何

    王昌龄知道自己这会儿若是置身书斋,确实一定会浑浑噩噩无所适从,源乾曜为自己这般开口解围,他立时起身应是,随即告退而去。他一走,源乾曜就指着杜士仪道:你啊你啊,官还不大,提携友人却是不遗余力,一面之缘便能做到如此,这还真是少有

    源相国等诸位前贤还不是一样提携后进不遗余力杜士仪笑着奉承了一句。

    那你就不为你家妹妹的妹夫王夏卿,求一个美职么

    他制举高第,立时便可释褐授官,何用我多事

    所以说,你算得实在太jg源乾曜想起当初自己在京兆尹任上,还为了杜士仪惹出来的那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官司而焦头烂额,转眼间杜士仪便已经历四任官,进了七品,不禁有些感慨万千。再想想李元悄悄递来的讯息,他踌躇片刻便开口说道,君礼,我和朱坡京兆公颇有些交情,你取中制头是在我任上,为左拾遗又是在我属下,如今你已经为官六载有余,官居殿中侍御史,我与京兆公书信往来时,也叹过他慧眼如炬。

    多谢相国夸奖。

    所以,如今有一个机会。李元想荐你调入中书省为右补阙,你意下如何李朝隐从前人望颇高,但如今为御史大夫,朝中风评却不过尔尔,而且据说他如今拘泥于细务,上下不胜其烦,想必你呆在御史台也不会觉得舒心。而且,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这三处历官太久,未免会为人视作为法吏,自然比不上你由拾遗而补阙,历任中书门下两省,文采之名便可深入人心。怎样,你意下如何

    杜士仪登时惊讶万分:这是李相国之意可不瞒源相国说,我之前随李大夫在政事堂见到李相国时,还是第一次直面。

    李元这人还算是好相处的,至少比杜暹好相处。源乾曜很直接地评判了另两位宰相,又笑着说道,当然他不是单单的激赏人才,你知道就好。

    对于如今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李朝隐,杜士仪谈不上什么好感恶感,李朝隐对他属于不冷不热,挑报告的刺不少,交给他的事也不少,如今御史台已经没了一个熟人,郭荃的调任几乎就在眼前,他想了想便点点头道:既是源相国抬爱,我从命便是。

    见杜士仪明白这是自己的意思,源乾曜便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回头自会对李元言语一声。

    之前源乾曜就赐婚之事见过杜士仪,如今又敲定了这样一桩调动,他心情颇好,自然而然就笑问起了杜士仪的婚事进展。得知聘礼已经备齐,如今正在粉刷长安宣阳坊的私宅以及位于樊川杜曲的老宅,就连家具等等也都早就预备停当,他不禁打趣道:不愧是拖到现在才成婚的人,竟是早就万事俱备等着陛下的东风了。对了,加上今天的王昌龄,你这傧相人选应该已经有好些人了

    杜士仪被源乾曜这么一说,不禁屈指算了算,崔俭玄和王缙是早早就和他说定的,裴宁回不来,但卢望之是肯定要来的,此外崔颢最喜欢凑热闹,姜度当仁不让,窦锷恐怕也不能撇下,王翰却因为被贬身在汝州而极可能没法参加婚礼,王维正在老家,韦礼还在成都令任上,张简身在蜀州,即便不算王昌龄,这就至少有六人了。若是还有其他京兆府等第的科场同年在京,人数还会更加庞大。

    两人闲话一阵之后,王昌龄却是复又回转了来,此前出去时面上的怔忡之sè一扫而空,额头上虽因为在外行走出了汗而显得油光可鉴,但他上前从容一揖后,却是笑吟吟地说道:刚刚到后院莲花池边,正值婢女们正在采摘莲花,不防我一去受惊而划船远遁,因而一时得七绝采莲曲一首。

    稍一停顿,他就曼声吟道:荷叶罗裙一sè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尽管源乾曜已经看过杜士仪送来的一些王昌龄往ri诗文,但此刻这一首采莲曲入耳,他只觉得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立时击节赞赏道:好,好好一个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少伯这七绝,果然是别出心裁,君礼荐得妙人ri后若有闲时,不妨常来

    源乾曜这一句常来让王昌龄一时心怀大振,慌忙谢过。等到再次落座盘桓了好一会儿,最终和杜士仪结伴告退离去的时候,他到了门前抓着缰绳牵了马,这才心悦诚服地说道:从前只闻君礼之名,还觉得兴许言过其实,此次相识相交,我方才敬服得五体投地君礼蒙陛下赐婚,他ri成婚之ri,可否容我为傧相一状声sè

    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第五百二十章 终成正果

    即便李朝隐是御史大夫,但杜士仪调任中书省右补阙的事,却完全不是他能左右的。杜士仪刚刚从外头归来还不到半个月,他还来不及把这样一个名声赫赫却第一次相处的下属摸清楚,就又要任凭人调走,尽管如今人人都说他是老糊涂不中用了,但他心里仍是有些触动,当杜士仪离任前办好一应交接,前来辞别的时候,他看着那个年轻得过分的人影,蠕动嘴唇好一阵子,最终方才挤出了一句话。

    中书省身在禁中,官位在你之上的比比皆是,万望你谨守本心,不要为人左右。

    相处时间很短的年迈上司说出这样的话来,杜士仪自然吃了一惊。然而,这样的提醒弥足珍贵,他立时诚恳道谢。当走出御史台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座自己理论上供职将近两年,实质上却在其中只于了不到半个月的官署,心头百感交集。

    宇文融和李林甫从前都在这其中一言九鼎,郭荃也是于得有声有sè,然而他回来的时候,两人一个罢为魏州刺史,一个高升了刑部侍郎,而现如今,他在这里转了个圈,也要到另一个地方去了,而巧合的是,就在昨天,郭荃也终究被罢,去的地方正是之前对他说过的朔州。而这会儿他要去的地方,正是郭家,却不是为了庆贺自己平调入了中书省,而是去给郭荃送行。

    因为当初宇文融左迁时,郭荃就做好了外任的准备,如今家中竟是没什么可收拾的了。杜士仪一进门就看到四处箱笼收拾得整整齐齐,尤其是那些易于存放的线装书,都用油纸层层叠叠地包裹好,而那些不易存放和携带的卷轴,则是整整齐齐码放在旁边的书案上,卷缸中还能看见好些。

    你来得正好。郭荃见杜士仪进屋,笑着点点头后,就一指案上和卷缸中的那些卷轴道,此去朔州一路超过千里,而且那里时有战事,这些我多年前搜罗的书卷实在不舍得带着一路颠簸,所以想暂时存在贤弟你家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兄既是托付藏书,我自当尽心竭力保存。

    李侍郎我不甚相熟,李橙则是左迁晋阳令,其他同僚多数各自散去,我也只有托付你了。郭荃上前握了握杜士仪的手,想了想,把宇文融左迁时最后的话向杜士仪和盘托出,这才苦笑道,宇文户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只觉得心里万般难受,这好几个月过去方才好些。不遭人嫉是庸才,他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毛病,但不失为财计能手。我不求贤弟能够举荐其复用,只求他在魏州之际,贤弟在朝能够帮些力所能及的忙。

    杜士仪咀嚼着宇文融的那些话,心情也说不出是沉重还是别的,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尽管放心。

