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初见崔延
“我乃朝廷敕命河南道巡察副使李浈,特来许州面见崔使君,速速打开城门!”李浈昂首说道。
闻听此言之后,老者与商队众人无不骇然,他们做梦都不曾想到一路上坐在自己牛车上的竟是河南巡察副使,更不曾想到这位副使竟是如此年轻。
而守城郡兵闻言后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竟冲李浈笑了笑,道:“使君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还望李副使莫要为难小的们!”
那五名老兵见状当即便要冲上前去,却只听李浈沉声喝道:“回来!城头的弓弩手早已瞄着你们,只要你们上前一步定被射成筛子!”
那五名老兵还不曾说话,便只见李浈迈步向前,面对城头的弓弩手竟是毫无惧色。
“使君不可......”一名老兵立时被吓得面色如土,正要跟上,却只见李浈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站在原地,他们不敢伤我!”
都说晚唐时期藩镇拥兵自重,对于朝廷之命阴奉阳违,直到眼前今日这一幕发生之后,李浈方才真正领会到这其中的艰难。
一个小小的忠武节度使竟然敢公然拒绝朝廷的巡查副使入城,此事若发生在初唐,甚至盛唐时期的话,恐怕过不了一日便会有讨伐大军而至。
而此时此刻,李浈虽为巡查副使,但却没有半点朝廷命官应有的威风,反而被这么几名小小的士兵挡在城外,这副使做得实在有些憋屈。
不过李浈心中清楚,此时自己可以仰仗的也唯有眼前的忠武军了。
“李副使!还请您就此止步,否则城头的弓弩手怕是会对您不利!”那名郡兵队正指了指城头对李浈笑道,其脸上的那抹笑在李浈看来却是那么地扭曲。
李浈闻言后却是淡然一笑,脚下依旧缓步向前,终于那名郡兵面色有些难堪,扬起手中横刀对李浈怒声说道:“李副使,您记住这里是许州,不是京城!莫要再往前了!”
身后不远处,五名老兵握着横刀的手咯吱作响,五双杀机迸射的目光紧紧盯着李浈,一旦对方胆敢动手他们已随时做好了拼死上前的准备。
而那老者与周围客商也不禁为李浈暗自捏了一把汗,藩镇自重早已成为常态,所以在场的所有人竟都没有丝毫意外,更多的只是抱着一丝看热闹的心境。
唯那老者望着李浈身上已是冷汗淋漓,双掌合十于鼻尖前,口中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最终,李浈走到那名郡兵面前停下了脚步,对那郡兵微微一笑,道:“你刚刚说这里是许州不是京城?那本使问你,这许州又是什么地方呢?”
李浈虽年仅十六,身材也略显瘦弱,但论身高已是与成人无异,甚至比那郡兵还要高出一些,面对李浈凌厉的目光,那名郡兵言辞闪烁,支支吾吾不能作答。
“不知道?那本使告诉你,是大唐!”李浈突然厉声喝道,尤其“大唐”二字说得铿锵有力,周围郡兵听了顿时被吓得一激灵。
“单凭你方才那句话,本使便可认定你们的崔使君有谋反之意,只待神策大军亲至,便能让你们这忠武军消失得干干净净!到了那时你猜崔使君会不会拿你们这些人来向朝廷请罪呢?”李浈横眉怒目,杀机隐现,使得周围郡兵竟不敢与其对视。
“小......小的......”那名郡兵队正顿时吓得面如死灰,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使要面见崔使君,若你不开城门的话本使这便离去,但明日站在许州城下的可就不是本使了,而是十万神策大军!所以现在崔使君与忠武军的命运就在你手上了!”李浈的语气变得稍稍缓和,脸上也恢复了先前的笑意。
那名郡兵左右四顾,犹豫不定,见周围同伴皆是一副魂不守舍之状,心中更是没了主意。
李浈见状,再度笑道:“好了,既然如此,那本使这便告辞了!”
说罢之后,李浈转身便走。
......
许州城,忠武节度衙门。
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稳坐上首,下方两侧站着的则是几名忠武军武将。
而此男子便是忠武节度使崔延。
“使君,听说宣武军除了汴州留了少量守军外,几乎全军都放出去了!不知孙简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想造反不成!”一名武将说道。
崔延生得方脸细目,塌鼻高颧,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鸷,听闻此言之后,只见其微微一笑,眼睛瞬即眯成了一条缝,“这个自由朝廷来操心,我们要做的是紧闭城门、静观其变,说不得最后能收些渔人之利!”
“可是万一日后朝廷因此怪罪下来的,我们也不好应对,毕竟巡察使还在河南境内,若是以此质询的话......”另一名武将不免担忧地说道。
“怕什么,我们未出辖地,而且也未见朝廷的兵符,即便巡察使真的带了兵符来求援,我们也只需要拖上一拖,而后......”说着,崔延的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启禀使君,朝廷的巡查副使来了!”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侍卫禀报。
闻言之后,崔延顿时脸色一变,怒声叱道:“放肆!没经过本使应允,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呵呵,看来使君很不欢迎在下啊!”
崔延话音方落,便只见李浈出现在了堂外,正面目含笑地望着崔延。
见状之后,崔延脸上竟是瞬间转怒为笑,起身几步走出堂外,对李浈说道:“哈哈哈,想来这位便是近日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泽远贤侄吧!早知是咱们大唐第一才子,崔某定出城相迎,如此还望泽远贤侄海涵一二,莫要怪崔某失礼啊!”
说着,崔延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李浈引进堂内,五名老兵正要跟进,却被堂外的侍卫横刀拦住。
“啧啧,真没想到泽远贤侄竟是这般器宇轩昂,倒教崔某这些粗鄙的武夫相形见绌了!”崔延口中连连夸赞,虽是一副笑脸,但却让李浈觉得有些作呕。
众武将也依次而坐,纷纷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名传闻中的大唐才子。
李浈也不说话,任由崔延一个人滔滔不绝地夸赞自己,脸上也始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或许是词穷,又或许是李浈的这种神情让崔延觉得有些不安,当即缓缓收起脸上的笑,话锋一转对李浈说道:“不知泽远贤侄此次来我这许州有何贵干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许州借兵
见崔延相问,李浈这才笑道:“实不相瞒,宣武军孙简谋逆,在下是奉了郑使君之命前来向您借兵!”
说着,李浈将兵符取出置于案上。
闻言之后,崔延不由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平叛剿匪本就为本使职责所在,只是......”
“呵呵,看来崔使君是有难处了!”李浈笑道,崔延这般态度自己早已料到,所以自然也并未感到意外。
“难处倒也不至于,但是本使辖地兵马均已分散在各州,若要调集的怕是需要些时日啊!”崔延皱了皱眉头答道。
“哦?不知崔使君需要多少时日?又能调集多少兵马?”李浈紧接着问道。
崔延想了想答道:“至少需要五日,约摸着能调集一万兵马!”
闻言之后李浈心中不禁冷笑,而后缓缓说道:“在来河南之前,延庆公主交给了在下一样东西,不知使君可还认得?”
说着,李浈又将延庆公主的鱼符取出。
见状之后,只见崔延面色微变,而后起身快步走至李浈跟前拿过鱼符细细端详了一阵,“果真是延庆公主殿下的鱼符!”
“原本在下是不愿劳崔使君出面的,毕竟在此之前陛下神机妙算洞察先机,早已将十万神策军交付于我,若是使君不信的话大可派人到潼关一探究竟,想来也足以应付宣武叛军了,但公主殿下曾对在下说,崔使君见此鱼符定会鼎力相助,在下不信,所以便与公主殿下打了个赌!”
“什么赌?”崔延面色微变。
“呵呵,若崔使君在一日之内调集三万兵马的话,那便算殿下赢了,神策军固守潼关不出,若不能办到那便是在下赢了,介时十万神策军直取汴州,到时候还望崔使君行个方便!”李浈笑道。
崔延自然明白李浈的意思,与延庆公主打赌不过是个幌子,李浈真正的意图是向自己借道,十万神策军挥师前来直取汴州,那么势必要经过自己辖地,谁也说不准这十万大军会不会捎带着将自己这忠武军一并捶打捶打。
对于崔延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十万神策军踏出潼关。
但崔延也并非只凭李浈一两句话便能唬住的,虽然延庆公主于自己曾有再造之恩,但毕竟眼下事关自己前程,无论如何也不敢大意。
“呵呵,若潼关真有十万神策军的话,那么宣武叛军又怎能将潼关封锁?泽远贤侄莫非真以为本使什么都不知道么?”崔延重新坐回,笑着说道。
“哦?看来宣武叛军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崔使君的法眼啊!”李浈等的便是崔延这句话,如此一来也就是说崔延早已知道宣武叛军的动向,但却瞒而不报,甚至还将许州城门紧闭,事后若是自己的皇帝老爹知道此事的话,那么崔延也就离贬官不远了。
而崔延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当即面色变得青白不定,不由对李浈怒道:“李浈,莫要拿你的那些小聪明来糊弄本使,别忘了这里是许州!”
“哈哈哈!原来这句话的出处在崔使君这里啊,难怪城外守军也曾对在下说了同样的话,是啊,这里是许州,但许州之外还是许州么?我相信总会有个人能让您这许州变得不再是许州吧!”
见崔延垂首不语,李浈紧接着又道:“其实延庆公主殿下对崔使君多有厚望,所以才让在下前来许州与使君聊聊,眼下宣武军叛乱,只短短的几日之内便控制了河南道大半的地方,想必他们在经过使君辖地的时候定然是畅通无阻吧,如此浅显的道理连在下都看得出来,以陛下之英明又如何察觉不到呢?”
“话说到这里,其实潼关外有没有神策军都不重要了,即便今天没有,明天也会有的,重要的是崔使君此时的态度,对朝廷的态度,对陛下的态度,若使君觉得宣武叛军能一鼓作气打到长安去,现在您大可杀了我,若是不能,呵呵,我想崔使君知道怎么做吧!”
李浈说到这里,身上已是汗流浃背,崔延完全可以将自己永远地留在许州,事后再随便将这罪名推给叛军。
战场之上较量的是排兵布阵与杀人之技,而此时较量的则是尔虞我诈与权谋心计,虽没有战场之上的杀伐血腥,但无疑同样的是生死一线,同样的是临渊履冰。
崔延久久没有作答,即便是周围众将也都个个垂首不语,李浈说得不错,宣武军叛乱已成定局,而以其之力绝不可能是神策军的对手,或许明日十万神策军便直取汴州,只待宣武叛军平定之后也便该李忱与自己清算的时候了。
其实崔延也一直搞不懂孙简为何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莫说一个宣武军,便是加上自己的忠武军,甚至河南诸道的全部兵马也不足以与朝廷相抗衡。
而崔延此前心中也另有企图,待朝廷大军发兵之时,自己再趁机反咬宣武军一口,最后自己坐收渔人之利收宣武军两三个州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崔延却万万没想到李浈竟直接跑到自己家里来借兵,事已至此崔延已经没有其他选择,此时出兵的话自己到最后还能混个功过相抵保住这忠武节度使的位子。
想到这里,崔延缓缓抬起头冲李浈说道:“既然如此,本使这便调集兵马,最晚明日此时本使亲率本道三万兵马平叛!”
闻言之后,李浈笑了笑道:“崔使君不愧为我大唐忠直之臣,此番大义在下定然会向陛下表奏请功,但......”
