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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色定     万界仙游txt下载     万界仙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斗法之方

    对于斗法一事,齐德仲的手段更倾向于谋定而后动,动则如干脆俐落、行云流水。

    这三名长寿山庄的门人前来,看似并无征兆,但早在出海之初,齐德仲就一直做好随时遭遇斗法、甚至面对围攻时的准备。一旦到了要出手的时候,气势直如怒潮拍岸、无可抵御。

    修行人未必都经历过战场杀伐,很多所谓斗法的经历,无非就是同门之中的演法切磋。然而真正的斗法,哪里会有双方站定各自一方、彼此破解法术的时机?

    齐德仲根本懒得理会亨通的废话,一直凝炼的剑意瞬间爆发,亨通连护身法术都来不及施展,直接被捅了个透心凉。

    再放眼,齐德仲已经凭空消失,元神四方感应,还不待有所察觉,亨达、亨畅两人脚下便已凝冰,沁入骨髓的寒意使得元气运转一阵迟滞。

    然而更让人感觉寒凉透骨的,是来自脖颈处一道薄利剑痕,恍惚迷蒙间伸手去摸,下一刹那就是喷涌而出的热血。

    “第二,护身之法须臾不可停歇。”此时齐德仲又飘然站在船头,声音冷淡。

    完全是眨眼间的功夫,说第一句话时,亨通已然毙命,说第二句话时,他的两名师兄弟与之同归黄泉。

    快,快得连死者自身形骸都几乎感觉不到痛楚,鬼魅般的身法都已经无法形容齐德仲,长寿三亨最后是怀抱着巨大疑惑咽气的。

    早在齐德仲带着五名弟子搭乘小船之时,齐德仲便将玄水之精化入周围海水之中,御水行舟。待得长寿三亨追及,齐德仲早已预备好水遁之法,玄水之精沿着海水四处渗透,长寿三亨脚下踩着的沙洲湿地,实则早已是齐德仲随意遁行的领域。

    说实话,自从鲸骨杖离手,齐德仲就一直没有真正的法器可用,他面对长寿三亨,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正面拼斗,也从来没有规定斗法必须面对面。

    长寿三亨既然都以性命要挟,齐德仲难不成还让对方放手加害?既然生死相搏,那自然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若论法力深浅,齐德仲略胜一筹,更何况他早有准备,凝势一击,绝云剑贯穿亨通。利剑穿背飞出,齐德仲则水遁至另外二人身后,玄水之精凝冰锁气,不待亨达、亨畅反应,反手御剑再收性命。整个过程真如行云流水,手段也相当狠辣、不留情面。

    长寿三亨既死,齐德仲也不打算浪费,伸手一摄,将其身上的法器与零碎事物都收到船上。三亨每人各有一件法器,分别是金砖、铜环、赤珠,齐德仲猜测这或许就是长寿山庄过去所炼制的法器,如今门派式微,留在后世传人手中也就剩下这点东西了。

    不过这三件法器在齐德仲看来,也是寻常。金砖飞出撞击、镇压,铜环困锁,赤珠起炎流焚灼,分别给三人持有,很考验联手合击。

    齐德仲拿起金砖掂量掂量,沉默不语,荣贵见齐德仲没有动作,发问道:“师父?”

    “这三人不过是打头阵的,死不足惜,后面还有高人,必要时拔剑自保。”齐德仲一边说话,元神中默默感应金砖法器,小船则随波飘荡,刚好来到两座岛山之间停住。

    多得天城叟当初在沪海城的举动,原本要搭乘巨轮出海的修行人,当即走了大半,如今来到嵯峨群岛的修行人不过十余,除去齐德仲师徒和已死的长寿三亨,应该还有五人尚未现身。

    这些决意跟着齐德仲要找海外仙府的,一般都是连沪海城都无法落脚之辈,最是肆无忌惮。如今嵯峨群岛距离九州陆地三千多里,无飞天之能难以轻易往返,而若是真有飞天之能,又何必隐而不现?

    心念浮动间,齐德仲便已明白,另外潜伏不现身的五名修行人,恐怕修为也不会比自己高到哪里去,尤其是方才瞬杀三人,显然震慑住他们,唯恐齐德仲还有什么手段尚未尽展。

    齐德仲固然没有畏惧之心,但不可没有自保之能。杀死长寿三亨后,他赶紧体悟法器妙用,能多一番助力自是更好。

    这样两相沉默之下,足足两个多时辰没有任何动静。齐德仲让弟子们摄心守气,他则拿起铜环再加参悟。

    警惕心要维持不减,长久下来会觉得相当枯燥,齐德仲对此也不在意,就当做是磨练元神定力的功课,一边元神感应四周保持警惕,一边感悟法器妙用。

    直到天色已暗,海面上除了远处巨轮灯火明灭,只剩下海浪涛声亘古不灭,这已经是绝佳的偷袭机会。

    果不其然,自黑暗中一道利风朝齐德仲袭去,低浅的风鸣在涛声中难以察觉。

    利风并非直行暗袭,而是在海风中游移不定,元神世界中几乎无法察觉感应,极可能将其当做一道寻常微风。

    微风无形,却是极利,在暗夜中对准齐德仲咽喉要害击落,却在三尺之外炸出一片火花四射!

    护身之法不可须臾停歇!

    正如齐德仲自己所言,他身上的月辉仙衣近来不断凝炼,已经可以稍加抵御实质攻击,尤其是以无形法力施展的攻击。

    而就在利风接身一刻,齐德仲伸手一指远处礁石滩,铜环在风中呼啸飞出,就听得一声惊呼,顿时礁石滩中利风旋搅不定,连连抵挡铜环靠近。

    同伴被发现,剩余人等也不好继续隐藏,当即数十道水箭自四面八方向齐德仲师徒射来!

    “卖弄无知!”齐德仲心中冷笑一声,绝云剑自行飞出,剑光旋划、水波凝散,竟是逐一打碎水箭。

    玄水之精乃是水性精华,在齐德仲面前施展这样的法术,无疑落了下风。

    一风一水都丝毫无效,第三波攻击接踵而至,海面上突然有一阵号角声传来,悠长而浑厚,闻者皆觉双耳剧痛、头疼欲裂!

    齐德仲眉尖一挑,当即摄回铜环,单手虚捧金砖,霎时间金光大作,无形中抵住号角声响。

    号声金光皆是无形,凭空相对比拼法力,周围海面顿时潮浪起伏,齐德仲师徒搭乘的一叶扁舟,在海浪中沉浮不定,顿陷危机之中!

第七十六章 断云剑斩

    双拳难敌四手,这样的事情不仅存在于世俗武夫间搏斗,修行人斗法也是如此,至少在离形去知修为前,大体如此。

    面对浩荡威赫的号角声,齐德仲必须一心一念御使金砖,凭着金光抵住无形号声,这时他恨不得多出一丝法力来御使别的法器从侧面招架,奈何就是无能为力。

    眼见齐德仲似乎落入困境,水箭利风再度袭来,齐德仲水波凝剑、月辉加身,连连接下数十道攻势,法力难免有些减弱,金光只维持到小船周围数丈,而海浪起伏也愈加剧烈,若非师徒六人皆有武学桩功在身,恐怕当即就要被掀下船去。

    对方任何一人,齐德仲都有把握对付得了,但是如今三人皆潜伏暗处远方,只御器隔空施展手段,彼此相应相和,攻守合度,比长寿三亨高明太多。

    齐德仲心念把定,一跺脚、强催法力,御水推动小船移动,在波涛中起伏,渐渐远离号角声的范围。

    对方可容不得齐德仲逃离,法力接连加强,漫天水箭利风不再掩饰,方圆数十丈间,好似一场瓢泼大雨。

    这时荣贵等人也不甘在齐德仲庇护之下,各自抽出腰间宝剑,施法舞剑抵挡攻势。

    齐德仲已经将《黄庭十三剑》逐一传授给五名弟子了,但他们真正出手的机会并不多,如今齐德仲自己尚难保全自身,弟子们难不成还要受尊长翼护吗?

    五名弟子中,荣贵、方冬已有内息修为,法力根基已经不比当初上山剿匪的齐德仲差了,寒铁银精剑扫出片片利芒,挡住一大片袭来攻势,让齐德仲顿时压力大减。

    齐德仲低声喝道:“联手各对一方,剑势绵长不断,随我指引而发!”

    齐德仲在养生谷中观摩过太华门弟子结阵演练剑术,弟子可三三两两成阵、亦可数十人成阵。结阵之时元神彼此交感,剑意相连一气,演练剑术可以养炼元神元气,若真的到了斗法交手之时,众人剑气交迸骤发,威势沛然难当。

    太华门的阵法和具体修炼的秘术,齐德仲当然不知,但具体玄理可以摸索揣摩,如今元神外感,收摄众人剑势,以己身为阵枢,剑意一心凝炼,绝云剑上竟有凛凛青光吞吐。

    待得小船再退数十丈,远处礁石滩中就有三条人影走出,隔空施法较量也不能离得太远,为了尽可能拦阻齐德仲师徒,这暗伏三人也不得不显露身形。

    眼见他们踏着水面走到两座岛山之间,齐德仲凝聚已久的剑意,倏然解放开来。

    绝云剑高举向天,暗夜中宛如火炬,比金砖光芒更为耀眼、甚至到了刺眼的程度,浩流不断的外感法力触动海天云气,顿时流形聚散,伴随着齐德仲一剑斩出——竟是断云斩再现!

    剑出风云刹那,连齐德仲的元神也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流至一年多前的飞云门演法台上。

    齐德仲从来没有完整修炼过断云斩,作为飞云门禁式,修炼此法尚要另外持戒清修。无论是当日演法台上的意外,还是如今面临众敌时的危机,断云斩皆是出自齐德仲自悟!

    其实这也不稀奇,当年创制断云斩的飞云祖师,本也是自悟此法,前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没理由后人就做不到,不管齐德仲是否修行飞云道法,断云斩总归是能参悟而出的。

    但这一次施展出的断云斩,可要比当初演法台上更加强劲浩大,漫天云气剑意翻搅卷动,两座岛山间狭隘的距离,就好像面临了一股湍急汹涌的洪涝,三名潜伏者来不及抽身而退,身影瞬间被云气剑意吞没其中!

    这并非单纯的一剑,而是齐德仲收摄了弟子们连绵不断的剑势,积蓄已久后的爆发。

    岛山之间的呼啸与爆鸣声,溅射而出的剑气余波,在两座岛山上刻出百千剑痕,当迷蒙云气稍微消弭,岛山间的浅水波涛间,只剩下一滩浑浊血浆和残破尸骸漂浮。

    汹涌爆发之后的一瞬平静,让齐德仲也不禁周身发寒,断云斩需要以自身法力引动海天云气,所引威势越大、所损耗法力越多,为了保证一击制胜,齐德仲事先还积蓄了深厚剑势,事后难免有虚脱感。

    然而正是在这一瞬间的松懈,水下突然一阵阴寒气息聚敛,一道剑光穿透船体直射齐德仲!

    这一剑并不取命,直中齐德仲右肩琵琶骨,剧痛反而让齐德仲更加清醒。

    “等的就是你!”齐德仲一声大喝,手中金砖猛然下掷,入水后不受阻碍,如同陨星下坠,在海底猛然一击,引动一阵更为猛烈的冲击,几乎要将小船撕碎。

    齐德仲反手一按,当即指水成钢,而不远处也有一道身影冲出海面,全身上下裹着玄黑色紧身衣,仿佛就是水中游鱼。

    “中我一剑犹能反击,你果然厉害!”黑衣人嗓音低沉,“可惜你肩上飞剑乃毒煞炼成,如今怕是手脚发凉、神智昏沉了吧?”

