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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尾鱼     怨气撞铃txt下载     怨气撞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第①⑥章

    季棠棠骇的魂都飞了一半,拔腿就往回跑,起步差点摔了——她的包太重,骤然跑起来平衡不了,她半道上把包给扔了,跑到岳峰车前面时,腿一软,直接跪地上去了,车里头的灯一明一灭的,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岳峰整个儿翻了个个,头歪在边上一动不动,好在安全带是绑着的,没有出现她设想中的被挤压变形的悲惨情形,季棠棠去掰车门,也不知道是里头锁上了还是被撞坏了,怎么都掰不开,她只好拼命拍车窗,拍着拍着,后方突然灯光亮起,刺的她睁不开眼睛,季棠棠心里咯噔一声,扶着车底座站起身来。

    后方是那辆大货车,奇怪,撞到人了,为什么司机不赶紧下来看呢?难道是想肇事逃逸?

    货车往后缓缓倒了一段,忽然又往前开了,等季棠棠明白过来它想干什么时,已经迟了——货车的车前杠撞上了岳峰的车屁股,铁皮和地面的刺耳摩擦声,岳峰的车又被往前撞了一下,车子整个在路上横过来了。

    季棠棠尖叫:“停车!停车!”

    声音沙哑的不像是自己的,不知道货车的司机听到了没有,他在驾驶室里龇着牙朝季棠棠笑了一下,伸手朝她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指头间还夹着烟。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肇事司机的反应,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了:难不成,他是故意撞的?

    货车又一次倒车,然后再一次往前开,像是抓到了猎物要戏耍个够的变态,季棠棠想把岳峰的车给推开,实在是推不动,眼睁睁看着货车又要撞过来,眼睛都充血了,只恨自己不能把货车给掀了,极度的愤怒之下,她做了一件自己都没想到的事,她向着货车直冲了过去!

    货车司机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刹车——季棠棠踩住车前杠跳上了车前盖,几步冲到驾驶室前视车窗,狠狠一拳砸在挡风玻璃上。

    手骨摧心裂肺一般的痛,从关节到肘,整个都麻了,挡风玻璃连一丝裂缝都没有,司机先是下意识往边上一躲,意识到凭她的力量是不可能把车玻璃捣碎之后,又乐得全身发抖,他吸了口烟,向着车窗外季棠棠的脸喷了一口,抬手时,衣袖往下滑了滑,季棠棠看到了熟悉的半截纹身。

    她感觉到车子在动了,回头去看,岳峰的车像是被撞瘫的一团废铁,季棠棠的眼泪夺眶而出,想到岳峰今天可能就会这样死在这里,死在眼前,她觉得整颗心都被活生生扯开了,她额头抵住车窗,两只手似乎要抠进玻璃里去,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我要杀了你!”

    那个司机还在笑,笑到最后,脸色忽然变了一下。

    他看到季棠棠的其中一只眼睛,眼白突然全部变成了红色——那不是普通人眼睛里冒了血丝或者是充血,那是陡然之间,刷的全部变红,几乎分不出瞳仁的颜色。

    司机疑心自己是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再想去看时,目光忽然被季棠棠身后的东西吸引了——有什么东西正快速从半空中飞过来,不像是夜鸟,也不像是路人扔的物事,那是什么玩意儿?

    ————————————————————

    绝望之中,季棠棠听到了铃声,路铃的铃声。

    声音起的急促,来势很快,像是尖利的哨声,转瞬间风声已到脑后,季棠棠下意识往后去看,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脸过去,紧接着撞上挡风玻璃,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无数条裂纹在玻璃平面上快速延展开,然后整面玻璃轰然塌下,季棠棠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司机已经骇叫起来:“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季棠棠也呆了,那是她的铃铛,莲叶形的铃盖紧紧扒住司机的头顶,而另外的古钱撞柱,像是绵软的触手,又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异形,一根一根,都延伸到司机的脖颈,然后紧紧卡住,从季棠棠的角度,可以明显地看到司机的脸开始充血,青筋一根一根暴起,还有他的惨叫:“救命,救命……”

    伴随着一声难以形容的奇怪声响,像是颈骨的折断,又像是嘭的迸破,司机的头,活生生被从脖子上拽了下来,鲜血从短颈之中井喷而出,喷到驾驶室顶又溅开,季棠棠呆若木鸡,被喷了满脸,失去头颅的身子居然还怪异地四下痉挛,两只手在方向盘上猛打,车子偏了方向,向着路边缓缓撞去,伴随着车身巨震,季棠棠也从车前盖上滚了下来,砰的脑袋撞地,脑子里的所有东西撞成了一片空白。

    但是她居然还没晕,眼睛直勾勾地看天,几秒钟后,身体的疼痛排山倒海,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是谁?我在哪?

    紧接着,记忆迅速回归,一个个熟识的人物,像是电影里的快进镜头一样在眼前闪现,但奇怪的是,每一个人都像是从哈哈镜里走出来的,要么长要么短要么斜着要么拉宽,先看到叶连成叫她“小夏小夏”,又看到母亲惊恐着压低声音对她说“快走快走”,然后是父亲,拖着沉重的旅行箱诡异地朝她笑,一边笑一边解释“出差几天”,紧接着是苗苗,指头几乎戳到她的脸,质问“你是谁是谁”,然后是岳峰,整个身体扭曲在被撞烂的车里……

    最后一个场景让她浑身一个激灵,风冷飕飕的,黑暗中,大货车侧在国道的护栏上,一边的车轮滑稽似的掀起,季棠棠撑着手臂想站起来,骨头软软的没力气,好在滚落的地方离岳峰的车不远,爬了几步也爬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撞的缘故,车门居然松动了,季棠棠拼尽力气把车门拉开,弯着身子从入口爬了进去,车里的光很暗,她擦了把眼泪,又拿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伸手去拍岳峰的脸,问:“岳峰,你死了吗?”

    没有回音,想到只是几分钟之前还在跟他说话,季棠棠痛苦的说不出话来,她把头埋在车座里哭,哭着哭着,忽然听到岳峰说话:“这不对吧?”

    季棠棠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哭都忘了,腾地就抬起头来,愣愣问了句:“哪不对?”

    岳峰没有睁眼,他勉强动了动身子,声音很虚弱:“没有一开口就问人家死了没的吧?”

    季棠棠想了一下:“好像是的,一般都是问,你还好吗……”

    她说到后来,忽然就痛哭失声,岳峰睁开眼睛看着她,想伸手拍拍她,才发觉右臂卡住了,一动钻心的疼,只好劝她:“别哭了啊,哭的挺丑的。”

    季棠棠骂他:“你妹,还嫌我哭的难看!”

    她擦擦眼泪,问他:“能动吗?哪撞着了?你试试看动一动。”

    岳峰动了一下,随即就痛的直嘘气,顿了顿回答她:“还能动,腿现在没知觉,胳膊卡住了,应该没大事,老子的车怎么着也是陆地巡洋舰,连人都保不住也太睟了点。”

    4500是许多国家野外科考队的标准配车,以可靠性极高著称,尤其是在新疆、西藏这类荒无人烟的地方,4500属于政府和部队配车,藏民称之牛头车,季棠棠对车不大懂,但听岳峰把这车叫做陆地巡洋舰,也知道应该不错,她吁了口气:“那我把你弄出来吧?你这样不舒服吧?”

    她说话间就要去解岳峰安全带,岳峰急了:“别……别。”

    见季棠棠一脸茫然,岳峰真想敲她:“你有急救经验没有?这种情况下你就让我这么待着,别我其实没什么事,让你这一拖一拉搞出事来。”

    他这么一说,季棠棠也不敢动了,想想也有道理:她不知道岳峰被撞的怎么样了,万一脑子里撞出个什么来,让她不分青红皂白乱拽一气,爆了血管什么的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她想了想问他:“你手机哪呢?我报警吧,打110和120。”

    岳峰没吭声,顿了顿问她:“撞我那孙子呢?跑啦?”

    季棠棠没吭声,岳峰看出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季棠棠小声说了句:“死了。”

    岳峰哦了一声:“他什么破车啊,QQ吧?不对啊,QQ能把我这车给撞翻?”

    “货车,大货车。”

    岳峰正要说话,季棠棠嗫嚅着嘴唇来了句:“他不是撞死的,是……被我的铃铛弄死的。”

    岳峰愣了一下:“你的铃铛?”

    季棠棠鼻子一酸,声音都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我来了这,很多事情都不受我控制了……我先报警吧岳峰,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以前不是骨钉杀人吗,铃铛怎么也能杀人了?”

    季棠棠眼泪啪嗒啪嗒掉:“不知道啊,我都没拿着它,它自己飞出来的。”

    岳峰看她的样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想了想问她:“死的恐怖吗?”

    季棠棠点头,努力不去想当时的画面,但是那一幕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整个头被拽掉了,血喷的整个驾驶室都是……”

    岳峰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靠过来点。”

    季棠棠朝他身边靠了靠,岳峰伸出还能动的左手,摸了摸她的脸,帮她擦了擦眼泪,说:“丫头,你听好了啊,有几件事,你照我说的做。”

    “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你的铃铛,你的包,在下一辆车来之前,你要离开现场。听懂了吗?你不能打这个电话报警,你没有到过这里,听懂了吗?”

    季棠棠含着泪点点头,然后摇头。

    “挺精明的丫头,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楞呢?”岳峰无奈,“我是一个人开着车,被后面的车追尾的。翻车之后我就晕了,至于后面的车出了什么事,司机出了什么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你懂吗?是后来路过的司机报警的,他到现场的时候,我还晕着,我卡在车里不能动,货车的司机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你明白吗?从头到尾,就没你这个人。”

    季棠棠大概听懂了:“那你……在这,没事吗?”

    “你最好期待我伤的重点,我伤的越重,我的嫌疑就越小,我总不能跑出去杀了那司机又把自己塞回车里……而且棠棠,这事对你只有好处,翻车是大事,待会公安、急救都会过来,估计记者也会来,事情上了新闻,闹的越大越好——秦家原本怀疑我了,事情一闹开,他们就会知道我没跟你在一起,从我身上查你这条路也就断了。总之,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你先走。”

    季棠棠轻轻点了点头:“那……你进了医院之后,我再想办法去看你。”

    岳峰松了口气:“总算有点良心,我真怕你说,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家就此别过,来世结草衔环徐图以报什么的……”

    季棠棠扑哧笑出来:“武侠小说看多了吧,跟说书似的。”

    岳峰也笑:“还有,铃铛的事,你别多想,你就喜欢瞎想,一想多了就容易钻牛角尖。这事先缓缓,以后我帮你想。你那铃铛,还有骨钉……”

    说到骨钉,岳峰忽然反应过来,这骨钉应该就是秦守成口中秦家的鬼爪了,可是用鬼爪收集怨气,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还没想明白,现在这样的情势,就更加说不明白了:“你那铃铛还有骨钉,都先别用了,等咱们汇合之后,再商量这事。”

    季棠棠点头:“行。”

    她说了之后,还是不想马上就走,就这么在车里待着,直到地面隐隐有了震动——远处似乎是来车了,必须要走了,季棠棠眼神一黯,正想出去,岳峰又叫住她:“棠棠。”

    他看着季棠棠的眼睛,轻声说了句:“你勇敢一点,千万别怕,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别怕啊,千万别怕,我在这呢。”

    季棠棠不说话了,她愣愣地看着岳峰,岳峰有点窘,刻意避开了季棠棠的目光,他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许是因为发生了铃铛杀人的事,他怕她又受刺激,还因为现在帮不了她,又要让她一个人躲躲藏藏,她一个女孩子,表面上装的再厉害,到底是会害怕的,他就是想让她明白,这世上没什么可怕的……

    岳峰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口拙了,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明:“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是你的后盾明白吗?坚强的后盾。”

    季棠棠含着泪笑出来:“我知道,我这后盾多坚强啊,像个烤鸭一样倒吊在这里,撞车之后继续坚强,跟我说了这么多话,可见是皮厚不怕撞……”

    岳峰气的差点晕过去,他瞪着季棠棠吼:“你妹的你才烤鸭,你全家都烤鸭……”

    后面的话没说完了,季棠棠忽然凑上来,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很柔,很短,凉凉的,美好的触感,她没有再说什么,很快离开,临走时,把车门给关好了。

    岳峰的大脑有一段时间停止了运作,他脑子特别乱,理不出个头绪来,这个吻来的太突然了,之前不是在谈烤鸭吗?这跨度也太大了。

    那以后多谈谈烤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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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棠棠先去拿包,背包后头破了个口子,铃铛确实是从包里飞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呢?只记得自己当时气到血上涌,但自己那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铃铛啊。

    远处的车光已经遥遥在望,看来要过车了,季棠棠背起包,迅速跑到侧翻的大货车旁,踩着脚踏把车门打开,驾驶室里浓重的血腥味,没有头的尸体斜倚在角落里,断头处还冒着血泡,手垂在身边,手边靠着的,正是那个拽下来的头颅,铃铛还包在头颅上。

    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季棠棠移开目光,一点点伸手去拿铃铛,刚触到铃铛的拎绳,忽然一声短信响,设的不知道是什么怪异的音乐,惊的季棠棠脚下一滑,差点从车上掉下去,定睛一看,尸体的上衣口袋里一亮一亮的,应该是手机。

    这个人的身上,有飞天纹身,而这个纹身,是她从古城来敦煌的最主要原因,她并不知道前一天在废楼遇到的眼镜他们身上也有这个纹身,她只是觉得奇怪,此前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有飞天纹身的人,为什么他们要对岳峰下杀手呢?

    她迟疑了两秒钟,颤抖着伸出手去,拉下死者外衣的拉链,掏出了那个手机。

    车声好像更近了,季棠棠心中一凛,顾不得看手机,飞快的拿过铃铛——还好,铃铛已经松了,否则要让她把铃铛的撞柱从人头上一根根掰下来,她真是要疯了。

    她从大货车撞破的高速路网破口处钻了出去,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回头看时,已经有车子在车祸现场停下来,离的这么远都能听到司机的大叫,她在黑暗中站定,慢慢把目光传了过去: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心,生怕来的人又是肇事者一伙的,那样岳峰就危险了。

    幸好不是,来的是辆双层长途卧铺客车,能清楚的看到车子的二层有人正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司机在原地打电话,有好事者去开岳峰的车门,还有两个人爬上了那辆大货车……

    季棠棠收回目光,她低头看着手机,揿开了那条短信。

    “完事了直接过来,只知道那小子叫石嘉信,广西人。其它的,见面了再说。”

77第①⑦章

    季棠棠背着包在高速公路的拦网外走了一段,从小道转上大路,又拦了辆出租车到最市中心的位置下,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好奇的打量着她那个破了口的背包,季棠棠在路上张望了一会,走到临街开的一个狭窄的门面上,门头的灯箱上闪烁着四个字:振华旅馆。

    前台正对着门口,前台后面是条往地下去的楼道,市中心的位置时常可见这样位置黄金但条件恶劣的小旅馆,前台的女服务员有些邋遢,缩在凳子上嗑瓜子,看到季棠棠过来,连招呼都懒得招呼,下巴抬了抬,示意了一下墙上贴着的价格表。

    单间60。

    钱倒不是问题,季棠棠犹豫了一下,问:“我忘带身份证了,能住吗?”

    女服务员这才抬头打量了她一眼:“那得100。”

    她很快又加了一句:“你没身份证,我们也要担风险的啊。”

    季棠棠松了口气,任何可以用钱打发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她交了钱和押金,领了把钥匙,楼梯走道又滑又腻,伴着一股子溲臭味,季棠棠捂着鼻子走到底,顺着指示牌往右,第三间。

    屋里只有一张床,床单能看出黑污来,墙皮剥落了大半,墙对面一张坏了扇门的电视柜,上头搁着台老式电视机,季棠棠先看电视,想看看有没有车祸的新闻,遥控机一摁,电视屏幕上哗哗都是雪花,季棠棠很是怅然地把遥控器放下,转念一想,记者估计还在抢新闻的路上,车祸的事没这么快报的。

    她坐在床上看手里的手机,那条短信过后,就没其它动静了,季棠棠很犹豫——她很想发条短信过去问一句“地址哪儿”,又怕人家早就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凭白发这么一条反而让人生疑,更怪的是石嘉信这个名字的突然出现:他不是带着盛家的两个男人回八万大山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在电视屏面映出的人影上看到自己憔悴的脸,低头一看,有几缕头发被血打结了,心里头一阵恶心,从背包里掏出折叠的户外脸盆和毛巾,去先头看到的洗漱间洗脸。

    这里的洗漱间也很脏,贴着老式瓷砖,地上都是水的污渍,居然有个染了金黄色头发的女人坐在门口的地上打电话,季棠棠小心翼翼地绕过她,走到洗漱池子边在盆里接上水,又把毛巾放到里面浸了浸。

    那个女人打电话的声音很大,语气相当不耐烦:“我怎么知道,就是找不到人呗,狗日的,老娘没钥匙进不去屋,只好住旅馆了。”

    “你吃shi长大的啊,报个屁警啊,报警我怎么说啊,说有个**的姐们不见了?我进不去屋了?你怕公安不知道我是**的是吗?”

    季棠棠觉得很尴尬,低着头拧毛巾,真心不想去听,奈何空间小声音大,那女人的声音还是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

    “找什么找啊,八成跟野男人跑了,过两天玩腻了也就回来了。老娘非扇她不可,这屋是你一个人租的?走了也说一声啊,至少钥匙留下不是?今儿没找到开锁的,明儿老娘就找人把锁给撬了,不是,老娘今晚就再找人去撬!”

    越说越是粗俗不堪,季棠棠匆匆擦了把脸就离开,经过那女人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特意多看了她两眼。

    回到屋里,出乎意料的,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又来了条短信,还是同一个人发的:“多久到?”

    季棠棠想起旅馆所在的这条路叫津门路,她犹豫了一下,发了条很是模棱两可的短信过去:“快没电了,不好接电话。刚到津门路,从哪边过去近?”

    那头很快就回了:“津门路头上黄河路,到底就是茶座,三楼,包房302。”

    季棠棠松了口气,具体地址居然就让她这么虚真虚假的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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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路底,果然是个茶座,环境还挺优雅,人也不太多,季棠棠上来就要三楼的包房,三楼的包房空的多,服务员让领座员带她上去挑,包房分两种,靠右面的是一间一间的单间,左面是开放式的茶座,但周围都用珠帘挡着,季棠棠似模似样挑三拣四了一番,选了302正对面的茶座,又点了壶玫瑰花茶。

    302的门关着,但这难不倒她,她双手捧着茶杯窝在茶座的沙发里,看似闲暇,暗地里,目光已经溜到了302的门口。

    四四方方一扇门,门底下有光透出来,这就是她进的口了——目光从门缝底下挤了进去,再看屋里时,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石嘉信在。

    他脸色很阴,坐在桌子边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手机,旁边的椅子上绑了个男人,头垂在一边,脸肿的老高,鼻子下头拖着两行血。

    所以说,短信是石嘉信发的?

    不对,第一条短信应该是这个被绑住的男人发的,这个男人和撞岳峰的司机是一伙,因为他短信里说的明白:“只知道那小子叫石嘉信,其它的,见面了再说。”

    她可以这么理解,这两个人,今晚上约了石嘉信或者被石嘉信约了见面,没想到各自都有变故,一个被石嘉信收拾了,一个被她收拾了。

    但是这整件事里,石嘉信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呢?

    季棠棠想不明白,就在这当儿,石嘉信已经没耐心了,他把那男人的脸给抬起来:“你那同伙呢?怎么还不来?”

    那男人有气无力:“不知道,手机在你那,我做不了假的。”

    石嘉信冷笑一声:“他真的从昌里路绑走过人?”

    “前一阵子他都在那一片转,是盯上了两个女人,后来也下手了,但里头有没有你朋友,我真不知道,你得问他。”

    石嘉信盯着手机看,脸色愈来愈沉,突然间就去揿手机,电光火石之间,季棠棠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迅速收回目光,把带的手机往茶壶里一浸,顺势把盖子也盖上了。

    石嘉信是在找他的那个女朋友尤思吗?他不知道尤思已经死在盛影手里,转而怀疑上了这伙人?而这伙人正好也绑架过两个女人?但是不对啊,那天听盛影的说法,石嘉信和尤思不是约在火车站见面的吗?那盛影她们应该是从火车站带走尤思的,这个昌里路又是怎么回事呢?

    想着想着,一个念头突然转上来:天哪,自己居然还在这里穷想八想的,要知道,石嘉信是能闻出她血的味道的!

    季棠棠头皮直发麻,虽然不知道隔着这个距离石嘉信到底能不能闻到,但她还是不愿冒这个险……

    她站起了想走,几乎是在与此同时,对面的门开了,石嘉信反手就把门给带上,也不知道里面的男人是死是活。

    季棠棠慢慢又坐回了沙发上,此时出去,估计会跟石嘉信撞个正着——她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期待着石嘉信心烦意乱之下,察觉不出周围的异样先行离去。

    不过好像事与愿违,因为,石嘉信突然间不动了,紧接着,他慢慢看向茶座的方向。

    到底是狗鼻子,天性如此,季棠棠反而平静下来,她和石嘉信曾经有过短暂的交手,平心而论,她觉得单打独斗,自己并不吃亏。

    而且,这么公开的场合,楼上楼下多少双眼睛,你能怎么样呢,你敢怎么样呢?

    季棠棠把茶壶往自己边上挪了挪,真打起来,把茶壶打碎,手里头也算有能要人血的工具。

    石嘉信走过来了,他在门口停下,珠帘晃着,看不清他的脸,可以看到整个人的轮廓,他就在那头不动,季棠棠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的很直,有一瞬间,她转过主动攻击的念头:她可以把面前的茶桌掀起了去砸他……

    不过还是算了,伺机而动吧,看石嘉信这架势,不像是要跟她恶斗一场。

    果然,顿了片刻,石嘉信缓缓举起了双手。

    像是投降。

    他说:“能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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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十来秒的功夫,季棠棠没有说话。

    然后她问了一句:“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这话说完,她被自己的冷静和语气的淡漠给吓了一跳。

    以往见到石嘉信,总是心头忐忑落荒而逃,加上近来状况频发,她的精神时刻触到崩溃的结点,情绪相当不稳定,哭的多,歇斯底里的也多,暗地里,自己也看不起自己,觉得脆弱地要撑不住了,但是现在,这么平静的态度,这么足的底气,像是个谈判高手,像是久经沙场的斗士。

    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岳峰说的那句话吗?

    “千万别怕,我在这呢。”

    季棠棠的眼睛有点发烫,在最不该走神的时候,她居然恍惚了,她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岳峰,他被人从车里救出来了吗?送医院了吗?会出事吗?她以前也看过一些报道,知道车祸中受伤的人,乍看像是没事,但其实都损伤挺大,有时候进了医院反而没挺过去,之前跟岳峰对话时,他不是也让她别乱拖乱拽,怕搞出事来吗?

    那他现在,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

    季棠棠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她有一种想推开石嘉信马上回到车祸现场的冲动。

    石嘉信的话把她的思绪给拽了回来:“只要想谈,可谈的东西还是不少的。再说了,难道你还怕跟我谈吗?该怕的是我才对吧,盛家和秦家的女儿,盛家的路铃和秦家的鬼爪,你想动我,就跟碾死只蚂蚁一样容易,只是谈谈,有什么好紧张的?”

    秦家的鬼爪?

    季棠棠没有反应出鬼爪和骨钉的联系:她什么时候有过秦家的鬼爪了?

    但是在石嘉信面前,她不想有任何的失措,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在气势上压倒石嘉信,她就是想让他明白一点:局势是她掌握的,她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尤思的死。

    石嘉信依旧保持着抬起双手的姿势:“我能进来吗?”

    一道帘子而已,又不是一堵墙,想进来早冲进来了,这么三请四问的,礼数很周到,季棠棠也不是不上道的人:“进来坐吧。”

    石嘉信掀开帘子走进来,看到季棠棠时,他愣了一下,说了句:“你跟盛清屏长的是很像。”

    居然是这样的开场白,想到横死的母亲,季棠棠的心头一酸,她指了指边上的沙发:“坐吧。”

    又揿桌上的服务铃,要了一壶普洱。

    服务员斟茶的时候,季棠棠问他:“你见过我妈妈的照片是吗?”

    石嘉信点头:“盛家的女人,都有照片留下来。挂在大房里,那时候还是黑白照片,你妈妈很漂亮。”

    他忽然四周看了看:“你妈妈也在这吗?”

    季棠棠眼帘一垂:“没有,她在老家。”

    石嘉信看了季棠棠一眼:“你爸爸是秦家人,你妈妈知道吗?”

    这问话,像是把锥子在心里头搅了一下,看来,石嘉信并不像她认为的那样一无所知,季棠棠很是警醒,她觉得两人好像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知情的程度:“家务事,外人管不着。”

    石嘉信笑了笑:“从来就没有盛家和秦家结亲的先例,如果不是看到你的鬼爪杀了盛影,我也不敢想象路铃和鬼爪能够听一个人的使唤。”

    鬼爪杀了盛影?也就是说,骨钉=鬼爪?

    季棠棠的面色有点僵,她桌子下的手死死掐住了腿侧,语气尽量保持平静:“秦家的鬼爪?”

    “我听说,鬼爪杀人特别残忍,那场面,真跟进了地狱一样,死在鬼爪手上的人,怨气极大,作祟的可能性也大,你用鬼爪杀了盛影,她没有骚扰你吗?”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石嘉信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盛影的死,听起来不像是突发,而像是计划之中、意料之内。

    季棠棠笑了笑,她从石嘉信的眼睛里,居然看到自己的面色有几分狰狞:“骚扰了,我让她滚远一点。”

    石嘉信的脸色稍稍变了变。

    季棠棠慢慢凑近石嘉信,眼神很毒:“盛影的死,怎么能都推到鬼爪上?你也有份,是吧?”

    石嘉信没有立刻回答,在他开口之前,季棠棠又补充一句:“如果你对我撒谎,你就从这张桌子上,滚出去。”

    她重新坐正,掀开先前的茶壶,掏出那个水淋淋的手机,咣当一声扔到桌上,迎着石嘉信的目光,半是挑衅地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房间:“电话没打通是吧,很少有手机能防水的。”

    石嘉信不说话了,他看了季棠棠半晌,忽然笑起来,他换了个坐姿,扯了扯衣领,长长吁了口气:“跟你说了这么点话,我后背都出汗了。看起来,你对我挺了解的,你怎么称呼?”

    季棠棠冷笑一声:“盛夏。”

    “哦,盛夏,难怪挨着你坐会出汗。”石嘉信往沙发靠背上一仰,“你比我想的厉害,那我挑开了说,我对你没恶意,盛家的事,我不想掺和——这一点,你从我对盛影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那么想跟我谈,总是有目的的。”季棠棠不动声色,“开门见山,把目的给我挑明了,不然,从这张桌子上,滚出去。”

    石嘉信皱了皱眉头:“你挺不友好的。”

    “我没拿你喂我的鬼爪,已经挺友好了。”

    石嘉信的脸色又是一变,看起来,盛家和石家对鬼爪的忌惮,的确不是信口雌黄。

    “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之前,把盛影的事给我交代清楚,盛影的死,你在里头,是个什么角色?”

    石嘉信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吁了口气:“我第一次见你,闻到你身上同时有盛家和秦家的血的味道,再联想近几十年盛家外逃的女人寥寥无几,我就猜到,你可能是盛清屏的女儿。”

    “盛清屏的女儿,一定是有路铃的,但是你身边有没有秦家的鬼爪,我并不确定。我让盛影用她的化尸铃去感应路铃,有一种说法,盛家的铃铛之间,可以相互感应,但是从来没有铃铛能够感应到路铃,这个说法对也不对,怎么说呢,其实只差了最后一步,意思就是,盛影的化尸铃能够到达距离路铃很近的地方,但是就是差了临门一脚,它找不到。”

    “所以,化尸铃不知道路铃在哪,路铃却知道化尸铃来了?”

    石嘉信并不否认:“确切的说,是这样。路铃和化尸铃同属盛家一脉,虽然路铃也会护主,但是它不会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但是鬼爪就不一样的,鬼爪是秦家的,本来就有攻击盛家人的本性,更何况,在我的唆使之下,化尸铃是带着极大的恶意去感应的。”

    季棠棠大致明白了:“所以,引出了鬼爪,是吧?”

    “盛影一出事,我就知道你身边还有鬼爪,是个非常棘手的人,所以赶紧离开。”

    季棠棠讥诮的笑:“是么,我还以为,是怕警察查到你呢。”

    石嘉信有点意外:“那时候你也在?”

    季棠棠带着几分恶意,一字一顿:“是,无处不在。”

    从石嘉信的眼神中,她知道自己赢了,她成功地在石嘉信面前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神秘莫测能力无边的人了,他越是忌惮她,她就越能虚真虚假地在他这里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得意之余,心底难免又有几分自嘲心酸:这也就是表面假象吧,片刻之前,她还狼狈到落荒而逃,龟缩在地下小旅馆里头一筹莫展,现在,居然在这玩转起幕后黑手的角色了。

    石嘉信倒很想得开:“也好,既然你这么能耐,能够洞察一切,那你总该知道我没撒谎,对你,我是表现出极大的诚意了。”

    季棠棠面无表情:“那你能告诉我,你和盛影算是一起长大,什么了不得原因,要下这么狠的手呢?”

    谈话以来头一次,石嘉信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戾气。

    “或许是因为,她对那个她以为是尤思的人,下手太狠了。”

    季棠棠心头一震,她想起了那张写着SOS的烟盒纸包,想起了那个浑身戳满了血窟窿的女孩。

    “你把尤思给换了?你和尤思约在火车站见面,你设计让另一个人去了,让盛影以为她就是尤思,盛影杀了她,自以为绝了后患,真正的尤思就安全了,是吧?”

    说到后来,季棠棠有点脊背发凉:“当然了,还不算绝对安全,盛影死了,尤思的安全才能更有保障,对吧?”

    她不去看石嘉信的表情,自己笑起来:“我真是开眼界了,在八万大山长大的人,石家的人、盛家的人,果然都不是简单角色,哦,对了,还有秦家。”

    比起石家和盛家,秦家的心计只有更胜一筹吧?她裹挟在这三者之间,这么简单这么蠢的猪一样的头脑,居然还没有被玩死,该怎么形容呢?

    傻人有傻福吧。

    石嘉信的脸上看不到半分的愧疚或是恻然,他拿起茶壶,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斟满:“每个人,都有自己想保护的人,我这么做,无非也是想保护我的女人,中间牺牲一个两个,也是在所难免。对于我来说,伤害尤思的人,就是跟我过不去,盛影也好,他们……也好。”

    他们?电光火石之间,季棠棠明白过来,她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也就是说,尤思还是出事了,对吧?”

    石嘉信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屑和挑衅,他有点愤怒,但还是压了下来:“我让尤思在昌里路的一间屋子里等我……后来失去了联系,我才发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几番打探下来,让我找到可疑的人,表面上,他们都是些不要命的混混,但是逼问下来,他们的背景比我想的复杂。我没有那个能力,去单挑这种团伙组织,我也不想惹到这样的人物。”

    季棠棠冷笑:“所以呢,就让我去惹?”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石嘉信笑了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只是突然想到,大家是有合作的可能性的。我跟你之间无仇无怨的,说起来,还沾亲带故有点渊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帮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总有用得上我的时候,有一句话说的挺好的,只要有共同利益,敌人转脸就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酒,你看咱们现在不就在一张桌子上喝茶吗?况且我们还不是敌人。”

    季棠棠没吭声,但她承认,她已经让石嘉信给说动了。

    “而且,我也不是笨蛋。”石嘉信看着她,“我对你说我想谈一谈的时候,你让我进来了,那就表明,你自己也是想谈的——原因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杆秤,也就是说,我这个人,对你来说,不是全无价值的。还有,你出现在这里,拿着那个人同伙的手机,你是不是也跟这伙人有过节?那太好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了不是吗?”

78第①⑧章

    季棠棠说:“我要考虑一下。”

    说完了她就没有再理石嘉信了,一个人抿一杯普洱茶,一小口一小口的,眼神也在飘,若有所思的模样,其实她实在没什么可考虑的,某种程度上讲,石嘉信跟她说的也就是她所希望的:这么难得碰到一个八万大山出来的人物,这么难得他要同她合作,合作多好啊,她可以时不时地诈到点有用的信息,比她一个人想破了脑瓜子都不得要领要好的多了是吧。

    但是不能答应的太爽快,太爽快了他可能会有疑心,架子还是要端一端的。

    石嘉信耐着性子等她考虑,他觉得季棠棠这个人有点不可捉摸,尤其是她对他的很多事情居然了如指掌形同亲见,让他真的有点不寒而栗,但撇开这些,他觉得两人还是具备合作的基础的,甚至,他多少有点欣赏季棠棠冷静狼的态度,能狼就好,狼的人知道去思考得失、利益还有值得与否,好过歇斯底里为了狗屁不如的门户之见动刀动枪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不过,对于季棠棠,他还是有着好奇心的。

    言谈中,她显然知道自己是盛秦两家结合的产物——秦家对她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她是再好不过的炼鬼铃的人选了,秦家居然能忍住不下手而且让她动用鬼爪?从初见到现在,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盛清屏怎么会放她一个人到处出来乱走呢?他没见过她用路铃,倒是亲眼看见盛影死在鬼爪之下,那这是不是说明,她更偏秦家人一点,是在为秦家人做事?

    如果不是为了尤思,跟这个盛夏,可能还是对头,但尤思一旦出事……

    什么盛家秦家,两家结怨的时候,他石嘉信还不知道在哪呢,凭什么一生一世为远的找不着边的仇怨殉葬?

    想到尤思,石嘉信心头有点烦躁,抬头看季棠棠时,她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石嘉信突然冒出一句:“你有想过回八万大山吗?”

    季棠棠心里震了一下,她转头看石嘉信:“我能回去吗?”

    石嘉信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应该没关系吧……毕竟当年杀人的是你妈妈,又不是你,我想……”

    季棠棠愣了一下:“我妈妈杀过人?”

    石嘉信有点惊讶:“你不知道?”

    短暂的静默,石嘉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事,我多嘴了。”

    季棠棠一颗心猛跳,但是话还是说的很到位:“这也不奇怪啊,有哪个做妈的,会把女儿叫到身边告诉她自己杀过人啊对吧。不过,我妈妈是吩咐过我,让我不要再回八万大山,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听你说起来,可能跟这事也有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吧。”

    石嘉信吁了一口气,他先还怕季棠棠对这事忌讳,没想到她倒挺看的开的,给她说说也好,方便拉近两人的距离:“当年……呃,那个时候,盛家的女人都住在溶洞里,溶洞外围是石家人住的寨子,你妈妈决定私奔……决定跟你爸爸走,后来听说,她应该是半夜跑的,溶洞的入口是个盛家的老嬷嬷守着,我想你妈妈当时应该是惊动了老嬷嬷,争执之下,可能失手就……”

    季棠棠打断他:“那个老嬷嬷是怎么死的?”