说到这里,李浈看了看崔延,而后继续缓缓说道:“但崔使君就不必前往了,只是烦劳您带一万兵马驻扎在汴州一带,另外两万兵马便交给在下好了!”
崔延及众将闻言后顿时面色大变,让自己将军队交到李浈手上,岂不是等于自己将底牌都一并交了出去。
李浈见状微微一笑,道:“呵呵,看来崔使君是信不过在下,这也有情可原,不过难道您还信不过公主殿下么?若您连公主殿下也信不过的话,请问使君,您还有其他选择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峰回路转(求收藏、推荐票)
......
洛阳,李德裕宅。
烈日当头,暑气正盛,李德裕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看上去微微有些佝偻,枯瘦的身子在这暑热难耐的暮夏时分里却瑟瑟发抖。
“郎君,身子要紧,还是进去吧!”张总管轻叹一声说道。
许久,李德裕缓缓开口说道:“许州一行凶险非常,不知他如何了!”
“少郎君吉人天相,又聪悟敏捷,定能相安无事的!”张总管答道。
李德裕陷入沉默,往日犀利深邃的目光已变得黯淡浑浊,“曾经我以为自己能够放下心中的结,但如今看来或许到死我都无法放下!”
“如今郎君已身在朝堂外,又何苦再去惦念朝堂事,您为这大唐做得已经够多了!”张总管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楚。
“不,还不够多......”李德裕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目光却已愈发浑浊。
......
傍晚时分,随着一阵沉重的声音响起,许州城的城门终于徐徐开启,那些早已在城外聚集近两日的客商们不由举目望去,只见出现在城门之内的是一名青衫纶巾的少年,在其身后则是五名身披忠武军战甲的郡兵,只是这五人看上去虽相貌普通,但身上却比寻常郡兵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是他!”客商中一名老者面带喜色地喊道。
正在此时,那少年一行人驱马前来,走至众客商跟前朗声说道:“即日起许州城再不会将诸位拒之门外!”
说着,少年回身指向城门,“这城门,永为我大唐子民而开!”
话音方落,众客商顿时山呼陛下万岁,而后又对李浈连连行礼拜谢之后这才蜂拥入城。
离开许州之后,李浈没有回洛阳,而是直奔巩县而去。
......
巩县县城外。
宣武一万大军于城外三十里处扎营,并将这个小小的县城围得水泄不通,自此距离巩县被围已有三日,而宣武军看上去却并没有立刻攻城的打算,而是在营地内昼夜不停地打造攻城用物。
对此,郑亚等人无不心忧如焚,照此来看宣武军攻城也就在这几日之间,以巩县县城的城防来看绝撑不过三日,但唯独郑畋却毫不惊慌,甚至还出言相劝自己老爹放下心来,信誓旦旦地保证宣武军绝不会攻城。
而当郑亚相问缘由之后,郑畋立刻故作神秘地说道:“猜的!”
惹得郑亚抄起面前的低案便扔了过去,幸好严恒眼疾手快将那低案牢牢接住。
郑畋见状不由得大感惊讶,赶忙问道:“看不出贤弟竟有如此身手!”
严恒咧嘴一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眼神撇了郑畋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当挨揍已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
......
汴州。
刘庆此前是宣武军的一名普通步卒,因年初操练时表现突出被孙简亲点为其亲卫牙兵,如今算来已是半年多了。
对于眼下这场毫无来由又显得莫名其妙的战争来说,以刘庆的身份无从知道太多,他能做的只有服从命令,不过他还是感觉这次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因为他已经整整五日没有见到孙使君的面了。
今日又轮到刘庆在衙内当值,宣武军大部分都已被派出,如今在汴州城内的守军也不过千人,所以刘庆这些日子里一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差池。
“使君可在房内?”正在此时,只见一名身材颀长的中年武将自外而入,对刘庆问道。
刘庆闻言后赶忙说道:“回将军的话,属下并未看到使君出门,应该还在里面吧!”
那武将点了点头,而后也不理刘庆便直接推门而入。
此人是孙简的亲卫牙将郭盛,跟随孙简已五年有余,孙简对其极为信任,而郭盛也对孙简忠心不二,所以对于郭盛此举刘庆自然也都习以为常了。
片刻之后,郭盛推门而出,对刘庆说道:“传令下去,撤军!”
闻言后,刘庆顿时有些错愕,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撤......撤军?!”
“这是使君的命令!还不滚去传令!”郭盛顿时怒道。
“敢问将军,撤......撤到哪里?”刘庆战战兢兢地又问。
“从哪里出去的便撤回哪里!”郭盛紧接着答道。
“喏!”刘庆领命而去,虽然近些日子来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命令使得刘庆早已麻木,但此时此刻刘庆的心中还是觉得其中有些古怪,毕竟当初这兵出得莫名其妙,今日撤得更是莫名其妙。
......
半日后,洛阳城内的百姓惊讶地发现守城的郡兵又换回了原先的老面孔,而前几日那些陌生的郡兵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东都畿防营的一万兵马也已结束了与宣武军的对峙,而后径直浩浩荡荡向巩县的方向开进。
翌日清晨,巩县守军同样惊讶地发现,原本驻扎在城外的宣武叛军竟一夜之间消失得了无踪迹,似乎原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而正当郑亚等人对此疑惑不解之时,却听闻宣武军牙将郭盛前来求见。
“孙简的牙将这个时候来有何居心!”王凝不禁沉吟道。“依我看还是不见为好,叛军就是叛军,此时撤了军想必是心生惧意,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其先前的叛乱之举!”
“又或者他是来谈条件的吧,说不定此时那些宣武军正偷偷埋伏在什么地方,一旦我们无法满足其条件,便要凶相毕露了!”郑畋冷笑着说道。
“他不会是抓了大郎吧!”严恒顿时惊呼一声。
闻言之后,众人心中也不由得为之一紧,严恒说的并非没有可能,若是其将李浈抓了的话,这样手里也便多了些谈判的底气。
想到这里,郑亚不由叹道:“看来是必须得见见了!”
“传令下去,让他正堂内稍候!”郑亚说道,而后又对郑畋、王凝二人道:“挑些身手好的人埋伏在堂外,听我号令!,若李浈被他抓了便罢,倘若不在其手中的话,便教他有来无回!”
第一百二十五章 郭盛请罪(求推荐票,收藏啊)
待得郑亚步入正堂后,只见堂内立着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生得肤白面嫩,但却偏偏穿了一具明光铁甲,不过也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只见其手捧一只木盒,见郑亚进门,当即走上前去问道:“敢问您可是郑使君?”
郑亚点了点头,道:“某正是河南巡察使郑亚!”
闻言之后,郭盛当即单膝跪地,道:“末将宣武节度使牙将郭盛,拜见郑公!”
郑亚见状却是一闪身,而后冷冷一笑,道:“将军虎胆神威,郑某不敢受将军此拜!”
郭盛自然听得出郑亚此言中的讥讽之意,一脸诚恳地说道:“盛自知罪孽深重,只是迫于孙简淫威不得已而为之,孙简身负皇恩,却举兵谋逆,末将曾多次劝诫却遭其鞭笞,盛虽为其牙将,但却蒙皇恩浩泽,甘霖降身,又岂能与狼为伍、与虎谋皮,故而杀之特来向郑公请罪!”
言罢之后,郭盛打开手中木盒,赫然便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正是孙简无疑。
郑亚见状顿时一惊,向后退了几步。
此时郭盛又将身上铠甲褪下,转过身露出了后背之上的数十条猩红的鞭痕,口中说道:“此正是末将劝诫无果后孙简恼羞成怒亲手所为!”
郑亚见状赶忙上前将郭盛扶起,而后笑道:“将军大义郑某深感钦佩,此事郑某定当如实禀告陛下!”
郭盛闻言后赶忙躬身说道:“孙简谋逆不假,但终究于盛有提携之恩,此番不得已之下将其斩杀,盛心中自感悲痛!”
说着郭盛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交与郑亚说道:“此为末将请奏陛下恩准致仕之奏疏,还望郑公代为呈奏!盛感激不尽!”
闻言后,郑亚却是一愣,而后劝道:“将军这又是何必呢?孙简谋逆在先枉为人臣,将军不过行君臣之纲、人臣之道罢了!”
对于郭盛的心情郑亚感同身受,一面是提携之恩,一面却是君臣之道,无论做出哪种选择,心中都必然会留有遗憾。
“此事末将心意已决,还望郑公代为转奏,另,末将以孙简之令将宣武军全部撤回原辖地,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再责罚这些将士才是!”郭盛情真意切,甚至双目中竟闪着些许晶莹的泪光。
郑亚闻言点了点头,道:“此事还请将军放心,陛下仁慈定不会责难宣武众将士的!”
“既然如此,末将这便回汴州静候旨意,还有,洛仓那些变民皆是孙简命宣武军所化,末将只留了三千士兵守卫洛仓,其余之人也都撤回了籓地!”
“哼!某早料到那些变民有假,但却没想到竟也是孙简所为,不过幸好洛仓的粮食并未受什么损失!”郑亚不由得冷声说道。
正在此时,只见一名侍从前来禀报:“启禀使君,李副使回来了!”
闻言之后,郑亚顿时大喜,若李浈此番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自己还真不好向陛下交代。
话音刚落,便只见李浈迈步而入,还不曾开口便只听郑亚笑道:“泽远,这位乃是宣武军牙将郭盛将军,孙简谋逆,正是郭将军将其斩杀!”
闻言之后,李浈一瞥眼正看到地上木盒里的那颗人头,而后顿时大惊失色,脚下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郭盛见状顿时咧嘴一笑,而后将那木盒重新盖好,道:“李副使年幼,见不得这种血腥场面,还望见谅才是!”
李浈闻言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倒是将军莫要笑话才是!”
“将军这是要走么?”李浈紧接着又问道。
“不错,末将自知罪孽深重,已请奏陛下恩准致仕,这便要赶回汴州侯旨了!”郭盛点了点头答道。
“将军要致仕?那我大唐岂不是又少了一名悍将,我想陛下定然不会恩准的!”李浈顿时讶异道。
郭盛闻言长叹一声:“唉,无论陛下恩准与否,郭某都是去意已决!”
李浈闻言后也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又道:“既然如此,那还望将军赏脸,今日李浈定要敬将军几杯薄酒,以示敬意!”
郭盛面露犹豫之色,此时却又只听郑亚笑道:“正巧郑某也有此意,将军如此大义着实令人钦佩,今日便让郑某与李副使为将军表功!”
见二人盛情相邀,郭盛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勉强留了下来。
待得晌午,郑亚、李浈、郭盛、王凝以及郑畋、严恒、刘蜕等人聚于正堂相对而坐,郑亚居于上首,而李浈与郭盛分列两侧下首。
酒菜不过是些寻常的吃食,除了严恒面露不满之外旁人都是一副皆大欢喜之状,毕竟此时此刻吃什么不重要,气氛才是最重要的。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李浈冲郭盛笑道:“郭将军跟随孙简多年,想必对于其人要比我等更为了解吧,按理说朝廷待其不薄,又身为使相,不知此次其为何会生了谋逆之心?”
郭盛闻言后不由叹道:“孙简此人此前倒也算是忠直之臣,身蒙两代陛下厚恩已是位极人臣,但或许是被权欲蒙了心智,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吧!某深得其信赖,本应早些察觉其心异变而后再多加规劝,不想......”