    齐德仲被弟子们扶着坐稳,默运采月炼形法、护住腑脏生机,维持元神一丝清明,沉默一阵后方才说道:“这么诡谲狠辣的手法,那潜伏的三人是你的弟子么?”

    “是。”黑衣人没有否认:“但现在并不重要了,壶洲客仙府开启之物,交出来!”

    齐德仲问道:“你为何认为我会有此物?”

    “壶洲客一代高人,他的仙府哪里是你这区区外感修为能够窥见?定是有出入门户的宝物。”黑衣人冷声说道:“我劝你不要思考太多,毒煞发作极快,再迟几许,恐怕我的解药也救不了你!”

    “我齐德仲焉是畏死之人?”齐德仲呵呵冷笑:“只是你没想过,太华门选择将海外仙府交给我掌握,就真的没有别的安排了么?”

    “小子,这个时候还要故弄玄虚么?”

    齐德仲摇了摇头,面露不屑之意笑道:“你看看身后。”

    修行人元神映照大千,知觉感应敏锐无比,哪里需要转身后看,但黑衣人此时竟觉一丝不测,猛然转身刹那,铺面软香烟罗、无孔不入,当即七窍流血,坠入海中!

第七十七章 红尘美酒

    黑衣人来路不明,但论修为要比齐德仲高出不少,虽然一时之间看不出底细,其人恐怕已有全形之功,否则无法在水下潜伏这么久、又能不被齐德仲发现。

    不过纵然这名黑衣人自诩潜行之法,这世间依旧人上有人。就在齐德仲中剑之时,远处礁石滩一道绯红烟罗闪烁而过,而且不断接近。

    黑衣人并没有及早察觉,是齐德仲出言提醒,也正好如此,才逼得这最后一人现身出手,若否,就该轮到齐德仲最后拼死一击了。

    可是连齐德仲也没料到,这最后一人的法力出乎意料之外的强悍,施展的手段也是诡谲离奇,像是某种侵损形神的力量,让黑衣人连施法补救的时机都没有,当场毙命!

    “妖气!”齐德仲猛然醒悟,低声喝破来者身份。

    只听得半空中一声银铃般清脆笑声,虚空中一阵浮泛波澜碎裂,露出内中女子娇躯,身姿婀娜、巧笑嫣然,明媚容貌中有几许妖冶艳丽,身着绯红长裙,腰间系着九色丝绦,斑斓多姿。

    五名弟子见状,纷纷提剑上前围住齐德仲,作保护之态,倒是齐德仲不慌不忙,对荣贵说道:“且帮为师取出剑上毒剑,用摄物之法、小心为上。”

    荣贵闻言赶紧俯下身子小心施法,而一旁方冬也机敏异常,顺手往水下一摄,那黑衣人的尸身和金砖法器都被他收了上来,一番摸索之后,便找到一个精致药瓶,轻嗅一阵后说道:“师父,这应该就是解药。”

    齐德仲此时脸色已经微微发白,经络呈紫青色浮现,颇有些骇人,他赶紧服下解药,玄水之精护住腑脏,催动药力消弭入体毒煞,过了半个时辰才缓缓睁眼。

    “方冬、洪端,去把另外三人身上的法器事物取来,将死者尸身用真火焚尽、散于天地。”齐德仲一睁眼,便是吩咐弟子搜刮。

    说完这话,齐德仲将黑衣人的面罩掀开,露出一张七窍流血、满目狰狞的面孔。

    此时便听悬在空中的妖艳女子开口道:“此人是巴蜀麻匪十头领之一,江湖名号潜夜蜂,无恶不作、罪孽深重,被当地修行人追杀已久,隐姓埋名多年,看来今天是死在齐道友手上了。”

    明明出手之人是这名女子,而她却说潜夜蜂是死在齐德仲手上,看来她也很明白齐德仲方才的做法。

    齐德仲神色淡然,起身行礼道:“感谢姑娘方才为我护法,还未请教芳名。”

    “红尘酒。”女子垂帘道。

    齐德仲面露深意,因为他隐约看得出,眼前女子身具妖气,极有可能是妖物化形成人,红尘酒此名也是她自己行走人世间的身份。

    “救命之恩,在下铭记。”齐德仲问道:“就是不知道红尘酒姑娘还有何指教?”

    红尘酒身形缓缓落下,足尖轻点水面不起波澜,嘴唇不动,元神识念暗语传音:“此时此地,你我就不必再有试探了,我知你有出入海外仙府之法,我不求仙府中一草一木,而是希望有一处闭关渡劫之所。”

    齐德仲也暗语回应:“姑娘如此坦诚心扉,当真让齐某震惊。”

    修行人因所修各自不同,或遇三灾、或逢五劫,每当这种时候都需要安全隐蔽的所在闭关渡劫,而这种事,除非是面对传法师长,修行人一般不会对外人直言。

    尤其是世间通灵妖物精怪,遭逢劫数更加离奇难测,而且出乎族类本性,不可能对任何人说,红尘酒这么做,显然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如此作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红尘酒还在试探齐德仲,如果齐德仲有什么不轨之心,试图在她闭关时暗下毒手,那红尘酒便可以趁机反扑,杀死齐德仲师徒、夺占海外仙府。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红尘酒的劫数已经迫在眉睫、避无可避,所以干脆表明心迹,试图挣得一丝机会。

    眼见两名弟子正在回来,齐德仲也回应道:“既然已受姑娘救命之恩,齐某也非不知图报之人,海外仙府可以邀姑娘一同前入,但仍需约法三章。”

    “你先说来听听。”

    “第一,彼此修行莫相扰,我会约束弟子不去惊扰姑娘渡劫,但是姑娘也不要惊扰我的弟子,有事与我直言便是。”

    “这是自然。”

    齐德仲点点头再说道:“第二,壶洲客前辈仙府内中,必定有众多奇珍异宝,还需我等师徒盘点一番之后方能动用。姑娘若有需要,我可以奉上,但不可穷尽仙府事物为你一人所用。”

    “没有问题!”

    “第三,仙府重地,本该来去自由,但我想姑娘也清楚其中关系重大,想必你也不希望渡劫之地为人所知。”齐德仲顿了一顿说道:“未来待得姑娘渡劫功成,若想离开仙府,劳烦与我等师徒事前支会,离开之后也不要随意张扬仙府所在。”

    红尘酒笑道:“入别家仙府修行闭关,本应就有此等规矩,我红尘酒自会顺从。只是听道友所言,似乎已将仙府视若己物?若仙府当中尚且有主,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我自退去,姑娘则再问仙府之主,如此而已。”齐德仲笑了笑,在坎卦符器石中,凝炼的壶洲客心印内中就有说明,他并无弟子传人,传承仙府如今更是空无一人。

    方冬等人搜刮一番回来,带来了三件法器,一件是碧波分水刺、一件是五孔传风笛、一件是朝天玉号角,加上一柄毒煞阴寒剑,潜夜蜂和他几名弟子的法器统统落在齐德仲手中。

    齐德仲非为夺宝而杀人,仔细想想,若无红尘酒最后出手相救,他们师徒几人恐怕都要在此地交代了,搭上从长寿三亨那里搜刮来的金砖、铜环、赤珠,七件法器摆在红尘酒面前,齐德仲拱手道:“多得红尘酒姑娘相救,这些法器任由姑娘处置。”

    红尘酒也不客气,一招手,碧波分水刺与五孔传风笛都被她收走,一风一水两件法器最是相配。

    至于剩下五件法器,齐德仲打算分别交给五名弟子,当然,还要待得他们有外感修为方可。

第七十八章 东海洞天

    红尘酒虽然看似急着要找一处隐秘所在闭关渡劫,但看她言行好像又不过分焦躁,于是齐德仲也不慌忙,先在附近沙洲吐纳一夜,疗复伤势。

    潜夜蜂毒煞飞剑一击,虽说已用解药消弭毒煞,可是飞剑透体而出的伤势仍存,有玄水之精护住形骸体魄,从表面上看,齐德仲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可筋骨之损、飞剑利芒也并非轻易能消除的。

    齐德仲有武学根基在身,先天元气强旺,而且从养生谷、沪海城带了相当灵丹妙药随身,一夜之间外伤已然痊愈,但内在暗损还要慢慢调理,齐德仲打算进入仙府之后再疗伤。

    次日清晨,齐德仲师徒与红尘酒一同搭乘小船,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御水而行。

    昨日在两座岛山之间,巍峨耸立如门户的景观,难免引人疑窦,猜测那是否就是仙府隐世门户所在,这才招惹来了接连袭击。

    齐德仲当时行舟至此,确实有几分诱敌念头,可若不是长寿三亨与潜夜蜂师徒心怀贪毒、出手致命,齐德仲何至于跟他们生死相搏?哪怕像红尘酒这样坦露心扉、直诉所需,齐德仲说不定也会与他们共享海外仙府。

    小舟漂荡百里海域,放眼已经看不见嵯峨群岛,周围海面碧波荡漾,可以清晰看见水底,各色游鱼珊瑚密布。

    齐德仲收法敛神,从怀中取出坎卦符器石,在此地方圆,符器石光芒自生,齐德仲元神聚敛,施法御器,符器石高飞空中,元神世界中,前方出现了一片本不存在的天地!

    空中法力激荡浩瀚,好像有数十场风暴同时向外激扬,红尘酒坐在船尾观瞧,心中暗暗讶异,纵然她没有跟齐德仲搏命死斗的念头,可如果真的有谁将齐德仲逼入死路,这块石头本身也是威力极大的符器。

    无形风暴激荡舒张,众人前方虚空中一阵阵动荡摇摆,好像是有一块巨大得无边无际的透明琉璃,正在不断碎裂、崩毁。

    如果只是寻常开启仙府门户进出,根本不会有这样浩大的场面,但这枚符器石是壶洲客所留心印,加上羽衣轻凝炼的法力所成。

    当齐德仲凝神御器瞬间,元神中好似有无穷图景幻象涌入。因为这枚符器石只有使用一次的机会,羽衣轻要求齐德仲必须当即学会门户开启之法,与之一同的,还有整个仙府独特的阵法禁制、洞天开辟、地气运转等等,大量齐德仲尚未精研的内容统统印入元神之中,也包括印入了照世鉴中。

    这种经历并不痛苦,因为元神世界没有痛楚可言,只考虑能否承受容纳,超出极限,元神自然退守。所以羽衣轻这是在考验齐德仲,元神世界是否足够旷大能容、是否有坚稳定力、是否精微细致能察万物。

    羽衣轻对齐德仲可谓是相当重视,只不过并非体现在寻常的关切教导上。这一路以来齐德仲对自我的磨练,丝毫不敢停歇,哪怕经历了天城叟一事,来带仙府门前的齐德仲,也仅是堪堪能够承受下符器石中的道种心印。

    齐德仲这一下不仅将仙府内中情况了解个清楚明白,甚至连羽衣轻炼制符器石的手法也学会了,这收获比昨夜杀死七人搜刮还要多得多!

    无形风暴持续了将近两刻钟,齐德仲元神深感困顿疲惫,好在于此同时,仙府门户也完全开启。

    就在小船前方数十丈,放眼仍是碧波海浪,但以外感修为触动,能够察觉到另外一头海浪平稳许多,天地灵犀氤氲浓郁,端的是福地洞天。

    齐德仲扬袖御水,带着众人飘然前行,只一错眼,天地大变,眼前突现巍峨仙山,峰峦叠嶂,云雾缭绕山间、飞瀑湍流如雪。

    此间海天一色,放眼仙山,竟然生出此山浮于天空的错觉,就连元神世界都有此感,可知就连这一片海域地气都曾受**力凝炼。

    弟子荣贵等人看见此景,目瞪口呆自是当然,而船尾端坐的红尘酒,本来淡然巧笑容颜,此时也顾不得仪态,红唇微张、气息凝滞,可知震惊骇然。

    如果不是齐德仲有过太华灵墟、太华洞天的几番见识,此刻也不得不呆愣发怔了。

    九州修行界虽知壶洲客有历代师承、远居海外仙府,却几乎无人知晓仙府具体如何?壶洲客历代师承皆是一师一徒,显得有些单薄零落,所以大家猜测,壶洲客仙府估计也就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岛、搭了几间静室草庐,以作栖身修行,谁曾料想会是一片浩大的隐世洞天呢?

