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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盏清茶     大唐顽主txt下载     大唐顽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苍天无眼

    李德裕沉默,因为他不知如何作答,因为这本就是这世间的生存法则,因为这本就毫无道理可言,因为一个人的出身即决定了他最终的命运。

    “难道赵婉就该死?难道小子就该死?”李浈哭着笑了,“赵婉的阿耶已经死了,有何等的深仇大恨非得赶尽杀绝么?难不成活了一个赵婉就天下大乱了么?难不成死了一个赵婉就四海升平了么?”

    李德裕闻言神色复杂,他不知该如何劝说李浈,因为自己同样无能为力。

    “小子不过正值舞象之年,所见不多,所闻不多,同样,能做的也不多,但这一次小子无憾,即便再让小子重新选择一次的话,小子依然会这么做!”

    “如果小子因此而死,那只能怪这大唐、怪这天下、怪这苍天瞎了双眼!”李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没了泪水。

    “青鸾啊!”李德裕终于开口,“老夫平生阅人无数,如今却看不透你这个十六岁的娃子,今日你的这番话任谁听了都绝不相信是你这般年纪能说得出口的,老夫不知你自幼经历了什么,但你总归是将这世间看得太过简单了!”

    “记得太宗年间魏相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被后人传了几百年,也信了几百年,但老夫却觉得此不过是一句妄言罢了!”李德裕起身,缓缓踱着步子。

    “这天下本就是官尊民卑的天下,若这一点不变,那这句话就始终只是一纸空言,而你想过没有,这一点又根本不可能改变!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也有太多的不尽人意,朗朗乾坤,巍巍大唐,总会有些日头照不到的地方!我们看不过来,也管不过来!”

    “正如......”说到这里,李德裕忽然一滞,随后无奈地摆了摆手。

    而此时只听李浈却紧接着说道:“正如使君!”

    李德裕缓缓转身,面带萧索,双目含光。

    “两度拜相,又两度受贬,若小子没记错的话,使君在先帝一朝讨刘缜,平藩镇,破回纥,震吐蕃,服南诏,哪一件不是彪炳千秋的无上功德,但如今呢?怕是还要被扣上一顶结党营私、祸乱社稷的帽子,使君便真的甘心么?”

    李浈此言一出,李德裕竟是瞬间变得颓丧无比,似乎被人生生撕开了心底最深刻的那道伤疤,同样的痛彻心扉。

    “即便连使君这般位极人臣的朝廷肱骨都难免落得如此境地,那些市井小民又如何有得选择呢?”李浈紧接着说道,目不转睛地望着李德裕。

    “切莫胡言乱语,老夫身为人臣,自然要尽人臣之事,这是做臣子的本分,当今陛下圣躬独断,明辨朝纲,老夫心中自然不胜欣慰,说到底陛下也好,老夫也罢,都是为了我大唐能够万世永昌,做臣子的自然要与陛下同心,像你这等话日后万万不可再说!”

    李浈笑了笑,说道:“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这便是为君之道么?”

    “放肆!”李德裕闻言大怒,但旋即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慎言,慎言!”

    说罢之后,李德裕转而走出牢房,但背后却又传来李浈的声音:“小子斗胆劝使君一句,有些事我们改变不了,所以只能接受,随缘便好!”

    李德裕闻言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而后方才缓步离去,就在李浈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那原本挺得笔直的腰身突然变得有些佝偻,看上去了无生趣。

    待李德裕离开之后,李浈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自身难保了,却还有心劝别人!”

    对于李德裕,李浈从心底还是敬重更多一些的,虽说他便是被后世极为诟病“牛李党争”之中李党魁首,但这却并非他的原因,这其中更多的也还是当时的环境制度所致,造成了牛、李之间势必不可能和平共处的局面。

    而相对于牛党执政时庸碌无为所致的国势衰微,李德裕一党却采取更为积极的态度去处理国政,就如对待藩镇问题上,牛党主张姑息迁就、妥协议和,而李党则主张武力镇压,以加强朝廷地位。

    也正因牛党的迁就,才逐步壮大了藩镇的地位和力量,导致文宗期间的藩镇之乱,而在李党执政的武宗一朝时,藩镇往往不敢挑衅朝廷权威。

    这便是区别,能臣和庸臣的区别,正如后世欧阳修那篇著名的《朋党论》所言: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在李浈的心中,李德裕一党便是君子之真朋,而牛僧孺、李宗闵之流不过小人之伪朋而已。

    但李浈知道,李德裕剩下的日子除了贬谪以外便再无其他,不过他仍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武宗那样的知己明君,同时他也是不幸的,因为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一位知己,其与武宗之间的君臣之义也终成了这大唐最后岁月中的一曲绝唱。

    而这便是这个大唐的无奈,也是这个天下的无奈,李浈虽无力改变,他能够做的也仅仅在自己死前提出自己的忠告,至于李德裕能听进多少那便不得而知了。

    李浈知道,所谓的“三法司会审”,也不过是李德裕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罢了,这样的罪名根本不可能有被赦免的可能,更何况朝中还有一个白敏中作梗。

    正如李浈所说,既然无力改变,那便只能坦然接受,不是自己不怕死,而是自己也只能不怕死。

    ......

    刘睿的灵柩依然停放在正堂,因吉日未到所以暂时还不能下葬,不过刘括却有些等不及了,不是因为父亲,而是因为他终于抓到了李承业的把柄。

    前些时候放出去的密探终于有了成效,因为几天前不止一个人看到李承业进入李德裕的府邸,而且从晌午一直到了坊门将闭时方才出来,对于刘括来说这就够了,父亲的死是自己门荫入仕的一个砝码,而李承业的把柄又为自己多加了一个砝码,所以刘括有些等不及,心中期盼着这一年早些过去,待明年加冠之后自己便能够正式在长安朝廷为官了。

第四十七章 尚书议案

    此时此刻最应该悲伤的人心花怒放,而最应该安心的人反而愁容满面。

    正如李漠、严恒、刘弘,正如赵婉,正如所有对李浈身份并不知情且关心他的那些人。

    李承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无疑李德裕的处理方式是最为明智的,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无论陛下出于什么缘由迟迟不来认这个儿子,但并不代表他会彻底撒手不管,更何况这一次还是一桩无法翻案的死罪。

    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个安稳觉了,李承业此时半倚在床榻之上闭目沉思,虽然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虽然李德裕已经呈报朝廷,但李承业的心中仍感到有一些不安,无法言语的不安。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不安来自何处,但却无法让人忽视这种不安的存在。

    几天的功夫,李承业显得苍老了许多,此时微微闭着双目在心中仔细梳理着此事的前因后果,对此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李浈对他来说不仅仅是皇长子,在这十一年的时间里,李承业早已将李浈视作己出。

    忽然,李承业猛地睁开双眼,身上竟在这一瞬间冷汗淋漓。

    “来人,备马!”李承业说话的声音竟都有些颤抖。

    ......

    醉月招。

    程伶儿一脸愁容地望着窗外,几案上的陶壶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散发过茶汤的香气了,手边的参汤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自从李浈入狱之后,她的心就再没有平静过。

    “再怎么说,饭也还是要吃的,少郎君吉人天相,而且王婆不是说了么,李府尹已经处理好此事,让娘子无需多虑!”

    程伶儿闻言接过参汤,但脸上依旧是一副愁容:“希望如你所言吧!”

    ......

    长安,安仁坊,白府。

    一名已过天命之年身着绯色官服的老者静静地负手伫立在窗前,脸色稍显苍白,一封信笺在其手中微微颤抖,只有腰间的金鱼袋静静地贴在身侧。

    此人便是白敏中,字用晦,宣宗继位后其以兵部侍郎加同平章事衔入相,且身兼刑部侍郎,中书舍人之职,可谓备受恩宠。

    许久,白敏中缓缓转过身子走至几案跟前,几案上是一封上呈尚书省的奏疏。

    信和奏疏来自同一个地方,江陵府,不同的是这信是私信,而这奏疏却是公务。

    白敏中伸手拿起奏疏,而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怒生骂道:“李文饶欺我太甚!”

    正在此时,在一旁候着的府中总管开口说道:“这李承业在李德裕手下做事,李德裕自然有心偏袒,不过此举也于事无补,这样的罪名即便陛下亲自决断也难逃一死!不过是让那竖子多苟活几日罢了,郎君又何必动怒!”

    “哼!他李文饶奏请三司会审,那老夫便遂了他的愿,明日老夫便到尚书省走一遭,不过长安却是不必来了,着三司使前往江陵府审理足矣!”

    “那这份奏疏......”总管欲言又止。

    白敏中冷冷说道:“这本就是老夫职责之内,况且此案证据确凿,便无需劳烦陛下了!”

    ......