“不想孙简却执迷不悟!”不待郭盛说完,李浈抢先笑道。
郭盛点了点头,神情显得有些悲怆。
“那么敢问郭将军就舍得手中的权利么?”李浈紧接着又问。
郭盛闻言摇了摇头道:“权利于郭某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但世事无常,说实话,郭某并不确定以后会不会也如今日这般的想法,也正因如此,郭某才请求致仕归隐,以免日后步了孙简后尘!”
“哈哈哈!郭将军能说出此言可见定是胸怀坦荡之人,李浈再敬将军一杯!”李浈大笑道,而后举杯一饮而尽。
但紧接着李浈却又笑问:“李浈还有一问,还望郭将军不吝解答!”
“李副使请说!”郭盛答道。
只见李浈将酒杯斟满,而后缓缓问道:“敢问郭将军在砍下孙简之人头时,可否念及了往日的恩情?”
郭盛闻言顿时面色一变。
第一百二十六章 孰忠孰奸
长安,大明宫麟德殿。
李忱将身子斜斜靠在身后的凭几上,看上去面色有些疲倦,双目中也夹杂着些许血丝。
殿下站着的是一名年轻武将,身披明光铁甲,头戴饕餮兽纹兜銎,腰佩鲛皮乌木横刀,剑眉虎目,显得英姿勃发、气势不凡。
正是高骈。
“千里,朕让你挑选的三千铁骑可准备好了?”李忱抬手揉了揉眉心,问道。
“回陛下,三千铁骑均已待命而发!随时可兵发潼关!只是......”高骈躬身应道,但却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
高骈闻言颔首说道:“只是要不要知会马中尉一声?毕竟......”
“马元贽?”李忱冷哼一声,而后说道:“在你心中难道朕下什么命令还要知会马元贽么?”
高骈随即面色大变,当即跪倒在地伏首说道:“臣失言,还望陛下赎罪!”
李忱缓缓睁开眼睛,瞥了一眼高骈道:“算了吧,你即刻率三千铁骑兵发潼关,记住一点,执旗不得少于两千,你只需驻防潼关便可,不得踏出潼关半步!”
高骈闻言后顿觉疑惑,但却也不敢多问,只得领命而去。
待得高骈走后,李忱缓缓坐直身子看了看身旁的王归长,道:“这马元贽在神策军中好大的威风啊!”
王归长闻言后垂首不语。
李忱紧接着又问:“朕若让你去接管神策军,你可愿意?”
“老奴只懂得侍奉大家,这带兵之事确是一无所知,恐有负圣恩!”王归长吓得脸色大变,赶忙回道。
闻言后李忱白了一眼王归长,没好气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此时王归长反而面露笑意,道:“老奴这辈子只会这一样便够了,至于有没有出息,对老奴来说不重要!”
李忱闻言后顿时开怀大笑,道:“好奴,好奴,却不是个好臣子!”
王归长见状顿时喜形于色,讪笑不已。
而就在此时却只见李忱面色一变,而后缓缓说道:“希望这次青鸾不会怪朕吧!”
......
巩县。
郭盛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而郑亚等人闻言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李浈因何失言。
而此时只见李浈紧接着又笑道:“不得不说,郭将军不仅有好算计,更有好胆量,我想将军定然有所倚仗吧!”
郭盛此时面色涨得通红,而后想了想缓缓而道:“李副使此言何意?郭某不太明白!”
“哈哈哈!将军既然做了,怎么却不敢承认?在下想问问将军,这几日您可睡得还踏实?孙使君的冤魂难道就不曾入梦索命?!”
“李浈!你休要血口喷人,郭某一生光明磊落,对朝廷、对陛下忠心不二......”
“哈哈哈!好一个光明磊落,好一个忠心不二!当你手刃孙使君时可曾想到了这八个字?!如你这般弑主谋逆之贼子也配说这八个字?!”李浈豁然起身,而后将手中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啪——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只见门外赫然闯进十余名神策士兵,横刀出鞘,将郭盛团团围住。
“郭盛谋逆弑主,将此人于本使拿下!”李浈勃然怒道。
郭盛见状正要反抗,却哪里是这十余名老兵的对手,当即被两名老兵反压双臂,而后冲其腘窝处猛然一踹,郭盛吃痛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浈!你意欲何为?!”郑亚顿时怒声叱道。
而王凝与郑畋等人见状也是面色大变,赶忙开口说道:“泽远,你这是做什么?”
李浈闻言后却是微微一笑,对郑亚一躬身道:“郑公息怒,欲知详情还得要郭将军来亲自向您解释!”
郭盛见状顿时破口大骂道:“李浈小儿,你敢诬陷郭某!”
此时只见李浈缓缓走至郭盛跟前,而后蹲下身子劈手扇了一个脆生生的耳光,顿时李浈只觉手掌酥麻胀痛,再看郭盛的脸上瞬间隆起了五道猩红的手印,其肤色原本白皙,此时那五道指印看上去格外显眼。
一旁的严恒见状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顿时打了个激灵。
“既然郭将军不愿说,那李浈便来代劳吧!”李浈起身笑道,而后重又坐回到远处。
自己的酒杯已摔成稀碎,李浈顺手拿起一旁郑畋案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笑道:“宣武军作乱不假,但真正谋逆的却并非孙简,而是郭盛!”
“你可有证据?”郑亚闻言自知事关重大,当即问道。
......
许州,忠武节度衙门。
崔延焦急地正堂之内踱着脚步,时而抬头望向门外,时而又蹙眉沉思不语,一旁的几名武将见状也大气不敢出,只静静地站在原地。
少倾,只见门外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一路向正堂的方向狂奔而来。
士兵还不曾进门,便只见崔延当即迎向门外。
“如何?”士兵还未跑近,崔延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启禀使君,有.....,有兵......”
“多少?!”崔延面色大变,紧接着问道。
“三......三千铁骑!”士兵跑到崔延跟前气喘吁吁地答道。
“三千?怎么会只有三千?!”崔延讶异道。
“确.,.....确是只有三千铁骑,不过......不过根据战旗看来,后续至少还有五万步卒!”
“咝......“崔延闻言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面色立时变得苍白无比。
“使君,看来那李浈还真是有所准备!”一名武将上前说道。
崔延点了点头,显得有些颓丧,口中缓缓说道:“是啊,我们终究还是小觑了这个陛下!”
“不知使君有何打算?”武将又问。
“还能有什么打算,封锁宣武军一应隘口官道,绝不能让其一兵一卒踏出宣武辖地!另派三千精骑、七千步卒与东都畿防营会和后赶往巩县,务必要让郭盛的那一万人动弹不得!”崔延一咬牙说道。
......
巩县。
李浈闻言之后随即冲郑亚微微一笑道:“还望郑公见谅,要说证据的话暂时还没有......”
“哈哈哈!李浈,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拿我?郭某不服,日后某定要在陛下面前禀明一切!你构陷忠良,论罪当诛!”郭盛当即大笑,恶狠狠地瞪着李浈吼道。
郑亚闻言后脸上的肌肉顿时抽搐了几下,而后气急败坏地冲李浈说道:“李浈!你这祸可闯大了!还不快快松开郭将军!”
“且慢!”正在此时只见李浈起身说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相大白
“你到底想做什么!”郑亚当即也动了真怒。
“郑公稍安勿躁,眼下虽无凭据,但还望您听浈细细道来!”李浈直接抬腿跨过低案立于堂下,看了郭盛一眼后才缓缓说道:“其实在此之前刚刚听闻宣武军谋逆的消息后,郑公与诸位都曾感到不解,一名正值盛年、皇恩隆宠说完一镇节度、当朝使相,根本没有任何理由造反!”
“而且此事若生在河北三镇的话倒也情有可原,可偏偏却是发生在距离京畿并不算远的宣武军,先不论以区区宣武军之力能不能造反成功,单就是看河南道诸镇的态度也应当猜到此事必有蹊跷,首先我们说说造反这件事!”李浈笑了笑说道。
郑亚等人闻言后顿时哭笑不得,造反二字从李浈嘴里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让人听上去怎么也有些不妥,况且他还是朝廷钦命的巡查副使。
“历来藩镇造反必有两个最基本的条件,一为造反的缘由;二便是造反的条件,可就目前来看,孙使君几乎没有任何理由造反,至于这造反的条件么,单靠宣武一镇的力量傻子也不会做出如此蠢事,便是强如河北三镇者都不免要拉一个帮手,但直到此时并未见河南其他藩镇出兵相助,也就是说宣武军从头至尾都只是孤家寡人!”
众人闻言后细想之下也顿觉李浈所言有理。
李浈紧接着又道:“说到这里,我们再说回造反的缘由,既然孙简没有理由造反,那么在宣武军中谁还有这个理由呢?”
说着,李浈看了看郭盛,而后又说道:“当然,我相信郭将军也不会造反,之所以出兵作乱,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罢了!造反是假,夺权是真!”
“李浈,你血口喷人......”
郭盛还未说完,只见暴脾气严恒一个箭步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严恒自幼习武,力气自然比李浈要大得多,此时打在郭盛脸上瞬间嘴角便溢出了一道血痕。
郑亚见状有心阻拦,但却见李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后只得悻悻作罢。
李浈见状不禁看了严恒一眼,道:“你看,你这一巴掌把我刚才打得那道印子盖住了,下次记得打另一边!”
严恒咧嘴讪笑,索性就站在郭盛跟前随时准备再来一次。
呸——
郭盛将口中的淤血啐向面前的李浈,躲闪不及之下李浈被啐了个正着。
李浈一脸恶心地看了看自己袍角上的血丝,而后无奈地叹道:“你看,好好的袍子被你弄脏了!”
说罢之后只见李浈掀起袍衫往郭盛脸上蹭了蹭,而后才心满意足地说道:“现在干净些了!”
而后又对严恒嘱咐道:“一会搜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袍子怕是得换一件了!”
众人见状顿时四顾左右,脸上俨然一副没听到、没看到的表情。
而郭盛却早已是气得脸色青白相间,刚想开口大骂但却正看到严恒那只刚刚抬起的巴掌,当即怒哼一声缄口不言。
“你接着说下去!”郑亚见李浈没个正形,当即催促道。
“哦,刚刚说到哪里了?”李浈转而向一旁的郑畋问道。
郑畋好好的思路被李浈这一搅合一时也有些衔接不上,想了想后才说道:“说到造反是假,夺权是真!”
“嗯,若不出我所料的话,孙使君早在几日前便已被你囚禁,甚至不排除已遭你毒手,所以这一条条谋逆的军令皆是出自你手,只不过是打着孙使君的幌子罢了!不知我这么说,郭将军可认同呢?”李浈再度弯下身子冲郭盛笑道。
郭盛正要说话,却只见李浈紧接着又说道:“当然,郭将军定然不会承认这等欺上瞒下的罪过,因为如今孙使君已被你杀死,成了死无对证的悬案,若不出意外的话,宣武众将定然推举郭将军为宣武留后(留后,等同于藩镇的法定接班人),至于那封请求致仕的奏疏,也不过是你事后为自己搏一个好名声的幌子而已,还真是名利双收啊!”