    齐德仲知道,这等隐世洞天近乎是一个独立运行的小世界,只不过天地灵犀与九州尚且相融,所以更像是依附于原本世界,非夺天地造化之功不能成。

    要开辟隐世洞天,比炼制仙家法宝更困难,除非是真仙下凡,施展**力一气造就,否则别无他法。

    如此说来,壶洲客师承以上,必定有飞升真仙,否则哪来这么一片蔚为壮观的隐世洞天?

    而这件事肯定是瞒不过羽衣轻的,当他接过鲸骨杖之时,应该就了解到此地洞天境况。不过齐德仲转念一想,当年太华门人斩杀东海巨鲸,应该就来过这处隐世洞天,但事后并不宣扬。

    此时齐德仲对红尘酒识念暗语:“姑娘,此地闭关渡劫再好不过了,是吧?”

    红尘酒此时才收起惊讶神色,叹气道:“此地情形确实不宜张扬,否则将引来滔天杀劫,道友约法三章是对的。”

    如果这处洞天的真实情况为九州修行界所知,那么到时候前来的,可就不是长寿三亨这样的小角色,恐怕潜心不问世事的地仙高人也会为之所动。

    到时候在东海之上,会有怎样惊天动地的恶战杀劫,齐德仲甚至无法想象那种场景,众多修行道统亦有可能自此断绝,这也不是齐德仲乐见的。

    在齐德仲有能力保全此地安宁之前,这处隐世洞天的情形,还是先随着壶洲客的消逝,慢慢不为人所知吧。

第七十九章 仙壶榄舟

    在符器石中的元神心印得知,此处名叫仙壶洞天,最初是海上一座岛屿,但仙壶洞天中并不仅仅有这一座岛山,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另有二十八座小岛,如群星列宿,护持天地灵犀。

    而地处中天位置上的仙壶岛,巍峨旷大。元神世界向外笼罩,若作高空鸟瞰,仙壶岛地形如同其名。北方山势起伏,最高处玄武峰上云雾终年不散,向南一路瀑流溪河不绝,在岛屿南端流入大海。

    齐德仲等人在岛屿南端一处天然港口下船,元神中隐约能够感应到,此地久远前有人迹出没,而如今岸上只有偶尔隐现的鸥鸟蟹鳖。

    虽然是近乎于外界完全隔绝的洞天世界,可内在生息依旧独立运转不绝,齐德仲推算了一番,以仙壶洞天的旷大,在此地生活数万黎民百姓并无问题,甚至在此开宗立派也完全足够,毕竟这里是真仙打造的洞天基业。

    齐德仲倒不急着探索仙壶洞天各处,而是带着弟子们前往岛屿北方的玄武峰,山腰处有一片古朴殿堂,是此地过往修行人拜师祭祖的地方。

    仙壶洞天如今已然无主,但齐德仲得此机缘毕竟是从壶洲客而来,若要在此地修行,理应崇敬壶洲客与列代祖师。

    壶洲客往上总共十七代修行人,一共十七面牌位,最上方的洞玄子料想就是仙壶岛法脉的祖师,很有可能就是仙壶洞天的开辟者。

    而在列代祖师牌位最下方,还有一面用白绸遮盖的牌位,齐德仲掀开一看,正是壶洲客本人的牌位。

    见状如此,齐德仲脸色不禁一沉,想来壶洲客离开洞天,前往晋阳城助阵,是早就做好豁尽性命的准备,连自己的祭祀牌位都提前准备好了。

    但有一点,如果仙壶岛在他离开之后,再无人得知其下落,这座祭祖殿再无人光顾,那他准备自己的牌位干什么?或许壶洲客早早就预料到自己面临的结局会是如何,鲸骨杖中的道种心印也早已留下,静待有缘人履足洞天。

    齐德仲长叹一声,与众弟子在祭祖殿中洒扫一番,然后与众弟子恭恭敬敬朝着仙壶岛十八代祖师叩拜。

    至于红尘酒,在齐德仲师徒叩拜完后,也朝着仙壶祖师深施一礼。

    仙壶法脉虽然不是修行门派,但是要建立门派的一应基业根本其实都有。

    所谓修行门派,可不是随便纠集一伙修行人就能建立的,除了本身修行道法传承来历清楚明白,还要能让修行同道认可,而这种认可,也不是江湖绿林草莽、宴请五湖四海那般就能完成的。

    修行门派最根本的几样东西——门规戒律、道法经卷、门人册录、器物谱、门派信物。

    其中,前三样最为紧要。门规戒律不必多提,这是道法修行的根基、修行人处世原则。

    其次是道法经卷,哪怕是号称道法不落文字、单由口传心授,但修行门派建立之初,必须要考虑后世传人资质悟性,也需要有入门的口诀心法,作为后世传承的必要基础,更完备的则是留下存载道法心境的玉简。

    至于门人册录,毕竟并非所有修行人都安于持戒清修,自古以来多得是依凭修行法力邪行恶障之辈,若是出身修行门派,那么按一般规矩而言,需要其人原本门派尊长出手清理门户,有门人册录则是此行依托。

    别的例子,就好比齐德仲被飞云门逐出,去名除籍,其人身份不再在门人册录中,从此沦为江湖散人。其人一举一动与出身门派有所牵连,生死安危自顾。

    而一个修行门派的式微,最能体现的就是这三者的传承失落。门人戒律不守、道法不精、册录不载,修行门派就渐渐传承断绝,后世传人沦为江湖散人。

    除此之外,就是宗门器物谱与门派信物,前者是用来记载器物的炼制、消耗、损毁等情况,何时炼制、采取何种天材地宝,有何缘法牵扯、前因后果,统统都要记载清楚,一般来说,传承越悠久绵长的修行门派,器物谱记载越繁多,甚至隐约能看出一个门派的历史。

    至于门派信物则未必所有宗门都具备了,这一般为了表示门人弟子的出身来历,或者下山办事时,需要号令门外弟子时的标识。譬如太华门,法器松针切就类似门派信物,修为到了相当程度的弟子,几乎人人都会炼制此法器。

    而仙壶一脉也有类似的信物,并非是壶洲客的鲸骨杖,而是一枚榄核,仔细观察,原来是雕刻成破浪而行的舟楫,仿佛证明出身海外仙府。

    榄核舟是一件非同寻常的法器,而且本身就蕴含着一门道法,若修炼有成、再祭炼榄核舟,就可以将其化作一条舟楫、穿越汪洋大海。而榄核舟本身也是一件小洞天法器,能够收纳万物,甚至能收活物,携其一同来往海陆。

    齐德仲不禁赞叹,就这么一件小洞天法器,其珍贵程度就不下于鲸骨杖!因为这种法器非地仙修为不可炼制,再进一步则是仙家法宝,而且随御器之人修为增长,妙用愈多、所能收纳事物愈多。

    榄核舟不止一枚,但小洞天法器就只有一件,其余榄核舟仅是以法力祭炼过,而且新旧不一,很可能是仙壶一脉后世传人想仿照祖师遗作,但修为却不如祖师。

    齐德仲已有外感修为,来到海边之后,稍微试着御使榄核法舟,法力一催,拇指大小的榄核舟迎风暴涨,变成了一艘两层楼船。看似木制,但敲击声有如钟磬,而且以御水之法行舟,速度要比普通舟楫更快、更轻便。

    必要之时,齐德仲也可以身居舟中,施展水遁法术,连人带船一同遁行。不过一番试验之后,齐德仲发现,如果舟中携带的事物乃是无灵死物,法力消耗还属寻常,但带着活物、尤其是活人遁行,法力消耗几乎说得上是一种折磨。

    法器虽然玄妙,但还是要御器之人修为足够,否则连法器妙用都无法进展,而且徒惹觊觎眼光。

第八十章 真心全形

    接下来的日子,齐德仲师徒可有的忙了。他们毕竟不是仙壶一脉的真正传人,所以仙壶洞天中的事物都需要经过重新的整理归类,哪些是可以利用的,哪些需要暂时封存起来、以待来日。

    至于红尘酒也没有闲着,她虽说要在此地闭关渡劫,但是洞天情况比她预料中好太多了,所以闭关之地的选择反而更加谨慎。于是红尘酒自告奋勇,走遍了仙壶洞天各处,将仙壶一脉已有经过凿建营造的地方,统统搜索一番,也让齐德仲师徒少了许多忙碌。

    仙壶洞天之中,二十八岛、群星列宿,都是无人的小岛礁,只是俱形效法、护持天地灵犀,也是洞天中的阵法禁制枢纽,仙壶一脉早已凿建完毕,不需要齐德仲师徒画蛇添足。

    至于主岛仙壶上,玄武峰山腰的一片建筑,以祭祖殿为核心,其他楼阁主要是安置各类器物经卷,还有几间静室。而岛上其他地方,或是一泓清泉、或是幽深洞窟,倒不是非常适合安身。

    红尘酒将闭关之所选在了仙壶岛东侧的一处琼花苑,那里算是一片天然灵圃,栽种了不少奇花异草,红尘酒闭关闲暇,也可以顺便照顾一番,而齐德仲也约束弟子无事莫要接近琼花苑。

    因为仙壶一脉历代一师一徒传承已久,所以对修行居所几乎没有太多需求,而如今岛上来了不止两人,当然需要兴建新的屋舍楼阁。

    齐德仲趁此机会,对自己、也是对弟子们进行一番磨练。他们不利用任何法器利刃,就以法力隔空施展,从采石、淘沙、研磨、浇灌、烧制,炼制出一块块砌屋砖石。家具木料则是用岛上树木,空手发剑芒砍伐、切割、削整,然后以精微细致的法力小心祭炼牢固。

    最后花了近半年时间,齐德仲师徒六人,每个人都给自己建造了一座独立的院落,风格各异,然而亲自打造而成、更适合各自修行。

    按时间推算,又是世俗新年,如今五名弟子经过一番磨练,竟然人人皆有外感修为,至于齐德仲,则更上一层楼,同证真心全形之功。

    平日里除了这样苦功修行,齐德仲也在翻看仙壶一脉的道法经卷。不得不说,此等传承的确不亚于九州修行大派,除了壶洲客师徒修习的《碧波渡海诀》,还有如《风雷禹步伏魔经》、《洞玄飞天上升法》等等,都是堪为传承根本的法诀。

    不过最吸引齐德仲的,是一卷名为《黄庭玉枢含神章》的道法典籍,细细翻看后齐德仲才明白,这才是《黄庭十三剑》真正的出处。

    《黄庭十三剑》本身是有缺残章,主将养气炼剑之法,但缺少修炼元神的根本,所以《黄庭十三剑》在齐德仲手上施展,是术而非法,他也一直缺乏可以系统传承的修行法诀,传授给五名弟子的,大多是修行心得与法术技巧。

    如今好了,得到《黄庭玉枢含神章》,齐德仲就可以真正修习完备道法,同时也藉此机会,与照世鉴一同,回首自己过往修行。

    在年底冬至,一阳复生之时,齐德仲在自己打造的观云亭中,百骸俱通、诸气流转,一念间照彻形神,元神内外交感如常,不再需要刻意外感大千,天地灵犀如在眼前,形神神形浑如唯一,真心全形之功同证。

