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猛虎出筪
中校猛然转过头去,发现同样有很多人也在向天空之上看——
那是一个正在坠落的人影。并非被人从高空之上抛下来,也不是什么伞兵,而就是一个双臂并在体侧、伸直了双腿直冲向地面的人影。
他只来得及眨了一次眼,便感受到脚下传来传来的猛烈震动、听到炮弹落地一般的轰鸣声。十几米远处升腾起蘑菇云一般的高高尘雾,这无比猛烈的撞击与不可思议的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然后,应决然从烟尘当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人。他没有穿衣服,但全身包裹着致密坚硬的鳞甲。锋利的骨刺从他的关节处探出来,每走一步,那些鳞甲便如同呼吸一般开开合合、喷涌出浓密的白雾来,仿佛他的体内正有一百台蒸汽机在疯狂运行。
他用血红色的眸子扫视全场,然后高高抬起右臂,猛击在左胸,发出金属撞击一般的铿锵声响,以庄严而洪亮的声音说道:“消灭暴政,重建文明!”
无尽的压迫感伴随着声音掠过每一个人的心头,中校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尊乌黑色宛如魔神的身影,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另外一个形象——
他当然看过从前那些特别事务府的资料!他也当然记得14年出现在神农架某处墓穴里的那个类种的模样!
而那东西……就和眼前的应决然一模一样!!
他到底……是人类还是类种??
然而反抗者已经彻底地亢奋起来了!他们就像失去了狼的、最原始、最凶残的猛兽,用自己的躯干、四肢、牙齿。向着帝国的守卫者发起最残暴的进攻!
如梦初醒的守卫者直到这时候才开始反击——但他们的绝大部分火力都集中在应决然的身上。谁都想不到为了抓捕戴炳成,竟会引来“组织”的一号头目。而他们现在的目标早从戴炳成的身上转移到了应决然的身上——杀死他,比杀死十个戴炳成更有价值!
但这仅仅是他们的美好愿望。
应决然放下手臂,向中校这里重重地踏出一步。
只这一步,地面上的细小碎片便奇迹般地脱离地心引力,漂浮起来。
2014年亚当在神农架展示出来的力量在应决然的身上重现,射向他的黄色金属弹头密密麻麻地悬浮于空中,只因他踏出了第二步便统统掉落在尘埃里。
中校的眼球痉挛一般地动了动,不顾一切地想要跳进那条走廊——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无法伤害到应决然,那么……至少他可以杀死戴炳成!
应决然出现在这里。无论是皇帝还是那一位都不可能再放他离开——一定还有第二枚导弹。甚至是携带核弹头的导弹!
他要争取时间!
显然与他有同样想法的并不止一人。但那个人比头脑几近癫狂的中校更加狼。
之后赶来的那一个连的增援部队带来了力场限制装置——因为陆战堡垒上的附带系统已经被那一次空爆摧毁了。然而他们并没有启用那东西——因为他们这一边具备人数和装备上的绝对优势。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于使用能力配合自己作战,一旦双方在同一时刻变成普通人,那么某些优势或许会因为意想不到的因素被抵消掉——稳妥,一向是帝**人的核心思想。
然而此刻形式已经逆转。魔神一般的应决然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就撕碎了超过二十个人的身体。轻型武器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他只消一伸手。便可将一把子弹抓进掌心,然后以十倍的力道奉还回去。
这才是终极的战场人形杀器!
应决然大步走向洞口旁的中校,每一次从人群里穿过都会带走一条生命。看不到他的神情——因为已被鳞甲覆盖了。然而看得到他龙一般的吐息——鳞甲之下的白雾喷涌得越发凶猛。预示着他正在积累力量,打算发动一次无比猛烈的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少校果断冲向不远处的力场发生器。他一边飞跑,一边用最大的声音吼了一句:“打开发生器!打开发生器!!”
他在试图吸引应决然的注意力,为中校争取时间。很多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于是试着冲过去拦截他。可少校的身体好像一条滑腻的泥鳅,又或者说他的运气好到令人发指——那些向他冲过去的人要么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要么被从某处飞来的流弹击中,要么便堪堪同他擦身而过——没人能够威胁到他。
“恶意”。这是少校的能力,是他最大的依仗。这也更像是一种强大的诅咒——在他周围的人都会因为这诅咒而变得运气极差。只要他自己不想要去死,等闲之辈便很难真正地威胁到他。
但也仅仅是“等闲之辈”。
他成功地吸引了应决然的注意力。当中校看到应决然转过身去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爆发出一阵狂喜——我可以去杀死戴炳成了!那个引发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
中校怀着满心残忍的喜悦,跳了下去。
应决然只向前冲出了四步远,距离少校飞奔的身影二十五米。然后他弓身摆臂,遥遥挥出一拳。狂暴的气流从他的鳞甲之中喷涌而出,拳风化成了有形有质的炮弹、撕裂空气,轰鸣着冲出了二十多米。
沿路试图阻挡的一切敌人都被这一拳击成了血花,少校在被正面命中之前只来得及收住脚步、弯腰……
便被撕去了一整条手臂。他顺着强大的冲击力跌出去两米,在感受到剧痛之前长出一口气——那个蠢货想要杀我,却没有直接去毁掉限制器!哈哈哈!
然而下一刻。他心里的狂笑戛然而止。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拼命用左臂撑起身子,试图向中校消失的那个洞口处看过去。
然而他没能完成这个动作——疼痛与虚弱很快将他的意识淹没了。
少校昏死过去,但有人完成了使命。一个帝国士兵在自己被打成筛子之前按下了力场限制装置的开关,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它。
无形的波荡横扫全场,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少了些什么东西。但这依旧未能阻止应决然的杀戮——他失掉了异能以及灵能,然而他还有神魔一般的躯体。
李真曾经在他的血液里留下了蚩尤的印记,之后又夺走了他们。然而后来他得到了另外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令他变得强大无比,即便能力被现代科技的产物剥夺,他身上的鳞甲却仍未褪去。
于是他在脆弱的人群当中开始杀戮。在鲜血与残肢、硝烟与废墟当中。应决然看了那个力场限制装置一眼。近在咫尺。但他没有碰它一下。
他反而略有些残酷地翘起嘴角——
你根本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
中校跳进那条通道,沉重地落地。地面上的厮杀声一下子变得微弱起来。这是一条走廊,他刚好在走廊的起点开出了那个口子。荧光材料的光芒照亮干燥冰冷的墙壁,中校怀着残忍的恶意为自己手中的突击步枪换了一个弹夹。
然后他又从自己的战术包里取出两支针剂。咬着牙将它们注射进自己的身体。
能量开始在肌肉当中燃烧、爆炸。眼前的世界忽然慢了一拍。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听得到灰尘落地的声音。他向左侧的墙壁挥出一拳——嘭的一声响。那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凹陷的坑。
这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躯击败了钢铁的墙壁。
三个小时。从来到此地到现在,只过了三个小时。然而中校却觉得像是经历了漫长而又屈辱的一年!
他大步冲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厚重的金属门关闭着,戴炳成就在门后。门板很光滑。中校试图找到一个什么地方拉开它,但始终无从借力。用不着思索,他就知道这门或许同少校之前见过的那道门一样,没有合适的工具,你们根本无法打开它。
合适的工具……
他咧着嘴狞笑起来。第一波突袭者当中有几个人手持高周波振动刀。在陆战堡垒将其统统灭杀之后,他们将那些原本只搁在实验室里的小玩意儿收缴起来了。
他从腰间抽了那柄刀,以按着柄上的按钮以某种微妙的力道甩了甩。
没什么声音,但刀刃上发出一片蒙蒙的光亮。
中校紧咬着牙齿,将那极细极薄的刀柄小心地插进门板之中。
就像切豆腐一样。他感受不到丝毫阻力,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别让刀刃折断了——实际上那东西也并不容易折断。
他以相当程度的耐心,像剥开一只鸡蛋那样将门板一层又一层地剥离,期待享用门后的那顿血腥大餐。
但是,在经历了长达一分钟的专心操作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附近……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废掉了。
一定包括这间安全屋。戴炳成为自己装了这样一扇门,那么一定在安全屋里安装了更多、更先进、更强大的设备。但先进与强大就意味着能耗……没有了电力,他拿什么来驱动它们?
哪怕他有备用的发电设备,比如十几年前被开发出来的那种完全不需要电子装置的柴油机——作为动力的柴油也早该在时间的时间凝结成膏了吧?
再退一步说,哪怕他将它们发动起来了……通风孔呢?地面战场已经一片狼藉,通风口早被被堵得严严实实了!
更何况自己可以一拳打穿这条通道,戴炳成又为什么不趁着这样的混乱场面逃走?
中校的手顿了顿,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也打不开这门了!!
他将自己困死在这里面了!!
这个念头一从他的脑海里跳出来,他就下意识地打算停下自己的工作——那么就让他活活地闷死这里面!或许他已经死了!!
然而这个念头晚来了几秒钟。就在他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切下了最后一刀。
最后一层门板,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安全屋里是黑暗的,空气闷热潮湿——戴炳成的确是被困在里面了。
于是中校听到了风声,感受到刺骨寒意。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戴炳成长长地深吸一口气,甩掉匕首上的血迹。然后他附身捡起掉落在地的那柄高周波振动刀,又将中校身上的防弹衣套自己的身上。
猛虎出筪。
有人担心我在上一章切?怎么会!我是在这一章这里切!l
第六十八章 反击
19点22分。天已经完完全全地黑下来。
但地面上的人们并不清楚地下的某条通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付出好几条生命开启了力场限制装置以后,实际上又释放了什么。
至少目前而言帝**仍旧占据优势——人数大致是反抗者的三倍,拥有更多的轻型武器,以及尚未全面崩溃的士气。
应决然是一头穿行在人群当中的怪物,但这怪物也失去了锋锐的爪牙。虽然没人能够伤害到他,可帝**人已经学会远远地避开他,用某些不走运的同袍的性命来换取他们击杀其他那些普通人的时间。
不过除了应决然之外,几乎没人注意到就在中校跳进那个入口之后一分钟,战场上发生了某种不易觉察的变化。
在这群“普通人”当中,死神降临了。
一个帝**士兵偶然注意到一个身影。那身影看起来脚步虚浮,踉跄地奔跑三步之后隐身于一堵断墙之后。虽然他的身上穿着帝国制式的避弹衣,然而他其他的行头却是便服。
士兵毫不迟疑地向那断墙左侧打出一个点射,压制他的逃跑路线,然后在最后一颗子弹被填充到枪膛中之后飞快地更换一个弹夹以节约拉枪栓的时间。
接着,他就地翻滚躲开两颗流弹,出现在墙壁右侧的位置,手中的自动武器毫不迟疑地开火,向他记忆中敌人的隐藏处倾泻出六颗子弹。
全过程不到两秒钟,如行云流水一般无懈可击,几可被列入步兵操典成为示范战例。
但问题是他目前所使用的步兵操典正是那个人在十七年前修订过的。枪焰消失之后,士兵发现那个人竟然已经从墙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随后他听到自己身边右侧一阵“叮铃铃”的脆响——这是手雷撞击地面石块滚动时的声音。他立即朝右边瞥了一眼。下意识地向左侧跃起。但那一眼反馈回来的信息告诉他,那并非什么手雷,而是一个生锈的钥匙拉坏撞击地面的声音。
警兆自心中油然而生,士兵向左侧转头。
然后看到了从自己脖颈断口处高高喷涌出来的血液。
戴炳成借着士兵落地的势头找回平衡,又用那具无头尸体挡出三颗射向他的子弹。在尸体落地、激荡起一片烟尘的刹那间夺过尸体手中的自动步枪,随意向远处打了一个点射并踹了尸体一脚。
于是那里的枪声戛然而止,戴炳成就地翻滚、在右侧被抛过来的一枚真正手雷爆炸之前藏身到另一片废墟当中,又将三枚子弹送进袭击者的脑袋里。
而这个时候,落地的尸体才停止震动——被它压到身下的手雷引爆,但也只是将尸体再震起来。并且扬起一片浓烟。
五秒钟的时间里,三个士兵失去生命。虽然这里算是战场外围,但仍有阵型章法的帝**士兵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异样——地上有三具同袍的尸体,然而没有敌人的尸体。
一个手下士兵还成建制的班长向这边摆手,示意身边的五个士兵同他包抄过去。
班长意识到那个敌人很难缠,极擅长打埋伏——他要用人数优势将那人包围起来。逼他同自己这六个人正面作战。
“逼他先手!”班长在通讯频道里说,“别让他像老鼠一样藏着!让他暴露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愿望便达成了。
一支打空弹夹的自动步枪从十米远处的一堵矮墙后被丢出来,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整个面骨就彻底地凹陷下去,整个人像一截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想要的正面作战来了——不过不是以他希望的那种方式。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五个士兵突击步枪里的子弹立即向那个角落倾泻过去。但身影已经在第一枚子弹落地之前。或者说在他们扣动扳机之前就蹿了出来、踏着地上的碎块、偶尔还有几次踉跄、巧妙地避开子弹,扑向一位下士。
下士觉得自己似乎被诅咒了——对方明明距离他不到两米远,而他拥有强健的臂弯以及丝毫不会颤抖的手指,但他就是打不到那个家伙!
在他能够看到戴炳成毫无表情的面容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后退,但被一般碎砖绊到,失去平衡。
戴炳成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到他身后,极好心地托住了他。不过在下士来得及说一声“谢谢”或者“去死”之前他已经用振动刀切断了对方的脊椎,然后夹着下士的那支胳膊——一口气打光了他的弹夹。
一次如愿以偿的正面作战。六人小队全灭。
戴炳成便扶着那具尸体,慢慢坐到地上喘了口气。然后在尸体的身上摸索一番。翻出一个染着血的营养条来。这东西已经被子弹打穿了,血液和碎肉渗进包装里。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用有点儿发抖的手指将外包装扯开,看了看褐色表面上那一层散发着血腥味儿的东西,还是把它塞进嘴里,嚼得嘎吱作响。
其实现在他就可逃——没几个人拦得住他。
但他之所以仍旧徘徊于战场边缘迟迟不去。是因为应决然带来的那些人。原本戴炳成对于“组织”没有恶感,但也谈不上什么“好感”——他的态度是中立的。然而后来他知道,应决然竟然是“组织”的负责人。
无论如何他对于应决然是印象是极好的——这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他的左膀右臂。戴炳成并不奇怪应决然会走到这个地步,只稍稍疑惑如果是“组织”的人唤醒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自己转移走,而要闹到这个地步?
但这小小的疑惑没有妨碍他看清今夜反抗者们所做的一切——他们为了营救自己已经做到了足够好。
他意识到倘若自己以后需要借助这个组织的力量,那么今夜就不可以独自逃生——他必须坚持下去,收获赞赏甚至敬仰。
而另一方面,这片区域是被力场限制装置所覆盖的——一旦他自己逃出去、遭遇了前来拦截的强大能力者,那么情况将变得相当危险。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于是他坐在地上用一具尸体遮挡自己,赢得了几十秒的喘息时间。
帝**大致还剩下一百五十多人,反抗者则只有六十多人。他们在这片区域里缠斗在一处,有人打算撤退,但被敌人死死拖住。就连应决然在试图向戴炳成靠拢的时候都遭遇巨大阻力。仿佛不知死为何物的帝**士兵以生命为代价阻碍了应决然的步伐,从战场一头到战场另一头戴炳成所在位置的短短数百米,竟然走得无比艰难。
帝国人在等待第二枚导弹的到来。倘若应决然将力场限制装置摧毁,那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五分钟的时间内将这片区域清场。可问题是在那之前,戴炳成就已经被能力者击杀了。
所以局面变得有些诡异,而他只能寄希望与那位老将军——希望他如从前一样凶悍犀利、势不可挡。
一百五十多个人当中忽然有九个人在一分钟之内失掉联络,并且不是因为应决然——这件事同样令那位现场军衔最高、临时接管了指挥权的上尉感到诡异。
他意识到那有可能是戴炳成——他脱困了。
少尉惊讶于对方的强悍实力,但也仅限于惊讶。毕竟,眼下能力者们都变成了普通人,作为一个老兵中的老兵,戴炳成应该拥有这种力量。
于是他将一个十人小队从应决然的身边调开,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干掉戴炳成——他们最初的目标。
十个人在战斗的间隙当中补充弹药、更换装备,气势汹汹地向战场另一头杀去。
上尉指挥官不断收到他们的报告——清楚障碍、击毙脱出阵线的敌方士兵、确认九个战士此前失踪的方位,最后锁定了目标。
于是少尉暂时地转移了注意力,指挥残余部队继续将火力投送至敌方阵营,并且付出巨大代价重新拖出应决然的脚步。
应决然身上的鳞甲已经被敲掉了几块,一只眼睛完全被鲜血糊住。但他仍以每隔几秒钟便收割一颗人头的可怕效率瓦解着帝**人的阵线。
一分钟之后,暂时能够喘一口气的上尉重新切入被他派遣出去的那支小队的频道。
然而没人回应他,他只听到一阵沙沙声。
少尉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愣了几秒钟,转头问身边的将身体掩在废墟之后的一名少尉:“……怎么回事?”
少尉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专心朝应决然射击。
少尉就又问了自己一遍——怎么回事?