郭盛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但也不肯轻易认输,只得怒声说道:“哼!说了这么多不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
“不错,在下确无凭证,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在下自然不能为郭将军定罪,但到了京城后,三法司想必定然有办法找到证据的!”李浈笑道。
郭盛闻言后顿时面色大变,若真的到了三法司那里,自己也便等于彻底没了活路,当即一咬牙大笑道:“哈哈哈!只怕你们走不出这巩县半步!”
此言一出,郭盛无疑等于不打自招,但若不如此的话便要进三法司的牢房,权衡之下郭盛也只有撕破脸皮了。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郑亚不禁怒道:“郭盛狗贼,这一切竟真的是你一手所为!”
郭盛冷眼怒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若傍晚前郭某还不曾走出巩县的话......”
“呵呵,郭将军是不是想说埋伏在巩县外的一万大军?若是如此的话还请将军放心,只怕他们一时半会动弹不了啦......”李浈大笑。
“一万大军?难不成他们还没撤走?”刘蜕此时问道。
“呵呵,撤了是撤了,不过只是撤出了你们的视线之外而已!否则如郭将军这般心思缜密之人又怎会这般有恃无恐地将自己送上门来呢!”李浈答道。
“我不信,你手中无兵无卒,如何能困得住我的一万兵马!即便你手中有兵符,在这河南道之内也没人会听你的调遣?!”郭盛神色慌张,心有不甘地说道。
“呵呵,如此说来郭将军谋算得还真是面面俱到啊!不过你莫要忘了,人是会变的,即便是昔日的盟友都有可能在背后砍你一刀,更何况是并未与你有过任何协定的藩镇呢?”
“其实在此事之上,别人虽然做得有些卑劣,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要比你更聪明!”
“是崔延?!”郭盛当即明白了李浈口中的他为何人,神色也顿时变得颓废无比。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李忱的态度
“崔延匹夫,竟......”
话还未说完,李浈随即向严恒使了个眼色,严恒心领神会劈手便是几个巴掌狠狠扇在郭盛的脸上,加之严恒力道极猛,竟将郭盛打得面目青紫说不出话来。
郭盛那后半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得出口,李浈知道他想说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让他说出来,而也正因郭盛这半句尚未出口的话,也注定了他终究无法活着回到京城受审。
当李浈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变得阴冷、变得狠毒、也变得无情,但他却知道,自己已没了别的选择。
......
郭盛被俘,也预示着这场闹剧的终结。
自文宗伊始,晚唐各大藩镇无不充斥着骄兵悍将,这些兵将常常将自己的上峰或杀死、或驱逐,然后自己向朝廷奏请成为“留后”,而朝廷对此常常采取息事宁人、姑息迁就之策,但越是如此藩镇便越发骄纵,最后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即便是成就了“元和中兴”的宪宗时代,都也难免迁就一二,然而自李德裕执政后,李党的强硬做派以及武宗果决凌厉的作风使得众藩镇稍安,然而随着武宗驾崩、李德裕被贬之后,这些藩镇将领不免再度蠢蠢欲动。
郭盛一事无疑是这个时候大唐诸藩镇的一个缩影,郭盛的祸心野望也代表了大部分藩镇将领的心中所想,然而随着郭盛的失败,这些骄兵悍将们不免便要细细思忖一番了。
一行人回京复命之后,李忱当日便在朝堂之上做出了对于此事的反应。
郭盛谋逆,为十恶罪之首,依律株连九族,此外着兵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四部联合遣使前往宣武节度清查其辖地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如有发现从恶者,从重决断永不赦免。
按照常理的话,只要首恶伏诛便很少会牵连旁人,以免军心不稳,但李忱却偏偏摆出了一副誓要追查到底的强硬态度,令得帝国上下一片哗然。
而所有人又都明白,李忱之所以要如此彻底地清算,无疑是要向诸藩镇说明一件事:这个天下是我李唐的天下,你们的去留只能由我一人决定。
......
大明宫麟德殿。
将众臣屏退之后,李忱独留了李浈一人。
望着殿下这个瘦削的少年,李忱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郭盛是你在途中杀的?”李忱毫无征兆地开口问道。
李浈闻言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
“为何如此?”
“因为死了他一个便足以达到阿耶的目的了,不需要再因此牺牲一个藩镇重臣!”
“哼!自以为是!那你说说朕有什么目的?”李忱沉着脸说问道。
李浈站在原地,想了想道:“阿耶的目的是通过郭盛来敲打其他藩镇将领,如今目的已然达到,若是再牵扯到其他藩镇的话,势必会适得其反,所以此事必须要在郭盛这里结束!”
李忱闻言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嗯,说得不错,也办得不错,朕会为你再记一功!你先下去吧!”
“嗯?还有何事?”见李浈迟迟不动,李忱不免讶异道。
“孩儿确有一事想奏请阿耶!”李浈轻声说道。
“说吧!”
“是关于李德裕......”
“好了!此事你以后不得再提,朕知道该做什么!”
“此次之所以能够顺利识破郭盛奸计,皆得益于文饶公,可见其对于我大唐还是忠心不二的......”
“住嘴!朕做事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来教朕!”李忱顿时龙颜大怒。
而李浈闻言却毫不退让,不依不饶地说道:“阿耶的分寸难道就是让这样的忠臣贬居东都?难道阿耶就不怕寒了朝臣们的心?寒了天下人的心?!”
“放肆!”李忱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莫要仗着朕宠你便这般的肆无忌惮!”
闻言之后,李浈微微笑了笑,道:“孩儿不敢,孩儿不敢奢望阿耶能够重新起用文饶公,只是希望阿耶到此为止,东都和崖州对他来说已没有太大的区别!”
“崖州?!”李忱面色一滞,崖州正是自己下一步给李德裕安排的终老之地,但此事自己从未对任何人提及,为何李浈竟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正在李忱惊诧之间,李浈却躬身说道:“若没有别的事,请阿耶容许孩儿告退!”
李忱怔怔地望着李浈,而后木讷地摆了摆手,李浈见状告退而出,只留下了一脸错愕李忱独处殿中。
......
李浈知道,单凭自己的话几乎不可能改变皇帝老爹的决定,他也知道李德裕日后被贬崖州司户在所难免。
但李浈就是如此,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但还是不甘心地想去试试,以前的李浈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历史,但越是身在其中便越是能体会到太多的无奈和遗憾,所以自己便忍不住想要去做些什么,即便是改变了历史的走向,但自己却能无愧于心。
正如郑亚,若是依照史书记载,郑亚此时已被白敏中挤出朝廷之外遣往桂西,但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让白敏中的一场算计落空,与此同时本应与父亲通往桂西的郑畋也因此留在了京城,这一切已然与历史相悖。
翌日。
当胖嘟嘟的郑从谠出现在李宅之内时,李浈与郑畋、郑颢、刘蜕以及高骈、严恒正在正堂闲聊,见郑从谠进来,郑畋等人赶忙迎上前去。
“台文兄来得正好,就差你一个了!”郑颢大笑道。
郑从谠见状冲众人使了个眼色,而后朗声说道:“振威校尉李浈接旨!”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擢升李浈为昭武校尉,还是六品散官,只不过振威校尉为从六品,而昭武校尉是正六品,区别并不算太大,而这却让众人为李浈感到不平。
东都平叛虽然李浈为副使,但起到的作用无疑是毋庸置疑且有目共睹的,而陛下无论对于正使郑亚还是副使李浈,似乎都是口头上的表扬多于实际行动,没有实实在在的东西,表彰也便算不得什么表彰了,朝臣们自然不免议论纷纷。
当日,众人用过晌午饭后赖在李宅死活不肯走,直到坊门关闭后李浈不得已之下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
是夜,李浈、郑畋、郑从谠、郑颢、高骈、刘蜕与严恒、赵婉于正堂宴饮,原本赵婉是要回避的,但在李浈的执意要求下不得已留了下来。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众人不免均已微醺,只见郑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后,冲大笑道:“泽远啊,你这宅子什么都好,但唯独缺了一样东西!”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浈的决定
“不知贤兄所言何物?”不待李浈回答,严恒倒是抢先问道。
闻言之后,郑颢与郑畋等人相视一笑,道:“琴师、歌姬啊!以泽远之才名府中怎么能少得了这些呢?否则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这才子之名?”
众人当即连连称是,唯独赵婉脸一红垂首不语。
李浈见状不由朗声大笑,而后赶忙岔开话题,冲郑畋等人笑道:“要说才学,在座诸位兄长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浈不过徒做了几首歪诗罢了,怎能与诸兄相比!如今四海承平陛下圣明,诸位兄长将来定为朝廷栋梁,浈比不了的!”
闻言及此,郑畋面带愁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长叹一声。
“怎么?台文兄有何烦心之事?”李浈笑问。
“哈哈哈,他还能有什么,无非是郁郁不得志的牢骚罢了!”一旁的郑颢大笑道。
与郑颢、郑从谠和高骈相比而言,郑畋才名绝不在此三位之下,但若论官职、地位的话,郑畋倒是的确要低人一筹。
郑从谠为中书舍人,可谓已经踏上了宰辅的必经之路;高骈为神策军都虞候,手握禁军部分兵权;而郑颢为右拾遗,乃是陛下身边亲近之人;只有郑畋,不过是个还未上任的小小渭南县蔚,与旁人相比起来虽算不上云泥之别,但也足以教人心中不快了。
“唉,只叹冯唐易老,无奈李广难封,我又能如何呢?来,吃酒!”郑畋脸色沉重,举杯复饮。
“呵呵,此句不妥,台文兄正值鼎盛之年,理应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等的胸怀洒脱,怎么说起话来倒像是个垂暮老者!台文兄所欠缺的不过是个机会罢了!”李浈笑道。
“是啊,缺的是个机会,可这机会又在何处呢?”郑畋苦笑道。
郑畋的这句话无疑给了李浈极大的触动,使得他突然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抛开这般不论,不知台文兄对藩镇如何看待?”李浈试探性地问道。
郑畋想了想后,缓缓答道:“藩镇起于天宝十大节度,起先只掌一地军权而不涉民政,但自开元后期始藩镇逐渐总揽军政大权,已与分封割据之诸侯无异,而此也是安史叛乱的根源所在,叛乱爆发之后玄宗为振军心而又使藩镇数目倍增,此后虽平定安史叛军,但河北三镇节度仍由叛军所部担任,而正因如此,直接导致河北三镇始终徘徊于朝廷边缘,据闻时至今日河北三镇竟还有百姓称安史叛贼为二圣,可见其已深入民心!”
“河北三镇如此,各地藩镇虽说不敢明目张胆悖逆朝廷,但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所有人都清楚,不过如今的藩镇已然呈尾大不掉之势,但大唐如若再复开元之盛,必先除藩镇之患!”
“但藩镇业已做大,想要摒除何其之难!”李浈紧接着说道。
“不错,摒除藩镇之患绝非夕年之力可为,且稍有不慎便重蹈安史覆辙,但,即便花上十年、二十年去做此事,对我大唐来说也是千秋万世的功业!”郑畋说着竟起身而立,慷慨激昂之状令众人无不侧目。
“台文所言有理,但除却藩镇之外,还有宦权、党争,此三弊不除,盛世难复!”郑从谠随即说道。
“然,知其弊易,去其乱难!”李浈皱了皱眉头沉吟说道。
“贤弟以为难,愚兄却以为难不在此,而在于明君贤臣!”郑畋当即反驳道。
不待李浈发问,郑畋便紧接着说道:“纵观历代盛世,无一不是君明臣贤,太宗文皇帝继位之初,内有义军起事,外有突厥犯边,其政局动荡远胜今时,但太宗皇帝举贤纳明,朝野内外上下一心,文有魏征、玄龄等治世能臣,武有二李、尉迟等百战之将,方才成就了贞观之治,也被后世君臣奉为楷模,而玄宗明皇之初亦有姚崇宋璟、子仪光弼,所以才有开元之盛,但无奈玄宗晚年昏聩,亲小人而远君子,如李林甫、杨国忠之流,致使安史叛军攻入长安,细想之下,藩镇也好、宦权也罢,皆是自开元晚期而发,由此来看,盛世之难不在内忧外患,而在君臣之心!”