    “枕头……闷死的。”

    季棠棠哦了一声,过了片刻,她忽然就觉得好笑而愤怒:“那他妈还叫失手吗?”

    石嘉信被她脱口而出的粗话吓了一跳,这当然不是失手,他说是“失手”无非顾及季棠棠的面子往盛清屏的脸上贴金而已——事实上,过了这么多年,知晓内情的人提起此事时还是余怒未消,这可能也是盛清屏无法回头的原因:有些出逃的盛家女人,不堪外头的各种压力还是回来了,盛家也大度的重新接纳,但对于盛清屏,回来了估计也逃不过家法的惩治,倘若盛家人坚持母债女偿……

    季棠棠也想到这一节了:“我要是回去了,也就当个替死鬼了是吧?”

    石嘉信想了想:“我相信盛家人还是讲道理的,你和你妈妈毕竟是两个人,她做的错事,不能记到你头上。但是你手上又添了盛影这一笔……”

    他清了清嗓子:“当然我也难辞其咎……不过新仇旧恨,到底也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季棠棠没吭声,她一仰头就把茶杯里的茶喝完了,茶壶拎起了又倒满,咕噜又是一饮而尽,倒到第三杯时,茶壶快见底,怎么倒都倒不出来,季棠棠烦躁极了,拎起茶壶就往地上砸。

    砸完了,一地细瓷湿茶,季棠棠反倒平静了,她对石嘉信说:“你把钱给结了,茶壶给赔了,明晚上,这个点,还在这见。”

    说完了转身就走,石嘉信坐着不动,直到她快走到门口了,才问了她一句:“所以,我的提议,你是答应了是吧?”

    季棠棠身子僵了一下,但她没理他了,只是狠狠掀开帘子,用的力太大,居然扯落了一根,珠子哗啦啦落到地上,有几颗还弹了几弹。

    石嘉信笑了笑,心里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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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棠棠一路都在疾走,心里头憋着一团火,过马路时险些被车给撞着,也不知是怎么回到地下小旅馆的,越看这几平米的小房间越觉得逼仄,手边摸着电视遥控机,揿了开关,电视上又是满屏的雪花,她终于找着了发泄的对象,冲到面前朝着电视壳就是一巴掌:“你TMD也犯贱!”

    这一巴掌居然打出奇迹来了,电视屏幕跳了两下,正常了。

    季棠棠吓了一跳,往后头插线处一瞧才反应过来先前应该是有线电视线松了,让她这么一打反而打回原位了。

    封闭的小房间里有了电视的噪音就像是有了点活气,季棠棠愣愣坐在床上开始调频道,一共七个频道,挑完了又从头开始,看着影像一页页地换,像是玩不费头脑的游戏,或许是有了先前秦守成的事儿打底,对盛清屏也杀过人的事,反而不是那么难接受了,但心里头凉凉的,觉得生活总是要跟她开玩笑一样,季棠棠比之盛夏,所有的东西都改头换面,至少留一两处真实的吧,想不到每个人都有遮遮掩掩的另一面,每个人都有秘密。

    正想着,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摁回刚刚跳过去的频道,果然是夜新闻频道,屏幕上是新闻现场,灯光闪烁的高速路,一辆大客车,车主正在接受采访,操一口外地口音,表述起来很是夸张:“就看见一辆车翻在那块头,就是那块头,靠近一看还有一辆,把我给嘿的嘞……”

    季棠棠的心砰砰跳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过什么关键环节,看画面背景,警车的车灯闪烁,有穿白大褂的匆匆而过,新闻画外音起:“这是本市今年第一起特大车祸,车祸原因有关方面还在调查中,伤者已送往医院观察……”

    这伤者指的应该就是岳峰了吧,毕竟另一辆车上的“伤者”是没什么送院观察的必要了,季棠棠还注意到从头到尾,新闻对另一辆车上发生的凶案只字未提,想来还在春节期间,不想透露太多给民众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季棠棠赶紧从包里掏出纸笔,记下了夜新闻热线的电话,决定明天找个公共电话,就说自己是伤者的朋友,要问问送的哪个医院,今晚上相信“有关单位”一定是忙做一团,去了反而坏事。

    这些堪堪忙完,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季棠棠把睡袋在床上摊开,钻进去躺下,身子骨终于松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老话说“先睡心,后睡眠”,心乱如麻,怎么也合不上眼,翻来覆去几趟之后,摸黑从包里掏出了风铃和鬼爪。

    岳峰叮嘱过她不要胡思乱想,但怎么可能呢?

    原来,这是秦家的鬼爪。

    盛家化解怨气,怎么会用秦家的鬼爪呢?是盛清屏欺骗了她,还是说,母亲留给她的那封信,已经被动过手脚了?

    转而又想到自己一直是在秦家人的监视之下——那么用鬼爪杀人,很可能是秦家人事先设计好的,她一直在做的,根本也不是在化解怨气,而是秦家人希望她做的事。

    秦家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怪了,到了这层,反而不愤怒了,也不难过了,相反的,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凄凉况味:还能怎么样呢,蠢也蠢了,发生了也发生了,该杀的,不该杀的,她也都杀了,被人牵着鼻子走,也走到这一步了,黑暗中,季棠棠盯着房间的门发呆:要是有警察破门而入该多好啊,都抓起来算了,一窝端得了,秦家的、盛家的、石家的,还有她自己,都判个死刑,刷刷刷一梭子扫过去,世界都清静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钟,终于受不了,三下两下从睡袋里爬出来,穿好衣服围好围巾带好手电出门,管它的,她要去找岳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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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找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那头倒挺热情,说是送的市立一院,具体病室不知道,季棠棠心说这倒不是问题,大不了一间间打听。

    真正的问题是她事先没预料到的,没出租车了。

    这里不是上海北京这样的不夜城,夜间运行的出租车特少,到了后半夜简直就是罕见了,季棠棠在大街上冻了半天,也没见过一辆车,无奈之下发了狠,决定直接走过去,幸好临街口的机关单位有门房值夜的,大致问了方向之后笼着头缩着脖子出发,权当是锻炼身体了。

    闷头走了几公里之后才发觉不对,她好像拐错了方向,进了一条脏破的小街,街里头还有一道一道延伸进去的小巷,有点像是上海的老式里弄,季棠棠在小街上打着电筒乱扫了一下,正准备原路退出去,忽然心里一动,又往前走了一段,手电打在入口处的牌子上。

    昌里路。

    这不就是石嘉信提过的那条路吗?

    季棠棠咬了咬嘴唇,朝小巷里探了探头,正犹豫着是不是再朝里走走,里头忽然就传来脚步声和人声了,近了点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麻烦了啊师傅,你看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

    那师傅倒挺有气的:“知道麻烦了还半夜来找!不开门你还就不走了!什么人这是……”

    那女人登时就来气了:“哎哎,开锁本来就是你工作,再说了,老娘不是多付你钱了嘛,有钱了还堵不住你嘴呢!”

    这声音听着耳熟,语气也熟,人到近前时,季棠棠往边上让了让,抬眼看时,这女的一头金毛,俨然就是她在旅馆水房里遇到的那个。

    半夜巷子口有人乱转悠,本身也挺打眼,那女人瞅了季棠棠一眼,不过没认出她来,翻了个白眼也就过去了。

    季棠棠想了想,继续朝巷子里走,半夜三更的,其它屋子都灭灯了,只一间还亮着,季棠棠估摸着这就是那女人住的地方了,她走到窗口,贴着玻璃朝里看了看,桌子凳子组合柜,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正看着呢,身后脚步声响,那女的送完人又回来了,看到季棠棠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她很是警觉:“干嘛呢你,想偷东西啊?”

    季棠棠看看她,又看看这屋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强烈的直觉:她觉得这间屋子,一定就是石嘉信说的那间尤思待着的屋子!

    那女的见她不回答,心里头更是犯起了嘀咕,不过又不觉得她像是很有杀伤力,索性背对着她开门,门开了一个小缝赶紧挤进去,反手正要关门,忽然砰一声,季棠棠单手把门给拍住了。

    那女的急了:“想干什么呀你,抢劫啊,老娘一巴掌扇死你信不信?”

    季棠棠笑嘻嘻的:“你屋子,不只你一个人住吧,还有个房间是不是?”

    “关你什么事啊,有八个房间也不关你事啊。”

    季棠棠一点都不生气,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一百块钱:“咱们在那个小旅馆见过,我也住那的,那里脏的很,没法住,让我住一晚行不行?”

    那女的愣了一下,看了眼红色的钞票,语气缓和点了,但是并没有见钱眼开的意思:“你有这钱,去找旅馆住呗,我这又不开旅馆。再说了,过两小时天就亮了,开什么玩笑呢你?”

    季棠棠又抽一张出来:“两百,住一晚,行是不行,你说句话吧。我又不住你那间,再说了,你这屋里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能把你桌子扛了跑了?两小时,你赚两百,划算不划算?你要不放心,你这晚上不睡觉呗,天亮我就走,怎么样?”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了,顺势把两张钱抽走,对着屋里的灯看了又看,季棠棠问起怎么称呼,她答了声:“大美。”

    验钞完毕,她带着季棠棠去另一间屋子,其实就是一间屋子隔开的,空间特别小,一张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个无纺布做的简易衣柜,一进屋,季棠棠就打了个哆嗦,她问大美:“你不觉得这屋特别冷吗?”

    大美爱理不理的:“冬天当然冷了,你南方人吧,不知道咱这冷啊,我跟你讲啊,没暖气的,也没空调,你自己要住的。”

    说完了扭着屁股转身就走,季棠棠看梳妆镜里她的背影扭啊扭的,突然就乐了,怎么说你也赚了钱了,还甩脸色给人看,至于嘛?

    她在床上坐下来,顺手拿过床头一张相框照片看,里面的女人她见过的,死在盛影手下的那个——照片里头卷发红唇,金色眼影,风尘之气尽显,想起当时照面时,她倒是铅华洗尽素面朝天的,这也是石嘉信吩咐的吗?为了她的形象更像尤思靠拢?

    大美是做小姐的,那这个女人想必也是同样的职业了,石嘉信选她,应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她们更容易被钱收买去做一些事情,而且,真的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想着报警去找吧?大美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了么:“报个屁警啊,报警我怎么说啊,说有个**的姐们不见了?你怕公安不知道我是**的是吗?”

    连同住一处的都不去找,还有谁会出头呢?嫖客?

    季棠棠苦笑,她抽开梳妆台的抽屉,里头乱起八糟放了很多东西,口红,卫生巾、粉饼、黑丝、刀片、挂着头发的卷发梳子,还有包吃了一半的饼干,看得出也是个生活无序的,正想把抽屉关上,忽然停了一下,然后伸手进去,在抽屉的角落里摸出两样东西。

    火柴和白蜡烛。

    季棠棠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她抬起头,看着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

    这个法子,她在古城时试过的,那时没有成功,反而被雁子姐上了身,很是出了一阵乱子,但是现在,应该不一样了,那时候她还菜鸟的很,也没有什么能力,但是现在,应该是时机成熟了吧。

    季棠棠犹豫了一回,走到门口,把门给关上,顺手把灯也给灭了,大美坐在客厅里涂脚趾甲油,听到动静,抬头朝这里看了看,嘀咕了句:“又搞什么幺蛾子。”

    季棠棠在梳妆台前坐下,划着火柴梗子点着了蜡烛,光焰跃动,镜子里自己的脸忽明忽暗的,她用刀片小心地在掌心里划了一道,尽管动作很轻,还是疼的嘘气,等掌心泛出血珠时,她把手掌贴在镜面上,以镜子里烛焰的位置为中心,划了一个圆。

    没有借助任何的工具,但像是有什么在冥冥中做指引,这个圆画的特别正,季棠棠心里有点底了,她看着镜子里的烛焰,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你在这里,这屋里特别冷,我妈妈告诉过我,当你觉得身边忽然异常的冷,那是有鬼魂在升起。”

    死一样的静默,烛焰突然乱飘,像是马上要熄灭,镜子里影影绰绰,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面目,但是始终没有恢复成人的全貌——那是个被化尸铃化了一半的女人,身子的另一半,血混着皮肉,像是正在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小棠子,要hold住,天亮就可以去找小峰峰玩了哦

79第①⑨章

    即便是见过鬼爪杀人的血腥场面,季棠棠还是感觉到强烈的恶心和不适,她极力避免去直视镜子里那个残破的人,头皮麻麻的:不过比起古城那次,这次算是好很多了,上次沈家雁刚一出现她就没了意识,完全被上了身,这一次,至少是进步了。

    但是要怎么样跟这所谓的“鬼”去沟通呢?

    跟她说话,她能听到吗?似乎鬼是不能跟人直接通话的,盛家流传下来的经验里也说,阴间的人只能用自己的气去撞响铃铛,依赖能够听懂铃语的盛家的女儿来传递信息——这一点应该是不假的,因为最近几次的经历,凌晓婉也好、陈伟也好、陈来凤也好,还有那个自始至终没有见到面的雅丹魔鬼城的女人,从头到尾,她能看到对方的行动或者表情,但是从来没有听过他们开口说话。

    更何况,这一次,她根本连路铃也没有带。

    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平复下心头初起的恐惧之后,季棠棠鼓足勇气看向镜子里,轻声问了句:“你有什么,想跟我交代的吗?”

    镜子里的女人缓缓抬头,一张几乎毁掉的脸上,两只眼珠子居然还是清亮的,她盯着季棠棠看,然后慢慢地,把手伸了过来。

    明知道那是镜子,手是伸不出来的,但这样贞子一样的姿态,季棠棠还是吓得直往后缩,那个女人的手指头已经融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指根,她努力地往前伸着,眼睛里有泪水渗出来。

    季棠棠愣住了,对视之下,她的面容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电光火石之间,季棠棠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姿势的含义了:这类似于招手、邀约,这个女人似乎在想拉她去哪里。

    季棠棠咽了口唾沫,这种鬼邀约,她到底还是不敢的,而且,居然能和对方做沟通这一点,让她突然害怕起来,她看了那女人一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让她当机立断,向着摇摇欲灭的烛焰吹了过去。

    但是变故发生的更快,她几乎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两只只剩下指根的手,瞬间就穿透了镜面,季棠棠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了进去。

    进去之后就懵了,居然是在一条悠长的小巷子里,巷子的地面是石板的,似乎下了点小雨,地上泛着黝黑的光亮,那个女人已经站起来了,四肢是完好的,穿着红色的毛衣、黑色皮裙,踩着高跟鞋往巷子深处走,鞋跟击在石板上,蹬蹬蹬的声音。

    季棠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急忙回头去看,这一看吓的魂飞魄散,身后似乎是一面玻璃,能看到玻璃那头是个狭小的房间,有简易的无纺布衣柜和床,门是关着的,玻璃那面的蜡烛烛焰摇曳着,有烛泪不断滚下,而她自己,就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一只胳膊正停在蜡烛边。

    季棠棠的耳朵嗡嗡的,她忽然冒出两个念头来。

    第一是,她的胳膊离蜡烛那么近,万一蜡烛烧短了,把她的衣裳烧着了怎么办?万一把她给烧死了,她是不是就死了?

    第二是,如果那个蜡烛灭了怎么办?

    当时决定吹灭蜡烛并非心血来潮,因为母亲的信里透露过,这个招鬼的法子,点亮蜡烛,等同于点亮通往那个世界的路,而蜡烛一旦熄灭,那个世界也会如同蜡烛的光一样,瞬间消失。当然最可怕的还不是蜡烛熄灭,而是燃尽。

    熄灭的蜡烛还可以再点,但是燃尽的蜡烛……

    季棠棠慌了,她拼命拍打着眼前的透明镜面,使的力狠了,镜面居然像竖立起的水面一样往四周泛开纹络,但是,没有破口。

    季棠棠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完了。

    活人是进入不了死人的世界的,她这算是什么?魂离了体?可是她的身体在另一边,如果回不去,身体是不是永远就这么沉睡着了?现实世界里的人会怎么看她?大美第二天早上一定会进来催她走的,到时候叫不醒她,她应该会报警的吧?警察会拿自己的身体怎么办?送医院吗?长久也治不醒怎么办?还有,万一让秦家的人找到她的身体了呢?

    岳峰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这么一间犄角旮旯的偏僻小房子里吧,好好的,干嘛要乱跑呢,干嘛要自以为是又招什么鬼呢?

    季棠棠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耳畔又响起蹬蹬蹬的足音,抬头一看,那个走远了的女人又回来了,在拐角处站着,似乎是在等她。

    季棠棠恼羞成怒:“你把我拽进来干什么?你倒是把我送出去啊!”

    她向着那个女人追过去,那女人勾着嘴唇笑了笑,又蹬蹬蹬地往前走了。

    巷子里特别暗,两边的老房子似乎都是同样的屋檐和门面,有几次,季棠棠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几乎迷失了方向,都是凭着忽然又清晰起来的高跟鞋的足音跟上的。

    跟到最后,又进了一条巷子,无意间抬头,入口处的标牌上铭着三个字。

    昌里路。

    季棠棠慢慢走了进去。

    ————————————————————

    周围的环境忽然热闹起来,时间是晚上七八时许,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一家门口正在放烟花,点着了之后呲呲四面冒火花,这种烟花的名字就叫火树银花。

    很多家的门都开着,每扇门里都传出不同的声音,哗啦啦洗麻将牌的、哧拉一声油烟起炒菜的,电视噪音的,更多的门里透出的是粉红色的灯光,朝里看,这么冷的天,里头的女人只穿吊带短裙和黑丝,有凑在一起说话的,也有正在和男人们谈皮肉生意的。

    这里,是这个城市隐秘的**场所。

    季棠棠往巷子深处走,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又或者,不可能注意到她。

    她在大美家门口停下来,门是虚掩的,她走上前去,轻轻把门推开了半扇。

    那个女人,穿红毛衣黑裙子高跟鞋的女人,倚着桌子边站着,从石嘉信手中接过了一沓子钞票,很熟练地蘸着唾沫点起来。

    刷刷刷,钞票挺刮的声音,石嘉信声音漠然地吩咐她:“帮我去火车站,接个人。”

    那个女人抬起头笑:“接个人,给这么多?当我傻子呢?”

    她把点好的钞票扔回石嘉信怀里,钞票飞起来,洒的满地都是,石嘉信的身边站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那应该是尤思了,她挽着石嘉信的胳膊,害怕似的向后退了一步。

    石嘉信的语气还是很淡:“当然是有风险的,不过具体怎么回事我不会告诉你,你不干,这条街上多的是女人愿意。”

    他蹲□子,一张张把钞票捡起来,那个女人神色特别复杂,她眼睁睁看着石嘉信把捡好的钞票在地上磕齐,那么厚的一沓,的确也不是小数目了,忽然开口:“再加一千。”

    石嘉信讥诮地笑:“怎么,不怕了?”

    “怕?怕他娘的腿!”那个女人一把从石嘉信手中把钱给拽了过来,“能把老娘怎么样?打一顿也值了,还能把我给强奸了?我就干这个的,就当加班了。难不成,火车站接个人,还能把我给宰了?”

    石嘉信的嘴角现出讳莫如深的笑,他把手中的提袋递过去:“换身衣服,把妆洗洗干净,钱没带够,路上给你取。”

    那女人接过提袋,低头翻检了一回,咯咯笑起来:“这不学生妹的衣裳嘛,放心吧,我晓得怎么装,以前护士的、空姐的,我都穿过,一扮一个准儿。”

    她拎着提袋摇风摆柳样回房换衣服,尤思拉了拉石嘉信,声音有点颤抖:“为什么要这样啊?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这么怪啊?”

    石嘉信宽慰她:“事情过了再跟你解释,我是为着将来打算,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那个女人出来,衣裳一换,变了个人般,浓妆一卸,倒还真有几分邻家女孩的影子,她小手指勾着串钥匙:“妹妹要住我这是吧,也好,门一关,清静,也没什么人走动。屋子是跟人合租的,她回去过年了,得好几天才回。”

    尤思急的快哭出来:“不行啊,我没一个人住过,我都没来过这……石头,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啊?”

    石嘉信搂了搂她:“别怕,就几天功夫,你看看电视也就过去了。过几天,我就来接你。”

    ……

    石嘉信带着那女人出门,高跟鞋也换了软平底,没了蹬蹬蹬的足音,尤思在屋里抹眼泪,过了会把门给闩上,又拿凳子给抵上了。

    季棠棠想跟上石嘉信他们,但是奇怪的,他们走的那么快,才两三步已经看不见人了,急急追到巷子口,忽然发现出口是无数条岔路。

    昌里路口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季棠棠愣了一会,她做了一件平时打死也不会做的事,她蹬着沿街房子的窗框,手脚并用,爬到房顶上去了。

    爬上屋顶之后她就傻了,弯弯曲曲的道,迷宫一样,一条又一条,像是盘根的老枝,一直延伸到天尽头,果然是鬼的世界,没有道理可讲,头顶上一轮阴天的惨白色太阳,风很大,无数的细小沙砾在空中乱飞,又刮沙尘暴了。

    忽然又想到,刚刚不还是晚上吗?怎么转眼间就白天了?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风沙太大,白天的昌里路反而空空荡荡的,有两个低着头笼着袖子的男人慢慢从路口进来,都围着厚厚的围巾,带着狗皮耳帽,其中一个挎了个老式的黑皮包。

    季棠棠站在屋顶上,居然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屋里几个人?”

    “两个,有一个回家了。”

    “也好,抓两个太费劲,女人有时候疯起来,也他妈难搞。上次那个,抓了老三一脸的血道子。”

    季棠棠从屋顶上下来,跟在两人的背后走,其中有个人估计是气喘不大匀,伸手扯开了围巾透气,这一露脸,季棠棠认出他来了,就是那个撞岳峰的司机!

    他们在大美屋子门口停下,一个人离得远些放风,那个司机咚咚咚敲门,屋里传来尤思胆怯的声音:“谁啊?”

    那人很凶:“收水费的!拖了一个月了都,信不信关了你的闸!”

    门开了,季棠棠真想叹气,那人撞开门就冲了进去,挣扎的厮打声很快息了下去,尤思的呼救也微弱的像是小鸡仔的呜咽,过一会儿,望风的人也懒洋洋的进来了,尤思倒在沙发上,长发盖着半边脸,另外半边脸肿的老高,望风的那个拂开她头发看了看,笑的很下流:“长的还不错,哎,你要不要放一炮?”

    那个司机很是嫌弃:“这种女人脏的很,你也不怕得病。”

    望风的咂咂嘴,似乎有点可惜,顿了顿又问:“你说,他们把这些女人弄去干嘛?”

    “谁知道,拿来卖吧,不是说那种穷地方,多的是娶不上媳妇的光棍。”

    “也不对啊,卖到那种地方,还得贴车费油费,哪有放她们在这卖肉赚的翻?也他妈忒辛苦了,冒着卖白粉的风险,回头卖个白菜的价钱,再说了,要的也不全是女人,西头那边不是说也送过几次男的去那地儿吗?”

    那司机有点不耐烦:“你只管拿钱,操那么多心思顶屁用!车子停巷子外头了?那走呗。”

    司机把尤思给背上,头发往脸上挡挡,遮了个**成,那望风的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往尤思身上一罩,黑皮包里掏出个连着滴管的吊水瓶子上,滴管用胶布粘在尤思额头上,另一手把吊瓶举高:“走呗。”

    两个人急吼吼的,一个背着人小跑,另一个举着吊瓶紧跟着,时不时抬手抹一把额头,叫着:“慢点、慢点、轻点、轻点!”

    巷子口有人进来,见状赶紧让道,目送时还感叹两句:“这大过年的,吃坏病倒的还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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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擦亮,大美就过来敲门:“哎,哎,天亮了。”

    门应手就开了,里头的锁舌没关死,屋里头有一股蜡气,探头一看,季棠棠趴在梳妆桌上,走近瞅瞅,前头有根蜡烛,燃到底了,蜡油淌成了一滩,只有那么一小截尖尖的蜡烛芯贴在被熏黑的桌面上。

    这还睡上了,大美皱眉头,很不客气地伸手再推:“哎,我说……”

    季棠棠应声而倒。

    大美愣了半晌,头发根儿都麻了,她拿脚去踢季棠棠:“哎,哎,你他妈讹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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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中午,大美烧开水泡了一桶干脆面,呼啦呼啦埋头吃了一气,忽然抬头,嘴角挂着面条发起愁来。

    这可咋整啊?

    报警吧?报警不行,牵起藤带起瓜,她嘴巴毒胆子小,被警察那么凶声凶气喝上两句,什么底儿都交了,到时候被定个涉黄,这他妈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再说了,你不认识人家,你不认识人家怎么就让人家进屋了呢?还收了钱是吗?没收!顺带再罚个千八百,cao,她辛辛苦苦做牛做马一次也才百八十的,大过年的,还盼着新年新气象开个好头呢,破财是万万不行的。

    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啊,说死了吧,气还热乎着呢,说活着吧,死活又叫不醒,丫是把自己当睡美人了吧,那也睡错地儿了啊。

    大美愁的头发都白了两根,到下傍晚时,她终于有了主意,横竖这事,是断不能出在她家里的,要发愁的话,让别人愁去!

    她耐着性子等到夜半,看看周边的住户都熄了灯睡觉,自己吭哧吭哧连拖带拉,把季棠棠拖到靠巷子口的一家门口,又偷偷跑回家,门一关,心头大石落地,舒爽的不行。

    但睡觉时老睡不踏实,听外头寒风撼着窗户,心里头一咯噔:万一一晚上都没人发现这姑娘,她给冻死了怎么办?

    于是哆哆嗦嗦披着衣裳开门看,果然还在那墙根靠着,犹豫了几次,只好又吭哧吭哧拖回来,瞪着双熊猫眼等到快天亮时,才又重新转移了出去。

    回来之后裹着被子听吊钟的秒针滴滴答答,日光初透进屋时,外头有声响了,她听听是时候了,披着衣裳打着呵欠出门,那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大美挤进圈子里去,逮着边上的人问:“怎么了啊这是?”

    一边问,一边偷偷拿眼瞄着季棠棠,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上去拍了拍季棠棠的脸,又伸手在她脖子底下试了试:“还有气呢,报警吧。”

    这么一提倡,旁边的人纷纷掏手机了,大美松了口气,心说:我这也是送佛送到西了。

    警车先到的,两个110的警察商量了半天,觉得不该乱挪乱动,还是拨了120的急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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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点多,一辆哇呜哇唔的救护车进了市立一院的大门,后头跟了辆警车,煞是醒目,很多院子里晨练的、住院陪房的、早起买饭的都凑上来看热闹,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地猜测着原因,医院里救护车来来往往是不罕见的,稀奇的是跟着警车,这一般都跟案子有关了,是凶杀呢还是自杀呢?百无聊赖的住院生涯,有这些话头嚼来嚼去最是滋味了。

    担架一下来,就有人发表意见了:“小姑娘多年轻啊,自杀啊?”

    “情杀吧可能。”

    “是开煤气吗?”

    “没准割腕呢……”

    议论纷纷之下,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人很是顽强的从人群中挤进了一个脑袋,旁边被挤的人正想骂他,低头看到来人一身藏装,顿时就闭了嘴,还往边上让了让,那个男人很得意,一边蹩脚地嚷嚷着“突及切”(藏语里“谢谢”的意思),一边伸长脖子看热闹,看到季棠棠时,他突然就张大了嘴巴。

    医护人员指引着担架匆匆进了门诊大厅,看热闹的人群有跟过去的,也有散开的,只有那个藏族男人还站在原地,右手拎着一大袋医院门口包子铺里买的包子,左手是三份打包好的米粥。

    又过了一会,他突然反应过来,转了个身,朝着门诊大厅右侧的住院大楼跑过去,等电梯的人太多,排不上队,他等了两秒就不耐烦,腾腾腾冲上了楼梯,一口气奔到三楼骨科住院病房,在过道里就嚷嚷开了:“小毛毛,小峰峰,你们猜我看见谁了?”

    居然没人理他,双手腾不出空来,他伸脚把门给踹开了,出乎意料的,屋里除了岳峰和毛哥,还有两个穿戴的很齐整很斯文的男人,年纪都在五十上下,其中一个架了副金丝眼镜,打眼看去,很有点当官儿的派头,奇了怪了,他刚出去买早饭时,明明没访客的啊,看来小峰峰人缘还是挺广的嘛。

    岳峰躺在床上吊点滴,毛哥在边上陪着,看见他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又是这么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多少有点尴尬,末了岳峰咳嗽了一声,跟那两人介绍:“这是我朋友……神棍,他在藏区住惯了,没怎么出来过……”

    然后又给神棍做介绍:“这两位,是苗苗的爸爸,还有……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我明儿再去回复亲爱的们上一章的留言加送分,现在我要碎觉觉去了,每次一更文,我的美容觉就泡汤了

80第②-章

    神棍虽然时常犯二,但到底跟精神病人还是有区别的,听说是苗苗的长辈,他顿时就严肃起来了,双手胸前一合,包子和米粥互碰:“扎西德勒!”

    毛哥无语,顿了顿站起来:“峰子,我和神棍去取你的片子,你们好好聊。”

    他连推带搡,把神棍拽了出去,神棍居然还很是自我感觉良好:“他们以为我是藏族人呢,没给小峰峰丢脸。”

    毛哥“呸”了一声:“你刚在外头喊什么来着,小峰峰小毛毛,谁不知道你会说汉话?还扎西德勒呢,老子扎你一脸针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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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哥是在尕奈接到岳峰出事的电话之后匆忙赶来的,神棍正好也在尕奈过冬,也就一并跟来了,两人走的急,在车上时不觉得,下车了才发现一身藏装在敦煌这个少数民族不占多数的城市里要多显眼有多显眼,毛哥立马买了身衣裳换上了,但是神棍偏不,他发现,这身藏服给他带来的回头率那是杠杠的,尤其是有些小姑娘,居然热情地要跟他这个身着民族服饰的“藏族同胞”合影!

    用毛哥的话说,神棍藏服一上身,就跟变成他的皮一样,扒都扒不下来了,非但如此,还整天装模作样地来几句藏语,还真把自己当藏族了。

    神棍意识到在苗苗的亲戚面前穿帮之后,很是没面子:“你不是跟我说苗苗已经结婚了吗?那苗苗爸爸还来找峰子干嘛啊?”

    毛哥也纳闷:“谁晓得,一早就来了。不过峰子好像早料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神棍手中接过装包子的塑料袋,才刚咬了两口包子,神棍边上一拍大腿:“我晓得了!”

    迎着毛哥诧异的目光,神棍侃侃而谈:“都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以前不晓得我们小峰峰的好处,现在嫁了旁人,顿时就发现咱们小峰峰的可贵了吧?咱们小峰峰除了不爱读书之外,论相貌、人品、义气、帅气,那跟我都是差不了多少的啊,秦家后悔了吧,过来求咱们小峰峰跟苗苗复合,我告诉你,我第一个就不同意……”

    话没说完,嘴里让毛哥给塞了两包子:“给老子闭嘴!别以为在医院你就能乱发病!”

    毛哥带神棍去医生办公室取前一天拍的片子,医生指着片子叮嘱毛哥:“大事是没有,但是左腿有骨裂,这个得好好养,万一裂纹骨折再移位,那就得动手术了。现在不重视,上了年纪之后裂缝里长骨刺,更麻烦。”

    毛哥一个劲的点头,出了医生办公室之后,忽然就有点唏嘘:“峰子也是,身边就没个人。要是真跟苗苗在一起了,现在出事,身边好歹也有个端茶倒水的。”

    神棍举着岳峰的骨片翻来覆去地看:“哎,小毛毛,你说,如果鬼也去拍片子,拍不出骨头来的吧?”

    阖着跟神棍聊正经事,真个如对牛弹琴,毛哥没好气:“不知道!你去找个鬼拍着试试不就行了。”

    说话间,毛哥停下脚步:“找个地儿坐会吧,峰子跟苗苗他爸估计没这么快说完。”

    两人在走廊的排椅上坐下来吃早饭,哧溜哧溜喝着稀粥,间或咬两口包子,吃到一半时,毛哥想起来了:“你刚刚说你看见谁了?”

    神棍这才想起这茬,他眼睛一亮:“你猜!”

    毛哥最烦他这一点:“我猜你个头!”

    神棍赶紧给提示:“不难猜,你认识,我认识,小峰峰也认识。”

    这个提示够清晰的,毛哥点点头:“咱三都认识,那还真不多。鸡毛还是光头?”

    神棍神秘兮兮给出第二点提示:“女的,往女的猜。”

    毛哥想了想:“咱三认识的女的……没有。”

    神棍急了,自己就先把底给漏了:“怎么就没有呢,棠棠不是女的啊?”

    毛哥粥喝到一半就定住了,他奇怪地抬头看神棍:“哪个棠棠?”

    “都认识的,不就一个棠棠嘛,”神棍很得意,“就是我们家小棠子啊。”

    毛哥紧张的语气都变了:“你看到她了?”

    “看到啦。”

    “哪看到的?”

    “救护车啊,哇呜哇呜的,还跟了辆警车,一群人看热闹呢。”

    “她跟你说话了?”

    神棍鄙弃毛哥的智商:“不都告诉你救护车了嘛,她要能跟我说话她躺救护车啊。”

    “然后呢?”

    “然后我就找你们了啊,”神棍兴高采烈的,“你说巧不巧吧小毛毛,怎么就又见到了呢,这太难得了你觉得呢?”

    毛哥一下子跳起来:“我觉得你骨头欠抽!你妹的你看到棠棠上救护车不说去问问什么情况,丫跑回来玩儿我猜,你TMD以为自己是主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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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哥带着神棍一路冲进门诊大厅,见人就打听早上送进来急救的女孩进的哪个科室,转过几圈之后,有个穿警服的跟在白大褂后头进了科室:“你们认识那女孩?”

    毛哥心里咯噔一声,他前头火烧火燎的,也没多想,见到警察的臂章肩章什么的,脑子反而一下子清醒了:他们对季棠棠,除了名字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家在哪,工作在哪,一问一个抓瞎,警察能相信他们不?万一还怀疑上了呢?

    人有急智,毛哥吞吞吐吐:“也……也不是,我们有个朋友,前两天吵架,她……她就走了,找不到挺担心的。刚听说送来个女孩,感觉模样年纪都挺像的,我们就……就怕是她,所以来看看。”

    神棍一头雾水地看毛哥,毛哥拼命冲他使眼色,生怕这祖宗又出状况。

    那警察果然就爱理不理的了:“人走丢了,按规章制度报警,哪能想看就看,都像你们这样,冲来了就要看,我们工作怎么开展,啊?”