    郭荃和杜士仪相交多年,深知他为人秉xg,想了想又说道:云州多半不会立时复置,陛下也要考虑突厥的反应,多半会如宇文户部所料,先置一员官属。如果可以,就让我去,我总不会给你添乱的

    好

    郭荃之子成婚已有数年,夫妻俩有一个儿子,因而郭荃竟是当祖父的人了。当郭荃令儿子抱了孙子出来相见,那位和他年岁仿佛的郭家大郎恭恭敬敬行礼叫了他一声世叔,而后又哄了怀抱中的孩子叫出了一声叔爷的时候,杜士仪只觉得自己好似被霹雳打中了,整个人雷得外焦里嫩,也没心情停留太久便落荒而逃。而郭荃送人回来,见儿子满脸不解,他不禁哑然失笑。

    杜君礼毕竟才二十出头,一下子平添两辈,自然脸嫩受不了

    六月的天本就燥热,杜士仪这一路跑马回到观德坊私宅时,他只觉得自己汗流浃背。可门前递上的金仙公主名帖,让他来不及下马便转道赶去了道德坊的景龙女道士观。在那座占去了整座道德坊一半的道观门前下马,他一手丢下缰绳给从者,心里却还念念不忘那一声叔爷,一直到浑浑噩噩进了道观里头,耳畔听到一声轻笑的时候,他才回过神。

    哟,咱们的杜补阙,先赐婚,后迁官,这是高兴得魂不守舍了

    观主就别打趣我了。杜士仪见说话的是金仙公主,而左右一看并不见王容,玉真公主也并不在,他知道ri后这几乎要算自己半个岳母,一时不禁苦笑道,实在是今天去送别一个朋友,结果被他那小孙儿一声叔爷,叫得我是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我自己连儿女都没有,这一下子就成别人的叔爷了

    扑哧

    金仙公主不禁被杜士仪那一脸苦相逗笑了,她也不用团扇遮掩,径直大乐了好一阵子,最后方才一本正经地说道:谁让你和玉曜拖了这许多年

    观主恕罪,是我说错了话。杜士仪打躬作揖赔了个不是,这才目光闪烁地问道,不知道今ri玉曜她

    她如今是待嫁的人了,难不成还在我这景龙观中厮混金仙公主秀眉一挑,见杜士仪果不其然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她就微嗔道,你们这几年双宿双栖还嫌不够亲近,还要借我这地方私会

    虽说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一ri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我和玉曜已经小半个月没见着了。婚期定在年末回长安之后,要是一直都是如此,我恐怕就要憔悴得不chéngrén形了。杜士仪对金仙公主深深一躬,这才诚恳相求道,所以,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得不请观主为我行个方便。

    你呀你呀嘴里嗔怪,但金仙公主却很高兴杜士仪虽得了赐婚,却还在心里牵挂着王容,面上笑容亦是更深了些,ri后再说。今天元元在她的安国女道士观招待司马宗主,玉曜也在旁边相陪。你们的事若不是司马宗主,要成也得大费周章。你知道那天陛下召见玉曜,一番对答之后让司马宗主算姻缘,司马宗主说了些什么

    因为司马承祯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宫中上清观,洛阳城中那些信封道教的达官显贵yu求一面尚不可得,杜士仪就更不用说了。而武惠妃的那场游园会,他固然通过姜度,由其转述楚国夫人杨氏的所见所闻得知了不少内情,但最关键的话,司马承祯却是和天子李隆基单独说的,旁人都不知情。而此刻金仙公主既然这么说了,显见是从司马承祯亦或是李隆基口中得知了什么。

    敢问观主,司马宗主对陛下说了什么

    此事陛下秘而不宣,是司马宗主告知于我的。金仙公主玉指轻弹扶手,继而便声音低沉地说道,司马宗主说,两晋至隋,重的是郡望,而自唐以来,郡望远不如门第,然则王谢之流,依旧为百姓推崇,杜十九郎以关中郡姓,身为仕途正好的才俊之士,不得娶名门贵女,别人皆道是委屈,然则夫妻之间和顺为要,他和玉曜既是曾经见过,又有相救之德,ri后相处必定比寻常夫妻更为和睦。更何况,长安王元宝之富甲关中,无数人觊觎其女,却只为其美sè,而我听说其女却颇有财计之能,杜十九郎从前就颇有此能,倘能得一贤妇,比道门多一女冠,显贵之家多一美姬,却是功德多多。

    杜士仪这才知道司马承祯竟是并非以单纯的术数之道,而是以这样的利害说服了天子,心中不禁更加感激。而金仙公主见他这番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过来,当下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兄自然又笑问司马宗主,难道他这撮合婚姻不合八字,只看利害司马宗主一摊手说,两人八字当然相合,不信陛下拿去给任何jg通命理之学的人卜算,必然都是这般结果。阿兄拿着你们两个的生辰八字令人去问了太史局,然后就命中书省拟制书赐婚。

    真是千辛万苦方成正果

    在肚子里如是感慨了一句,杜士仪少不得起身再次道谢。而金仙公主把该说的话说了,这才正sè说道:李元虽不比张嘉贞张说,但你在中书省还是千万谨慎些,如今杜李相争,牵涉进去也不是好玩的。毕竟,听说杜暹险些因为你得了赐婚的事要上书封驳,还是被源翁给按住了。你很快就不是一个人了,如之前为了姜皎之事抗争太过以至于差点左迁的事,可不能再有了

    是是是,谨遵观主教诲。

    被耳提面命嘱咐了一堆各式各样的话,当杜士仪从景龙女道士观出来时,已经是太阳落山的黄昏时分了。踏着晚霞回归观德坊私宅,门前从者立时迎了上来:郎君,乐成坊杜郎命人送信来,说是从长安回来了,一切尽如意

    知道杜思温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但确定一切都如预料,杜士仪还是高兴地拍了拍额头,而紧跟着的另一个消息也让他颇为高兴。

    二十一郎君也跟着来了,正在和陈小郎君谈经论史。

第五百二十一章 知制诰

    好几年不见,当杜黯之站在杜士仪面前的时候,两人的个头已经相差无几。因是从兄弟,杜黯之又深受杜士仪熏陶,乍一看去,两人不但容貌想象,就连气质也有几分相似,但因为身世使然,前者言行举止比杜士仪更多几分谨慎。只不过这会儿相见,他完全抛开了人前从来都不会忘记的审慎小心,行过礼后便忘情地快步冲到杜士仪跟前,满脸惊喜地叫了一声。

    阿兄

    从当年的十九兄到如今的阿兄,杜黯之早就把杜士仪视作为嫡亲兄长一般,见杜士仪笑着点了点头,又拉了他入座,往ri里已经很善于言辞的他不禁有些结结巴巴的,尤其是按照杜士仪所问说起从县试府试到省试种种的时候,竟是激动得语无伦次。就连一旁刚刚和杜黯之攀谈许久,甚是佩服他博闻强记的陈宝儿,也对杜黯之这幅样子有些不理解。

    别着急,慢慢说,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将来在你家娘子面前,难不成也这样说话断断续续的杜士仪打趣了一句,见杜黯之一下子面sè绯红,他不禁若有所思地问道,怎么,真的是老叔公给你挑准了人。