    翌日,尚书省都堂。

    几名绯袍官员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一封奏疏,脸上皆是一副愁苦之状,在其上首则是一名身着紫色官服的老者,脸上表情与众人无异,只是多了一些无奈。

    而这紫袍官员便是郑肃,字义敬,在李德裕执政时擢升其为尚书右仆射,所以对李德裕心怀感激的他自然有些不知所措。

    “诸公,此事当如何处置?”郑肃终于开口问道。

    其中一名绯袍官员闻言想了想道:“这刘叔长乃是白相妹婿,前些日子白相还与陛下提起过此人,建议升任户部侍郎,陛下也允了,不料敕命还未发出便生出这种事端来!”

    “嗯,这嫌犯二人一为李子允之子,二为其侍卫,但此案证据确凿,断无翻案之理,既然如此不如就依白相之言,派三司使前去审理便是了!”另一名官员说道。

    郑肃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文饶公奏请三法司会审,若......”

    “义敬公且听下官一言,我等知文饶公与您有知遇之恩,但此时非彼时,如今陛下宠用晦公而恶文饶公,公若是不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的话,怕是日后这日子也过得不会安生!”

    郑肃闻言后终于沉默,自己虽同情李德裕的遭遇,但这却是当今圣上亲自做出的决定,自己身为李党一员,怕是再也难复武宗一朝时的风光。

    古云识时务者,在乎俊杰,但此时郑肃觉得用到自己身上却多少带了些酸楚,也带了些无奈。

    少倾,郑肃终于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也罢,此事便由诸公全权处理吧!”

    同样,迫于白敏中的压力下,大理寺、御史台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他们也只能做出这种选择,毕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白敏中。

    几乎只有半日的功夫,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拟出的方案便放到了白敏中的面前。

    白敏中瞥了一眼面前的奏疏,而后面带不愠之色,口中冷笑道:“呵呵,李文饶倒是面子不小,竟还劳烦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和大理寺卿亲往,要不要老夫这个刑部侍郎也跑一趟呢?好啊,好啊......”

    接下来的话白敏中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前来送奏疏的信使又忙不迭地将奏疏拿了回去,“白相勿怪,仓促之中难免考虑不周,下官这便拿回请诸公重新再议!”

    片刻之后,信使又至,小心翼翼地将重新拟定的奏疏呈到白敏中面前,脸上却依旧还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白敏中看罢之后,淡淡一笑,道:“说到底刘叔长乃是老夫妹婿,派谁去,如何审理老夫不便过问,但无奈老夫职责在此,即便是要避嫌也不敢辜负了圣上的恩宠,就依此办理吧!”

    信使闻言如获大赦,赶忙领命而去,不料却又听白敏中说道:“记得嘱咐诸公,万不可因老夫而有所偏颇,秉公断案才是正理!另,江陵府路途遥远,诸公应即刻启程不得再有所耽搁!”

第四十八章 老子不死

    最终,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给出的人选为监察御史李景庄、刑部员外郎裴田、大理评事郑林充任“三司使”前往江陵府审理此案。

    白敏中对此很满意,李德裕奏请三法司会审,自己却偏偏派了三名无足轻重的官员前往,而且依然是顶着“三司使”的名头,只不过是级别低了许多的“三司使”,即便是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

    江陵,李德裕府。

    “使君,此事下官依然觉得有些疏漏,若那白敏中将那奏疏拦下的话,岂不......”

    李承业还未说完,便只见李德裕摆了摆手笑道:“子允近来连日登门,老夫也已说过许多遍了,此事老夫自有安排,难不成老夫还能将皇子至于险地么?”

    李承业闻言更显焦躁:“既然如此,那么就请使君如实相告,说句大不敬的话,青鸾不仅仅是皇子,也是下官之子,整整十一年,岂非仅仅是君臣那么简单!”

    “呵呵,我知子允之心,但子允却不知我意,老夫答应你,不日三司使抵达江陵府之时再仔细说与你听也不迟!”

    李承业闻言面色一变,道:“三司使?难道陛下不准备让青鸾去长安?”

    李德裕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你且来看,这一切尽在老夫预料之中!”

    李承业又一次无功而返,当其垂头丧气地走出李德裕府邸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街角处隐藏着的那道窥探的目光。

    ......

    州狱。

    “萧叔,你说我们会死么?”

    李浈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萧良轻声问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便是命!逃不掉,也挣不脱!”

    这是萧良入狱后第一次回答李浈的话。

    “我不想死!”李浈摇了摇头紧接着说道。

    “李漠喝的那壶酒,是你做的手脚?”萧良突然问道。

    李浈点了点头。

    “你为何知道我会跟着你?若我没有跟去的话,你必死无疑!”萧良又问。

    李浈闻言咧嘴一笑,问:“李漠何时醒来的?”

    萧良先是微微一愣,但旋即恍然大悟,道:“辰时,你早已算准了李漠醒来的时间?!”

    李浈又笑,却没有说话。

    言罢之后,即便一向冷静的萧良都不禁暗暗咋舌,这一切竟都在李浈的算计之内。

    当日即便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跟去,那么当李漠在辰时醒来的时候自己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往北山,如此一来既避免了李漠的涉险,又保证了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自己的保护。

    萧良抬起头如同看待怪物般地望着李浈,饶是他跟了李浈十一年,此时此刻还是觉得眼前这少年是如此陌生,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人竟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任谁听了都不得不感到害怕。

    “萧叔在想什么?”李浈笑问。

    “我在想你究竟是谁!”萧良答。

    “是啊,萧叔,我究竟是谁呢?”李浈反问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萧良微怔,随即闭口不言。

    “呵呵,萧叔,我知道自己恐怕并非阿耶亲生,我也猜到了自己的身世怕是没那么简单,我失去的是十一年前的记忆,但我却并不傻,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萧叔的任务便是保护我的周全吧!”李浈起身缓缓说道。

    萧良表面虽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为之一惊,李承业说的不错,李浈已经长大了,而且还拥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心机,通过此事他也应该猜得到这一点,但自己依旧还是不能说。

    “萧叔不说想必有您不说的理由,青鸾不问,但却还是要谢谢萧叔这十一年来的护佑!请受青鸾一拜!若有来生的话再报萧叔护佑之恩!”说罢之后,李浈竟双膝跪倒在地,而后冲萧良顿首而拜。

    “唉!”萧良见状轻叹一声,起身将李浈扶起,“说到底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万万不敢受此一拜,你死不了,至少有我在此没人动得了你!也没人敢动你!”

    “萧叔此言当真?”李浈瞪着一双大眼眨呀眨地问道。

    萧良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就说嘛,我就说老子千辛万苦来到这大唐岂能说死便死的!哈哈哈!”

    李浈顿时一跃而起,抑制不住地仰天狂笑,而后转身奔出萧良的牢房,冲门外大喊一声:“狱卒何在?!老子要喝酒,老子要吃肉,老子要玩女......呃,不,老子要见人,严恒、刘弘、李漠那帮杀才全都叫来,还有赵婉,对了,将阿姊也叫来!老子死不了!老子死不了!哈哈哈......”

    萧良怔怔地望着状若疯魔的李浈,脸色顿时由青到白,由白到红,最终又由红到灰,一脸懵逼地自顾在狱中凌乱,唯一庆幸的是此刻狱中无风。

    在这一刻,萧良不禁暗暗发誓,此生此世再不与这货多说半句!太伤人了!

    而对于李浈来说,他并不关心自己的身世,况且能够请得动萧良这样的高手做自己保镖的人家,想来也绝对是个权势滔天的人物,他所关心的只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继续自己混吃等死的美好生活。

    至于自己给谁当儿子,这事儿真没那么重要。

    李浈这一喊却将狱卒吓得一惊,而后赶忙跑了进来,见李浈手舞足蹈地在牢内既喊又跳,又看了看萧良那铁青的脸色,战战兢兢问道:“萧侍卫,这......”

    许久,萧良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马上、立刻给我换一间牢房!”

    ......

    李浈发了话,狱卒不敢不听,不消半刻的功夫便只见李漠、严恒、刘弘以及江陵府众纨绔子弟齐聚牢房。

    只见李浈虚软无力地躺在床榻之上,双臂半垂,甚至就连睁眼都变得异常困难,口中呼吸俨然出多进少的一副模样。

    “狱卒,给老子滚过来!”严恒咬着牙说道。

    “少郎君有何吩咐?”狱卒慌慌张张地来到严恒跟前。

    只见严恒一把揪住狱卒衣衫,口中骂道:“你这杀才究竟如何虐待我兄弟,怎么竟变得如此模样了!是不是刘括那狗奴让你做的手脚?!”

    狱卒闻言百口莫辩,支支吾吾地说道:“少郎君明鉴,便是给小的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动此念头啊.,而且方才......方才还像个疯猴子,呃不,好端端的,怎么......谁知道.......”

    正在此时,只听李浈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眼,说道:“严恒吾弟......”

第四十九章 难受想哭

    众人见状赶忙上前,早有几人将那狱卒一脚踹到角落,狱卒吓得也不敢妄动,只得老老实实蹲在原地。

    “大郎!大郎,俺在,俺们都在!”