然后他又做出一个在今后的日子里令自己后悔了无数次的决定——他又抽调一个十五人小组,投送至戴炳成所在的那片区域。
这一次他没有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全程追踪那个突击小队的任务信息。
于是他在三分钟的时间里听到士兵们接二连三的惨呼声与密集的枪声,最终这一个小组的通讯频道同样归于寂静。
==============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写了这些脑袋就懵了。我去看个电影歇会儿再写……(未完待续。。。)l
第六十九章 大人物
上尉开始觉得更加诡异并且稍稍有些寒冷。他认识到自己或许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并且开始思考为什么戴炳成没有迅速脱离战场而是选择同他们正面作战。
是的,“正面作战”——对方的战果已经不是偷袭或者伏击所能达成的了。
但是这时候他又犯了一个错误。他仍然将重心放在应决然的身上。
或者说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一旦稍稍放松节奏,那魔神就径直杀过来了。
可问题是,这战场上的“魔神”并不止应决然一个人。
留给上尉思考的时间只有十秒钟。
十秒钟之后他听到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我看到你了。”
少尉身上的毫毛根根竖起,像一只受惊的猫那样跳了起来、拔出腰间的手枪,下意识地准备近身格斗。但就如之前很多人的所承受的无情命运那样——或许命运还是稍稍青睐了他一下子的——一柄锋利到极致的短刀卸掉了他持枪的右臂。在痛觉传送到他的神经中枢以前,戴炳成已经接过落在半空中的手枪,两枪打在他的胸口,另两枪爆掉了刚来得及转脸的少尉的头。
接下来他一把扯下少尉身上的通讯器,扫了一眼少尉身上的铭牌之后以含糊不清却刚好能被人理解的声音说道:“我是苏还真少尉,接任现场指挥权。我命令,全军撤退,导弹打击即将到来。”
所有人立即执行命令的状况当然不可能发生。但迟疑与慌乱却是有可能发生的——原本抱着必死的信念,如今却忽然有人告诉他们,可以在死掉之前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了——每一个正常人都会考虑那么一下子,甚至还会有心理防线即将崩溃的那种人拔腿便走。
于是阵线上的火力一下子变得稀疏起来,帝国军的一部分注意力开始转向自己的同袍以及后方。
戴炳成抓住了这机会,用最后的力量以及意志力冲出前线指挥部——前方三十米处便是应决然的身影。
他在十年后第一次呼出了应决然的名字:“决然!!”
在枪火声中显得微弱的声音立即被应决然捕捉到。他只稍稍转头就看见戴炳成伏低了的身影。于是他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东西——包括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筋——以绝大的力道掷向那台基站式力场发生器。
明亮的电火花爆发出来,限制力场失效。
戴炳成双腿上的肌肉终于因为连续的超高强度运作而痉挛。他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在地。但应决然已经向他遥遥伸出手,他周围四米范围之内所有的细小物体都在刹那之间浮空,包括四枚已经快要撞上他脸颊的子弹。
然后应决然收了手,将戴炳成拉至自己身前。拦腰夹起他飞身便走。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帝国军的眼皮子底下。然而除去几个真正的悍不畏死之徒以外,没人再想追击了——
倘若对方有能力动用光量子发生器这种战略级武器、有能力将飞至半空的导弹引爆、有能力无视你手中轻武器的任何形式攻击,并且身边的那一位又是在五分钟之内干掉了超过三十个突击者的强力人士——你该怎么办?
失掉了指挥中枢的帝国军交上一份令应决然相当满意的答卷。就像约好了一般,在反抗者迅速后撤并且脱离战场的一刹那,帝国军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因为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今夜他们的使命根本不可能被完成。
两分钟之后,一枚导弹准确命中此地,为今夜的攻防画上圆满的句号——对反抗者而言。
※※※※※※※※※※※※※※※※※※※※※※※※※※※※※※※※※
“你好大的狗胆!!”
这是皇帝朱照煦的震怒。伴随着这一句振聋发聩的怒吼,皇帝面前书桌上的东西被他统统扫到了地上——包括国防大臣一个月前赠予他的一尊黄铜镇纸。
国防大臣崔文涢直挺挺地站在年轻的皇帝面前不发一言,但用余光瞥了瞥那尊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镇纸——他庆幸皇帝没有将那东西砸在他的额头上。
皇帝很愤怒,崔文涢很惶恐。但他的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在某个时候有人告诉他。戴炳成已然伏诛。
发泄之后皇帝直勾勾地盯着他,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他抬起手指着崔文涢,用快要发颤的声音说:“你说说看——你给朕说说看——谁给你胆子这么干的?!”
崔文涢舔舔干燥的嘴唇,刚要开口。但皇帝刚才那句“问话”显然也仅仅是“问话”而已。他又将手嘭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想要权!!”
皇帝的声音有点儿声嘶力竭,那四个字简直就是拖长了音儿喊出来的:“你怕戴炳成醒过来分你的权!你这个蠢材——朕真想那么做。何必冷藏了他十年?这样子,都安不了你们这群蠢材的心??”
他在原地走了几步,转一圈,又转回脸指着崔文涢接着骂:“去年,阁老张忠正,车祸死了。春节的时候,阁老左富春。食物中毒死了。上个月——你告诉朕阁老孙宏岳查出来得了食道癌?他也要死了吧?没有这件事他这个月是不是也要死??”
崔文涢悄悄地打了个寒战,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感觉冷汗渐渐从背后渗出来——
皇帝竟知道这些事……他满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至少比某些人要小心谨慎。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还在关注那些去职的老家伙……问题是,当初就是皇帝冷酷无情地将他们统统赶出了燕京啊?
“现在你想动戴炳成??”皇帝走到他面前,俯身看着崔文涢的双眼,“你是不是还在想。一会儿有人进来告诉你戴炳成已经死了——朕今天就会斥责一顿,然后此事作罢?”
皇帝的确说穿了他的心思。崔文涢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说话。否则他可能再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是组织的人先将他唤醒了,陛下。”崔文涢艰难地开口,随即加快语速,好让皇帝没有打断他的机会。“组织的人唤醒他,但这件事应决然好像并不清楚。我……臣,认为组织可能想要将戴阁老拉过去。您知道应决然是他的学生,两个人的情谊可不一般。臣在二十多天之后才得到消息,但那时候戴炳成已经离开那里了。考虑到逆贼或许有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来策反他,所以——”
皇帝扬起了手。
崔文涢也看到皇帝扬起了手。
皇帝距他一步远,将手扬至他的脸颊旁。这个动作很明显,绝大多数人都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崔文涢也不例外。但问题在于……他从未想到过皇帝会这样做。于是他甚至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本能地去考虑,朱照煦做出这种姿势,究竟想要令自己产生何种歧意?
但下一刻耳光结结实实地落到他的脸上。
他竟然真的是要打我的耳光?!崔文涢在自己的脑袋随着那股绝大的力道偏向一旁的时候,难以置信地想。
随后他愤怒起来——他打我的耳光!!
崔文涢瞪大眼睛,抬起头看着朱照煦——他真以为自己是一个皇帝了?!他不过是南边那个李真的傀儡罢了!!他朱照煦也只是在为那位神圣皇帝做事而已!!
然而没等他说出第二句话,皇帝反过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到了这个时候,崔文涢已经愤怒、惊愕到了极点。如此的羞辱——朱照煦是想要……
他的想法得到了证实。朱耀煦后退一步,甩甩手:“逮捕他。”
直到从外面走进来的两个卫兵将他的手臂狠狠扳到背后,崔文涢才从无比的震惊当中醒过神来。他不顾一切地大喊:“朱照煦——你敢!我是李真指给你的国防大臣!交给你的报告每一份我都给他看过——你敢这么对我?!”
两个卫兵将他拖向门外。但朱照煦拦了一拦,走到崔文涢的面前问了一句话——
“那么,这件事情他知道么?”
崔文涢愣了一下子,飞快地思索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直到他被塞进一辆警车里还是没弄清楚,这件事为什么会牵涉到李真。
但无论如何眼下的处境已经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他将事情办砸了。办砸了一件牵涉到这个世界两位君主、一位反抗组织最大头目的大事。
他似乎真的惹到了一位可怕的大人物——尽管他自己就已经算是拥有足够分量的“大人物”了。
戴炳成,一个失掉了能力的老头子而已——有这样重要吗?崔文涢在心里吼起来。
他想要一个“说法”。他希望至少可以自己究竟漏掉了那一个重要部分。但上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2030年5月22日20点55分,帝国国防大臣崔文涢死于突发性心脏病,享年59岁。
======================
感谢书友风尘浪子小凸凸、焱龙魂、我是大野猪、hhs、一毫无忧、将谋风火的打赏和月票。
今天出了点事儿,烦,晚上想喝点酒。不保证还有更新,但保证明天最少有两更。
有关新书的开头,你们是等着看新鲜的,还是我先发出来给大家瞅瞅?p
第七十章 超级VIP
将戴炳成唤醒的,是第一缕晨光。橘红色的阳光从天边云朵的缝隙当照射下来,此刻是凌晨四点钟。
晨光同样照亮了被插进他四肢与躯干的十几条输液管,它们正为他提供能量与营养。
他试着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然后就再一次睡去了。
倘若现在在帝**的手上,他们会将自己的四肢束缚住——在见识了自己身为普通人的惊人破坏力之后。然而他现在是自由的。于是他轻松起来,并且睡去。
因为他实在太累了。
戴炳成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并未过去多久。
清晨五点钟的阳光又照射在他的身上了。但他终于有了足够的精力令自己清醒一些,并且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待在一个挺干净的房间里。这里的“干净”并非仅仅是指卫生清洁,同样指这房间里没有摄像头以及其他监控设备。似乎房间的设计者当初为了让居住者感到安心,特意屏蔽了一切现代科技设施。
他又花五分钟的时间让自己从深度睡眠的状态里彻底摆脱出来,然后撕掉身上的那些喷口状输液点。他的衣服被换掉了,换上略宽松些的睡袍。这睡袍样式复古,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从前他有这么一件,但不知道自己冬眠以后那些东西都到哪里去了。他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是棉布的。
和之前那一次苏醒不同,现在周围的环境令他愉悦。
于是他起身坐到床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十几秒钟之后,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年轻的女性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回头。戴炳成听到她的声音:“他醒了。”
声音也是友好的——饱含着欣慰与略略的激动。
接下来是托盘与杯盏碰撞的声音。一个男人说:“我来吧。”
应决然端着托盘,推门走了进来。托盘上有一盘煎蛋加培根,四片面包,一杯牛奶,一双筷。他在门口停了一下,脸上露出真挚的微笑来:“您受苦了。”
十年之后,戴炳成第一次仔细打量应决然,发现他的样改变了一些。他变得更加沧桑。身形也更高大了。戴炳成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认为应决然至少比十年前长高了十公分。并且他的眉宇间依稀有李真的那种味道——从神农架回来之后的李真。直到应决然走到他身边。在床头柜上放下托盘,戴炳成才微微叹息一声,摇摇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感觉自己成了局外人了,我什么都不清楚啦。”
“您可不是局外人。”应决然看着他。眼睛里是那种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激动。“您是超级vp——对所有人而言。”
戴炳成对他的这句话稍感惊讶。但并不十分惊讶。实际上昨天晚上他就一直在疑惑——反抗者组织何以为自己如此兴师动众?十五年前的应决然或许会仅仅为了“师生情谊”做出这种事,但他冬眠之前的那个成熟的应决然不会。否则他也不可能成为这样一个庞大组织的领导者。那么自己一定在某些方面至关重要。
他皱了皱眉:“说说看。”但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使用的还是从前那种语气——上级对下级。于是他又笑笑,补充道:“我现在几乎一无所知。”
“事情可能比您想象得要简单一些。只是细节稍稍被改变了。”应决然就坐在他对面的椅上,指指桌上的托盘,“您先吃点东西,我想我们会谈很久。我们得在这里停留一天,等审判日过去之后再动身。”
“这里是哪儿?”戴炳成问。他打算抓住几个点自己提问——顺着自己的思路来,事情总是比较容易理解一些。
“这里是山西省最高执政官的官邸。”应决然说,“他是我们的朋友——算不得我们的同志,但是朋友。”
“审判日……又是什么?听起来像是一个宗教词汇。”
“是的。一个宗教词汇。”应决然点头,“您应该已经见识过了——就在前天,您从地下逃出来的时候,那一天正是审判日。每隔四天一次,很多人会接受‘审判’。但是……您不想先问一下为什么会被唤醒吗?”
戴炳成拿起杯一口气喝掉半杯牛奶,长出一口气说:“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你一开始不清楚,或许你手底下的某个人自己动了脑筋,想把我唤醒。但那人又不知道我到底可靠不可靠,会倒向哪一边,于是将我留在那儿观察了一段时间。然后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从那里逃了出来。说实话,那个的能力不足,不适合做一地的负责人。”
“您说得对。将您唤醒的人是都分部二号负责人。现在他已经被处决了。”应决然点头。
戴炳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现在他脸上的那种镇定自若的神色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出于某种复杂的心态,他笑着叹口气:“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伙啦。我看到我当年的样了。”
应决然笑笑,让话题回到正轨:“那么,我从审判日说开去,告诉您在这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您再决定,之后您打算做什么。”
“好。”戴炳成捏起筷。
“您在20年冬眠。在那之后的一年里事情没什么大的变化,世界局势持续混乱,帝国和南吕宋派兵去各地维和。但是您一定知道,维和之后是不可能离开的,实际上是控制了那些地方——从第一年开始,到第三年结束,帝国和南吕宋几乎占领了全世界。期间有过几次冲突,但很快被压制下来。最终形成现在的局面——以赤道为界。北半球是帝国领土,南半球是吕宋的领土。实际上这也仅仅是一种形式。”
“但是要彻底征服一个国家没那么容易,所以在这个过程里他们还在大力推行‘人类进化计划’。吕宋人使用的药剂可以使普通人变成能力者——但是能力被订制的那一种,只有几个大类——失败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您知道在您冬眠之前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的比例已经比较高了。所以绝大多数普通人类都想要‘进化’,没人想低人一等。所以帝国与吕宋用这种药剂做饵,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与拥护。事实上他们在将那些土地并入自己的版图当的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甚至没有遭遇像样的抵抗。只花了三年的时间,局势大致就稳定下来了。”
戴炳成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之前和李真制定的计划。必然会被完美的执行下去。
“可是在那之后,很多事情就变了。或者说,我们陷入了一个阴谋里。”应决然叹一口气。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起来。
“关于您。据我所知您应该在第三年的时候被唤醒。但根据我现在得到消息,当时朱照煦与李真通了一个电话,据说吕宋的先知张可松也参加了那一次的通话。就在那次谈话之后三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原本支持您的李真同意了皇帝的做法——将您继续冷藏起来。在又过了两个月之后,李真亲自来到燕京。将您的身体治愈。同时剥夺了您的能力——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尽管早已料到这个事实。但戴炳成的心里仍然不会好受。这一辈他没有信任过几个人,但李真是其之一。可他没料到自己第一次鼓起勇气将命运完全交给另一个人的时候,便被背叛了。
“在我冬眠之前。皇帝对我说了一句话。”戴炳成说,“他说我很重要。现在想来……他说的那个‘重要’似乎就意味着‘重要’到了要将我冷藏起来的地步。可问题是……为什么不杀了我。”
“也许一会儿我们会得到答案的。”应决然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说,“关于那一次通话,您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世界上仅存的两位先知都参与了。没错儿——皇帝朱照煦也是先知。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决定您命运的因素或许是有关某个预言。一个预言被朱照煦提出来,然后被张可松证实,最终引起三个人的共同关注。”
“而这个预言是什么,我们可以稍后再谈。”应决然说。戴炳成微微点头,以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表示赞同。他可以猜到一些,但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快作出决定。
“说到那个阴谋……我们眼下的局面便是因此而来了。”应决然看着窗外,隔了一会儿才说话,仿佛至今仍不愿意去相信某些事情,“您知道,经过三年的时间,所有人都变成了能力者。”
“您也知道,在十几年前李真曾经说过,那个‘古神’可以感应得到能力者的思想——人数越多,就越清晰。但当时那古神因为同李真的约定被困在太平洋里,还有某些肢体不知所踪。可就在八年前,那东西已经成型了——它在太平洋底找到了一肢,从北冰洋底唤回了一肢,甚至……李真还从某个绝对与世隔绝的空间里为它寻回了最后一肢。”
“它变成了完整的存在,并且和再一次李真达成某种协议。然后……它,或者说他,就成为了神。”
戴炳成皱起眉:“什么意思?”
应决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于濛这个人,您听说过么?”
戴炳成想了想,隔了好一会儿问:“你是指……那个于濛?”
“是的。就是您在摩尔曼斯克,曾经默许他们离开的那个于濛。”应决然说,“当时您该杀了他。今天的这个局面,他同样至关重要。”
“他搞出了一个宗教,将古神奉现世神。大凡有现世神存在的宗教都是邪教,但这一次与众不同。您知道所有人成为能力者之后社会秩序将面临更加不堪的混乱——起初也的确如此。但于濛那个名为‘天主教’的教派结束了那样的局面。不是我们从前的那个‘天主教’,而是‘天空之主运行在天空上’那个天主教。”
“你是指……”戴炳成终于有些惊讶。“灵,运行在天空上?”