    真心与全形本该是两重修为境界,但是在通读修习《含神章》后,在结合自身修行,齐德仲恍然大悟,真心全形反而该是一重修为。

    摄心炼形方有筑基,内息修为元神显现,此时元神乃是心念内视、神魂安住,所见乃自身形骸体魄。若所见能与所修混一无二,那便是真心修为。

    元神知见、外在修行,若有一丝偏差不合,真心自然难寻。这一重境界颇为玄妙,并非单纯持戒就能窥破,知见言行必须发端如一、体现无二,以此精进长久,功力到了自然有全形之功,还原先天形骸最完满之态。

    只有真心全形之功同证,此重修为方才圆满,齐德仲虽然不能尽解,但破关之时隐约有感,这或许正是飞升真仙的根基所在,一众散仙高人修行有偏,或许正正是落在真心全形之功不能同证。

    也是在这个时候,齐德仲明白,为何修行界一般规矩是真心修为方可收徒传法。

    真心修为圆满,元神内外自然交感,施展法术不必再凝神外感,而且能够收摄天地灵犀,化作无形的元神心印,将自身修行心境传授弟子,伴随弟子修为日增,自然能够透析元神心印。

    如此,真心修为能够炼制法器、尤其是道法玉简,这才是传法不绝的真正关键,正统的修行宗门,无真心修为,不可担当掌门、传法长老等职司。

    而眼下齐德仲修为更进一步,真心全形同证,形骸体魄已臻先天完满,于是将荣贵等人收为真传弟子,并且开讲道法。

    **已毕,五名弟子跪下求赐修行法号,齐德仲笑道:“自古赐生、赐养、赐成者,方可赐名,你等既是为师真传弟子,那今日观云亭之会是为发端……为师出身飞云门不敢忘,你等便赐云字辈吧,算是遥敬修行入门之心。”

    自今日起,荣贵、方冬、杨得志、洪端、李江五人,便改头换面,分别叫做云霄、云霁、云霖、云霭、云霂。

    云霄是大师兄,悟性最佳而性情跳脱;老二云霁,机警沉稳、有当家之风;老三云霖,憨重寡言;老四云霭,天性淡泊随意;老五云霂,灵动巧思。

    这五人各自瓜分了当初剩余的五件法器,在齐德仲的协助下重新祭炼改进,分别为——青羽飞剑、缚妖环、尊山印、驱云角、离火珠。

    但仅仅如此,齐德仲还嫌不足,虽然有此法器可以护身,可是弟子们的历练仍旧有缺,于是他从祭祖殿中请出五枚榄核舟,交给五名弟子,给他们的考验,就是将榄核舟炼制成渡海法舟之前,不得离开仙壶洞天。

第八十一章 仙岛奇珍

    有榄核法舟,仙壶一脉的传人即便没有飞天之能,凭借秘传道法《碧波渡海诀》,也能够轻松来往海陆之间,而这也正是仙壶一脉弟子出师的标志。

    只不过齐德仲对云霄等人的要求更高,不仅希望他们未来能如自己一般,同证真心全形之功,还要他们自行炼制渡海法舟。

    若说法力根基,这半年修筑苦练已经打下,只待五名弟子修为再进,能收摄天地灵犀以炼器,如此一来,即便他们未来自行游历,也有相当的自保之能了。

    不得不说,太华真仙给自己找来的这五名弟子,资质悟性实在算得是上上之选,不过两年时间,就能有外感修为,比齐德仲可要快太多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齐德仲自幼在飞云门成长,耳濡目染皆是修行诸事,未正式入门前就开始修习导引炼形。十六岁拜师持戒、开始筑基修行,直到三十岁时才初初领悟外感修为。

    即便后来犯戒自废,但境界根基仍在,重修两载,同证真心全形之功。而立之年有此修为,放眼九州修行界,并不算太过出奇,这个年龄正是心智与体魄最为巅峰的时刻。

    但不得不说,在飞云门的那几十年中,常清道人给齐德仲打下了一世修行的绝佳根基,厚积薄发也属常理。所以即便如今齐德仲坐拥仙壶洞天,也时刻不敢忘却传法师恩。

    云霄等人各自散去之后,齐德仲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色泽艳红、华光流转,现世顷刻异香弥漫四周,正是散仙狄子芳所炼制的华阳丹。

    这半年来,齐德仲也没少进出太华灵墟,众散仙高人眼力非凡,看出齐德仲破关之兆,又送了他不少稀奇珍宝,其中就包括狄子芳当初许诺的一枚华阳丹。

    修行灵丹炼制过程繁复艰难,但服用之时也有颇多要求,甚至有些灵丹仙丹,修为不足根本不能服用,否则就是夺命剧毒。

    华阳丹其性炽烈澎湃,必须要有全形之功,斋戒沐浴、澄净形神,服用之后与真火相合,与腑脏经络间化转不断。此时修行人元气元神相和,药力生发间能极大滋长法力。

    齐德仲早有安排,闭关百日不出,就是为了专心服丹化转药力,如果此时有人在一旁观瞧,就会发现齐德仲浑身上下有一股阳和冲盈之气,沛然不息,仿佛整个身子都置于熔炉之中,连衣衫也被这股气息慢慢焚灼消散。

    仙家灵丹焉是凡物?齐德仲在这百日之中,化转药力之念居然须臾不可断绝,其过程仿佛就是将自己的形神当做法器一般炼制,念念不绝、元神定力大为精进。

    百日之后,在仙壶岛西北乾天位的观云亭中,一股阴阳醇和之气冲霄而起,一声发自元神的长啸回荡仙壶洞天各处,对岛上众人有惊无扰。

    云霄等弟子仰望天空,察觉洞天中云气皆被这股长啸牵动,仿佛天空也缓缓朝地面压落,**力隐而不发。

    服丹已毕,齐德仲内察形神,除了筋骨形骸更加强悍以外,月辉仙衣也终于虚实凝炼如常,不仅可以抵挡伤神之法,也是世间一等一的护身法术,随之虚实幻化,一件曜辉仙衣披在身上。

    一念及此,齐德仲也打算将这护身仙衣之法传授下去,还没等他细细演化,云霄等人就纷纷赶来观云亭拜见。

    “恭迎师父出关!”

    看见五名弟子上前,齐德仲笑着将其扶起,询问了一番近来状况。

    洞天中修行不计岁月,可以高度专注于某些事情上。而其中老二云霁最近也走遍了洞天各处,细细盘点了洞天中所有器物、以及散落各处的天材地宝,并且编撰成册,乘此机会让齐德仲过目。

    云霁在五名弟子中最为机警沉稳,而且擅长盘算打点,不仅是仙壶岛上的事物,连附近海域之下的情况也摸索清楚了。

    不得不说,壶洲客留给齐德仲的这处洞天,实在是太过丰厚了——

    除了已经存入库室中的外丹饵药,仙壶岛上遍地是灵药仙草,有些并不是刻意梳拢地气培植,而是随意散落山野,任其生长,其中有好几株紫玉仙芝已经超过千年。

    岛屿东南有一片苦榄林,榄肉可入药,药性寒凉。榄核就是榄核舟的来历。靠近观云亭的山间,有一处剑池,池水深不可测,池水凛冽而不封冻,适合淬炼飞剑,云霄的青羽飞剑就是在此地洗炼去凝固毒煞的。

    而在岛外海中,海产丰沛自不必多提,婴孩拳头大小的珍珠比比皆是,岛上库室就有一批夜明珠尚未动用。更难得的是有一大片龙角珊枝,此乃当今绝迹依旧的天材地宝,久远前还曾听闻南海一带偶尔能寻觅得到,当如今已经成为修行界中传言古物了。

    据说龙角珊枝乃是龙脉地气显现化实之态,乃地气之精,水族生灵在其周围游弋,易知我通灵,甚至终有一日化形成龙、飞天而去。

    而修行人得之,甚至无需如何利用,只要安置妥善,哪怕是穷山恶水之地,也能扭转为仙灵洞府,可见此物只非凡。要是真的用其炼器,非是当世宗师不敢轻易下手,不将其炼成仙家法宝,都对不起这稀世奇珍。

    云霁一开始遇到龙角珊枝,也差点以为是寻常珊瑚,后来对照仙壶一脉的前人笔记,才知道这件事物的不同寻常。

    齐德仲闻言后笑叹道:“仙壶洞天本就是世间一等一的修行福地,有无龙角珊枝,不改此地格局……如此奇物,为师也不好轻易动用,你等就放任其自然消长吧,若真有水族生灵偶得修行机缘,你们不妨照料一番。”

    师徒们谈话间,远处玄武峰中一阵剑气飚然,众人皆有感应,齐德仲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伸手一招,远处山间云雾中,一道利光破风穿云而至,来到齐德仲面前悬停不动,一动一静之间,差异悬殊。

    齐德仲伸手触碰,利光消散,显露出绝云剑的形貌,这令他不禁叹息:“养炼多年,绝云剑也终于炼成法器了。”

第八十二章 观云妙谱

    在齐德仲刚来仙壶洞天不久之后,他就在玄武峰上修建了一座藏剑阁,此处接连天地灵犀,是洗炼天材地宝的绝佳场所,加之峰顶风云凛冽,是一等一的养剑风光,齐德仲就将绝云剑悬挂阁中,任由绝云剑吞吐天地灵犀,仿佛自感成灵,在齐德仲破关精进后不久,绝云剑也炼就法器。

    轻抚绝云剑,齐德仲微微点头,此剑日后他并不打算随身佩戴,而是继续置于藏剑阁中养炼,随手一送,利光自回玄武峰中。

    趁此机会,齐德仲将仙衣护身之法总结归纳,传授给云霄等人,此等护身之法要到全形之功完满方能修炼有成,而且未来随修为提高,也会有不同的变化,这是齐德仲推演结果。

    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仙家灵丹助益修行,而且服丹过程也相当凶险,要是齐德仲元神定力稍差半分,很有可能真火焚身、殒命当场。

    齐德仲不要求弟子们精进迅速,最好是将修行次第中,每一个关窍细节摸索清楚,将他自己百日行功,分解成日常修行,勤而行之、绵绵若存。

    就此,齐德仲又给弟子们一个考验,只有在将仙衣护身法、渡海法舟双双炼成之后,方可离开洞天游历。

    若是此等要求放在九州修行宗门中,多少显得有些苛刻了,毕竟不是所有修行徒众都能有真心全形之功,更别提这两个考验对传人弟子的要求极高。

    如果不是云霄等人资质悟性奇佳,齐德仲恐怕也不会有这么严厉的要求,此时的他,多少已经怀抱着让弟子们未来能够独当一面的想法,他希望云霄等人不仅仅是自己的弟子,而且还是能重振修行道心的楷模之辈。

    只有齐德仲修行有成、哪怕飞升成仙又如何?其后辈弟子不能担起传承,那太华真仙与羽衣轻给他的考验也不算完成。

    齐德仲对弟子严格,对自己也不敢放松,仙壶洞天中虽然远隔尘世之外,但齐德仲却好似没有一天闲下来。

    当初服用华阳丹,真火焚尽衣衫,虽说仙衣可凝化为实,但那法术在眼力不凡的修行人看来,总归有些尴尬。齐德仲有备用的衣物,不过因此事让他萌生了别的想法。

    九州战火想来尚未止歇,各路修行人手段层出不穷,当今时代技术进步,物用已近道法神通,威势递增,修行人终究不可能单纯依仗法力来抗衡,即便当世高人可以,但并非所有修行人都能做到。