    “阿兄,你这是怎么了?”

    “定是刘括那狗奴使人虐待大郎,看俺们一会不砸了他的府院!”

    众人见李浈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模样,当即怒不可遏,李漠、刘弘二人更是忍不住伏在床旁哭得一塌糊涂,甚至就连严恒的眼眶都有些湿润。

    “莫,莫要为难狱卒,只是我自知死期将至,身子却先垮了下来,想在临死前见各位兄弟们一面!”

    李浈如此一说,众人更觉心中难过,一时间牢房内哭声连天,倒好似真的死了人一般。

    尤其严恒,突然间哇地一嗓子,直将李浈耳膜震得嗡嗡作响,众人见状很默契地向周遭后退几步与严恒隔开了一段距离。

    “唉,诸位兄弟不必难过,咳咳咳.....人总归要死的,为兄的只是先走一步而已,说不得你们哪天就能与为兄九泉之下相见了呢......”

    众人闻言后吓得连连摇头,刘弘更是吓得险些坐在地上,赶忙摆手说道:“大郎啊,若这样的话,咱们兄弟还是越晚见面越好啊!”

    李浈无力地摇了摇头,“为兄将死,但却有一桩未了心愿......”

    “大郎,有何遗言便说吧,兄弟们定然不会推辞!”严恒抹着眼泪说道。

    李浈闻言长叹一声,这才缓缓说道:“想来诸位兄弟也知道,为兄此生最爱之物不过钱帛而已,但这几日却也想得明白了,钱财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

    说到这里,李浈环视众人,而后话锋一转,“不过古人云,身在钱上死,做鬼也风流,若能如此,为兄也死而无憾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逃,但看李浈这副模样又的确是将死之人,不禁又为之潸然。

    “刘弘,俺怎么没听过这么一句古话!你听过没?”严恒附耳到刘弘耳畔低声问道。

    刘弘顿时感觉有些发懵,木讷地摇了摇头,“我也没听过啊!不过这话却是有些耳熟,想来是真的了!”

    严恒闻言顿时放下心来,一拍胸脯道:“大郎放心便是,此事交与俺了!”

    说罢之后,只见严恒面露凶相转而冲众人说道:“都听见没有?大郎马上就要死了,这么一个小小要求想来你们不会拒绝吧!”

    见众人犹豫,严恒又低声说道:“只待大郎咽气之后这钱还是你们的!”

    “唉,我死不瞑目啊,若我死后做了鬼定会去逐个探望诸位兄弟的!”

    听得此言,众人顿时吓得一激灵,严恒更是吓得面色如土,赶忙说道:“今日定然遂了大郎遗愿,只是大郎做了鬼之后好好在地府待着便是了,听说那牛头马面厉害得很,大郎千万莫要乱跑!”

    众人也是连连称是,而后忙不迭地逃了出去。

    是夜。

    李浈望着床榻上铺满的铜钱心里乐开了花,却只见狱卒鼻青脸肿地蹲在牢房门外,口中嘟囔道:“真看不出少郎君小小年纪竟会如此算计,只是可怜了小的平白无故地遭了一顿毒打......”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整整一贯钱砸在了狱卒面前。

    “拿去拿去,莫要客气!”李浈只顾低头数着铜钱,头也不抬地说道。

    狱卒一愣,而后顿时欣喜若狂,忙不迭地将钱抓起,口中连连说道:“嘿嘿,就知道少郎君仁义,定看不得小的白白受罪!”

    话刚一说完,狱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而后径直打开牢门小心翼翼地走到李浈跟前,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李浈。

    李浈见状大惊,赶忙用身子护住那一堆铜钱,“你,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要命可以,要钱不行!”

    狱卒嘿嘿一笑,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少郎君莫怕,小的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打您的主意!”

    “那你做什么?远点,离我的钱远点!”李浈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地说道。

    狱卒闻言向后退了几步,咧嘴一笑,道:“小的只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少郎君能否答应!”

    李浈顿时放下心来,一摆手催促道:“快说快说,莫耽误了我数钱!”

    狱卒想了想,而后讪笑道:“若是少郎君以后还装死的话,能不能让他们再揍小的一顿?”

    李浈:“......”

    翌日。

    严恒等一干人等望着嘴里塞满了酒肉的李浈,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大,大郎,你,你不是要死了么?”严恒怔怔地问道。

    李浈见众人齐至,一招手笑道:“呃,哈哈,本来的确是要死了,不成想昨晚梦到一位修仙的道长,结果只吹了一口仙气便将我的病治好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哈哈哈......来来,诸位兄弟同饮同饮!”

    严恒:“......”

    “钱,钱呢?”刘弘四下张望,却不见那一床铜钱的影子。

    “对啊,既然大郎不死,那,钱总该还我们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唯独一旁的李漠摇头轻叹,心中暗道:太天真了,到了阿兄手里的东西何时曾吐出来过!何况还是几十贯钱。

    李浈闻言讪讪一笑,道:“呃,这个嘛,你们想,道长救了我的命,自然要讨些报酬的,所以那些钱都被道长拿了去!”

    一旁的狱卒见众人面色不善,当即凑了过去笑道:“诸位少郎君勿要生气,此事千真万确,昨晚只见那道长腾云而来,驾雾而去,端地一身好手段!若少郎君们气不过的话,便揍小的一顿吧!”

    说罢之后,只见狱卒往角落一蹲,俨然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李浈见状不禁摇头,连连咋舌道:“好贱,好贱!”

    “你刚说了那道长不是在梦中救你么?怎么反倒出来了?”严恒不忿道。

    “愚蠢!既是仙长,自然能从梦中出现了,而且你们想,用这些钱财换为兄的性命,这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事!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啊!”

    众人闻言顿时心如刀绞一般地难受,想哭......

第五十章 劳其筋骨(求推荐票、求收藏)

    众人眼见自己的钱打了水漂,哪里还有喝酒吃肉的心思,纷纷告辞而去,唯有严恒、刘弘和李漠三人留了下来。

    李漠留下来是因为李浈是自己兄长,而严恒和刘弘留下来是因为还对自己的钱抱有一丝幻想。

    只见二人眼巴巴地望着李浈,一句话也不说,满脸的痛彻心扉,满脸的伤心欲绝。

    被这么两位看着,李浈也顿时没了食欲,索性便招呼二人坐下,一左一右揽着二人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这钱你们铁定是要不回去了,但是呢,有个忙还得需要你们两个来帮!”

    二人闻言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帮不帮,这次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俺们也不帮!”

    “你看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魄?如此小肚鸡肠的岂是做大事之人?!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明白么?”

    “收你们的钱这是苦你们的心志,要你们帮忙便是劳你们的筋骨,日后你二人因此成就一番伟业的时候便会念及今日为兄对你们的好了!快快醒悟吧!”

    严恒一撇嘴说道:“苦不苦心志,劳不劳筋骨的俺不管,反正现在俺的钱没了!”

    李浈眉毛一竖,怒声叱道:“严恒,要钱也行,把你欠我的东西拿来!”

    严恒一愣,“啥?啥东西?”

    “马啊,西域大宛马!”李浈一伸手不耐烦地说道。

    严恒闻言冷汗顿出,而后咧嘴一笑道:“那钱本就是俺送给大郎的,方才和你说笑而已,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可我没欠......”

    刘弘话没说完,只见严恒一瞪眼说道:“刘弘,你再多说一个字看俺不揍死你!”

    就这样,在严恒的yin威之下,刘弘乖乖地闭上了嘴,吃个哑巴亏总比挨顿揍强吧。

    “那,这个忙......”

    “帮,必须帮,方才不是说了么?要劳俺们心志,苦俺们筋骨,以后俺们是要成就一番伟业的!”严恒拍着胸脯说道。

    刘弘正要开口,却又见严恒一瞪眼:“你不准说话,说一次揍一次!”

    刘弘赶忙闭嘴不言。

    李浈见状对此很满意,严恒也很满意,至于刘弘,那就不好说了。

    “说吧大郎,需要俺做什么?”严恒迫不及待地说道。

    “那个莫三可还在?”李浈问。

    “在,现在他可是阿耶的牙兵队正,风光得紧,不过这小子也确实不含糊,当日阿耶让一名牙兵与他比试,这小子竟然嫌少,最后直接把五名牙兵给干趴下!”严恒说到这里满脸的艳羡。

    李浈点了点头,道:“那便好,能否跟你阿耶借他一用?”

    严恒讶异道:“为何?你在这牢里比在外面安全,用不着他保护吧!”