“是的。您也应该听说过‘升天派’。两年以前,李真的升天技术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们获得了可以令人类意识脱离躯体的技术——但那时候还只有少数几个能力异常强大的人才做得到。可是说到强大,谁又能比古神更加强大。李真将它复原,给予它那种技术,于是古神的意识可以脱离躯体了。可你我都清楚古神那种存在对于人类社会里发生的事情并不关心,它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存在。”
“可现在,古神的意识,或者说‘灵’。以五天为一个周期。在全球范围内运行。不过我相信它仅仅是因为李真才这样做——它贯彻的是李真的意志。”
“它在做什么?”戴炳成问。
“巡视自己的领地。”应决然嘲讽地笑,“从前的宗教没有现世神,人们相信的是虚无缥缈的未来。哪怕讲一个因果报应,也是下一世的事情了。所以这种宗教并不能很好地对人们的行为进行规范。更多的是依靠人们的自由意志自己规范自己。但于濛的这种宗教……是可以在第二天就看得到因果的。”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被古神创造出来的——这世界上的任何生命。而现在我们的造物主的灵魂。从天空之上飞过。它会随机感受到你的思想。看到你曾经做过的事情——虽然仅仅是五天之内所做过的事情而已。一旦某个人在这五天之内的所作所为违反了李真所认可的公序良俗、违背了他们所制定的法律,那么他将受到‘天谴’。以古神的力量击杀一个人类,您知道那不是难事。甚至连一件‘事情’也算不上。”
“您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比法律强加强大的力量——违背法律或许有可能逃脱制裁、但如今我们的头顶有了这样一个‘神’。并且它循环往复地在天空上行走,一旦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就得惴惴不安,不清楚下一次受到‘天谴’的会不会就是你自己。哪怕这种‘审判’是随机的,哪怕李真与灵都不能刻意针对某个人,然而……那毕竟是五天一次。大多数人都无法承受这种心理压力的,那感觉甚至比从前一个罪犯听到街边的警笛声更令人畏惧。因为天谴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李真依靠这种力量,做成了那件事。”应决然说,“于濛的天主教将古神奉为神明,而所有人都清楚古神只是为李真代劳而已。同时他拥有一个由能力者构成的社会——被天空之上的灵镇压之后的有序社会。”
“您可以想象,所有人的能力都是订制的。建筑工人都拥有坚硬的骨骼、发达的肌肉、可怕的力量。他们可以托着一吨重的钢材在三层楼那样的高度跳跃,只需要一个人便可完成从前二十个人的工作。”
“而医院里的医生可以拥有透视的能力。他们只凭肉眼就能看得出你身体里哪里发生了病变。并且他们对肢体的控制力极强,哪怕一个刚刚从医学院毕业的毛头小的手都比最精密的器械更加稳定。”
“而那些人——”应决然指了指天顶,“就在空间站里面,有大量的脑部被强化的能力者,每一个人都是爱因斯坦。至于在那里的工人,他们可以从一个密封舱跳跃到另一个密封舱里,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太空服。”
“您可以想象这是一个多么高效的社会。人们之前被类种、被莫名的恐慌折磨了太久。忽然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一年可以做完过去十年才搞得定的事情,发现人类的前途与命运并非想象那样黯淡无光,他们会感谢谁?他们当然会感谢造就了这一切的那个人。眼前的利益导致了盲目的崇拜。而于濛利用这种崇拜,再用宗教的力量将李真的声望推上巅峰……”
“于是最可怕的独裁开始了。李真成为神圣皇帝,于濛他自己成为宗座——那个拥有这世界上所有信徒的宗教的首脑。”
戴炳成一直在认真地听着。他也知道了昨天遇到的那些孩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保持着高度的克制,绝不在那种场合动用自己的能力……就是因为”灵“么?
又想到那两百多个孩齐齐举起手臂高呼”灵。运行在天空上“那样一幕景象,他似乎更能理解人们心的畏惧了。那不是宗教,而是死亡与高压政策的威胁。
到了这时候,他忍不住打断应决然:“按你所说,那已经是一个近乎完美的高效社会了。那么为什么,李真还要做皇帝?我不相信这仅仅因为他想要过一把皇帝瘾——他绝不是那种人。”
应决然笑了笑:“因为那仅仅是在你我眼的‘完美社会’而已。李真想要更多。他想要更高的效率,更绝对的服从。他想要的是现在的局面——几乎所有人都不再有什么娱乐、休闲。他们从起床开始就只要思考两件事——如何工作,如何更好地完成工作。任何形式的‘浪费’都是不被允许的,都是可以被处以极刑的。那部臭名昭著的《人类救济法案》就是出自他和于濛的手笔——有三百多条罪名可以被处以极刑。”
“他是要把所有人都变成机器。剥夺他们的自由意志,不让他们**思考。只为一个目标去工作。”应决然说。“我可以接受七年前的那个世界,但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能被称为一个正常的人类社会了。几乎所有人都变成了奴隶,而那些官员们就是奴隶主。所以我和一些人联合了起来——我们必须为人类保留一些东西。”
“或许他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戴炳成迟疑着说。“或许……时间来不及了。是的。或许他知道一些我们不清楚的事情——有没有可能盖亚留给我们的时间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出乎他的意料。应决然竟然毫不迟疑地点头:“是的。有这个可能性,而且几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组织一直低调地存在着。我们不会去搞什么破坏、暴动。我们只是存在。不给这个畸形的社会添一点乱。我们积蓄力量,只等一切被完成的那一天。也正是因为这样,李真才没有认真地对付我们。也许他也在等待决战。”
“但是现在……你们暴露了很多。”戴炳成苦笑着摇头,“因为我。”
“这是值得的。”应决然正色道,并且坐直了身,“所以我说,您也许就是那一位超级vp。您的重要之处就在于,您将成为我们的一员。也许朱照煦和张可松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试图将您无限期地冷藏起来。”
戴炳成笑笑,不置可否。
应决然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现在摆在人类面前的有两条路。升天、移民。据说升天技术的开发比想象还要迅速一些,再有一两年就完全成熟了。一些人想要永久摆脱身体的束缚,成为’灵‘那样的存在。而另外一些人对于那种形态感到畏惧——实际上这一类占大多数——他们是移民派。他们将希望寄托在那艘飞船上。”
应决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了,半边天空霞光万丈。但这个时候仍可在天空看到两个淡淡的银色轮廓——一个属于月球,另一个属于人类移民工程天基站。
同为两个人造天体,一个属于业已消逝的明,另一个则是走在十字路口上的明。
应决然抬手指向天基站,说:“人类移民工程天基站,这是它现在的名字。但它并非一个空间站——再过几个月,核聚变发动机将安装完成。那时候它就更名了。更名为’无尽深空‘号。那将是一艘比五个燕京加起来还要大的飞船,可以承载将近一千万的人口。”
“我是移民派。所有的组织成员都是移民派。因为我们都不清楚在由’灵‘构成的社会里还需不需要我们珍视的那些东西,但我们清楚在火星的新家园上,那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在它竣工之后夺取它。由我们完全掌控那艘飞船——无论是李真还是朱照煦都不可能冒着损毁它的风险再试图将它夺回去。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只能选择谈判。终止独裁是我们的底限。倘若他们视人类的整体利益如无物拒绝这样做。人们就会彻底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他们将很快被推翻。而一旦他们答应了……”
应决然想了想,没有说下去。他只是转身看着戴炳成:“您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我只适合做一个将军。所以我迄今只为只是组织的最高负责人。”
“但我知道您可以。您将成为我们的统帅,您将带领我们走向最终胜利,您,将带领我们夺取无尽深空号。”
戴炳成坐在床边上若有所思地听完应决然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夺取无尽深空号……且暂不说能有多大的把握。但你以它要挟李真,是一样会背负骂名的——无论他答应不答应,其实你们做的差不多都是同样的事情。当然,这是从民众的角度来看。”
“总有人要挨骂的。”应决然笑着说。“李真现在不怕被骂。我怕什么?”
戴炳成点点头。然后他又问:“关于那个灵。你说它每隔五天就从我们的头顶上经过……那么你们的计划有没有可能被泄露出去?”
“这几乎是一定的。但我们有应对的方法。”应决然解释道,“组织的构成很松散,上下级的统属关系并不严格——所以才发生了您被唤醒的这件事。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即便有人暴露。敌人也很难摸清我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因为每个人只知道一点点。窥管也不能知豹。”
“但话虽如此。可一旦有高层人士暴露——虽然灵只能随机抽取什么人的意识——比如我。那么将造成严重后果。所以,我们就需要您。”应决然诚恳地看着戴炳成,“他们为了让您不再具备威胁力。剥夺了您的能力。但也恰恰因此,您成为了灵的盲点。他无法窥测您的思维,您将成为我们的神经枢、最高统帅。”
“您可以下达任何命令,我们将无条件执行。”
“是的。如此,即便有人暴露,也不会泄露我们的真正计划。”戴炳成笑起来,意味深长,“但为什么这样信任我?我也有可能从李真那里分一杯羹。”
应决然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却说了另一件事:“冬眠者……并非只有您一个人。我的父亲也在冬眠。朱照煦解散内阁之后,对父亲执行了强制冬眠。但我现在不敢唤醒他……他已经快八十岁了,他的身体没法儿再承受一次唤醒,哪怕在目前的医疗水平之下也不行。”
“父亲在冬眠之前只对我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他说崔涢将死于2030年5月22日。第二件事,他说,无论我将来打算做什么,您将带领我们走向最终胜利。”
“就在三个小时之前,第一件事被证实了。”
戴炳成从床边站了起来,眼睛里闪过惊愕的光芒:“应公……是先知?!”
“我不清楚。”应决然说,“但家父一辈小心谨慎,从不敢轻易肯定什么。然而那最后两句话……即便是普(。)世公认的真理,他也不过是如此口气罢了。”
戴炳成沉默了,收起脸上的那种表情。如果说有一个人在他这一生当起到过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么就是应公无疑了。倘若在四百多年前,他毫无疑问就是应公的“门生”,还是最亲近的那一种。现在得知那个人已经提前给自己的未来添上了一笔,戴炳成又慢慢坐回到床上,无比认真地思考起应决然所说的话来。
实际上他觉得应决然远比自己优秀。至少,将一个庞大而隐秘的组织完完全全地交到另一个人手上这种事,他就不敢肯定自己做得出来。然而他原本打算以另外一种方式改善目前的局面,而非走上全面对抗的道路——哪怕他们的目标不在地面而是在那艘“无尽深空”号上,也同样是正面对抗。
无论是是帝国还是组织,似乎都在逼迫自己走上一条被选定的道路。如果说在两天之前他还有机会从这些纷争当摆脱出来,那么到了此刻他就已经被深深地烙上某种印记了。
如果一切都已经注定……那么我还需要做些什么?他想,或许我们都变成了棋。
只不过。棋也仍然要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否则它还有可能成为一颗弃,或者连被搁在棋盘上的资格都不会有。
“您可以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应决然说,“另外,所有人都对于您昨晚的表现深感崇敬。很多人都知道您,很多人也愿意追随您。这其当然也包括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候朝阳完完全全地跃出了地平线,天边的云霞消失不见,只剩一轮红灿灿的烈阳。戴炳成站起身走到窗边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似乎想起什么事。
于是他换上摆在一旁桌上的衣服,试探着推了推门。门打开了,他看见外面的走廊。不过不再是那种狭长幽暗的走廊。而是拥有大理石墙面、红色地毯、高高吊顶的走廊。他走出去几步。地毯将脚步声吸收得干干净净。然而走廊那一头的某个男性青年——戴炳成怀疑他是穿着便服的精锐士兵——还是转过头,并且向他恭敬地微微弯腰。
接着那年轻人伸手将他守卫着的那扇门推开了。戴炳成只好走过去,向着门内看了一眼。
门里面像是一间起居室,装潢同样奢华。于是戴炳成看到应决然在自言自语。
其实都不能算是自言自语——他手里拿着一个掌上电脑。一边看一边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可戴炳成仔细看过去……实际上他身边就只有一个空着的沙发而已。应决然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他的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很多人在承受巨大压力的时候会心理失衡出现精神问题。难道应决然他……
恰好应决然此刻转了头。他相当自然地向戴炳成打招呼:”您来了。正巧有一份情报。刚刚送达。我想和您一起讨论一下。“
然后他对着身边点点头。说:”辛苦了。“
戴炳成迟疑片刻才走进去,发现应决然的脸上不见了之前那种自信从容的表情,而是显得相当焦虑。直到看见戴炳成往他的身边多看了几眼。他才随口解释:”噢……您看不到她。她叫马心语,是我们的一员。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某一方面的能力太强大,目前自己还没法儿完全掌控。所以她现在自己都没法儿把自己从隐身的状态里弄出来,只能等以后的结果了。“
他随后转开话题:”这里有一份关于都的情报。关于李真。“
应决然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都二号负责人颜尉发来密函,说……都一号负责人安若鸿打算刺杀李真。“
戴炳成甚至没来得及去求证”马心语“是否确有其人,便被这消息弄得一愣。他迟疑片刻,接过应决然掌的电脑。消息里说得并不详细,但大概可以得知安若鸿掌握了一种特异病毒。那病毒来自覆灭之前的真理之门。李真的另一个分身曾经制造了那东西,目的是削弱另一位李真的力量。戴炳成听李真提起过这件事……他原以为随着真理之门的覆灭那东西已从时间绝迹了。
现在安若鸿得到了它并且改良了它——这不足为奇。快哉风的确有一段时间和真理之门有大量”生意往来“,甚至安若鸿的妹妹安若素就是真理之门的天启四骑士之一。她最终死在李真的手里。
据颜尉说,安若鸿认定改良之后的病毒可以令李真变得无比虚弱,彻底失掉再生能力。他打算用这种病毒发起致命一击,终结李真在南方帝国的统治。但身为二号负责人的颜尉不赞同安若鸿的这种激进行为,因此发来密报。
戴炳成皱眉看了一会儿,问:”都分部,是个什么状况。“
应决然清楚他问的是什么。他说:”我们的组织结构比较松散。所以很多分部并不是直接由国内这边发展起来的——他们是有着同样目标的一些人,认可我们的理念,被吸收成我们的一分。名义上是分部,但实际上……您知道,即便共同的理念也存在细微差异。至于都分部,安若鸿从前是快哉风的领导人。在真理之门覆灭、快哉风被剿灭之间的那段日里他们已经将组织的重心转移去了南方。所以名义上快哉风已经不存在了,然而……你也可以将现在的都分部看做另外一个快哉风——和我们有共同理念的快哉风。“
戴炳成点头:”你就像武林盟主。至于安若鸿,则是一个试图投机的野心家——也是一个大派掌门。“
他将电脑放回到桌上,笑起来:”那么现在……他是打算同你争夺武林盟主的位了?通过杀死魔头的方式?“
”我也是这样想。也有可能他是为了报仇——他的妹妹死于李真之手,父亲则死于朱照煦之手。这世界上没什么人不在他的仇恨列表里。“应决然耸耸肩,但神色并未因为这样的比喻而轻松起来。他像一个征求领导者意见的执行人那样问,”您怎么看?“
戴炳成注意到他的态度变化,但并不十分在意。他已经做出决定了——就在之前应决然向他说明一些事情的时候。
他觉得事情或许没有应决然所想的那么简单……这个年轻人试图从完全客观的角度去看待、分析问题。却忘记了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很多事原本就是客观与主观掺杂在一起的。硬要将它们区分开来的话,只会得出与真相相去甚远的结论。
”杀李真啊……“戴炳成靠在沙发背上,眯起眼睛自言自语,”没那么容易。如果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我无法确定的……那么就是,李真到底会不会被人击垮。“
”但即便如此,戴公。“应决然烦躁地摇头,”即便失败了,这也意味着组织同李真全面开战——他们不会在意我们是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安若鸿……他的胆太大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看好这件事?“戴炳成笑着问他。
”当然!“应决然说。
”那么我们也去看看。“戴炳成说。
”必然是要去的,而且越快越好。“应决然皱眉,”我要去说服安若鸿——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戴炳成又像一只老狐狸一样笑了。他渐渐变成十年前的那个戴炳成,这样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令应决然感到几分心安。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应决然惊愕:”不要急。由他去做。我们在大戏开幕的那一天去看。“
应决然想了想,问:”您想要牺牲他们?加强我们的控制力?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如果李真真的发疯了,或者他真的死掉了——我们都会成为罪人的。“
”不,没人会成为罪人。“戴炳成微笑着,却坚定地说,”这么多年来我只学会了一件事——不要试图去低估那个人。因为他总能给你惊喜。我觉得,这一次我也不会猜错。“
=======================
今天就这一更吧……刚好写到一万字一起发,间不好切。然后就开始讲主角了……i
第七十一章 做游戏
对于中都这座城市而言,每一天当中有两个时候最热闹、最繁忙。第一次是早上七点钟。这时候绝大多数人都走出门去工作,数十万人在这段时间里涌上街头。第二次则是晚间八点钟。这时候绝大多数人的人再一次涌上街头,只不过是往家里走。
虽然皇帝并不喜欢人们将时间浪费在娱乐上,但他没法儿抹除人性中的“欲望”这东西。因而他不得不做出相当程度的妥协——允许商店里贩卖酒精饮品,允许少量娱乐场所继续存在。
十一大道街尾的“大鱼酒吧”就是这么一个“娱乐场所”。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九分,正是这间酒吧最热闹的时候。不过这酒吧不是私人产业,而是政府托管。从门卫到调酒师都算得上是“公务人员”,他们的除去经营酒吧这个基本职责以外还肩负着搜集情报的任务。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但被高强度工作所折磨的人们无法抵抗微醺的诱惑,因此这里仍然客流不绝。
李郝凡在这个时候推开酒吧的门。门口的门卫只瞥了他一眼,就很快将视线转移到别处了。谁叫他有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呢?这种面孔看起来的确不像什么大人物。
门内传来嘈杂的声音。人们身上的汗味儿和酒精饮品的味道一股脑儿蜂拥而至,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皱眉。这酒吧似乎变成了这种场所最初的那种样子——叫“酒馆”更合适。
他推开两三个人,在人群中为自己开辟出一条通道,引来几句叫骂。然后他走到吧台前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币拍在上面,用那种有些心痛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说:“一瓶啤酒。”
板着脸、动作慢得像乌龟的年轻女招待让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漫不经心地滑过,得出结论。这是一个舍不得花钱又戒不掉酒瘾的倒霉蛋儿——那倒霉样儿就好像周围的每一栋楼房都欠他一百万,保不准在这里喝了酒之后回到家还有架要吵。
女招待将一瓶酒顿在吧台上,又缩了回去,毫无生气地继续打量这里的人。看了几眼之后觉得完全不能从他们当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便重新低头。接着看手里的小说。
李郝凡屈了屈拇指,将瓶盖打开了。他四下看看试图找到垃圾桶,但在发现地上早就密布各种垃圾之后恍然大悟,把瓶盖抛在地上。他喝了一口酒。离开吧台,往人群深处当中挤去。可是绕了一圈、收获几句叫骂和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打开的拳头之后他一无所获。
他重新回到吧台前,打算向女招待打听一个人。这时候紧靠吧台旁的一张小桌边有人叫了他一声。李郝凡端着酒瓶看过去,发现安若鸿坐在那里。他指间夹着烟,桌面上放了几瓶酒和两个果盘。小桌一边还有两张椅子,但这间拥挤的酒吧里竟然无人坐过去,好像都清楚安若鸿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李郝凡微微一愣,然后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了。
吧台之后的女招待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这次稍微认真了一些。可她看到的是安若鸿的脸上露出阴沉又危险的神色,紧抓着手中的酒瓶好像随时会把那东西砸到对方的脸上。于是她得出关于李郝凡的第二个结论——那个倒霉鬼可能欠了钱。或者得罪了什么人。不过这也不是该她操心的事儿——她舅舅把她塞到这里就只是想让她过得悠闲安逸一点而已。抓赌打黑什么的,是执法者的责任。更何况原本坐在那里的那个男人她是了解的——那是附近的社区医生。隔三差五便来喝酒,但酒品极差。有几次打过人,甚至还差点儿打死人。在花了全部身家疏通关系之后没被送上电椅——普通人做出这些事情早因为妨害人类移民工程、浪费资源这样的罪名被枪毙了。
所以那男人成了一只刺猬。大家都知道那人不好惹,也不愿意去惹他——最好有多远就避开多远。除非有人想要借高利贷。或者搞些无关痛痒的违禁品,才会凑他近一点。
安若鸿的脸色的确是阴沉的。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他说:“这里比较干净。”
他们这一类人口中的干净当然是另外一回事。于是李郝凡意识到这里应当是监控盲区——至于那女招待,无非一个摆设而已。
“还有这种地方。”李郝凡笑了笑。
“不常来?”安若鸿阴沉着脸问。
“第一次来。”李郝凡说的的确是实话。他也没想到如今的酒吧里是这个样子。
安若鸿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口里说:“那么或许如今的情报员和我们那个时候不同了。从前的那个世界……比如今可精彩很多。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把平阳的酒吧都混熟了——当然还包括酒吧里的人。”
他边说边往吧台那边瞥了一眼,但配合脸上阴沉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怪。
他想要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可李郝凡没承他的情。他看起来像是急于离开这种地方,再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他将只喝了一口的啤酒搁在桌上。压低了声音说:“我有一个消息带给你。关于李真。”
安若鸿立即变得认真起来。他皱眉将身子前倾,在别人看来像是要找李郝凡的麻烦:“你可以在这里说。”
李郝凡左右看了看,说:“再有三天,他要离开中都去燕京。听说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然后他闭口不言,而安若鸿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子,又抬眼看李郝凡:“是这个消息?你就这样告诉我?”