郑畋侃侃而谈,神情时而激愤难平,时而潸然泪下,时而厉声怒喝,时而悲呼叹长叹,令得在座之人无不感同身受、击节称快。
或许从没有如今日这般快意恩仇,郑畋说罢之后连饮七杯,竟脱去袍衫鞋履,在堂下自顾起舞。
高骈见状不由纵声大笑,而后摘下腰间佩剑,和着郑畋的舞步学着春秋古人之法弹剑而奏。
郑从谠、郑颢与刘蜕三人也倍感兴奋,举杯痛饮三杯,而后一前一后和曲长歌。
“都疯了!”李浈见状不由摇了摇头笑道。
严恒倒还好说,毕竟出身贵胄之家,对这些文人的疯狂之名早有耳闻,此时见状只是咧嘴傻笑,但赵婉见状却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向李浈使了个眼色自顾退了出去。
“吴总管,再上三坛好酒!”李浈大笑,但心中却有一颗种子已然悄悄萌芽。
是夜,众人酩酊而醉,席地而眠,李浈望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这几位,心中不由暗自感叹,在后世史书中一个个振聋发聩的人物,谁成想如今会在自己面前这般放浪形骸呢?
郑畋所言无疑让李浈的心倍感震撼,而郑畋的这番心声无疑也代表了当今文人士子的心中所想,在大部分士子们看来,读书的目的就是一为做官,但更重要的却是不甘庸碌一生。
而郑畋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将来的他势必会光耀万丈,不仅如此,或许因为自己的出现,郑畋的一生即将彻底改变。
醉意微醺的李浈望着大明宫的方向遥遥一拜,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即将改变大唐命运的决定,一个完全背离了史书的决定,更是一个危机重重又异常艰辛的决定。
诸君之位,我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蛮夷犯边
李浈并非贪恋权势之人,以前的他是李承业的儿子,所见所闻斗不过是局限于江陵一地,而现在他是皇帝李忱的儿子,所见所闻也尽是家国大事,周围结交的也尽是些满怀雄心壮志的青年才俊,身处其间李浈不免深受感染,心底那颗复兴大唐的种子在悄然生根发芽。
毕竟,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李浈具备这个条件,而相对于还不曾见面的弟弟郓王李温来说,自己的目标更明确,自己的心性也更成熟。
正因如此,李浈才决定要为这个大唐做点什么,虽然自己曾一度惧怕悖逆历史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此时此刻,李浈身边有这么多的朋友,身后有那个万乘之尊的皇帝老爹,而自己还怕什么呢?
翌日,延庆公主府。
这是李浈第三次踏入延庆公主的府门,不过这次的延庆公主府已然搬到了崇仁坊。
而事实上崇仁坊才是各公主真正应该待的地方,只不过之前由于武宗宠溺延庆公主才特准其住在十六宅。
经过李浈的提点之后,延庆公主也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于皇叔祖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当初自己在京城、在朝廷内呼风唤雨的时代已经过去,而自己必须要学会低调做人。
李浈静静地坐着,接过延庆公主亲手递来的茶盏,笑道:“倒是没想到在下还能受到殿下如此礼遇,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了!”
一身淡青色襦裙的延庆公主闻言后莞尔一笑,道:“本宫也没想到在朝中如日中天宠极一时的李泽远竟还能再次踏进公主府的门,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李浈笑了笑,而后轻啖一口茶汤,而后将延庆公主的鱼符双手奉上,道:“此番前来不为其他,只为感谢殿下相助之恩!”
延庆公主接过鱼符,而后笑道:“在此之前崔延不过是本宫府上的一名侍卫,在本宫的引荐下他这才一步步坐上了忠武节度使的位子,所以这个人情他不敢不还!”
李浈闻言面色略显犹豫,因为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延庆公主一些事情。
但就在李浈思忖之际,却只听延庆公主又道:“不过,崔延此人心机颇深,即便是帮你这个忙,怕是也不会答应得如此痛快,说说吧,他如何为难你了?”
李浈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心道你还真是了解你这个奴才啊!
“为难倒也不至于,不过最后他倒是被我吓得够呛!”李浈笑道。
延庆公主微微一滞,而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想来也是了,你连本宫都敢栽赃陷害,又何况是他!”
“殿下所言差矣,这怎么能算是栽赃陷害呢?明明是殿下先算计的在下!”李浈一撇嘴说道。
“是啊,那又能怎样?”延庆公主很认真地说道。
李浈:“......”
“想来阿耶也快到幽州了,估摸着再过几日我也该去幽州了,我那宅子......”
“放心,本宫不会烧的!”衍庆宫主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
延庆公主:“......”
临走之前,李浈回身问道:“殿下,不知咱们算不算是朋友呢?”
延庆公主想了想,道:“算是吧!”
“好!”李浈笑了笑,转身离去。
对于延庆公主,李浈对其并无什么恶意,毕竟论辈分的话自己还是其堂叔,其本心不坏,在朝中也有些影响力,李浈相信日后自己总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此时对其多加示好,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离开公主府后,李浈径直去了大明宫,有些事、有些人必须要在自己临去幽州之前向自己的皇帝老爹禀明。
当李浈正要走进麟德殿时,恰巧碰到周规走了出来,见是李浈,周规一把将其拦了下来。
“你现在最好别进去,陛下正与白相等人议事!”周规说道。
“怎么?又出了什么大事?”李浈问道,因为现在正值晌午,按理说正是用饭的时候。
“唉!近日来奚人与契丹诸部连连骚扰边境,陛下为此震怒,叱令张仲武即刻发兵讨伐,但张仲武就是一拖再拖迟迟不见动静,今日刚传来奏疏要求延缓对奚人用兵!”周规压低了声音说道。
“为何要延缓?”李浈不解。
“这个我便不得而知了,况且也不是我一个小小主事能插手的事!”周规说道。
李浈点了点头,此时只见白相等人相继而出,除了白敏中之外,还有尚书省兵部主官,以及几位翰林学士。
“哼!”白敏中一抬眼见是李浈,脸色当即拉得老长,口中冷哼一声。
“哼!”李浈自然不甘示弱,同样回敬一声冷哼,惹得众人当即掩嘴偷笑。
对其他朝臣一一见过行礼之后,李浈这才踏进麟德殿之内。
只见李忱正一脸怒色地坐在胡床之上自顾生气,一旁的王归长则立于其身侧垂首不语,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孩儿拜见阿耶!”李浈躬身行礼。
见是李浈,李忱脸上的怒色稍稍收敛,问道:“嗯,还以为你不来看朕了!”
李浈笑道:“本来是不想来的,这不是最近没钱了吗!”
李忱:“......”
“混账货!”李忱不由得笑骂道。
见李忱愁云尽消,王归长也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方才见阿耶愁眉不展,不知是何事惹得阿耶如此?”李浈紧接着问道。
话音刚落,李忱原本已经现出笑意的脸瞬间再度阴沉起来,不由气道:“那个张仲武,朕让他发兵讨伐奚人、契丹诸部,他反倒给朕讲起大道理来了!绕来绕去只两个字,不发!”
“哼!此田舍汉,朕终有一日要将他拿了问罪!”李忱拍案怒斥道。
“哦?不知他可说了什么理由?”李浈问道。
闻言之后,李忱将案上的奏疏拿起,说道:“过来自己看!”
李浈闻言快步上前,而后双手接过奏疏细细翻看,片刻之后,李浈不禁疑惑道:“张使君说大军尚且准备不足,且北方蛮夷诸部坑壑一气,此时用兵势必损失过重,孩儿觉得也不无道理啊!”
“不无道理?!他张仲武手里攥着朕的五万精兵,讨伐所需辎重粮草也由朝廷一应供给,他需要准备什么!他还能准备什么!”李忱顿时怒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子郑畋
李浈想了想说道:“阿耶可还记得前阵子黠戛斯的来使?”
“嗯,那又怎样?难不成朕还指望黠戛斯替朕出兵讨伐不成?”李忱当即答道。
“若孩儿所料不错的话,此时北方奚人、契丹、室韦甚至黑水靺鞨诸部已结成同盟,若此时出兵讨伐的话,虽说我天朝大军也胜券在握,但无疑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我想张使君的难处也便在此吧!”李浈缓缓说道。
“此言倒也非虚,不过那些个蛮夷既已结成同盟,放任下去只会让其变本加厉地侵袭我大唐边境,早些用兵岂不是也能让百姓们少受些苦?”李忱点了点头说道。
“阿耶体恤爱民之心孩儿感同身受,但不知阿耶想过没有,若是能从中瓦解蛮夷同盟,到时再对其以雷霆之力给予致命一击,如此可保北境数十年的安定!”
“莫要遮遮掩掩的,心里想什么快些说出来!站着做什么,王归长,赐坐!”李忱闻言后不禁也来了精神,口中不禁催促道。
李浈想了想,说道:“其实瓦解蛮夷同盟也不难办到,记得以前孩儿便向阿耶提起过,回纥残部现多仰仗于傒人、室韦庇佑,只要我们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黠戛斯,那么黠戛斯必然会不遗余力追剿回纥残部,如此对我们来说便是个机会!”
“嗯,不过黠戛斯要的只是回纥人,于其他蛮夷并无仇怨,如何能将其同盟瓦解呢?”李忱不禁疑惑道。
李浈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世上没有坚不可摧的同盟,结盟者越多,暴露的弱点也便越多!只是目前我们有两个选择!”
“两个?那你说说看!”李忱笑问道。
“一,遵照阿耶的旨意即刻出兵,但代价势必要大上许多,而且只能让蛮夷诸部在短期内安分一些;二,一年后用兵,以极小的代价换取幽州边境的长治久安,不知阿耶选择哪个呢?”李浈笑了笑问道。
“若真能如此的话,自然后者为佳!不过你真能做到么?”李忱满脸狐疑地问道。
“既然孩儿说了,那便一定能做到,只是......”李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有什么要求便说!以后再这么吞吞吐吐的,朕定不饶你!”李忱佯怒道。
“只是孩儿初到幽州,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做事,所以需要几位......”