    毛哥赶紧点头:“那是那是,警察同志,不好意思啊,那能看一眼吗?”

    那警察开始拿腔拿调:“不能!”

    毛哥陪着笑,正思谋着再说几句好话圆滑圆滑,那边神棍突然眼睛一瞪,啪的一掌拍桌子上了,毛哥心说坏了,敢对警察发脾气,真是不想混了,正头皮发麻,神棍叽里呱啦开了。

    “哦呀!米古巴!缩拿哇!伊索索呀索索!”

    一边大叫一边愤怒,啪啪啪又是几掌。

    毛哥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神棍的用意,再听听神棍说的那几句话,憋住笑憋到内伤,神棍叫的是“哦!没有钱!牙疼!平安吉祥!”,都是比较简单的藏语,这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个警察看了看神棍,忽然就犹豫起来,白大褂在旁边小声说了句:“是少数民族同胞,这个不好弄,要么看看就看看吧。”

    少数民族问题是条高压线,轻不得重不得,分寸拿捏不好保不准就是桩大事体,那警察既怕担责任又怕麻烦,一时进退两难,毛哥赶紧趁热打铁:“就看一眼,确定一下就行。我们这位朋友,比较激动,他不了解我们的政策。”

    说着他瞪了神棍一眼,神棍倒配合的挺好的,气焰明显下去了,嘴里嘟嚷嘟嚷的,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警察就坡下驴:“那行,看一下吧。”

    他带着毛哥和神棍去了间单人病室,门推开,自己不进,冲里头示意了一下:“喏,自己看看,是不是你们朋友。”

    毛哥还没走到近前就认出是季棠棠,见她昏迷不醒的,一颗心立马悬了起来,正想硬着头皮问问警察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巧了,警察身上的电话响了,毛哥眼见他摸出手机“喂喂喂”的走远,赶紧小跑着凑到门边去听。

    就听他说:“查过了,大事没有,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药物以致昏迷的迹象。医生都不认为是昏迷,各项检查都正常,就跟睡着了一样的。”

    “是,我知道没人睡这么死的,但医生就这么说的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兜里只有一些钱,哦对了,掌心有个血口子,不大,估计不留心划破的,那不能证明是被袭击了。但是身上的衣服有拖拽过的痕迹,所以昌里路那边还得查查。”

    “那我就别在这守着了吧?年前年后的,我还得出警呢,我跟这边打声招呼,先留院观察吧,王队在附近?行啊,他想过来看看也行。报纸和电视台都通知过去了,估计今天寻人启事就会出来,对,总得确认身份吧。”

    他又说了几句,一边挂机一边往回走,毛哥赶紧又小跑回床边,对着季棠棠左看右看的,那警察不耐烦:“看好了没有啊,是你们朋友不是?”

    毛哥陪着笑脸:“还真不是,真不好意思啊。”

    那警察也没什么好脸色,挥挥手示意两人麻利点“滚蛋”,走出一段后,神棍问毛哥:“干嘛说不认识啊?”

    毛哥翻了他一眼:“你能把棠棠的来历说清楚啊?你除了知道她名字还知道什么?没准警察以为你是瞎掰的,回去跟峰子商量下再说吧。”

    ————————————————————

    回到骨科病房,老远就看到岳峰扶着墙在走廊里等着,毛哥紧走几步迎上去:“苗苗爸爸走了啊?”

    岳峰脸色挺凝重的,他压低声音:“有件棘手的事,你得帮我去办。”

    毛哥让他的语气弄的慌慌的,要跟他商量棠棠的事的念头立马就撇到一边:“什么事啊?”

    “刚我开机,接到我战友电话,他说我那车被拖到汽修厂去了,估计这两天要做什么鉴定,我这边有要求的话也能整修……”

    说到这,他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声音又低了几分:“我那车里有大概十万块钱,现金。”

    毛哥吓了一跳:“你放那么多钱在车里干嘛?”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岳峰有点烦躁,“更麻烦的是,车里有枪,两把。一短一长。”

    毛哥懵了,张了张嘴没说话,就听岳峰说了:“刚我那战友给我打电话,我前一晚在敦煌,跟一群小混混起过冲突,他说估计那群人是什么团伙里的。前儿我不是被撞了吗,我战友在市局认识一哥们,那哥们跟他说,撞我那司机,身上有跟那群混混一样的纹身,所以我车里的枪绝对不能被发现,万一定性成火拼或者黑社会狗咬狗,我就栽了你懂吗?”

    毛哥还是不十分明白,但是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晓得了,虽然事是岳峰的,但他自己也紧张的两腿打颤,连咽了好几口唾沫:“那行,我这就去,哪个汽修厂,具体地址晓得不?”

    岳峰揿手机发短信:“我把大陈电话给你,你路上问他。你把神棍也带上,大陈知道我出事,待会跟他那哥们要一起过来,你们在的话不好说话。”

    毛哥嗯一声,进屋拿了钱包手机就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苗苗家找你,为什么事啊?”

    岳峰沉默了一下:“回来再说吧,先办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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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哥他们走了不久,陈二胖和一个穿警服的王队就到了,叙起旧来,当兵时都在一个驻地待过的,很快就没了生疏感,不过王队跟岳峰到底还是隔了一层,只是点到为止地提醒他多加小心,不像陈二胖急的脸上的肉都要生褶褶了。

    王队很快就起身告辞,听他的意思,早上昌里路出了件案子,受害者就在这家医院,他得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王队一走,岳峰就让陈二胖关门说话,陈二胖让他凝重的表情弄的一阵忐忑:“干嘛啊这是?”

    岳峰问他:“这两天有人找过你没有?”

    陈二胖挠挠脑袋:“没有,倒是我找你找的要命。”

    岳峰心里暗自吁了一口气,顿了顿开口:“那我估计,找你是迟早的事……你还记得棠棠吗?”

    “季小姐是吗?”陈二胖点头,“我还想问你呢,她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怎么车祸的时候她不在?她去哪了?”

    “我就想跟你说这个。”岳峰犹豫了一下,“大陈,如果有人向你问起她,你就说,她是我一个不怎么熟的朋友,在敦煌遇到点变故,所以我让你照顾了她两天。我到了敦煌之后,借了她点钱,当晚她就搭我的车走了,明白吗?”

    陈二胖想了想:“大致……明白。就是我跟她不熟,你跟她也不熟呗,然后你借了她钱,她又走了,是吧?”

    岳峰松一口气:“就这么说,你回去跟嫂子也这么说。”

    这套说辞,是他早上拿来搪塞秦守业和秦守成的。

    其实,秦家没到之前,他已经打过数十遍的腹稿了,他不能说自己不认识季棠棠,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能把自己跟季棠棠的真实关系说出来,那样就撇不清了。

    所以,面对秦家两兄弟,他是这么承认的:认识是认识,尕奈时见过一次,古城时偶遇,大家都觉得挺有缘的,就互留了联系方式,但是春节例行打问候电话时,他才发现,季棠棠给他留的联系方式是假的——秦家兄弟会觉得这一点挺合理,像季棠棠这样戒备心强的人,怎么会给别人留下真实的联系方式呢?

    再然后,很突然的,季棠棠有一天忽然给他打电话(这一点也合理,因为他给季棠棠留了号码,她很可能保留下来了),开口向他借钱,他原本是想汇给她的,但是季棠棠很紧张的表示,自己不用银行卡,这里,他给秦家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季棠棠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被追踪,所以,她的突然失踪和突然停止用卡,完全是季棠棠个人的自发行为(至于季棠棠为什么忽然嗅到了秦家的踪迹,秦家究竟在哪里露了马脚,就让秦家自己去猜吧,反正,不是他岳峰说的)。

    如果不能汇款,那只能亲自送来,原本,两人的交情很淡,他是不准备帮这个忙的,但是正好,一,苗苗结婚了,他不想在伤心地待着;二,他和敦煌的战友陈二胖联系上了,也知道陈二胖的老婆即将临产,有心来看看;三,顺便给季棠棠送钱。三条原因,促成了他的敦煌之行。

    他到了敦煌之后,原本没准备立刻离开,但是季棠棠请他帮忙送一程,送到国道即可,所以那天晚上,他载着季棠棠离开了,结果出了车祸,他当时被撞晕了,不知道季棠棠怎么样了,但是醒来之后,季棠棠已经不见了。

    车祸这一点,他的证明人就更多了,警察、医生乃至新闻,而且秦家这么能耐,肯定能从内部打探到另一辆车上司机的死法,他们也一定能猜到是季棠棠干的,以上足以证明,季棠棠并没有在车祸中受伤,而是悄然离开了——至于去哪了,不好意思,天大地大,他岳峰可猜不出来。

    岳峰真想为自己击节叫个好,到这里,他算是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给洗清了,同时,也彻底把秦家给引的找不着北,完全失去季棠棠的踪迹了,当然,以上所有,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秦家虽然怀疑他,但只基于旅馆的入住记录和对苗苗的询问,他们并没有敏感到去调苗苗婚宴那天水晶宫的监控录像。

    这一点,老天是眷顾了他的,从跟秦守成和秦守业的对话来看,他们确实没有想到录像那一层。

    而事实上,秦守成和秦守业找过来,也并不当真指望能在岳峰身上挖到特别有价值的信息,因为在他们看来,盛夏四年的时间东躲西藏,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秘密,她怎么可能去跟岳峰讲呢?

    不过不能不防着他们背后查证,跟陈二胖打个招呼还是必要的。

    陈二胖不明白岳峰这么做的原因,不过从前两天的接触来看,他也知道岳峰不会解释的,也就把话题岔开,聊这次的事故,问起身体有什么不适,岳峰皱了皱眉头:“总体上没什么,下地走路不方便,腿着地就疼,我估摸着没撞断没骨折,但是应该有骨裂。”

    正说着呢,陈二胖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关秀,听对话内容,似乎是要吃什么哈子街蛋糕房的蓝莓芝士小蛋糕,而且是立刻、马上!

    陈二胖有点为难,岳峰笑起来:“孕妇这个时候,嘴巴最刁了,脾气也不好。我有两朋友,老婆怀孕的时候,半夜三点钟想吃东西,把老公推起来去买。嫂子算照顾你了,这是白天不是?你去吧,我没事。”

    陈二胖挺感激的:“那峰子,我晚上再来看你。”

    ————————————————————

    送走了陈二胖,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是间三人病室,据说原本另两张床位都有人,春节被接回家了,倒是便宜了岳峰独占三人间,他是前天晚上被送到医院的,当时乱糟糟的,急救、警察、记者,吵的他脑仁疼,撑完了一轮轮的问话之后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给毛哥打了个电话,老毛子挺仗义的,带着神棍赶夜车,昨儿半夜赶到,到了之后在病室里囫囵了一夜,早上打发神棍出去买早餐,早餐没买回来,秦家人已经到了。

    接下来就是发生的这一桩桩的事,岳峰摁了摁太阳穴,直觉车祸以来,简直跟打仗一样,现在才有片刻喘息——不知道棠棠有没有藏好,她如果有那个意识,应该知道先防秦家人,这两天不宜到医院来看他……

    但是一颗心定不下来,老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岳峰想着,汇合了之后,得给她买个手机,哪怕里头只存他一个人的号呢,起码能通个信儿,信息时代,还这么抓瞎,太TMD让人抓心挠肝了。

    待了一阵子,肚子饿的咕咕叫,想想早饭没吃,现在身边又没个能支使的人,只好硬着头皮揿床头的服务铃,不一会儿就有个年轻的小护士过来了,口罩蒙着大半张脸,眼睛里有笑意,像两条小鱼似的:“什么事啊?”

    岳峰说的艰难:“能给……买份饭吗,饿死了都。”

    小护士板起脸:“那不成,我们是医护人员,又不是跑腿搞外卖的。”

    岳峰两手一合,讨饶一样:“护士姐姐帮个忙吧,今儿我要饿死了,也算是你们医护不到位不是?归根结底也不是我想吃饭,我是为你们着想……”

    小护士噗的笑出声来:“真能说呀,省省吧你。”

    她转身就往门口走,岳峰心里叹气,琢磨着得忍饥耐渴到毛哥他们回来了,谁晓得小护士到门口时又停下来:“外头的店里有快餐,我能帮你叫一份,不过口味一般,行是不行?”

    岳峰喜出望外:“行,谢菩萨了。”

    小护士直乐:“还谢菩萨,你以为你是孙猴子呢。”

    说是“快餐”,岳峰还是苦等了半个小时,饭菜到了之后,小护士帮他把床上的餐架给支起来,塑料饭盒打开,一股子饭香扑鼻,岳峰是被饿惨了,搓了搓一次性筷子就上手大快朵颐,小护士抿着嘴笑,离开的时候还吩咐他:“慢点,万一噎死了,又是我们的医护责任。”

    还没正经吃上两口呢,手机又响了,岳峰心说真是催命一样,看看来电显,是陈二胖打的,随手揿了免提扔桌面上,又刨了一口饭,含糊不清问他:“什么事儿?”

    陈二胖的音调很奇怪,透着一股子紧张:“峰子,你看电视了吗?”

    岳峰没好气:“你当我住宾馆呢,哪家病房还给配电视的?”

    陈二胖有点结巴:“那个季……季小姐,她在电视上,寻人启事……”

    岳峰先还没听明白,反应过来之后彻底懵了,他筷子一扔,抓起手机揿回接听:“你刚说什么?什么意思?她做的寻人启事?找谁?”

    “不是她做的寻人启事,”陈二胖解释,“是警察热线,他们找到一个不明身份的昏迷的女的,现在在医院里,然后发的寻人启事,请广大市民帮助提供线索,我刚无意间看到的,图片也打出来了,就是跟你一起的那女孩。”

    岳峰心头泛起一股凉气,后背也麻麻的直发冷,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他有点措手不及:“怎么会昏迷的?有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啊,得问你啊。你记得王哥跟我一起去的吗?新闻里说是在昌里路发现季小姐的,王哥去医院估计就为的这案子,那她跟你应该是一家医院了。”

    岳峰脑子乱作一团:“慢点慢点大陈,你让我想想……”

    再多时间想也是一团乱,岳峰努力想从这团乱麻里揪出最关键的那根:“大陈,你们那什么警察热线,是刚播是吗?这条消息刚放出来是吗?”

    电话那头传来陈二胖询问关秀的声音,过了会答他:“不是,午时重播,好像早十点的时候播报过一次,怎么着也有一两个小时了吧。”

    岳峰心里骂了一句我cao,马上翻身下床,一边穿外套一边问他:“医院哪幢楼,哪层,哪间房?”

    陈二胖懵了:“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岳峰吼他:“你TM不知道不会问啊,你那王哥不是过来办这案子的吗,问他!问到了马上电话我!听到没!”

    挂了电话,岳峰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四下看了看,几步冲到对面病房门口,使的力过大,腿上剧痛,脸色都变了,对面病房里倒是全满,一个陪住的家属正给病人削苹果,看到岳峰进来,有点诧异:“你有事吗?”

    岳峰声音有点奇怪:“真不好意思,刀能借我用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明做的盛夏之城第二版MV,小明的MV一向做的精致,看完了很惭愧,觉得文章没视频来的好,看了视频真想回去把小夏和叶连成的故事再写一写。这次小明换了个女主,怎么说呢,觉得刘诗诗有小夏的感觉,江一燕棠棠的感觉多点吧。我也说不清,大家怎么看?

    最后大吼一声嗷嗷小明我爱你。

    JYY

    LSS

81第②①章

    岳峰刚拐进走廊就知道有变数了,不长的走廊里,除了看热闹的病号,少说也有近二十号人,以陈二胖给他说的那间病室门口人最多,两个穿警服的、两个穿白大褂的,还有站在边上的秦守成。

    岳峰下意识想躲,但是只照面功夫,秦守成已经看到他了,岳峰笑了笑,索性直接走过来:“你们是过来找季小姐的?也看到新闻了?”

    秦家对岳峰的说法中,季棠棠是他们“自家的亲戚”,几年前因为某些事情和家里闹翻了,然后“离家出走”,所以家里一直在找,岳峰当时还很配合地装傻:“既然是自家的亲戚,苗苗当时也见到她了,苗苗怎么不认识她呢?”

    秦守业当时答的平淡:“苗苗只小时候见过她一两次,后来她们家搬到外市,苗苗又升了高中,学习压力大,基本没见过了。”

    他们既然这么造,岳峰也就由着他们引,背后暗流涌动,表面上还是这么一派客气。

    秦守成勉强笑了笑:“是啊,看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旁边那个穿白大褂的很激动,一直在跟警察比划:“就两三分钟吧!分把钟前我出来上厕所,从门上小窗往里看,人还在的。回来就没了!”

    医院里为了探视病人方便,门的上半部都给开了个玻璃小窗,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岳峰朝屋里看了看,床上的确是没人,被子掀开了半边,吊针针头拔在边上。

    警察一边记录一边皱眉头:“那也说不通啊,鞋还在呢,你见过人走了不穿鞋的吗,那个,走廊里有监控头是吧,哪能调录像看?”

    医生的脸色有点尴尬:“那个……就是个摆设吧,好像也不怎么好用。”

    秦守成哑着嗓子说话了:“必须得调出来看,人是在医院丢的,我们家属找不到人,医院是要负责任的。鞋都没穿,那肯定是被人带走了,谁带的?万一是坏人呢?”

    医生急了:“这叫什么话,怎么就成了医院的责任了?医院只管救死扶伤,不管守着人的,这么多病人要看,医生都不做事了?都端着凳子守门口了?”

    几个人争执的当儿,岳峰一直在看走廊尽头高处的摄像头,摄像头边上结着蛛丝网,镜面好像有点皲裂,这个摄像头应该是不能用的——因为刚住进来时,骨科那边的护士提醒晚上必须看好随身财物,过年期间贼特多,当时岳峰还说反正有摄像头,护士冷笑了一声说:“也就门诊大厅那个摄像头还能用,病房谁还给你整二十四小时监控。”

    也不知道几个人又说了些什么,秦守成转头看岳峰:“岳峰是吧,你跟棠棠也认识,要不一起去看监控?”

    岳峰笑了笑:“不用了,你们去就行了,有消息打个电话给我吧。”

    秦守成点了点头,叫过边上一个年轻男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岳峰冷眼旁观,秦守成跟着医生和警察去监控室时,走廊里跟他一并走的男的至少有六个,剩下有五六个都围在那年轻男人身边,低声嘀咕了一会,几个人分散开来挨个病室去看。

    从这一点,岳峰得到两个信息。

    1)秦守成这趟过来,带的人手不下数十人。

    2)秦守成果然也不傻,医生说了“也就两三分钟”的事,走廊里人来人往的,想带走一个昏迷的人怎么着都很引人注意,而且两三分钟的时候,有可能人还在这一层,所以他留了人再把这一层给扫荡一遍。

    季棠棠没有落在秦家人手里这一点让岳峰多少有些欣慰,但是紧接着,更大的疑窦浮上心头:一直以来,季棠棠都是没有什么朋友的,有谁会赶在秦家之前把她给救走了?又或者,她又得罪了什么人,是那些导致她昏迷的人把她给带走了?

    秦家几个人已经挨间病室搜开了,动静倒也不大,只是进去看一圈,弯腰床底下看看,橱柜什么的打开了查查有没有藏人,然后跟病号说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了,岳峰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们一道看——基本上就是秦家人搜过的病室,他站在门口再看几眼,加上他腿不方便,前面着急跑时不觉得,现在气松下来,两条腿针扎一样的疼,看一间就得歇半天。

    看到第三间,他又停下来倚着门框休息,这不是病号室,算是医护准备间,有个护士正在整理托盘里的针管,另一个约莫27、8的男人,可能是病号家属,坐在办公桌旁边,样子似乎是等人,把玩着手里的一枝水笔。

    一个在整针管,一个在玩水笔,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得岳峰头疼,他歇了会,正想去下一间,刚挪开步子,又停下了。

    他突然发现,屋里的声音,不是杂乱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律性,像是一段曲子结束后的无限循环播放。

    岳峰警觉的看了看里屋,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去,问那个男人:“能借个纸笔吗,写张条。”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拿嘴努了努桌上的笔筒:“自己拿。”

    岳峰道了谢,从笔筒里拣了枝笔,又拿过一张废纸,翻到反面,装作是在写东西,其实也就翻来覆去写毛哥神棍他们几个人的名字而已,看似写的专注,眼角余光一直在看那个男人和那个护士,十几秒钟之后,他忽然心里一个咯噔,看出端倪来了!

    那个护士手里的动作,跟眼前这个男人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

    当这个男人把水笔往上举时,那个护士也在同时举针管,这个男人盖上笔套时,那个护士也同时把针尖装到针管上,这个男人手里,像是操控着一根看不见的线,而那个护士就像是木偶,一直重复着这个男人要求她做的动作。

    这个发现让岳峰毛骨悚然,他忽然又想到一点:刚刚他进屋借纸笔,那样的动静还有对话,那个护士,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不合理,正常人都会被周边的人或者事或多或少地分散注意力,除非她完全没有意识……

    岳峰一颗心咚咚咚地跳起来,他把笔插回笔筒里,跟那个男人说了声谢谢,慢慢拖着步子往外头,走到操作台前时,故意一个趔趄,撞到了那个护士。

    借着这一撞的功夫,岳峰看的分明,她虽然用口罩蒙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露出的眉眼的轮廓,俨然就是季棠棠。但是她的眼睛是没有焦距的——她被撞的挪开了一步,但很快机械地重新恢复了位置,眼帘下垂,手上重复着整理针管的动作。

    岳峰装着什么都没发现,说了句“不好意思”,脊背挺的僵直,一步步离开了准备间,总感觉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直在他脊背上打晃。

    一出准备间,岳峰腿都软了,倚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那几个秦家人似乎有所斩获,有两人手里展着羽绒服向另一头的几个人走过去,经过岳峰身边时,岳峰听到他们在说:“都说不知道衣服是哪来的,可能是换了衣服扔在那的……”

    屋里那个男人显然不是来自秦家,但是他的手法如此诡异,估计跟盛家秦家都是一路人物,秦家的人还在,不能跟这个男人起冲突,岳峰走到对面的走廊排椅上坐下来,一来休息,按摩一下小腿,二来这个位置也方便观察准备间,就不信那两人能在里头待一辈子。

    果然,秦家的人都聚在走廊东头对着那件羽绒服小声交换意见的时候,那个男人带着季棠棠出来了,他看了看那几个秦家人,很平静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季棠棠一直垂着眼帘看地下,步子有些生硬,岳峰的脑子里没来由地想起了湘西赶尸的典故,好一阵心惊肉跳。

    眼看着两人下了西头的楼梯,岳峰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楼梯上来来往往的病号和家属也不少,岳峰并不紧跟,只是视线死死咬住,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的后大院,这里算是休息场地,收拾的清爽,有花坛水池子喷泉,草坪虽然枯黄了,但几株经霜的树倒是长的不赖,有不少病号在这里晒太阳打个太极拳什么的,那个男人把季棠棠带到人少的地方,看看日头又看看地下,拉着季棠棠站定之后,俯□去看她脚跟后的影子。

    岳峰实在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是直觉他没有伤害季棠棠的意思,也就耐住了性子在不远处的树后等,过了约莫五分钟,那边的情形似乎有点失控,那个男人明显有些暴躁,抓住季棠棠的肩膀晃了几下,再过了几秒钟,他忽然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怒吼:“你说清楚一点!”

    岳峰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过去,在那个男人再次动手之前,直接将他摁到,狠狠给了他下巴一记老拳。

    那个男人痛哼一声,伸手就捂住了下巴,岳峰有心再抽他几下,到底惦记着季棠棠,只是起身时又踢了他一脚,过去扶季棠棠时,心里稍微有点安慰:幸亏她带着医护人员的口罩,虽然被扇了一下,总比直接招呼在脸上强。

    衣服估计是这个男人给她换的,外套棉衣都脱掉了,只留打底的衣服罩着护士服,握她的手时冷的跟冰块似的,岳峰心疼的不行,脱下衣服给她裹上,又把她护士帽摘了,长发披下来盖住耳朵,估计会暖和些。

    再回头看那个男人,已经坐起来了,正拿着纸巾擦嘴角边的血迹,看见岳峰看他,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季棠棠的方向:“你们认识啊?”

    岳峰真是恶从心头起,心说先把他揍趴下了再说,谁知那人早有防备,看了一眼他攥起的拳头:“不忙着打人吧,把我打死了,她也醒不了了。”

    这话说的岳峰心头咯噔一声,拳头倒是渐渐松下来了,他仔细看季棠棠的眼睛,虽然还是很木,但是比起刚才在准备间,似乎是有点活气了,他扶着季棠棠站起来,那人在身后跟他打招呼:“看起来你是盛夏的朋友啊,认识一下吧,我姓石,石嘉信。”

    岳峰心头一震:“石家的石?”

    这话其实问的特怪,但是石嘉信明了了他的意思:“对,石家的石。”

    很少有人把季棠棠叫做盛夏的,看起来,在敦煌发生的事情比他预想的复杂多了,非但秦家出现了,连石家都现了踪迹,岳峰沉默了一下,语气还是很差:“你打她干什么?”

    石嘉信笑了笑:“真不好意思,问她事她一直不说,我脾气躁了点。”

    岳峰真是想骂人了,转念一想季棠棠苏醒这件事,估计还得落实在这个石嘉信身上,只好把火气给忍下去:“她怎么回事?”

    石嘉信虽然不清楚他跟季棠棠的关系,但是看岳峰对她的维护程度,心里也猜到了**分,又一想他居然连石家这种存在都知道,那么普通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估计也是能对他讲的,索性就不遮遮掩掩了:“盛夏不是普通的昏迷,她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很正常,我觉得,有一个词可以解释她这种情况,失魂落魄。”

    “你可以看她的影子,有一种说法是,人的魂魄是藏在影子里的,鬼是没影子的,失魂落魄这种情况,介乎人巩间,所以你看她的影子,比一般人是要淡很多的。”

    难怪石嘉信刚刚一直在看季棠棠的影子,岳峰低下头去看,不说他还真不会注意到这点,对比自己的,季棠棠的影子的确是特别淡,像是墨水被清水给化开了。

    “正午十二点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是也差不了太多,我带她出来,想选个顶光,直接从人的颅顶下照,能够最大限度地驱散那头的阴气对人体的影响,虽然不至于能把她的魂魄给招回来,但至少能给她一点点意识,让她能给我们点提示——至少告诉我们,她是在哪出事的。”

    “收效不大,所以着急了,控制不住动了手,不好意思。”

    岳峰冷笑:“不好意思这种话,不要跟我说,等她醒了之后跟她说,看她要不要打回来。”

    石嘉信被他呛的不说话了。

    岳峰看看日头,又看看季棠棠脚跟后面的影子,扶着她挪了几步,又换了下方位,直觉影子已经变到最小,像是顶光了:“是不是这样?”

    石嘉信嗯了一声:“不过我刚试过,问不出来,可能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岳峰沉着脸打断他:“你问不出来,不代表我也问不出。”

    石嘉信耸了耸肩膀,很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那随便,反正大家都是奔着一个目的。你想试,就尽可能试试吧。”

    岳峰真是说不出的讨厌他,他皱着眉头,直接留了个后背给石嘉信,仔细看季棠棠的眼睛,果然,换到这个方位之后,她眼睛里好像有点光了。

    岳峰轻声问她:“棠棠,你现在在哪呢?”

    季棠棠低着头,垂着眼帘,对岳峰的问话置若罔闻,岳峰伸出手,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即便能看进她眼睛里,她也不像是看着他的,岳峰觉得季棠棠的目光像是射线,穿透他的身体,直直射到远的找不着的地方去了。

    岳峰不死心,他伸手把她口罩给摘了,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说了句:“棠棠,我是岳峰。你告诉我你在哪,我找你去,行么?”

    季棠棠的嘴唇似乎翕动了一下。

    岳峰先还以为是错觉,呼吸都摒住了,确认她的嘴唇确实是在动之后,简直是喜出望外:“她说话了。”

    石嘉信冷笑了一声,泼他冷水:“她刚刚也说话了,有什么用呢?她说不清楚。”

    石嘉信说的没错,虽然她嘴唇一直在动,但是根本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估计刚刚石嘉信就是问到这时动的手,岳峰其实也是个脾气急躁的人,但这个时候他反而出奇的耐心:“棠棠,你别急,慢慢说,你在哪?”

    他把耳朵凑近季棠棠的嘴唇,她的嘴唇一直在动,好几次都触到岳峰的耳垂了,岳峰觉得她一定努力想说什么,抬头看她眼睛,感觉目光虽然还没有焦点,但是眼睛里几乎充泪了,岳峰特别难受,他把季棠棠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说不出来就别说了棠棠,我总能找到你的。”

    说着,他低下头去,帮她把头发拂开,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几乎与此同时,他听到一句轻的像是被吹散的声音:“昌里……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留言,还有某几个在虎虎带领下使劲点击的妹纸们,咱不要使劲点了,你们家鱼总的点击现在那是跟狗啃一样触目惊心啊……于是点击奏是浮云,我再也不纠结它了……

82第②②章

    石嘉信说:“我一直以为发现她的地方不是她出事的地方,既然都是昌里路,那么这房子,我大概知道是哪一家。”

    为了避免跟秦家人遭遇,两人从人少的后门出去打车,岳峰看不惯季棠棠被他操纵的人偶一般,石嘉信也不坚持,伸手到季棠棠脑后,岳峰眉头一皱,正想把他手拦开,石嘉信手一翻,露出掌心里一块磁石模样的东西。

    他在季棠棠脑后摩挲了一回,再抬起手,磁石上吸起一根针,看到岳峰表情复杂的模样,石嘉信笑了笑:“不要这么没见识好不好,武侠片你总看过吧,不少武侠片的桥段里,不都有这种情节吗?”

    针一起出,季棠棠身子痉挛了一下,直接就瘫了,岳峰赶紧把她抱住,石嘉信讥诮地笑笑:“她整个人晕着,要想让她走路,只有这个法子,我是没那个精力去背她的,你不让我动针,那你自便。”

    岳峰冷冷回了一句:“也轮不到你背她。”

    上车之后,石嘉信坐前排,岳峰带着季棠棠坐后排,两个大男人带着个晕倒的姑娘,很是惹人生疑,司机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了季棠棠好几眼,看到第三还是第四次时,石嘉信笑了笑,伸手就把司机下巴给掐住了:“这么好看啊?看见什么了?”

    司机猝不及防,手上打滑,岳峰差点一头撞到前座头枕上,稳住了身子之后吼石嘉信:“你有病啊,他开车呢!”

    不过他这一出手之后,那司机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东张西望了,到了昌里路收了钱之后赶紧走人,车屁股后头一溜黑烟,看着跟逃难似的。

    岳峰把季棠棠给抱起来,幸好这一块白天冷清,姿势不算太惹眼,进昌里路那条小巷子的时候,岳峰问石嘉信:“你跟她怎么认识的?在医院的时候为什么帮她?”

    石嘉信没正面回答:“她醒了之后,你问她不就全知道了。”

    他走到一间屋子前停下,伸手在房门上重重拍了几下,里头有人不耐烦:“听到了听到了,我又不聋。”

    门一开,钻出一个染金发的脑袋,正是大美,她化妆化到一半,一只眼睛有眼线,浓墨重彩跟熊猫似的,另一只眼睛还没勾,看着一大一小特不协调,开口就挺冲的:“你谁啊你,姐还没上工呢,哎哎……”

    石嘉信一巴掌抵住她的脸,直接就把她摁进了屋,岳峰冷眼看着,还是跟了进去,关上门时,就见石嘉信拍了拍手,手上的粉蹭蹭掉,而大美的脸中央一个手印子,都是被蹭掉粉的地方,岳峰真是想笑,他小心地把季棠棠放到沙发上,而大美已经在旁边发飙了:“哎,你们什么意思啊你们,私闯民宅啊,我要报110了啊我。”

    石嘉信指着季棠棠问她:“你见过她吗?”

    大美这才注意到季棠棠,看到她的脸时,明显愣了一下,马上很不自然地否认:“不认识。”

    石嘉信一把抓住她的手:“真不认识?”

    大美明显有点底气不足,她把手往后缩:“干什么你,耍流氓啊,我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话还没完,手心上忽然一凉,定睛一看,石嘉信手里握着把小刀,而自己掌心里已经割开了一道口子。

    大美愣了片刻,忽然就怒了:“我日你祖宗!你们是什么玩意儿,当老娘好欺负是吧。”

    石嘉信把刀子举起来:“你好好看着。”

    他走到季棠棠身边,冲着岳峰笑笑:“得罪了,配合一下。”

    岳峰没吭声,只是把头偏向一边,石嘉信伸手在季棠棠脑后拍了一下:“起来吧。”

    季棠棠眼睛一睁,直挺挺就坐起来了,大美看的全身汗毛倒竖,先前的气焰瞬间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看看石嘉信又看看岳峰,觉得后背开始蹭蹭冒凉气。

    石嘉信把沾了血的刀刃在季棠棠鼻子底下过了过:“这个人,你认识吗?”

    季棠棠面无表情,头却点了一下。

    石嘉信冷笑着看大美:“她认识你,你不认识她,这个怎么解释?”

    大美不敢撒谎了,她一开口就打结巴:“我真不认识,就是见过……她自己来的,非要住这,我就让她待了一晚……”

    石嘉信脸色一沉:“她在这儿出的事?”

    大美心虚地指了指里头的屋子:“她在那屋里待着,天亮就怎么都叫不醒了,我真什么都没干,我就是怕麻烦,把她拖到外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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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嘉信看到化妆台上的狼藉一片就变了脸色,岳峰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怎么了?”

    “蜡烛烧完了。”

    岳峰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有根烧完了的蜡烛,烛油摊了一大摊,中心有根几毫米长的烛芯尖,他有不祥的预感:“烧完了会怎么样?”

    “这蜡烛光就像盏灯一样,通往那一头的路千千万万条,每一盏灯只能照亮一条路,灯灭了,进去的人就迷路了,再也找不回来了。”石嘉信伸手指了指镜面,仔细看,镜面上有一圈淡淡的红色,“看见没,这个圆圈是血画出来的,这是入口,我们总说那头那头,那头是跟这面一样大的世界,空间得等同,所以入口都在镜子上。普通人照镜子,看不出什么来,有些体质不一样的,总能在镜子里看见奇怪的东西,其实就是看见了那头,人是到不了那边的,盛家的女人不一样,她们的血,能在镜子上开个门。”

    岳峰嗯了一声:“所以,她打开门进去了?”