李郝凡耸耸肩:“那么你更希望我提出点儿要求?比如见见维多利亚看她过得怎么样?”
安若鸿今晚第一次露出笑容来:“一个月前你说自己不想同我们扯上太多关系。如今却帮了大忙。”
“也许我对你之后又说的那些事情感兴趣……被你说服了呢?”李郝凡微笑着说,“又或者我只是单纯地对你这个人感兴趣?”
安若鸿盯着李郝凡的笑脸看了一会儿,觉得对方说的话别有深意。但也可能只是自己过于敏感。第一次接触这个人之后他又做了许多工作,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家伙应当不是什么可疑人物——除非他有能力动用全世界的资源为自己伪造身份。于是双方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如今的第五次接触。
安若鸿对自己很有信心,认为这个年轻人早晚会成为他们的一员。成为他手下的悍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似乎证实了这一点。
他给李郝凡倒了一杯酒,说:“扔了你手里那瓶垃圾,来点真正的好东西——我得感谢你给我带来这个消息。至于维多利亚——你真想见她?”
他并不担心这消息是否准确。因为他自有自己的渠道来证实那一点。现在他更在意的是李郝凡对维多利亚的态度。
李郝凡看起来挺年轻——虽然有些时候说话的语气和行为方式会令人觉得这是一个老气横秋的中年人。但这小伙子脸上细微的表情常常会证实他的真实年龄。维多利亚更年轻,正处于一个女孩子最容易产生幻觉的时期——对于爱情的幻觉。安若鸿同那个女孩儿也接触过几次,隐约看得出她对只见了一次的李郝凡留下了深刻印象。无可否认安若鸿是一个美人儿,这更是好消息。
一个想当“超级英雄”的、长相平凡的年轻人遇见一个对他暗生情愫的小美人儿……安若鸿十分乐意促成这一段姻缘。这将对三方都有利。当然主要是对他有利。
李郝凡还是微笑,但安若鸿可以看出这一次是他在强作镇定了。他说:“随口问问。你们把她送走了?”
“她还在中都。”安若鸿看着李郝凡说,“心情不大好,但是很安全。”
没等李郝凡说话他已经站起身,又玩起欲擒故纵的一套,拍拍李郝凡的肩膀:“你还是应该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比如我们这一次合作就挺愉快。”
然后他径直走掉了。李郝凡独自坐了一会,端起桌上安若鸿为他倒的那杯酒闻了闻,轻轻一皱眉,又将它放下来。
※※※※※※※※※※※※※※※※※※※※※※※※※※※※※※※※※
李郝凡所提供的情报很快得到证实。其实就算他不说,安若鸿在两天之后大概也可以搞到这消息——“皇帝陛下”出访另一国可不是小事。哪怕再低调。宫里的人也总会知晓。
安若鸿知道是因为哪件事——应决然为了营救戴炳成动用了相当程度的力量,虽然燕京方面对这件事封锁得很严密,但民间仍有消息流传。只不过现在不是那个网络上可以随意发言的旧时代,距离事变中心更远一些的人能得到的信息就很可怜了,只限于只言片语而已。安若鸿早对应决然不满——哪怕他曾经是自己名义上的准妹夫、小时候又算得上是童年好友。他认为应决然既然掌握了南门二那种东西。大可以一炮将皇宫夷为平地。
然而付出放弃南门二这种代价只为了救一个老头子?他简直都觉得应决然是帝国人派遣到组织内部的间谍了。
在那种人的领导下,组织只会走向覆灭。安若鸿在自己心中重申了这一点。
而眼下是一个好机会,他的行动必须迅速。虽然灵运行在天空上、将他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的可能性只有几十万分之一,可也并非绝无可能。他要在李真从帝国回到吕宋之前布置好一切,然后等待收获胜利果实。
这也意味着他得尽快搞定李郝凡了。
安若鸿通过重重门禁,走进生物实验室。这是少数几个让他觉得自己还在旧时代的处所之一——干净、明亮、充满着科技感。不像现在外面的那些建筑,尽是“偷工减料”、“土里土气”。李真说什么做天下表率不为自己建造皇宫。但他居住的那座由大教堂改建而来的宫殿还是比任何人的住所都来得气派?
安若鸿摇摇头,从恒温箱里将那一支药剂取出来。曾在这里工作的人都被遣散了。安若鸿也不清楚参与过这支药剂研究的那三个专家目前身在何处——或者说到底在哪一条鱼的肚子里。
拇指粗细、十公分长度的玻璃管里装着乳白色的液体。据专家说这东西对除李真之外的任何人都没用。不但毫无杀伤力,还是一种挺不错的营养药剂。只是这东西易挥发,开口之后得尽快倒进嘴里,否则就挥发成气态。无色无味的气体中富含能在无机环境里存活超过一个月的病毒。这些病毒将在一分钟之内使被感染者的身体细胞失掉活力,在更深层次表现为基因迅速崩解。只用三天时间就能变成一滩烂肉。
他盯着这玻璃管看了一会儿。将它仔细地收起来。
※※※※※※※※※※※※※※※※※※※※※※※※※※※※※※※※※
李郝凡拿出钥匙、推开门,走进家里。反手关上门的时候他在鞋垫上跺了几脚,震掉鞋面上的灰尘。然后左脚蹭着右脚脱下鞋,将钥匙丢进鞋柜上摆着的一只盘子里。
一个老年女人在他光着脚往厨房里走的时候嚷起来:“穿拖鞋。穿拖鞋!”
李郝凡就又无可奈何地退回去,在门口将拖鞋穿上了。等他走进厨房之后他的母亲又走到门口儿把他脱下来的鞋拎起来放进鞋柜,然后提起门口的鞋垫打开门,在门前用力摔了摔。这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点,街道上的人稀稀拉拉。砰砰的响声只惊起两三只鸟雀,一个正好过路的行人扭头瞥了一眼,又走开了。
李郝凡打开冰箱,发现温度有点儿低,里面的为他备好的冰水不够凉。于是他将冰箱的温度往下调低两度,想了想。又往上转回一个刻度。
但是到了明天早上,这个家庭里唯一的那位女性一定还会唠叨着将温度调回去,理由是省电。
李郝凡端着水走出厨房,一个老年男人从客厅里探出头来,皱着眉头:“你晚上去喝酒了?那种地方少去——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李郝凡撇撇嘴:“什么人等我?还能是我媳妇?”
老男人的眉皱得更紧了——根据目前身在附近的某位观察者得出的结论。李郝凡父子的关系相当差劲,几乎隔一两天就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或是人吵起来。这一次也不例外。拌了几句嘴之后李郝凡赌气地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老头儿盯着他的房门瞅了一会儿,唉声叹气地走去窗前拉窗帘。
观察到此为止。李父拥有的能力是超远视距,在机场塔台工作。观察者怕对方也可以发现自己。
观察者藏身于对面楼房的一栋民居里,隶属反抗者组织中都分部,从前是快哉风的精英人士——有关李郝凡此人生活当中的种种细节都由他负责。他“看”得远。听得也远——例如现在,他可以听见李郝凡在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打开了音响。然而李郝凡的房间没有窗,只靠墙,又关着门。无论光线再怎么折射散射也没法儿射进他的房间里。
不过这无所谓,今天是观察期的最后一天,自己也比负责另一方面的同志要幸运得多。一号负责人命令另一位同志试着追踪李郝凡工作时的细节。可问题是……李郝凡本身就是搞情报的。他的工作地点又在皇宫——能得出什么像样儿的结论才有鬼。实际上,那位同事能摸进皇宫里都算本领通天了——可惜这一点他当然做不到。
但无论如何,至此为期一个半月的观察期正式结束。李郝凡已经被确定为是可以被信任的那种人。身家清白,动机单纯,可以被吸收入组织内部。
观察者收拾自己的装备。退出房间。
而这个时候李郝凡打开了另一扇门。观察者当然也来过李郝凡的卧室“参观”。但他没可能破解李郝凡打开的、位于自己书架之后那道门的密码。想要在移开书架之后发现暗门先得在房间里将房门的把手左右旋转几圈儿——而这个“几圈”的次数是每天都在变的。
然后得打开房间里音响的开关,在将音量调节至某个特定范围当中以后点亮床头柜上的台灯。
直到这时候你才可以轻松搬开书架,并且发现书架之后的墙壁上出现一个闪光的密码输入框。输入长达十二位的密码之后,可以打开一扇门。
现在李郝凡就打开了这扇门。他走进去、关门——于是书架在门被关上之后自动合拢。
李父与李母仍然待在客厅里。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地说今天工厂里的见闻。
有关这两位,观察者也曾做过评估——背景同样干净,身世有迹可循。他认为李母是c级能力者,擅长精密仪器的操控。李父要稍微强一些,是b级能力者。“目光如炬”。
可惜他不知道李母是c级没错,但她擅长操控的不仅仅是“精密仪器”,还包括“战场火力支援平台”。李父是b级也没错,视力要好一些更没错。但他的视力已经好到了可以穿透墙壁看清楚那位观察者今天腮帮子上漏刮了几根胡子的程度。
实际上在每天晚上20点到22点甚至24点的这段时间里,被观察对象不是李父李母或者李郝凡——观察者本身才是。
但没人应该因此指责观察者能力不足。因为他不是在和一个人,或者一家三口对抗。
他是在和一个无比庞大的帝国对抗——即便他想要与之抗衡的那股力量仅仅是在五十多天以前被紧急召集起来的。
李郝凡出现在另一个房间里——同样是书架之后。不过这个房间当中的书架要更豪华一些——尽管也只是装装样子。
他走出门踏上柔软厚实的地毯,书架便在身后合拢了。
然后他走到这宽大书房北侧一张同样宽大的书桌后坐下,发现桌面上摆了一份文件。
李郝凡一边解开两颗领口的扣子一边去看那文件。里面的内容是有关人类移民工程天基站的。报告指出最近在运上天基站的建材当中发现了一些没有被列在清单上的“杂物”,询问该如何处理,要哪一个部门处理。
所谓的“杂物”不过是一些多出来的空间维生设备,不可能被用于军事用途。而且送货方是北方帝国的“星云”物流公司,算是值得信赖的长期合作伙伴——因为他幕后的真正老板是朱照煦。
但他还是思考了很长时间,最后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批示道:“无妨。”
然后发送至办公室处理。
重新站起来,又换上一身衣服之后,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这颗星球上敢这么干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不懂“人”事儿的于濛,另一个是他的妻子。
“你今天又去哪儿了?”张可松的手里端着一杯牛奶,脸上敷着面膜。看起来有点儿瘆人。李郝凡在对方能够看清自己之前揉了揉脸,站起身笑道:“军事机密——真是军事机密。我怕你知道了烦。”
现在,这是一张所有人都认得出的脸了。
这张脸的主人名叫李真。
但张可松就仅仅是“问一问”而已。她很快走到沙发边坐下,说:“我是想问你,咱们得去北边待几天。待得久的话我提前准备一下衣服……”
李真笑起来:“你还真是没有皇后命——哪个皇后还自己收拾出差的行李的?”
“那你也没穿龙袍呀。”张可松说,“再说让别人给我收拾东西,别的还好。衣服——你不觉得怪怪的?”
李真摇摇头,又认真地说:“不过我不能去北边,我在这里有点事情。你得自己去。”
张可松愣了愣,把手里的杯子搁茶几上,想皱眉但是又不敢:“怎么呢?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去做什么。”
“你得去——这样别人才以为我也去了。我会找一个替身的。”李真走到她身边坐下,“我得在这边。做一个游戏。”p
家里又添了一张嘴啊
昨晚我更新完之后去玩游戏,开着音响。大概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呢我听见有很轻很轻很轻的猫叫声,我以为是游戏里面的背景音,就没在意!
隔了一会儿隐约又听见了,我就把音响关了,结果声音没了……我就继续游戏了。一直到两点多下游戏,终于听见了。
我寻思着是不是在门外呢?就去开门,结果真发现一只差不多两个月的小猫蹲在门口仰脸儿瞧我啊!
我就把它抱回来,想这是14楼啊,小家伙怎么上来的?
估计是楼里谁家买了它养了几天又不想养了,知道我家养猫,就放我家门口了——因为小东西不怕人,还会自己用猫砂!
之前我家花咪咪趁开门的时候溜走了,我在电梯里贴过寻猫启事,肯定就这么知道了。
结果这下好了。花咪咪刚来的时候也就这么大点儿,昨天我看它的时候还觉得它小呢,现在和新来的一比简直就是庞然大物啊。
然后花咪咪追着人家屁股揍,两只猫满屋乱蹿。从三点来钟一直折腾到凌晨五六点……我根本没法儿睡啊。
又看见花咪咪把人家按在地上使劲儿咬脖子……合着网上说的各种让两只猫和平相处的法子都用过了,没用——我就把咪咪胖揍一顿。
然后两个都老实了。
结果今天白天坏了,换小的追着花咪咪满屋跑了。
最不爽的是……花咪咪从两个月长到现在,一共就哈过我四次啊!结果今天好像跟新来的这位学坏了,今天共计哈了我十几次,我感觉心完全被那货伤透了——新来的跟我不熟你也不熟啊?
总之呢就是,昨晚两位祖宗吵得我就睡了三个小时,今天头疼一天。想了一天该怎么写“波澜壮阔”的完本前大**,但是写了几千又删了几千,到现在还是不满意。
今晚我吧,继续想,不一定有没有更。所以在公众章节发了一个新书开头,大家可以去看看。
家里又添了一张嘴……各位可得继续支持我啊。想给两只小猫吃两百块一袋的猫粮,我可全指望着各位了啊!!t
第七十二章 “身负重任”
“皇宫的布局和你们看到的不一样。”李郝凡用手指点着桌面上的三维结构图说。在他眼前的是中都皇宫的三维立体图像,算得上相当详细。有警卫守卫处都已用红色被标示出来,甚至标出了某几处他认为相当隐秘的暗哨——这让他有点儿心惊。
不过也就是有点点心惊而已。为了让这些人陪自己更好地“做游戏”,他还得给他们开一个外挂。
所以他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搞到了这份图纸。但这只是做做样子看的。参与这一期改造的工程师大部分是被雇佣的,而防御系统的核心部分则由另外一些人完成,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有暗道的。如果你们按着这份路线图走进去,连外围警戒都突破不了。”
安若鸿皱起眉头。他的身边还有几个人,包括颜尉子。这几位是中都分部的核心人员,除了颜尉子之外其他人也都是从前快哉风的核心人员。一个男人低声骂了一句:“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李郝凡像一个地道的前澳洲华人那样耸耸肩笑起来:“谁说不是呢?”
“还有哪里有问题?”安若鸿问。他越发觉得自己捡到宝了——李郝凡加入组织短短两天,许多从前他们觉得无比苦恼的问题就都被他解决了——甚至比保卫局的那位情报处长做得还好。
“核心部分的防御用这种图说不清楚,我需要时间重新做一份。但大体上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样子——无论你们想要强攻还是派个什么局外人渗透进去,成功的机会都很渺茫。”李郝凡挥挥手抹掉了桌上的图像,自顾自地点起一支烟来,说,“你们要想……要想搞出点大事,站在我的角度来看,基本不可能。更何况李真的战斗力很强,有他在的话……”
他摇了摇头。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李郝凡发现其他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好像在无声询问对方要不要做出一个决定。
几秒钟之后安若鸿看着他,说:“我有一个问题——当然,我们完全信任你,只是需要了解一下——为什么你对这些东西了解得这样详细?我们有一位朋友同样是情报系统的内部人士。但他知道的东西就相当有限——更不要说这一类资料。”
李郝凡掸掸烟灰,用满不在意的口气说:“哦……我想你指的是保卫局的那位情报处长。”
几个人的脸色变了。但李郝凡仍然轻松地说:“这不是什么秘密——如果我有心去查的话。我的身份比较特殊,你们一定都清楚。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我和李真的儿子关系相当好。其实我和李真的父母关系也不错。实际上我的主要工作也包括负责那个孩子的保卫工作。所以我去的地方要比别人多一些,知道的也就多一些。”
安若鸿的眼睛稍稍一亮。他沉思片刻,说:“你和……他的家人关系不错?”