    齐德仲持杀生戒,更深知兵者不祥,征战杀伐之器在他看来,比护身保命的手段更容易获得,所以他打算制作一种特殊的衣甲,日后游历行走时也多一样护身利器。

    仙壶岛上丛林茂密,而且随着地势高低也各有不同分布。沿南岸有一大片芦苇般的植被,按前人笔记所载,名叫白阳千丝草,除了坚韧难断,好像也无甚特别。仙壶岛上屋舍起居所用织物,大多就是以白阳草为材料,经过法力祭炼更为坚韧可靠。

    齐德仲摄草炼器,千丝纵横经纬,给自己炼制了一件雪青鹤氅。通体光华流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都是小意思,下次再遇到几十上百条火枪,稍微御器扬袖,估计就能直入万军自如了。

    这件法衣好归好,但是也太好了些。炼器之道类如御器,讲究一念不绝,而且需要在炼器过程中,元神不断推演,护持天材地宝渐渐成型;法力牵动天地灵犀,赋予法器超乎原本物性以外的妙用。

    雪青鹤氅千丝万缕,如果不是齐德仲有华阳丹打下法力根基,一时之间也不能炼就如此法衣,而他也不能勉强弟子传人如自己一般仙缘丰厚。

    念头再转,齐德仲也不在意,留下法衣炼制之法让弟子们事后参悟,自己则走遍仙壶洞天,仔细体会一番各类物性。

    而现在齐德仲并不知道,不管是否真正炼成法器,雪青鹤氅的制式在未来岁月中,比渡海法舟更加闻名天下,成为了仙壶洞天传承中,最为显眼的标志信物。

    仙壶岛很大,如果要细细体会还是会用不少时间的,齐德仲放开身心参悟,弟子们有时会看见自己的师父仿佛梦游一般,神容恍惚,一身法力似有还无,总之十分玄妙。

    又花了半年时间,齐德仲走遍仙壶洞天,这个过程中他具体干了什么,并无人知晓,最后步履来到琼花苑前,静坐在一株海棠之下。

    琼花苑一带,天地灵犀最为安宁沉静,外界气息难扰,齐德仲静坐身形飘忽不定,好像要从此间消失一般。

    三天三夜之后,琼花苑中,一名红裙女子凭空浮现,并非本尊真形,而是出窍神游。

    红裙女子看见齐德仲端坐不动,有些好奇地靠近过去,不待女子走进,齐德仲头上有一朵海棠花飘然落下。

    花朵点落齐德仲掌心刹那,一阵涟漪朝四面八方散开,仿佛此间天地也被动摇,女子神魂如风中残烛摇摆不定,甫一面露惊色,就见齐德仲掌心海棠朝自己袭来,顿时花瓣散落如雨,好一幅绚丽景致。

    花瓣旋身环绕,女子神形当即稳固,满脸惊诧地看向齐德仲。

    只见齐德仲缓缓站起身来,依旧那副低眉垂目的样子,朝着红尘酒拱手道:“姑娘已有离形修为,本该庆贺,但此刻不宜出神远游,且速速归体、复参玄功……有句话姑娘自参详——以离形证去知、以去知证离形。”

    红尘酒疑色不散,一下子出言直呼其名:“齐德仲,你难不成已证离形去知?”

    “远未有此修为。”

    “那你怎会有此见地?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就是齐德仲。”齐德仲略一抱拳,转身飘然离去,只留下红尘酒满脸不可思议。

    齐德仲再次出现在众弟子面前时,拿出了一枚玉简、三卷典籍,内中所载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总结出得修行道法,上承《黄庭玉枢含神章》,下启种种法术、炼器、炼丹之道,齐德仲称这门道法为《观云谱》,自持戒筑基入门伊始,至真心全形之功完满,虽不至于包罗万有,但亦是传承经典。

第八十三章 传承留世

    世间修行道法传承,有具体境界次第可授的,往往止步于离形去知之前。并非说此后修行不再需要传法师长指点,而是往后的修行更重在领悟玄机,前人修行心境可供参考,但后世传人未必能依样画葫芦。

    齐德仲至今所学驳杂多端,有《黄庭玉枢含神章》一脉,有自太华灵墟中向众散仙高人修习的法术,还有自己修行以来的种种参悟推演。

    虽然不敢说在修行界中多么精妙绝伦,但是开创一脉传承是相当完备了。齐德仲这段时间去芜取菁,留下了《观云谱》道法给弟子云霄等人,让他们专心在仙壶洞天中修行。至于未来修为成就,齐德仲尚未印证,《观云谱》中当然未曾有载。

    云霄接过道法卷籍,行师礼叩拜:“师父这是打算离开了吗?”

    齐德仲点头道:“修行非只尘外清修,为师近日已觉修行关窍难破,一味留在洞天中并无进益,这个过程你们未来也会遇到。待得为师给你们留下的考验都完成了,自可离开洞天,前往各处游历。”

    云霄问道:“弟子来日离开洞天之后,要前往九州追随师父吗?”

    “各人有各人的修行,你们不必环侍追随,若为师欲寻你等,渡海法舟自有感应。”齐德仲浅笑道:“但是行走在外,持戒不可松懈,一应处世自保之道,为师业已传授,你等自珍自重。”

    此时二弟子云霁问道:“师父,请问您可曾有开宗立派之想?”

    齐德仲好奇地反问道:“你为何会有此问?”

    “弟子近来翻遍仙壶一脉经卷,深觉宗门传承之必要。”云霁端正神容说:“有仙壶洞天深厚积累,以此开宗立派不成问题,而且洞天远居海外,鼎立一方更是轻易。”

    齐德仲摇头道:“云霁,你是不是见识过太华门的传承,所以心生欣羡之意了?”

    云霁感激下拜道:“师父法眼如炬,弟子直陈陋见,还请原谅。”

    “开宗立派之言,当初尚在养生谷时,太华掌门就曾与我预言提及,其实就算你不曾见识过太华门巍巍气象,凡是来此地长久清修之辈,见仙壶一脉历代传承之丰厚,也难免会有此念。”齐德仲微微叹气,细心指点道:“我知晓你的意思,这种念头你们在日后行走游历时,也必定会再度浮现。如今九州乱世尚未停歇,若孤身落魄、无有依仗庇佑,立身所处,易有被世潮洪流吞没之感,恨不得聚起一伙浩大的势力以为臂助,扫荡出一片朗朗青天,方对得起这一身修为法力……”

    五名弟子惭愧低头,其实这种感觉别说日后,当年他们落魄逃亡江湖时,就已经有过体会,而如今修为日增,见识愈广,这种立身无力之感反而更加沉重。

    齐德仲见他们如此,慨然说道:“世上会有天王教、楚王义军等等势力出现,是乾朝乱政失德。但会有如此之多的修行人涉身其中,让征战杀伐之势愈加倍增,往往就是此念。

    如今情形不是天王教或义军来指引修行人举动,而是反过来,一群身怀法力的修行人,披着各种各样的名号身份,颠倒世潮。

    从单纯斗法相争,以至于彼此无法相容,甚至无法允许对方彼此信念与意志的不一。乾朝危在旦夕,此乃必然。但今后九州南北双雄割据对立,那时候才是真正大乱降临。”

    悟性最佳的云霄不禁抬头问道:“可是师父,各人彼此的信念本就不一,这是无法强求的啊。”

    齐德仲点头道:“确实,这不仅在寻常人身上有体现,就连修行人、乃至于超凡脱俗之辈亦同,但看彼此能否相容相安,所谓和光同尘,即是此理。谁也管不了对方的信念意志如何,只看其人处世行为举止如何。修之于身、其德乃真,心中想得多么美好、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统统没用,但看其人立身行事,是否与信念话语一致。”

    齐德仲所说的,其实就是同证真心全形之功的关窍所在。如果说真心修为,是要其人信念意志专注如一、无有动摇,那么真心全形,则是信念与行动的一致。

    以齐德仲如今修为,言出必行不是一种道德上的枷锁负累,而是信念与行动上的必然,至于行事能否达成,那还要看现实具体情况。

    就如同壶洲客当年受冯华真人救命之恩,后来为报恩前往晋阳城助阵,有此一念便绝无转圜退缩之举,所以在劝说辛无量无果后,壶洲客拼尽一身修为法力,最终殒命,求仁得仁,这便是他的修行。

    同样,这也是为何当今乱世会有这么多修行人牵涉其中,有全形修为者,一旦受缘法牵扯身陷其中,大多不会有退缩的念头,甚至会受战事凶戾之染,纷争愈加难解。

    如此看来,九州十二宗门当年设立红山议会,禁止以门派形式干涉尘俗战乱,是一种自保之举,至于高明与否,各有各的看法了。

    齐德仲当然希望他的弟子们跟自己一样,真心全形之功同证,但点拨的话语只能说到此处,能否领悟就看弟子们自己了。

    “开宗立派现在还太早了。”齐德仲继续说道:“为师如今不过修行略有小成,在天下高人面前太过浅薄。再说了,我若开宗立派,那何人为主祭祖师?”

    自修行界传承渐定以来便有惯例,开宗立派之人往往不会自诩祖师,要么让传人弟子开宗,要么遥尊先圣为祖师。最典型就是太华门,太华真仙为开宗之人,但太华门设立的主祭祖师却是太华三仙,哪怕旁支分脉如仙霞观,最高一层的主祭祖师也是太华三仙。

    最早引齐德仲修行入门的传法师长是飞云门的常清道人,可如今齐德仲已被逐出师门,再者,常清道人尚且在世,若如此便遥尊为祖,难免有些尴尬不妥。

    如果按仙壶一脉的传承而言,齐德仲如今虽然坐拥洞天仙缘,但终究不是壶洲客真正的弟子传人,遥尊为祖也相当勉强,至于其他人也更不好说了。

第八十四章 乱世未靖

    说到底,齐德仲对开宗立派的意愿并不强烈,他被逐出飞云门也不过两三年时间,这对于人生一世也不算漫长,更何况是追求长生久视的修行人?

    在给弟子们细细交待了一番之后,齐德仲来到海边,施法放出渡海法舟,独自一人搭上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船,在波涛中渐渐不见身影。

    看似一叶扁舟,难承巨浪翻覆,实际上却是快如破风箭矢,半天的功夫,齐德仲就已经看见了远处的沪海灯塔。

    时隔一年有多,重新回转此地,齐德仲修为已是不同往日,元神世界中感应,地气如长江浩荡汇流大海,不再有地眼崩毁祸事。

    实际上,只要沪海城不是一片废墟,就已经证明天城叟当初移转地气之举已然成功,只是不知道天城叟本人如今状况如何了。

    齐德仲蛰伏气息来到沪海城近海,发现周围气氛颇为紧绷,码头上不再是游散混混集聚,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肩扛火枪的兵士巡逻。

    要避过凡人耳目不难,但沪海城中也多得是修行人来往,齐德仲施法变换音容形貌,一路深入,不时都察觉到有修行人朝自己方向暗暗窥探,终于在自己当初落脚的院落附近,被几名修行人拦住。

    “这位道友,请止步。”一名束发金冠的道人出言道:“此地是众执事修身之所,若想上门拜访还需提前申报。”

    “申报?”齐德仲面露不解。

    金冠道人脸上不屑一闪即逝:“原来是新近入城的道友么?难道不曾听说沪海城的规矩?”

    “兴许是见此地人烟繁华,一时不曾留意了,还请道长解惑。”

    金冠道人见齐德仲颇为恭敬,不屑之意也稍减,侃侃而谈道:“自从冯华真人击杀叛贼天城叟、接管沪海城以来,城中修行人若要落足栖身,皆要按规登记身份来历。我身后这片宅邸,则是众执事居所,是城中机密要地,不是随意哪位修行同道能进的,道友权且当做是宗门禁地,这个说法能明白吧?”