    “不是我用,而是你用!”李浈笑道。

    “我?我不用!”严恒想起那日莫三的身手便觉得心里发毛。

    “不是让他跟着你,而是让他去刘府找几个朋友,喝喝酒,聊聊天!”李浈神秘地笑道。

    “大郎莫不是想要让莫三去刘府找人证?”刘弘想了想说道。

    李浈闻言后面带讶异地望着刘弘,却对严恒说道:“严恒啊,你看看,这便是区别,当日刘弘交了一贯钱的学费,现在果真变得灵醒了!所以你那贯学费什么时候......”

    “呃,你们先聊,俺这便去办此事!”不待李浈说完,严恒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而刘弘也是一听话头不对,连招呼也不打直接撒腿便跑。

    “啧啧,看来这货这辈子也就只能这般痴痴傻傻的了!”李浈咋舌叹道。

    “二郎,赵婉还好吧!”李浈问道。

    “嗯,原本今日要来的,但得知这帮杀才要同往后,便吓得不敢来了,她说明日单独来看你!”李漠答道。

    李浈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来不来看我倒是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她得从自己的心里走出来!”

    “嗯,其实这阵子最不好过的人是她,自你入狱后她便睡不好吃不安的,若非前几日阿耶跟她说保你无事,她怕是已经准备为你烧纸了!”

    李浈闻言白了一眼李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阿兄岂是那么容易死的!”

    李漠点了点头道:“嗯,只是会装死!”

    闻言之后李浈倒没什么,引得一旁的刘弘又想起自己凭白损失的钱财,不由得潸然泪下。

    ......

    翌日。

    一大早,只见狱卒一脸阴笑地跑到李浈跟前,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少郎君快醒醒,门外有位小娘子来看你,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若非身子骨瘦弱了些,怕是连小的我都要动心了呢!”

    李浈猛地睁开双眼,而后将半截身子伸到床下,看到自己那一袋子钱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对狱卒说道:“你以后能先敲个门再进来么?素质,素质呢?”

    狱卒一愣,怔怔说道:“素,素什么?”

    李浈也懒得解释,摆了摆手道:“带她进来吧!”

    少倾,只见赵婉款款而来,只一袭淡绿色襦裙,一张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奴家见过少郎君!”赵婉走到李浈跟前,微微屈膝行礼,虽是农家女,但在这礼数上却毫不逊色于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只这一点就让李浈刮目相看。

    “呵呵,瘦了,瘦多了!”李浈一闪身,示意赵婉坐在自己身旁。

    赵婉见状稍一犹豫,而后脸一红坐了过去。

    “少郎君也瘦了,想来在这里受了不少苦头吧!”赵婉垂着脸不敢看李浈。

    “嘿嘿,这你便说错了!”说着,只见李浈弯腰一伸手从床下拽出了那一袋钱,“看!”

    “这是何物?”赵婉讶异道。

    “钱啊,整整三十多贯钱啊!”李浈颇为得意地说道。

    赵婉闻言一愣,而后疑惑地问道:“这钱从何而来,难不成坐牢还给发俸禄?”

    李浈一撇嘴道:“自然是严恒那帮杀才给本郎君送的大礼!”

    “那,少郎君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赵婉又问。

    李浈讪讪一笑,道:“日后给你准备的嫁妆!”

    赵婉的脸瞬间一红,而后面带不愠地说道:“奴家的事不敢劳少郎君费心!”

    说罢之后赵婉竟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第五十一章 权臣之心

    李浈见状赶忙拦住,不解地问道:“怎么说走便走了呢,我完全是一片好意啊!”

    不说则罢,此言一出赵婉更没了好脸色,当即一把将李浈推开,愤而说道:“奴家的命是少郎君给的,但并不等于少郎君便能做了奴家的主!赵婉日后嫁猪也好,嫁狗也罢,都是奴家自己的事,与少郎君无关!”

    李浈顿时语塞,一脸懵逼地望着赵婉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狱卒一脸同情地走到李浈身旁,轻轻拍了拍李浈肩头说道:“原以为少郎君是个灵醒人,可没想到少郎君除了对钱灵醒之外,其他的就是个痴傻货!”

    李浈闻言抬手便打,却只见狱卒一闪身逃开,而后一脸坏笑地说道:“少郎君莫要生气,小的只是看不过眼,好心提点一下罢了!”

    “提点?你倒是说说看,若说得本郎君不满意,你那一贯钱得再乖乖地送回来!”李浈始终念念不忘那一贯钱。

    狱卒闻言后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贱,但此时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少郎君难道就真的不明白这位小娘子因何动怒?”

    李浈木讷地摇了摇头,一脸的懵懂无知。

    狱卒见状笑道:“依小的以往的经验来看,那小娘子八成是对少郎君有意思!”

    李浈闻言一撇嘴,道:“你很有经验么?”

    “至少要比少郎君有些经验!”

    李浈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脸一伸手对狱卒说道:“你的回答我很不满意,昨日给你的那一贯钱交出来吧!”

    狱卒:“......”

    ......

    程伶儿始终没有来见李浈,不是不想,而是她的这种身份着实不便在这种地方与李浈见面。

    同样,赵婉也始终没有再来,不过在李浈看来这或许是件好事,听了狱卒的话以后,李浈便不知以后该怎么面对赵婉了。

    对于感情方面,李浈毫无经验可言,即便前世的他也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根本没有资格来谈情说爱,也没有谁家的女孩子会与他交往。

    李浈不知道狱卒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单就自己而言,赵婉知书达理,模样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绝对是属于那种让人怦然心动的一类,若真如狱卒所言的话,李浈的心底倒是也有一丝小小的兴奋和期许。

    ......

    朝廷对于此案的批复也很快下达到了江陵府,或者说是白敏中的批复,三司使不日即将抵达,李德裕也早早地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论职位这三司使要比自己低上许多,但此时此刻三司使代表的是尚书省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代表的是朝廷,更代表的是当今天子。

    这是李德裕计划的一部分,从得知李浈的身份之后,李德裕的这个计划也便应运而生,在李德裕眼里,白敏中在暗地里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不堪入眼的微末之道,他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斗,更没有资格替代自己坐上那个位子。

    当几个月前被调至荆南的那一刻起,李德裕的心便再没了斗志,只求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然而李浈的身份却让李德裕心中的斗志再度熊熊燃烧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旁人的眼中,自己是权臣,是排除异己、跋扈专权的李党魁首,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并非贪恋手中的权利,如果非要说是贪恋什么的话,那么自己贪恋的不过两样,一个盛世,大唐的盛世,天下的盛世;一个盛名,史书上的盛名,后世里的盛名。

    此时此刻,在李德裕的面前放着一封刚刚拟好的奏疏,与前些日子内容一模一样的奏疏,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封奏疏是给白敏中看的,而这一封是给当今陛下看的。

    李德裕放下手中的竹笔站起身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缓缓走到窗前驻足而望,窗外正是那片幽深翠绿的园子,阳光透过稠密的枝叶自窗外打进,隐隐绰绰间翠枝曼舞,身处其中,于身于心都是一种难得的放松。

    “郎君,这奏疏何时送出去?我好安排人手!”一旁的总管低声问道。

    李德裕闻言微微一笑,而后摆了摆手,问:“三司使何时能到?”

    “据朝廷的信使说,约莫再有两日便到了!”

    “呵呵,好快啊,看来白敏中是迫不及待了!”李德裕笑道。

    “待三司使到了以后再送不迟,我且要看看这三司使到底准备如何处置这个案子!”

    “郎君于义敬公有提携之恩,至少刑部不会太过刁难,只是不知这次是哪位侍郎前来!朝廷来的信使也是闪烁其词不肯多言!”总管想了想说道。

    李德裕闻言大笑:“哈哈哈,义敬虽为尚书右仆射,但如今这朝廷却是白用晦的朝廷,义敬虽有心助我,却也无能为力,何况这次来的根本就不是刑部侍郎!”

    总管面色一变,又问:“怎么?郎君何出此言?三司使会审按照常理不是由刑部侍郎亲审么?”

    “你都已说了是常理,白用晦对老夫又岂会用常理?”李德裕摇了摇头笑道。

    “那......那又会是谁?!”

    李德裕想了想后,答道:“若老夫猜的不错,此次来使刑部官不过员外郎,大理寺不过评事,御史台么,监察御史吧!”

    “这......这白敏中也太过......”总管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李德裕的脸上多了些酸楚。

    “唉......”总管见状轻叹一声,道:“记得会昌二年时,先帝欲启用白乐天,但当时白乐天已年迈多病,正是郎君向陛下进荐其从弟白敏中为知制诰,而后又升翰林学士、中书舍人,不成想这白敏中竟是一头山中狼!”

    李德裕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再说下去,“世事难料,人心难测,老夫不怪他,要怪只能怪这世道,让人蒙昧了心智!”

    总管连连摇头,跟了李德裕数十年,又怎能不了解此时此刻其心中的苦楚呢。

    世人皆谓其权臣,但自己却知道,为了朝中国事他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写坏了多少支竹笔,又操碎了多少心。

第五十二章 奉迎三使

    严恒这几日倒是时常往州狱里跑,虽然于法于理这都不合乎规定,但在严恒的身上一切形同虚设,每每当其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某来也!”的时候,狱卒衙役们除了乖乖开门外别无选择。

    “事情办得如何?”