“哦。是这样——不过是他们以为我和他们的关系不错。”李郝凡掐灭了烟头,等待安若鸿可能说出来的下一段话。
这一次安若鸿思考的时间有点儿长。直到李郝凡抽完了第二支烟,他才慢慢开口说:“那么你觉得,通过他的父母、儿子这条途径,有没有可能做成些什么事?”
李郝凡想都没想,问了一个让安若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噢……您打算这么干。那么我得先知道事成之后呢?我是说一旦成功了。这几位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知道虽然我不喜欢李真,但这几位都不是什么坏人。”
”祸不及父母妻儿……“颜尉子第一次开口,说,”李真的问题是李真的问题,但与其他人无关。我觉得最好的方法是……“
可安若鸿摇摇头。打断她的话:“斩草要除根。祸不及父母妻儿之类的话是黑社会的调调——但我们是反抗者。为了让更多人能有更好的生活,我们不应该考虑自己的手会不会脏。”
“喔。”李郝凡不置可否地说,同时在心里冷笑起来。然后他也摇头,“那么这么说吧。李真和他的父母关系也不大好——你们一定有耳闻。至于他的儿子,我不敢做什么保证。但是你们都听说过那件事吧——他儿子当初被怀了二十六个月才生下来,生下来的时候是个肉球,破开那东西跳出来之后就能跑能跳能说话——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类儿童。我相信他不会比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位更好对付。”
“所以这种办法变数太多。不比直接对付李真容易太多。”他说完这话之后再去看他们表情。只有一位——颜尉子好像看起来如释重负。李郝凡在心里留意了她。
然后李郝凡第一次皱起眉,表现得有点儿不满:“安同志,说实话吧。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对付李真?我看得出来你们已经有了点儿把握——但如果我不清楚一些核心问题,就不可能给你们提出更好的建议。或者说你们还觉得我是局外人?”
安若鸿哈哈大笑:“怎么会?每一位同志都是自己人,不存在局外人这个问题。”
然后他又看看其他人,说出那个早就做好的决定:“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
“只要一滴。就能要他的命。”安若鸿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小玻璃管,得意地说。
李郝凡盯着它自己仔细看了看:“这是……生化武器?安同志,据我所知李真不怎么怕这东西。”
安若鸿笑着摇头:“这个,是与众不同的——它本身就来自于李真他自己。十年前,有人在摩尔曼斯克搞出了这东西并且用于实战——效果好得很。而现在我们将它改良了。效果会更好。”
李郝凡嗯了一声,但眉眼间还是满满的疑惑:”您确定?如果这就是您所说的只对李真一个人起作用的病毒……那么你证实过?“
”是的。证实过。“安若鸿说。
李郝凡终于皱起眉:”……怎么可能?“
似乎能有一件事让看起来”无所不知“的李郝凡露出这种神情令安若鸿感到愉悦。他哈哈大笑:”三年前李真见过几个人——第一批上基站搞建设、一口气在太空里待了四年的人。其中有一位是我们的同志。握手的时候,他搞到了李真的表皮细胞。之后我们在实验室里培养了小小的一团组织——一直就是用那东西做试验。三天之内,基因崩解,整个过程不可能被逆转。所谓一物降一物,这就是了。“
”难以置信。“虽然这样说,但李郝凡的神情却已经变得平静起来。伸手去拿那小小的玻璃管,安若鸿没有躲开。
李郝凡将小管子在掌心里摩挲了一会儿,说:”您说这东西只对李真一人起作用?“
”是的。“
李郝凡想了想,皱起眉:”但愿如此——我不想伤及无辜。宫里有很多人的的确确是好人,也许他们同样会认可我们的理念——“
”已经用普通人试验过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安若鸿觉得李郝凡身上”超级英雄“的那股劲头又冒出来了,心里有些反感。他挥着手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但下一刻就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李郝凡以极快的动作将那管子打开了,往自己的嘴里倒了几滴,然后又塞上。他的动作的确很快——玻璃管里的液体甚至还没来得及挥发,仅仅少了几滴而已,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你做什么?!“安若鸿喝问道。
但李郝凡的脸上浮现出那种”大义凛然“的表情。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才说:”我得确保您说的没错儿。“
他睁开眼看着安若鸿:”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就是想要我做这件事——由我把这东西带进皇宫里去。所以我得先确定,我的行为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他提前抢占了”高地“——安若鸿竟然无法发火了。
安若鸿觉得李郝凡是个麻烦。然而在达成最终目标之前他却不得不纵容着这个麻烦。这种感觉让他难过极了。他就只能压抑心中的怒火,叹口气说:”好吧。也许你想的没错儿,但是这件事我们还需要详细讨论——哪一步都不能出错。现在你感觉如何?“
”感觉好极了。“李郝凡长出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胸口,”我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现在您至少知道我不是李真假扮的了。“
安若鸿微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这句玩笑话当然好笑。
如果之前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考虑到李郝凡是由李真假扮的——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荒谬。李真大可对他们直接宣战,何必花这么多心思来玩这种游戏?他为了什么玩这种游戏?——那么到了现在,心里那最后一丝可笑绝伦的猜疑也消失不见了。p
第七十三章 彼之**,我之仙草
”是个人才。“李真想,”不过估计人已经没了。“
自十几年前开始他就没怎么体验过生病的滋味儿了。这些年来想起那些词儿,比如”头晕“、”乏力“、”恶心“、”高热“……他都觉得遥远又陌生。他一直是强壮而充沛的,不会生病不会老去,极少感到疲劳。可今天从组织那里走出来,他可好好过了一把身为普通人的瘾。
不过目前也仅仅是过个小瘾而已。安若鸿用他的增生组织做试验体,得出的结论是三天之内完全崩溃。但李真强悍有力的身体并非仅仅因为体质,还与某些能力息息相关。毫无自主意识的增生体当然没法儿动用能力,那就好比他还是一个”婴儿“。因此他有十足的握把那东西被他喝掉几滴之后初期反应不会太猛烈——眼下来看他简直太睿智了。
不过能搞出这东西的人,的确是人才。李真甚至想要将那人收至自己”麾下“。不过依照安若鸿的性子,那人现在必然已被灭口。
所谓中都分部,说是”组织“的一分部,倒不如说是快哉风改了个名字、多了些非专业人士。所以不要用组织的行事风格来定义它,而要用”某个暗杀者集团“。
现在李真坐在一条船上,海面平滑如镜,仰头就可见到熠熠星光。天地之间一片寂静,他可以听得到自己稍微紊乱的心跳。
这船并不大,是一支用特种塑料制成的救生艇。眼下李真在划船,用桨划船。
大概没什么精神正常的人会像他一样,在凌晨一点二十分的时候跑来太平洋深处划船,嘴里还轻声哼着歌儿。
现在他的身体虽然不太开心,然而意识却是开心的——这开心已经极少能够被他体会了。
但谁在出门只是想随便逛逛的时候却捡到一个林妹妹都会很开心。
压力。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受到压力。从”不知道明天早上买什么菜“这种小小的压力到”不知道时常给女朋友信息那个男的是谁“这种可怕一点儿的压力——这东西是无处不在且会随着一个人的社会地位的变化而变得越来越大的。而当一个人成为”君主“这种东西之后——除非是那种头脑有些贵恙的人——否则再混帐的昏君也都会觉得有压力。比如一旦国破了自己的那些美人儿怎么办?
李真从来就不想做皇帝。如果有可能他当初都不想加入特务府。在他更年轻一些的时候他就是那种在网络上亢奋无比现实里却乖巧无比的键盘侠。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很难死掉他都不清楚最初——第一次在生与死之间做出抉择的时候他会不会就那么怂了然后扭头跑了。
可是叫他怎么办呢?无关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就被”命运“这东西选中了。一个人的基因突变,得多么多么巧合才会无限接近于那个东西?那个古神?
他被命运选中然后被推上闪耀着灯光的舞台。尽管不知道出演的是一场喜剧还是悲剧,然而……最后他被推到领衔主演的位置了。
在这种位置上你不可能像某个电视剧里那个拥有一个财产过十亿的继父的小青年一样。矫情地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然后不负责任地走掉,自己去”奋斗“。因为台下有好多好多的观众——好几亿的观众啊。一旦他演砸了,这些人全玩儿完了。
从前李真看好莱坞大片的时候最讨厌那种人——莫名其妙地变得很厉害。被找去拯救世界。然后他却非要说这不是我的责任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非得等家里有人倒了霉或者媳妇儿跑掉才重整旗鼓登上战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足足浪费了几十分钟的剧情。
他就不想当那种人,所以他觉得自己得做一些事。比如当一个冷酷无情的皇帝,把所有的观众圈在一起——拯救世界这项工作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没理由有人可以喝可乐吃爆米花快快乐乐地坐着然后就被拯救了。可是又有谁喜欢被人骂呢?尤其是在强迫自己去做一些他原本就很反感的事情的时候。
一个人将另一个人绑架了来。但这个人并不乐意这么干,他只是不得不这么干。所以这个人也许会试着把绳子绑得松一些,时不时地问那一位要不要去厕所。
当然不是指望被绑架的那个人会因此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只因为这样做心里稍微舒服一点儿。
所以没人知道那个”假面人“就是那位冷酷残暴的皇帝。而知道了这件事的人肯定觉得李真是一个神经病——除非那人能够理解一个人为了不让自己被那种压力逼疯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实际上每一次将无辜者从执法者的手中拯救出来的时候他都痛并快乐着——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然而他至少可以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弥补。这种弥补纯粹出于私心。他不是打算一个一个地拯救所有被不公正的制度压迫的人,他只是为了让自己觉得好受一点。
自然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因为这件很变态的事情,他搭上了组织这条线。
是的。”除非李郝凡可以动用整个世界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的资料看起来天衣无缝“——李真拥有这种力量。
安若鸿与李真是完全不同的那种人,他绝不会将”假面人就是李真扮演的“这种念头列入待选项中。因为他永远不会理解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他会觉得那很变态。
可惜他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或长或短——李真要做的事情也许更变态,会令他不忍直视的。
平滑如镜的海面反射着月光、星光、人造天体的光。这使得李真可以轻易看到远处的那个巨大的影子。它横贯在洋面上,扎根于大洋底。周围的一切都很寂静。而这寂静衬托出它的庞大与伟大来。
李真觉得手臂有点儿酸。任何一个单靠双桨划出去一千多海里的人却仅仅觉得”手臂有点儿酸“都可被称为是一件很变态的事情,然而对于李真来说,这意味着那种被他喝掉的病毒起效了,且效果相当好。于是在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远处那个影子的大小依旧没有变化的时候,李真忿忿地撂下了双桨,说:”帮个忙,很累的。“
世界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已经出现在那个身影的面前了。
他努力地仰起头,可依旧看不到那一位的脸——即便以他的良好视力,那张巨大的面孔都在袅袅云雾深处了。
下一刻那个存在俯下了身,只一只眼睛就像一艘万吨货轮那么大。细长的瞳孔好似深不见底的深渊裂缝。他俯身时激荡起来的风差一点掀翻李真的小艇,空中传来因为空气摩擦而激起隆隆的雷声。李真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大声说:”我有麻烦了!“
那一位以极慢的速度相当人性化地眨了一下眼,宛如礁石一般粗粒的皮肤上掉下一些石块似的残渣——实际上那的确就是石块,但每一块都足有一辆卡车那么大——说:”你的身上多了些有趣的东西。“
任何一个第三人在场的话都不可能相信这是古神的声音——因为这声音与李真的别无二致。
但”神“只认为声音是一种媒介而已,实际上在无比漫长的地质岁月中从未以如此方式同其他的存在沟通过——就像人不会对着一只蚂蚁说话。但李真是与众不同的。古神认为他甚至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与那些被它创造出来的生命不同。因为李真的基因——古神认可了人类对于生命形式的这种解释——与它如此相似。而且在变得越来越相似,仅仅是表达方式稍有不同。
”有人造出了一种病毒,我喝掉一点儿。看起来很有效。“李真觉得自己说话也费劲儿——至少得解释好几分钟,于是有限地开放了自己的思维。
”就是这么回事儿。所以得麻烦你。“
李真不是一个鲁莽之辈——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因此他喝掉那东西有自己的原因。因为他清楚任何一种基因的表达形式都只是古神生命的一部分。在这颗星球上除盖亚以外任何的有机体都可被追溯至同一个源头——古神的身上。换句话说,不可能存在无法被眼前这一位治愈的病毒或者其他什么疾病。因为甚至疾病本身都是古神所拥有的一种能力,只不过不适合出现在人类的身上,或者说他们无法适应那种能力。
所以他也在做同一件事——让自己得到更多。比如这种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的病毒的基因表达形式。在被侵蚀的同时他也吸收了它。于是他距离古神更近一步,他会变得更加强大。其实他都不记得自己在这些年来吞噬过多少东西了,但每一样都令他变得更加完整,在眼前这一位的”心中“更加重要。
古神想要补完自己。最初的目的是获得强大力量离开盖亚。但后来它在人类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于是做出让步。这意味着它不是一个”死心眼儿“,于是李真得到了更多。
约定被稍微推迟了一下子。从七十年变成了七万年或者七十万年又或者七百万年——谁在乎呢?哪怕一亿年也仅仅是古神至今漫长生命里的四十几分之一罢了。
不过这件事儿并非李真的本意。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宙斯都没有料到……所谓的”奥林匹斯“对于古神而言竟然也是不设防的。
它的一肢先被恐龙文明后被宙斯用作那个独立小世界的动力源。可谁都没有想到在所有人心中冷漠、残暴的古神竟然是一个挺宽容温和的家伙——在一件事对它有利的情况下。它知道宙斯那些人在做什么。在李真与宙斯探讨应该如何逃离盖亚的时候,实际上还有另一位无比庞大的倾听者。幸运的是这位倾听者认同了他们的观点。
古神很快以自己独有的方式与李真达成共识。并且免费奉上一个”好消息“。
盖亚在战栗。并非像人类一样浑身发抖,而是它核心之内的那些东西在”战栗“——在地壳之下,早就是一个狂暴而沸腾的世界了。这是苏醒之前的快速眼动。对于盖亚而言,下一刻它就会张开眼、伸展身体、呼吸新鲜空气,再顺手抹一把脸——抹去脸上的那些灰尘和一只蚊子。
盖亚的”下一刻“对于人类而言意味着二十到二十五年的时间。于是李真只能做一些自己不那么乐意去做的事情。但即便这样子,现在也只剩下十年到十五年的时间了。
所以作为一个庞大而孤独的生命体而言。它不能理解为何在末日或者解脱日来临之前人类还要纠缠于这样的细节——”良知“、”责任“、”荣耀“、”愧疚“。在生命的存续这个问题面前这些都应当是无关紧要、可以被忽略的。
但李真给它的解释是,正是因为人类纠结于这些问题。所以现在等待被拯救的是”神“,而不是”人“。
不过这些问题没有妨碍古神为李真解决问题。天上忽然下起一阵豪雨,李真被淋成落汤鸡。但在此之前他已经小心地低头、护住了自己的脸。因为那不是雨水。是口水。
这些”无论什么“水渗透进李真的身体里。修复了一些东西,又带走了令他感到不适的那些东西,然后再次回归那个庞大的躯体。
或许吐了一口口水令古神觉得”心情“挺不错,又或者同”人“说话这种体验对于它而言也是值得愉悦的,它竟然主动开口问:”还要多久?“
李真知道它所说的的是救赎日。当一天来临之际,人们将有三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成为不再被任何有形之物所束缚的无形体。以”场“态存在的人甚至可以遨游在宇宙空间,只要别离某个”火炉“太近——例如太阳。他们将会是真正自由的、随心、可以模拟出任何事任何人——在自己内部的小世界里。也许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那个世界的上帝,他们将有几乎无穷尽的时间来”玩乐“。
可谁都不清楚以这种状态存在的”人“终究会怎样。哪怕遴选航天员还要心理素质超常之辈,因为航天员们将面临完全不同的心理体验,那有可能令人精神失常。谁都不清楚由这种无形的人所构成的社会会是什么样子。甚至连社会本身是否会继续存在都不清楚。
只有最勇敢、最激进、最富于冒险精神的人才会选择这种方式得到永生。但也只有力量最强大的那一种才可以承受这种改造。即便在之后的时间里还可将标准再降低一些,但具备这种资格且愿意这样做的人不会超过一千万。
这第一种方式,就目前而言是成熟了的——至少古神可以承受。
第二个选择是移民到火星上去。人类迄今为止还没有在火星表面建立永久性定居点,这是因为他们有更好的方式。正在地月轨道上的天基站、以后的”无尽深空号“将在完成第一次载人航行之后滞留在火星表面,成为人类在新家园上的第一个”城市“。这座城市可以容纳两百万人。同时可以就地产出供三千万人生存的必需品。
人类将在五年的时间里分批前往新家园。首先抵达的人成为建设者,在”城市“之外建造可供下一批人居住的临时定居点。这一个过程必然伴随着事故、意外、大量的死亡。但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种方式却是可预期、有保障、能让人放心的。
但李真也不清楚最终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登陆到另一颗星球的表面上去——尽管人们已经在文学作品当中给予了它太多的幻想色彩——可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也许会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但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登上舞台。
第三个选择,留下来。而且有这个倾向的人不在少数。因为并非所有人都认为古神是无法战胜的——在残酷统治下人类空间技术的进步给了他们太多的信心。他们认为一个掌握了常温核聚变技术的文明不应该畏惧那种”仅仅“倚仗肉身力量的远古生物。这一部分人有数百万之多,但慑于两位皇帝的”淫威“他们只能在心中传达自己的不满。
然而李真已经决定在最终之际告诉他们一切——他们要对付的不是古神,而是脚下的这颗星球。或许有一天人们有能力远征星辰。但绝不是现在。
”如果你愿意选择第一种方式。“李真说,”现在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多的事情,我可以独立掌控局面了。“
”那么你希望我选择第一种?“
”是的。“李真毫不犹豫地说,”唯有选择第一种方式你才可以远远地离开——离开那些迁居的人。他们畏惧你,我也是。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其他的状况,你必须毁灭我们以自保。“
隔了很久很久一会儿。就在李真认为这个巨大的存在又一次毫无征兆地结束了两人之间对话的时候,他听到古神用自己的声音说:”这真令人伤心。”
======================
这两天投票的书友太多了!都刷没了!我就不一一感谢了!谢谢大家!p
更新预告
这两天更新不给力,却正好赶在推荐榜单上,愁人。
今天没更新了,还是因为细纲没想好。本想这个月完结,结果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明天开始这本书和手札一起更新。估计得拖到八月中完结吧。这个月写了十八万字,比预计的少了十二万。
相信我——今天写不出来我简直难过得要死了。
第七十四章 李郝凡和李真
李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古神在这一刹那间表现得过于人性化了些,他不知道对方是在学着像一个人类那样开一个玩笑,还是真心如此说。倘若是后者……他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世界上只有古神才是他真正的同类。现在的李真从身上掉下一块血肉,那么从这块血肉里几乎找得到这世界上绝大部分已知生物的基因信息。虽然他的身体构成看起来还是一个正八经儿的人类,但内里已经与人类这个概念搭不上一丁点儿的边了。
“那么,你呢?”古神又问。
“干嘛对我这么执着?”李真开玩笑似地说,“没有我你仍是独一无二的。”
李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为什么会产生如此明显的效果——古神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李真意识到这次谈话结束了。
于是他将小艇留在古神的身边,直接飞上天空。飞出数百海里之后他听到天际隐隐的雷声——古神重新站直了身体,像一根贯彻天地的石柱那那样继续矗立着。
※※※※※※※※※※※※※※※※※※※※※※※※※※※※※※※※※
组织并不是一个准军事化组织,所以当然不可能要求每一位成员都留在当地本部。它更希望人们分散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一旦被需要的时候再毫不犹豫地做出牺牲。
但李真选择这几天待在中都的本部里——反正他没有地方去。
实际上这些天他做了不少工作——比如作为一个特工去执行任务。任务当然是做给安若鸿看的。这位中都分部的大头目甚至还提出了几点指导意见,并且认为李真应该加强对自己的锻炼。
“能力并不意味着一切。”他有一次对李真这样说,“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可以在野战中杀死你。”
李真欣然接受了意见,表示安若鸿作为老前辈见过的世面当然比自己多——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向对方学习。
所以他接下来的时间基本都花在训练室里了。组织的中都分部位于西城区,一个巨大体育场的地下。组织的人将地下四通八达的管道改造成了一片宽广空间,实际上快要和地面上的体育场差不多大了。本部里的常驻人员不少,大致有五十人左右。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曾经快哉风的核心人员,真正的后来者则是少数。他们对李真这个“新人”表现得颇为友善。但友善但中潜藏着警惕。
李真知道“考验期”还没有结束,自己正处于第二个阶段。不过他已经利用这“友善”摸清了不少人的底。他毕竟是执行官出身,哪怕是突击培训也远比野路子来的战斗人员强得多。
唯一没有“深入”交流过的是颜尉子。这位中都的二号人物有点儿深居简出的意思——李真看得出她对安若鸿最近制定的一系列策略不大满意。然而她的“不满意”就只能藏在心里——这类型的反抗者组织可不是民主议会,作为二号负责人她也只能负责些日常性事务、同时提出点儿不一定被采纳的意见。
可李真同样看得出她有话对自己说。只是在犹豫不决。或者找不到一个好时机。
李真决定给她这个机会。
和绝大多数建筑一样,这个地下基地同样是有监控死角的。
李真在某一次午餐之后等在颜尉子必经的一条路上。颜尉子的年纪应该将近四十岁。但或许是她早年的从警经历使得她身体机能比常人要好一些,远远看去,她也只有三十冒头的样子,显得风韵犹存。她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在看到李真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子。李真笑着迎上去打个招呼,然后问:“颜姐,我想拿点东西。上午的时候可能肌肉拉伤了——我想要支营养剂。”
这当然是鬼扯啦。无论作为李真还是李郝凡,说自己“肌肉拉伤”都相当于成年人站在台阶底下对人伸出手来说“我上不去要抱抱”。
颜尉子显然也知道李真是在鬼扯,但很快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跟她鬼扯。她微微皱眉看了李真一眼。然后换上笑容说:“跟我来吧。正好储藏室的钥匙我带在身上。”
李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地下基地的西北角。颜尉子打开了储藏室的门,抬头看一眼一天之前刚刚被报修的监控器摄像头,转过身来:“你真想要那东西?”