    石嘉信摇头:“也不全是,关键看那头应门的是谁,招来的是谁,进的就是谁的世界。你能力够强的话,想召谁来的就是谁,能力如果不够,就得借助一些东西,比如恰好在死者的家里,身边有她常用的东西。如果不这样的话,可能会出错,比如把正在你身边伺机而动的厉鬼给招来了。”

    岳峰想起季棠棠被十三雁上身那一次,心里一声叹息。

    “那她这趟回不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石嘉信笑了笑:“是太托大了,没人会一个人使这套法子的,一般会有同伴在这头守着蜡烛,防止出什么变故灯灭了。还有,手腕上会系根红绳,一头绑在自己手上,另一头绑在同伴手上,如果到了时间还不回来,同伴会在这头扯绳,也就相当于是拉她回来。怪了,盛夏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些细节,只会最基本的操作。”

    “那现在在她手腕上系绳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红绳是系魂的,魂已经丢了,系绳就不管用了。现在第一得亮灯,第二得摇铃,铃声是能穿透阴阳两界的唯一声音,她听到声音,看到亮光,就会往回走。”

    “铃铛有讲究吗?什么铃铛都行?”

    “没什么讲究,古时候,专门招魂的人,摇几下铃叫几声事主的名字,取的就是个巧,把声音附在铃声上传进去,把亲人给叫回来。”

    岳峰吁了一口气:“这灯,我有办法让它亮起来。铃铛估计得让人买了带过来,这两样全了,你能保证人能醒过来?”

    石嘉信点头:“**不离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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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峰先给毛哥他们打了个电话,问了车和枪的情况之后吩咐毛哥去医院收拾行李之后直接来昌里路,毛哥这才发觉他是不在医院里,在电话那头跳脚:“峰子你个瞎折腾的,你腿还没好你跑什么跑,你指着老来坐轮椅是吧,昌里路又是个什么路,你去那找魂儿呢?”

    岳峰心说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就是来找魂儿的。

    他让毛哥把电话递给神棍,吩咐神棍回来的路上到处瞅瞅,买个摇铃回来,神棍居然文绉绉地跟他飙起英语了:“why?whylingdang?”

    铃铛两个字估计不会翻,直接白话。

    岳峰被他的英文夹白话打击到了,脸上直抽抽:“招魂呢,你有没有兴趣?”

    神棍在那头激动地大叫:“Yes!小峰峰,我有!”

    电话又过度到毛哥手里,岳峰吩咐他路上一定要注意,不要多说话,多留意是不是有人跟着,毛哥让他说的心里直发毛:“怎么了峰子,撞你的人又盯上你了是么?”

    岳峰答的含糊:“来了再说,总之小心点。”

    放下电话,岳峰让大美帮忙找个小酒盅,大美也算是历过事的,倒是没有吓到弃家而逃,石嘉信虽然对她动了刀子,岳峰倒是客气的,而且对季棠棠,她也多少有点愧疚,她翻遍了橱柜,找了个核桃大小的酒盅给岳峰,岳峰去到化妆台前面,小心地用刀片将蜡油片一片片刮起来放到酒盅里压实,没多久就压了大半杯,最后把带烛芯的那块压到正中央。

    石嘉信约略有点猜到他的用意:“这个管用吗?”

    岳峰没看他:“我记得小时候老是停电,费蜡烛,有一起玩的就想了个法子,把一根蜡烛放酒盅里烧,蜡油滴下来,都集在酒盅里,烧到最后,烛芯剩了一点点,看起来跟油灯似的。你说得用同一盏灯,这蜡油是之前蜡烛上滴的,烛芯也是那一根的,能把它烧起来,也算是同一盏了。”

    说话间,他用火机点着了烛芯,焰头特别小,蓝盈盈的,但是飘忽了几下,居然也没灭下去,很快就把周围的烛片给融开了,石嘉信怕烧完了,想把焰头给吹了到时候再点,岳峰拦住他:“先烧一会,把烛片都融成油,再凝成一整块,更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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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棍他们是下午三点多到的,岳峰出去接人,开门的时候,大美哀求似的看他:“你们赖在我家里不是个事啊,我还做生意呢,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她觉得石嘉信挺凶的,有点怵头,只敢跟岳峰说,岳峰笑了笑:“人醒了我们就走,要是耽误你生意了,多少钱我补。”

    大美心里踏实点了,横竖自己今儿本来就没生意,抓紧时间诈一笔是一笔。

    不一会儿岳峰带着人回来,神棍摇着铃那是一蹦三跳进的门,毛哥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后头,手里还拖了个神棍的麻袋,岳峰想帮他拎一个,毛哥眼一瞪:“你那腿!能拎吗?”

    岳峰心说我伤的是腿又不是胳膊,不过他懒得跟毛哥争辩了,你爱拎就拎吧,我还不想拎呢。

    刚跨进门,就听到神棍又惊又喜的声音:“小棠子!人生何处不相逢!”

    毛哥愣了一下,紧走几步进去,脸色都变了:“棠棠怎么在这?她不是在医院吗?”

    岳峰纳闷:“你们怎么知道她在医院?也看到寻人启事了?”

    毛哥被他问的云里雾里:“什么寻人启事,一大早就看见了,神棍先看见的,说是救护车送进来的。”

    两人一合,才知道中间有这么个阴差阳错,岳峰恨的牙痒痒,但转念一想,就算早知道棠棠在医院,没有石嘉信在中间起作用,也救不醒她,心里又有几分庆幸。

    神棍又伸手去拨弄季棠棠的眼皮了:“哎呦我们家小棠子这眼睛翻的呀,这次不像鬼上身了,是掉了魂儿吧,难怪让我买摇铃啊。”

    大美让他逗的直乐,里屋出来的石嘉信没这好心情,他冷冷开了口:“东西集齐了,那能开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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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帘拉下,门关好,灯全灭,一盏小酒盅烛灯幽幽亮起来,岳峰让石嘉信把季棠棠脑后的针给起了,把季棠棠扶在镜子前的台子上趴下,神棍看到针就傻眼了,一个劲问毛哥:“那针是什么滴干活?”

    毛哥唾了他一脸:“死日本鬼子,说人话。”

    在镜子前点蜡烛,岳峰总觉得心慌慌的,石嘉信在边上忽的一摇铃,那声音简直是刺耳了,连大美这样被拦在屋外头坐着的,都皱着眉头直捂耳朵。

    神棍拿着小本子在旁边坐着,观察到什么记录什么,毛哥冷眼一瞅,就见他写:五分钟过去了,镜子无异样,人无异样。

    石嘉信基本是隔个两三分钟摇一次铃,神棍悄悄对毛哥耳语:“小毛毛,不应该这么招吧?难道不应该喊天灵灵地灵灵吗?”

    毛哥没好气:“人家比你专业,人家会使针的。”

    原以为神棍会不服气,没想到他居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然也。”

    又过了约莫十五分钟,镜子内外,依然同样场景,石嘉信的鼻尖上都出汗了,他看了看岳峰和毛哥他们:“你们都是她朋友吧,谁跟她最亲近,跟她说几句话,应该会有效果。”

    神棍赶紧站起来自告奋勇:“我,我跟她熟,我们是伯牙子期的关系。”

    毛哥一把把他拉坐下来:“你跟她有个屁关系,坐下来,让峰子说。”

    神棍很不服地嘀嘀咕咕:“我和小棠子有共同的追求和爱好,小峰峰又不懂,让他说,纯粹鸡同鸭讲……”

    岳峰过去挨着季棠棠坐下,低头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什么,声音压的很低,神棍脖子伸的跟长颈鹿似的也听不到,他又对毛哥发脾气:“不知道说的什么,让我怎么记录!”

    毛哥瞪他:“你再唧唧歪歪,就滚出去,不让你待了。”

    神棍哀怨地看了毛哥一眼,总算是闭嘴消停了。

    但是似乎还是不见效果,单调的铃声每隔几分钟响一次,加上岳峰压的很低的声音,居然很有催眠的效果,神棍打了几个呵欠,居然脑袋一歪,靠毛哥肩膀上睡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或谢有那么几分钟,忽然听到毛哥惊恐的叫声:“镜子里,看镜子里!”

    神棍全身一激灵,立刻就醒了,他赶紧去看镜子,镜子里已经不是反射出的场景了,那头黑漆漆的,只有一线微亮的光,季棠棠出现在那一边,她惊恐的东张西望,从这里几乎能看到她颤动的睫毛,但是她似乎找不准方向,明明离这里很近了,忽然又会往后走,岳峰急的汗都出来了,他问石嘉信:“现在怎么办?”

    石嘉信也有点慌:“我不知道。”

    岳峰杀他的心都有了:“现在你说不知道?”

    石嘉信让他吼的也有点火:“这是盛家的法子,我不知道,我能把她召到这,已经是尽力了。”

    临门一脚,他居然无计可施了!

    岳峰一把夺过石嘉信手里的铃铛,拼命摇个不停:“棠棠,这里,这里!”

    但是季棠棠明显的听不见,她还在四处张望,向着一个方向走了两步,又迟疑着退回来,石嘉信说:“距离太近了,现在估计她周围全是铃音,她反而分辨不了了。但是没声音又不行……”

    说话间,季棠棠忽然又朝反方向走了,神棍急的不行,叽里呱啦地大叫:“拉住她啊,你拉住她啊小峰峰!”

    岳峰气的吼他:“她在里头,我怎么拉住她啊!”

    混乱中,神棍忽然一声大吼,腾地扑了过来,双手就朝镜子里拉,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让他带了一地,几乎是与此同时,镜子里明暗一转,再定神去看,季棠棠已经不见了,又变回了原先镜里镜外的场景。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要命,反应过来的岳峰一把揪住神棍的领子,几乎把他带离了地:“你干什么了啊你,你干什么了?”

    神棍差点哭出来:“我就想拉她出来,我看她走我就急了,我想拉她……”

    岳峰眼都红了:“你那是拉还是推啊,人呢现在,人让你弄哪去了?”

    神棍居然真哭了,还哭的稀里哗啦的:“我感觉拉到她了啊,就那么一瞬间,我感觉真拉到她了,我也是好心……”

    岳峰一把把他给搡开:“你感觉!你有个狗屁感觉!”

    神棍嗷嗷地哭,当然干嚎的成分居多,一边嚎还一边拍大腿:“峰子啊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也是一腔热情一股热忱一片冰心在玉壶,我也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嚎到一半他抬头擤了把鼻涕,看到岳峰身后的季棠棠冲他乐,更加感到心酸委屈:“小棠子你还笑,你以为你笑的好看是不是,要不是为了你……”

    他突然一个激灵,不嚎了。

83第②③章

    费了那么大劲把人给弄回来了,你看我我看你,反不知道怎么开腔了,只有神棍一个人鸡血暴涨:“小棠子,是我把你救回来的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没办法了,关键时刻是我当机立断,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啊……”

    季棠棠懵懵懂懂的,她不明白这屋里怎么突然间就挤了这么多人了,这些人都是怎么找过来的?

    神棍还在喋喋不休:“猿粪啊棠棠,我每次都能解救你于危难之中啊,哎你什么星座的,我们星盘肯定特别合。哎你八字是什么?”

    季棠棠盯着神棍开开张张的大嘴半天,忽然抱住脑袋:“你别说话,我头疼。”

    神棍咦了一声,赶紧抓过旁边的小本,刷刷刷添了一行字:主人公出现头疼症状。

    岳峰看石嘉信,石嘉信低声说了句:“让铃声给震的吧,歇会就行。”

    毛哥给岳峰他们示意了个眼色:“那先出去,让她一个人歇会。”

    神棍依依不舍的:“我还得采访她呢,万一她歇完了把重要经过给忘了呢,小毛毛我跟你说这就跟做梦似的,说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了……”

    话没说完,被毛哥揪着衣领子拽出去了。

    石嘉信犹豫了一下,原本不想出去的,抬头看到岳峰的目光锥子似的盯着他,也只好笑笑跟出去了,岳峰最后出去,出去前,他拍拍季棠棠的肩,季棠棠抬头的时候,他在手机上打了“还好吗”三个字给她看,季棠棠点头,岳峰笑了笑,摸了摸她脑袋就出去了。

    一出门,情势就变了,原先还算跟石嘉信共同合作,也省却了互相猜疑的环节,现在就不同了,岳峰越看他越狐疑,毛哥也拽着岳峰小声问:“这人谁啊?你认识啊?”

    关键时刻,大美还添油加醋了一把:“阖着你们也不认识啊,哎你谁啊你,跟老娘动刀子,你今儿不给个说法你别想出这个门!”

    只有一个人对石嘉信表达了好感,神棍。

    他说:“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一个优秀的有为青年呢。”

    然后他贱兮兮地凑上去介绍自己了:“贵姓啊帅哥,你看你长挺精神的,你那个针是咋回事啊?你经常主持这样的招魂仪式吗?你是自学呢还是祖传?”

    毛哥听得脸上的肌肉直抽抽,他对岳峰说:“我真不好意思说我认识他。”

    岳峰没吭声,过来看毛哥带过来的行李,毛哥跟过来,小声给他说:“你那些大的东西,被子睡袋炉灶帐篷什么的,我就没给你拿,几件装衣服的,还有钱的都拿过来了。”

    岳峰嗯了一声,声音又低了八度:“枪呢?”

    毛哥指指其中一个袋子:“里头,长的我帮你拆了。”

    然后吁一口气:“娘的,是不能做亏心事,我这一路上拎袋子,都怕公安把我拦了。”

    那头,神棍还在孜孜不倦地跟石嘉信唠嗑。

    “小伙子怎么这么孤僻呢,大家都是同行,多交流交流嘛,你看你挺专业的,你那个针……”

    正说着呢,门吱呀一声响,季棠棠从里面出来了,她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晕,一直拿手揉着太阳穴,到跟前时,她问岳峰:“你们怎么跟他一道呢?”

    看起来,她似乎跟石嘉信不是怎么对路。

    岳峰正要给她解释,她又看毛哥:“毛哥,你不是在尕奈吗,怎么来敦煌了呢?是因为岳峰出了车祸吗?”

    毛哥点头:“是,还顺带把神棍给搭来了。”

    季棠棠又问:“那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呢?”

    神棍抢答:“我,我在救护车上发现的。”

    季棠棠想了想看大美:“你叫救护车了啊?”

    大美没好意思说自己把她拖到门外的事。

    岳峰觉得还是得把事情给她讲讲:“你头还疼吗?我给你讲些事。”

    他拉着季棠棠往里屋走,季棠棠又想起了什么:“你车祸没事吗,身体怎么样?”

    这回毛哥帮岳峰答了:“他该!他就怕他不是瘸子,跑跑跑,你安生点躺床上能死啊。”

    一番话说的季棠棠朝他腿上看:“你腿怎么了?”

    岳峰没好气:“老毛子你别瞎忽悠成吗,身上有钱吗,掏两百给屋主,一群人在这叨叨半天了。”

    他把季棠棠拉进屋里,从电视上的寻人启事讲起,到秦家,到石嘉信,然后是昌里路,季棠棠发了半天愣,末了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爸爸也来了吗?”

    岳峰没吭声,季棠棠没再追问,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岳峰问起石嘉信:“你跟他怎么遇到的?”

    季棠棠答非所问:“你腿真没事?”

    岳峰嗯了一声:“别听老毛子瞎嚷嚷,又不是瓷做的,哪能说有事就有事?”

    季棠棠不相信:“那我踢一脚试试?”

    岳峰吓得往后一蹦:“你想死吧你,信不信我把你腿给打折了?”

    季棠棠咯咯笑起来:“就知道有事,还死鸭子嘴硬呢。我想也不能完全没事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毛哥让你躺着,你就躺着呗。”

    岳峰没好气:“要能躺着谁不想躺着啊,你还真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想想谁是罪魁祸首来着。问你呢,跟他怎么遇到的?”

    季棠棠想了想,尽量简要的把到敦煌之后遇到的事给说了,说到盛影尤思这些事,岳峰听的眉头直皱:“怎么也跟那帮人有关系?二胖那警察朋友跟我说了,撞我的人跟前一晚我们在楼里遇到的,是一帮人。”

    “不止呢,我到敦煌来,是因为有个女人的怨气撞响了路铃。从梦里看到的零碎场景来看,那个女人被杀,跟这帮人也有关系。”季棠棠忽然就觉得奇怪,“岳峰,这些人为什么要绑人呢,是人贩子吗?”

    岳峰摇头:“表面上看好像是,但是一般的人贩子哪有这么嚣张,拿车过来撞,简直就是目无王法了,而且听二胖那朋友说,他们在公安那块好像也能通到关节,这得是个挺有组织的黑社会团伙,手段还挺残忍的。你想,我那天在楼里,只是撞到他们几个小混混行凶,都还没涉及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业务部分呢,就能派车来撞我,要是涉及中心环节,还不得把你全家都给灭了?”

    季棠棠没吭声,岳峰问她:“这事你是不是想管?讲老实话。”

    季棠棠低头:“那人家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那就是想管对吧,不行。”

    季棠棠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岳峰又开口:“棠棠,我给你分析下为什么不行。这事跟你在尕奈和古城那次都不一样,那次你遇到的无非是一两个穷凶极恶的人物,你狠一点,也能跟他们掰个平手。这次你遇到的是什么人?我敢说这种团伙政界商界公检法都有人,底下随时出来卖命的也不少,你有什么,你一个破铃铛几根鸡爪子你经得住人家玩么?”

    季棠棠小声嘀咕:“人家那叫鬼爪。”

    岳峰眼一瞪:“你还来劲了是么,说到这个,你也该知道秦家那点把戏了,鬼爪是秦家的,你那什么化解怨气的法子纯粹胡扯,你还指着用鬼爪行侠仗义啊?”

    季棠棠不高兴:“我还有铃铛呢……”

    岳峰故意装出大吃一惊的模样:“对哦,还有铃铛!祖宗,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还有铃铛这种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器呢,你家铃铛一万年爆发那么一回,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提,这样吧棠棠,你现在把你家铃铛给叫过来,顺便叫它弄一万块钱给你用,我就闭嘴,敲锣打鼓送你行侠仗义去行么?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说完了岳峰回过味来了:“棠棠,不分析也就算了,这么一分析吧,我发现你还真没什么能耐……”

    季棠棠瞪他:“说!再说!再说踢你腿。”

    岳峰冷哼:“也就剩这点欺负自己人的本事了。”

    季棠棠很犹豫:“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怎么敢去惹这样的团伙。但是岳峰,有几个原因。第一是,那个把我召到敦煌来的女人,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总归是救过我一命你知道吗?”

    岳峰沉默了一下:“就是你说的,割腕时候帮你捂住伤口的女人?她是鬼吧棠棠,神棍不是说过,鬼的力道是作用不到人的身上的吗?”

    季棠棠说:“我也猜不大透,我后来想吧,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也快不行了,濒临死的状态,在那个临界点,她反而能对我做些什么了——她肯定是不想我死的,因为她指着我化解怨气对不对?不管她救我的动机是什么,人家总是救了你一条命的。”

    岳峰不吭声了,顿了顿问:“不是说几个原因的吗,还有呢?”

    “第二吧,他们差点把你给撞死,岳峰,咱就让人家这么欺负了吗?”

    岳峰咬牙,然后忍痛决断:“欺负就欺负吧,我忍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总得有个高风亮节不追究的。”

    “那你那车呢,值好多钱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岳峰心都滴血了:“你能不提我那车吗,车是男人第一个老婆,哎呦我家正室就这么残了……”

    季棠棠笑的肚子都疼了,顿了顿她忽然叹了口气:“还有石嘉信呢岳峰,他这趟也算是帮了我,他没那么好心,追根究底都是为了他女朋友,你觉得我能就这么跑了吗,而且我还想着能借这件事,多从他那拿点盛家的消息,知道的多点,对我来说没坏处的。”

    岳峰让她这么一二三四五六七摆道理摆的没语言了:“也就是说,必须得管是吗?”

    “但是棠棠,你想过没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有一些话题,一挑出来就无比沉重,季棠棠不说话了,她觉得挺难受的,她说:“岳峰,你这么说,好像我有得选似的。”

    “如果没这件事,你知道一切都是秦家的阴谋之后,你预备怎么打算?想过没?”

    季棠棠没吭声,岳峰正想说什么,有人在门上笃笃敲了两下,然后把门推开半扇:“不好意思,你们既然熟,可以慢慢聊。我有些话,紧急跟盛夏讲,不好拖。”

    岳峰看看石嘉信,又看看季棠棠:“那你们聊吧,我出去跟毛哥他们解释一下,有些事,也不能全瞒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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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美拿了毛哥的钱,心里头倍儿美,人也大方起来,慷慨地把自己囤的方便面拿出来与毛哥神棍共享,岳峰出来之后,看了看石嘉信关上的门,问了毛哥一句:“那小子刚听墙角了吗?”

    毛哥一边摇头一边吸溜吞了口面,答的含糊不清:“没,不过那小子明显坐立不安的,可能有话要跟棠棠讲吧。”

    神棍在一旁愤恨:“我要跟小棠子说,不要跟这样心理阴暗吃独食不愿分享的人交朋友!”

    看来神棍这张热脸,在石嘉信那儿蹭到的始终都是冷屁股,岳峰打趣:“刚还不说人家是优秀的有为青年吗?”

    神棍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毛哥忍住笑,又问岳峰:“峰子,你这趟在这,到底得罪的什么人,有眉目吗?”

    岳峰点了点头:“正想跟你们说道说道。”

    说到这他打住话头,抬头看大美:“美女,介意回避一下吗?”

    大美是个饱经世事的,往常来的客人出什么幺蛾子的都有,只要有油水,她习惯照单全收:“可以啊,这屋这么点地,待着我也嫌挤。不过帅哥,这么大冷天把我支使出去,待哪啊,茶座还得收茶位费呢……”

    话还没完,毛哥递过来一张红色领导人:“加上之前给的,可以了啊。”

    大美笑着抽过来:“话是这么说,只是,把窝留给你们,不得给个押金啊,万一你们扛了我的家当跑了,我哭都没处哭去对吧……”

    岳峰笑了笑,忽然伸手又把那张钱给抽回来:“说的也是,这钱够我们哥几个包个茶座包厢好好说话,何必挤在这呢,吃三块钱的面,寒碜的慌。”

    意料之中的,大美又赶紧把钱抢了回去,笑的眼儿媚的:“有钱人,还跟我计较这个。你们就在这好好说话,我呢也不走远,买个鸡屁股巷子口啃着蹲着去,就不信你们还能翻墙跑了。”

    她收了钱,理了包,屋里扫视一遍,确信没什么可值钱的小东西落下了,外套一披扭着屁股出门了,毛哥向她的背影竖大拇指:“门儿精。”

    他这大拇指一竖,衣袖朝后缩了缩,露出前臂上纹身的一小截。

    毛哥有纹身,岳峰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看个大概,从来没深究过纹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现在看到那一小截轮廓,心里咯噔一声,身子突然就坐直了:“毛子,你有纹身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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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嘉信关了门,走到季棠棠对面坐下:“盛夏,或者应该喊你季棠棠?他们都这么叫你对吧?”

    季棠棠淡淡一笑:“跑江湖的,谁还没几个昵称啊。”

    说来也怪,每次在石嘉信面前,她都能迅速调整情绪、整理心情,好整以暇入座,像是商场上论斤称两衡量得失深藏不露的生意人。

    “真奇怪盛家的女儿会跟普通人交朋友,你爸妈没跟着你?”

    季棠棠语带讽刺:“中国法律,十八岁人就成年了,难道你爸妈是二十四小时跟着你的?”

    “在医院的时候,我看到秦家人过来找你了,那么大阵仗,明显是在抓人啊。这么说,秦家是以你为目标了?”

    季棠棠咬牙,脸上却在笑:“你这不是废话吗,盛家的女人,一直是秦家人的目标吧。”

    石嘉信笑了笑,一时无话,顿了顿单刀直入:“看起来你对我印象不是很好,那我索性实话实说。那天晚上,就是在茶座里,我绑了一个人,他跟尤思失踪多少有点关系,顺着他,我找到他另一个同伙,拷问了一下,得到一点线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注意看季棠棠的脸色。

    季棠棠面无表情,石嘉信自嘲地笑笑,只好继续说下去:“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会在身上纹飞天的图像,我姑且就把这个团伙叫做飞天。据说依照职位的高低,纹身的位置会不一样,最底下的,都纹在前臂靠下接近手腕,职位高点的,会在接近肘部,再高的,可能就是臂膀,总之,组织的制度就是这样。”

    季棠棠哦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脑子里却在迅速回忆着她接触过的几个有飞天纹身的人,撞岳峰的那个人,纹身接近手腕,但是梦里看到的那个人,纹身是接近肘部的,看来是地位更高些了。

    “我兜来兜去,找到的都是这些小喽啰,他们的组织还挺严密,下头人知道的很少,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绑架一些人,绑架的人以这种不良职业从业者或者流浪汉偏多。”

    季棠棠打断他:“因为这种人关注的人少,失踪了也不会引起太大在意,就像你利用这间屋子的租客一样,对吧?”

    石嘉信笑了笑,故意去忽略她语气里的冷嘲热讽:“据说他们绑了人之后,会把人装进一辆小货车,在固定的时间开到城郊的加油站,加油站里,会停着一辆一模一样的小货车,估计只是车牌不同。”

    季棠棠有点懂了:“然后他们会假装加油,或者上厕所,回来之后,开着另一辆车直接原路返回,把装人的车留给接头的人对吧。”

    石嘉信点头:“而且,他们从到达到离开,不会看到接头的人是长什么样子,也就是说,一直在合作,但从未见面,如果追查下面的人,追到加油站,这根线就断了。”

    季棠棠沉吟了一下:“但是你可以跟着他们的车对吧?他们是原路返回了,你可以在加油站一直等,等到接头的人出现,然后一路跟着,不就知道他们去到哪了吗?”

    石嘉信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们在加油站、收费处乃至沿路都有眼线,这趟车开出之后,后面距离多远处跟了辆什么样的车、跟了多久、是不是可疑、万一可疑是不是得派出另一辆车去撞上一撞,伪造一起意外……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们有人、有钱、有眼线、有工具、有网络,我只是一个人,我冒冒然开车去追,估计追不了多久我就横在路上了。”

    季棠棠心里一惊,这一层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那尤思,已经被转移了吗?”

    “这么多天,应该是已经去到下一站了。但是下一站是哪,我完全不知道,你也知道,一出敦煌就是茫茫戈壁,往西能一路到新疆,路上还经过雅丹魔鬼城,都是荒僻的地方,买卖人口都是在城市这样的交易中心,除非是直接开到新疆。但是那样的小货车,不可能开长途,而且接头相对频繁,所以我觉得,除非是在小货车里的人,不然谁都不知道下一站是哪。”

    季棠棠忽然对石嘉信想干什么有点概念了。

    “我拷问了那个人,我知道他的同伴近期在什么地方打转物色人选。他们的目标是那种流浪汉或者没身份的三无人员,但是有时候,也会捡漏,比如外地人,比如深更半夜不着家的单身女人,当然,要绝对安全,不能有目击者,偶尔有目击者,就会出点小麻烦,不过凭他们的能力,摆得平就是了。”

    “所以呢?”

    “如果他们把你绑进去,盛夏,你就是待在小货车里的人,你就可以知道下一站在哪,在那里,你就可以帮我找到尤思。”

84第②④章

    季棠棠随口就嗯了一声,以示自己在听着呢,嗯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眼睛瞪的溜圆:“你说什么?”

    石嘉信犹豫了一下:“我说的你都听到了。”

    季棠棠本能地反驳:“你怎么不去呢?你不是也能装成流浪汉吗?”

    “如果我去了,可能跟尤思双双死在那,你去了,却可以把她带回来。我如果有你这样的能力,也不会求你出头了。”

    季棠棠头大如斗,如果不是顾忌在石嘉信面前的颜面,她真想摔它几十个锅碗瓢盆:能力!狗屁的能力!她现在除了视线能打个弯之外,她还有什么能力?她又不考四级、六级、公务员!

    石嘉信盯着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怎么来的,所有的盛家女人都一样,化解怨气,然后一点点开启潜能。任何责任都不承担,就算天赋异禀,终其一生,也只不过跟普通人无异。”

    季棠棠心里一突:“依照你的意思,盛家的女人是先化解怨气,然后得到能力的提升——如果说,我化解怨气的方式是错的呢,也能得到能力的提升?”

    石嘉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化解怨气的方式有什么对错?对怨灵来说,重要的是结果。所有的怨灵都希望血债血偿,只不过盛家这样的家族,一贯标榜仁义道理,拉不下脸来做那些以杀止杀的事情而已,但是也有不管那一套的,就好像盛影,化尸铃到了她手里,还不是一样是杀人利器。”

    季棠棠一颗心跳的厉害,她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这个化尸铃,听起来这么邪乎,盛家居然有这么邪乎的铃铛吗?”

    石嘉信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也多少猜到了盛清屏并没有给季棠棠讲太多盛家的事情——这一点从她对招魂的细节相当不了解就能看出来,二来毕竟有求于她,既然她问,也就只得耐着性子给她讲:“化尸铃只是名字听着邪门,从古到今,总是有一些因为特殊原因尸体不能归葬的人,比如那种因为山难,身体埋了一半,又救不出来,常年曝尸在外的,化尸铃可以化其整尸,跟火化也没什么两样;又比如那种出了事故尸体四分五裂找不着的,只要能找到尸体的一部分,化尸铃就能借着感应将其它的部分一起化掉,对死者来说,类似于全尸而亡,也是个安慰。当然,所有的铃铛都能杀人,这只看主人要它做什么而已。”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但是盛影使化尸铃,轻而易举,不像我吩咐路铃,总要费好大功夫。”

    她语焉不详,不尽不实,其实她使唤路铃哪是“费好大功夫”,根本无从着手才是。

    石嘉信一点都不奇怪:“这是当然的,盛影使化尸铃,七八岁时就开始了,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经验。你妈妈出逃在外,生活在普通人中间,做事总要顾忌,我想你接触路铃也没那么久,使唤起来,总会费劲一些。”

    季棠棠不说话了。

    跟石嘉信聊一聊,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她的能力,的确是在启用路铃之后一点点显示征兆的,用鬼爪杀人当然不可能是化解怨气的正确方式,但是石嘉信说的也在理,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怨气之所以存在,必然是怨念极大,先不说血债血偿这种手段为现代法理所不容,牵涉到鬼的怨气,他们哪里会理那么多?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也的确是化解了怨气,得到了些许回馈。

    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不断化解怨气,她会不会就变成电影里超人一样的人物了?秦家是不是也顾忌这一点,不敢放任她的“成长”,因此决定在还可以制住她的时候下手?

    所以石嘉信的建议,虽然无赖,但可以考虑,更何况,依着石嘉信所说,小货车开往的方向,会经过雅丹魔鬼城,而在她梦里,那个女人出事的地点,也恰恰就是雅丹魔鬼城。

    她这一去,不只为尤思,更为了那抹撞铃的怨气,如果可以化解那个女人的怨气,自己的能力,会不会再次的,会有相应的提升呢?

    这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一直一个人,无依无靠,处境又这么凶险,再多的钱,再多的朋友,都没有比给她多一点的能力来的重要,她当然讨厌路铃给她带来的这种命运,但是那天晚上,如果没有召唤出路铃,岳峰是不是就会被撞死了?

    依靠任何人都没有依靠自己来的稳妥,按照石嘉信的想法去做,固然是有风险的,可是能力若是来的稀疏平常,也就不是什么叫人企羡的能力了。

    迎着石嘉信殷切的目光,季棠棠平静地问了一句:“那你怎么谢我呢?”

    石嘉信长长舒了一口气:“你开条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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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峰和毛哥他们正聊着,听到里屋门响,石嘉信先出来,他对季棠棠说了声“那晚上见”,冲着岳峰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没有别的话,直接离开了。

    岳峰虽然惊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棠棠,过来坐下,给你看个新鲜的。”

    季棠棠嗯了一声,过去在岳峰身边坐下,一抬头看到神棍挤眉弄眼的,神色怪的很:“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毛哥有点尴尬的笑,神棍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小棠子你知道吗,小毛毛他不是普通人!他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世秘密,你猜他是谁?”

    季棠棠还没来得及猜呢,神棍这个憋不住话的已经激动万分地揭秘了:“他就是铜锣湾的扛把子!毛浩南!”

    话刚落音,毛哥一脚就把他从沙发背上蹬下去了:“你古惑仔看多了是不是,少给老子改名字!”

    岳峰忍住笑,对季棠棠说了句:“过来看。”

    他拉过毛哥的胳膊,把袖子往上撸了撸。

    季棠棠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毛哥手臂上靠下的地方有个纹身,飞天。看得出是后来处理过,似乎是想洗掉,但是没成功,依旧留下了大致的轮廓形状。

    毛哥嘿嘿笑着,又把袖子撸下去:“棠棠没想到吧,你毛哥早些时候,很是做过些见不得光的事。”

    季棠棠忽然就想起刚到尕奈的时候,她向毛哥问起岳峰他们是做什么的,毛哥当时回答说,外头三教九流的路数多得很,哪一行都大把钱赚,不一定要累死累活。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有了帮派的名字了,我那时候二十出头,没什么文化,在外头混着,谁赚钱跟谁走,后来跟着一帮人贩假烟,烟丝裹裹,再一包装,转手就是百倍的利润,那一阵子真是赚翻了。”

    “就是那阵子纹的身,大家还像模像样发誓什么有钱同赚对外一心,后来加入的人多了,渐渐惹人注意,被公安抄过几次,用句不怎么合适的话说,那叫在斗争中积累经验,一次两次的,就不是散兵游勇了,有制度有规模,也晓得发展内线什么的了。”

    说到这儿,毛哥停顿了一下,从怀里摸出烟点上,吸了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继续讲下去:“我就是那个时候觉出不对劲儿,觉得这路越走越歪,迟早把这一百好几十斤送牢里去,起了退出的意思,也阖该那时候运气好,团伙里头内讧了。”

    “原因吧听说过一些,大致就是当时的头为了要不要做大起了分歧,所谓做大,也就是胆子更肥,更目无王法,但是总有人希望安稳些的,最终起了冲突,最严重的时候拿刀互砍,死了十几个人,被公安狠治了一次,我们这种有退出之意的小喽啰,都是趁着那个机会洗手的。我害怕留在这被清算,跑到四川待了不少时候,包了工程做,全国各地瞎跑,玩了不少地方,觉得这种生活也挺适合我,所以早两年去尕奈,开了个旅馆,虽然不怎么赚钱,至少安逸。”

    说到这,毛哥又沉默了,直到烟头上的烟灰积了一大截子掉下来,他才弹了弹烟身长吸了一口:“这一晃得有……近二十年了,咱们先不说它合法不合法,是不是黑社会,一个帮派存在了二十年,经营到这个规模,市面上瞒的没什么风声,这得多大本事啊。峰子你小子这回是命大,听你毛哥一句,东西收收立马跑路,别留在这晃来晃去的让人惦记着,万一人家再给你来一次,骨头都给你碾碎了。”

    岳峰悻悻:“我怕他个球!”