    是杜黯之这些年忙于读书刻苦还来不及,哪有功夫在女sè上留意,此刻提及婚事不禁有些尴尬,竟是更加吞吞吐吐了起来,是老老叔公做做主。

    哪家女郎

    是是元氏女。杜黯之终于平复了心情,和盘托出道,和燕国夫人还有些沾亲带故,应是同一支的。我没见过,老叔公说是人品稳重,只是幼年丧父,和母兄相依为命,合过八字后,说是都相宜的。她兄长大前年明经及第,现任登封县尉。

    京畿道都畿道所属的这些州县,历来别说县令,其属官也都是一等一的紧俏,元氏兄长能够为登封县尉,足可见入仕时是有人出力的。然则官不是最高,和杜黯之也就还算门当户对,将来不会有齐大非偶之忧。于是,杜士仪笑吟吟地点头道:那敢情好,你娶妻之后,放了外任,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分出去单过,不用再受你家父母挟制,我也能放心了。

    不过杜黯之突然迸出了两个字,见杜士仪不禁微微皱眉,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陈宝儿,这才嗫嚅说道,原本我的婚期也定在年末。

    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不禁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这不过什么,原来竟是如此这不是很好,双喜临门,参详一下先后cāo办了,到时候也热闹

    听到堂兄竟是丝毫不介怀,杜黯之不禁喜出望外,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等杜士仪再次笑着介绍了陈宝儿,他就连连点头道:我听阿姊说了,阿兄在成都的时候觅得良才美质,刚刚阿兄没回来,我和宝儿攀谈之中说起chun秋,结果他竟是倒背如流要知道,他跟着阿兄才学了不到三年

    只不过是会背而已,还谈不上融会贯通。陈宝儿连忙插话谦逊,结果却被杜士仪打断了。

    他记xg绝佳,过目能诵,甚至更胜我当年,所以你不要和他比这些死记硬背的东西。他基础比你当年更加薄弱,但也比你当年幸运,因为我若得空,时常朝夕提点,而且后来一度用他为记室,教了他很多读书时学不到的东西。

    说到这里,杜士仪一按扶手,再次站起身来,因笑道:黯之,你是我弟弟,但也算是我半个弟子,集选在即,不论安排如何,终究也要你自己能够入得了人眼,所以,不要给我丢脸,给杜氏丢脸既然回来了,宝儿专心读书,我这记室的事,你来做。

    是,请阿兄放心杜黯之激动得满脸通红,当仁不让地答应了下来。

    尽管金仙公主答应得好好的,但接下来足足好些天,杜士仪根本就没捞到相会佳人的机会。补阙比拾遗官高,而且中书省比门下省更忙,再加上天公不作美,去岁的水灾就已经让整个北方众多州县饱受洪涝之苦,今年水患依旧不见消停,从重修堤岸疏通河道,一直到从江南调拨救灾物资,从六月末开始,三省六部无数人忙了个人仰马翻,甚至在最热的时候,中暑的年迈官员就有好几位。

    甚至天子李隆基在暑ri赐冰时,王公贵戚的分量大大减少,更多的分量都是直接送到了三省,尤其是中书省。

    按照旧例,中书舍人例以一人供事政事堂知制诰,其余人等押尚书六曹,各知制敕,但从景云年间以来,知制诰的未必就是中书舍人,如今担任此职的是工部侍郎韩休,以文采卓著而著称,中书省的中书舍人不过是给他打下手。

    不幸的是,那位年近五旬的中书舍人同样没有熬过滚滚热浪而中了暑,而韩休是出了名的犯颜敢谏,甚至连宋憬都对其赞不绝口,那刚硬的脾气没几个人吃得消,其他中书舍人都不乐意去伺候他,可政事堂知制诰的工作不能没个助手,李元无奈之下在拾遗补阙中扫了一圈,最终把杜士仪给划拉到了韩休名下。

    对于这么个前来打下手的右补阙,韩休倒是没说什么,然而工作起来就不管不顾了。一蹴而就不曾润sè的制敕诰书直接丢过来,有时候还需要去查从前遗留下来的堆积如山的制书诰书,也亏得杜士仪身体好,原本只需要上半天班变成了上全天,而旬假几乎也休不着一天,每ri里踩着星斗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倒头大睡,来往信件都是让杜黯之给他念一个大概,然后由他口授,杜黯之斟酌字句寄出去。

    唯一的例外,就是王容的信了。可即便是心上人的信,他也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其中,回复往往是言简意赅。王容也知道他忙不过来,甚至还使人悄悄送过自己亲手做的酸梅饮和其他各种消暑饮品,以至于中书省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杜补阙能够成ri里jg神奕奕,是因为家里有个善于调治饮品的好厨子,甚至就连李元这个宰相,都一度认真考虑过是否要到杜家挖这么个厨子过来。

    好在漫长的夏天终于还有个尽头,肆虐的水患也不会一直死缠不放,到了八月末,这种紧张的ri子终于告一段落,而原本给韩休打下手的那位中书舍人也终于复出了。杜士仪卸任之际向韩休告辞的时候,本还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对方竟是一改往ri的严厉不通人情,显得颇为和煦。

    这些天辛苦你了。我是素来赶工就不管不顾的xg子,没几个人能跟得上我的节奏,这大热天你还能够坚持到底,着实不易。

    韩休一面说,一面拿起茶壶,亲自给杜士仪斟了一杯茶,见其有些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他就开口说道:开元以来,任过中书舍人的人不下二三十,但知制诰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从最初的苏许景先齐cháo王丘到我,再加上苏晋贾曾张九龄等人,十五年间,总共不超过十人。你文采卓著,心思细腻,再历练几任,ri后很可能接过这知制诰之职

    韩休这殷切希望让杜士仪好一阵无语,但还不得不谢过其看重。要说他对于知制诰之职一点兴趣都没有,作为皇帝的高级秘书,知道的事情太多,而涉入高层斗争的几率也更大,出了什么问题被当做替罪羊,这种可能xg就不说了。更不要说不分寒暑几乎没有假期这一点最让他难以忍受。难得忙几个月也就罢了,连续几年都要如此,这所谓圣眷盖不过折的寿而且,中书舍人大多都是宰相私人党羽,如苗延嗣这般的,现在都还在西南不得归。

    就当他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右补阙之职,再次开始了那种较为清闲的ri子时,九月初的一道军情急报却让整个大唐上下再次陷入了一片震惊之中。

    吐蕃攻陷瓜州,瓜州刺史和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君之父被生擒活捉。吐蕃人之后又兵发凉州,更当着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君的面,将两人绑在阵前激其出兵,见王君不敢出兵,吐蕃兵马最终便毁了瓜州城暂时退却,一时损失子女玉帛不计其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尽管吐蕃人在攻瓜州的同时,派人给突厥毗伽可汗送信,邀其共同入寇,但毗伽可汗却不但派使节入贡,而且还把吐蕃赞普的信一并送上,这也让朝野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

    如李隆基便在私底下对三位宰相说:倘若吐蕃突厥沆瀣一气,不但安西四镇并陇右河西,朔方京畿尽皆危矣

    正因为如此,对于突厥此次没有跟着一块入寇,李隆基大手笔地将西受降城划拨为和突厥互市之地,更许诺每年互市马匹十万匹,以绢帛交易。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来贡的使臣梅禄啜却提出,互市马匹,半数用绢帛交易,半数用茶叶交易。

    从汉时开始,北方部族对中原的互市,大多都是以各种贵金属和布匹绢帛来结算,提出要茶叶还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李隆基立刻想到了合适的人选,当即授意李元,让杜士仪去谈。