“您一定不会信。”李真笑着,顺手关上门。
这情景无论如何都令人生疑。颜尉子摆出戒备的姿态。但显然不是因为很多人情不自禁会去想的那个原因。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是……那边派来的人吧?”
有那么一刻李真险些认为自己被她看穿了。但他随即意识到如果对方知道自己是李真,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表情。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心里稍稍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他找了一张破旧的木质椅子坐下来,好让颜尉子放松一些,然后抬抬手:“如果您和我仅仅见过几面就能看得出我是帝国的卧底,那么我这个卧底也太失败了。”
接着他微微侧脸看着颜尉子:“似乎您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那么……忠诚。”
颜尉子微微低头,又抬起头来。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对方开门见山,李真便不再虚与委蛇。他说:“我想听听您的看法。您知道我这个人,和安同志是不同的。我和他是两种人,但我和您有共同点。安同志可能要我执行一项计划,但我不清楚自己应不应该去做。”
“这要看你自己,以及安同志的意见。”颜尉子硬邦邦地回应。她似乎不想给李真提出“建议”。可问题如果真的“不想”。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就该推门走出去,顺便向安若鸿报告这件事。
然而她还是看着李真。
“好吧,我这样说。”李真做出有些苦恼的样子,“其实我不想做什么特工。我只想做一个自由人,哪怕是保洁呢?也比现在的生活要好很多——至少我的父母不会提心吊胆。不会因为我做了一些不对的事情对我感到失望。您知道我原本也不打算加入到组织里来。但安同志的确让我受宠若惊——我不想做一个不识抬举的人。帝国政府可以对我父母做到的事情,你们也一样做得到吧?”
颜尉子欲言又止。李真笑:“这种话我只对您说——我说过,我们有共同点。可是现在安同志计划要杀掉那个皇帝……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对是错。我不知道皇帝死掉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也许世界又动荡起来?也许移民工程要搁浅?这种责任不该是我这样的小人物来背的,所以……我想知道您怎么看。”
颜尉子自始至终都在关注李真的表情。尤其留意他的微小动作。等李真说完这些话长出一口气,她的脸色就明显缓和下来了。
当然如此——因为前一段,李真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他知道颜尉子是一个审讯高手,但再高的高手面对他的时候也不可能看出什么破绽——因为是实话啊。
她沉吟一会儿,说:“那么,你不想去杀掉皇帝?”
“我只是担心这么做的后果。”李真摊开手,“毕竟我现在在体制内。”
颜尉子又问:“依你看,现在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李真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在组织的高层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但他的确挺为难——夸奖自己好呢还是痛骂自己好呢?
可惜他这一次的表演做给了瞎子看。颜尉子没打算要他回答。反倒是她自己开了口,好像一些话已经藏在心中挺久了。
“十六年前,我见过李真。”
这话让李真吓了一跳。十六年前?正是自己……变异的那一年吧?可他却对这面前这个女人没印象了。
但颜尉子继续说下去:“第一次见他其实是巧合。我开车在路上。他在过路。当时很晚了,我撞了他。然后他站起来,只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后来我知道那时候他刚刚从墓地里爬出来……很难想象在那种时候他还可以对我心平气和地说话——那时候那孩子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李真记起来了。一个女人撞了他,还将他当做丧尸了,拿枪指他。他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一句……“开车小心点”?
或许是这句话吧。他略略惊异地再去看颜尉子——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警花如今竟已是中年妇女了。并且在这种情况下与自己会面……
颜尉子又说:“然后我就关注他了。知道他做的很多事。其实直到十年前以前,我都认为他是难得、很纯粹的好人。我觉得一个人不可能伪装这么多年——尤其在他年轻的时候。加入组织之后我看过很多资料,但任何一份资料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李真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做皇帝?你能想象么?”
李真赶紧摇头。
“所以我觉得或许有一些我们还不清楚的事情。”颜尉子说,“我是坚决反对这种高压集权的,然而一旦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呢?实际上我和你有同样的担心——我们也许不知道会带来何种后果。”
李真从未想到自己会在组织内部听到这种声音。他一时间稍稍有些发愣。然而下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稍稍加快了两拍。他觉得这一次来找颜尉子谈话,是正确的。
于是他开口了。但是另起一个话题:“颜姐,您怎么看天基工程?”
“天基工程?”颜尉子微微一愣,但很快抓住了重点,“是的。天基工程。我们已经可以建造那样的东西了,甚至可以安装常温核聚变发动机。更不要说其他方面的科技进步——十五年前我们面对类种缩手缩脚,但五年之后我们的战略武器就可以远隔数千公里将它们抹杀掉。”
李真很乐意看到对方表现得思维敏捷。这意味着这位二号负责人不仅仅只是一个“助手”,更是有独立思想与敏捷头脑的女强人。
“的确如此。”李真接口道,“有时候我想,古神有什么可怕的呢?它甚至无法完成星际航行。更极端一点地说,我们可以令它与地表的生态圈一同覆灭。我们从天基站上对它发动打击——我们现在的武器甚至可以将整个地球的表面在一分钟之内犁开一公里的深度——有什么样的生物可以承受如此打击呢?不考虑对整个生态圈造成的影响。我们是可以杀死它的——我们有这样的能力。”
“哪怕我们真的这样做了。最坏的结果也仅仅是得到一颗寸草不生的新地球。这样的新地球和火星有什么区别呢?它还是我们的家园,而我们就用不着再进行星际航行,到那种气候更加恶劣的陌生星球上去垦荒。如果我是皇帝,我一定选择这样做。而不是逃得远远的——星际移民的风险和从宇宙空间对古神发动打击的风险哪一个更大?自然是前者要更大些。所以……为什么皇帝宁肯去火星那种地方,也不愿意继续留在我们的地球上?”
颜尉子的眼睛亮起来。她犹疑着:“你是说……皇帝……在骗它?他真的打算这样做?他让那个东西以为我们要逃了,然后再做这件事??”
李真在心里微微一笑——他从前的确有这样的打算。可现在已经不是了。
“这不太现实,颜姐。”李真摇头,“好几亿的人,不可能都载上太空。皇帝……再残暴,也不可能不在乎背上杀死几亿人的罪名。”
“那么还有其他的原因?”颜尉子说。她已经像是在询问李真了。
李真很满意这次谈话达成这样的效果,轻轻摇头:“谁知道呢?或许吧。就像您说的那样,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变成如今这样子。但安同志似乎不愿意这样想。”
“安同志。”颜尉子叹了口气,“他太心急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颜尉子问。
“我想听一听总部的意见。”李真说,“这样的大事没有上报总部么?他们怎么说?”
颜尉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又看看李真,然后打开门向外面瞧了瞧。做完这一系列意味着“我有了不得的大事要告诉你”的动作之后,她关上门。低声说:“安同志不想要总部知道这件事。”
“但我已经上报了。你该知道,最近北方发生了一些事情……戴炳成从冬眠中醒来了。也许那边在做调整,或者被那件事分了心,总部给我的指示是,尊重安同志的意见。”颜尉子显得很失望,“或许之后还会有其他的指示。”
“这样。”李真微叹一口气,“那么或许……我不得不去做那件事情了。”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甚至……”颜尉子咬了咬牙。可是最终没有说出下面那句话。
李真稍感惊讶……他没有料到安若鸿和颜尉子之间的分歧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消息——对他而言。
他又说:“颜姐。我要拜托您一件事。”
他看着颜尉子的眼睛:“如果这一次行动失败……也许这里会暴露,待在这里的人大概都不会活着走出去。你是一个好人,维多利亚也是一个好人。我希望一旦到了那种时候……你可以带她走。我不想再看到好人死掉。”
颜尉子怔怔地看着李真,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问:“那么你觉得,行动会失败吗?”
“也许吧。”李真说。
颜尉子退开两步,看着李真:“那么你真的是……但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
李真笑笑:“我从前。杀死过一个挺不错的人。当时给自己的理由是为了更多人。然而之后心里总不痛快。所以我想以后如果我又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那么我也还可以再试着同时弥补一些东西。你是好人,不该和他们死在一起。他们会死于自己的野心。其实我更希望,您从此之后可以彻底地退出这个组织——无论是中都的,还是北方帝国的。您可以去过一种更加安稳的生活。然后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颜尉子神色复杂地微微摇头:“李郝凡——我不清楚这个到底是不是你的真名。但虽然我也认为你是一个有良知的人,然而我不敢像你想得那样乐观。说实话,我对中都分部失望透顶。之前一直留在这里是试着让安若鸿做得更好一些。然而现在我意识到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改变那个人——他毕竟是安若鸿啊。所以我可以接受中都分部这颗异变的肿瘤被拔除掉,但我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皇帝的良心发现上——哪怕有一丝不太好的可能性,我们也必然会抗争到底。同时我衷心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完完全全地加入我们——因为我知道你还有一颗很好的良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颜尉子走出门去。
李真想了想,跟上她。
他只对颜尉子说了一句话:“开车小心点儿。”
颜尉子立即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看向李真。难以想象此刻她的表情有多么的复杂——因为你几乎可以在她的脸上找到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表情。她的手指像痉挛似地颤抖起来,在经历了长达十几秒钟的失态之后,她抬手扶上走廊的墙壁,用低到嘶哑的声音问:“你……您……您是——”
李真笑了笑。
颜尉子没有怀疑的理由。实际上就在刚才的交谈过程中,她便觉得这个年轻人多么像她曾经在新闻里听说过的那个人。最令她疑惑的是,安若鸿竟然也没能调查出他的身份……而他分明就是帝国方面派来的卧底!
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只有那个人才会记得当初的那样一句话……
李郝凡就是李真!!
颜尉子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跳了。
她看着眼前的这位“陛下”,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她甚至都不清楚李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身为一个君主却要亲自潜入中都分部,以这种方式来毁灭它,他是要——
一个不详的念头闪过颜尉子的心头。她下意识地打算不顾一切地叫喊出声。
但李真说:“别人听不到我们的。你现在在我的领域里。你觉得我要用中都分部引出应决然来?没错,我正是这样想。杀死你只是举手之劳,但是,颜尉子,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正相反。”
颜尉子咬紧牙关,用很大的勇气问:“我……可以相信你什么?”
“相信我或许并不想成为现在这种人?”李真笑笑,“相信我实际上是想要为你们做点好事?相信我其实一直在默许你们存在着,只为了等待合适的一天将我所拥有的全部交在你们手中?”
颜尉子想鼓起勇气呵斥他,然而她却没法儿从李真带着微笑的脸上看到别的东西——比如调侃、嘲讽。
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应该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她的理性——如此理性真的能够解释此刻发生的事情的话——却告诉她不可能有一个人在李真的那样的位置上却做到这种地步。
最终她只能说:“但你为什么这样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可以去告诉他!我不信你找不到他!”
“即便你我目前的状况,你也还是在怀疑我。”李真说,“那么你觉得应决然呢?只有在那一种情况下,在生死之间……一切才是真实的。更何况,你真的以为我手眼通天到那种地步,可以从几亿人当中找到一个刻意隐藏自己的强者?”
“你还有两天的时间考虑。”李真的语气又变得稍微柔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桩风险。”p
第七十五章 索然无味
接下来的两天里李真时不时地可以看到颜尉子。在人群之中的时候她的脸上波澜不惊,但私底下她却表现得愁眉不展,似乎心中正有千钧重担。
李真没有催促她。无论最后她做出什么决定对于李真来说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麻烦”,只是事情再稍稍多费些周折罢了。
到了第二天晚间,安若鸿找到李真,神情严肃地对他说:“跟我来。”
李真现在有点儿理解那些小说里的皇帝了——一般来讲一个皇帝遇到一个手不巧心灵不美没啥内涵但是敢对他大呼小叫的穿越女的时候都会变成邪恶霸道的酷花痴。目前他觉得自己有这么一点点倾向——很多年没有同性敢这样对他说完三个字之后就直接转身了。他一时间恍惚觉得回到了特务府的时光。那段时光也许算不上最轻松、最惬意的,但仍是他生命里无法抹掉的一段记忆。
带着这种微妙的情绪他跟在安若鸿的身后。迎面又遇到颜尉子。她两手空空,脚步有些迟缓,似乎在做出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她抬头看到了李真,微微一愣。
但安若鸿只同她笑着打了一个招呼,便越过去了。
颜尉子就只看李真的眼睛——李真笑了笑。
走进安若鸿的办公室之后,李真关上门,说:“要开始了?”
“要开始了。”安若鸿打开墙壁上的保险箱,将那一支玻璃管取出来,直接交到李真的手中,“可靠消息,两天之后李真回国。你的任务是在这两天之内把这东西,留在他的卧室里、书房里,任何一处他会去,同时又很私密的地方。”
“卧室。”李真皱了皱眉。
“有什么问题么?”安若鸿问。
“那地方不大合适。”李真说,“那种地方的保卫措施一定更加严格。或许还有很多我们并不知道的东西。而且空间狭小,不利于战斗展开。”
安若鸿低头想了想:“那么你觉得哪里合适?”