    嘴上死硬,心里也知道这趟跟之前不一样,没再多说。

    毛哥说:“为了稳妥起见,反正行李也收来了,医院别回去了,你要么回家好好养你的腿,要么跟我回尕奈养一阵子——不过那太冷了,老不适合的。你不是有个朋友在敦煌吗,车子就让他给你照应着,修好了你再来开回去,修不好干脆拆了卖在这,也能回点本。”

    神棍也对未来做了一下打算:“小毛毛我就不跟着你了,我已经有了下一个目的地了。哎你知道河南那个闹鬼的风门村吗?据说那里有一把太师椅,我决定去坐一坐。”

    毛哥又抬头看季棠棠:“棠棠,你去哪啊?”

    季棠棠没想到聊着聊着就成了各奔东西的陈词会,被毛哥问的一愣,顿了顿低下头,轻声说了句:“我还没想好呢。”

    毛哥说:“刚岳峰跟我们说了,那个叫什么石嘉信的……他女朋友是不是叫人给绑了?你跟他在里屋那么老大时间,是说这事吗?他怎么打算,准备报警吗?不过棠棠,我得提醒你一句,这种案子报警,一般没什么下文,他们在公安系统多半也是有人的,三拖两拖的敷衍,就把这案子拖成悬案了。”

    季棠棠说得艰难:“我们打算……自己想想办法。”

    毛哥好像并不很吃惊:“这也随你们,棠棠,我是看出来了,你跟他的来历,都很有点蹊跷。我估计着,你们都有点能耐……反正你们也不愿说,随你们吧。”

    岳峰沉默了一下,忽然问季棠棠:“你们想的什么法子?”

    季棠棠猝不及防:“啊?”

    “商量了那么久,还要晚上见,商量出了什么法子?”

    眼见瞒不住,横竖也没打算瞒,季棠棠只好把能说的都给说了。

    毛哥听到一半就彻底懵了,他看外星人一样看季棠棠:“卧底啊?长脑子不长啊,你以为拍戏啊,棠棠我跟你说,玩笑不是这么开法的。”

    季棠棠没说话,毛哥越想越慌:“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我跟你说,警察跟这种团伙干,都要死不少人的,你们俩谁啊?超人啊?我听峰子说过,知道你有点功夫,胆也大,但你那几下子到人家那算什么啊?你以为拿砖块砸是么,人那铁定是真刀实枪的啊。”

    他说着说着就推岳峰:“峰子,你说句话啊,别我一个人在这瞎嚷嚷啊。”

    岳峰冷笑:“我说什么啊,人家主意多大啊,一出一出跟唱戏似的,你让我说什么啊?”

    季棠棠早猜到岳峰要生气,低着头不吭声。

    岳峰说着说着就来火了,他说:“我真是想不通了,这世上怎么就能有这样不知死的人呢?是谁早上被救护车拖到医院去的啊,啊?”

    毛哥劝他:“你别急火急火的,好好跟她说。”

    “怎么好好说啊,跟有脑子的人才能好好说啊。正常人撞了墙,知道那玩意儿硬,以后就不去撞了,她这种的,那是坚信自己脑袋长的硬,那是一定要把墙撞个窟窿才甘心啊。”

    季棠棠也觉得他骂的挺在理的,只好一句句都受着。

    岳峰越想越气:“棠棠,我早跟你说过,你要有那本事,我也不会拦你。你自己算算出了多少次事了?要不是有人跟你后头帮你收拾,你现在坟头草都青了吧?你还越玩越大了,还无间道了。”

    他向着季棠棠挑大拇指:“你牛掰,爷服你。棠棠你好好干,下一届香港金像奖,那全靠你了。”

    说完了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想起了什么,又回来拎自己的行李,毛哥叹了口气,只好也拎上行李跟着他走,只有神棍跟季棠棠说了话,他脸色挺凝重的,说:“小棠子,我也觉得挺危险的。”

    但是下一刻,他忽然就笑逐颜开了:“但是小棠子,我最喜欢看《无间道》了,我最喜欢刘德华了,还有他的那句台词。”

    他用低沉的语气学了一句:“对不起,我是警察。”

    季棠棠真想笑,但是一开口眼睛就红了:“那不是刘德华,那是梁朝伟。”

    神棍大吃一惊:“什么?梁朝伟?梁朝伟不是唱歌的吗,就是唱《999朵玫瑰》的那个?”

    毛哥在外头吼神棍:“不走了是不是?利索着点。”

    神棍嗷的一声,嗖的从沙发上窜下去了,临出门时还给季棠棠打气:“小棠子你加油,我最喜欢无间道了,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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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昌里路口时,正撞上大美,她没有啃鸡屁股,捧着个烘山芋正揭皮儿呢,看到岳峰出来想跟他打招呼,岳峰沉着脸从她身边擦过去了,大美还是笑眯眯的,冲着他们几个的背影直挥手:“慢走啊。”

    毛哥心里头有事,没顾上理她,还是神棍礼数最周到,回头冲她直挥手:“拜拜,拜拜啊。”

    往外走了约莫一条街,路口有个街心花园,岳峰在入口的长凳上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摁着太阳穴一声不吭,末了来了句:“真气死我了。”

    毛哥挨着他坐下来:“真不管啦?”

    “怎么管啊,你倒是教教我这得怎么管啊,说的哪一句不是为她好啊,她听吗?”

    毛哥叹了口气:“那现在去哪?”

    岳峰想了想:“我还没主意,你怎么看?”

    毛哥没吭声,顿了顿,他说:“峰子,有件事,你看看要不要回去跟棠棠提个醒。”

    岳峰奇怪:“什么事啊?”

    “飞天那帮人绑人的事,你不是说怀疑他们是贩卖人口的吗?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大对。后来我琢磨着,应该不是贩卖人口的。”

    “那是干嘛的?”

    “十有八*九是……贩器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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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哥带着神棍先离开,说是去前一个街区找旅馆,找到了电话联系,岳峰一个人坐长凳上,天慢慢黑了,边上的街灯打下来,一片晕黄的影子,渐渐就起风了,风里头带着沙粒子,岳峰坐的腿都僵了,正要起身,听到季棠棠叫他:“岳峰。”

    抬起头时,季棠棠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伸手把外套递给他:“把你衣服给你。”

    她要不说,岳峰还真忘了把外套脱给她披着这回事了,一看她底下穿的那身单薄的护士服,岳峰就头疼:“穿上!你怕冻不死怎么的,还想着冻出个感冒去卧底,带病工作?”

    季棠棠站着没动,岳峰叹了口气,起来帮她把衣服套上,从底下对上拉链,一气拉到顶,手背碰到她脸,冰凉冰凉的,岳峰说:“你在这站多久了,这么冷,不知道找个避风的口是吗?”

    他四下去看,拉着她往公园里头走,里头有个儿童游乐的地儿,放了个很大的滑梯,滑梯下头做成过家家的小房子形状,倒是挡风,岳峰让她弯下腰往里钻:“里头去。”

    虽然是儿童玩乐的,成人钻进去倒也不局促,四周紧挨着,心理上倒也觉着暖和,季棠棠两手拢着呵了呵气,感觉好多了,岳峰没好气:“会不会照顾自己啊,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他随手敲了敲小房子的墙,塑料制的,腾腾响。

    季棠棠说:“我看你挺气的,想跟你解释解释。”

    岳峰打断她:“毛哥刚跟我说了,这帮人绑人,可能不是为了贩卖人口,是为了买卖器官。如果是这样,我觉得石嘉信那女朋友凶多吉少,你去了也未必能救到她,还要去吗?”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季棠棠的表情:“果然还是要去。”

    季棠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之前跟石嘉信的一番话讲给岳峰听:“你被车撞的那天晚上,路铃突然就出现杀了那个人,我在想,石嘉信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如果我能把魔鬼城的这桩案子结了,说不定我又能得到能力的提升,这对我来说,总归是好事。秦家真的找过来,我也不至于束手就擒。”

    岳峰没说话,外头的风呼呼的,小沙粒打在塑料房子上,密密的声音,像是下雨。

    季棠棠抱着膝盖看岳峰:“你觉得呢?”

    岳峰说:“你的想法我是理解的,但是你真觉得自己适合吗?”

    季棠棠听不明白:“适合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用这个途径提升能力,你就得不断去面对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很多血腥残忍的环境,不管是动用鬼爪还是路铃,最终的结果都是杀人,不管这些人是不是该杀——那你得杀多少人?杀到最后会不会都麻木了?这就是你想过的日子吗?”

    季棠棠愣住了,让岳峰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后背都在冒冷气。

    “我以前觉得你挺坚强的,但是这次你自杀,我觉得我可能想错了。这条路太辛苦了,你走一段还可以,但是长久的走,看不到希望,又一直一个人,接触的都是黑暗的一面,很快又会再崩溃,到时候不用秦家找过来,你自己就又把自己给放弃了。所以我问你,你觉得自己适合吗?”

    季棠棠不说话,她伸手去摩挲手腕上的胶带,过了会低下头,半张脸都埋进了拉起的衣领后头。

    岳峰说:“你说,到底适不适合,不要嘴硬,不要爱面子,实话实说。”

    季棠棠的眼圈慢慢红了,她看着岳峰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不适合。”

    说完之后就哭了,岳峰过来抱她,她一边发抖一边哽咽:“但是怎么办啊,我也不想啊,有得选的话我也不想这样啊,杀了人之后我就睡不好觉,我的头老是疼,老是做噩梦,那天晚上,自杀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岳峰心头一紧,他一直觉得,季棠棠那天晚上自杀,好像是瞬间被击垮,一定有什么直接诱因,看起来,这个梦是关键。

    “做了个什么梦?”

    “梦见跟阿成结婚了。”

    岳峰嗯了一声,也说不清心里到底什么感觉,顿了顿搂紧了些,问她:“然后他不要你了是吗?”

    季棠棠眼泪滴在岳峰胸口:“他没有不要我,我所有的朋友都在,都在帮我准备婚礼,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我家里面根本没出过事,我跟阿成一直很好。我就觉得特别庆幸,觉得像是做了场噩梦,其实这些糟心的事都没发生过。然后就化好妆,穿上婚纱,司仪说,阿成在教堂等我,但是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得有人把我领过去才行,所以我得先在房间等着,等我爸爸过来把我领到教堂去,我就一个人捧着花在屋里等,过了会有人敲门了,我去开门一看……”

    她忽然打了个寒噤,像是回到了那时的梦里,岳峰低头问她:“是你爸爸吗?”

    “是警察。”

    岳峰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季棠棠像被惊了一样坐起身来,岳峰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向她说了句“是毛哥”,顺便揿下接听键。

    毛哥听起来很不高兴:“给你发过短信了,怎么就不回呢,我们已经住下了,在庆春路,你找那个叫什么……丝路宾馆,302。”

    挂了电话之后,季棠棠似乎已经平复一些了,她听到了部分电话内容,朝他笑了笑:“毛哥让你赶紧回去对吧?我也得走了,今晚上,我还要去找石嘉信。你留个号码给我吧,这事了了之后,如果我没出事,我就给你打电话报平安。还有,你别留在这了,赶快回家吧,毛哥不是说了吗,那帮人穷凶极恶的,万一还想对付你,就麻烦了。”

    她说完了,见岳峰没有报号码给自己的意思,愣了一会,小声说了句:“那我走了啊。”

    钻出小房子,外头风大,吹的一颗心透透的,才刚走出几步,岳峰在后头叫她:“棠棠。”

    季棠棠转头看他,岳峰弯着腰出了小房子,忽然就问她:“棠棠,你喜欢我吗?”

    季棠棠点头说:“喜欢啊。”

    过了一会,她加了一句:“如果我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烂事,我肯定追你。”

    “既然喜欢就好办了,反正我也喜欢你,那大家在一起吧。今儿开始是我的人了,记住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末日……咋说不来就不来了呢……我一定要写一篇末日文,缅怀俺心中不曾到来的末日……名字我都想好了……

85第②⑤章

    风那么大,小沙粒打在身上,噌噌的,季棠棠觉得岳峰的脑袋可能进沙了,当然,自己的脑袋可能也进沙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怎么就……就成了你的人呢?”

    岳峰答非所问:“你去哪啊,跟石嘉信约的哪?”

    “我得先去振华旅馆,拿我的包。就是那边,最中心的那条路。”

    “那我跟你一到去。”

    季棠棠跌跌撞撞被他拉着走,走了一段回过劲来,死活也不走了:“岳峰,咱们谈谈。”

    岳峰拉着她的手没松开:“谈什么呀?”

    “这不对啊,怎么就成了你的人呢,我又没同意。”

    “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就行了,喜欢就该在一起。”

    这什么逻辑,季棠棠出汗了,她反悔:“我不喜欢你。”

    岳峰不走了:“那刚为什么说喜欢?”

    季棠棠索性就耍赖了:“我刚开玩笑呢。”

    岳峰看着她:“真没看出来,你还真幽默。”

    季棠棠想把手缩回来,奈何岳峰攥的紧,只好伸手去掰他手指:“我有原因的岳峰。”

    “除非是不喜欢,其它原因都是狗屁。”

    季棠棠撞墙的心都有了:“我真不喜欢你。”

    “那刚为什么说喜欢,人得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岳峰一条条给她排除,“还有什么原因没有?”

    季棠棠突然急中生智:“我……我还忘不了叶连成。”

    岳峰不说话了,脸色有点不好看,季棠棠觉得有门儿,她磕磕巴巴地解释:“你看我做梦还跟他结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岳峰忽然呲牙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反正你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谁还没个初恋情结的,我理解。”

    说着,还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你要真把他给忘了,我反而觉得你没心没肺了,丫头长情,有情有义,我喜欢。”

    季棠棠差点就给气糊涂了,一狠心上绝招:“你……你这个人太复杂,男女关系又乱,我……我跟你不适合。”

    岳峰脸色一沉,一把就把她拽过来,季棠棠险些一头撞他怀里:“男女关系乱,你亲眼看到了?”

    季棠棠捂着额头看他:“没看到,但是听人说了……”

    “听人说?人家还说奥巴马是养马的呢,你信吗?乱不乱,你以后自己带眼看,事实胜于雄辩,这条不通过,还有什么原因没有?”

    鬼使神差的,季棠棠忽然冒出一句:“你怎么会喜欢我呢岳峰?你不是爱苗苗的吗,苗苗才刚结婚,你不是还参加她婚礼吗,怎么可能转头就喜欢我呢?”

    岳峰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就全消失了,他松开握住季棠棠的手,很久都没说话,季棠棠有点后悔,苗苗果然还是岳峰的死穴,只那么轻轻一点,血口子就全翻开了。

    末了,岳峰低声说了句:“先陪你去拿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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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岳峰基本上就没说过话了,季棠棠回振华旅馆收拾包,换衣服时,隐约听到门外旅馆的服务员下来抱怨只交了一天的钱东西却放了两三天耽误生意,过了会又没动静了,应该是岳峰出钱打发了。

    离开振华之后,岳峰陪她走到和石嘉信约好的茶座,借了纸笔把手机号写给她,季棠棠不敢看他的眼睛,接过来之后折了又折,说:“那我上去了。”

    上到二楼,不知道为什么,径直走到靠窗的茶座边往下看,等了约莫五分钟,看到岳峰推开正门出来了,他在门口站了有两三分钟,像是突然就觉得很冷,搓了搓手,把衣领竖起来,沿着来路快步离开了。

    季棠棠真是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她觉得挺好的一个晚上,就让自己这么着给毁了,为什么非不答应呢,为什么要提苗苗呢?她懊恼地一头磕在玻璃台子上,过了会有服务员过来问:“小姐,要点点什么吗?”

    季棠棠脑袋抵着玻璃台子摇头,那个服务员憋着笑又回去了。

    又过了会,有人在对面坐下了,从桌子底下,季棠棠看到石嘉信穿的鞋子,皮鞋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沙。

    季棠棠没抬头,她问:“今晚就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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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峰回到丝路宾馆,毛哥定的是三人间,他和神棍都已经洗漱完上床了,两个加起来□十岁的大老爷们居然在抢电视遥控器,神棍要看电影台的鬼片,毛哥要看什么曲艺频道,岳峰在神棍捶胸顿足的哇哩哇啦声中洗漱,洗好后出来一看,屏幕里鬼气森森,神棍看的认真,连气都不带喘的。

    岳峰心里烦躁,直接上床盖了被子躺下,刚阖上眼没几分钟,毛哥凑过来问他:“你跟棠棠说了那事没?”

    岳峰嗯了一声:“说了。”

    毛哥有点失望:“没听劝是吧?”

    “没听。”

    毛哥心说这也在意料之中,他缩回被窝去看电视,妖魔鬼怪的片子原本不爱看的,被电视里的音效一吸引,倒也伸着脖子看的津津有味,正看到紧要处,忽然听到岳峰问他:“毛子,如果我跟你说,我喜欢上除了苗苗以外的人了,你是不是觉得挺扯的?”

    毛哥随口应了句:“是挺扯的,你跟苗苗,那整的跟电视剧似的,分分合合,搞得非你不可,突然就喜欢上别人了,你涮大家伙儿玩呢?”

    岳峰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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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所有的城市都会有这样被抛弃的犄角旮旯,幽深的巷子,电压不稳的路灯,垃圾堆的酸臭味,盖着麻袋报纸的流浪汉,醉酒扶着墙呕吐的失意人……

    季棠棠拎着酒瓶子站在巷子口站了一会,硬着头皮往里走,酒是拿来做幌子的,飞天那帮人如果绑人,是铁定要把人打晕了的,她可不想脑袋上被敲个窟窿,索性装醉,软绵绵往地上一瘫,被人抬了就走,也少受点皮肉之苦。

    时间不算太晚,巷子里还有三两孤魂野鬼,走到中途,居然遇到一对打野战的,男的裤子褪到腿根,把女的往墙上顶,季棠棠心里像堵了团苍蝇,快步从两人身边经过,那女的大口喘息着,半眯的眼睛像是在看她,又像只是两个空洞。

    再往里走,就是死角了,墙角窝着黑魆魆的一团,不知道是猫是狗,季棠棠选了个靠墙的角坐下,拧开酒瓶子灌了一口,她选的是白酒,这样酒味儿大,不过一入口的辣涩劲还真不是盖的,激的她全身都瑟缩了,但过不了多久,像是热气冲开了毛孔,反而又觉得舒服,她像解渴一样又灌了几口,后劲儿上来,脑子开始有些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对烟和酒都很有点无师自通。

    都快正月十五了,天上居然看不到月亮,这也真是个稀奇事儿,季棠棠盯着屋顶的尖儿去看,几秒钟的功夫,就把自己的目光给传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能力的使用特别轻易,而且比平时更持久些,她像是整个人站到了屋顶上,俯瞰着这片近似贫民窟一样的居民区,偶尔会把目光溜到亮灯的窗外去看,隔着玻璃,看别人家的事情,感觉像是看电视,但是看着看着,就显出自己的分外落寞来,人家的头顶上,好歹是有灯的,不像她,前照后照,都是漆黑一片。

    她重新回到屋顶上,看到巷子口吱吱呀呀晃进一辆车,那种炸臭豆腐摊煎饼似的小车,一个人低头推,另一个人在边上搭手,十有□是收摊晚归的穷摊贩。

    而这一头,那对野合的男女,搂搂抱抱低声叽咕笑着正朝巷子外头走,巷子很窄,车子让来让去让不开,炸锅歪到边上,锅里的油溅到那男人裤子上,那男的生了气,抬起一脚就踹到车轮子上。

    这么小的事情,眼见又要演化到砸锅砸摊那么严重,何必呢,季棠棠收回目光,昏昏沉沉地扶着墙起来,跌跌撞撞就往那头走,她有点醉了,说不清是想去看热闹还是劝架。

    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那个男人的惨叫声,刚起了头就给掐了,余音都没有,突如其来的安静显得特别瘆人,季棠棠愣了一下,继续歪歪扭扭朝那头走,先听到女人唔唔的挣扎,然后是锅盆的挪动磕碰声,走到近前时,一切异样都没有了,深夜的没有人的小巷,一辆吱吱呀呀明显吃重的推车,推车的两个人看了一眼季棠棠,同她擦肩而过。

    季棠棠站住了,她回过头看那辆小推车,底下的推拉门没有关严实,随着行进石板路的颠簸,有一条人腿,软塌塌地耷拉下来。

    季棠棠咯咯咯笑起来,她指着那条腿说:“有个人呢。”

    小推车支楞一声就停下了,其中一个低头看推拉门,脸色特别难看,另一个向他使了个眼色,手背在后头向着季棠棠走过来,季棠棠还是咯咯地笑,酒瓶子一拎,喝光了里头最后一口酒,袖子抹了抹嘴,嘟嘟嚷嚷地重复了一句:“有个人呢。”

    这句话说完,直接一头栽倒,像是喝醉了体力不支,撞地时胳膊肘垫在脑袋下,多少缓冲了冲劲,眼睛半挣半闭间,看到那个人背在身后的手里,握了一把锥子,像是杀猪的肉摊上用来磨快尖尖的剔肉刀的那种。

    那个人俯□来看季棠棠,季棠棠一动不动,蜷在身边的那只手里,握了一根鬼爪。

    那个人低声说了句:“醉了,带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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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车下面那么小的空间,居然还能给塞下一个人,而且是当货物一样折进去,季棠棠也只能咬牙生受着,脸碰到那个女人的脸,借着推拉门外透进的光,突然发现那个女人的眼睛是圆睁着的,无论被怎么挤压推搡都没有表情。

    难道说,这两人都已经死了?

    季棠棠心里打了个突,推拉门被硬拉上之后,她颤抖着伸出手去那女人鼻子底下探了探,像是有呼吸,又像是尸体微温的错觉,那个男人被折在她的身底下,一点动静都没有,季棠棠艰难地弓起身子,手往底下一撑,正摸到那个男人的头,凹了一块,像是被什么砸的,触手油腻腻的,似乎被淋了油,举起手来,什么都看不见,但能闻到油腻味中的血腥味,季棠棠恐惧混着恶心涌上心头:和两个死人蜷缩在这种小车里,是她这辈子最糟糕的经历了,没有之一。

    她努力把身子往边上偏一偏,头抵着小推车的铁皮边,尽力压抑着一次又一次想大叫着踹开推拉门的冲动,已经这样了,最难以承受的部分都已经忍下来了,就不要前功尽弃了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推车突然停下,借着推拉门推开一瞬间的光线,季棠棠依稀看到似乎是在一个院子里,高处悬着很亮的灯,像是工厂的场地,她很快就闭上眼睛,被人从小推车里拖出来扔到地上,落地的时候,她听到那个人说:“死人不好放,今晚就送吧。”

    另一个人嗯了一声,又有第三个人走过来,眼前似乎有不少的影子乱晃,季棠棠不敢睁眼,也不清楚到底有几个人,有人在她脸上拍了拍:“酒味够大的,这个得绑起来吧。”

    “装袋吧。”

    紧接着就是哧拉哧拉撕宽透明胶带的声音,先在她嘴巴的位置封了一圈,然后两手剪到背后封一圈,脱掉鞋子,脚踝上绕了一圈,最后兜头就往麻袋里装,装进去之后,又把她往里压:“另一个也装?”

    先头答话那人说了句:“活的跟死的分开装,麻袋上挂个牌,别搞错了。”

    季棠棠真是想哭,那人说“活的跟死的分开”,好像是在分拣死鱼死虾,根本也没把她当人看吧。

    过了会,有车子开过来,咯吱开车后门的声音,然后是咣当一声,抛了个人上车,撞击声听的季棠棠浑身汗毛直竖,轮到她时,有人吩咐了句:“活的轻点。”

    后来又说了几次,仔细算起来,似乎车上有八个人,如果没吩咐的都是死人,那死人大概占了一半。

    装完人之后,又往上抬东西,听那口气,似乎有吃的用的,末了咣当一声,车后门又关上了,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动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功夫,车子忽然停下,听外头偶尔响起的加油声和车声,应该就是石嘉信口中的那个收费站了,这一等等了很久,饥寒交迫加上酒劲,季棠棠居然就昏沉沉地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车子行驶的特别平稳,仔细听,能听到车皮摩擦地面的声音,有时候,风会突然大起来,那种只有在极其空旷的地方才会有的席天幕地的四下横扫。

    麻袋里的空气很浑浊,但不至于让她透不过起来,她身子动了动,背着的手在身后的麻袋上抠着线缝,感觉挖出一个小洞来了,整个人带着麻袋翻身,然后盯着小洞看,目光也像人一样,艰难地从小洞里挤了出去。

    这应该是个0.9吨的小货车,靠里的地方是一个又一个扎着口的麻袋,人都被蜷缩的奇形怪状,乍看上去,不像是装人的,倒像是一袋袋的土豆,有几个麻袋口的扎绳上挂了个红牌子,也包括她自己的,估摸着就是活人的标志了。

    靠门的地方,居然是一筐筐的吃的,虽然塑料膜遮着,也隐约能看到有白菜、土豆、白萝卜什么的,还有塑料膜包好的大爿大爿的排骨、牛肉、羊肉,还有几个大箱子,不知道装的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忽然颠簸起来,像是从平坦的大路上了搓板道,有几次大的倾侧,一些个麻袋居然滚的撞到了一起,车后的两爿门也颠的一震一震的,有时候颠簸的太厉害,两爿门之间会被震出缝隙来。

    季棠棠的目光慢慢移到了门缝处。

    时间是黎明前后,黑魆魆的半天,惨白的颜色慢慢渗进来,风特别大,呼啦哗啦,看不到边的戈壁上没有阻碍,狂风贴着地卷过来,有时候,小货车的车身都像叶子样被摇来摆去。

    更远些的地方,天边贴着沙漠特有的柔软曲线,风大的时候,曲线沿边处像是忽然起了雾一样模糊,其间有有无数突兀立起的怪形怪状,嘤呜的怪叫声随着风声不断起落,绵延不断的隆脊和沟槽像是刻刀在地表粗暴扫过,几柱小型的龙卷风快速窜来窜去,突然间就伴随着烟尘湮息,像是西游记里,妖魔鬼怪突然遁地而逃。

    雅丹,魔鬼城。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圣诞节快乐……看看时间,圣诞节还没有过去,对吧

    不过……这个圣诞章节,还真是挺糟糕的……

86第②⑥章

    车外的景色很单一,而根据车程推算,很显然已经经过了雅丹魔鬼城的中心景区,长时间的能力运用让季棠棠很疲惫,她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这趟出来,她没有带路铃,路铃的体积相对还是大,万一有搜身什么的太过显眼,她带了两根鬼爪,一根攥在手里,另一根放在贴身衣服的内兜里,昨晚被胶带缠手时,她暗中把手里的那根塞到了衣袖里头,一夜颠簸之后,已经滑到了臂膀下方,硌的怪难受的。

    季棠棠努力的蹭动身体,想把那根鬼爪给移出来,但是双手被缚,这种努力显得特别徒劳,折腾了一阵子之后,她后背都出汗了,正沮丧时,车身一震,停了。

    季棠棠登时紧张起来,刚被她那么一蹭,麻袋上有小洞的那面估计又被移到身子底下去了,一时间来不及输送目光,已经有人在开车门了,季棠棠努力平心静气地去听周围的动静:外头的风还是很大,不像是到了住户所在的人员密集区。

    再仔细听,外头还是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估计一人开车一人押车,其中一人爬到车后厢里,向着另一个人瓮声翁气地说话:“再倒倒,还差一点。”

    倒什么倒?季棠棠有点糊涂,过了一会车身稍稍往后动了动,她才明白是在倒车,车再一次停下,她听到一大串钥匙磕碰的声音,再然后是特别刺耳的掀盖声,另一个人也爬了进来,说了句:“搬吧。”

    两个人就在车里搬东西,既不下车,也没听到地上有接应的动静,轮到季棠棠时,她一颗心都快跳出来,刚觉得眼前亮了些,瞬间又暗了下来,凭空生出极其压抑的感觉,其中一个人在她身上推了一下,她居然身不由己地滑了下去!

    季棠棠忽然就反应过来,她是被推到了一条滑梯一样的筒道里!

    这里确实没有人家,可能是任何游人都不屑停留的地方,入口开在高处,所以要站在后车厢里才能够得着,而且入口是有锁的,可能是类似井盖一样的门,门上有可能还有掩饰,让人觉得这只是普通的风蚀地貌——打开门之后,是一条往下的滑梯通道,负责送货的人只要把这些货通过滑梯都给送下去,再锁上井盖,就算是任务完成了!

    不知道这条滑梯是有多长,感觉一直不受控地滑了十几秒钟,才栽到一张软网上,耳边有铃声一直在响——是不是只要有物件触网,铃声就会响,变相通知下头的人有货到了?

    季棠棠倒吸一口冷气,她觉得飞天这帮人,心思的确有巧妙之处:绑人的人只管绑人,他们不知道人被送到哪去;而送人的人只送到入口为止,他们不知道下头是个什么地方,即便是引来了警察,警察对着那个小入口一筹莫展的当儿,底下的人知道有变故,也可能可以通过另外的出口逃脱,一环一环,迅速斩断,不至于微小的差错就扰了全局。

    又有麻袋栽到网上,直接撞上她的脸,痛的她赶紧翻身,不一会儿,高处的通道里隐隐传来重重的关门声,铃声也歇下来,周围突然静的可怕。

    这一趟滑行对季棠棠唯一的好处是,衣袖里的那根鬼爪又滑出来了,她紧紧抓在手里,心稍微踏实了一点,长长吁了一口气,头枕着网一动不动,而另外几个还活着的人显然也终于陆续醒了,季棠棠听到惊恐的吱唔挣扎声,身下的网也被带的摇来晃去。

    又等了几分钟,一头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间杂着推货小推车车轮轱辘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有四五人之多,到近前时,应该有人摁了开关,软网慢慢下移,最后触地。

    季棠棠忽然想到了密林中猎人设的那种捕猎网,可以把野兽挂在高处的,然后再放下来,估计跟眼前的场景无异了。

    哧拉哧拉开箱翻检货品的声音,有人骂:“妈的,又是大白菜,羊肉,羊肉,大白菜,腥不腥膳不膳苦不苦的。”

    “又是腌干了的咸鱼,老子想吃活鱼想疯了。”

    “米倒是不错,黑龙江的吧……”

    几个人说说笑笑,东西搬上小推车,吱吱呀呀推着走了,季棠棠估计应该是厨房里那种搞后勤的伙夫,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些人还真是见惯不惊,东西跟活人死人一起送过来,倒还咽得下口的。

    还剩了两三人站边上,拽过麻袋过来看标牌,其中一个人忽然就怒了,重重在其中一个麻袋上踢了一脚:“说过多少遍了,别把人弄死,不新鲜!送来是让老子烧是怎的!”

    那个麻袋咕咚一声栽到地上,周围的挣扎声和吱唔声更大了,忽然有人好奇的问了句:“这里头是活的吗?怎么动都不动?闷死了?”

    说话间,扎着的口突然就被松开了,季棠棠愣了一下,慢慢抬头看面前站着的三个人。

    三个男人,都挺壮实,穿厚的军大衣,大头皮鞋,其中一个人蹲下来,把季棠棠的下巴抬起来看了看,语气居然有几分惋惜:“长的还怪好看的,可惜了这是。”

    说着就松了手,对边上的人吩咐了一句:“这个送东头那间吧,多留一阵是一阵,双赢!”

    边上两个人都笑了,眼神既是淫*邪又是兴奋,季棠棠垂着眼帘,表情平静的很——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如果真如毛哥所说,这是一个贩卖器官的组织,把人都不当人看了,女人在其中的下场必然更加悲惨和不堪,相比较自己,她更加担心尤思,她觉得,尤思要么是悲惨的死了,要么……是更加悲惨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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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头的房间像个宿舍,一张桌子,四张简陋的床,天花板上白茬茬的,有渗水的印子,只有靠门的那张床上躺了个女人,季棠棠被带进来时,她正从床上爬起来,张惶地往外看,脸上带着讨好和不安的笑。

    领头的人没进来,门外吩咐了句:“身上搜搜看,有没有刀子什么的,麻烦。”

    那人正把季棠棠脚腕上的胶带扯开,闻言掏了掏她兜,掏完了把外衣拉链扯开,伸手就往怀里摸,存了几分色心,不是搜身的架势,在她胸部捏了一把,季棠棠猝不及防,反应过来之后血都冲上脑子了,头抵着地往上一撞,正撞在那人鼻梁上,那人痛的大叫,伸手就去扇她,季棠棠脑袋一偏,把这一下子躲过去了,那人还想动手,领头的人进来了,见着这场景,反而哈哈大笑:“手脚不安分了是吧,该!”

    那人让人这么一数落,也就不好再耍狠,捂着鼻子悻悻站起来:“横个屁啊,还不迟早的事,铁梭床上滚一回,骨头都给你抽了。”

    季棠棠双眼都充血了,牙齿咬着嘴唇,恨不得咬他两口,领头的拉那人:“走吧,忙活儿去,先苦后甜,晚上再睡女人。”

    说着,他朝屋里那女人抛了个眼色:“玲姐得教着点,也少受点罪。”

    玲姐赶紧点头:“知道。”

    门锁上之后,季棠棠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撑着地站起来,使劲扭着胳膊想把腕上的胶带给撑开,玲姐过来帮她,被她用肘撞开了,自己踢踏着把脚上半开的胶带给踩脱了,又费了半天功夫,用手里的鬼爪尖把胶带戳了口,最后恨恨去撕嘴上的那道,使的力气太大,痛的差点叫出来,只好小心地一点点撕剩下的部分。

    玲姐一直看着,末了说了句:“何必呢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季棠棠说话都带了哭音了:“不要脸!”

    说着,一脚踹桌子上,桌子都踹歪了,上头摆着的搪瓷缸儿落下来,骨碌直滚到墙角。

    其实这种事,她自己看的也不算少了,在古城那次,还曾经撞上过,也动了手——但事情出在别人身上,跟落到自己身上,到底是不一样的,想起刚刚那人的举动,她就恨不得把那狗爪子给剁了喂猪。

    玲姐叹气:“这就不要脸啦?大妹子,你要这都受不了,下头可就没活路啦。”

    季棠棠擦了擦眼睛,抬头看这个玲姐,她大概三十四五的年纪,虽然眼角已经有浅浅的纹络了,但模样儿还挺漂亮,季棠棠问她:“你也是被绑来的?”

    不等玲姐回答,她又问:“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玲姐苦笑:“什么地方,总之不是人待的地方。”

    顿了顿压低声音:“你要是在这住久了,有些时候,半夜,能听到人惨叫的声音,跟地狱似的。”

    周围很静,她声音又压的低,季棠棠让她说的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问她:“你在这待了挺久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玲姐感染,她说话时也压低了声音,像是在避看不见的耳目。

    玲姐点点头:“有一个多月了,这屋里的人,都换了几茬了。”

    她指指其余几张床:“都是女人,被搞的死去活来的,腻了之后带出去,再没回来过。我猜……”

    说到这,她一脸的不忍心,连着摇了好几下头。

    季棠棠没说话,只是把衣服裹了裹,想了想又问她:“那你呢,一直待这屋子里?”