    李浈躺在床榻上眯着眼睛问道,四名女侍环伺左右玉指轻揉,使得李浈终于体会到了混吃等死这四个字的最终奥义。

    严恒也不客气,直接一摆手示意女侍退下,而后一屁股坐到李浈身旁,咧着嘴笑道:“还真没看出来,这莫三倒是个灵醒人,只用了三两天的功夫便套出了些东西!”

    “哦?说说看!”李浈一脸嫌弃地起身坐到几案上。

    不料严恒见状竟也跟着一起坐了过去,笑道:“刘睿那狗奴干的所有坏事都是直接由那个总管操办,也就是说这总管知道刘睿的一切,包括赵婉家的命案,要想翻案的话这总管必须要拿下!现在只等你一句话!”

    李浈想了想,说道:“不急,反正他也跑不了,现在只是派人多盯着他便是了,这几日朝廷有什么动静!”

    严恒想了想答道:“昨日听阿耶说,两日后朝廷派下来的三司使便要抵达江陵府了,为此阿耶还破口大骂了白敏中,说他擅弄专权,派来的三司使级别太低!”

    “那李使君呢?他又在做什么?”李浈紧接着又问。

    “阿耶说李使君近来倒还是以往那般闲在,为此阿耶又破口大骂了一番,说他身为上官不为政事,下头人卖命,到头来出了事他却不管不问!”

    “刘府呢?他们有什么动静么?”

    严恒皱着眉头答道:“刘府的人近来倒还算老实,不过为此阿耶又破口大骂一番,说刘睿结党营私、阿谀奉承,做了那等龌龊事有失官统,死有余辜!说刘括生得一副肥头大耳奸怂样,一看就跟他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浈闻言顿时错愕,又问道:“你阿耶究竟骂了多少人?”

    严恒掰着手指头冥思苦想一会儿,而后终于一摆手说道:“哎呀算不过来了,反正他每天都要骂人,实在没得骂了就骂俺,以前俺一见他得躲着走,现在幸好出了你这档子事才让他有得可骂,说起来俺还得谢谢你才是!”

    李浈:“......”

    ......

    两日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于李承业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好在终于熬了过去,今日便是三司使抵达江陵府的日子,李承业身为江陵府尹自然要率属下前往最近的驿站迎接。

    李德裕因身居荆南节度使,又挂着同平章事的宰相衔,莫说此次来的三司使级别不高,便是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和大理寺卿三位亲至,也劳驾不动他前去迎接。

    辰时未到,李承业便已率众官员骑马出城而去,对于三司使的到来,李承业的心中还是存有一丝忌惮和担忧的,因为他已隐隐猜到李德裕的奏疏八成是被白敏中拦了下来,而今日来的这三位想来也定是白敏中的人,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此案势必要再费一些周折,说不得还得将李浈的身份彻底暴露出去。

    虽然李德裕没有说,但李承业毕竟也在官场混迹了近二十年,他知道李德裕定然有所算计,否则也绝不会明知白敏中会拦截奏疏还自投罗网地往其面前送。

    隐隐之中李承业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李德裕想利用李浈翻身,此事的关键便在于白敏中并不知道李浈的身份,或许在平日白敏中拦下一道奏疏陛下可能不会说什么,但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因为白敏中拦下的不仅仅是一道奏疏,而是当今皇长子的命。

    任白敏中有几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所以李德裕一定还有第二道奏疏,而这道奏疏才是李德裕的底牌,也是白敏中的催命符。

    想到这里,李承业本应放松的心却如堕冰窟,不为其他,只为人心。

    不得不说,李德裕这一步棋走得着实高明,既要了白敏中的命,自己又能重新还朝为相。

    但李承业却仍为李德裕感到担忧,虽然算计得天衣无缝,但他似乎忽略了当今陛下,圣心难测,没有人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李德裕不知道,李承业也不知道。

    驿站将至,早有侍卫先行一步清理附近的闲杂人等,无论如何三司使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待李承业一干人等抵达驿站时,三司使却早已候在外面。

    只见三人皆四十余岁,居中一人身形略显瘦削,着深青色官服,头戴黑色软脚幞头,脸上显得棱角分明,有一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古板和偏执。

    而此人便是监察御史李景庄。

    在其左侧之人着浅绿官服的乃是刑部员外郎裴田,右侧着深青色官服的是大理评事郑林,与李景庄的古板不苟言笑大为不同的是,此二人满脸堆笑,见李承业到来之后微微颔首示意。

    李承业下马快步上前,冲三人叉手行礼,而后笑道:“久闻三使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到了李某的地界,有招待不周之处万请三使海涵!”

    裴田与郑林正要说话,却只见李景庄冷哼一声道:“李府尹不必客气,我等只是奉命审案,与本案无关之事便不必麻烦了!而且此案两人犯与李府尹关系甚密,有些事,有些场合李府尹也应避嫌才是!”

    此言一出,郑林与裴田一脸的尴尬之色,心中不知暗骂了李景庄多少遍。

    论官职来说,李承业是从三品大员,李景庄不过区区八品,但李承业是外官,而李景庄是朝官,更重要的是此时李景庄是奉旨查案,再加上李承业与本案的种种关联,结合此刻李承业这句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以李景庄耿直的性格自然没好脸色。

    而郑林与裴田二人同样一个是从八品,一个是从七品,虽也是朝官但却也自知自己比李承业的品阶低了太多,深谙官场之道的他们也不便摆什么朝官的架子。

    闻言之后,二人冲李承业报以尴尬一笑,而后裴田赶忙打个圆场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随李府尹进城吧!”

第五十三章 油盐不进

    众人一行抵达江陵府后辰时刚过,按照李承业的安排是先引三司使以及随行众人至衙内用饭,只简简单单的一顿饭也算不上什么奉承贿赂,但李景庄板着脸来了一句:“身负圣恩,不敢懈怠,还是先见人犯吧!”

    就这样,好好的一片祥和气氛全因李景庄的这句话毁得一塌糊涂,二人还不曾到驿馆歇息,便直接被李景庄生拉硬拽地进了州狱。

    州狱之内。

    李浈与严恒、刘弘、李漠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旁则是满地狼藉的酒壶与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牛骨,牢房之内浓重的酒气混合着隔夜牛肉的酸败气味,使人闻之欲呕,

    李承业脸色铁青,李景庄怒目而视,裴田与郑林二人顾左右而言他,狱卒战战兢兢垂手而立。

    “李府尹!下官为官十数载,如你江陵府这般的州狱还是头一次见到!”李景庄伸手指着自己面前的一间牢房,黑着脸冷声说道。

    李承业心中悲叹一声,却又无力反驳。

    “愣着作甚,还不让这几个混账东西起来!”李承业冲狱卒怒声叱道。

    狱卒闻言赶忙一把拉开牢门,冲了进去。

    不料李景庄见状竟频频冷笑,道:“呵呵,若李府尹不事先说过的话,下官还以为到了你江陵府的市坊,如此重犯竟足不加镣、牢不上锁,呵呵,江陵府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此时的李承业早已百口莫辩,虽然李景庄是下官,但无论如何也是代表了朝廷,而其本身又是监察御史,拥有弹劾百官之权,只怕是无论如何自己也逃不过这一劫了。

    “几位少郎君快些醒醒,李府尹来了!”狱卒一脸的懊悔,心中暗道早知如此,便不该收那三百文钱了。

    但事已至此,悔已无用,此时快些把睡得死猪般的四个人叫起来才是正题。

    但任凭狱卒如何推搡四人就是连个眼皮也不睁一下,唯有严恒哼唧着骂了几句,但一转身又睡死过去。

    狱卒一脸懵逼地冲李承业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看上起怎么像是在哭?

    李承业满脸的尴尬,但此时也不得不沉着嗓子喊道:“武正兄!”

    话音方落,便只见严恒“啊”地一声蹿了起来,而随着严恒这一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喊,另外尚在梦中的三人也顿时一激灵,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阿耶,阿耶在哪?”严恒四顾张望,却始终不见阿耶的影子。

    “哼!若你阿耶在的话,你还能好好站着这里?”正在此时,李承业冷哼一声道。

    此言一出,严恒这才注意到李承业的存在,而李浈等人也顿时面色大变,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唯有严恒,见老爹不在,冲李承业咧嘴一笑道:“嘿嘿,原来世伯诓我,俺刚刚心里还嘀咕,若阿耶来了的话哪还容俺站起来说话!”

    李承业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不料李景庄却先冷声问道:“哼,不知哪位是李府尹之子!”

    不待李浈说话,李漠却抢先说道:“我是!”