“需要几位帮手,你不是已经将高骈骗去了了么?”不待李浈说完,李忱略带不满地问道。
“是啊,高将军是武将,所以孩儿还需要一位文士啊,这样一文一武才平衡嘛!”李浈讪笑道。
“你这是什么歪理,不过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不知你看上朕的哪位臣子,先说来听听,然后朕再决定给不给!”李忱皱着眉头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人物,郑亚之子,郑畋!”李浈笑道。
“郑畋?就是那个刚从宣武军被擢升为渭南县蔚的郑畋?!”李忱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李浈闻言顿时一愣,郑畋在这京城之中绝对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但却没想到皇帝老爹竟在一瞬间便说出了郑畋的官职履历,单单这份心计便无人能及。
而李浈这才想起,史书中曾记载了这样一段话:上,聪察强记,宫中厮役给洒扫者,皆能识其姓名,才性所任,呼召使令,无差误者。天下奏狱吏卒姓名,一览皆记之。
如此一来,李浈不禁恍然大悟,难怪皇帝老爹要传唤什么人的时候从不称其官职,而是直接称呼姓名,也难怪能记住郑畋此人,这聪悟强记的优点竟与自己一模一样,呃,好像说反了。
“据吏部呈上来的考校说此子擅文书,通兵略,明大义,知礼数,守孝悌,所以朕才决定将其擢升渭南县蔚以观后效,想必其此时还不曾上任吧!”李忱问道。
“阿耶明察秋毫,郑畋确实还未上任!”李浈答道。
“嗯,既然你开了口,那朕也不好拒绝,朕可以把人给你,但你别忘了答应朕的两件事!”李忱点了点头说道。
“啊?怎么就两件事了?”李浈苦着脸问道。
“你莫要跟朕在这里胡搅蛮缠,第一件事一年之内在卢龙军内必须有一支终于自己的队伍,人可以不用多,但是要绝对忠于你,忠于朕!第二件事便是这边患之事,一年后朕若是再听闻幽州边患,朕拿你是问!”
“这个......”
“怎么?你想反悔?!”李忱微微眉毛一挑,问道。
“好吧,孩儿答应便是了!”李浈一副免为其难的样子。
李忱见状顿时笑骂道:“怎么看你这幅样子倒像是朕逼着你似的!”
李浈嘿嘿一笑,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说道:“不过孩儿还有一事,还望阿耶慎重考虑一二!”
“哦?何事?”
“卢龙节度使张仲武,既然阿耶准备用卢龙军讨伐蛮夷,那么是不是应该事先安抚一下张仲武呢?”
李忱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竟懂得这般权衡之术,不错朕早已决定为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不过却不是现在,这憨货屡屡上疏悖逆朕的意思,若不冷落他一阵子的话,他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明年待朕举行完圜丘大礼后再行封赏不迟!”
闻言之后,李浈这才又拍了一会老爹的马屁后告退而出。
当李浈回府刚进了门,吴总管便前来禀告道:“少郎君,青龙寺的圆仁法师正在正堂等候!”
李浈闻言一愣,而后讶异道:“圆仁法师来做什么?”
“这个小人便不知了,刘蜕正在前堂招呼着,要不您先过去看看!”
李浈点了点头,而后径直向前堂走去。
见李浈归来,正与刘蜕相谈甚欢的圆仁缓缓起身,而后双掌虚合,笑道:“老僧唐突造访,还望小施主见谅才是!”
“呵呵,能得法师亲至,小子这里蓬荜生辉,倒是小子让法师久等了!”李浈笑着招呼圆仁入座,而后随口笑道:“方才看法师与复愚兄相谈甚欢,不知在谈些什么呢!”
圆仁与刘蜕相视一笑,而后说道:“在小施主的府上,自然谈的便是小施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新的征程
“小子不过一介乡野世俗之人,哪里比得法师这般大自在!”李浈笑道,同时招呼圆仁入座。
“佛门中人有佛门中人的苦恼,世俗人有世俗人的乐趣,本就没有是非好坏之分!”圆仁颔首笑道。
“呵呵,法师高见小子受教了,但不知法师造访有何贵干?”
圆仁闻言后想了想,道:“说来惭愧,今日冒昧登门确有一事相求!”
“法师但说无妨,小子若能办到定然竭力而为!”
只见圆仁轻叹一声,道:“老僧随遣唐使入唐已有八年,历经大唐佛门盛衰,虽天资驽钝但却也参悟了些佛门法理,但毕竟使命在身,明年便要归国以弘扬大唐佛法,不过心中却有一桩夙愿终究无法达成,老僧希望在有生之年再次巡礼五台山佛门圣地,但无奈已年老体衰,恐无法长途跋涉而往,听闻小施主即将去往幽州,所以......”
“所以法师希望小子能代您巡礼五台山?”李浈笑道。
圆仁闻言后点了点头,“不知小施主可方便?”
“能代法师巡礼佛门圣地,小子实在荣幸之至,又岂敢不从!”李浈大笑。
而一旁的刘蜕见状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后始终没有说出口
圆仁闻言顿时面色大喜,口中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僧便多谢小施主了!在此期间,老僧要去东都拜访一位老朋友,不知小施主可有什么需要老僧捎带的东西?”
李浈想了想道:“别无其他,但求法师为其解开那道心锁!小子感激不尽!”
圆仁点了点头,道:“若能为其解开心锁,老僧也算是积了一件功德,自当尽力!”
待圆仁走后,李浈问刘蜕:“复愚兄,你方才似乎有话要说?”
刘蜕轻叹一声,道:“五台山的寺庙在武宗废佛时已毁损殆尽,此去怕是不能随愿了!”
李浈点了点头,道:“方才我也想到了此事,但老法师心愿如此,我也不好说破,如今也只能聊尽人事了!”
......
翌日。
朝会之上,李忱当众任命昭武校尉李浈为幽州行军司马兼侍御使,赐银鱼袋;擢升渭南县蔚郑畋为幽州押衙朝议郎行幽州长史;调任神策军都虞候高骈为幽州左厢马步都虞候摄监察御史。
待宣旨完毕之后,众臣不禁议论纷纷,将李浈调往幽州这倒无可厚非,毕竟是随其父李承业而往,但将郑畋和高骈一同调至幽州就不免让人揣测纷纷了。
但揣测归揣测,毕竟郑畋也好,高骈也罢,在朝中的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是以众臣虽不明所以,但却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朝臣出面反对。
而对于刘蜕来说,十一月南院的版榜即将下达,而且幽州也并非其心中希冀之地,既然如此李浈也不强求,只让刘蜕在京城自己宅子里安心住下。
“少郎君恩情,刘蜕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那便不报了,反正我这一走宅子也空着,你留在这里也好,另外平日里的一应用物会有人定期送来,若有什么难处尽可去寻郑颢、郑从谠,若连他们都解决不了的话便去崇仁坊找延庆公主,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理,不过待你金榜题名时可莫要忘了我才是啊!”李浈大笑道。
自己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将自己走后的各项事宜安排周全,也算是对刘蜕有所担待。
临行之前,李浈又逐一拜访了延庆公主、卢商、、李景让、李景庄、郑亚等人,毕竟自己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也就屈指可数的这么几位,况且这些人都曾经或多或少地帮助过自己,登门行礼道一声谢谢,也算是尽了自己的礼数。
两日后,李浈与郑畋、高骈、严恒、赵婉等人踏上了前往幽州的官道,另外还有上次前往东都平乱时的那五名老兵,除此之外还有高骈亲自从神策军中挑选出来的三百精骑。
李浈骑马回身而望,唯有郑颢、郑从谠、刘蜕、周规以及府中吴总管等人依旧还恋恋不舍地注目相送,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人。
李浈冲众人遥遥叉手而拜,自己在京城的日子尚未满两个月,所经历的事情却已算得上惊心动魄了,但李浈知道,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在自己所选择的这条路上还有更多的困难和危险,且已再无回头之理。
郑颢等人的身影已逐渐远去,唯有身旁挚友与身后这三百精骑紧紧相随,李浈知道,这些人将是自己通往帝王之路上的本钱,也许这三百人到最后会所剩无几,甚至全军覆没,但这本就是一条不归之路。
自己无法保证他们到最后都能活着,但自己一定会做到让那些活到最后的人富贵一生,让死去的人门楣光耀、青史留名。
“泽远,此去幽州之后,陛下交代了愚兄一桩事!”高骈凑到李浈跟前笑道。
“又是学习骑射之术吧!”李浈不用猜也能想到自己的皇帝老爹能交给高骈的没什么好事。
“哈哈哈!不错,不过陛下的要求也不太难,不过是普通士兵的最低要求罢了,容易得很!”高骈大笑道。
“哦?那普通士兵又是什么要求?”李浈不禁好奇地问道。
高骈正要开口,却只见严恒凑上来插话道:“这个俺知道,凡我大唐步卒可自主使用伏远弩,射程三百步,要求至少四发两中;射程二百三十步的擘张弩,要求也是四发二中;另还有射程两百步的角弓,要求四发三中,射程一百六十步的单弓弩,要求四发两中!”
闻言之后,李浈不禁咋舌道:“这么麻烦?”
“哈哈哈,严恒兄弟所言不错,不过这仅仅是步卒的要求,若是骑兵的话还要有马槊、横刀、骑射的训练,而若是步卒中陌刀兵的话,要求便更加严苛,可以这么说,便是一千步卒中能寻得五六名有潜质的陌刀兵便已是很不错的几率了!”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当初某最希望做的便是如虢国公李嗣业那般的陌刀名将,不过终究还是在臂力之上无法达到陌刀兵的要求!”高骈说到这里不免长叹一声,脸上带着无尽的遗憾之色。
“嘿嘿,要俺说的话,有一人若不为陌刀将便实在是可惜了!”严恒凑过来对李浈神秘地笑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僧愿诚
“李漠?”李浈当即想到了自己那个臂力超群的二弟。
“李漠是谁?”高骈讶异道。
“李漠便是泽远的二弟,虽较他还小上几岁,但自幼却是力大过人,做个陌刀将想来不在话下!”严恒笑道。
高骈闻言却是一脸的不屑,道:“严恒兄弟莫要胡说,便是连某都达不到要求,他一个小娃子能行?”
“嘿嘿,那么敢问高将军十岁时可能举起两石重的铜鼎么?”严恒笑问。
“十岁?两石?”高骈闻言顿感惊骇,脸上神情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不过刚刚能艰难地举起三石的重物,而对方在十岁时便已能举起两石重的铜鼎,这于高骈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见高骈这般神色,严恒不禁得意地笑道:“如今李二郎十四岁,却已能举起三石的重物了,且坚持一刻后依然面色如常、呼吸均匀,这陌刀不足一石重,即便是作战之时以这三石之力挥舞陌刀也绰绰有余了吧!”
“这......泽远,此话当真?”高骈转而向李浈问道。
李浈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我那二弟却是异于常人,臂力之大便是那些军中精壮的老兵也无法相比!”
“既然如此,那某一定得见识一下这位少年奇才了!说不得能为我大唐培养出一位如虢国公那般的陌刀名将呢!想来某这辈子是与陌刀无缘了,若是能培养出一位陌刀将来也算不枉此生了!”高骈闻言后一脸兴奋地说道。
“是啊,我也许久没见到二郎了,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想他!”李浈不由叹道。
“急什么,此去幽州不就能见到了吗!”严恒咧嘴笑道。
......