    齐德仲神色淡然,内心波涛呼啸,一股浓浓的哀伤与悲愤满溢。他原本想,以天城叟的修为,面对沪海城修行众的质问乃至于围攻,大不了就是带伤遁逃。更重要的是,天城叟所作所为是为了一方安宁,齐德仲解释不清的事情,以天城叟的身份应该能有更多人信任才是,不至于真的要到生死相见的程度。

    可是没想到,移转地气之功虽成,天城叟本人却被击杀,而且还是乾朝国师出手,这难免让齐德仲怒意升腾。

    齐德仲朝着金冠道人微微拱手道:“在下久居山林不出,只是偶闻九州动荡,如今入世游历见闻,不知当今情势,还请道长多多提点。”

    说话间,齐德仲取出两枚九还丹。这并不是太华门当初送给齐德仲的丹药,那一葫芦九还丹早就被师徒六人消耗光了。是齐德仲事后从狄子芳那学会的炼丹之法,自行在仙壶岛上开炉炼制,品质成色还算中上,但是功效比太华九还丹略逊一筹。

    不过可不是谁都有这家底基业伺弄丹鼎的,外丹饵药炼制需要大量灵药仙草,这些药材不是出自人烟罕至的险境、就是被修行传承圈占,最起码也要有修行福地聚拢地气成灵圃药田,安置丹鼎也要上佳位置,更别说长久清静的炼丹环境了。

    想当初求仙集外,寒空随手给九鸣真人一枚九还丹,在修行同道看来便是名门高足的洒脱之举,如今齐德仲出手便是两枚九还丹,简直算得上是豪奢了。

    其实这也不是齐德仲刻意炫耀,除了仙壶洞天历来积蓄丰厚之外,还和齐德仲与太华灵墟众散仙结交有关。在他看来,物稀未必贵,取其神妙、当用则用而已,齐德仲平日并不十分计较。

    至于那名金冠道人,不过也是一名江湖散人,暂且在沪海城存身而已,见到齐德仲出手便是两枚药香扑鼻的九还丹,差点没让丹气冲散了元神,自然对齐德仲大大改观。

    “贫道凉风山东斛,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齐德仲微微迟疑之后回答:“齐二,山野之人、出身不值一提。”

    不是所有修行人都乐意自报门户的,尤其是江湖散人,至于这位凉风山东斛道长,估计也不是什么了得的传承,说不定也是自己显摆的身份。

    东斛当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给其他修行人打了声招呼,邀请齐德仲到一处幽静茶室深谈。经过一番了解,齐德仲才明白,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中土九州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首先最紧要的消息,当初天城叟移转地气,具体内情东斛并不了解,但沪海城地气格局之变却是众人皆知,天城叟因此备受质疑。而此时,乾朝国师冯华真人南下沪海城,欲邀江南修行众携手相助,为表敬意,出面与天城叟商谈。不料天城叟面对质问毫无悔改认错之意,暴起发难,国师以**力将其当场击杀——当然,这一切都是东斛所能了解到的大概情形。

    天城叟死,沪海城失有力臂助,国师冯华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各方修行众,竟是转眼间让沪海城与江南大地归顺乾朝,江南商盟亦大力支持乾朝剿贼,一南一北,顿时让天王教军攻势大减,甚至隐有败亡之势。

    而与此同时,楚王义军拿下川蜀之地,楚王在渝巴山城正式称帝,九州南方过半归于楚帝,声势之浩大更盛天王教,而且回头直逼江南。

    楚军凶恶,所过之处尽扫土豪乡绅,众多实力稍弱的修行传承不得不归顺楚军,为之出力。江南之地面对如此悍敌,也不得不全力阻挡,对北方的支援也难免大减。

    然而不知为何,势弱半年的天王教军,在其后的反扑中,却突然实力大增,因为接连胜利的乾朝官兵落入层层圈套,多位将领甚至无法在亲兵掩护下脱逃,被护教神将出面直接斩杀,顿时乾朝上下再陷困境。

第八十五章 国师远谋

    楚军势大,而好在国师冯华在重返玉京城之前,给沪海城与江南之地做了一番改革之举,依照乾朝修行供奉品轶,将投靠江南的修行众划分明细,让众人为此修行净土共同出力。

    这番措施让江南沪海修行众难免有些抗拒,因为他们前来此地,本就是为了回避楚军与天王教,不想对其顺从、也无力反抗,他们更希望能在江南沪海找到一处不受打扰、远避战火的安宁所在。

    国师冯华突然降临沪海城,并且以格杀天城叟的姿态号令江南,其作为实际上与楚军和天王教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要让修行人为乾朝延续出力,否则就别留在江南之地。

    中土九州旷大,也并非是就此无处可去了,但山川险阻,也不是每一个修行人都有此修为法力轻易跨越,更多修为浅薄之辈,面对林立枪炮围堵之下,不比血肉凡胎强多少,万军从中来去自如的修行高人毕竟不多。

    在国师冯华一系列的改革之下,绝大部分江南沪海的修行人开始承担起保境守土的职责。擅长斗法、精擅潜行之辈,作为随军修行长老,辅助江南官兵镇守各处险要,并且设立游击部队,深入楚军占领地区进行各种破坏。

    擅长炼制各种器物者,在江南商盟的协助下,尽量收集各种可用的天材地宝,大规模炼制军用器物。这些器物不一定是法器,很有可能是仅以法力稍加祭炼,甚至是只能使用一次的符器。

    总之在江南各地,只要是身怀一丝法力之辈,都各有尽展能为的场合与机会,加上江南长久安宁积攒的财货物资,楚军强悍攻势居然难以奏效。

    江南虽然尚且能保,但幽燕一带的玉京城却是岌岌可危。天王教反扑开始之后,乾朝连失数城,甚至连东北也有天王教军显现踪迹,顿时让玉京城陷入两面包夹的困境之中。

    如今南北陆路不通,好在沪海城海运发达,靠着不断向北输送物资,勉强保证了幽燕一带不至于沦陷敌手,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天王教军并非朝夕能破,玉京城中难免有谣言传出,说是要在贼军攻城之前“南狩”,其实就是要放弃玉京城,将所有力量集中在江南一隅。

    这种风声一出,自然当即化作燎原之势,从沪海城每天向北出海的巨轮,每次返回时都带着一批批公侯贵戚及其家眷,玉京城老百姓更是早已蜂拥至津卫港,争抢着要登上南去船只。

    有这种景况,乾朝北方前线的士气也是可想而知了,天王教军拿下北方指日可待。

    而每当这种国破家亡之际,总会是有人把握机会大发国难财,在津卫港登船南逃的资费不说,千里迢迢渡海来到沪海江南,即便是王公贵族也未必即刻能找到栖身之所。有眼界见识的,就能从中狠赚一笔。

    至于那些连行李都带不上、只能孤身空手逃来江南的普通人家,恐怕就是顷刻沦为难民,卖身为奴仆实在太常见不过,将妻女卖至青楼者比比皆是。

    齐德仲眼前这位东斛道长也买了一对俏丽姐妹,在他看来,自己在沪海城中有一处安静的小宅院,收下这落魄流离的姐妹俩也算是积德行善了,近来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齐道友想来也是出身不凡,若想在沪海城中落脚,难免要应付繁杂俗务,这些事何必扰了清修之功?你如果想有几个迎来送往的仆从,贫道有的是路数,哪怕是需要随身伺弄、修和合之道的外炉鼎,如今沪海城也不是找不到!”

    东斛在齐德仲面前高谈阔论、兴致昂扬,颇有挥斥方遒之感,原本以为像齐德仲这样出身山野、鲜涉尘俗的修行人,一定会大受触动,却不料齐德仲脸色居然纹丝不动。

    其实别说脸色,听到东斛讲到一半,齐德仲连心绪也平静下来了,世间战乱就是如此,唯一让他有所触动的,就是国师冯华的举动,果然堪当此位。

    在仙壶洞天之中,齐德仲不止一次地揣测过,当年到底是哪路高人,在沪海城布下如此险恶的地气格局,又是谁能顺利成章在商盟四大家族背后操弄摆布?

    联系如今国师冯华真人的举动,齐德仲便已有了定见,哪怕当年布局者并非国师冯华本人,也绝对与之大有牵连,整个沪海城、乃至于江南,是他早早准备好的退路,万一玉京城难守,还不如就此南去遁逃,坐拥江南福地,图谋后事。

    这么看来,天城叟的出现从一开始就破坏了冯华布局的退路,作为乾朝遁逃之地,冯华不可能允许此地落入他人之手,这也说明此番破局的幕后,尚有一股不为所知的势力暗中干涉,以至于国师冯华与天城叟一旦相见,便是不死不休。

    而齐德仲的出现,偶然成为了破局的关键,而从如今情况回首观望,就算没有自己,当初烛风殿破阵之人当中,想必也有人做好了解救天城叟的准备。反之,当初在场欲杀天城叟者,就是国师冯华暗中布下的人手。

    天城叟死在冯华手上,仅此一事,齐德仲对这位国师真人就绝无半点好感。既是如此,了解到暗中有人与这位国师真人对抗,齐德仲多少有些好奇,猜测其是否还在江南沪海一带有势力存留。

    念头及此,齐德仲就打算留下来了,出言向东斛道长询问。

    东斛在齐德仲面前当然非常痛快就应承下来,一应流程文书都能打理好,只要齐德仲在最后亲自出面一番就好。

    齐德仲也明白这内中关窍颇多,他可没这心思去应对烦冗杂务,取出一块近尺长的刚玉锭,微笑着递给东斛道长:“以此作一茶之敬,诸事上下打点,都要劳烦道长了。”

    这种近金似玉的事物,是齐德仲琢磨出来,作为炼器之道的入门试炼,将两种物性截然材质相互融合,只要完美做到这一点,炼器根基就相当牢固了,可以试着炼制渡海法舟。

    如此难得的炼器坯料,齐德仲带了不少,原本是想着在一路上依所见所闻炼就法器,没想到一上来就先以礼相送,足见豪迈。

第八十六章 祭炼胸铠

    齐德仲以齐二的身份落足,但如今的沪海城可谓是人满为患,修行人栖身的居所又不能太过狭隘,偏偏齐德仲言明自己擅长炼器,这更需要宽阔清静的环境。

    炼制法器并不轻易,过程时而凶险难测,一旦发生什么意外,聚敛凝固的天地灵犀向外四散,很有可能会带来无法预料的破坏。

    不过江南之地多得是灵山秀水,那些寻常人难以履及的山岭幽谷,如今也被逐一分派给江南修行众,齐德仲则是被安排到玉篁山。

    想要在江南落足,可不是任由修行人闲适清修,而是需要定时上交一定产品,像齐德仲这样,没有隐瞒全形修为,除了炼制法器,每个月还要上交十五件法力祭炼过的器物,而且会有专人来检测。

    对此,齐德仲只有一个要求,他只制作衣甲一类的器物,而好在这类物资也是最为短缺,沪海城中的执事也应承了下来。

    交流中,齐德仲从旁打听避风山人的下落,这才知道避风山人如今在长江上游前线一带,率兵阻截楚军沿江而下的攻势。

    ……

    玉篁山在沪海城以南两百里,已是古越之地,放眼竹簧漫山,不高的山包就好像浑然一块翠竹色的璞玉。

    山中有泉流,齐德仲就在附近抟土为屋、削竹为庐,静坐修养不到一天,山下就有第一批材料送至。

    修行人以法力祭炼器物,要么是伴随器物成型的过程,要么是器物形态已具,再加以祭炼。江南之地如今物产充沛,成批冶炼铸造的铠甲,大多直接送往战场。而运来玉篁山让齐德仲祭炼的这一批,都是未来提供给军官将领穿戴。