“正殿。”李真笃定地说,“正殿不是经常人来人往,大概在早上七点钟的时候人才会多起来。但在那之前。凌晨五到六点李真就会去正殿处理一些事情。最关键的是李真归国之后,正殿并非必经之途。”
“就是说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才会发现自己出了问题?”安若鸿颇有些意动。
“是的。而且我们可以避免……伤及无辜。”李真说。
这种时候做出如此表现当然可以令安若鸿更加信任他,至少不会再将事情拖下去。但今天的安若鸿似乎有些心事、有些心焦。他迟疑两秒钟,将手重重拍在桌面上——“可以。”
北边要做出什么动作了?李真想。
“然后呢?你们冲进去杀死他?强攻?”李真又问,“我个人不建议使用重型武器。因为即便不考虑无关人员的伤亡,也很难保证李真会被杀死。”
“我们同样考虑到了这一点。原本计划直接对皇宫进行火力覆盖,但你说那里的防御系统很强。所以我们的选择是强攻。”安若鸿只说了一个大概,并未透露细节。
然而李真也并不怎么在意细节……他只想要事情发生。
“我今夜就可以执行任务。”李真说。
“注意安全。”安若鸿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送他出了门。
李真觉得这一番谈话索然无味。安若鸿显然并不在状态——或者说已经完全信任自己,将更多的心思花在之后的事情上了。李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他沿着走廊走出一段距离,在转角处遇到了颜尉子。她特意等在这里,在看到李真的时候用眼神询问他。
李真笑了笑:“是的。要开始了。你呢?”
“我做出的这个决定,一旦是错误的。那么我百死莫赎。”颜尉子说,“但我要冒一次险。因为知道即便没有了应决然,一定还会有其他人再站出来。”
李真轻轻出了一口气:“好极了。那么……你知不知道这次行动的详细计划?”
颜尉子一愣,摇头。
李真皱眉:“以前呢?此类行动也不向你通报?”
“只是这一次不同。也许安若鸿不喜欢我的建议。”颜尉子说。然后他看到李真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子,又问:“怎么了?”
“我建议你尽快离开这里。”李真严肃地说,“安若鸿可能从北方知道了些事情……或许也包括你的事情。”
颜尉子轻轻皱眉:“有这个必要么?安若鸿他……”
“我当你是故人。”李真打断她的话,“所以我提醒你。尽快远离此地。安若鸿未必没有杀死你的心——依我看,他才是想要做皇帝的。”
李真的语气不容置疑,颜尉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就好像被“王者之威”镇压了一般。可实际上所谓“王者之气”这东西只存在于很多人的心里,和某一个人的关系并不大——纯粹是由于当事人潜意识里的心理暗示,将自己面对的那个人无限放大了。所以才有了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颜尉子既不是初生牛犊也不是无知者,因此她感到了畏惧。
“那么我……”她迟疑着说。“尽快离开?”
“在此之前给我资料。我需要这个基地的资料,每一个成员的资料。”李真说。
颜尉子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不想再去思考李真是否还有什么“阴谋”——她知道自己既然做出一个选择,那么最好就贯彻下去。
让李真稍感惊讶的是颜尉子直接从衣兜里递给他一个u盘,说:“都在这里了。”
李真又打量她一眼。径自走开。
晚间十一点二十二分,李真出现在皇宫里。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人。这是大块头,然而擅长隐藏自己。他们“险之又险”地避过好几拨警卫,成功进入皇宫大殿,宽阔的大厅里空无一人,灯光已经熄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这里做过礼拜。小时候。”大块头说。
======================
是的……我五个小时就捯饬出这点东西,写得索然无味,我自己都不忍直视了。我今天太不在状态了。就这点吧……p
第七十六章 干掉李真
李真“哦”了一声,手执那支玻璃管,在大厅中走来走去,打算找到一个好位置。
“这么说你以前信教?神爱世人?”他对大块头说。
“或许吧。”那男人低声嘀咕,好像并不在意李真的话题,反倒将心思用在别的事情上。李真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看了那人一眼,再一次发现他的小动作。
派一个人跟着他来,这事情无可厚非。但李真知道这男人可不仅仅是“监督员”那样简单。他身负另一个任务,并且不想被李真知道。这种事情是最让人苦恼的,如果李真真的是李郝凡,搞不好这一次任务就要以失败收场。
男人穿着长袖的衣服,一个软管从他的衣袖里探出来,被他握在手掌心儿。他在大厅里来回走动,看起来像是在侦查周围的环境为李真警戒,实际上是在散布某些东西。
李真可以闻到常人难以觉察的味道,所以自然分辨得出那东西和他手里这东西有些类似。经过调制的基因病毒……但并不仅仅针对“李真”。
安若鸿这是打算杀人全家啊。他在心里冷笑起来。
他拨开手中那支玻璃管,将极易挥发的病毒播洒出去。接触空气不到五秒钟,地上就不见一丁点儿水渍。
但李真还是耐心等待那一位忙完了,才退走出去。
“有点太容易了。”那男人在钻进一条巷子里、确认身后并无任何追踪者之后说。
李真耸耸肩:“我之前的准备工作可不容易,足足花了我两天的时间。要知道……”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他一伸手便穿透了身边厚实的墙壁,墙壁表面甚至还没来得及裂开,就被他像豆腐一样钻出一个洞来——他抓住了一个人的脖颈。
入手的一刹那他本打算将对方击晕,可同时他感觉到那脖颈的皮肤相当细腻,还有某种有点儿熟悉的味道。因为手指一松,只使了一分力。
可即便如此,对方也已经无法呼吸,同时感到眼球涨得像是要爆裂出来并且眼前一片黑暗。大量血液涌上头颅,意识瞬间涣散——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发挥自己的能力了。
“维多利亚?”李真低声喝问。
直到此刻他身边的男人才做出反应。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李真与维多利亚已经消失了。
两个人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做了一个虚空跳跃。但这一次是由李真主导。脚踏实地的时候。他们已经出现在一间无人居住的民居里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李真松开她的脖颈,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
“你来这里做什么?”维多利亚大口喘息,揉着自己的脖子,但口气里大有“兴师问罪”的味道。
李真转身。背光看着她:“我来执行任务。”
“我知道你们要杀死皇帝!”维多利亚激动地说。“为什么这样做?他死了我们不会比现在更好!”
李真借着月光看她——这姑娘明亮的眼眸在月色中闪闪发亮。饱满的胸口因为激动一起一伏。她挥舞着的手臂像是是玉石雕琢而成的,圆润洁白,没有一丝瑕疵……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和他走进另一个世界时差不多的年纪。
但触动他的并非这少女的美丽容貌,而是她此刻流露出来的感情……都很久很久没有陌生人如此发自心底地维护过“神圣皇帝李真”了吧。她像更年轻时候的可松——这两个女孩子都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他。
在其他人,甚至李真看来,这都有点儿傻。可很多事情就是因为“傻”与“真”才那样令人感动。
他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走过去两步,他捉住维多利亚的手,低头问:“李真到底哪里好?你甚至没见过他。”
维多利亚被他突如其来的温和语气弄得有点儿发愣。先是发愣,然后就变成略略的心慌意乱了。但她没有试着挣脱开,而是咬了咬嘴唇:“我只说你们不该这样做。颜姐告诉我或许那个人有苦衷——我相信她的话,也相信他。”
见她镇定下来,李真就将她的手放开了。
“那么和你的同志们比呢?”李真问她,“你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是他死,要么是他们死。你忍心看谁死?”
“我……以前不认识他们的!我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地下基地!”维多利亚转过身去,走开两步又转脸解释说,“但谁都不应该死——李郝凡,你带我去见皇帝,好不好?”
李真终于疑惑起来。这已经是维多利亚第二次说,想和皇帝聊一聊了。
哪怕她再年轻、再天真,可毕竟不是儿童了——何以“单纯”到如此地步?认为皇帝听了她的话以后就会回心转意?
李真皱起眉头,但维多利亚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究竟为什么觉得皇帝会听你的话?”
维多利亚慢慢低下头,又抬起头,很失望地问:“你觉得我在犯傻?”
“不。我想知道原因。”李真说,“你一点都不傻,我觉得你这样做有你自己的原因。”
维多利亚沉默起来,似乎在心里犹豫。可最后她还是抬起头,说:“我的父亲……养父,认识皇帝。我的养母也认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皇帝应该也是知道他们的。我听他们说起过。”
李真一下子有了兴趣。他略微想了想:“你的养父叫什么名字?”
“这不关他们的事!”维多利亚跺了一下脚,“他们不知道我是组织的成员,前两年我就已经离家出走了!”
“我没说和他们有关系啊。”李真摊开手,“我既不会向安同志告密,也不会向皇帝告密,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也许你真能说服我呢?”
维多利亚看着李真,好像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可或许是心里对于“李郝凡”的微妙情感推了她一把,她鼓起勇气说:“我的养父叫荣树。我的养母叫叶知行。李真救过我的养母的,据说他们还救过皇帝的妹妹……”
李真激动地踏出一步,但很快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确不知道荣树与叶知行竟然在这边——虽然某天晚上他见过一个和荣树长相类似的人,然而那毕竟是十年之后。凡人在十年的时间里可以变得面目全非,更何况这世界上样貌相似的人何其多也!
“他们在中都?”李真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做出随口一问的语气,“他们是做什么的?”
维多利亚疑惑地看着他。
“哦……我也偶然听皇帝提起过这两个人。”李真说。
“真的?!”维多利亚的眼睛里爆发出一阵光亮,“都是真的?”
“是的。据说他们十几年前就相识了——还带着皇帝的妹妹在北美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被胁迫进真理之门的大本营里了。”
维多利亚的脸上焕发出喜悦的光芒,这令她的眼睛更亮了,就好像两颗宝石一般。
“他们两个人都在中都。”维多利亚说,“但好像并不想再提从前的事情——所以我只是知道一点点。在他们偶尔聊天的时候。那么……你会带我去见皇帝吗?”
李真笑了笑:“不行。”
维多利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为什么?”
“因为他啊。”李真向维多利亚的身后一指。
女孩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然后就软软倒在李真的怀里。
李真在半个小时之后回到基地。他知道必然已经有人打了“小报告”,因此直接去找安若鸿。但令他惊讶的是安若鸿问他的却是:“昨天你和颜尉子同志说过什么?”
李真意识到,她离开基地了。
“昨天见过她一面,随便聊了几句。”李真又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以表情自己从对方脸上的表情意识到了可能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问我们打算做什么,但我什么都没说——出了什么事?”
隔了一会儿,安若鸿脸色相当难看地说:“我有理由认为颜尉子叛逃了。”
“哇哦。”李真说,“哇哦。”
安若鸿没计较他这种装傻卖萌的态度,抬起眼问李真:“你刚才又见了什么人?”
“维多利亚。她也在问我们要做什么——她还对皇帝心存幻想,说要跟他谈谈。但把她弄晕,安置起来了。”李真说。
“安置在哪里?”
李真耸肩:“一个安全且保险的地方。但是我想这件事不重要——我不会让她妨碍到我们的事情,但是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安若鸿的眉头皱起眉,盯着李真看。但李真面无表情,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充分表现出一个为美人可以不顾一切的有志青年的高尚情操。
或许眼下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因此安若鸿最终叹了口气,说:“你最好能保证这一点。”
李真高兴地笑了:“我保证。那么……颜尉子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行动要提前。”安若鸿说,“明天一早。李真在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回到中都,从机场到皇宫大概花去一个小时的时间。留给我们的有两个小时。”
“只杀李真?”李真问。
安若鸿看着他:“是的。明天,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一定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李真笑着说。t
第七十七章 过河拆桥
凌晨三点五十分,风有些大,天上的层云有些浓。月亮被掩住,这是杀人的好时节。
中都分部的刺杀者们出发了。
这是一支由二十二个a级能力者、十一个b级能力者组成的队伍。分工明确而专业,有掩护控场的角色,有隐蔽迂回的角色,有正面突击的角色。这些人的能力全部发挥出来的话,足以在几分钟之内夷平皇宫所在的那一片区域。
这样的阵容堪称豪华——搁在十五六年以前,足可颠覆一个小型政权。
但如今他们只被用来对付一个人——一个在他们眼中即将失掉强大能力的“普通人”。
李郝凡也在这群人当中。他们沿着地下的某条管线出发,避开地面上可能有的守卫。一路上通过目镜上的接收器看到从机场处传来的图像信息——皇室的车队已经在路上。但他们的时间比目标要充足一些。因为李郝凡提前做了周密的准备工作,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皇宫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潜入预定地点,甚至直接成为“守卫”中的一员。
作为一个“新人”,李郝凡的表现相当不错。他就像一个邀请客人们来到自己家中的“主人”,早将一切合盘托出。眼下这位“主人”带领他们抵达预定地点——掀开头顶的盖子,就是皇宫厨房之内的食品储藏间。
李郝凡示意他们噤声,将耳朵贴在铁盖上听了听。实际上目前他们藏身的这处空间原本应该是被砖石与混凝土填满的。被改作皇宫之前这里是教堂的一个地下室,据说在历史上曾经关押过几位重要人物,发生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张可松不喜欢这个地方,于是令人将它填死了。
但李郝凡知道这么一条可以被利用得上的隐秘通道,于是组织的人花半个月的时间挖通了它。
“再等五分钟。”李郝凡说。
他伸手向身后摆了摆。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铁盖之上。
然而有人发出了响动,李郝凡听到器械碰撞的声音。那是塑料材质与金属搭扣的摩擦,还有开关被打开、电流被接通时的嗡嗡声。这种声音在地面上很难被听到,然而在此处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它和人们的呼吸声一样明显。
“怎么?”李郝凡压低了声音。转过头去。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股猛烈的电流。并非由能力者发出的电流,也不是某处漏了电——一个定向力场限制装置被直接按在了他的身上,随后他被枪口抵住了。
作为“李郝凡”而言,他不是很在乎这种程度的干扰。但问题是此刻起作用的不仅仅是那一个小小的仪器,还有三位a级的强大领域。他的能力在瞬间遭到压制,出现了几秒钟的空档。
对于拥有“a级”与“前杀手”这两个身份的偷袭者们来说。这几秒的时间实在足够了。
一句废话或是解释都没有,抵住他的那支枪直接开火,方形的电磁射弹轰烂了他的脊椎、从他的前胸穿透出去,带出一个直接三十公分的可怕大洞——半个躯体几乎被轰飞了。
电磁武器的声音一点都不大,甚至不比他躯体落地时的声音更大。
李郝凡竟然没有当即死去,而是接着落地的那股力道靠了墙。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变得平静。他用嘶哑的声音说:“还是不信我?”
开枪那人的名字李郝凡记得清楚,实际上这三十二个人的名字他都记得清楚。不过这时候名字没什么意义……他们应该是在贯彻另一个人意志。
“信你。”开枪的人将手中的枪递给身后一位,拔出大腿一侧的野战刀猫着腰走到李郝凡面前蹲下,扳开他的脑袋露出他的脖颈,说,“但是总得以防万一啊。安同志对你还算不错——至少容忍你这个风险因素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
他说完之后将野战刀从颚下插入李郝凡的大脑中。搅了一下子,没有丝毫犹豫。
李郝凡当即死去,就好像一个普通人。这通道里并不宽敞,四个参与了偷袭的a级能力者像四头食腐的秃鹫一样耸动肩膀,轮着将李郝凡的尸体拖出去,最终被传递到队伍的最后方,丢弃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然后这些人开始真正地执行任务。他们没有掀开头顶的铁盖,而是在下方某处墙壁上按了按。一个男人身后毫不费力地刮下厚厚的混凝土,露出另一扇门。门被拉开,一条直通皇宫大厅换气口的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
“确认过?”安若鸿问。
对方再一次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我们已经抵达预定位置。没什么异常。我想李郝凡是死得冤了。”
可惜他的口气一点儿惋惜的意思都没有,倒像是在开个玩笑打发等待的无聊时光。
“好。预祝你们马到成功。消灭暴政,重建文明!”安若鸿以严肃的语气说。
那一边传来同样的回应,随后关闭了通讯。
距离发起攻击还有四十六分钟——这是对那些深入皇宫的潜伏者而言。但对于安若鸿来说,那也仅仅是他投掷出去的第一柄匕首而已。
基地上面的体育场已经荒废了挺多年。场地里荒草疯长,就连看台上都蔓延出了青草与小树来。但这里还是有一个守门人——一个因为身体实在衰弱不堪而没法儿接受“进化”的普通人。
老人已经老得快要睡不着觉了。其实每一次躺在床上他都会担心自己第二天还能否清醒过来。他也不大清楚自己在这里做这一份工作有什么意义——除了荒草之外,这座体育场里什么都没有。能被拆下的早被运走,留下的只是破败的遗迹。不过如今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得干活儿,皇帝是不养闲人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像往常一样早早醒过来,先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接着慢慢起身咳出嗓子里的一口浓痰。然后他习惯性地眯起眼睛、透过窗户玻璃上蒙蒙的灰尘向体育场的院子里看了一眼。
结果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场地里竟然明亮起来了。虽然不是十几年前那种如同白昼的亮,然而在这种时候,在凌晨四点多钟,在这样一处偏僻荒凉的场地里出现了灯光与机械,的确是他这些年前所未见的奇异景象。
老头儿披上一件衣服,颤颤巍巍地扒上窗台,然后将玻璃窗推开了。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他闻到了金属与杀戮的味道。
他认得远处那东西。当他还不是一个“老头子”而是一个中年人的时候,他曾在联合帝国澳利亚国防军某导弹部队中服役。那时候他最迷恋那些冰冷粗粝的金属与其中蕴含着的无穷力量,他始终觉得哪怕如今的那些无比强大的战略武器——例如光量子发生器之类的东西——也无法和那些钢铁的杀手相比。它们缺少男人的味道,它们像是手持自动武器的少女,而非提刀披甲、浑身浴血的战士。
现在他又一次见到这熟悉的东西。“阵列51d”导弹发射车——在他退役那一年才刚刚装备全军。乳白色的车身,二十多米长,三米多高,履带式底盘。它在并不明亮的灯光里熠熠生辉,四枚顶端被涂装成红色的导弹像指天的战戟一样沉默地排列在导弹发射架上——他知道这东西甚至可以发射洲际导弹。
但惊讶与迷恋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老人很快变得惶恐起来,不知道自己应该关上窗户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还是冲出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到有人在导弹发射车附近走动,他们来自地下。场地的西侧出现一个地下通道的出口,老人意识到那辆车就是从那个出口处被运送出来的。然而来回走动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正规军,倒更像……
“组织”的成员。
老人觉得心脏微微疼了起来。他捂着胸口看了一会儿,很小心地又将窗户关上了。
安若鸿向远处看了一眼,看到老人的脸、看到他缩回头去、看到他关上窗。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其实他太了解这老头子了——他居住的那间小小的屋子是从前的监控室。老头子以为这附近的监控设备全部都已经废弃,但实际上在残破的外壳之下,那些电子眼睛依旧敏锐地探查着每一个角落。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安若鸿会看到那老人的样子,看到他日渐衰老,像一尊表面不断剥蚀泥偶一样。这种时候他就会从心里生出由衷的感慨来——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至少,他不想在那种地方老去并且度过后半生。
“别管他。”安若鸿对身边人说,“一个老家伙而已。”
身边人略显惊异,但也没有问为什么。
“倒计时三十九分钟。”安若鸿在夜色看着皇宫的方向,说,“他们有八分钟的时间。”
对于由三十二个能力者组成的杀手团队而言,杀死一个“普通人”只需要一秒钟。
对于全盛状态、甚至仅仅发挥出一半实力的李真而言,灭杀这个团队或许也只需要几十秒钟。
安若鸿认为八分钟足够了。这不是他的撒手锏,而是前方行动失败之后他的脱身之道。他知道李真不可能弃皇宫里的人不顾而来追杀他——哪怕不在乎那些为他服务的人,他也会在乎他的那些朋友和家人。p
第七十八章 身份
维多利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栋木屋之中。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昏迷了一夜。但她并非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是陷在柔软而温暖的床铺里。
头顶的天花板看起来有些年头,房间里的墙壁上贴着的壁纸也泛黄。但摆在窗台上的一瓶干花告诉她这并非被人废弃的临时住所——因为那一束花上没什么灰尘,甚至房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空气清新剂香味儿。
她试着扭头,但脖颈处传来一次刺痛,让她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
随着这刺痛,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她只花一秒钟就记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混蛋!