    “大胆!身负重罪竟还敢在牢内喝酒吃肉,此事本使定当彻查!”李景庄依旧没有给李浈说话的机会。

    严恒见来了个生人,而且还是穿的是区区八品官服,当即怒由心生,指着李景庄的鼻子破口骂道:“哪里来的芝麻小官,竟也敢管老子的事,赶快报上名来!”

    虽然李景庄不懂得严恒口中的“老子”是个什么意思,但也分得清好赖话,正欲发火,却只听李承业怒道:“竖子无理!此乃是朝廷来的监察御史,不知礼数也便罢了,竟还敢口出污言秽语,若非看你年幼,本官定要治你的不敬之罪!还不滚出去到衙门自领杖责!”

    说罢之后,李承业冲严恒等人使了个眼色,而四人听闻面前这几人竟是朝廷来三司使,当即也吓得面色如土,严恒更是见状不妙,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紧接着刘弘与李漠二人对视一眼后,紧随其后夺门而出,唯有李浈一脸懵逼地咧嘴傻笑。

    “嘿嘿,李浈见过三位使君!方才那个是我兄弟李漠,您说的罪犯是我,是我,呵呵,呵呵!”李浈赶忙冲三人行礼,而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唉,李御使,这不肖子是长子李浈,方才的是次子李漠,平日里本官忙于政务,疏于管教,让三位笑话了!还望多多包涵!”虽然知道此事已无解,但李承业还是不得不腆着一张老脸试着往李景庄那个冷屁股上贴一贴,万一被焐暖了呢?

    不出所料,李景庄的冷屁股不是一般的冷,只见其冷哼一声道:“李府尹言重了,下官海涵与否没用,您还是求陛下多海涵吧!”

    说罢之后,李景庄一甩衣袖愤而离去,裴田与郑林二人则陪着笑脸附耳说道:“李府尹莫怪,这李御使便是这么一副倔驴脾气,不仅是他,他们李家这三兄弟具是这个模样,就连陛下他都敢顶撞,白相更是被他气得没少摔东西!”

    李承业尴尬地笑了笑,口中说道:“无妨无妨!”

    初见三司使,场面很尴尬,气氛也很不和谐,这让李承业紧张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晌午。

    正在驿馆内歇息的李景庄忽然接到一封拜帖,看了一眼署名便向驿馆内的小吏问道:“这刘括是何人?”

    小吏不敢隐瞒,答道:“回李御使,这刘括便是刘长史之子!”

    “刘叔长之子?”

    “正是!”

    “他来作甚,不见!”李景庄将拜帖递回到小吏手中说道。

    小吏见状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御使有所不知,这刘括的舅父便是白相,此次是专门带着重礼前来拜会您和其他两位使君的!”

    李景庄不听此言还好,听完小吏之言后顿时拍案而起,口中怒生叱道:“本官做的是朝廷的官差,拿的是朝廷的俸禄,漫说他舅父是白相,便是国公王孙本官也会秉公办理,他算个什么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贿本使,究竟是何居心?!”

    小吏闻言后顿时吓得一愣,早知其今日在牢中与李府尹闹得并不愉快,原以为他只是跟李承业尿不到一块儿,不成想这位原来跟谁都尿不到一块儿,这根本属于油盐不进的主儿啊!

第五十四章 自在夜宴

    小吏闻言赶忙退了出去,转而又至裴田房内,有了方才的教训小吏这一次变得谨慎了许多,毕竟自己拿了刘括的好处,若是此事不成的话如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刚一进门便只见郑林也在,当下脸色看上去有些尴尬,但还是忐忑不安地递上拜帖,道:“二位使君,刘长史之子刘括门外求见!”

    二人闻言相视一笑,裴田接过拜帖看了一眼,笑道:“呵,这刘叔长之子与本案也有些关联,见一见也好,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马虎不得!”

    “不错,必须要见的!”郑林随即也附和道。

    小吏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当即应道:“那二位使君稍侯,小的这便让他进来!”

    二人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少倾,只见小吏引着刘括迈步而进,不待裴田二人说话,小吏便自顾退了出去。

    “括拜见二位使君!舅父在信中多有叮咛,说是让小侄务必拜访二位使君,家父蒙冤而死,凶手尚在狱中夜夜寻欢作乐,还望二位使君还家父个公道啊!”刘括伸手抹着眼泪说道,说罢之后自怀中抻出一张礼单轻轻地放在二人身侧的几案之上。

    “这是舅父的意思,也是小侄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使君万勿推辞!”

    闻言之后,裴田起身大笑:“哈哈哈,白相这便见外了!何况秉公断案本就是我等的职命所在,何况......”

    说罢之后,裴田看了郑林一眼,而郑林看过礼单之后冲其微微一笑,裴田这才走至刘括面前伸手将其扶起,笑道:“何况我等以往具受白相帮扶过,说起来也算是自家人了,何须如此客套!”

    “是啊,惊闻叔长公含恨蒙冤,我等又奉朝廷之命彻查此案,自当为贤侄做主,该杀的一定要杀,对此等亡命之徒绝不姑息!”郑林义正辞严地说道。

    刘括闻言之后想了想又道:“方才小侄想要拜会李御使,可......”

    裴田不用想便知道刘括一定碰了一鼻子灰,当即冷哼一声道:“哼,此人素来不识抬举,不过贤侄大可放心,此案证据确凿断无翻案之理!料他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唉,说起来也为令尊感到惋惜,原本白相已经向陛下举荐过令尊入朝任户部侍郎,陛下也应了此事,但却没想到......”郑林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状。

    刘括闻言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但随即又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哽咽着说道:“那萧仲离与李浈一主一仆,素来横行江陵府,阿耶因此没少向李府尹提出对其约束一二,但李府尹不但不听劝阻,反而将阿耶数落一番,万万没想到这二人竟怀恨在心致阿耶于死地!”

    “贤侄莫要悲伤,此事我等具会为你做主!”裴田轻轻拍了拍刘括的肩头,一副义愤填膺之色。

    ......

    当晚,李德裕在府中设宴迎接三使,对于李德裕来说,这是一个态度,也是一个契机;一个对朝廷的态度,一个对自己的契机。

    与惯例不同的是,这次夜宴整个江陵府官员中只有李承业与严朔二人作陪,算上李德裕不过区区六人。

    设宴的地点选在“自在”亭内,江陵府的潮热让李景庄三人感到极为不适,而在这小亭内却是凉风习习,自有一番舒爽之意。

    傍晚降临、天色渐暗,亭外是两排红色的灯笼,顺着小路蜿蜒排列,将周遭的假山碧叶蒙上了一层朱红,身处其间更有一番别样妙意。

    六张矮几相对而置,醇厚的龙膏酒香弥漫四溢,桌上放着的虽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却具是江陵特产,这是李景庄等人在长安不曾见过也不曾尝过的。

    李景庄虽是一副倔驴脾气,但对于李德裕还是保留有几分敬意的,所以那张一直板着的脸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看上去却是别扭得很。

    酒满菜至,李德裕举杯笑道:“诸公初至江陵,老夫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言罢之后李德裕一饮而尽,众人寒暄一番之后也纷纷举杯饮尽。

    “哈哈哈,今日在老夫这里不谈公事,只论风月!诸公以为如何?”李德裕放下酒杯环视众人后,大笑道。

    “一切谨遵使君吩咐!”裴田颔首应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唯有严朔一脸的不悦,道:“俺就不喜与你们这些酸腐读书人一起,吃酒便吃酒,论什么风月,若都论了风月,岂不是糟蹋了这美酒!”

    闻言后李德裕也不生气,反倒指着严朔笑骂道:“怪不得别人背地里都称你是田舍汉,如今官居二品,手握荆南八州兵马,怎么却还是这幅莽夫般的性子,怕是连蹈舞之礼都忘了吧!”

    众人闻言大笑,严朔却是咧嘴一笑,道:“别的忘得差不多了,这蹈舞礼却是不敢忘,来年面见陛下时俺定让你们开开眼!”

    众人闻言又笑,此时却只听李德裕转而向李景庄问道:“李御使,不知令兄近来可好,几个月不曾见到那憨货,老夫这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不少,不过估摸着陛下又该遭罪了!”

    李德裕说的乃是李景庄的大哥李景让,字后己,李氏兄弟共三人,景让、景温、景庄,具在同朝为官。而李景让说起来也是历经穆、敬、文、武四朝元老,如今为右散骑常侍,身为谏官本是个闲在官职,但李景让却偏生将自己搞得让四朝皇帝苦不堪言,属于那种动不动就敢在太极殿上以死相逼的活阎王,与贞观朝的魏征有得一拼。

    李景庄闻言赶忙回礼应道:“有劳使君惦念,家兄身子骨还算是硬朗,自使君南下,家兄也时常说起使君。”

    “哈哈哈,这憨货怕是没什么好话吧!老夫与其同朝为官十数年,他那倔驴脾气可谓人见人怕啊!”李德裕大笑道。

    李景庄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想了想后开口说道:“家兄性子耿直,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兄弟三人自幼得家母教诲,为人要走得端正,为官要做得忠直,使君之才家兄也倍感......”