    玲姐笑起来,语气中心酸又带着得意:“我听话啊,懂看人家眼色高低,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做这行出身的,有几分技巧,伺候的他们舒服,挨打挨的少,有时候还能搏个笑脸儿。”

    “当然,我跟你们也不一样。你们这种学生出身,架子端的高,不让人碰,要反抗,羊羔子掉狼窝里,这是自讨苦吃。那张床上……”

    玲姐说到这停了停,指了指靠里的一张床:“前几天来的一姑娘,跟你差不多,白白净净挺好看的,闹的比你还厉害,都要撞墙寻死了,被几个人拖出去搞了一夜,回来的时候那身血啊……”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部:“我过去掀开衣服一下,右边的乳*头都咬掉了,你就被摸一下,算个什么事儿……”

    季棠棠一颗心咚咚咚跳起来,她紧张地打断玲姐:“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玲姐摇头:“不知道。我给洗的身子,醒的时候人已经傻了,半疯不疯的,半夜坐床上哭一阵笑一阵的,叫人看着心里难受。”

    “人呢现在?”

    “你来之前,叫铁梭给带走了,看铁梭心情不好,估计又折腾她了。”

    “铁梭谁啊,这群人的头?”

    玲姐警惕地看了看门的方向,凑到季棠棠耳边,吐气样说了两个字:“变态。”

    她拉季棠棠的胳膊:“过来。”

    季棠棠跟着她,走到最里头的那张床边,床上被子盖着,看不出什么异样来,玲姐看了季棠棠一眼:“有个心理准备啊。”

    说着,抬手掀开了被子。

    满床的血,已经干了,暗褐的颜色,染出一个大致的人形,季棠棠往后退了两步,玲姐叹了口气,又把被子盖上了。

    “还是我进来没几天的时候,这屋里还有个女人,据说是个女教师,是被自己的学生给骗出来绑架了的,这什么世道啊,学生都能算计老师。她被那个叫铁梭的给强*奸了,她也不吭气,读书人,心眼儿深,第二次被铁梭带去的时候,她藏了根卡子,就是别头发的那种小发卡,尖细尖细的。她把铁梭一只眼给戳瞎了。”

    季棠棠听的头皮直发炸。

    “我记得那天是晌午,忽然听见铁梭在外头惨叫,再然后门一开,铁梭捂着一只眼,脸上一行血,倒拖着那女人的头发拖进来了,有几次脱手,拽下大团头发来。他把那女人扔床上,拿刀就捅,我吓得动都不敢动,就听到刀子进肉那种噗噗的声音,而且他不朝要害捅,下了心思要她活受罪,最后两刀,戳的两只眼,刀尖把眼珠子都带起来了……”

    季棠棠一阵发寒:“别,别说。”

    玲姐见她害怕,叹着气不说话了,哪知顿了顿,季棠棠又问她:“然后呢?”

    “然后铁梭没管她,被人搀着去处理伤口了。回来了之后又把她拖出去了,那一行血道子,从这头一直到门口……”她比划给季棠棠看,“我拿枕巾擦了半天……后来枕巾团团,扔床底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季棠棠慢慢平静下来,看着眼前这张窄小的床铺,她冥冥中忽然就有一种被指引到案发地的感觉,她问玲姐:“后来呢?”

    “后来,我有一次陪铁梭,完事了问他那女的是不是死了,他笑的那模样,跟魔鬼似的,我现在都记得。他说他没把那女的给弄死,他把她拖出去了,他说这里是沙漠,几个月半年都不过人的,他把那女的扔在一处凹地里,白天太阳暴晒,晚上降温到零下十几二十度,一天就死了,他把尸体扔那几天,还给我看了手机拍的照片,原先多漂亮一女人啊,几天功夫,白天晒晚上冻,一层皮包着骨头,跟干尸一样。”

    季棠棠没有再说话了,她走上前,又把被子给掀开了,颤抖着手想去触摸床单上的血迹,刚碰到,又触电样收了回来。

    玲姐劝她:“别人的事,对自个儿都是教训。那照片,跟刻我脑子里似的,铁梭瞎了一只眼,真变的畜生一样,下手那叫一个狠,我前头跟你说的那姑娘,也是运道不好,这个时候载他手上。以前我怕挨打,笑脸逢迎的听话,这事儿之后,我就越发百依百顺的,就当我是条狗吧,狗听话,主人也舍不得踹,偶尔还赏口肉吃不是?所以这屋里头的人轮流儿换,我还在呢。”

    “姑娘,你别死脑筋。活着第一位,其它都是假的。这群人杀人不眨眼的,你不要硬拼,你给个笑脸儿,哄的他们开心了,你自个儿日子也好过,我看你长的聪明,给你提个点,你能待住了,咱姐俩也做个伴儿,说说话,日子就不难熬了……”

    “他叫什么?铁梭是吧?”

    玲姐愣了一下,下意识接口:“是啊,怎么了?”

    季棠棠没有作声,她盯着床上那摊人形的血迹看了很久,动作很轻地把被子缓缓拉上:“你放心吧,我来了,他的死期到了。”

    玲姐让她说的有些发毛:“你这……跟谁说话呢?”

    季棠棠没有回答,她伸手进到内衣的兜里,掏出藏着的另一根鬼爪。

    鬼爪已经见了几次血,骨白间杂着血色,握在掌心,有一种奇异的温度。

    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有了动用鬼爪去杀人的想法。

87第②⑦章

    季棠棠选了唯一的那张空床坐下,努力想把目前的现状给理一理,玲姐本来还想跟她唠叨的,见她一脸漠然的样子,只好躺回床上继续翻杂志去了——那种在车站常售的艳情凶案小杂志,配图和标题都相当的耸人听闻。

    前一天晚上跟石嘉信的讨论中,她把目的地划归雅丹魔鬼城及其外围数十里,官方提供的资料中,雅丹总面积400平方公里,按照计划,她努力“被绑架”,而石嘉信设法租车,带着路铃先行前往雅丹,路上,他的车速会很慢,有可能被那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小货车给超过,他一定不要去跟,以免引起怀疑,而是记住小货车的大致方向,然后根据这一线索,在雅丹范围内做长时间的地毯式搜寻——路铃一来认主,二来越接近命案实际发生地,响铃的几率就越高,一旦响铃,她跟路铃就可以汇合了。

    不知道石嘉信到什么地方了,如果玲姐的说法没错,那个叫铁梭的现在在对尤思施虐,一个男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今晚上动她的可能性很小,她为自己争取到时间,也就变相为路铃和石嘉信争取到时间,同时,还可以利用自己目光延伸的能力,把这个地下魔窟给“走”一遍,弄清楚逃生的路线。

    正这么想着,门外开锁了,季棠棠下意识看向门外,身子却没动,反倒是玲姐,急急忙忙掀被子下床,顺手拿了件外套,不一会儿,她从开了半扇的门外拉进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孩来,很是心疼地把衣服给那女孩披上。

    这一点让季棠棠不觉对她有了几分好感,她站起身,尽管已经很肯定了,但是还想走近了看一看那女孩是不是尤思——就在这时,门外低声说了句什么,原先要关上的门又推开了一些。

    有一道带着戾气的凶狠目光直直向她看过来,季棠棠心里一惊,下意识回视过去,是一个独眼的男人,右眼带着黑色的眼罩,个子不算高,但特别壮,袖子撸到臂弯,露出的前臂很结实,赶上一般人的小腿粗,浓密的体毛间,隐现着鲜艳颜色的飞天图样。

    季棠棠头皮有点发麻,但很快外头就关门了,门合上的刹那,她听到外头飘进的一句话:“是长的不错。”

    玲姐弯腰从床底下掏出双鞋来让那女孩穿,季棠棠这才注意到女孩是光着脚的,再一看就明白玲姐为什么拿外套了:这么冷的天,那女孩只穿一身单衣,像是医院里那种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扣子上下都扣错了,露出半个肩膀的地方被咬的血肉模糊。

    季棠棠愣了一下,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她问玲姐:“怎么她穿这么少啊?”

    玲姐从水壶里倒了些热水进塑料盆,拿过搭在床头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毛巾来浸了浸,拧干了帮那女孩擦身体:“怕身上夹带东西,恨不得给脱光了带进去,狗日的造孽啊。”

    那女孩木然的站着,任玲姐帮她擦拭,两颗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墙,玲姐帮她把头发刮到耳后的时候,季棠棠认出她就是自己招魂被困在镜子里时见过的尤思,对比那时的楚楚可怜小鸟依人,现在的处境让人看了心里难受的想落泪。

    但比起同情尤思,现在有更棘手的事情让她去急了。

    我cao!她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鬼爪不能带,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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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梭伸了个拦腰,叼了根烟就往饭厅的方向走,陪在身边的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凑过来:“铁哥,爽到了吧?”

    “爽个屁,死鱼一样。”铁梭打着火机,两下都没揿着,心里更堵了,“以前还晓得反抗,弄起来有点意思。妈的这两次跟挺尸一样,怎么咬怎么抓都没反应,就跟TMD干死人一样,扫兴!cao!”

    那男人讨好他:“这不正好来新的了吗。”

    铁梭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季棠棠的样子,喉咙里有点发干:“这两回送来的都不错,你说这也邪门,要么就连着几次送美女来,要么就连着几次都是丑的他妈碰都不想碰的。就跟人的运道一样,要么连着倒霉,要么连着走运,你说是不是?”

    那男人拍他马屁:“可不就是这么说嘛。”

    “那女孩留着也没趣,白吃干饭,倒胃口。今晚那头动刀子,送她进去吧。”

    那男人有点惋惜:“模样身段都不错,一想到要下刀子拆成血淋淋几快,怪可惜的。”

    铁梭斜了他一眼:“你是还没上手,心里头不甘心吧?按说有这种好事,大家伙都要舀勺汤的,不过我跟你说实话,真没劲,老牛垦荒白费力气,还不如跟玲子有意思。再说了,送来几个人这头都是有名单的,我这拖一阵子,总得把人交进去,玲子拖了这么久了,总得找新人替进去吧?妈的上次也是我手贱,把那**拖出去受罪,结果死在外头,里头的器官也都废了,这损失,得大几万吧。”

    “不止。”那男人摇头,“听说黑市上,一个肾就炒到这个数。”

    他一个巴掌摇了摇。

    铁梭咂嘴:“妈拉个叉的,还说猪身上都是宝,人身上才都是宝呢,我有时候琢磨着那人皮烧了也怪可惜的,你说要弄个包还是鞋的,那也是真皮的呢。”

    那男人赶紧竖大拇指:“还是铁哥想的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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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中午的时候,有人送饭来,三份,馒头和炒白菜梆子,季棠棠真是半点食欲都没有,但想想几顿都没吃了,随时又可能有恶斗,还是得吃点填补填补,也就迎着头皮咽下去了,尤思基本是没吃,玲姐的胃口倒挺好的,揪着馒头蘸着菜汁,把尤思那份也报销了。

    一刻钟过后,有人过来收盘子,问:“上厕所不上?”

    季棠棠没弄明白,玲姐赶紧点头:“上,上!”

    她拽着尤思往外走,示意季棠棠跟上,外头站了俩彪形大汉,都是先前见过的,季棠棠这才发觉她们这间所谓“东头”的房间,其实是最靠里面的,往西的尽头处也站了两三个人,玲姐带着她们往西,走过两个房间,就是个厕所,还没进门异味就冲鼻子,季棠棠有点恶心,说:“我不想上。”

    玲姐给她使眼色:“一天就一次,赶紧的,能让你上就不错了!”

    季棠棠心里头像堵了团死苍蝇,看玲姐唯唯诺诺的模样,又有几分凄凉,觉得在这种境地下,人真是活得动物一样,一点尊严都没有。

    厕所间里脏的无法下脚,季棠棠捂着鼻子速战速决,第一个冲了出来,尤思是第二个出来的,季棠棠注意到,她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疯疯傻傻的,但是走路时,有意识地避开了好几摊秽物。

    这个发现让季棠棠心里咯噔了一声,一个疯了的人,哪还会注意这些小节呢?

    回到房间,玲姐帮着尤思躺上床,给她盖上被子,玲姐走了以后,季棠棠走到尤思床边坐下,伸手拍了拍她:“哎,你叫什么名字?”

    玲姐在自己床上叹气,她指指自己脑袋:“大妹子,你别招惹她。她这里坏了。”

    季棠棠不想白费力气,她想了想,凑到尤思耳边低声说了句:“你是叫尤思吗?我是石嘉信的朋友,他托我来找你。”

    没有动静,起身一看,尤思的眼睛还是木木的没有活气,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季棠棠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她在尤思床边愣了好一阵子,直到外头忽然响起一声惨叫。

    声音起的很突然,消失的更快,季棠棠瘆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突然间反应过来,快速回到自己的铺位上躺下。

    不能再等了,得赶紧看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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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很顺利,目光成功地从门缝蜿蜒而出,这里是条长的通道,她们的房间在最里头,目测两边加起来有八个房间,尽头处是厕所,一男一女。除了她们那间,还有两间也是用来关人的,大部分床位都空着,只有寥寥两三人。

    其它房间都是单人间或者双人间,像是宿舍,其中一间单人宿舍相对大些,墙上贴着不堪入目的艳情图片,床上的被褥凌乱不堪,床头绑着绳索,靠枕头的地方还有几块明显的血迹,季棠棠想到尤思肩头被咬破的地方,直觉这就是铁梭的房间。

    她在房间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仔细看每一件可以被临时当作武器的器物所在的位置,她并不害怕和铁梭动手,家变逃亡之后,为了应付孤身生存可能遇到的侵害,她很是学过一段时间功夫,而且为了立竿见影,学的都是格斗搏击之类迅速打击人体要害的功夫,一般而言,放倒近身的两三个人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还是需要谨慎行事,已经有过的几次对敌经验给过她教训,半点疏忽不得。

    整个地下并不很大,分了五个片区,季棠棠她们所在的那一条应该是类似保安住的,大概有六个人,另一个片区是后勤厨师和食堂,时候是中午,走廊里静悄悄的,大多数人都在饭厅吃饭,根据饭厅的座位设置,这里所有人加起来不超过20个。

    这一点让季棠棠有点意外,她原本以为,规模会更大——看起来,这只是其中一个据点而已。

    除了那几个她见过的保安,她还看到了在食堂忙活的三个伙夫兼后勤,另一张桌子上坐了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架着眼镜,大概三四十岁年纪,看着还都挺斯文的。

    走近一点,可以听到两个人在低声聊天。

    “这几天工作量大,有点不适应。”

    “忽然让加快速度,下一次有这种活,估计得很久之后了。”

    “这两天结束,估计得连轴转,没得歇了。不过早点结束也好,说不定赶得上回去过元宵。”

    “看名单上也没几个人了,一次性做完了事。”

    “你说,这到底是哪啊?还在市区不?”

    “没准。不然给我们带头罩塞耳机,说不定就是在市区里绕,也说不定就在家附近。咱别管,接单拿钱,结清走人,多做少看,总之不惹麻烦。”

    “可不就是这个理……”

    两人一边说一边吃,午餐是羊肉白菜馅的饺子,蘸着醋,闻着挺勾人馋虫的。

    看来,毛哥的猜测九成九是对的了。

    第三个片区相对整洁干净,消毒水的味道挺浓,靠外的几个房间是宿舍,陈设档次都高些,有的写字台上还摊开着专业医学书籍,上头用墨笔勾勾画画,凑近一看,是人体器官结构图。

    尽头是个大的手术室,四张台子,里头还有两个白大褂没去吃饭,围着一张躺了人的台子忙活,其中一个从人的腹腔中捧出血淋淋的一团,小心翼翼地放进边上盛满了灌洗溶液的器皿中——切取的离体缺血器官在常温下最多1小时就会死亡,所以需要特制的灌洗溶液进行活性保存,而除非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同时就在这里,否则摘除的器官还是需要尽快送出去的。

    第四个片区相对逼仄,连走廊的灯都打的很暗,地上有干结的血点、血道道和拖拽的痕迹,尽头是个大房间,正对着门是个大池子,池面上有铁丝网盖着,只靠边的地方开了个半平米的口子,有两个穿着防护服带面罩的人在忙活,解开堆着的血迹斑斑的麻袋,从里头拽出不齐全的尸块,小心地从那个口子里放下去,每放下去一块,池面都剧烈地翻滚沸腾,像是冒着黄烟,血水冒着泡儿上来,又很快偃息下去。

    在地下,烧尸显然是不合适的,烟气排放一来条件不允许,二来也容易引起注意,所以季棠棠推测,这里应该类似于焚化炉,是溶尸的强酸池子。

    这一圈走下来,不异于地狱走了一遭,虽然太过血腥的镜头她只敢远远瞥一眼,还是受到很大震荡,她的目光在走廊里停留了一会,继续去到第五个片区,这里类似于出口,有一条特别长的通道,这也印证了季棠棠先前的猜想:除了那个筒道之外,果然还有另一个出口,而且两个口的距离很长,方便争取机动的逃离时间。

    通道的尽头处停着几辆沙地摩托车,旁边是个稍大的房间,像是会议室,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单子,类似签到记录,又像是很多她看不明白的通知,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子旁边,对面站着铁梭。

    再挨近一点,两人的交谈声就很清晰了。

    铁梭的语气有点激动:“突然就让离开?还不能回市里,那兄弟们要去哪?”

    “不是离开,是避风头。那头连着出了好几件怪事,都是给咱们送货的人。先是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拔了脑袋,血喷的整个驾驶室都是;再然后有一个死在茶座里,明显是被拷打过的,还失踪了一个,到现在都找不到。这不能不防啊,所以上头考虑,手头上的做完之后,先暂停一段时间,避避风头。你和几个兄弟,先不要回市里,新疆、青海,哪里都能转一圈,风头过了再回来。这事出的太诡异了,不像是公安找麻烦,像是黑吃黑,这几年生意做的大,眼红的很多,也该停下来看看形势了。我是负责这头的,意思得给你传达清楚了。医生那头我也通知了,现有的货,赶紧清完,估计今晚得连轴动刀,明儿一早陆续撤,有车接医生回市里,你们这些,自己合计合计,分流走,一部分往新疆,一部分去青海,回来的时间等通知。钱都打到账上,饿不着你们。”

    季棠棠忽然觉得窒息,眼前剧烈地晃动起来,所有场景模糊成一片,头像穿刺一样疼,她腾的坐起身来,有人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定睛一看,居然是尤思。

    “对……对不起,”尤思很慌,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想跟你说话,但是你……你眼睁着,一动不动,像是……像是死了一样,我只好拼命晃你,好不容易……”

    往常都是收回目光,原来被人中途打断是这么难受,季棠棠额头都出虚汗了,她向尤思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

    尤思咬着嘴唇:“你真是石头的朋友?”

    季棠棠看着她,那种难受的情绪又上来了,压低声音问了句:“你没事吧?”

    只短短几个字,催泪弹一般,尤思的眼泪刷的就出来了,她突然就扑到季棠棠怀里,伸手死死搂住她的腰,哽咽着说了句“我怎么办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季棠棠搂住尤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连哭都哭的很压抑,努力不发出大的声音,玲姐已经睡着了,呼吸很轻,这房间里,估计也只有她能心无旁骛的安枕了,季棠棠又想起了她的那句“名言”。

    ——就当我是条狗吧,狗听话,主人也舍不得踹,偶尔也赏口肉吃不是?

    季棠棠苦笑,现在,你的“主人”已经要作鸟兽散了,你如果知道你即将面临的命运,还睡得下去吗?

    门外忽然传来大声的呼喝和挣扎声,听起来,像是另外房间里的人被带出来了,尤思单薄的身子一颤,连动都不敢动了,玲姐也醒了,睁大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似乎也察觉出气氛的异样和紧张。

    门锁响了,钥匙开锁的声音,一下一下,清晰的像是敲在心上。

    有两个男人进来了,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套衣服,像是病号服,他把衣服扔在桌上,对着季棠棠笑了笑,语气中有恐吓的意味:“换衣服,脱鞋。”

    狗日的!季棠棠牙齿都要咬碎了,这是死到临头还要蹦跶,还想着爽一把是吧。

    尤思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她不知道是对季棠棠还是对自己,呢喃着低声重复着:“你会被强*奸的。”

    季棠棠轻轻把她推开,自己过去取衣服,回来之后坐在床上先脱鞋,那两个人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似乎是要参观换衣服的全程。

    尤思瘫在地上,低声哭起来,季棠棠俯□子搂住她,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根鬼爪,她附在尤思耳边,声音压的很低:“石嘉信在来的路上,你多撑一分钟,就多一点机会见到他。这个东西,最危险的时候再用,摁到这些畜生的身体里去,懂吗?”

    尤思听懂了,她瑟缩着身子点头,手攥成了一个拳头。

    季棠棠吁了口气,继续镇定地脱衣服,心里默念着:就当是被狗看了,就当是被狗看了。

    不过即便是狗,也看不到关键之处的,内衣内裤她是不脱的,直接就把病号服穿上了。

    有一个男人在后面厉声吼她:“内衣也脱!”

    季棠棠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进衣服里解内衣的扣子,然后把内衣从衣袖里拽出来了,示威一样狠狠扔到地上。

    那个男人悻悻的,多少觉得自己有点自讨没趣:“走吧。”

    季棠棠很平静地往外走,出门的时候,玲姐难过地吩咐了她一句:“你别跟人对着干啊,也少受点罪。”

    作者有话要说:战斗的号角吹响了!太紧张了,为了认真酝酿一下战斗该肿么写,我去过个元旦。

    亲爱的们元旦快乐,撞铃跨年了,真不容易啊。

    许个新年愿望,希望撞铃可以慎终如始,完美收宫。

88第②⑧章

    季棠棠低着头,跟在两个男人的后头走,光脚踩在地上很凉,她的足弓不自觉地往上缩,感觉只是几秒钟功夫,就到了铁梭门口,透过半开的门,她看到铁梭往一只玻璃杯里捏了只生鸡蛋,蛋壳在杯口甩了甩扔掉,食指伸进蛋液里搅了搅,然后端起了仰头一饮而尽,凸起的喉结明显滚过,放下杯子时,还有一丝蛋清的拉丝从嘴角挂下。

    季棠棠有点反胃,身后有人大力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就栽进屋了,好容易站定,抬头看到铁梭正在近前打量她,季棠棠皱了皱眉头,又往后退了两步。

    铁梭看着她,心里头总觉得有点异样:被带进这屋里的女人,哭闹的有,寻死觅活的有,曲意逢迎讨好的也有,但是眼前这样的,这种一脸的嫌恶,瞬间就把他的火给勾上来了:他乡下出身,初进城打工时,处处受刁难歧视,偶尔鼓起勇气追个女孩儿,对方明明丑到爆,仗着城里人的身份,居然也能鼻孔朝天给他白眼看,摆出一股子天鹅被癞蛤蟆追了的气派……

    那种嫌恶的表情,跟季棠棠脸上的,出奇相像。

    铁梭心里头往外翻着一股恶气,他第一次看到季棠棠的时候就知道,这女孩肯定不是□,看气质和穿着都不错,应该是那种读过书的“城里人”,这种人,要搁着平时,一百年都不会看他一眼的吧?内心深处,他对这种人有一种深切的毁灭**,好像那种顶好看的细瓷,非得砸的一地粉碎才舒坦,还得狠狠往泥地里踩,踩到面目全非才觉得解气。

    居然还敢给他脸色看,铁梭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忽然就很想看到季棠棠被折磨到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模样。

    他抬起头,对着门外伸手关门的男人说了句:“一起吧。”

    那个男人张了张嘴,明白过来铁梭的意思之后,讲话都有点磕巴:“这个……铁哥,这怎么好意思……”

    铁梭笑的不怀好意:“大家都是兄弟,玩点新鲜的。”

    “那……怎么好意思……”那个男人嘴上这么说,脚已经跨进来了,顺势把门给撞上,咽了口唾沫,双眼跟猎食的狼似的直放光:他的确没玩过这种变态的,但男人的固有心理,真的想尝试一把。

    “来吧。”铁梭表现的很大度,“你先。”

    那个男人有点意外,但精虫上脑,还是被□冲昏了脑袋,急急忙忙解皮带脱裤子,到季棠棠近前,反而有点手足无措,这姑娘就那么一张冷面皮站着,不惊惶不躲闪,让他有那么点无从下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涎着脸把嘴凑上去亲,还没挨到,季棠棠一巴掌甩了过去,啪一声脆响,一张脸先是麻辣辣疼,紧接着就发肿了。

    铁梭在旁边冷眼看着,他是有些拳脚功夫的,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季棠棠这巴掌打的有来头的,不像一般女孩子挣扎吵闹,巴掌乱挥,掴在脸上其实不疼——她这巴掌不一样,起的角度刁,力道都在腕上,响声也实诚,那是实打实的打,男人的脸皮相对厚也相对糙,哪有被女人一巴掌打下去肿了的道理?

    铁梭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伸手去摸藏在床底下的铁链子,脸上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兄弟,让个娘们给打了,说出去臊不臊啊?”

    那男人有点恼羞成怒,反手就是蒲扇样一巴掌甩过来,季棠棠偏头就躲了过去,顺势曲肘,肘身自下而上,狠狠撞在那男人下巴上,那人哇哇怪叫,捂着下巴后退了两步,被褪到脚面的长裤一绊,扑地就倒。

    铁梭的独眼眯成了一道细缝,眼底戾气暴起,如果说刚刚那巴掌打的算是有几分技术含量,那这一次出手,完全是身上带功夫的人才使得出来的了,他想也不想,手腕一提,甩出一根两指粗丈余长的铁链,季棠棠眼角余光瞥到银光一闪,又听到头顶风声不对,吓出一身冷汗,迅速矮身蹲了下去,就听头顶一声巨响,铁链甩在垫了玻璃板的木桌边上,生生打出个豁口,木渣子玻璃渣子溅的到处都是。

    先前那个摔倒的男人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连疼带臊,顿时就起了杀心,嘶吼着朝季棠棠扑了过来,季棠棠只顾着留意铁梭动静,没提防被他扑个正着,后腰撞到桌边,手掌摁翻了个杯子,铁梭喝生鸡蛋的那个玻璃杯。

    季棠棠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只这刹那功夫,那个人已经到了面前,伸手就掐住了她脖子,铁梭把铁链一端绕在手腕上,正要再甩出一鞭,见那个男人已经得手,心里一松,抬起的手下意识垂了下去,季棠棠抓住这一两秒间的功夫,忍住咽喉的钳制,背在身后的手迅速抓起玻璃杯向着桌面砸下去,感觉到手中玻璃杯碎裂的同时,抓起一片最大的碎玻璃,想也不想,向着面前那人的咽罕插了下去。

    这几下只在兔起鹊落之间,那人想往后退,到底迟了一步,碎玻璃插在脖子边上的动脉上,鲜血很快涌了出来,铁梭目眦欲裂,大吼一声又是一铁链甩过来,季棠棠来不及躲,心一横,把那男人拽过来挡在身前,就听一声闷响,铁链正甩在那人头顶上,硬生生把头顶给砸豁下去一块,乍一看,像是头被从中间给劈开了,连脑浆都出来了。

    铁梭手腕一抬,铁链头嵌进那人脑袋太深,居然把那个人的身体也给带起来了,从季棠棠的角度看,那人面目诡异,满头的血和脑浆,像是个提线木偶,她头皮发麻,连腿都软了,想也不想,拼尽全身力气逃了开去,身后又是一声巨响,铁链甩在水泥地上,砸出一道一指深的凹痕。

    季棠棠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或许是她经历过的凶险还太少,她到底还是把人的下限想的太高把情形想的太简单了,铁梭不是个普通的只有几分蛮力只会几手拳脚的保安头子,他的铁链使的太好了,铁链在他手上,像是长了眼一样,指哪打哪,先前那男人,算是被铁链砸中一击毙命的,但凡她有一个不小心,被铁链给扫上那么一下子,非死即伤。

    而铁梭显然是下定决心不给她活路了,一手铁链舞起来呼呼生风,周围一丈方圆全是禁地,被铁链砸到的地方,要么椅翻架倒要么墙屑乱飞,季棠棠很快就被逼进了死角——如果挣脱不出铁链的肆虐范围,以铁链本身的重量和铁梭的这股蛮力,她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会被鞭打成怎样血肉模糊的一团,拼着受一次伤,她也必须得从这个包围圈里突出去……

    季棠棠心一横,护住头部要害,向着链圈不那么密的地方咬牙扑了出去,身子还没落地,左腿小腿一阵钻心样痛,痛的浑身肌肉痉挛,面部的神经抽搐,咚一声就栽在地上,眼睛都看不清楚了,这一铁链下的实在太狠了,衣服连着皮肉一起破开了,肉往外翻着,一时间不见血,只有白色的部分。

    铁梭扑了过来,膝盖压住她的腿,一把把铁链从她腿上抽出来,季棠棠眼睛充血,身子又是一阵抽,铁梭嘿嘿冷笑几声,把铁链绕在季棠棠脖子上,抓住她的头发把头给抬起来,然后又重重撞回地上。

    这也是他的惯用伎俩,要把女人打的没有战斗力,失去斗志,再不反抗。

    季棠棠呼吸都弱下去了,脑子被这么一撞,感觉所有的器官都移了位,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看东西像是哈哈镜一样诡异的变着形,铁梭长长松了一口气,从她身上站了起来,举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条腿在流血,时不时痉挛,嘴唇微微翕动着,身体上的痛楚来的太强烈,整个人似乎都没有意识了,眼睛继续充血,透过蒙着的一层血雾,她看到铁梭脱了裤子,露出丑陋的□。

    铁梭俯□子,凑近她狰狞地笑,伸手拽了拽铁链,像是牵扯一条要死的狗,他拍打季棠棠的脸,强迫她清醒,说:“你看好了,老子现在搞你一次,待会勒死你,老子还奸次尸,再然后把你拆成一块一块,老子亲自把你拿去烧了。”

    说着就扯开了她的衣裳,女子美好的**看的他兽性大发,一埋头,狠狠咬在她肩膀,新鲜温热的血涌进口腔,让他莫名的兴奋和燥热,就在这时,季棠棠忽然模糊地说了句什么。

    铁梭抬起头,咧嘴时,牙齿缝间都带着血丝,他狞笑着问了句:“你说什么?”

    季棠棠嘴唇翕动了一下,居然朝他笑了笑,铁梭有点意外,他伸手捏住季棠棠的下巴:“你说什么?”

    季棠棠喉底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笑,她的眼神由最初的痛楚渐渐转为阴冷和凌厉,迎着铁梭的目光,慢慢张开了嘴唇。

    铁梭忽然就明白整件事情怪异在哪了:季棠棠从进这个门开始,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的嘴里,含着什么东西,青白色,却又看不清楚形状。

    铁梭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凑的有点太近了,不管她嘴里是什么,自己最好还是离开点去看——只这零点一秒犹豫的功夫,季棠棠忽然使尽最后的力气把头撞了过来,她的唇齿间迅速移出一枚尖利的骨钉,准确无误地撞进了他那只还能看东西的独眼。

    第二次被异物硬生生戳进眼球,绝望来的比痛苦更强烈,铁梭惨呼一声,伸手去抠那枚骨钉,手还没触到,突然惊恐地发现骨钉好像是蛇一样的活物,居然自行往里硬钻!

    血色瞬间浸满整个眼球,铁梭惨叫着抱头往后栽倒,居然没有立刻看不见东西,最后还能视物的瞬间,模糊带血的视线中,恍惚看见桌子上坐着一个女人,皮肤风干一样起皱,薄薄的一层贴着骨头,骷髅一样的头上长着枯草一样的长发,脚荡在桌子底下咧着嘴向他笑。

    季棠棠的眼泪涌出来,铁梭在她身边,垂死的狗一样翻滚挣扎,她拼劲浑身的力气往边上爬开一些,伸手把敞开的衣服攥紧,然后抓住床腿,用没受伤的那条腿的力量撑地,一点一点地挪坐到了床上,然后伸手把脖子上的铁链一圈圈解下来,很镇定地在床头杠上结了一个套。

    铁梭喉咙里嗬嗬的,像蛇一样嘴里发着嘶嘶的气,摸索着从地上站起来,癔症一样四处乱打乱撞,左眼已经成了个血窝窝,季棠棠冷眼看他撞翻凳子又撞上墙,重重倒地之后粗重地喘息着往床边爬,心里泛起几分复仇的快意,唇角居然挑起了微笑。

    她弯□子,把铁链结成的圈套往下垂,垂在铁梭往前爬的方向,透过晃动着的环形套子,可以清楚看到铁梭挂着一道道血痕的脸,他看不见东西了,也已经丧失了刚瞎时乱打乱撞一气的躁狂,谨慎地皱着眉头想去听周围的动静,手在地上按摸着,似乎已经发现瘫在地上的季棠棠不见了,脸上露出极其惊怖的神色。

    季棠棠轻轻抖了一下铁链,如同逗弄家养的宠物,铁器撞击的声响引起了铁梭的注意,他像是忽然遇到危险的动物,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季棠棠笑了一下,动作很温柔很轻地把铁链套进铁梭的头,顿了一两秒钟,脸色一冷,猛然收链,铁梭身子一颤,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扒拉,季棠棠没给他机会,她一只手臂钳住铁梭的咽喉,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铁梭脖颈处,铁链瞬间就凹进铁梭的咽喉,铁梭发疯一样在季棠棠身下挣扎踢踏,季棠棠胳膊越收越紧,眼睛死死看着对面的墙,一动不动。

    身子底下的动静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直到全然静默,季棠棠眼前的视线有点模糊,她松开手臂滚落到边上,铁梭沉重的身体被床头框结着的链套提在离地半米高的地方,像是做俯卧撑,肉红色的舌头垂着,居然伸出那么长,一荡一荡的,荡着荡着,噌的一声轻响,那枚骨钉从铁梭眼窝里掉了出来。

    屋子里没有动静了,死人的气息和血腥的味道在绍萦绕着,季棠棠忽然后怕起来,她慌乱地抽开床头柜,在里头翻检出剪刀,把床单扯起来剪成几条,一圈圈绑住出血的左腿,绑着绑着,嘴唇开始抖、手开始抖,最后全身都在抖,刚刚的生死恶斗,惨烈的不像是真的,由最初的假手骨钉,一步步,终于走到亲手杀人这条路上——那个痛下杀手的女人,陌生的不像是自己,如果说杀人是为了自卫,那之前好像玩弄猎物般的游戏算什么?是因为见的惨状太多,对杀戮完全不在意了,全然把自己性格里黑暗的嗜杀一面给暴露出来了吗?还是说过惯了这种孤僻封闭血腥的生活,她的心理变得扭曲,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不正常的思维和行为了?