    而当杜士仪见到梅禄啜,对方却笑着说出了一句不甚流利的汉语:能够见到将茶香带给了突厥的杜补阙,实在是不胜荣幸

第五百二十二章 拿人和蕃不心疼

    开元八年,杜士仪奉李隆基之命前往河东河北各边地的时候,曾经苦学过一阵子奚语和突厥语,尽管这些年少有用过,但凭着他的博闻强记,却知道梅禄啜三字的出处。梅禄啜并不完全是名字,而是唐人根据突厥语发音所译,实则是称号和官名。梅禄在突厥语中指的是统兵者,而啜则是指一部之长。也就是说,这个能够用汉语和他打招呼的突厥使臣,乃是如今突厥的一部之长,统兵大将。

    有鸿胪寺官员在侧,杜士仪并没有卖弄自己那点突厥语,当即用汉语含笑说道:没想到贵使竟然知道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此次贵使奉毗伽可汗之命进贡了三十匹名马,又交还了吐蕃的来书,陛下自然大悦。互市马匹的事,一半用绢帛,一半用茶叶,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只不过,马匹市茶,五万匹马所需要的茶叶恐怕是一个非同小可的数字,未知天朝可能拿出来否

    因为事出重大,鸿胪寺相陪的是从六品上的鸿胪丞刘烨,时年业已四十有七。论官品他在杜士仪之上,然则大唐官员从来就不是以官品定高低,而是以官职清要为重,所以杜士仪当初以正六品上的成都令迁从七品上的殿中侍御史,人皆以为升迁。如今再由殿中侍御史而调任同品级的右补阙,也同样被视作是重用,便是这样的道理。

    鸿胪寺丞虽为从六品上,却往往并不被视作是唐人仕途中必须经历的清要之职,而jg通蕃语者更是能够不依官品调任此职,可要再上升就难上加难了。比如刘烨就整整在鸿胪丞任上耽搁了整整八年未有寸进,所以分毫不敢小觑入仕年限尚且不及自己的鸿胪丞当得长的杜士仪。

    因此,接到杜士仪的眼神,他便义正词严地说道:大唐之大,天子金口玉言,难道使者还不相信

    不是不信,只是我听说茶叶在天朝不过是才刚刚开始流行,大多要由蜀中转运,而且每年契丹和奚族所耗费的茶叶便已经数目庞大,甚至吐蕃人也以金或马市茶,如今再加上我突厥,那样的数量恐怕绝不止十万斤二十万斤,甚至到百万斤也不足为奇

    四十出头的梅禄啜字里行间无不表明,自己来时对茶事狠狠下了一番苦功夫调查。见那个鸿胪丞被自己说得有些目瞪口呆接不上话,他便看向了杜士仪。让他失望的是,这个年纪轻轻便一手推动了茶叶贸易以及茶政的年轻人,只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毗伽可汗派出贵使进贡,以示和我大唐友好之意,以马市茶时,我大唐自然也会诚恳相待,即便数量大,也不是不能设法。至于吐蕃人,犯我陇右,攻陷瓜州,这是自己断绝互市之路,一粒茶梗也不会送过去,更不要说一片茶叶杜士仪略过奚族和契丹不提,因见梅禄啜面sè为之一变,他又笑着说道,贵使既然粗通茶事,那想来也该知道,两京之地,河北河东,陇右河西,包括安西四镇,一概都是不出产茶叶的。这种妙物,来自西南和东南。

    刘烨有些不明白杜士仪为什么提这个,但梅禄啜却为之面sè一变,而杜士仪也好心地替他解释了一二。

    产茶之地位于南方,也就意味着兴兵亦鞭长莫及,如吐蕃,尽管和我大唐西南的剑南道相隔不远,可一旦触怒了我大唐天子,兵锋也只能剑指西北,难及西南至于东南,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睦邻友好方才是两利之道,贵使以为然否

    梅禄啜本意只想让大唐官方承诺每年供给定额的茶叶,免得各部族都需要此物,到时候供不应求。然而,杜士仪却当着他的面说,因为吐蕃这次兴兵来犯,所以会断绝吐蕃的茶叶供应,又言明茶叶产地都在兵锋范围之外,他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如突厥吐蕃奚族契丹这样的游牧民族,打仗除了威慑,就是掠夺子女玉帛,如今却又多了一样需要关注的东西

    我突厥毗伽可汗便是心存友好,否则,怎会坚拒吐蕃联手之意还请杜补阙再拜天朝陛下,毗伽可汗的修好诚意,便如同天上的云朵一般洁白无瑕。而且,毗伽可汗诚心诚意地请求大唐皇帝陛下,请婚大唐公主

    和亲的事不在杜士仪的权限范围之内,因而,他自是全盘交给了鸿胪丞刘烨去处置,就只见对方舌粲莲花,连消带打地把梅禄啜给暂时敷衍了过去。等到从鸿胪寺所辖的四方馆出来,杜士仪不禁向刘烨问道:毗伽可汗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请婚公主了

    自然不是。自从开元八年突厥那一场大胜之后,这位毗伽可汗就连连上书求和求婚,但求和之意陛下答应了,求婚却迟迟不许。当初陛下封禅之前,鸿胪卿袁公还曾经亲自去过一次突厥牙帐,毗伽可汗说,反正和亲公主又不是陛下的嫡亲女儿,他并不想指名挑人,只希望陛下能够赐婚一位公主,出自何门都无所谓,所以袁公归来之后替毗伽可汗请婚,突厥使臣更是随同封禅,但最终陛下还是没有答应。说来说去,突厥不比吐蕃,更不比契丹和奚,狼子野心难治,公主和亲突厥自唐以来几乎就不曾有过,所以陛下自然犹豫是否要开这个先例。

    因为固安公主的先例,对于拿宗室女,甚至宗室女的女儿去和亲,杜士仪一直心中不齿,此刻听刘烨这么说,他不禁暗叹李隆基总算是又英明了一下。谁知道,刘烨下一刻竟说出了一番让他大吃一惊的话。

    不过,鸿胪寺曾有人对陛下提出,固安公主虽因前事和李鲁苏离婚,但陛下既然又赐婚了李鲁苏一位东光公主,固安公主又有定奚之功,如今公主封号未去,何妨令其和蕃突厥以公主之能,必然能令突厥与大唐更为友好。

    听到这里,杜士仪简直对那位提议的鸿胪寺官员怒到了极点不知道体恤固安公主先后嫁给兄弟两位奚王,甚至还阻止了奚族投向突厥,结果反而险些被王皇后和蓝田县主一再算计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让这位好容易才能过上清净生活的公主再去和蕃突厥

    他一时没按捺住火气,竟是冷冰冰地说道:此人倒是会算计,也不知道他家中可有女儿,可愿意送去和亲突厥

    那位提议的官员只是鸿胪寺的主簿,如今也调去了别处,因而刘烨听到杜士仪这刻薄的评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替对方辩解。自从汉时有和亲以来,官场民间对和亲的看法从来就不是一边倒的。尤其每次和亲都要带去大量财帛,是否能抑制住那些和亲番邦的贪念却还未必可知,更何况,历来和蕃公主,几乎就少有长寿的。那位固安公主二嫁兄弟,又因为嫡母不懂事而离婚远居云州,这就已经很可怜了,那位主簿还真是拿人和蕃不心疼