    说到这里,只见裴田与郑林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默契的笑意,但就在此时却只听李德裕一摆手打断了李景庄的话,说道:“哎,要说这才名谁又比得过李后己,那句朱轓入庙威仪肃,玉佩升坛步武回。往岁今朝几时事,谢君非重我非才,不知收了多少我大唐士子之心呐!”

    李承业闻言后心中也不禁为李景庄暗暗捏了一把汗,虽然这李景庄是个倔驴,但却也如其兄那般算是忠直之臣,方才若是让他继续说下去的话,待他回朝之日便是其兄李景让被贬官之时。

第五十五章 尽在掌握

    以白敏中和当今陛下的套路来说,但凡与李德裕稍稍有点关系的人都逃不过一个贬官的命运,而方才李景庄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却也不难想到,必定是什么二人惺惺相惜之类的话。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细节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前途命运,而刚刚这个细节便足以让李景让贬官削爵,若非李德裕及时打断的话,李景庄势必酿下大错。

    而此时李景庄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险些失言,转而看了看裴田与郑林二人,却只见二人正自顾吃酒,俨然一副充耳不闻身旁事的模样。

    李景庄又看了看李德裕,而李德裕只淡淡地笑了笑,紧接着又冲裴田、郑林说道:“河东裴氏与荥阳郑氏具是上古望族,历朝历代名臣贤相辈出,素闻二使贤德,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只是老夫身处荆南,无缘与二使同朝为官了,实乃憾事!”

    裴田闻言颔首应道:“文绕公谬赞了,倒是下官素来敬重文饶公才德,若非此行得以一见的话,怕是定要抱憾终身了!”

    此言一出,李承业与严朔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什么叫抱憾终身?岂不是在咒李德裕永无还朝之日了么?

    李承业还好说,严朔却不管这些,当即拍案而起,指着裴田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得什么混账话,一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若非看在使君的面子上,看俺不撕烂你的狗嘴!”

    “放肆!”李德裕拍案怒斥:“刚刚说你是田舍汉你还真真不给老夫长脸,莫要以为你的官品大便能在此胡言乱语,二位使君代表的是朝廷,是陛下,岂容你这般无礼冲撞!自今日起罚俸一年,如若再敢无礼,老夫定当上奏朝廷拿了你的兵权!”

    说罢之后,李德裕转而又对二人笑道:“呵呵,让二位使君受惊了,严武正一介武夫,老夫原本就不应让他坐在这里!如今冲撞了使君,老夫在这里代其赔礼了!”

    李德裕说完,起身冲二人躬身行礼,二人见状顿时也没了脾气,堂堂荆南节度使,而且还挂着同平章事的宰相衔,向区区从七品、从八品的微末小官行礼,即便二人有白敏中撑着也不敢再纠缠下去,当即口中连道不敢,躬身回礼。

    而且严朔本就是从二品的武将,若放在平日里如裴田、郑林这种小官他连正眼看都不会看一眼,方才若没有李德裕在场的话,怕是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不过幸好,严朔骂的是裴田、郑林,若放在了李景庄的身上,即便是严朔把刀横在脖子上他也会梗着脖子回骂几句。

    而有了严朔这一出戏,裴田与郑林二人倒是老实了许多,不过也使得这顿饭局从始至终都充满了尴尬的气氛,严朔只顾闷声吃酒,李承业虽不言不语但却在仔细观察着三人的一言一行,李景庄则是问一句答一句,不问也不主动说话,唯有李德裕与裴田、郑林二人相谈甚欢,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待得夜宴结束,李承业与严朔二人没有立刻离去,李德裕则在亭内架起炭炉煮了一壶茶汤。

    “使君,明日开审,要不要将实情告诉李御使,否则的话此案怕是凶险了!”李承业惴惴不安地说道。

    裴、郑二人是白敏中的人已确定无疑,而李景庄又是个耿直不屈的倔驴,对李浈身份毫不知情的他势必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李德裕闻言后摇了摇头说道:“即便他一个人知道了,还另外两个呢?只怕是说了以后李浈会更凶险啊!”

    “怎么?”李承业面色一紧。

    “子允糊涂,你觉得若是白敏中知道此事后他会怎么做?”李德裕问。

    “知道又能怎样?难不成他还敢谋害皇子?”李承业惊讶道。

    此言一出,一旁的严朔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摔落,口中一口茶汤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什,什么?皇,皇子?谁?谁是皇子?”

    说罢之后,严朔看了看李德裕与李承业,只见二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李,李浈,皇子?!他,他不是你的种?!”严朔满脸的不可思议。

    “唉......”李承业长叹一声,随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

    严朔听罢后连连咋舌,咧开大嘴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俺就说嘛,你李子允这般呆呆傻傻的怎会生出那般灵醒的儿子,如此一来俺就平衡了,原来这是陛下的种!哈哈哈!”

    李承业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只得转而对李德裕说道:“使君的意思是白敏中真的会谋害皇子?”

    李德裕再度摇头笑道:“这不是老夫的意思,没有人知道白敏中会怎么做,老夫也不知道,此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唯有保护李浈的周全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不论这三司使判了个什么结果,你别忘了这是在荆南,这是江陵府,难不成还真能从了他们的命不成?”

    “嗯,使君此言不错,明日俺派些人手进驻衙门大堂,看谁敢拦!”严朔点了点头说道。

    李德裕闻言微微一笑,道:“在江陵府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若是到了长安他们更不敢做什么,一旦陛下的旨意下来,唯一的机会便是在这途中,但到了那时,难道你我还能让李浈随他们上路么?”

    “对,到时俺派三队精骑跟着,谅谁也没那个胆子动手!”严朔一拍胸脯说道。

    “是啊,子允如今只需要把心放在肚子里,老夫为官数十年,难不成连这点都看不透么?”

    说罢之后,李德裕稍稍一顿,才又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李浈此事也是老夫唯一还朝的希望了!”

    说着李德裕自怀中取出一封奏疏递到李承业面前。

    李承业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而后又递给严朔,严朔同样只看了一眼,但口中只“哦”了一声便再无其他。

    李承业看了看严朔,只见严朔的脸涨得通红,终于忍不住问道:“好吧,是个啥意思,俺没看懂!”

第五十六章 队正莫三

    李承业与李德裕二人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李德裕也懒得解释,转而对李承业说道:“想必子允也猜到了一二,此为老夫的私心,还望子允勿怪!毕竟留给老夫的时间不多了,但还有许多事老夫没有去做,临走之前,老夫想为这个大唐再做些什么!”

    说罢之后,李德裕缓缓起身,转而望着园子深处的那一片漆黑,“若这苍天能再给老夫二十年,老夫必让这大唐再复开元之盛世!”

    李承业闻言后陷入沉默,不知为何,他的眼中竟闪烁着点点晶莹。

    “这奏疏,武正明日寻个可靠的人三百里加急送到尚书省**敬手中,而且千万要记住,一定要他亲自交到义敬的手上!”

    ......

    翌日。

    三司使正式于江陵府衙门开审刘睿一案,但就当李景庄三人各自落座后,还未带上人犯便只见莫三带着两队身披甲胄,腰挎横刀的步卒在衙门口摆开阵势相对而立。

    从其装备服饰来看这些显然都是严朔的亲卫牙兵,虽不说是百战老兵,但也个个都是从一场又一场战斗中存活下来的老兵,只往那里一站,便有一股无形的杀意弥漫开来。

    李景庄三人见状自然怒不可遏,当即下堂走至莫三跟前,怒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衙门大堂!”

    莫三闻言看也不看三人,虽然身材算不上高大威猛,但常年习武的他,又加上一身铁甲,站在那里也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见莫三不说话,裴田更是怒火中烧,指着莫三鼻子骂道:“大胆匹夫,安敢......”

    锵——

    话未说完,莫三腰间的横刀瞬间出鞘,也不说话,只是那么握在手中,目光倨傲地盯着裴田。

    裴田顿时面色一变,竟不敢与莫三的目光对视,而后一甩衣袖转身回到大堂。

    而郑林见莫三面色不善,自然也不敢多言,毕竟这里是江陵府,不是长安。

    而一向耿直的暴脾气李景庄此时却是会心一笑,与方才那义愤填膺状竟是判若两人。

    莫三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横刀回鞘重新跨立站好,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恢复了先前的镇静,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是多么激动。

    让一名长安朝廷来的从七品官员慑服于自己的目光之下,这对以前的莫三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现在他想了,而且还这么做了,这一刻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失去已久的自尊。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刘府中任人喝骂的小人莫三,而是一名大唐郡兵,堂堂正正的兵,不弯腰屈膝的兵。

    队正莫三。

    片刻之后,在法曹刘正的陪同下李德裕缓步而来,走至衙门口时,莫三以及众步卒对李德裕颔首行按刀礼,李德裕微微点头回礼,对莫三说道:“三司使审案,一切闲杂人等回避,尔等好好守着,若遇到那些不守规矩者务必拿下,可莫要折了咱江陵府的脸面!”