    她伸手去捡骨钉,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阵一阵的,穿刺一样疼,杀戮之后,心底升起巨大的凄凉,像是沙漠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远的看不到边——她做梦都想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像个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谈恋爱、烦工作、烦车子房子票子,但是身不由已,总被一桩桩突如其来的变故推往黑暗边缘,感觉像是被推离了人群的孤魂野鬼,触摸人间烟火这点微小的愿望都成了支付不起的奢侈。

    这条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如果永远是处在这样的境地中,活着和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抽屉里有烟和火机,她取了一根点上,顺手把火机扔进病号服的兜里,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烟草的味道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抚慰了她紧绷的神经,听说白粉的感觉更好,会让人做最美的梦,往常提到海洛因,她会想起瘦骨嶙峋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还有戒毒所里皮包骨头的男女老少,但是这次不同,她觉得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她做了四年的噩梦,愿意为了一次美梦付出少活几年十几年的代价,希望梦里,一切都还没有改变,母亲在,父亲也在,盛家秦家都是狗屁,没有这些龌龊的事,粗鄙的人,她还叫小夏,夏天的夏。

    烟圈袅袅之中,外头隐隐传来什么声音,季棠棠皱了皱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那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她有点恍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惨叫声呢?

    季棠棠神游出去的魂一点点回归,像是件冰凉的衣服,又重新裹回身体上,她全身一震,刹那间就清醒过来:这是飞天杀人取器官的据点,她刚刚杀了两个人,尤思命悬一线,这么危险的处境下,她居然在抽烟!

    季棠棠腾的站起身来,左腿剧痛袭来,疼的她下一秒就跪倒地上——她咬牙忍住,先把地上那枚鬼爪收了,然后在先前那个死的男人身上翻了翻,他解下的腰带上有匕首的挂套,季棠棠抽出匕首看了看,随手又扔下,开始翻铁索的衣服、柜子和床,她有一种直觉,在这样的地方,安保的工具不可能只是匕首那么简单,一定有些拿得出手的家伙。

    果然在柜子的最下层让她给翻到了,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季棠棠拿过来看了看,又放到手里掂了掂,她不懂枪,只是根据重量来判断应该是装了弹了,拉开房门之前,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枪的保险栓,打开了之后,她有瞬间的怔愣,忽然就很想念岳峰——关于枪,她只有一点概念,“想开枪先开保险”,这是被岳峰骂会的。

    走廊里静悄悄的,看来大多数人都不在这个片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刚刚房间里动静不小,但依旧没能为铁梭招来外援,季棠棠跛着腿扶着墙,一步步尽快挪回到先前被关的房间:玲姐不见了,尤思也不见了,房门大开着,就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能看到她先前脱下的一堆衣裳,像破抹布一样摊在房间正中。

    季棠棠打了个寒噤,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很冷,她一跛一跛的过去,把外套裹上,正要往脚上套鞋子,外头忽然又是一声尖叫,似乎是尤思的声音!

    这一声叫几乎把季棠棠全身的血液都给叫停了,她腾地站起来,顾不上腿疼,快步往先前看到过的医生待的片区跑过去,刚过岔道,就看到过道里乱作一团,有一个被划拉开了肚子的特壮实的男人,肠子都一溜串地挂在肚皮外面了,居然还没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抱着手术室里那种推车,发疯一样四面去撞,身子下方血都积成一滩,眼看也就最多撑个几秒钟了,但旁边四五个保安,一时间近不了身,铃姐被人倒拖着头发拽在地上,手上攥着一把小手术刀,拼命往钳制她的人身上去戳,那个拽她的人一声怒吼,抬起一脚狠狠踩在她头上,下脚之狠,让人觉得玲姐的脸瞬间就缺了一块,相比之下,尤思反而好点,她太过瘦弱不起眼,被人一把拽撞在墙上,痛的半天爬不起来。

    季棠棠再次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把鬼爪交给尤思,还不如给玲姐来的合适,至少,玲姐即便下场惨烈,为了存活,她是拼命抗争过的。

    一片血腥的混乱和绝望之中,季棠棠冷静的举起枪,扣动扳机。

    意料之中的没有射中,但是巨大的震响吓住了每一个人,突如其来的短暂静默中,季棠棠对着尤思大吼:“还不快过来!”

    尤思想都不想,跌跌撞撞冲了过来,那几个保安反应过来,正想有所动作,季棠棠抬手又是一枪,那几个人唬的就地扑倒,借着这几秒钟的生机,季棠棠拽过尤思的手,拼命向着先前自己看到的另一个出口通道跑了过去。

    也亏得她先前看过路,对方向了如指掌,完全没有犹豫,经过化尸那个片区的时候,有个穿工作服的人把头往外探了探,又很快缩了回去,季棠棠双腿一直发抖发软,身后的声音很快追了过来,甚至能听到有人大吼:“她有枪,拿枪!”

    季棠棠的耳朵嗡嗡的,一直拽着尤思跑,感觉都快绝望的时候,终于到了沙地摩托车所在的区域,会议室里没有人,那扇通往外头的大门紧锁着,季棠棠冲着尤思吼:“帮我把车子推过来!”

    人在最紧急的关头,似乎能够迸发出平日里难以想象的力量,尤思全身发颤之下,居然能领会到季棠棠是让她把车子推过来挡住出口,她拼劲全身力气推过来两辆,其它的实在推不动,只能歪歪扭扭推到一起,勉强把出口挡一挡,但这毕竟不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或者防御,对方可以跨过来跳过来……

    尤思面无人色,季棠棠转身朝着门锁开了一枪,伸手把把手拉开,夜晚沙漠间凛冽的狂风瞬间透进来,季棠棠看着尤思:“走!”

    尤思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个魔窟,终于开了扇门了,即便不知道能逃出去多远,会不会被抓回来,她也一定要出去,哪怕呼吸一口气也好。

    冲出门的同时,季棠棠连开几枪,她瞄准的都是摩托车的油箱,有打中的,有没打中的,直到子弹打空,汽油汩汩流了出来,而追过来的人也到了近前,有一个人扒着摩托车想爬过来,身后有人抬头举枪,季棠棠一甩手把枪砸到那人头上,伸手进衣兜里掏出了先前那个打火机噌一声打着,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

    想开枪的那个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回头大叫:“后退!趴下!要炸!”

    余音未落,大火已经轰的一下串升起来,季棠棠冲出门,尽力把铁门关上,拽起瘫倒在地的尤思往外跑,才刚跑出几米远,身后铁门内轰的一声炸开,铁门被气浪往外一迫,虽然没有炸飞开来,但是能明显听到铁制门框被挤压变形的声响,尤思心头升起狂喜和希望,她问季棠棠:“死了吗?他们是不是死了?”

    季棠棠停下脚步,这是沙丘高处,视野还算广,极目四望,月光下,大片的沙子居然白雪一样反光,她指着远处一条带子样的黑色:“那里是公路,得去那。”

    尤思抓着她,重复刚才的问题:“死了吗?他们是不是死了?”

    季棠棠看了她一眼:“没死,点火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往后扑地了,会再追上来,得快点。”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尤思似乎是傻了,愣愣地看着季棠棠,直到季棠棠下了沙丘,她才打了个寒战,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里是开阔地带,即便有偶尔出现的风蚀地貌,在席地卷来的狂风面前,依然芥草般不起眼,沙漠的早晚温差很大,所谓早穿棉袄午穿纱,白天晚上的温差能达到20度以上,而夜晚肆掠的狂风,显然让温度更加逼近极限点,两个人很快就冻的四肢麻木,连手指都很难屈伸了——就在这时,高处隐隐有人声传来,几道雪亮的光柱四下乱扫,尤思觉得全身被冻住的血一下子冲上脑顶了,她带着哭音对季棠棠说了句:“他们追过来……”

    话还没说完,季棠棠忽然一个踉跄就摔到了地上,尤思哭着过去扶她,就听季棠棠低声说:“我给你的东西呢?给我。”

    尤思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赶紧从兜里掏出骨钉给她,季棠棠沙哑着嗓子说了句:“我不能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低声吩咐她:“你帮我把外套脱下来,你裹上,向着路跑。石嘉信开车,应该是循着路走的。你到了路边,希望就更大,你多长一个心眼,不要随便拦车,夜里过这里的车有可能有问题……你最好拦家用的车。”

    尤思身子筛子一样发抖,风太大,把她的哭音刮的断断续续的:“你起来走啊,我不行的,我没你不行的,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季棠棠咬着牙,自己把外套给拽下来:“你别以为我是不想走,我腿走不了了,我没有鞋,我现在根本爬不起来,我们两个穿的都不多,再走我就会失温,会活活冻死。但是你能走,我看得出来,你还没到体力衰竭的程度,你穿上我的衣服,按照我的吩咐走,记得拦车小心。”

    看到尤思还没走的意思,季棠棠火了:“你他妈别婆婆妈妈行吗,你在这一点用都没有,你跑出去了,还有希望把石嘉信给带来。”

    尤思哭着问她:“那你怎么办啊?”

    “我得先找个避风的地方。”

    尤思无助地看周围,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哪有啊,根本就没有啊……”

    季棠棠忽然就觉得好笑,这个时候,她反而不逼她了:“那你留下来吧,等人追来了,大家一起完蛋。”

    尤思瑟缩了一下,她看着远处那几束手电光柱,想到那个梦魇一样的地方,忽然就生出了巨大的恐怖:死也要死在外头,死也不能回去!

    她看着季棠棠,含泪说了句“我一定带人来救你”,捡起衣服套上,转身就向着季棠棠给她指的方向跑去。

    平日里,她是娇气虚弱的公主,爬个楼梯都气喘吁吁,这个时候,也不知为什么,两条腿机械地摆着幅度,耳边风声呼呼,居然没有累的感觉,脑子里乱轰轰的,无数的人脸无数的场景在眼前碎片一样拼接、放大、缩小,又怪异的变形,但有一个字始终清晰。

    逃!逃!逃!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明亮的车光刺的她睁不开眼睛,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已经跑在了公路上,几米开外停着一辆车,她看不清楚是辆什么车,脑子里重复着一句话:她说不能随便拦车,要家用车!家用车!

    正恍惚着,有人跌跌撞撞下车,叫她的名字:“思思!”

    尤思惊呆了,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以前玩蹦极,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又被绳索拉回了命,最后回到踏实的地上,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过来。

    尤思失声痛哭:“石头!石头!”

    她搂住石嘉信的脖子,哭的肝肠寸断,眼泪像是永远没有止的时候,舌头似乎都僵了,模模糊糊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来……

    直到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尤思浑身一震,顿时就清醒了,她抓着石嘉信的胳膊语无伦次:“石头,她在后面,她还在后面!”

    石嘉信看向枪响的方向,有几道手电光柱,居然是向这个方向来的,再等了几秒钟,连厉声暴喝的声音都能听到了,石嘉信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突然沉声说了一句:“走。”

    尤思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石嘉信拽到了车边,后门一开,石嘉信把她往里塞,尤思忽然明白过来,她手扒住车门不上车:“石头,走哪里去?你不管她了吗?”

    石嘉信没有说话,但是凭借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尤思大致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石嘉信,大叫:“你怎么能这样,她说过她认识你的,是你让他来的,你不能不管她!”

    话还没说完,身子忽然一倾,已经被石嘉信推了进来,旋即是车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尤思大哭着去扭开门的把手,就听车窗一顿,回到前排的石嘉信把车门给锁上了,很快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向着来路疾驰而去。

    尤思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她在后头疯狂捶打着石嘉信的座位和肩膀:“石头,你不能这样!她会死的,她真会死的!”

    石嘉信躲了几下,任由她打,尤思打着打着就脱力了,萎顿地蜷缩在后排座的一角小声的哭,石嘉信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跟她说话:“思思,不是不想救她,在那种情况下,咱们得狼一点,那些人已经追过来了,他们还有枪,你觉得我们两个能对付的了吗?”

    尤思一直在哭,只是偶尔抬手把眼泪擦掉,石嘉信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思思,我知道这样做让你失望,你冷静之后就会明白的,有些时候,做有些事情,虽然卑鄙,但是是正确的决定。”

    他说着,把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到最大,温暖的空气渐渐泛开,慢慢给尤思冻的发僵的身体注入活气,过了会,石嘉信从前头递过来巧克力和矿泉水:“思思,先吃点东西。”

    尤思没接,她难过地看着后排座位的另外一角,这才发现那里竖着个没见过的背包,她看了一会,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的包?”

    石嘉信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说了句:“她的。”

    听说是季棠棠的包,尤思忽然就觉得有点亲切,她伸手把包拽过来,摩挲了几下,近乎偏执地来回拉着最外头口袋上的拉链,车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暖气的声音,偶尔风大,能听到车玻璃被撼的嗡嗡响,石嘉信担心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尤思,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

    无可避免的,他想到了季棠棠。

    按理说,他的车上带着路铃,如果季棠棠真的很危险,依照路铃护主的特性,这么近的距离,路铃不会不有所动作的。

    只有一种解释的可能,路铃护主,是被主人的怨气召唤,就好像一个人如果全无生念一心求死,路铃是没法主动去进行保护的——在那种凶险的情况下,季棠棠为什么会没有怨气呢?

    石嘉信觉得头疼,身后持续的传来拉链拉动的声音,这声音让他心烦意乱,感觉那声音一下下,锯子一样锯着他的神经,但是他强忍着迁就着,没有出声阻止,好在过了一会,这声音就消失了。

    ————————————————————

    尤思停下拉拉链的手,愣愣地看着从那个侧口袋里掉出的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纸片,过了好久,才伸手捡起了打开。

    借着昏暗的车光,她看清楚这是一串手机号码。

    号码的下方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岳峰。

89第②⑨章

    岳峰这一天都挺折腾,原因是神棍买好两天后的票要出发了,他表示这一去不知相见何日,心中十分惆怅,加上他所从事“职业”的特殊性,生命安全很可能得不到保障,万一阴阳两隔,对毛哥和岳峰来说,实在是莫大的“损失”,所以强烈要求两人重视这次离别,要安排尽可能丰富多彩的送别活动,岳峰不理睬他的结果是被他抱怨了一上午,精神受到极大摧残,只好订了顿酒店晚饭求清静,但是到底因为心里有事,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又被神棍指责“感情不够投入”。好不容易吃完饭,以为能消停点了,哪晓得神棍翻出来几张鬼片的盗版碟,非要跟大家一起度过一个“有教育意义的晚上”,酒店前台礼貌的表示酒店可以提供有线电视服务,但不提供影碟机服务,神棍立刻哀怨了,在毛哥耳边喋喋不休自己这点微小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万一此行真的撒手西去实在是此生最大的遗憾,毛哥被他叨叨的崩溃了,跑去找大堂经理要求务必设法解决,不然会加重“精神病人”的病情,大堂经理也是个负责的,几通电话打下来,居然从自己亲戚处给借过来一个,让电工忙活了半天装上,离开时委婉的表示他这是“急客户之所急,把客户需要放在第一位”,毛哥他们能不能向他的领导反映一下,就算不能送锦旗,至少也给个表扬信什么的。

    岳峰眼睁睁看着影碟机居然装起来了,这一晚势必要在神棍的授课中度过了,心说还表扬信,我插你一刀还差不多。

    这一晚一直折腾到半夜,神棍手摁遥控机,频频暂停,给岳峰他们讲这个情节设置不合理,鬼才不会发出声音,不会哼哼“楚人美”什么的,这完全是堕落的资本主义社会拍出来的不负责任纯吓人的不能传世的产品等等,快十二点时,毛哥先扛不住了,大叫着“不要欺负老年人”第一个钻进了被窝,岳峰紧随其后,满室的光影变换中,神棍一个人很落寞地捧着遥控器扛了五分钟,最后嘟嚷着“没文化”极其不情愿地上床,躺下时,万分感慨地说了句:“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知音难觅,要是我们家小棠子在,看三遍都不止。”

    就为这一句话,岳峰翻来覆去,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睡着,刚睡着没多久,手机就响了,岳峰这个气啊,摸过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更火了,砰一声就盖挂了,扔回床头柜的时候力度太大,扔床下去了。

    过了五秒钟,手机又响了,寂静夜里听的分外刺耳,岳峰从被窝里伸出手臂,往床下摸了会够不着地,居然又缩回去了,神棍和毛哥也陆续被吵醒了,毛哥很痛苦地蒙着被子:“峰子啊,你把电话挂了吧。”

    大半夜的,被角没掖好都有丝丝冷气透进来,岳峰实在是不想起床:“毛子我是病人,你代劳一下。”

    毛哥厚着脸皮给自己加岁数:“我是老年人。神棍,你年轻英俊又有知识有文化,应该为社会多做点贡献。”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神棍心花怒放:“我来!”

    两人偷懒之下的一致决定,把不合适的人推到了关键位置上,前文交待过,神棍常年累月在外头流浪,对各种高新科技工具一窍不通,对电脑都只知道登录打连连看,哪里玩得转岳峰的智能手机?捧起了之后一头雾水:“小峰峰,怎么关啊?”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问,岳峰气的不想搭理他,蒙着被子吼:“摁!摁!摁!”

    神棍从善如流,对着屏幕那么拼命一摁,自以为下一刻就会关机,哪晓得听筒里居然隐隐传来声音:“喂?”

    神棍赶紧把手机凑到耳边,听到那头问“是岳峰吗”,想了想,文绉绉地回了句:“是,我就是岳峰,请讲。”

    岳峰头大如斗,对方既然能叫出他的名字来,想必是认识的,就是不知道神棍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

    “哪个女孩啊,我认识挺多女孩的。”

    “你不知道她名字,我上哪知道她是谁呢。”

    “魔鬼城?我没去过啊,魔鬼城里很多鬼吗……”

    话还没完,手机突然就脱手了,岳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劈手就把手机夺了过去:“给我。”

    岳峰接过手机之后,一直听那头说话,间或嗯一声,神色渐渐变得冷峻:“哪条公路?你说清楚一点……那是你看到的最近一个公里数碑吗?距离大概几分钟?有没有特殊地标?”

    屋里的气氛渐渐就变了,连毛哥都察觉到了异样,他从被子里钻出大半个身子,就手把边上的外套披上:“峰子,什么事啊?”

    岳峰挂了电话,半晌没吭声,毛哥和神棍也猜到事情有点严重,都愣愣看着他,过了一会,岳峰似乎有了决定,又拨了个电话出去,先把酒店位置报了:“大陈,我得用车,紧急,就现在,能把你车开过来吗?”

    那头应该是给了肯定的答复,岳峰的脸色稍微轻松了些,他也没向毛哥他们解释,自己开始穿衣服收拾,最后拎过来一个行李包,拉开了拉链往下一倒,哗啦啦声响中,手枪和长枪的零部件掉了满床,岳峰把手枪别到身后,开始组装长枪,毛哥没问什么原因,直接问了句:“要帮忙吗?”

    岳峰的动作停了一下:“我挺想让你们帮忙的,但是又怕节外生枝,万一情况控不了,连累你们就不好了。你们还是留下来等消息吧。”

    毛哥没坚持:“那你别硬拼啊。”

    岳峰回了句:“老规矩,量力而行,见机行事,能拼拼,不能拼撤,这是光头总结的吧?这么多年在路上,没点指导方针早挂了。”

    毛哥苦笑:“道理你背的一套一套,我就怕你这性子,到时候血冲上脑瞎仗义,当年救雁子不是也这样?阎老七带那么多人,按理根本不该跟他们对上。”

    岳峰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了句:“救雁子姐这事,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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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思在电话里提供了一个国道里程碑的信息,说是车子离开约15分钟之后她看到的第一个里程碑,上面的数字是2055,这个信息虽然有用,但15分钟的幅度还是太大了——快车速的15分钟和慢车速的15分钟还是有很大差距的,问起车速怎样,尤思果然没概念,只说不很快也不很慢。

    陈二胖把车送到颇花了点时间,岳峰驾车出市之前又加了回油,加上本身尤思说的地点所在距离敦煌市区也的确很远,终于到达2055那块里程碑时,天已经快亮了,摇下车窗看出去,极目都是黄沙戈壁,远处风大的地方,沙子被风带起来,如同腾起的烟,除了风声,四下沉寂,像是十几二十几年没有人气的荒野。

    岳峰有一种茶凉灯灭的感觉,他觉得自己面对着的是广袤的一片厮杀过后极其安静的战场,毛哥操心的太过了,无论尤思口中的那场逃亡如何惨烈,都已经过去了,他赶不上了,他不是跑来跟人硬拼的,他来,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在遍地尸骨中翻检想找的人而已。

    岳峰把手机调到钟表模式,以40码多点的速度往前开了约莫半个小时,然后又慢慢倒回,尤思提供的所谓地标,是她慌乱逃跑时看到的几个凸出的风蚀堆,这完全是雅丹地貌的普遍情形,根本不足以用来判断具体位置,她们逃跑时会在沙地上留下脚印,但是戈壁风大,这么几个小时过去,脚印早就被风沙掩盖了,也提供不了任何线索——让他一个人搜寻方圆30分钟距离的地段,别说只他一个人了,多来十个都不够。

    岳峰凭着直觉,把车停在距离2055道路碑约25分钟车程的地方,然后带枪下车,沿着公路往回走,每走几分钟,他就下到路基以下,蹲□子视线平着路面看过去——这一带特别空旷,车子来的少,即便有车过,在地上磨出的车辙子也一定是直来直往的,但是如果根据尤思所说,绑架她的车子是从公路绕上沙漠,那一定是有一个大致固定的地点折上沙丘,在这个地点附近,车辙会比较多且绕弯,普通视线上,看不出公路有什么区别,但是仔细去看,磨多磨少,总会留下痕迹的,这就是世事的公平之处,只要做了,一定会留痕,区别只在于明显不明显或者有没有被发觉而已。

    这一招果然奏效,走了约莫20分钟,就发现了一处车辙印较杂的所在,而且有一点更加确认了岳峰的判断——地上的车印中,有几道新的,方向最终都是向外,似乎是人员的撤离,而且沙堆上有隐现的浅浅的长车印,这势必是车子留下的,之前留下的印子深,过一段时间被风沙掩盖了大部分,但由于发生的时间不久,所以还有迹可循,如果只是单一看,可能想不到是车印,但几方面一联系,这个地方势必是尤思所说的地点无疑了。

    看看时间,早上八点半。

    岳峰吁了口气,开始循着浅浅的车印子一步步往沙丘上走,印子过不了多久就不见了,但这不影响他的大致方向感——尤思告诉他,她们逃出之后,是在一个高点上看公路,也就是说被囚禁的地方是在高处,至少入口是在高处。

    岳峰用了大概半个小时,才走到最高的沙丘上,但凭经验,他觉得这里应该不是入口——最高或者最低都太显眼了,对于这样的犯罪组织,一定是掩藏的越普通越平常越好,所以入口应该是在次高或者次次高的沙丘上,他很快就锁定了不远处的一个沙丘,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个沙丘的部分颜色和弧度都有点奇怪。

    走近一看,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一般而言,这种无人区域,没有太多人为痕迹,沙丘被自然风力打造出的弧线都是相当自然且优美的,甚至有人形容沙漠的曲线是大自然最杰出的作品,但是这一处沙丘的弧线相当拙劣,像是有人匆忙间用铁锨堆砌造就的沙堆,沙子的颜色走近了看分不出差别,但在远处看有色差,也是因为这处的沙子是别处铲来了堆砌上的,岳峰把长枪也背到身上,双手大幅度地往下拨拉沙子,拨到第五还是第六次时,手碰到了坚硬冰凉的部分。

    铁门!

    靠近一点,能闻到残存的火燎气,岳峰咬了咬牙,几下把堵在门口下方的沙给拨开,一脚踹在门上,门锁似乎是坏了,应声而开。

    门一开,里头的火烧气更加明显,入目是黑漆漆一条通道,通道外围是几辆摩托车焦黑的残骸,岳峰很谨慎地向里走了几步,下意识伸手去揿墙上的开关。

    没有电。

    岳峰吁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往里走,靠右手边的地方好像是个会议室,墙上原先应该是贴了很多东西,都撕掉了,留下胶水带下的纸边,几个柜子也抽开看了,空荡荡的。

    继续往里走,陆续经过几个片区,房间里都空荡荡的,但凡能有点线索可循的物件一件不留,只剩下带不走的大件或者无关紧要的物品,比如清空的柜子、揭走了铺盖的板床、厨房里的白菜、大米、牛羊肉、锅碗瓢盆。

    若不是岳峰事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真还以为是个普通的宿舍区或者住所——不过仓促撤离,到底是有未尽考虑之处,比如那种明显的在手术室里使用的手术床,尽管只剩下钢架子交叠在墙角,到底惹人起疑,再比如有一间住人的房间,桌子上和墙上都是砸出的豁口,让人止不住去想是不是曾发生过恶斗;还有一间四人间,表面上都已清空,但他无意中蹲□子,在床底发现一团物事,用枪托拨拉出来一看,是一团染满了血的枕巾,显然有些日子了,血的颜色都已经发黑。

    化尸的区域用两重铁索锁着,他没有浪费子弹,贴住门缝往里看了看,确认里头没有人就离开了,季棠棠显然不在这里,但是尤思提到过,当天晚上,这里死了不少人,尸体都哪去了呢?季棠棠是同那些尸体一样被处理了,还是已经逃出去了,或者是被带走了?

    遍寻无获,岳峰原路返回,出门时想了想,还是把铁门稍微掩了掩,然后站在门外看公路的方向,他能大致勾画出当晚两人逃走的路线,依照尤思所说,大概是在出逃5分钟之后跟季棠棠分开的,那大概是走到……

    岳峰掐着表,以略快的步速,小跑至大致的位置,然后站定。

    这里,就是截止目前,他知道的季棠棠最后待过的地方,当然,因为时间和步速上的误差,方圆需要扩大范围,但百平米是绰绰有余了。

    除了沙子,就是风蚀沙堆,这里不是遍地山洞的尕奈,也不是密林丛生的古城老山,根本一览无余,无处藏身。

    岳峰的心一点点变凉,最大的可能是追来的人发现了季棠棠,把她抓了回去,要么带走,要么杀害,从撤离的张皇和彻底来看,带着累赘离开的可能性不大,难道说,真的是……

    岳峰不敢想下去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一点一滴去回想季棠棠这个人和她的性格。

    坦白来说,季棠棠性格里有狠的部分,她还真不是那种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岳峰断定她让尤思一个人逃,并不是要用自己来牵制恶人为尤思争取时间,她说她受伤了跑不动,那肯定真的是伤的厉害不能走了——而如果只能留下来,她也不会坐以待毙,要么是真有了想法计策,要么就是凭着鬼爪的力量跟人拼个你死我活?

    尤思的转述中,季棠棠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我得找个避风的地方。”

    这是季棠棠当时的计划,她不会凭空这么说的……

    岳峰忽然紧张起来,他舔了舔嘴唇,站起来四下观望,心里想着:如果我是棠棠,在这样的环境下,想找个避风又藏身的地方,我要到哪里去找?

    没有树,没有掩体,没有山洞,当时风很大,有人在后面穷追不舍,天黑,看不到路,被抓到就是个死,如果换作自己,要躲到哪里去?

    岳峰紧张极了,大脑里的弦紧的拨都不能拨,他飞快地看四周,任何一个沙丘、风蚀沙堆、起伏的沙线,蓝天,白云,尽头处的地平线……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闪过脑际,岳峰心头一震,下意识低下了头。

    他想起了早年在沙漠游玩时,晚上把手伸进沙堆里,里头是暖和的,那是白天日晒后的余温。

    棠棠说:“我得找个避风的地方。”

    她把外套脱给了尤思,让尤思快跑。

    她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外套给让出去?除非决定为你去死,否则人不会无私到这个境地,唯一的解释是,她那时候想到要去哪里了。

    沙子底下。

    为什么不可能呢,极地逃生中,不是有人在雪地里打洞做雪窝避免严寒失温吗?在当时的情况下,她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往沙子里钻。

    再然后呢?

    一股凉意袭上岳峰的心头,他直觉季棠棠并没有从沙子底下出来,她没有衣服,连鞋子都没有,不管白天晚上,单衣行走都是失温——她会不会在底下窒息昏迷了?或者是晚上大风推动沙丘移动把她给掩埋了?

    岳峰头皮发炸,大吼着“棠棠”,跪下来开始刨身子底下的沙地。

    沙子有流动性,刨开了又很快滑回,岳峰管不了那么多了,刨到大约一臂深就马上换地方,这么冷的天气,额头上居然冒汗了,他紧张的双臂发抖,很怕下一刻忽然刨出一缕长发或者一张苍白的脸,这里方圆太大了,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想全部挖上一遍估计得花上几天几夜的力量,但管不了了。

    他机械的用力去刨,努力压下心底一个越来越膨胀的可怕念头:在沙子底下,人是会窒息的,如果这么久了,她都还没从沙子底下出来,会不会是已经早就死了?

    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季棠棠当时已经体力衰竭了,即便她进入沙底之后想探出头来呼吸,也可能会因为疲倦、伤痛和困乏而渐渐失去知觉,在平静的状态中死亡……

    11点半,身后已经是大片被刨的高低不平的土坑,岳峰的体力和意志在瞬间就达到了承压临界点,他跪在沙地上,大叫了几声季棠棠的名字,一头仰躺在沙地上。

    时近正午,阳光已经很烈了,白色的光晃的他眼花,身下的沙子柔软,像一张巨大的床,带着妥帖的温度,因为长时间的跪地俯身作业,岳峰的头晕的厉害,他躺了一阵子,视线慢慢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都不清晰了,他想起最后一次跟季棠棠见面时的情形,巨大的悔恨像水一样漫过头顶:当时为什么不拦住她呢,就算她不喜欢自己又怎么样?哪怕拿条绳子绑起来,绑到今天,她还好端端的在那,好过现在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岳峰闭上眼睛,伸手抹了一把,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他侧头看向右侧,那里,沙面的弧度优美的让人不忍心踩踏,岳峰定定地看着,脑子里乱作一团,他想起了很多关于沙漠的诡异传说,听说,死在沙漠里的人,尸体是从来都找不到的,因为起伏的沙堆下藏着看不见的鬼魂,它们会带着人的尸体,乘着戈壁的大风,在大漠里来回行走,远的可以把人的尸体带出百千里之遥,远的不说,只说建国后在罗布泊失踪的考察科学家彭加木,他当时离开考察队去取水,从此杳无音讯,出动了多少搜救人员都无功而返,好像是前两年,忽然有新闻爆出在距离失踪地点近百里的地方发现了酷似彭加木的干尸……

    棠棠会不会也这样,即便深埋沙下,她已经被可怕的流动的沙子带走了,或许将来,很久以后,在沙漠的另一隅,他能再次见到……

    模糊的视线里,平滑的沙面上,忽然动了一动,像是下面藏着一只土拨鼠,正努力地要钻出来。

    岳峰愣了一下,他擦了一下眼睛,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没有看错,如此平滑的沙面,任何一点异常都极其醒目,岳峰紧张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死死盯着那一点看,直到有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从沙子底下探了出来。

    如此诡异的场景,岳峰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他的脑子轰轰的,在没有意识驱动的情况下,跌跌撞撞栽爬了过去,几乎想也不想,伸手就把那只手给握住了。

    他问:“是棠棠吗?”

    没有回答,但是那只冰凉的手,轻柔地在他的掌心包覆下动了动,像是善意的回应,岳峰握着那只手在自己的面颊边贴了贴,伸出另一只手一层层拂开黄沙。

    确实很深,真的有一臂多深,到后来,面部的轮廓慢慢出现,她正常的呼吸,眼睛闭着,长睫偶尔颤动,岳峰说:“棠棠别睁眼,等我把沙子清干净。”

    他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生怕弄疼了她的皮肤,到后来有些贴在脸上和藏在眉毛根里的沙粒清不出,只能尽可能小心地帮她吹干净,她被热气呵的直想笑,唇角微微弯起,不自觉地往里缩躲着,到后来,突然就睁眼了。

    她看着岳峰说:“我听到你喊我了,可是我太冷了,钻的太深了,没力气爬出来了。”

    岳峰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了她很久才点头:“你想到这个躲起来的法子,是挺聪明的。”

    季棠棠笑起来:“我也想着,你要是知道了,大概会夸我聪明的。”

    岳峰也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忽然又酸了,他吸了吸鼻子:“棠棠,起来,咱们走。”

    季棠棠躺舒服了,居然一时半会不想挪窝了:“其实挺暖和的岳峰,被我捂的跟被子里似的。”

    岳峰忽然想到最重要的一点:“你在下头,能呼吸?”

    “能。”

    “你早就知道?”

    季棠棠摇头:“不是。我钻进来的时候怕窒息,跟自己说一定要定时探头出去呼吸,但是后来太疲倦了,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后来惊醒了之后,发现呼吸居然没障碍,我想,可能是因为化解了怨气的关系。”

    岳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咱们棠棠做了好事,到底是好人有好报的。”

    不过就让她这么躺着,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岳峰催她:“赶紧起来走吧行么,还把这当家了是吗?”

    季棠棠不看她,目光垂着看自己的鼻尖:“岳峰,我想明白两件事儿。”

    岳峰帮她把边上的沙堆夯了夯,算是帮她挡风:“什么事儿?”

    “我虽然在下头能呼吸,但是我没力气爬出来了,如果没人把我挖出来,我可能撑不了两天,不是饿死也是脱水风干了。我当时就想着,如果还能活过来,是不是就算再世为人了?我能不能换一种活法了?要么我就躺这不出去了,出去了我就得过回从前的日子了,想吃吃,想喝喝,没那个本事,我就不去管那些糟心的事了,我这条命也是爹生娘养的,没人疼的话,我得自个好好珍惜。”

    岳峰看了她一眼:“早这么劝你了,是谁老把自己当超人使来着?我真不待见说你。”

    “第二件事……”季棠棠忽然有点吞吐,“你也知道,人绝望的时候,会发一些比较毒的誓,比如谁来救我,我就给他五万,越绝望越加码,最后发展到以身相许什么的……”

    岳峰嗯了一声:“所以呢,你是准备以身相许了?”

    季棠棠还是不看他:“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麻烦再把我埋回去,换别的人来挖什么的,我也算言而有信。”

    岳峰定定看她:“棠棠,我发现你每次死里逃生,这脸皮都更厚一层,你这是道德绑架你懂吗?你以身相许我就乐意啊?但是我不答应就得把你埋回去,这里到哪年才会有人再来挖啊,你以为挖虫草呢?那我不是变相又把你送到死路上了?所以我必须得答应对吧?这不是要挟是什么,是个爷们都不能被人这么逼!”