    有点像坎肩背心的胸铠,只覆盖躯干主体,实际上就是两大块钢板轧制而成,略有弧度,穿戴时腋下腰间束以绳带绑紧,内衬厚棉,如此防护能够抵御部分火枪的伤害。

    齐德仲稍作感应,就已经大致了解这些胸铠的情形,但也不得不叹息,这样的防护在枪林弹雨之中,大多只能让穿戴者安心,却未必能真正保命。

    拿起一件胸铠,齐德仲缓缓施法,凝炼的物性让钢铁表面泛起一阵极为浅淡的波光,齐德仲取出一盒朱砂,稍加调和,招摄少许、凭虚指画,在铠甲内部写了“如封似闭”四个篆字。

    这其实算不得是符箓道法,只是齐德仲将祭炼的法力与篆字相合,字在则法力未散,若字迹磨灭,说明胸铠上凝聚的法力已经消散殆尽,胸铠的防御效果恢复如常。

    齐德仲做此事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也是趁此机会体验世间不同物性、领悟修行玄机。祭炼过程中,他觉得既然是铠甲,那就不应该只能保护躯干,工厂生产而出固然有其种种考量,但是交到修行人的手上,理应要有能人所不能之处。

    经过一番参悟之后,齐德仲转变了祭炼之法,印入了元神映象,使得这件胸铠已经近乎法器。只要是佩戴者是活人,不论其有意无意,元神映象就会产生作用。原本单纯保护躯干的胸铠,会延展出无形的护身法力,包裹全身。

    这股法力平日里隐而不发,只有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时才会起效。至于怎样的程度算作是“伤害”,元神映象会根据穿戴者的体魄特征,自行作出判断,而这种判断的来源,实则就是元神显现之机。

    只要是知我通灵的众生,就必定具备元神,只是未曾清明显现而已。战场上经历的生死多了,尤其是百战生还的老兵,往往都会有一种奇异的直觉,能够在凶险未发之前有所察觉,而这就是朦胧的元神感应。

    上战场的兵士不一定都有修行资质,这种百战生还后的元神感应实在太过离奇,齐德仲也没有办法替人掌握,他所能做到的就是炼制出这么一件铠甲,穿戴者哪怕被攻城火炮直击,就算正中面门也能保全性命,这在战场上已经是相当奢侈了。

    而当初分配任务的修行执事,多少也有些小瞧了齐德仲的法力,如此一件护身胸铠,齐德仲一天就祭炼了十件,第一批送上山的三十件胸铠,到了第三天简直是熟能生巧,齐德仲随即下山通知让人来收取。

    齐德仲虽是独居玉篁山上,但山下也是有接待传讯的侍从,齐德仲说明来因之后,这名叫做小常的侍者赶紧压低声音说道:

    “齐仙长,你怎么这么快就弄好了?”小常不是修行人,但他的工作也算是见识非凡了。

    “你此言何意?”

    小常苦着脸说道:“齐仙长,沪海城不是让你一个月上交十五件铠甲吗?你大可不必尽全力施为的。”

    齐德仲微微一怔,其实这三天祭炼胸铠,他甚至没尽全力,最用功处无非是元神中推演祭炼之功,真正到了施法的时候难不倒他。

    见眼前齐仙长一阵无言以对,小常赶紧解释道:“其实江南一带的仙长们都明白,大致上完成执事安排的任务就好了,谁都要有修炼行功的时候,总不可能将仙长们当做工厂中的苦力那般使唤吧?”

    齐德仲闻言笑了笑,有些感叹的点了点头。国师冯华行事谋划的确是有一套,但是他要号令的也不是无情傀儡、提线木偶,而是一个个鲜活且自主的修行人。

    不能指望所有修行人拼命效力于乾朝,向来散漫自在已惯之人,即便寄人篱下,就算不生怨忌之心,也不可能让他们尽力全功。

    十五件铠甲的任务,其实不是轻视,而是经过一番衡量后的妥协,只不过齐德仲修行向来务求尽力而为、无愧本心,他不是为了任务而做,而是做事本身即为修行。

    “多谢你提醒了。”但齐德仲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如果短短三天就完成两月之功,多少显眼得过分,在其他人看来也是刻意彰显,齐德仲不是非常乐意如此,那他也没必要跟时局对抗。

    “已经祭炼完成的铠甲、连同我的指点,都安置在山中草庐内,到时你自带人上山去取。”齐德仲往小常肩头拍了拍:“我未必时刻在山上,我若不招你也不必来寻,若有急事,到我屋外呼叫即可。”

第八十七章 破土摧坟

    回到玉篁山中,齐德仲折竹为杖,顶端几片竹叶翠绿欲滴,一瞬之间将生机凝炼、化转无碍,踩着漫山竹叶,飘飘荡荡不见踪影。

    修行从来不是一味清修苦练,尤其是到了齐德仲如今修为,总觉眼前关隘朦胧难测,显然是历练不足、知见有缺。

    江南大地广袤,眼下也多修行人来往,正是寻仙访道的好机会,齐德仲离开了玉篁山,打算到附近修行福地探听一番。

    不过修行人还没见到,在离着玉篁山不远的越王乡,一番争执倒是引起了齐德仲的留意。

    传闻越王乡是古时越王起兵之地,如今当然只是一处寻常乡野,百姓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占着好一片肥美水田,一年到头也能图个温饱。

    乡野百姓经年生活起居在此,代代繁衍,宗族坟丘大多分布在乡外西北的荒郊。

    按说这种事从来干涉不了外乡之人,但是在现今局势中,却偶然产生了些许矛盾。

    国师冯华南下一遭,除了谋求联手抗敌,也带来了一批新式技术,其中就包括铁道火车。

    过去因为战乱,铁道火车只建设了连接京津的短短路程,来不及在大范围中铺设。如今这门技术通盘传授至江南,商盟四大家自然尽全力而为,毕竟运力的提高对战事后勤无比重要。

    在这种关头,铁轨的铺设自然是尽量以快捷方便、裁弯取直为上,这就难免与寻常百姓起居之地有所接触。而这一次铁轨经过越王乡外,则是刚好要经过乡民坟丘密集的荒郊。

    破土摧坟,这种事情在自古纯朴敬祖的乡民眼中,无疑是犯了最大的忌讳,要是寻常盗墓贼被乡民发现,直接拖入乡中被打死都属常事,江南宗族私法刑罚连乾朝皇帝都管不了。

    只不过这次面对的不是盗墓贼,而是急着要将铁轨铺设开的官兵,两相对立,厮打叫骂都属小事,最后越王乡民干脆躺卧在铁轨前方,用性命阻拦。

    齐德仲来到之时,看见的场景就是如此,而且在乡民之前,还有一名军官跪在老人面前,低着头却是丝毫不服神色。

    “梁涛,你个不肖子孙,连你祖宗的坟都要动了吗?”军官面前的老人,年过七旬,在家人的扶持下,伸出枯瘦的手指厉声喝问。

    被唤作梁涛的军官胸膛起伏,咬着牙不发一语,老人见状更为恼怒,吊高了嗓门说道:“我、我今天就去找梁樽,我就不信了,我们梁家还治不了你!”

    这时梁涛终于忍不住回话道:“祖父!铺设铁轨不单是家主说了算,您在越王乡不见战火硝烟,前线的弟兄可都盼着火车给他们送去补给,您在这里带着乡亲们多拖一天,前线就要多死人!难不成非要等到楚贼攻来,抄家挖坟你才醒悟吗?”

    “你、你——”老人皱脸扭曲,指着梁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最后翻着白眼晕厥过去。

    见状如此,附近乡民百姓更是轰动,当即就有人抡起砖头瓦块砸向梁涛。

    这样一来,梁涛身后的兵士当然不能允许,赶紧抄起火枪、按上刺刀,纷纷上前将乡民逼退,形势一触即发。

    远远观望的齐德仲此时也大致明白了。江南商盟四大家,宋齐梁陈,都是枝叶繁茂的大家族,除了长房家主在沪海城处理大小事务,还有大量的支脉偏房在江南各地生活。而越王乡中就有梁家的一支,那晕厥过去的老人,论辈分说不定比当今家主梁樽要高。

    而负责这一段铁轨铺设和护卫工作的,正好是老人的孙子梁涛。作为梁家子弟,参军入伍自然不必身赴前线,在后方负责这种后勤工程也肯定油水充裕。

    只不过这位梁涛,似乎颇有忠义气节,一方面想着如何尽快完整工程,一方面不忘惦念前线战事激烈,所以跟自己的祖父直接争拗起来。

    “可惜啊,忠义心却用错了地方。”齐德仲上下打量梁涛,其人资质也不错,他倒不在意梁涛出身如何,只是如今乾朝眼看不堪扶助,现今战事僵持得越久,未来覆灭之时则越惨烈。

    眼看着有不好少乡民拎着锄头钉耙上前,这些兵士们饱受欺辱也受不了,即便梁涛连番劝阻,还是有个别兵士摘下了刺刀、给火枪装药。

    暴戾气息不断滋生,击锤猛然敲落,与燧石相击溅射火花,顿时点燃火药,随即枪口焰火喷涌而出,弹丸以肉眼无法辨清的速度飞驰而出!

    枪声一响,那些冲在最前的乡民吓得趴倒在地、瑟瑟发抖,这些人因一时血气之盛、裹挟潮流,才敢有勇敢之举,当真正面对不可抵抗的力量时,又会变得比兔子还胆小。

    然而枪响之后,却无一人中弹伤亡,场面一阵死寂,只有少数眼力好的,看见一枚乌黑弹丸在半空中,滴溜溜地打转,诡异莫名。

    “诸位,稍安勿躁。”齐德仲杵杖上前,来到双方之间,伸手拿住弹丸,硝药的气味、灼烫的触感,以及那隐约收敛其中的忿怖之意,世间战火兵事亦有其物性。

    众人闻言,就看见一名气度不凡之人,身披雪青鹤氅、手持翠竹杖、腰系青瓷葫芦,飘然而至、收走弹丸,随即便是一阵清凉风流游走众人之间,宛如洗涤心境、尽去戾气。

    最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梁涛,他立刻知道来者是一名道法修行之人,而且法力相当高,赶紧推开身前兵士,上前行礼道:“江南军团工程部、铁道第七营营长梁涛,拜见仙长。”

    “玉篁山齐二。”齐德仲报上来历:“刚好路过至此,不曾想会见到如此情形。”

    梁涛苦笑道:“让仙长见笑了……既然仙长在此,能否助我劝退此地乡民,毕竟铺设铁轨、助力前线,终究是为了保境安民……”

    “你说的道理我明白。”齐德仲截住梁涛话语,伸手一指乡民:“可是他们不懂、也未曾见楚军之势……这样吧,那个毕竟是你祖父,先去看看他老人家状况。”

    梁涛还想说话,耳边却听见齐德仲的声音细细传来:“你我去拖住乡民,此地加紧施工、莫谈其他。”

第八十八章 铁道脉络

    “诸位乡亲,老人家昏迷不醒,此事不宜耽搁。”齐德仲走近老人身前,轻轻搭手切脉,随后说道:“梁军官会随我一同与众乡亲诉说分明,眼下还劳烦给我等一处安静救治之所。”