随后她又赶紧往自己身上摸了摸。
只是外套不见了,贴身的衣物还是整洁的,因为睡眠而变得有些潮热。
维多利亚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松了一口”还是“叹了一口气”。
她从床上起身,看到床边摆着一双拖鞋。那种轻便的塑料拖鞋,淡黄色,仿佛特意为女孩子准备的。于是她又稍稍放了心——无论怎样,周到细致的准备与略显温馨的环境都意味着她没有陷入什么险恶之地。她想了想,穿上拖鞋向门口走去。
但她只走了两步,门反倒被人推开了。
一个漂亮得惊人的女孩子走进来。她的妆扮有些怪,但这种“怪”里透着惊艳——惊艳主要来自于她眼旁的两只银色蝴蝶。她的长发被扎在脑后,露出洁白的脸庞与修长雪白的脖颈来。脖颈之下是同样纤长的身体。而这身体包裹在黑色的紧身作战服里。
从外面走进来的女孩儿毫不避讳地盯着维多利亚,脚步轻盈得像是一只猫,仿佛身上充满了力量。但她的脸上自始至终有一种淡淡的微笑——你说不好那是嘲讽还是同情。
她径自走到房间的一张木桌旁边停下来,轻轻一跃坐上去,两腿交叠、拿一只手捏着下巴、微微点头:“这么看起来你倒是能漂亮一点儿。”
维多利亚警惕地后退一步,皱起眉:“你是谁?这是哪儿?李郝凡呢?”
对面的女孩儿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放下手撑在桌上,身子前倾,做出颇感兴趣的样子:“你是李郝凡什么人?”
维多利亚觉得自己感受到一股敌意——但她说不好,又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她疑惑地侧脸。反问:“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李郝凡的女朋友。”对面的女孩说。“我叫于清清。”
维多利亚愣在那里,过了好半天才眨眼,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抿了抿嘴,觉得自己像是偷了什么糖果被抓住的小孩子。然而心里却又忽然泛起一阵酸涩……
她这么漂亮……她想。可是他从来都没说过!
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涌上心头。维多利亚的脸突然红了。
“……我不知道啊。”她说。但随即意识到这样说简直太蠢,是欲盖弥彰——李郝凡是怎么说自己的?
“对我有点儿好感的小孩子”?还是“路边捡回来的小姑娘”?
维多利亚抬头去看于清清,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忽然愣住了。她看着对方的脸,想起对方的名字,然后抬起手惊呼:“你是……怎么可能?”
那不是“那个”于清清?在某一次的新年电视讲话里短暂地出现在皇帝身边,然后就被很多人记住并且津津乐道的那个于清清?她是——皇帝的妹妹!!
她是自己的养父母救过的那个女孩子!!
荣树与叶知道行并未告诉她另外一些事——他们曾经为于清清做过一些牺牲。因为这些事情对于维多利亚而言毫无意义,更会令她产生某种不是很好的情绪。
所以于清清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陌生人。不但是陌生人,还是地位特殊、高高在上的那一种陌生人,维多利亚绝想不到会与她有交集。
于清清耸耸肩,从桌子上跳下来,说:“这有什么奇怪。李郝凡可是——”
但维多利亚打断她的话。于清清发现对方脸上之前那种别扭羞恼的神情一下子不见了,反而变得无比焦虑急切——
“你带我去见皇帝!”维多利亚扑过来,抓住于清清的手——后者差一点儿就直接将她的手腕折断了。
“带我去见你哥哥!有人要刺杀他!”维多利亚抓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但知道得尽快行动,不然……
她匆匆走出两步之后又忽然慢了下来,转过脸,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惊疑不定”这种表情都要在今天用光了——事情……不大对。
“你……”她松开于清清的手,震惊地说,“你知道这事?你要看着你哥哥死?”
于清清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你还真不知道?”她挪揄着说,同时眨眨眼,就好像与同伴分享一个小秘密,“李郝凡——就是你说的皇帝?”
※※※※※※※※※※※※※※※※※※※※※※※※※※※※※※※※※
倒计时第三十八分钟。
维多利亚失眠了——实际上一整天都没有从无比震惊的状态当中缓过神儿来,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不大敢相信自己真的就和那位“陛下”在基地里相处了将近一个月——虽然对方仅仅表现得像是和善而略冷漠的兄长。
她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来——她对他说自己要和皇帝说的那些话……岂不是他都知道了么?
可到了现在她都有点儿搞不明白李郝凡,或者说李真到底是什么人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两个人坐在楼顶上吹海风,他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么?还是仅仅为了获得自己的信任,潜伏进组织?
他演戏演得那样好,将所有人都骗进去了……那么他是要杀光所有人么?但是为什么又把自己和颜姐放走呢?
她在白天已经见到了颜尉子。所以她知道了一件在她看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房子是属于于清清的。李真将她们两个人安置在此处,甚至还派遣了几个人负责她们的安全。
至于于清清……她说她也是最近才知道了这件事,但是,觉得很刺激!
维多利亚有点儿不能理解于清清想法了。她搞不明白“养尊处优”的于清清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念头来。她脑海里的清清还停留在那个“被拯救”的小女孩身上,即便亲眼见了如今的她,也总觉得这是一个不知世事、被保护得挺好的年轻女孩子。
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维多利亚悲伤地想。她觉得谁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都只拿她当单纯的孩子。
她忍不住床上坐起来,抱着双膝盖望着窗外。窗外从前是一片牧场,但现在荒芜了。可并没有荒草疯长的衰败的样子,而是呈现出大自然应有的美丽景色。她当然看不出这种“自然的美丽”实际上是经过了最精心的人工设计的结果。
月光洒在草原上,林木间有朦朦胧胧的黑影。她想要试着找出被派来保护她们的人在哪里,但注定是徒劳无功。她觉得有点儿想念自己的养父母了。两年里她很少回家探望他们,觉得他们虽然年纪并不大,身上却有老年人的暮气。
而他们也很少刻意对她讲从前的事情,她就只当他们是在之前的那个乱世当中经历了一些波折、同时又与李真偶有交集的能力者罢了。
他们害怕这个世界,害怕精彩刺激的生活,只想做老实人——当时维多利亚这样想。
这种想法令她变得更加伤感,甚至有些不清楚自己以后应当何去何从——基地如果覆灭了,她是不是还应该回家去呢?
维多利亚叹了一口气,发现远处草场上的那一片树林里有一道黑影闪过。她觉得那就是被李真派来保护她们的人。
然而这种想法没能持续太久。当维多利亚打算再一次躺到床上试着让自己睡着的时候,她看到那片树林里有火光闪烁了一下子。
起初她以为或许是什么人在用打火机点烟。但随后那火光又闪烁了两次——于是她看清楚了。那不是什么“火光”,而是……枪焰!
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光芒她看到了持枪人——对方仰起脸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又迅速隐没于丛林之中。
出现在那张脸上的表情可算不得友好。那是一种冷酷的危险意味,就像一头狼锁定了猎物。
维多利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她从前地的确是“组织”的一员,然而是外围成员。这意味着某位在街边卖菜的大妈或许就是她的“同志”,而她的那位同志实际上也真的是“卖菜大妈”——他们不是专业人士,只是反对暴政的、勇气更大一些的平民。在面对这种突发状况的时候,你能要求一个平民做到何种地步呢?
所以在她愣神儿的这几秒钟时间里,林中原本负责保卫他们的几个特工都已经被干掉了。就连那些特工本身也没料到会遭遇突袭,因为他们的存在只是象征性的——谁又能想得到有人会找到这种偏僻又隐秘的地方呢?l
第七十九章 别惹女人
维多利亚只来得张开嘴、试图喊出第一个词儿。
然后,这栋两层木屋便一整个儿地倾塌了。从远处看,这木屋就好像被装在一个巨大而透明的塑料盒子里。现在有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从天空压下,将盒子压瘪了。
坍塌时发出巨大的声响,腾起浓重烟雾。木材与金属挤压一处,随后化为碎片。这屋子里此刻有三个人。但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这三个人统统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袭击者从树林中走出来。一共就只有两个人而已。
“你把她们都给杀了。安同志可不想看见这样子,他想要活的。至少颜尉子得是活着的。”一个人对另外一个金发男子说。
但那一位低哼了一声:“她们没那么容易死。那些警卫说还有第三个人——或许那个人是个麻烦。”
“可是那些家伙也不清楚他们被雇来保护谁。”先前说话的男人抛了抛手里一枚徽章——这是在中都相当有名的一家安保公司的徽章,常常出现在某些大型企业里,“只说可能是a级,还说可能是新人类。但在他们面前一直藏头露尾……想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那么也杀了,只带颜尉子回去。”金发的男人笑笑,向前走出几步忽然又说,“这样真痛快。”
他的同伴疑惑地“嗯”了一声。
金发的男人便又笑起来:“这让我觉得回到了从前。那时候我们可不会考虑什么民意——要因为那些平民缩手缩脚。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被叫做‘同志’。”
“也许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他的同伴说。同时向那片废墟处摆了一下手。
一片六角形的乳白色光盾忽然出现在废墟的某处。随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那样,短暂地变得明亮。它的确是被撞上了——维多利亚的身影出现在虚空里。她惊恐地向这边看了一眼,很快消失。
然而那男人又随意地摆了摆手,于是更多的六角形光盾出现了。
维多利亚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地撞击在那些光盾上——看起来就好像她自己故意撞上去一样。但实际上将她牢牢禁锢的那个男人的能力却很废柴,废柴到了如非现在这种状况,他几乎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地步。
他的外号叫补匠。就和鞋匠、木匠、砖瓦匠这类人一样。不过他修补的东西比较特殊——是畸变的空间。这意味着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寻找拥有虚空跳跃能力的敌人将会出现在哪里——他只要修修补补就好了。但此时他的能力发挥巨大作用,惊慌之中的维多利亚已经被他困死了。
然后,他身边那个金发的男子也一边向前走一边伸出了手。
重力场。三倍重力场叠加到维多利亚的身上,她几乎是在一瞬间里被自己压倒在地、失去平衡。
“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压成肉酱就太残忍了。”补匠对金发男人说。
“对于死亡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残忍的。”金发的男人说。
但他的话音刚落,废墟的另一处就又站起一个苗条的身影来。
这时候月亮已经东倾。月华正好投在那个身影的脸上。
金发的男人即将握紧的手微微一颤。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然后他低声说:“你看到了吗?”。
但补匠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眯起眼睛,盯着十米远处的那张脸仔细看了看,随后长出一口气:“老兄。我们抓到大鱼了。”
又一个重力场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出现在于清清的周围。这一次是五倍重力——于清清脚下的那堆杂乱建材发出爆米花开裂一样的脆响。只一瞬间便凭空矮下去几寸。
但并不包括于清清。
在两个男人的视线里。她甚至还可以慢慢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的污灰与脸颊处的彩妆一同被抹掉,露出两对、六片闪闪发光的细鳞来。
然后于清清摘掉了遮挡着瞳孔的美瞳。两条艳红的狭长瞳孔在夜色里灼灼发亮。
接着……她迈步向两个人走过来!
金发的男人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常人在长时间承受三倍重力的时候就有可能致命,身体经过强化的能力者倒是能够长时间承受五倍重力,但是,他们也绝对做不到这样轻松——至少看起来这样轻松。
“我听说这位公主殿下是异种——看起来真没错儿啊。”金发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停下前行的脚步,用一只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结实的胸膛来。
于清清忽然加速。她伏低身子、弓腰、大幅度地摆臂,一瞬间从慢走的姿态切换为冲刺模式。细长而有力的双腿狠踏在废墟上,但激荡起来的灰尘还没来得及扬起便被吸附在地面上。因为重力的影响局部空气密度也发生变化,这使得她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怪异,像是忽远忽近的鼓点——那种古代行军时候的鼓点。
然而在五倍重力的作用下,这鼓点的节奏却没有乱。于清清在夜色里微微张开嘴——无论如何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嘴唇微张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而相当诱惑的事情,但金发人与补匠在看到此刻景象的时候却是心头一凉。
因为那张樱桃小口之中露出了细密而锋利的牙齿,一条鲜红细长的舌头在齿缝中一闪而过!变化不止如此。在最后几步的时间里,她的发丝在刹那之间变成银白,那种颜色几乎亮过了照耀在地上的月华。她脸颊两侧的六片细鳞也在发光,几乎变得透明——就好像她身体当中隐藏的某种力量即将爆发喷涌出来,而目前,她已经迫近了那个临界点。
但这种变化无损于她的美丽,甚至令她看起来更加艳丽。
金发的男人意识到了这种艳丽之中蕴含着的死亡的威胁。他同样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个姑娘。
就在于清清并拢的双手即将掠过他的脖颈那一刻,这男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步,同时低低地闷哼,似乎发挥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空气里飙出一道血箭。
于清清的手掌外沿终究碰到了那男人的脖子,因为极度高速所形成的风压轻而易举地撕裂柔软肌肤。从皮肤之下渗出来的一小股血液随着呼啸而过的空气向他身后喷射出十几米远,掌缘带起的风甚至形成了风刃——扫断了更远处三颗碗口粗细的树木之后才消失无踪。
两个人像古代的骑士那样交错而过,复又静止不动。
金发的男人不动是因为险些被吓傻了。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在他发现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扬手攻击时候迫发出的气旋可以斩断十几米之外的树木之后。而且如果不是他刚才福至心灵地闪了一下子,现在冲天而起的就是他的脑袋,而不是那些树叶了。
最关键的是……她的身上承载着五倍重力!
而且在发现事情不大妙的那一刻,他已经毫无保留地发挥自己的全部力量——现在于清清已经处于十一倍重力的条件下了。这意味着,如果她是一个普通人的话,她应该变成一具平铺在地上的尸体。
但现在于清清又站在了两人对面。十一倍重力对她造成的影响仅仅是,令她的嘴角微微下压——看起来很生气。
她似乎真的很生气。因为她又将脚步迈开了。
当她的左脚落地的时候,金发男人与补匠都感到大地微微地一颤——仿佛落地的不是一个美丽姑娘的纤纤细足,而是一只山岭巨人的大脚。沉闷的声音像是雷声,在平地上传出去很远。
补匠感受到了身上的寒意。“你最好……别手下留情了。”他对金发人低声说,“杀了她。不然风险太大。”
“我没有。”金发人只说了一句话。
但这句话令补匠如坠冰窟。
因为金发人是“王者”。这个年头的王者当然不是从前那么值钱——或许相当于从前的a级。但那同样意味着可怕的战斗力。
而眼下补匠终于弄清楚了一个事实……
那位“帝国公主”,同样是一个“王者”。怪不得外围的守卫力量那样弱——只是一群不清楚自己的雇主是谁的安保人员。因为他们的雇主根本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于清清迈出了第二步。她的银发极顺滑地贴在她的肩上,就好像刚刚洗过澡,被弄湿了。她脸上的鳞片越来越亮,现在看起来就好像六片被烧得白亮的金属。当她的右脚落在地面上那一刻,她背后的那一片空间里开始出现极淡的光晕。
随后她走出第三步。那片光晕变得更亮,甚至可以隐约看到缕缕丝线一样的轮廓,像细蛇一样在那片光芒里舞动。
“那是什么?”补匠忍不住低声问。
于清清踏出了第四步。她背后的光华收敛,凝结为肉眼可见的形态——那是一对由纯粹的光芒所构成的羽翼。每一片“羽毛”都像光箭一样斜斜指向天空,仿佛它们的边缘就可割裂最坚实的金属。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