一行人自长安出发,出函谷关自北而上,经河中府、晋州、汾州后抵达太原府,在太原歇息一日后,又经过三日终于到达五台山。
五台山地处成德节度与义武节度交界之处,最初之时五台山为道教所属,初名清凉山,传说文殊菩萨曾暂居于玄真观的石盆洞内,自东汉年间,佛教传入中国,佛国高僧迦叶摩腾、竺法兰从洛阳来到清凉山,因此处曾为文殊菩萨所居,是以二人欲建佛寺,但却为当时道教所不容。
无奈之下二人上奏汉明帝,在明帝的主持之下,佛道两家约期焚经,期间道教经文尽数焚毁,而佛教经文竟完好无损,所以明帝允许二僧于清凉山建寺弘法,寺院建成之后,明帝亲赐名为“大孚灵鹫寺”,也便是“显通寺”的前身,自此五台山开始逐渐成为佛教圣地。
而盛唐之时,五台山寺院更是多达三百所,有僧众三千余人,至德宗时期僧众更是多达数万人,会昌五年武宗废佛,至此五台山寺庙尽毁,僧众也被勒令还俗。
当李浈真正踏上这座佛教圣地之时,已是再见不到那种香火鼎盛、梵音袅袅的盛况,入眼之处尽是些残砖败瓦,随处可见残缺倒塌的佛像供物,其颓败之状不免让人顿感唏嘘。
因此处为佛门圣地,所以李浈将三百精骑留于山下,只与高骈、郑畋、严恒、赵婉四人前往。
“唉,倒是可惜了这些佛门清净之地竟遭此厄运!”高骈见状不由得轻声叹道。
“施主所言差矣,佛门虽清净之地,但若是没了清净的佛众,那也便算不得什么清净之地了!”
正在此时,一名垂暮老僧拄着一根树枝缓步二来,只见其身形清瘦,颧骨高耸,颌下白须枯槁,倒是与圆仁有几分相似,以至于让李浈觉得是不是这唐朝和尚们都是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待得老僧走进,冲众人合十行礼,笑道:“平日里这山中少有人来,今日见到诸位施主,老僧倒有些意外了,不知几位施主来此作甚?”
此时李浈赶忙回礼答道:“不瞒法师,小子受圆仁法师所托,前来山中代为巡礼!敢问法师这山中可还有完整的寺院?”
“圆仁法师?不知他如今可好?”老僧闻言后神情竟是显得有些激动。
“圆仁法师身子还算硬朗,只是不日即将归国,听法师此言难不成认得圆仁法师?”李浈讶异道。
“呵呵,老僧法号愿诚,当年圆仁来此巡礼之时,便是在老僧所在的佛光寺中,又岂会不认得他呢!不过会昌五年时此地佛寺尽毁,如今尚且完整的不过只有一座南禅寺,而佛光寺虽不曾尽毁,但也只剩下了几间僧舍而已!”老僧说到这里神色不免有些悲苦。
“佛光寺......”李浈沉吟道,对于佛光寺,来自于后世的李浈自然是了解一些的,此时听愿诚所言之后心中自然有些激动。
“那不知法师如今现居何处?”李浈忙问。
愿诚闻言后长叹一声道:“老僧如今便住在佛光寺之内,若施主礼佛的话可去山下南禅寺,寺中主持愿明法师乃是老僧师兄,定会招呼一二的!”
“既然圆仁法师最初便是在佛光寺礼佛,那么小子自然也应到此,还望法师莫怪小子唐突才是!”李浈赶忙回道。
愿诚闻言后不由面露难色。
李浈见状不由一愣,而后问道:“法师可否有什么难处?”
闻言后,愿诚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倒也并非老僧不愿收留,只是自会昌法难之后,这山上便定期有官军前来清查,一旦发现有寺院收留信众香客,便要收没随身财物,如若不应轻则一顿鞭笞,重则便是血光之灾,老僧只是不愿众位施主冒险罢了!”
众人闻言后不禁面面相觑,按理说陛下登基后已经责令停止一切毁佛行为,也正在逐渐努力恢复一些佛寺的重建,此时虽说不至于将五台山所有佛寺全部重建,但也绝不应有再阻止佛众信徒礼佛的动作才对。
而且听愿诚所言,这些官军所为竟与盗匪山贼一般无二。
“但不知是哪里的官军?”李浈问道。
“这个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此地属义武军治下,想来也是其所为了!所以老僧还是劝诫几位施主最好到山下的南禅寺礼佛,毕竟那里是朝廷允许留下的唯一所寺庙!”愿诚低声叹道。
“呵呵,既然如此,那小子便更要去佛光寺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违逆陛下的旨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佛光无佛
佛光寺,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位于佛光山之山腰,依山势而建,坐东向西、高低层叠,在会昌法难之前其中殿、堂、楼、阁将近两百余间,而其中仅正殿便占地十间,供奉有释迦牟尼佛及文殊、普贤二胁侍菩萨,寺中僧众两百余人,每日前来上香礼佛的信众更是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规模虽无法与京城里的青龙寺相比,但佛光禅寺在佛门中的地位却是青龙寺远远无法企及的。
而当李浈等人穿过山门踏入寺院时,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不免为此倍感震惊。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残砖败瓦,甚至几乎看不到一座完整的经幢、墓塔,而那两座正殿以及四座偏殿早已化为一堆废墟,至于客堂、经堂等处更是片甲不存,甚至连寺内的两处莲池都被生生填平,唯留了四五间僧堂以供包括愿诚法师在内仅有的十名寺僧居住。
而更让人感到惋惜的是,在这座名噪数百年的大佛光寺之内,竟是再见不到一尊完整的佛像。
似乎觉察到众人的心中的痛惜之意,只见愿诚双掌合十送了一声佛号,道:“寺中无佛,却心中有佛,只要怀有一颗敬畏之心,虽此地无佛,但在老僧看来却是处处有佛!”
话音方落,便只见有几名年轻的寺僧迎了上来,愿诚随即对二僧吩咐道:“会闻、会见,这几位施主来此礼佛,你二人务必安排周全些!”
“礼......佛?”二人不约而同地惊道,均是一脸的诧异之色。
虽心中不解,但毕竟是主持的吩咐,二僧也不敢怠慢,随即从那仅存的四五间僧堂里挤出了两间,但这两间堂舍实在太过局促,赵婉一人占了一间,剩下的几人实在挤不下,而此时只见赵婉红着脸怯生生地对李浈说道:“若......若实在不行的话,你便与我一间吧!”
话音方落,方才还吵吵嚷嚷的房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面对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赵婉羞涩之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而后众人又咧着嘴冲李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李浈佯怒瞪了一眼郑畋等人,而后一声不吭地将自己的布衾搬到了隔壁。(布衾:被褥的叫法,质地为麻,绸缎质地的叫做“锦衾”)
“二位兄长,你们说晚上他们会做那事么?”严恒一本正经地沉吟道。
郑畋闻言瞥了严恒一眼,而后冲高骈咧嘴一笑:“他问你呢!”
高骈则看了看严恒,而后默默将自己的布衾搬到紧挨着隔壁的靠墙处,“今晚为兄给你好好听听,明天一早告诉你!”
严恒:“......”
郑畋:“......”
用过斋饭之后,李浈等人在愿诚的带领下于这座无佛古刹内缓步而行,李浈望着四周破败之貌,不由叹道:“可惜小子无法做到与法师那般,这寺中无佛可礼,倒真教小子为难了!”
愿诚闻言轻声道:“小施主差矣,佛本无形无相,又有诸天法相,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乃至这寺中所见到的一切,皆是佛相所化,小施主又何必介意这寺中佛像的有无呢?”
李浈点了点头,虽然对于愿诚和尚的话依旧无法明悟,但却也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毕竟与高僧纠结这些问题那就纯粹是自己找虐的行为了。
正在此时,李浈却只见愿诚一脸的凝重之色,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随即问道:“法师何故面色如此凝重?”
愿诚摇了摇头叹道:“老僧奉劝诸位施主还是早些离开此地,在你们来此之时怕是那些官军早已得了消息,若再不走便晚了!”
李浈笑道:“此事无需法师忧心,既然我等不走,那便有足以应付此事,倒是小子心中有一桩事,还需向法师请教!”
见李浈执意留下,愿诚也只得作罢,随即对李浈说道:“既然如此,中凉气甚重还请小施主屋内说话,
李浈点了点头,而后冲高骈与严恒使了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自顾离去,而李浈、郑畋与赵婉三人则随着愿诚进了一间僧舍。
“此地稍显局促,诸位施主勿要见怪!”愿诚招呼三人入座,而后逐一倒了三杯清水,笑道:“寺中无茶可煮,唯有这杯清水可饮了!”
“清净之地自然要饮这清净之水......”
话还未说完,便只见严恒闯了进来,而后对李浈附耳说道:“来了!”
李浈点了点头,“可能应付?”
严恒答道:“高将军说可以!”
“记住留几个活口!”李浈吩咐道,严恒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而出。
郑畋见状也低声说道:“我出去看看!”
“千万小心!”李浈点了点头嘱咐道。
而一旁的赵婉则一脸的惊恐,向李浈身旁又挪了挪。
李浈见状,指了指自己身侧笑道:“坐到这里来吧!”
赵婉随即双颊绯红,但却也乖乖地又挪到了李浈身侧。
“咳咳......”愿诚轻咳几声,但望着二人的目光却是满带笑意。
“方才小施主说有一桩心事?”愿诚笑问。
李浈点了点头,想了想后答道:“是心事,也是困惑,借此机会想让法师为小子解惑!”
愿诚点了点头,道:“小施主说说看,老僧为化外之人,所习所悟也皆是些佛理箴言,想来也能帮得到小施主吧!”
闻言之后,李浈缓缓说道:“佛家以慈悲为怀,教人向善积德,小子自问虽不敢妄言善人,但却也秉承慈悲之心不愿多造杀孽,但小子将要走的这条路却又难免要造杀孽,不知该如何取舍!”
愿诚闻言后想了想,道:“佛法乃是自省之道,小施主能有此一问便足以可见并非从恶之人,众生善恶有度,七情六欲乃是众生本性,唯待人须以善为先,若他人以恶为报,那么其最终也难逃恶报,一切因果皆已注定,小施主又何须苦恼呢!”
李浈紧接着又问:“正如这寺外的官军,或许他们曾守护一方安宁,但如今却成了瞒上欺下、妄造杀孽的匪军,或杀或留都无法取舍!”
愿诚却是大笑道:“小施主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诸法无我,诸我无相,又有八正道、三十七道品,皆以劝人自谨为本,杀孽恶报,均在乎一念之间,如能弃恶从善自然佛心未泯,若执迷不悟又造杀孽,恶报也终将而至!”
正在此时,只见严恒再度闯了进来,只是这一次其神色显得异常紧张。
“大郎,是神策军的人!”
“什么?”李浈闻言顿时起身讶异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骨朵达
“神策军的人怎么会在这里?”李浈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知道,统共来了也就几十个人,不过为首那名武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神策军校尉,高将军已将他们围了,具体事宜还不清楚!”严恒答道。
“去看看!”李浈当即说道,而后又冲愿诚笑道:“法师教诲小子受用终身,此番捉了那些官军还需得去问个清楚!”
说罢之后,又对赵婉说道:“你暂且留在这里吧!”
“小心......”赵婉一脸的担忧。
李浈点头笑了笑,而后随着严恒转身离去。
寺外,数十名身着大唐步卒铁甲的士兵被早已埋伏在此的三百神策军士兵团团围住。
当李浈赶到之后,只见高骈正手握长槊与那为首的武将喊话,而一旁的郑畋则在外围一脸狐疑地紧盯着这群所谓的“官军”。
“神策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李浈随即问道。
郑畋闻言后摇了摇头道:“依我看他们根本不是神策军,虽然穿着大唐士兵的铠甲,但言行举止却丝毫没有大唐士兵的样子,而且那将领手拿一根狼牙棒,更别说是神策军了,便是连郡兵都不是!”