    心里存了这么一桩让人噎得慌的事,当来到洛阳宫宣政殿向李隆基复命的时候,杜士仪的语气不知不觉就有些的。李隆基何许人,当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却没想到杜士仪是因为别的事而心中有气,眉头一挑径直问道:怎么,是那突厥使臣出言不逊

    杜士仪不想李隆基有此一问,随即便醒悟到是自己把情绪带到了这里,平复了一下心情便长揖说道:不,是那突厥使臣替其可汗求婚公主。

    又是求婚公主。李隆基有些懊恼地眯起了眼睛,突然想起杜士仪平素很有些见解,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依杜卿看来,朕当应允否

    突厥反复无常,陛下不当应允。

    杜士仪想也不想地答了一句,见李隆基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他就坦然答道:臣在成都时,曾经见过吐蕃的那囊氏尚青,后又将其护送上京,陛下应该还记得这么一回事。

    看到李隆基轻轻颔首,他又继续说道:那囊氏尚青能够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据他说来,是因为曾经从学于金城公主。金城公主自从嫁到吐蕃之后,虽有单独的营帐和随从,然则吐蕃豪族倚仗声势,再加上她嫁过去之后,西线大唐对吐蕃也有过战事失利,她的处境并不容易,一度曾经生出过东归之意。而且,她虽为天朝公主,陪嫁又远比吐蕃的聘礼来得丰厚,但在吐蕃人看来,付出了聘礼,那么赞普娶回来的女人便和大唐再不相于,想如何便如何。

    这些话,一大部分是尚青所述,一小部分是杜士仪自己的分析,至于吐蕃婚嫁的习俗则是蜀地很多人都知道的。因此,趁着李隆基面露斟酌,他便诚恳地说道:更何况,吐蕃也好,突厥也罢,族中不讲礼教,以实力为尊,部将杀可汗此等逆举比比皆是,尤其是突厥。奚族契丹之中,众多部族头人心向突厥,倘若大唐妻之以公主,会不会让他们觉得,如此就有了冠冕堂皇投靠突厥的理由

    前面那些理由李隆基听来不过是迂腐的书生之见,但最后一句话,作为天子的他却听进去了。只不过,当着杜士仪的面,他只是不置可否地说道:杜卿所言,朕都知道了。将绢帛换成茶叶,对于国库的压力便要减轻许多,此皆是你劝茶之功。茶引司之事若你还有什么建议,尽管上书对朕说来。而梅禄啜倘若对市茶还有什么要求,都由你负责接洽。

    臣领命。

    等到杜士仪告退而去,李隆基方才露出了一个笑容。

    年纪轻轻却又能于非常,此等臣子并不好用。不过沉稳之外,这杜士仪总算还有些年少意气和迂腐

第五百二十三章 风云际会

    尽管突厥毗伽可汗命人进贡求婚示好,但吐蕃的攻势并没有结束。就在李隆基正打算带着群臣从呆了两年多的东都洛阳重回西京长安之际,西面再次传来了军情急报。

    吐蕃赞普和突骑施可汗苏禄兵马围安西镇

    不过数ri,安西镇便传来了消息,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率军击破联军。朝中上下才刚松了一口气,又一个更大的噩耗却骤然传来。

    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君败死

    王君此前因为战功显赫,极得李隆基重用,自己摄御史中丞之外,甚至其年迈的父亲都得李隆基恩宠,官拜少府监致仕,其妻夏氏亦因为战功而另封武威郡夫人。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最初被人斥之为荒谬,但随着各种细节传来,说是王君在率领jg骑劫杀吐蕃去往突厥的使者时,被其旧ri之敌回纥人承宗族子护输伏杀,甚至于还有人说是护输甚至打算带其尸体奔吐蕃,最后因为凉州兵马追来,这才丢下尸体仓皇而逃,朝中方才不得不信。

    不但朝中,此消息传到河西各部,回纥契等铁勒诸部却是反应平淡,甚至有人拍手称快,而河陇百姓却是为之大震。在这种情势下,李隆基从洛阳回长安的行程自然是格外加紧。

    一到长安,他便立时召集文武大臣连番集议,宋憬和致仕的张说一个不拉。尽管杜士仪不曾与会,但在紫宸殿呆了整整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一个中书舍人回到中书省后,却唉声叹气地说,一大堆官员唇枪舌剑,吵了个天昏地暗,最终方才选定了统兵大将,却是以朔方节度使萧嵩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判凉州都督事,兼兵部尚书。而空缺的朔方镇,则是以左金吾卫大将军信安王李炜为朔方节度副使,知节度事,兼摄御史大夫。

    对于如此是否可以抵挡吐蕃军锋,本是众说纷纭,但这一ri黄昏杜士仪往见阔别多年的开府仪同三司宋憬,问及此事时,宋憬却欣然说道:萧乔甫在朔方因袭王竣旧制,治军严明,前往河西陇右,应该能够稳住大局,而信安王虽则从不曾出外,但观其在左金吾卫大将军任上,亦大见章法,坐镇朔方应无大问题。其实此次凉州兵马损失轻微,只是因为王君败死,这才人心浮动,只要萧乔甫能够稳定人心,吐蕃兵马不足为惧。

    之前张说之回京,我特意去见过他,他对我叹息,当初曾经劝陛下对吐蕃多加恩抚,不要因为吐蕃无礼,便一再发兵。要知道一朝用兵所得,却盖不过吐蕃连年袭扰的损失。而且就算要用兵,打得吐蕃不敢再犯方才为功,如王君那样打了小小的胜仗就洋洋得意请求追击,根本就是好大喜功

    杜士仪虽然不喜欢张说这个人,但当初在并州和张说兵分两路安抚铁勒两部,他不得不佩服张说的胆sè和战略。而且,在边疆裁军几十万,把那些平素就只是用来屯田的兵卒完全作为农人,募兵专司打仗,这样的战略思想也是正确的。听到宋憬对萧嵩加上李炜的组合如此推崇,而张说对于王君之败有那样的分析,他自然点了点头。这时候,宋憬又开了口。

    只是,若非王君看准了陛下是求军功,因而投其所好,自己又可趁机大立功勋,本来这连番大仗是可以避免的。

    宋憬原本说到一半就想打住,但想想杜士仪素来是守得住机密的人,他最终还是说完了这句话,落座之后又叹道:国库这些年固然是ri渐丰足,可封禅花销巨大,边地的战事又开销巨大,再加上从去年到今年,河东河北各地都是水灾频发,治水又是所费不菲,倘若不是你在茶政上,为国库补足不少,此次突厥谋求互市马匹,又点名要茶叶,再次省去了大批绢帛,只怕再坚实的国库底子,那也是不够的。幸好幸好

    杜士仪原本就将宋憬视作是师长,面对他的赞许,免不了谦逊了两句。可这些自谦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宋憬举手打断了:你也不用在我这儿还说这些客套话,政绩也好,功劳也罢,是别人评判的,更难得的是正好能救一时之急韩休那等不好打交道的人,此前都对我实实在在夸奖了你两句,足可见你确实踏踏实实。我也好,张说之也罢,全都曾经当过中书舍人。你踏踏实实再做一任郎官,届时三十之龄掌知制诰,指ri可待

    宋开府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我可不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啊

    在肚子里苦笑两声,杜士仪终究不好反驳宋憬这殷切期望,只能唯唯答应了下来。而公事训丨导时间结束,宋憬就调转话题问起了他的婚事。显然,赐婚的余波早已经从洛阳传到了长安。杜士仪当着别人的面不好说他和王容惺惺相惜,当着宋憬的面,却着重提及当年从王守一的那些恶徒手中救回王容的缘分,果然,宋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