    季棠棠叹气:“那埋回去呗,不怪你。这底下挺暖和的,我还能撑两天。这两天就麻烦你帮我发点广告,就说这底下埋个姑娘,年轻貌美,性格温柔,欢迎广大未婚男青年来挖,先挖先得。我就不信还没人来了。”

    岳峰咬牙切齿:“那行,埋回去就埋回去,你还真以为爷是好惹的,你指东爷就不敢往西了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拔拉沙子,还真往她身上堆了,季棠棠瞪大眼睛看他,岳峰发狠地自言自语:“回去洗个澡,做个发型,敷个面膜,换身衣服再回来挖,总不能便宜了你,没点坎坷就如愿了……”

    季棠棠咯咯笑起来,岳峰先还绷着,后来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他脱下衣服,把季棠棠扶起来裹上,抱起来往车的方向走,下沙丘的时候问她:“怎么你被埋了一宿,心情这么好的?我还以为就算挖出来是活的,你也得哭上三天三夜。”

    季棠棠窝在岳峰怀里,没头没脑来了句:“我觉得我运气挺好的。”

    岳峰觉得她说这话时,老天爷没有大白天来个惊雷真是瞎了眼:“你运气还挺好?”

    季棠棠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当时想着,如果没人来救我,我死在下头了,风干的尸体肯定难看,最好就不要被挖出来吓人了。如果有人来救,最好是你来救,我一睁眼就看到你了,多好啊。”

    岳峰心头一暖,抱着的手搂紧了些,顿了顿又问她:“就因为这个觉得自己运气好?”

    “不止。”季棠棠摇头,“还有一点也太运气了,这个据点居然没养狼狗,要是当时放几条狼狗出来,我钻的再深也被拖出来了,而且当时没力气,这辈子就报销给狼狗了,这么一想吧,多大的委屈都平了。而且钻沙子底下还能呼吸,这不等于是想睡觉老天给送来个枕头吗,你说对吧?”

    “岳峰,一个人不会长久倒霉的,我觉得我该转运了,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交代一下了,

    1)关于公里数碑,国道上都是有的,比如318国道川藏线,在上海人民广场,终点我忘记了,但是在西藏拉孜有个5000公里的里数纪念碑,专门让人拍照留念的。而且川藏线上每隔一程就有里数碑,所以很多骑行川藏线的人喜欢拍里数碑做纪念。

    雅丹我是4年多以前去的,具体情况早忘记了,只是觉得那里也应该有公里数碑,省道和国道我分不清了,也懒得去查了,至于2055这个数是我瞎编的,那里可能达不到这个刻度。

    2)在极地求生时在雪堆里做雪窝取暖,这个是户外求生的习惯操作了。至于能不能在沙堆里取暖,我没钻过,其实夜晚的沙漠,即使钻到沙堆底下,应该也是很冷的。但是总比在裸地上强,至少有一层盖的了。

90尾声

    下午两点多,毛哥再次接到岳峰电话,说是快到了,挂了电话之后,毛哥指挥神棍:“你带件厚实点的衣服,楼下候着,峰子说棠棠穿太少了。我去附近饭店打包点吃的过来,估计两人都饿坏了。”

    神棍异常兴奋:“小棠子要是知道我为了跟她相处,把火车票都往后改签了一天,肯定特别感动。”

    毛哥翻了个白眼,心说感不感动我不知道,峰子肯定是又要崩溃了。

    毛哥打包了菜和汤回来,大老远就看到神棍以一种昂然和不正常的姿态杵在酒店门后,路过的不少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走近一看,毛哥差点没晕过去:神棍一身藏装,右胳膊下夹了床被子,左手捧了束杂七杂八的花,表情挺严肃庄重,偶尔还领导人一样对对他行注目礼的人含笑致意,来一句“扎西德勒”。

    毛哥自觉跟他说话都嫌丢人,遮遮掩掩上去,装着是路过看热闹,凑近时恶狠狠凶他:“你干啥这是!”

    神棍挺有理的:“不是带件厚实点的衣服吗,我翻过了,咱们的衣服没那么厚实的,还是被子好,暖和!幸亏我早上起来没叠被子,里头还有热气呢!”

    毛哥忍住要飙血的冲动:“那这花呢?”

    神棍神秘兮兮凑过来:“小棠子不是卧底归来嘛,我这是喜迎英雄回归。你看电视里一般都要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

    毛哥太阳穴都乱跳了,神棍还嫌不够,又给他添点料:“这花便宜,昨天剩下的,你可别跟小棠子说啊,不然她觉得我送过期的,心里不高兴。”

    毛哥想撞墙的心都有了:你那花花草草蔫蔫巴巴的,棠棠能看不出来是过期的吗?

    索性不管他了,心说反正雷的是峰子不是我,扔下神棍一个人回房间,坐了会之后,收到岳峰电话,说是到楼下了,听筒里声音挺杂的,挂电话时,听到岳峰没好气地吼:“你把你那被子拿开行么?”

    神棍挨骂,毛哥幸灾乐祸,乐颠颠起来先把门打开,不一会岳峰就抱着季棠棠快步上来了,他把季棠棠放自己床上,拉了被子盖好,追在后头的神棍愤恨不平:“你还不是用被子盖!”

    岳峰斜了他一眼,满心的没好气,倒是季棠棠捧着花,忍着笑对神棍说了句:“花我挺喜欢的。”

    神棍心里又舒服了,他赶紧补充:“小棠子这花是今天新采摘的,你别看有点蔫,西北太干了,叫风给吹的。”

    毛哥咳了两声,招呼两人先吃饭,他打包来的菜都不错,翡翠虾仁,山药排骨,茄汁里脊,都是下饭利口的,加上季棠棠真饿了,吃的真个舒心舒肺,岳峰几次说她:“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说了也白说,见她不理又怕她呛着,拿纸杯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吩咐她:“吃完了洗个澡,睡个好觉。你先穿酒店浴袍,我去石嘉信那把你东西取回来。”

    转头又嘱咐毛哥:“她腿那伤的特别重,我给简单处理了一下,行李里有药箱,待会你给好好弄弄。”

    ————————————————————

    出门之后,岳峰先把车开到陈二胖单位,陈二胖担了半宿的心,终于见到车和人无恙,长长舒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他:“你别在外头乱窜,我生怕那群龟孙子又找你麻烦。”

    岳峰笑了笑:“暂时估计找我麻烦的可能性不大,再说过两天我就走了,我这种小角色,也不值当他们全国追踪跨省追捕的。”

    陈二胖算了算日子:“也行,你那车估计也是这两天修好,你最近忙,那头电话都是找的我——你得有心理准备啊峰子,你那车修的钱,赶上我这车换一辆了。”

    这结果比岳峰预想的好多了,他开惯了丰田这款车,换别的还真不行,要是新买一辆,那得出老血了,现在能修好凑合用,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告别陈二胖,岳峰打车去了石嘉信所在的酒店,一进门就看到石嘉信在酒店大堂的沙发里坐着,边上坐了个长头发的女孩,应该是尤思了,穿戴挺齐整的,怀里抱着季棠棠的背包,石嘉信看到岳峰,先站了起来,尤思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岳峰的方向。

    岳峰只当是没看见石嘉信,只是冲着尤思点了点头,尤思的眼圈顿时就红了,问他:“她没事儿吧?”

    岳峰淡淡回了句:“那要看怎么样才能叫没事儿。如果你们觉得把一个姑娘家扔那种地方大半宿还能叫没事,那就是没事儿。”

    尤思让他这么一堵,眼泪立刻就出来了,石嘉信沉默了一下:“这事真的很抱歉,我们当时也没有办法。”

    岳峰心里骂了句我cao,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是啊,这我特理解,你当然没办法,你什么时候有过办法啊,你救自己的女人都没办法,我也不指着你救别人有办法。”

    这话说的挺狠的,尤思抬头看了石嘉信一眼,神色很复杂,石嘉信脸色变了变,往前走了两步:“岳峰,我们单独谈。”

    他把岳峰引到一边的角落里,确信尤思听不见了,才恼火地开口:“既然人都回来了,咱们能不能各退一步,就此算了?你在这里挑拨我和思思的关系,算个怎么回事?”

    岳峰不怒反笑:“算了?你还真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我告诉你,这次是棠棠囫囵着回来了,她但凡有个缺斤少两的,我都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的!尤思面前,我忍着没揍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说完冷笑一声,转身去沙发那里拎包,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石嘉信:“再说了,你和尤思的关系,还用得着我挑拨么?女人又不是傻子,这男人靠不靠得住,心里还没杆秤吗?”

    拿包的时候,尤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含泪问了句:“我能去看看她吗?”

    岳峰犹豫了一下,他虽然对石嘉信有气,但对尤思的电话,终究是心存感激的:如果没有那通电话,他不可能找到季棠棠。

    岳峰看了尤思一眼:“你去可以,他,不行。”

    ————————————————————

    石嘉信同意尤思去看季棠棠,但自己一定要跟着,岳峰虽然不高兴,但也就没再坚持——尤思这么艰难才能回来,想来石嘉信也不放心再把她交到别人手里的。

    回到酒店,岳峰让两人先在门口等,自己先进去看季棠棠方便不方便,出乎意料的,季棠棠居然没睡觉,裹着被子跟神棍看鬼片,两人眼睛都睁的圆溜溜的,岳峰真心搞不清楚鬼片有什么好看的,问起毛哥,说是出门买什么飞天铜雕礼品送人。

    岳峰先把神棍赶出去了,许诺的代价是神棍可以在外头找个网吧打一下午的连连看,上网费和期间的吃喝费用一律允许报销,神棍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嗷呜着出门,在门口看到石嘉信和尤思时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反正不认识,继续嗷呜着下楼去了。

    进屋之后,尤思先给季棠棠道歉,季棠棠跟她说话,眼睛却是看着石嘉信的,她说:“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是我让你先走的,再说了,你后来不是让岳峰来找我了吗,真要说对不起,也不该是你说啊。”

    从魔鬼城回来的路上,岳峰把大概的情况给季棠棠讲过,要说她心里头不气是不可能的,虽然平静下来之后,知道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话里话外,不刺他两句到底不痛快。

    石嘉信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头不痛快,不过这事,我还真不觉得我哪里做的过分了。当时那种情况,我去拼,连思思都要搭在那。就算后来去找你,我也想不到你钻到地下去了,所以找你也是白搭。再说了,帮多帮少,也看亲疏关系,如果这电话不是打给岳峰,打给不相干的阿猫阿狗,人家会去找你吗?我之于你,或者你之于我,比路人也多不了多少,犯不着为你以身犯险。”

    季棠棠没想到石嘉信居然还能摆道理,气的太阳穴突突乱跳,还没想出反驳的话来,石嘉信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思思打电话给岳峰,我也默许了的,那公路里程碑,你以为是思思记住的?她一个女孩子,吓也吓傻了,哪里会去注意路边一闪而过的路碑?”

    季棠棠怒极而笑:“让你这么一说,我不给你磕头道谢都说不过去啊?”

    岳峰在边上听着,脸阴的都能下下雹子来,他跟季棠棠不同,这些年走南闯北,很是对付过一些无耻之徒,知道跟这些人讲理,除了把自己讲吐血之后,是收不到任何效果的,就算能吵得过他,也不屑于把自己降格成泼妇一样的角色,索性下逐客令:“看也看过了,该走了吧,棠棠身上还有伤,也该休息了。”

    石嘉信不挪窝儿,定定看季棠棠:“咱们之间,是不是能单独聊聊?如果我没记错,请你帮忙去救思思,我是该给你些报酬的。”

    季棠棠愣了一下,交易或者报酬这回事,的确是有的,但这一番死里逃生挣扎下来,她几乎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如今石嘉信又突然把这事摆到了台面上,让她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她沉默着没说话,这反应算是一种默许了,岳峰也没多问,说了句:“我请尤思去楼下喝点东西,算是谢谢她。”

    ————————————————————

    岳峰他们走了之后,石嘉信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还是得谢谢你救了思思。”

    说到尤思,季棠棠又有点心软,她问石嘉信:“你知道她出什么事了吗?”

    石嘉信沉默了一下:“她没说,不过我大致猜到。”

    季棠棠叹了口气,心里头有点堵的慌,想了想说:“你得对她好点,这几天多注意些,防止她想不开。”

    石嘉信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对思思倒是挺好的。”

    季棠棠忽然就怒了:“怎么说也是老子废了半条命给救出来的,要是刚到你这就寻死了,我图的什么?”

    石嘉信笑了笑,末了转入正题:“两件事。”

    “第一是,你是盛秦两家混血这事,我会给压下去,告诉他们中途失去线索,跟丢了。盛家跟秦家风格不一样,这么多年,盛家龟缩八万大山,很少会兴师动众出去找人麻烦,而且中间又死了个盛影,盛家忌惮之下,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对你有动作——如果他们还不干休的话,我会在中间搅局,实在搅不了局,我有岳峰的电话,也会通过他通知你。”

    季棠棠没吭声,打心底里,她对石嘉信的作法挺感激的,想到自己九死一生的,到底也不是全无收获,只是刚刚才对他发过火,现在又道谢,到底觉得变扭。

    “第二是……”

    说到这,石嘉信略微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你要的八万大山的路线图,我没给你最终的地点,你血的味道特殊,不可能通过石家人的屏障,你到路线上最近的镇子住下,打里面的电话,你的外婆叫盛锦如,她还在世。盛家的很多事,我作为外姓,是没机会知道的。如果盛家还有一个人愿意对你讲,那只能是她了。”

    季棠棠看着石嘉信手上那个信封,却没有伸手去接,信封是牛皮纸做的,现在已经很少用了——又是没完没了的盛家,秦家,秦家,盛家,她有一种夺过来撕得粉碎的冲动,似乎那样,可以把这种糟心的关系一并撕没了,而接过来,就意味着所谓的再世为人只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谎言,活着一日,秦家盛家就笼在头上一日,永远晒不到人间的清平日光。

    见季棠棠没有接,石嘉信把她把信封搁到床头柜上:“其它没什么了,咱们或许永远不见,或许……在八万大山见。”

    石嘉信说完,特意顿了顿,见季棠棠没有再接话的意思,也就识趣的离开。

    季棠棠一直看那个信封,心里头天人交战:实在不想接过来,实在不想打开——好不容易活着,好不容易有一个前方有路的开始,能不能不要刚迈步就乌云盖顶云遮雾罩?

    门轻微的一声响,岳峰进来了,季棠棠浑身一颤,飞快地伸手把信抓过来塞到床垫子底下,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岳峰没有察觉出异样,直接走过来坐下,季棠棠抬头微笑:“他们走了?”

    岳峰点头:“你们在这里的时候,尤思跟我聊了挺久的。”

    季棠棠有点意外:“聊什么?”

    岳峰犹豫了一下:“她问我,如果我有女朋友,女朋友又被人……欺负了,我会不会嫌弃。”

    季棠棠叹了口气,问岳峰:“你会嫌弃吗?”

    岳峰没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回答尤思的,只是翻了季棠棠老大一个白眼:“我有病吧,去操心这种如果假如的事,我有那心思,好好看着女朋友,不让她被人欺负比什么都强……我说,你还睡不睡觉了?”

    一说起这个,季棠棠比谁都忧郁:“我是想睡来着,可是头一挨到枕头就疼。”

    岳峰愣了一下,扳过她的脑袋过来看,季棠棠疼的吸气:“别别别,疼疼疼……”

    明显一个山包,岳峰倒吸一口凉气:“后脑勺是怎么了?”

    “叫人抓着头发往地上撞的。”

    岳峰瞪着她,心里头火蹭蹭的,想来想去,觉得最可气的就是她:“怎么没把你给撞死呢?”

    季棠棠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居然还回了一句:“脑壳硬呗。”

    岳峰被她给气乐了,顿了顿,没好气地靠着床倚板坐到床上,顺手把枕头垫到背后:“过来过来。”

    季棠棠还没整明白,被岳峰拉到怀里,两手拨着她的脖子摆了个位置,尽量不碰后脑,脸贴着他胸膛:“猪就是笨死的,睡觉都不会。”

    季棠棠脸颊一热,心里头却暖暖的,就这么被他搂着没作声,过了会忽然就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岳峰:“这心跳的够厉害的啊……”

    岳峰气坏了,腾一下坐起身来,伸手就把她往外推:“走走走,爷不伺候了。”

    季棠棠咯咯笑着把岳峰拽住:“睡觉,睡觉,我老实睡觉。”

    岳峰咬牙切齿:“再唧唧歪歪马上打个车把你送回去埋了。”

    季棠棠老实了,安安静静伏在他怀里,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岳峰,我给你提个醒啊……”

    岳峰听她说的郑重,还以为要说什么,哪晓得她紧接着就来了一句:“市区的出租车是不可能接去雅丹的生意的,因为得空车返。”

    岳峰给磨的没脾气了:“棠棠,你不累我可累了啊,我昨儿半夜到现在没合过眼呢。”

    季棠棠不说话了,过了会,岳峰低头看她,见她眼睛还睁着,笑着拍拍她脑门:“想什么呢?”

    季棠棠抬头看他:“岳峰,接下来怎么办啊?”

    “你都以身相许了,当然跟我走,你还想怎么办?”

    “跟你走到哪去啊?”

    “我其实想过这事儿,目前这情形,咱们先在路上过一阵子,你的身份不能暴露,正好我的车能用,交通这一块算是没问题。至于住宿,我各地的朋友开酒吧客栈的多,可以投宿,你没身份证,不到万不得已,我的证也别用。我估摸着在外头三五个月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你跟我回家,没事少露面吧。秦家没在天上放卫星,没那么容易找到你。”

    季棠棠听的满心惆怅:“我好像个超生的黑户口,东躲西藏的,一辈子都这样吗?”

    岳峰笑了笑:“不至于一辈子这么惨吧,不是说,结了婚,你对秦家就没意义了吗?”

    他忽然疑惑起来:“哎,棠棠,到底是结了婚,还是发生关系?”

    季棠棠慢吞吞回了句:“我也不清楚,神棍好像提过是没有生育的盛家女人……。”

    岳峰腾的就从床上坐起来:“那棠棠,赶紧生一个吧。”

    回应他的,是季棠棠杀人的目光,岳峰很是自觉地又坐了回去,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过咱们还……不太熟,我也是……很不情愿的。”

    季棠棠又好气又好笑,把头埋进岳峰怀里,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这八万大山,似乎还是应该走一趟的。对于秦家和盛家,她有太多不了解的事情了,而神棍转述的那个故事,可信度只能标50%——她那个素未谋面却横死异乡的舅舅临讲的故事,细节应该会有所隐瞒……

    想到这,她拽了拽岳峰的衣服,试探性地问了句:“咱们接下来往哪走?”

    “神棍明后天就走了,你腿上有伤,咱们也歇两天,等拿到车之后,我们先送毛哥回尕奈,然后从甘南进川北,哎,棠棠,你想走东线还是西线?”

    季棠棠不知道川北还分东线西线:“有不同吗?”

    “当然有,东西线在若尔盖草原分叉,走东线的话,咱们顺道可以去趟九寨黄龙,松潘古城,然后从汶川都江堰下成都;西线的话走红原草原,可以去马尔康,有一部电影叫《尘埃落定》,就是在马尔康卓克基土司官寨取的景,马尔康过后,走丹巴美人谷,到康定,然后泸定雅安到成都,这个季节北方太冷了,我想带着你往南走,路上有好玩的地方就停下来玩玩,也散散心什么的。”

    “丹巴美人谷是什么地方?有美人吗?”

    岳峰笑出声来:“就知道你们女孩儿,听到美人两个字就会多问两句。藏区有句老话,康定的汉子丹巴的美人,丹巴美人,鼻梁高眼睛大,很有西方人的轮廓。”

    季棠棠很好奇:“那你见过吗,很美吗?”

    “应该很美,不过我没见过,就见过美人的婆婆阿姨。”

    季棠棠一头雾水,岳峰忍住笑:“这年头,美人都产业化了,丹巴美人,一流美人漂洋过海,二流美人深圳港台,三流美人北京上海,剩下的就是看家的婆婆阿姨。”

    季棠棠笑的喘不过气来,问岳峰:“那走哪条线?你定吧。”

    岳峰想了想:“要么还是东线吧,九寨黄龙的景色好一点,淡季人少,下雪的话跟童话世界似的,唯一就是冷,你得多穿点,免得冻掉爪子。”

    即将到来的旅行,听起来都充满憧憬,季棠棠闭上眼睛:“那多给我照点相,我四年都没拍过照了。”

    岳峰点头:“不过川北藏区,康巴藏民比较多,藏民都比较多情,棠棠,到了那边请安分一点,你现在是有主的人了,不要随便勾三搭四……”

    季棠棠想睡了,但还是被他逗乐了:“你倒是好意思说这种话,论勾三搭四,我哪比得上你……”

    她说着说着就没声息了,岳峰低下头,见她鼻息清浅,知道是累了,也就不再出声,伸手慢慢调暗灯光,然后把被子往上拉了些,再看她时,忽然觉得她眼角有莹光一闪,凑近了看,好像是眼泪。

    岳峰心里升起一阵异样,怔怔地伸手帮她擦去,就听她模糊地说了句:“岳峰,会好起来的吧?”

    像是梦话,又像是无数惆怅幻化出的叹息,岳峰伸手搂紧她,低头轻轻贴住她的脸,说了句:“乖,会好起来的。”

    ————————————————————

    毛哥抱着大礼盒小礼盒回房,刚揿亮灯,就看到床上相拥而卧的两个人,两人都睡着了,呼吸匀长宁静,岳峰的下巴抵在季棠棠额头上,看着叫人心暖暖的,毛哥愣了一会,轻手轻脚放下礼盒,关了门又无处可去,只好在楼下沙发上坐着,半个小时之后,成功拦截归来的神棍。

    神棍对毛哥不让他上楼这一点非常不解,毛哥解释:“峰子在楼上睡觉。”

    “他睡他的,我又不吵他!再说了,还得给我报销网费和可乐钱呢……”

    毛哥急中生智:“主要是我想跟你探讨一下那个那个,鬼魂的生成原理!”

    神棍惊喜莫名:“真的?小毛毛,你确定?”

    毛哥走到绝路,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惊绝的比喻: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空旷的山谷,山谷中央充斥回荡的,都是一个声音: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毛哥带着壮士断腕的豪情哭丧着脸答:“我确定以及肯定!”

    ————————————————

    车子在自家三层别墅前停下,秦守业脸色很疲惫地拎着行李下来,走到铁门前揿了铃,门开了,苗苗的妈妈姚兰急急迎上来:“可算是回来了,这趟怎么假期安排去兄弟县市考察,好在还能赶上过元宵……”

    说到这里,忽的住了口,斟酌了一下秦守业的脸色:“怎么了,进展不顺利?”

    “基层的事太烦了,”秦守业伸手拧了拧眉心,“太累了,晚饭你们自个吃吧。”

    姚兰迟疑了一下:“那个……苗苗回来了,说想跟你聊聊。”

    秦守业愣了一下,顺手把行李包递给姚兰:“小郑也跟她一起?”

    姚兰摇了摇头,很有些忧心忡忡:“老秦,我觉得小两口处的不太好,这才几天啊,你没看苗苗瘦的……”

    秦守业拍拍她肩膀:“没事,我上去跟她聊聊。”

    姚兰说的没错,结婚没几天的功夫,苗苗整个人都脱形了,神情委顿不说,黑眼圈都出来了,看到秦守业时,刚叫了一声爸,哭音就出来了:“我想离婚。”

    搁着平时,秦守业估计会劈头一顿训斥,但苗苗这状态也太让人心疼了,他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怎么了,跟小郑闹别扭了?”

    苗苗不承认也不否认,呜咽着只是哭,秦守业拉着苗苗在沙发上坐下来,慈爱地摸摸她的头:“丫头啊,夫妻就是这样,舌头还有跟牙齿打架的时候呢,磨着磨着,就习惯了啊。”

    苗苗拼命摇头:“爸,我真不喜欢他,你让我离婚行吗?妈说了,只要你点头,她没意见。”

    秦守业有点火了:“这才结婚几天啊,摆酒的热气还没过,你就要离婚,你当过家家啊,要离婚,你也得给个理由啊,小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了,啊?你不喜欢他,结婚前你不就不喜欢他吗,既然嫁了,现在把这个拿出来说有意义吗?”

    苗苗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爸,我错了行吗?是我不懂事,我以前以为,我不喜欢他,但是还能凑和在一起过,反正我可以干很多别的事儿消磨时间,现在我发现真的不行,我不想对着他,一分钟都不想,一想到夜里跟他睡一张床,我就恶心。爸,我求你了,妈都松口了……”

    秦守业一下子火了,一巴掌拍在面前茶几上:“妈!妈!慈母多败儿,都是你妈给惯的!当是去菜场买菜是吗?想结就结想离就离!”

    姚兰其实一直在外头听墙角,听到里头气氛不对,赶紧推门进来:“怎么了这是啊,老秦,怎么跟孩子吼起来了?”

    她把苗苗往外推:“苗苗,妈跟你爸说说,你楼上歇着去啊,别哭,天大的事,有妈在呢。”

    苗苗走了以后,秦守业冲着姚兰发火:“都是你惯的,小事由她,大事也由着是吗?长不长脑子了?”

    姚兰也知道这事尴尬:“那苗苗哭成那样……”

    “现在知道哭了,那早干嘛去了?当初又不是拿菜刀架脖子送上花轿的,做事得有个分寸,不是哪一步都容易回头的。”

    姚兰不说话了,到底是知女莫若女,顿了顿一声叹气:“苗苗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颗心大半都挂在岳峰身上,其实岳峰那孩子挺不错的,我不懂你怎么就不同意了……”

    秦守业不怒反笑:“我不同意?当初你反对的也凶吧?挺不错,不错在哪?就他那家庭背景,你不怕人家嚼舌根?又不肯做正经工作,我听说他开了两个酒吧,酒吧是什么地方,都是流氓小姐去的地方!上次市公安局的刘局还跟我讲过,本市涉黑的大户是那个叫九条的,九条是谁?岳峰开始就是跟着他起家的,到时候出了事受连累,我的位置都保不住。挺不错挺不错,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都不知道带眼看人的。”

    越说越气:“这事你不能由着苗苗,现在夫妻有矛盾,不全是小郑的原因,苗苗的脾气我知道,一张臭脸摆起来,就算你漂亮,有几个男人愿意往上贴的?小郑那也是见过世面的,家世又好,那些欢场的漂亮女孩子,个个争着往上贴,那边千依百顺的干嘛要在苗苗这头讨没趣?久而久之还不就越弄越糟了?由着她,由着她天都翻了……”

    话还没完,书房里的电话响了,秦守业瞪了姚兰一眼,一把接起电话,语气很不好:“喂?”

    那头只回了一句话。

    “鬼爪五根见血了。”

    ————————————————————

    苗苗在门口站了会,听到父母争吵的激烈,恍恍惚惚就下了楼出门,一路上眼泪怎么擦都不干,风吹过,刺刺的疼,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走,恍恍惚惚地过红绿灯,再停下时,忽然发现自己停在岳峰的酒吧门口。

    年前年后,酒吧里分外热闹,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欢歌笑语的,苗苗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挺冷的,她双臂抱起,透过模糊的泪眼看酒吧的招牌,酒吧是从上一任业主那接过来的,名字叫迷城,因为在本市已经小有名气了,岳峰也就没有改它,记得有一次,她让岳峰把酒吧的名字改成跟她相关的,岳峰坏笑着说:“行啊,领证的时候改呗,就当下聘了。”

    如在眼前,恍如隔世。

    正恍惚时,酒吧门开了,里头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高挑女子,苗苗往边上让了让,怕挡着路,谁知道那人忽然就停下来:“秦苗?”

    苗苗愣了一下,抬头仔细打量她,这才发现这人她是认识的,是洁瑜。

    洁瑜皱了皱眉头,语气不是很好:“你来干什么?”

    苗苗和岳峰在一起的时候,知道岳峰有这么个帮他打理酒吧生意的妹子,出于女孩的敏感,她也察觉出洁瑜对岳峰感情不一般,明里暗里的,女孩儿任性的小心思,就很有点欺负显摆,所以两人一直不对路,洁瑜看到她,很难有笑影儿,以前看在岳峰的面子上洁瑜还迁就她一下,后来跟岳峰分手,火的居然是洁瑜,打电话来要她给个说法,被苗苗给挂机拉黑名单,后来就没交集了。

    “岳峰……”

    “哥不在。这几天都不在。”

    苗苗哦了一声,勉强朝她笑了笑:“那我走了。”

    她慢慢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她这个时候特别想跟岳峰说会话,哪怕听听他的声音都好。

    才走了没两步,洁瑜忽然追上来:“秦苗你站住!”

    苗苗转过身,很是不解地看追过来的洁瑜,洁瑜的脸色很不好看:“你拿手机干嘛,你想打给我哥是吗?秦苗我告诉你,要脸的话就别打这电话!”

    她的声音有些大,有几个从酒吧出来醒酒的客人很是好奇地往这边指指戳戳,苗苗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合,只觉得头皮发炸。

    洁瑜丝毫不给她面子:“你哭什么啊,你不如意是吧,不如意就想到我哥了?当初跟我哥分的时候你多狠啊,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拿公话拨过去都让你摔了,好不容易打听到你逛商场去截你,你掏电话报警说我哥纠缠你,我哥那一阵子为了你不吃不喝的,你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是什么?说你要结婚,cao,老娘现在想起来都气,哥对你没怨言,还大老远去古城要给你买玉,我告诉你,我没这么好脾气,你已经结婚了,你给我离这远远的,也离我哥远远的,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骂声中,苗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下去,洁瑜的男朋友匆匆跑过来拉洁瑜回去:“算了算了,别吵别吵,客人还都在呢这是……”

    洁瑜被拉回去了,愤怒的尾音还传过来:“太不要脸了这是……”

    ————————————————————

    秦守业赶到老太爷家的时候,秦守成已经到了,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老太爷足有八十岁了,穿老式黑长衫,拄一根龙头拐棍,白胡子长到胸口,浑浊的老眼大多数时间是闭着的,听到秦守业进门的声音都没睁开:“来啦。”

    “是,老太爷。”秦守业额头有点冒汗,“接着电话就往这赶了。”

    “听说人给跟丢了?”

    “一时不小心,大意了。”

    “大意?”老太爷双目陡睁,一双老眼居然刹那间精光四射,“筹备了这么多年的事,居然大意了?秦家这一辈,都交在你身上,你一句大意了,就交代得过去了?”

    秦守业咽了口唾沫:“是做小辈的考虑不周,让长辈费心了,这事我有办法,老太爷别动气,我跟守成两个人会尽心尽力,尽快给长辈们一个交代。”

    老太爷眯了眯眼睛,神色间透出几分满意:“有办法了?”

    “有办法。”

    老太爷点了点头:“既然有办法,那我和几个老骨头,就等你们消息了。守业啊,我们都老了,巴巴等着,也就是看一眼还个心愿蹬腿咽气,你是能成大器的,秦家是指着在你手上扬眉吐气的,可别叫我们空等啊,这都二十多年啦……”

    他一边说一边颤巍巍拄着拐杖起身,秦守业想上前扶他,被他晃着胳膊隔开了,不一会儿就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蹬蹬步声,老太爷住的老式房子,连楼梯都是木质的,步子一重,声音就吱呀吱呀的好像要塌下来。

    秦守业抬头看天花板,估量着老太爷大致走到了什么位置,半晌没作声。

    倒是秦守成先开口:“你有什么办法,茫茫人海,这是捞针啊,这根线一断,从哪接起来?鬼爪能感应到那头见血,但定位不到那边的位置,盛夏既然突然消失,肯定是察觉到不对了,行事必然更加小心,我想短时间内,你是引不出她来的。”

    秦守业冷笑:“老二,把你家盛夏比作山的话,咱不知道山的位置,就得引着山往这走了。”

    秦守成心里一突:“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走了风声,她明显是躲起来了,躲起来没关系,她不是有路铃吗,怨气撞铃,咱们秦家手上,给它硬生生造一起血案,出一道怨气,导这么一幕戏,我就不信引不出她来。”

    秦守成把烟掐在烟缸里,眼里止不住的不屑:“这世上,每天都枉死那么多人,但是撞响路铃的,这么久才那么几道,你以为你是谁,你造一起血案,怨气就能把她的铃铛给撞响了?再说了,盛夏不是傻子,她既然知道有危险,即便路铃响了,也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

    他说着就起身往门外走,跨过门槛时又停下:“大哥,你承认了吧,这次你是没辙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老太爷多器重你啊,不过,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对吧?”

    秦守业冷冷一句话就把他钉在了原地:“引得出引不出,得看撞铃的是谁。”

    秦守成的脊背上忽然就冒起一股凉气,他死死盯住秦守业,秦守业不紧不慢地点着了一支烟,很是惬意地吸了两口,然后吐出一口烟气。

    隔着朦胧的烟气,他对秦守成说:“如果死的是叶连成,你觉得……会怎么样?”

    【第三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家美伊给我做了新的封面和专栏头像啊,啊啊啊,太萌了,我爱美伊!还有岚子,26张图出的动图耶!我一定慎终如始写完撞铃回报你们,亲个。

    1)第三卷完了,虽然最后一章码了很多字,但感觉还是仓促了,我果然还是不适合赶文啊,等文章结束了,我修个文,写的时候还是别修的好,前两天去看第一卷,各种嫌弃各种读不下去啊,果然写文的人看自己的文章得不到乐趣吗,泪。

    2)被人批评说被扔霸王票也不吭声,喂喂我是不知道有这个规定啊,一定要在文章里感谢一下的吗?我默默记在心里行吗?

    3)盗文什么的,晋江要求作者出面处理,去看了看,搬文的妹子酌情节制。其实我一直有个美好的想法,我应该去盗文楼蹲坑等,说不定我能等出新章节来搬回晋江。世事无绝对,说不定真有奇迹哇卡卡

    4)文章慢慢走向大结局了,本来预计有两卷,现在又觉得可能只有一卷的长度。说不准,看实际写的吧,其实撞铃也写了很久了,但总觉得没多长时间,好怪。

    5)特别感谢给我留言评论的妹纸们,因为我写文从来没大纲,经常写着写着断在一个自己不知道如何后续的地方,其实大多数时候,是看了你们的评论之后来了灵感怎么写的,所以一直觉得文章都是跟你们一起共同写出来的,爱你们。

    6)平时工作很忙,写文只是爱好,加上其它喜欢做的事多,速度一直很慢,感谢这种情况下还辛苦追文的你们,我也知道完结文看起来最爽,所以愿意陪我在坑底种蘑菇的亲们,谢谢你们的陪伴。

    7)以后会在文里,包括前文,放一些在路上拍的照片,所以大家不要尖叫我伪更,那叫图文并茂身临其境!而且那些照片,不到那地方也是拍不到滴。我也会交待一下背景常识,小游记小贴士有木有!

    8)最后没话说了,夸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吧,我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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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只能被死人怨气撞响的风铃 一段永远看不到终点的漂泊旅途。怨气撞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怨气撞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怨气撞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