“某劝你们还是乖乖投降,如此还能保住性命!冒充神策军的名头打家劫舍、枉杀无辜,便是这一条便足够让你们死无全尸了!”正在此时,只听高骈怒声叱道。
而为首那将领却是浑然不惧,开口回道:“我等本就是神策军又何须假冒,至于打家劫舍确有此事,但你又何曾见到我等枉杀无辜了?!”
李浈闻言不免哑然失笑,心道这货倒也算是个异类,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在讨价还价。
见状之后,李浈不由拨开神策士兵缓步而出,而后举目望去,顿时被其吓得一惊,只见那武将身高近九尺,腰粗如柱,身着一袭明光铁甲,头戴护耳兜銎,手持一根狼牙巨棒,更为可怖的是其生得面色如炭,阔额塌鼻,眉如蚕蛹,眼球外凸,狰狞之貌形如恶鬼,任谁看了都不由得要吓出一身冷汗。
即便是高大壮硕的高骈在其铁塔一般的身子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李浈深吸了一口气,稍稍镇静之后问道:“你说自己是神策军,那你可认得他是何人?”
说着,李浈指了指身边的高骈。
那武将见人群中走出一名身形清瘦的青衫少年,不由皱了皱眉头道:“一个娃娃出来作甚!俺不和你个娃娃说话,让你们当家的人出来!”
闻言之后,高骈与郑畋二人不由将脸转向一旁,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而李浈顿时面色青白不定,面对这样一个憨货,一向自诩能言善辩的自己竟无言以对。
此时只见郑畋强忍着笑意说道:“此乃我大唐新任的幽州行军司马兼侍御使,见到上将还不快些下马见礼!”
那武将闻言后当即面色一滞,而后也只得乖乖下马,而后转身冲身后众人吼道:“都给俺下马!”
而就在其转身的一霎那,李浈的面色却是顿时一变,忙不迭地说道:“你是靺鞨人?”
闻言之后,包括高骈在内的众人不禁为之一愣。
“你怎么知道?”高骈讶异道。
“你没注意到他兜銎之下有根鼠尾辫么?”李浈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而此时那武将却是转身咧嘴一笑,道:“不错,俺是渤海国靺鞨人,看不出你这个娃娃竟是比他们眼光更毒一些!”
说罢之后,那武将摘下兜銎,露出了自己头上的小顶辫发,高骈、郑畋二人见状顿时恍然大悟,这种发式乃是靺鞨人所独有,所以此时可以确定此人为靺鞨人无疑。
“哦,那便难怪了,渤海国的黑水靺鞨部军制效法大唐,倒也也曾听说过他们那边也设有神策军与左右二卫,不过渤海国与此时相距千里,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而此时只见那武将冲李浈微微一行礼说道:“俺叫骨朵达,乃是渤海国神策军步军校尉,此番落入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只有一条,俺来此地只为求财却从未杀人,杀俺可以,但不能污蔑俺的清白!”
“呸!你这靺鞨獠子还有脸自称清白?!”严恒闻言顿时破口大骂。
“你也是个娃娃,俺不与你一般见识,你们汉人阴诡狡猾,以众击寡还不算,竟还用奸计算计俺,如今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骨朵达嗤笑一声说道。
“好!既然你不服,那本将今日便让你心服口服!”高骈闻言后顿时一步跨出,而后对众神策士兵说道:“把你们的弓箭都起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插手!”
郑畋见状正要劝阻,却被李浈一把拦住,笑道:“台文兄稍安勿躁,且看看此人有什么本事!”
众神策士兵见状当即后退十步闪开一处场地,只见高骈手持长槊横于身前,指着骨朵达怒道:“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否则到最后莫要再说本将欺负你!”
骨朵达闻言后当即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就你这么个小矮子也敢在俺面前叫嚣,来来来,俺让你先出手!”
“小矮子?嗯,此话倒也不假,我们所有人在他看来都是小矮子!”李浈不由笑道。
而高骈闻言后却是怒喝一声,扬起长槊向骨朵达直刺而去,而骨朵达见状之后竟是不闪不避,扬起手中狼牙棒只轻轻一拨便让高骈的长槊刺空,但高骈却顺势将身子一扭,手中长槊在空中急转而回,向骨朵达的腰部横扫而去。
“千里兄果然好功夫!”郑畋见状不由得赞叹道。
显然骨朵达并未料到高骈方才那一刺不过是虚晃一招,这一横扫才是真正的实招,然而此时再躲却已是来不及,无奈之下只得将狼牙棒竖于身侧以抵挡高骈扫来的槊锋。
锵——
高骈这一扫显然已尽全力,而骨朵达仓促之下力道未济虽挡住了槊锋,但却被高骈这一势大力沉的一击扫了一个趔趄。
高骈见状顿时面露得意之色,而骨朵达的脸色则顿时涨得通红,气得口中大喊一声道:“汉人奸诈,此番俺定不留情!”
言罢之后,只见骨朵达索性将身上铠甲褪下,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再加上其狰狞的面目,此时看上去竟真的如恶鬼一般无二。
骨朵达扬起手中狼牙棒劈头便向高骈狠狠砸去,没有任何繁杂的招式,只简简单单的一砸,仅仅凭的是那一身神力,却顿时让高骈面色大变。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异人悍将
“住手!”
就在骨朵达的狼牙棒即将落下之时,却只听李浈一声厉喝。
骨朵达的狼牙棒终究没有砸下来,而是在高骈高高横起的长槊前生生止住了去势。
天生神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能将这种神力收放自如,而骨朵达无疑正是这一种人。
早已面色一片惨白的高骈艰难地站起身来,而面对骨朵达时,脸上却已没了方才的倨傲。
只见骨朵达冲李浈嘿嘿一笑,道:“俺知道你会喊停,否则就俺刚才那一棒子能将这小矮子砸成肉泥!”
闻言及此,高骈面色有些难看,但却也对骨朵达颔首致意,毕竟刚才的确是人家手下留情。
李浈等人不由得暗暗心惊,高骈的功夫即便是在神策军将领中也都是数一数二,但如今在这骨朵达面前竟走不出一个回合,如此猛将作为自己的敌人那无疑将会是一件极其恐怖之事。
但即便如此,李浈还是装作一副镇静之色,淡淡地笑了笑,道:“呵呵,我方才喊停不过是让你死得明白些罢了!”
闻言之后骨朵达顿时一愣,而后怒道:“难道你想耍赖不成?方才明明是俺胜了!”
“对,是你胜了,但你别忘了,你身为渤海**人却在我大唐境内打烧杀抢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也不管你的功夫多好,说得轻些你是异族匪军,说得重些这是渤海国在对我大唐宣战!只消我一封奏疏,来日渤海国便会在我大唐百万雄兵的铁蹄之下片甲无存!你可相信?”李浈说罢之后,右手轻抬起。
“杀!”
三百神策士兵齐齐怒喝一声,同时弯弓搭箭,箭锋直指骨朵达等数十名靺鞨士兵。
见状之后,骨朵达的脸色顿时大变,而其身后的靺鞨士兵也瞬间围成圆阵。
“哼!俺与渤海国早已断绝了关系,事情是俺做的,后果也由俺一人承担,方才已经说过俺只为求财,却不曾杀过一个汉人!你杀俺可以,但不能污了俺的清白!”骨朵达将身子一挺,上前一步冲李浈怒道。
“好!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便杀了你,然后拿你的人头献给渤海国王!”李浈笑道。
“等等!你杀俺,俺无话可说,但俺有一个条件!”骨朵达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顿时令得李浈等人忍俊不禁。
“呵呵,憨货!你如今已落入我的手里,居然还跟我讲条件?!”李浈忍不住笑骂道,但心中却有一种直觉,骨朵达此人并不坏。
骨朵达闻言后面色通红,但却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你若信俺,今日便放俺回去,待俺安顿好了俺娘和阿妹,明日自来寻你,到时是杀是剐俺绝不皱一下眉头!”
严恒闻言后倒是先皱了皱眉头,而后一脸诧异地对郑畋说道:“台文兄,这货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郑畋笑道:“大凡异人,都有些缺陷!”说罢之后,郑畋想了想又道:“你也有的!”
严恒:“......”
李浈闻言后缓缓向骨朵达走去,而高骈却将其一把拦住:“泽远不可!”
李浈冲高骈笑了笑,道:“放心,他不会伤我!”
说罢之后,李浈抬腿缓步走至骨朵达跟前,而骨朵达口中却是冷哼一声。
当真正站在骨朵达这尊黑铁塔面前时,李浈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是多么地找虐,李浈七尺身材不过才堪堪到了骨朵达的上腹处,李浈仰着脑袋看了看骨朵达,而后很有自知之明地向后退了五步。
“我今日可以放你走,不过你得将你手的东西交给我!”李浈指了指骨朵达手的狼牙棒。
骨朵达闻言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李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狼牙棒,虽然不舍,但还是上前一步向李浈递了过去。
“给你!不过你这个小矮子能拿得动俺的兵器?”骨朵达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呵呵!”李浈轻蔑地笑了笑,而后转身走回,而骨朵达则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目送李浈离去。
“呵呵是个啥意思?”骨朵达喃喃自语。
“大郎,你怎么不拿,也好让灭灭那獠子的威风!”严恒嗔怪道。
李浈白了严恒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拿不动!”
严恒:“......”
“你可以走了!”李浈对骨朵达说道,而后示意众神策士兵让开一条退路。
“你......真的肯放俺们回去?”骨朵达惊讶地问道。
“记得明日来此送上你的人头!”李浈淡然笑道。
骨朵达闻言后默默地穿好铠甲,而后将手中狼牙棒猛地插在地上,冲李浈叉手说道:“好!看不出你这个娃娃倒也算个真男人!俺骨朵达佩服!明日辰时,俺自会前来!”
说罢之后,骨朵达一抬腿跨上马背,而后率领众人绝尘而去。
“泽远,你真的信这獠子?”高骈问道。
李浈点了点头,道:“我信!”
“哈哈哈!恭喜泽远贤弟收一员猛将!”郑畋此时大笑道。
而高骈闻言后先是一怔,而后瞬间明白了郑畋的意思,当即也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泽远还真是深谋远虑,不过此人若不能收服的话,还是杀了的好!”
李浈点了点头,高骈所言听上去虽有些残忍狠辣,但事实就是如此,试想若是日后与其沙场交锋,谁能挡得住那根狼牙巨棒前进的锋芒?
所以,这种人一旦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就只能狠下心肠将其斩杀。
......
虽是暮夏时分,但山上的夜却已显得格外清冷,尤其在这四周破败景象的映衬下,更显得寂寥、萧索。
这是李浈第一次与女孩子同处一室,前世如此,后世依然如此,是以此番看上去倒是比赵婉更显得拘谨不安。
赵婉见状忍俊不禁,轻声笑道:“少郎君整日在外面那般威风,怎么现在看上去却是比奴家更害羞?”
李浈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道:“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与此同时,在墙壁另一端,三颗脑袋一字排开紧紧将耳朵贴着墙壁,生怕错过隔壁的任何声响。
“怎么没动静?”高骈皱了皱眉头说道。
“哪能一上来就干那事?肯定得酝酿一下了!”郑畋很耐心地解释道。
“哼哼,依我看肯定是大郎怂了!”还是严恒比较了解李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