    你既是愿意,我就不多说了。娶妻娶才德,不在门第,便如同宰相佳婿不知凡几,能成器者却少之又少。当年我家儿郎也有不明就里,以为我看重你,是想招你为孙婿,可他们却不知道,我忙于国事,疏忽了他们,以至于诸子无一成器,又怎敢将品行都无法确定的孙女嫁给你

    杜士仪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宋家人甚至曾经把他当成是孙婿的人选,不禁大汗。然而,更打动他的是宋憬这一番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话。

    这么多年来,宋开府的关心爱护,训丨诫教诲,士仪不敢少忘

    呵呵,你成婚之时,我也会去瞧瞧新妇如何。能让圣人金口玉言赐婚,又能称你之意,想来应是贤妇无疑

    回了长安,这是王元宝的老巢,也是杜士仪的老巢,几番安排之后,他终于得以和久别的王容见上一面。当他把宋憬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王容时,就只见这位女郎同样是感动得面sè微红。王容何尝不知道,杜士仪能够面对天子许婚公主,说出那样不假思索的回绝之语来,可倘若宋憬在杜士仪离开长安,观风北地之前许婚孙女,杜士仪未必就能够拒绝。正是这位老人的刚正风骨,成全了他们。

    杜郎虽幼年丧双亲,但先有卢公为师,再有宋开府提点教诲,其实真的是幸运已极了。

    你说得一点没错。相较于有些人有父亲,却还得提防父亲的算计,甚至于难得一真心师长,我真的是一等一的幸运。

    杜士仪这话听着像是随口有感而发,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说的是谁。因为拾遗补阙乃是天子近臣,中书省和门下省一样在禁中,他每ri出入,又见过太子李鸿两次。当年那个为了病重的生母曾经冲动到要丢下课业的储君,如今脸上已经看不出那种好奇和稚气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和内敛。显然,丧母之后又不得父亲欢心,身边没有一个肱股可以倚靠,年轻的太子不得不自己成熟起来。

    李炜代替萧嵩前往朔方镇守,而萧嵩要赶往河陇,自然不会单身而行,挑来拣去,他点名同行的人中,竟有一个是裴宁的兄长裴宽。这一ri,杜士仪正好因为裴宁之事前去拜见,恰逢其会这消息送到裴家,裴宽在一愣之后便笑了笑说道:我和萧大帅早年有过些情分,大约是他觉得我做事可靠,这才选了我为判官。三郎在东南判茶引司事,我又要出外,家中还有几个幼弟,就拜托杜十九郎你帮忙照顾照顾了。

    杜士仪和裴宽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其人虽则不畏权势,但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的人,兼且萧嵩既然是因为认识而重用裴宽,此行又不是一味为了打仗,更重要的是安定河陇,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爽快地答应了裴宽所托。

    随着匆匆从朔方赶回长安,又带着jg挑细选的属官和从人前往陇右,长安城中总算是渐渐平静了下来。只不过,被这样的紧急事件一搅和,对于杜士仪那即将到来的婚礼,关注的人自然而然就少了许多。这一天傍晚,当杜士仪再次苦命地在中书省加班加点为了非本职工作赶工的时候,一个令史突然快步进来,将一份文书撂在了他的案头。

    杜补阙,固安公主上书请入觐,陛下已经允准。闻听公主因河陇战事,轻车简从一路策马疾行,已经过洛阳,不数ri就要到长安了

    听到这个消息,杜士仪登时心头大震,接过文书嗯了一声,等人一走,他方才大喜过望地攥紧拳头猛地敲在案头。

    阿姊这是来入觐,还是特意要来参加他的婚礼

    当满心喜悦的他踏着满天星斗出了大明宫时,在宫门等候许久的赤毕快步迎了上前,笑吟吟地又说出了另一个好消息:郎君,杨家小娘子已经到了

    得知娇俏可爱的玉奴竟然也已经抵达了长安,杜士仪不禁轻拍额头笑道:这还真是都赶在一块了好,快些回家,为玉奴好好接风

第五百二十四章 师徒

    师傅

    尽管分别只是一年有余,但当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一阵风似的扑了上来的时候,杜士仪不自觉地弯下腰去,将其高高抱了起来,打了个旋儿方才放下了地。见玉奴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便笑着说道:什么时候到的一路上是否辛苦用过晚饭了吗

    这一连三个问题问得玉奴眉开眼笑。只不过,她更希望的是刚刚师傅不要那么快把她放下地。她规规矩矩行礼问了一声好,这才笑吟吟地说道:是今天下午到的长安。一路上虽然是坐车,起初有些晕,但后来于脆就配双鞍跟着七兄一块骑马,这就不晕啦一路上看山水风景,玉奴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呢至于晚饭她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傅,我一直都等着你回来呢,这都前胸贴后背了。

    杜士仪被小丫头的搞怪逗得哈哈大笑:你啊你啊好好,是师傅回来晚了,那就这样,你陪师傅一块用夜宵

    今ri杜士仪在中书省留值,灶下早就预备了夜宵,此刻一得吩咐,等到杜士仪携了玉奴回房坐下,便立时有婢女端了铜锅上来,却是野鸡汤火锅。见玉奴看着旁边那些新鲜的菜蔬和新鲜的羊肉片,眼睛大亮,杜士仪不禁笑道:晚上别吃太多,以免积食。赶明儿师傅再好好为你接风

    好

    玉奴欢呼了一声,立刻先用大勺盛了一碗汤,却是恭恭敬敬地双手呈递到了杜士仪面前。杜士仪一愣之后,立刻含笑接过了,这时候,玉奴方才给自己又盛了,然后伸出筷子一股脑儿把一大堆各式菜蔬烫入了铜锅中,自己一面小口小口地喝汤,一面悄悄用眼睛偷觑杜士仪。被她这么看着,杜士仪终于忍不住问道:玉奴,你在看什么呢

    都一年多了,我看看师傅可有什么变化。玉奴用一碗热汤安抚了冷冰冰的肠胃,这会儿终于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索xg就脱了外头那件衣裳,只着了贴身小袄,细声慢气地说道,阿姊们都说,我这一年多比从前长高了许多,ri后还会一年变一个样子。要是师傅再不来接我,那ri后再见兴许就会认不出我了。不过,一年不见,师傅没怎么变呢,看上去还白净了些,不过似乎瘦了

    见小丫头又是端详又是品评,杜士仪被她的语气给逗乐了。用一旁于净的筷子又涮了些羊肉下去,继而捞起来一股脑儿往她面前碗中一放,他便无可奈何地说道:好了,就别盯着我了,看你也没添上几两肉对了,我刚刚都没来得及探问,此次送你上京的人是谁,你阿爷放心你就住在我这儿

    阿爷是不放心,正好二叔去雅州探望阿爷,所以正好二叔一路带我上长安。二叔今年要参加吏部冬选,下午送到之后得知师傅今天要当值,就先回去了。说是我们师徒重逢总有话要说,所以明天再来接我。不过,我想在师傅这儿多住几天嘛,师傅,你说好不好