    众乡民见齐德仲现身不凡,也明白他是超凡脱俗的仙长,比起黑洞洞的枪口,有如春雨润物之姿的齐德仲,自然是更好说话。

    就这么一番话,齐德仲带着一众乡民回转越王乡中,就连躺卧阻拦的乡民也起身跟随,不知道是好奇还是惊惧。

    梁涛见状心中稍安,暗中吩咐麾下兵士加紧工程、但切不可惊动乡民,自己也快步追随。

    梁家在越王乡占着近半田宅,老人梁锢在此处也是跺脚地颤的人物。被人搀扶着回到家中,难免引起惊动,要不是齐德仲再次出言劝阻,家里的长辈恐怕又要对梁涛动手。

    主人卧室中,梁锢气息平顺,齐德仲不施针药,只凭翠竹杖生机化转,将老人淤塞气血化开,自然痊愈。但眼下不必让老人急忙苏醒,且再略施手段让他沉睡一阵。

    看见齐德仲走出,屋外众多亲戚家眷顿时上前围住,齐德仲一眼扫过便看得分明,有的人确实在担心梁锢身子安康与否,有的人则是面露不善、暗暗揣测为何老人尚未咽气。

    其实梁锢年纪老迈,生机寿数本已将尽,腑脏衰而元气弱,再多的补益药品也无法延寿太多,反而是催谷剩余生机,徒让老人临终受苦而已。

    而方才又被梁涛这么一番刺激,气血上涌、淤塞泥丸,自然神智不清,幸好齐德仲挽救及时,要是再迟片刻,就算将人救活,恐怕也会变得痴愚。

    此地之事要善解善结,老人梁锢还不能这样轻易病故。乡民之所以有此肆无忌惮之举,无非就是因为较量的双方是祖孙,梁锢还在,梁涛自然不敢举止太过;梁锢若亡,那么此地必将有一场惨烈纷争。

    面对兵士枪火,百姓们如待宰羔羊而已,这种情形非齐德仲乐见,而且一旦发生,如此举止将染化周遭,习惯了恃武逼迫,焉知其后还会有何等邪行恶障?于萌芽间将其扼杀方为正途。

    齐德仲解释了一番老人情形,言明梁锢如今需要静养数日,乡中最好莫要有嘈杂,若望老人康复苏醒,此地梁家之人要约束好乡民,不要再大肆张扬鼓动,否则齐德仲再高的修为也救不了梁锢。

    有此一言,越王乡中算是暂时安歇一阵了,只要梁涛手下兵士加紧铺设,几天之内就可以离开越王乡一带,届时大事底定,乡民想闹也闹不起来了。如果有破坏铁轨之举,沪海城中自有刑捕司来人缉拿。

    待得梁家人散去,齐德仲趁这机会找到了不敢露面的梁涛,还没说话,梁涛就先行大礼:“多谢仙长相助,梁涛心中有愧,不敢面对家人。”

    “忠孝两难,这也寻常。”齐德仲问道:“我倒是好奇,以你的能力与想法,完全可以在前线作战指挥,怎么就甘心留在后方搞起了工程?”

    齐德仲一眼就看透了梁涛,他炼形有成,似乎还有人传授过摄心根基,正在筑基途中,若非杂务繁忙,如今应该有些许成就才是。而这样的人,往往是前线战场需要的,更何况梁涛似乎也有此意愿。

    “我是家中独苗。”梁涛说这话时颇为惭愧地低下头去:“我不止一次向长官申请到前线作战,可屡次回复都是因为残疾而拒绝。”

    齐德仲轻轻应了一声,就听梁涛问道:“仙长道法通玄,想必在沪海城中也颇具声望,不知能否帮我与军团首长交涉一番,在下必有馈赠!”

    齐德仲脸色怪异,“自古以来只听说过有求着不上前线的士兵,我还是第一次见识,有人居然为了上前线而行贿的,真真奇哉怪也。”

    “仙长,我这么做是不是很可笑?”梁涛也意识到自己的作为奇怪。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齐德仲面露肃色,“在我看来,乾朝失政不堪,若非黎民百姓饱受饥寒交迫、劳苦压榨,又怎会有楚王义旗、天王教军,双双南北起事?合该衰亡者,便不该逆潮流而行,你天资不差,但悟性却愚钝得很!”

    梁涛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仙长、你……”

    齐德仲则继续说道:“今日你见识了宗族家长,为了一乡边角之地,不顾一境安危,率愚昧乡民阻拦,不也一如当今九州乱世之局?你身居其中不明所以,今日我与你点拨清明,回头之后你仔细思量,我已经劝住乡民,待得你祖父苏醒,你还要亲自解释一番。”

    梁涛被齐德仲一番话激得心神动荡,等他回过神来,齐德仲早已消失不见。

    越王乡外,齐德仲放眼铁轨,不禁细细感应一番。铁轨枕木都是寻常之物,但是沿着铁轨延伸开去,是四通八达的往来脉络,如人身经脉,气血畅行者自然康健。

    齐德仲隐约能感,铁道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岁月中,将是促动人力物力流转的根基,此时铺设而开的铁轨,虽然只是为了运输战斗物资,可待得未来天下安靖,此道必会大昌。

    这种萌发勃壮的无形物性,齐德仲竟然无法收摄,因为它与此地黎民百姓本就汇同合一。这种物性本身无法改变人的心智,但人心智慧却可以与之契合,从而增长见识、提高素养、改变生活起居中的种种,富足与繁华与焉而生。

    此地生民的后人,不必再终身困守乡野,而是可以经由此脉络周游天下各处,来往自如,如斯物用,不亚道法神通,亦是人世苍生的莫大修行。

    若按如此看来,越王乡的后人反而会变得无比依赖这条铁轨,甚至很有可能是借此振兴繁华。那么如今乡民阻拦铁轨修建之举,在后人眼中无疑显得愚昧可笑。

    今人愈加坚持阻拦,对后人则是造成越大的困顿,自阻不前,另有旁人追赶而上,世潮变化从来不会等待迟钝者。

第八十九章 顽执之辈

    两天之后,梁锢在亲人家眷的簇拥下苏醒,齐德仲出手施法,梁锢何时清醒还是能够做到的。

    老人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叫着要给梁涛动家法,狠狠教训这个不肖子孙。如果不是众多家眷劝阻,稍有康复的病体恐怕又要倒卧下去。

    家人告诉梁锢,前日越王乡中来了一位仙长,阻止了一场纷争,这才使得筑路官兵没有对乡民大肆杀伤。

    人们因为一时意气,作出怎样的冲动之举都不稀奇,但事后冷静反思,恐怕也不免反生惧意。

    如果不是梁涛前来铺设铁轨,而是换了另外一名蛮不讲理的兵痞,越王乡这么一番逼迫闹腾,反而惹得官兵哗变,当场射杀乡民。就算梁锢跟梁家长房关系密切,被杀之人也不会复活,酿成的惨祸已成定局。

    这样说来,让梁涛负责这段路程,其实就是沪海城中那位长房家主刻意安排,有什么争拗,在自家内中就可以解决,不至于动武厮杀,弄得个血流成河、谁的脸上也不好看。

    家人乡民事后两天才想明白的事情,齐德仲则是当时一眼就已看破,可惜以梁锢顽执态度,梁涛任何解释都听不进去,最后就只能逼得其他兵士火气上涌,不顾长官约束开枪射击,幸好齐德仲及时插手阻拦,这才有的双方冷静两天、好好反思的机会。

    梁锢再顽执陈腐,此时也冷静了许多,但脸上还佯装着怒意,低声骂道:“梁涛现在何处?”

    家人低声说道:“就在祠堂外跪着呢,都跪了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小涛也就是脾性硬了点,老爷你可别恼了他。”

    “我现在看见那个不肖儿孙就来气!就让他在那跪着,先不去理他!”梁锢摆摆手,“那位齐仙长如今何在?”

    “齐仙长说了,他见乡民与官兵争执,担忧暴戾之气坏了祖灵清幽福地,所以这几日都在乡外作法。”

    “你们真是胡闹!”梁锢拍着床榻骂道:“那可是修习道法的仙长,我们梁家上下尽心礼待还嫌不足,你们居然还要劳碌仙长作法?是哪个混货出的主意?”

    “老爷你息怒,我们这两天连番去请仙长来家中做客,仙长都谢绝了。”

    “做什么客!”梁锢看着一圈家人亲眷,就好像看见一伙蠢蛋,太阳穴上砰然猛跳,“仙长驾临,当以长房家主之礼相待!你等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就忘了怎样伺候人了?”

    “那我们赶紧去请?”

    “你们去哪里像话?当然是我亲自去!”梁锢不顾家人劝阻,穿戴整齐之后,在众人簇拥着来到宅院门前。

    而此时宅院大门敞开,门外就站着一名身披雪青鹤氅、手持翠竹杖之人,抬眼观瞧门楣门槛,好像犹豫着是否要进。

    梁锢被身旁家人提醒,便知那人就是齐德仲,当即满脸堆笑,上前连连作揖行礼:“齐仙长,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齐仙长!”

    齐德仲闻言皱着眉头后退半步,“齐某不过一介江湖散人,何德何能救苦救难?老人家病体初愈,应该静卧修养才对,为何要出门?”

    “多谢齐仙长不吝救治,梁家上下本应躬身礼待,奈何族人庸碌愚钝,疏忽大意,还要仙长劳碌施法,我等实在过意不去。”梁锢也不知哪儿来这么一股精气神,在齐德仲面前仿佛重返青春,如此反而让梁锢对齐德仲更加敬佩。

    其实主要是这两天,齐德仲祭炼翠竹杖到了紧要关头,内敛生机法力与周遭生灵共鸣相和,哪怕病衰之人都会有枯木逢春之感。

    齐德仲看着一众梁家族人,沉默一时无言以对,其实所谓作法之言,齐德仲并没有完全说明情况。

    在他看来,铁轨铺设之举,是无可阻拦,沪海城派梁涛自此,本来就是有意减缓纷争,如果越王乡民不识好歹,那么沪海城不介意让一伙兵痞负责该段工程。

    那么在飞快拓张的工程面前,许多故旧传统就不得不做出让步,而这个让步有多大,就要看彼此的权衡了。筑路官兵强行破土摧坟,此举也稍显蛮横了,但战火硝烟未灭,举止难免雷厉风行。

    齐德仲劝回了乡民与梁家族人,自己则是在铁道工程一旁,施法遮掩声息光影,在远处观望,就好像那里只有一段未完成的铁轨。

    至于铁道横穿而过的坟丘墓葬,齐德仲也一柄施法,将其挪至靠近乡中的一侧山坳,此处风水沉定静谧,难扰前人安宁。更何况,该扰动的早就扰动了,在齐德仲这种修行人看来,没有滋生阴灵鬼物就行。生死轮回本不可免,一味讲究崇古敬祖,奢侈无由。真正敬祖之心,不过敬如在这等境界。

    眼见齐德仲毫无反应,梁锢不禁疑惑询问:“齐仙长何不到院中,好让我等虔心侍奉?”

    “哦。”齐德仲微微醒觉,“我只是察觉贵宅内中,似有杀伐之气流转,好生玄奇,一时间瞩目出神,还请恕罪。”

    梁锢赶紧追问:“杀伐之气?我梁家世代耕读传家,不敢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举,不知仙长能否直言?或为我梁家解厄?”

    “解厄?我可做不到。”齐德仲微微一笑:“或许另有其人……也罢,我就进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梁锢自称耕读传家,也不算全错。梁氏最初本就是江南门阀,后来科举仕途屡有及第高中的族人,渐渐才聚拢繁衍成江南梁家。

    待得江南之地百业兴旺,梁家族人开始涉足工商,几代间便积累了大量财富,这才有了长房家主一说。后来江南商盟成立,长房家主便是其中重要成员,江南各地的梁家宗族也得享富足。

    别的不说,当初云霄等人在江南之地招惹的豪门世家,便是梁家的一脉分支,势力比越王乡梁锢一家可大得很,据传如今还在家中供奉了修行之人,可不是一般的绿林侠客能够撩拨的了,只不过云霄师兄弟五人,如今也看不起这些世家豪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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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界仙游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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