    那一声声的师傅,叫得杜士仪心都快化了,第一反应就是将来一定要让王容给自己先生个女儿,如此也就不用羡慕杨玄琰的好运气。不过,回过神的他暗自感慨送了玉奴过来的杨玄畦着实是知情识趣的人,否则知道玉奴到了京城,还得挑选个ri子让人带其上门来给自己瞧瞧,那着实是太挂心了。话虽如此,他却没有轻易答应玉奴的请求。

    今天晚上留一宿没事,但多住几天却万万不行。这样,师傅明ri派人对你二叔去说,送了你去陪你师娘住几天。见玉奴先恼后喜,但嘴唇还是微微撅了起来,他只好轻声说道,既然在长安,要过来还是可以随时过来,虽说你叫我一声师傅,但总不能让人说闲话。

    玉奴拨拉着碗里的羊肉片,有些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可心不在焉吃了几口后,她突然抬起头又惊又喜地说道:师傅,那我岂不是能帮师娘和你传信师娘要是想对你说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再来告诉你

    不过一年多不见,这小丫头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难不成是被杨玉瑶给带坏的

    杜士仪不无腹诽,即便他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此时不得不正sè说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怕你师娘在家里寂寞,所以你去好好陪陪她好了,先吃东西再说话,刚刚还说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却话这么多你在长安逗留这些ri子,我怎么也得把你养胖一些,否则回头你阿爷该怪罪我苛待了你

    在杜士仪的催促下,玉奴方才不情不愿闭上了嘴,可吃着吃着便再次好奇地打量杜士仪。这一次,她没出声,只是好奇地端详着杜士仪那熟悉的五官,心里却在想杨玉瑶对她说的话。

    大姊已经嫁了人,这次二叔带着她和玉瑶一块上京,也是为了玉瑶出嫁的事情,这是她背地里偷听到的。可是,她在阿姊口中几乎没听到关于那位裴郎君的什么消息,倒是不停地听阿姊说起她这师傅如何年少有为,如何容貌俊雅,对她那师娘则是羡慕备至。

    她还记得一次睡着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人在戳自己的脸,迷迷糊糊听到阿姊的念叨:玉奴,你再大个五岁,一定能够把杜十九郎抢回来

    杜士仪哪里知道小丫头的心里竟在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这些天加班加点着实消耗大了,差不多填饱了肚子,这才抬头看去,却发现玉奴不过吃了一丁点就放下筷子托着下巴坐在那儿出神。直到他用筷子轻轻敲了敲那铜锅,小家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便慌忙埋头扒拉菜蔬肉食,不一会儿就拍着肚皮苦着脸说道:师傅,吃得太饱啦,陪我走几步消消食可好

    等到过年,玉奴就整整十岁了。和当初见她时不过六岁多相比,如今的小丫头已经出落得楚楚可人,这眼巴巴哀求的样子,杜士仪着实无法拒绝。然而,这种ri子大冷天出去散步,他着实怕小家伙冻出病来,直到玉奴反复坚持,他方才令人把她的衣服找来,不但给她又穿上了刚刚那件蜀锦外袍,又套上了一件厚实的氅衣,把人裹得和小粽子似的,又勒令她戴上手套和风帽,这才牵着她出了门。

    热腾腾吃了火锅,眼下走在风地里,自然也不觉得冷,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杜士仪更是连这偌大宅子中的冷清也完全察觉不到。听玉奴说着在雅州时跟着父亲去过的地方,从雅州回成都时遇到的商队,在成都时大姊出嫁的盛况,每一件事被她那稚嫩的语调叙述出来,听着都那么让人心情愉快,以至于他甚至有些微微失神,直到手被人使劲摇了几下,这才复又回过神。

    师傅又走神

    好啦好啦,这不是好久没见你,见你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心里发怔吗杜士仪无奈地拍了拍玉奴的脑袋,这才提起jg神说道,师傅忙了一天,你也是一路辛苦,都早点去睡。明早师傅要先去上朝,如果能早点回来,就考较你的琵琶。你要是不乐意闷在家里,就让人带你出去长安城东西两市逛逛。

    尽管遗憾,可看到杜士仪打了个呵欠,玉奴只得气馁地偃旗息鼓了。而把小家伙安顿好了在客房里,杜士仪得知今天下午是杜黯之和陈宝儿接待的杨玄畦,刚刚应是故意没露面打扰他们的师徒重逢,他不禁无奈地笑了一声。可等到回房之后躺下,耳朵听着外头呼呼风声,他不禁浮想联翩。

    尽管兑现承诺接了他这个小徒儿过来,但不能让她在京城呆的时间太长,还得送回蜀中去,否则,只凭小丫头那越来越出挑的容貌,很可能引来某些他最担心的事。比如,寿王李清年岁渐长,说不定武惠妃已经在想着择妃事宜了

    次ri常朝在宣政殿而非含元殿,这不但对于那些年迈的老臣来说足可如释重负,对于杜士仪来说也是一样。不用走那长长的龙首道,就意味着朝会的时间能够缩短一半。而更让他高兴的是,朝会结束后回到中书省,中书侍郎李元笑眯眯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婚期在即,前时ri夜辛苦,给你十ri假,好好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朝中官员,有的是没入仕之前就成婚,但也有不少是等到入仕之后先立业后成家,因为那样大多数能够娶到更有助益的妻子。然而,如杜士仪这般早早出仕却一直拖到二十有四,娶妻还是天子赐婚,未婚妻却并非出自名门显宦的,这种例子却少之又少。甚至还有饶舌的人拿出当年张易之张昌宗之母因武后之言再嫁的例子来。只不过,当今天子并不是大度的人,这种话也只在极小的圈子里流传。

    就如李元,在给假之后便再次多问了一句:君礼,你的傧相都预备好了

    是。杜士仪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竟是比我预想的人数要多

    李元不禁笑吟吟地说道:既如此,到时候你办婚事的时候,我也去凑个热闹

第五百二十五章 阿姊来贺

    杜士仪的傧相队伍,确实空前庞大。正如他自己之前计算的一样,王缙崔俭玄姜度窦锷王昌龄崔颢,此外还有刚刚辞官汝州长史到了长安的王翰,再加上这几ri就会从嵩山赶过来的卢望之和颜真卿,杜黯之自告奋勇非得算上一个,已经达到十人了。这还是因为他那些亲朋好友不少都在外地为官,一时半会没法回来参加婚礼的缘故,而且今年他那些同年都尚未任满回京参加集选,否则人数还要更庞大。

    所以,这一ri早早回到家,陪着磨人的玉奴练过琵琶,杜士仪就让杜黯之送她去了王家,自己本想去设法拜见固安公主,谁料到崔俭玄等人齐齐找了来,却是和他商议下聘礼的仪程。

    而永安坊王宅之中,当王容看见小粉团子似的玉奴疾步冲过来,张口就叫了一声师娘的时候,她忍不住整颗心都化了,将其紧紧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松开手后又掐了掐那吹弹得破的粉颊,这才微嗔道:我还以为你就知道你师傅,把我这师娘给忘了

    师娘你可冤枉我了,我昨天才到长安呢是宝儿师兄告诉我,师傅和师娘的事没别人知情,否则师傅迟迟不回来,我早就来找师娘啦

    玉奴拉着王容的手使劲摇了摇,见神仙师娘果然面sè缓和,她便眉毛弯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然而,等到她被王容按着坐下,看到她把一个小巧jg致的紫檀木盒子送到了眼前的时候,她不禁讶异地抬头看了师娘一眼,直到地方示意自己打开盒子,她方才去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扭锁。

    啊玉奴讶异地看着里头躺着的那一串颗颗晶莹的手串,一下子结结巴巴了起来,师娘,这是

    都要过年啦,自从你师傅说要接你过来,我就在想送你什么是好,最后就在阿爷的琉璃坊中好好淘了这么些珠子。虽然琉璃珠并不稀罕,但有这样的颜sè还是很难得,你戴着玩玩,又不是什么珍珠宝石。

    那就长者赐,不敢辞,谢谢师娘了玉奴想了又想,最终喜滋滋地把手串戴在了手上。而王容见玉奴那欺霜胜雪的粉嫩肤sè配上那鲜红sè的琉璃珠,显得格外娇俏,不禁又爱不释手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来,让师娘看看你的琵琶弹得怎么样了

    而杜士仪好容易把崔俭玄这些亲友团给送走,玉真公主的帖子便送到了。得知固安公主此刻正在玉真观做客,他自然匆匆赶了过去。再见固安公主的那一刻,他高兴地叫了一声阿姊,快步上前,一双手和固安公主伸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我的阿弟终于要成婚了自从接到你的信我就一直在准备,总算是让奚族那些老家伙凑出了一份像样的进贡之礼,这才能够进京。突厥毗伽可汗不是才送了三十匹名马吗这次我也是三十匹,毛sè脚力绝对都不逊于突厥所贡,此外还有来自靺鞨的毛皮

    固安公主连珠炮似的说完了给天子的进贡之物,这才笑眯眯地说道:至于给你的新婚贺礼,却不能眼下告诉你

    阿姊也是的,和我也卖关子。杜士仪哑然失笑,但相比新婚贺礼,他更在意的还是固安公主终究能够前来。而对于玉真公主能够提供这样的机会,他自然同样感激,上前深深一躬才说了两句感激的话,却引来这位金枝玉叶莞尔一笑。

    你以后就是我和阿姊的半个女婿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谢我可告诉你,聘礼要是太寒暄,委屈了玉曜,可别怪我到御前去告状

    一番寒暄之后,当玉真公主引着两人走过那九曲十八弯的木桥,越过业已结冰的水塘,来到了她常呆的那座小楼之后,她甫一坐定便开口说道:这次元娘到长安来,一是进贡,二是为了你的婚事,三则是为了复置云州的事。你在中书省,这风声应该是知道的,如今已经有好几位官员上书言及此事,你之前对我和阿姊说过,到时候想把你那友人郭荃调到那儿去任录事参军事,只要复置云州,此事我自会为你敲定

    多谢观主。杜士仪能够为了王昌龄的事走通门路,但郭荃的事和云州的事,他却没办法出面去请托人。如今玉真公主轻轻巧巧把事情办成了,他自然是感激得很。可他刚刚欠了欠身,固安公主就又接过了话茬。

    只不过,突厥毗伽可汗固然知道与唐为敌,智者不为,却一直把奚族和契丹视作为奴仆附庸。如今两族附庸大唐,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再加契丹之中,真正掌握实权的是可突于,他为了大权独揽,一直都摆出了亲突厥之势,而云州如今乃是往东北转运茶叶的关键所在,自然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云州是我的根基,也是你的一大根基,不能稍有闪失。所以,云州倘若复置刺史,我决不能容许掌握在不可信的人手中

    阿姊的心意我明白,我会尽力而为。

    尽管如今身在枢要,右补阙这个位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但杜士仪却并不太稀罕,因此答应得可说是果决。而对于他这样的态度,固安公主和玉真公主相视一笑,都舒了一口气。玉真公主更是笑道:与其在朝中被人当做马前卒,还不如在外头逍遥自在。我和阿姊还说过,到时候借着修道之名去云州赏玩个一年半载,没你这颗定海神针怎么行对了对了,听说你在蜀中收的一个女弟子到了长安,怎不带来给我看看

    杜士仪没想到昨天玉奴才刚到,这会儿玉真公主就已经知道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已经把人送去了王容那儿。见玉真公主大笑不已,他便尴尬地说:虽说很惦记她,但终究男女有别。而且,我找了个理由,说是让小丫头去拜见一下她未来的师娘,就把人送去了。

    得了得了,下次要见时,我让玉曜带来给我和阿姊,还有元娘看就是了。不过,元娘此前进京时,阿兄已经命工部给她建了宅邸,她要出来就不比从前方便。趁着如今这机会,你们有话赶紧说,我给你们腾地方。

    玉真公主说走就走,杜士仪还愣神中,却只见固安公主站起身来,竟是欣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地方,见固安公主看似和当年无异,眼角却多出了细细的纹路,他不禁有些内疚地说道:让阿姊一直不得不留在云州那种偏远的地方,对不住了。

    长安虽好是故乡,却未必适合久待。固安公主低头看着杜士仪那修长的手,旋即才抬起头来扬眉说道,两位观主若非入道超然世外,上要为驸马的官职圣眷cāo心,下要为子女cāo心,哪里来的舒心ri子若是我当年回到京城,如今不过是泯然宗室女中。云州固然冬ri苦寒风大,偏远少住民,但这些并不是不能克服的,更何况独当一面。阿姊很感谢你,至于年华老去,本就是理所应当,你不必有什么愧疚。

    阿姊杜士仪知道固安公主就是那样爽利的xg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决定岔开这话题,阿姊这些年可有过岳娘子的消息听说公孙大家都已经三年没有她的音信了,让人去麟州打听,却得知小和尚早已挂冠而去,也不知道究竟如何,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

    固安公主对于岳五娘也是印象深刻,杜士仪这一提起,她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最终摇了摇头:她没来找过我。不过,岳娘子素来是四海为家的人,小和尚却不知道有什么秘密,但只要他们在一起,想来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撄其锋。

    杜士仪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顺带岔开话题,这才有此一问,得知他们果然没去找过固安公主,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也就再次换了一个话题。叙别情,说各自的经历,又顺带应付着固安公主的种种调侃,等到玉真公主回来时,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而当玉真公主促狭地问了一声,可要再送他两个美婢的时候,他直接似笑非笑反击了回去。

    观主既然这么说,家中内务繁杂,正好缺个女总管,把霍清送了给我可好

    你竟然敢开这个口要走了阿姊的总管不说,还来抢我的快走快走,打霍清的主意,门都没有

    玉真公主故作嗔怒地轰了杜士仪走人,等到他笑眯眯起身长揖告退离去,她那笑脸方才化作了一声叹息:只可惜霍清没个好出身,纵使放免,也只能为人婢妾,我如何舍得只能让她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也好有个伴。

    说到这种话题,固安公主和玉真公主也是一模一样的怅然表情:我身边的张耀也是如此,她随我吃苦受累这么多年,我却难能给她找个如意郎君,更不能没有这么个好帮手。

    所以,玉曜真是一等一的好福气,我和阿姊做了一桩好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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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介绍: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开元四年,大唐帝国如日中天,京兆长安恰是当时世界最繁华的都市,没有之一。姚崇、宋璟、李白、王维、张旭、吴道子、颜真卿、公孙大娘、裴旻、郭子仪……当此一时,盛唐的天空群星璀璨。 生逢盛世,作为一介江郎才尽泯然众人矣的神童,杜士仪担心的不是天下大势,而是如何在这第二次人生中活得更精彩。盛唐风月,有的是雄风傲骨盛唐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