    “使君放心便是!”莫三回应道,而后冲李德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李使君,这是何意?”不待李德裕进门,裴田一脸不悦地问道。

    “呵呵,裴使君莫要见怪,近来江陵府总有些刁民闹事,让他们守在这里周全些!”李德裕笑道。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不过是一句敷衍之词,但无奈这是人家的地盘,裴田纵有千般不快也不敢再纠缠下去。

    原本应该是李承业到场陪审,但因避嫌不能在场,而江陵府少尹之职又长期空缺,法曹刘正的级别又不够,不得已之下只得李德裕亲自出马。

    “既然如此,那便带人犯吧!”裴田强压着一肚子怒火说道。

    裴田的品阶为从七品,又是刑部员外郎,而李景庄与郑林二人均是从八品,所以自然裴田为主审。

    少倾,衙役将萧良带了上来,见萧良手无枷锁,足无镣铐一身轻松地走了进来,裴田不禁皱了皱眉头,正想因此责难,但见李德裕一脸的笑意地正看着自己,当即也没了说下去的勇气。

    “来犯何人?”裴田问。

    “萧良!”

    “所犯何罪?”

    “杀人?”

    “杀谁?又为何杀人?”

    萧良本就沉默寡言,裴田这接连不断的问题使得萧良顿生反感,随即闭上嘴巴不再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本官问话因何不答?”裴田怒道。

    萧良看了看裴田,将头扭向一旁。

    “你!若不用刑你还不知何为国法!来人,杖责三十!”裴田怒声叱道。

    但话音方落,便只见李景庄开口说道:“不可用刑!”

    “为何不可?”裴田气急败坏地问道。

    “嫌犯早已认罪,此时再用刑有失法理!”李景庄不紧不慢地说道。

    “哎,李御使此言差矣,既然我等受命重审此案,那么便应重新审理,嫌犯闭口不言自然可以用刑,用得,用得!”郑林在一旁纠正道。

    “哦?若依郑评事的意思,那么先前嫌犯认罪的事实也不做数了?若是如此的话,自然可以用刑!”李景庄一板一眼地说道。

    闻言之后,郑林顿时语塞,因为如此一来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所有的程序必须重新再来一次,包括指定仵作验尸、调查、取证、而后再与相关人等求证,最后再审嫌犯、签字画押,这才算是正常的套路。

    虽然在中晚唐时节度使把握军政大权,但一些尚在中央权力范围内的藩镇,在某些事件上还是由朝廷监管处置,而且经过武宗一朝的铁腕政策后,各藩镇对待中央的态度也变得更为谨慎。

    此时既然李德裕申请了三司会审,那么此案审理的过程和结果便直接由朝廷接管,所以一旦重新走完这套程序的话,怕是没有多半个月无法结案,而且即便结案后还要再呈报三司,最终由三司在最终的判决书上签了字后才能正式行刑。

    而白敏中的交代是从速处理,所以自然也便违逆了白敏中的意思,裴田与郑林二人担不起这个责任。

    只见二人脸上青白不定,而后裴田终于开口说道:“也罢,既然嫌犯已供认不讳,此时又无异议,自然无需再审,将萧良带下,传李浈上堂!”

    少顷之后,只见衙役又带着李浈走了进来,走到门口时,莫三咧嘴一笑,道:“少郎君放心便是,有小的在,这里没人敢把您怎么样!”

    李浈先是一愣,而后望着铠眀甲亮的莫三连连咋舌:“啧啧,果真还是不一样了,队正,莫队正!”

第五十七章 嫌犯李浈(求收藏、推荐票)

    莫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少郎君莫要取笑小的了,小的能有今日还不是全赖少郎君所赐,这份天大的恩情莫三这辈子都感激不尽!”

    “哈哈哈,还是你自己的本事,听严恒说你能同时打倒五名郡兵,若没这样的好身手,我便是再帮忙也是白搭!”

    说到这里,只见莫三身旁一名步卒插话道:“那是,少郎君有所不知,当日原本有六个人对战莫队正的,只因......”

    “闭嘴!”莫三沉声喝道,而后对李浈一笑道:“少郎君莫怪,这杀才胡言乱语,总之少郎君日后有事尽管吩咐,莫三倘若敢说个不字,便让五雷轰顶!”

    “真的?”李浈紧接着便问道,一脸的不怀好意。

    “自然是真的!”

    “什么都能答应?”李浈又问。

    莫三闻言后似乎预感到有些不妙,但话已出口断无反悔之理,只得点头应道:“当然!”

    “那好!今日回去你向严兵马使辞去这队正一职,然后跟我!”李浈搓了搓下巴说道。

    莫三闻言顿时吓得一愣,口中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不......不太好吧!”

    李浈见状不由得朗声大笑:“哈哈哈,说笑而已,千万莫要当真,你若真去跟严兵马使说了的话,他能把家拆成一堆木头!”

    见二人在此相谈甚欢,候在一旁的衙役一脸苦笑着说道:“少郎君,我们还是......”

    “嗯?!”衙役的话未说完,便只见莫三一瞪眼,“何时轮到你说话了!”

    衙役见状哪里还敢再说,吓得双脚不由向后退了几步。

    “哎,莫要为难衙役!”李浈对莫三说道,转而又冲衙役一笑,道:“你进去向诸位使君通秉一声,就说我在这里遇到位朋友,简单聊几句便进去了!”

    衙役闻言顿时哭笑不得,自己干了十几年的衙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嫌犯,而且里面坐着的可是朝廷亲命的三司使和荆南节度使啊!

    衙役怔怔地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愣着作甚?没听到少郎君的话么?进去如实禀报!”莫三瞪着眼睛骂道。

    大堂之内。

    李德裕眯着眼睛打着盹,裴田与郑林二人则一脸的焦躁,唯有李景庄板着脸挺着身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御使,这嫌犯为何还未带到?”裴田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李景庄的回答很干脆。

    裴田强压着怒火耐着性子说道:“不如李御使前去看看!”

    李景庄闻言后看了裴田一眼,而后很果断地摇了摇头,道:“不去!”

    裴田:“......”

    “李御使,别忘了,此次三司使的主审是谁!”裴田拍案怒道。

    “您是主审!”李景庄的脸上波澜不惊。

    “那本官命你去堂外看看嫌犯因何未到!”裴田紧接着说道。

    李景庄闻言后想了想,依然摇了摇头,“不去!”

    “好,好!待回朝之后本官定要向白相讨问个公道!”裴田怒不可遏,但却偏偏拿李景庄毫无办法。

    此时郑林也在一旁冷笑道:“李御使,莫非有意偏袒嫌犯不成?”

    李景庄看了郑林一眼,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郑评事去看看?”

    “我为何要去!?”郑林瞪着眼说道。

    “那郑评事也是在偏袒嫌犯不成?”李景庄很认真地说道。

    “若堂外没有那两队步卒的话,本官去又何妨!”郑林脸一红怒道。

    “哦,郑评事是怕那两队步卒,可是本官也怕啊!”李景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郑林顿时语塞。

    正在此时,只见那衙役自外一脸忐忑地走了进来。

    “嫌犯何在?”裴田怒问。

    衙役吓得一哆嗦,而后支支吾吾答道:“回使君的话,少郎......不,嫌犯说......”

    “说什么?!”

    “嫌犯说......在外面遇到一位朋友,让诸位使君稍等片刻!”

    “混账!”裴田拍案起身,转而走下堂去,但走到一半时突然想起门外那两队气势汹汹的步卒,当即又折了回来。

    “裴使君,为何又回来了?”李景庄很不长眼地问道。

    “哼!”裴田冷哼一声,而后重新坐了回去,冲正在打盹的李德裕说道:“文饶公!”

    李德裕闭着眼睛歪了歪身子,回应裴田的是一阵有节律的鼾声。

    裴田顿时气得脸色发绿,大声喊道:“文饶公!”

    李德裕猛地睁开双眼,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堂下,而后不禁问道:“怎么?这么快便审完了?哈哈哈,三位使君果然年轻有为,既然案子已审完,那老夫就先告辞了,今晚照例老夫在府上设宴,一醉方休!哦,对了,这次请裴使君放心,严武正那货不会来了!”

    李德裕说罢之后起身便要走,便只见裴田没好气地赶忙说道:“文饶公且慢,还未审完!”

    “还未审完?”李德裕一脸的讶异之色,“那接着审啊!”

    饶是裴田气得脸色发绿此时也不敢向李德裕发火,只得沉着气说道:“文饶公有所不知,嫌犯李浈尚在堂外!”

    “在堂外?!”李德裕一愣,而后冲裴田疑惑地问道:“那还不让他进来!老夫忙得很,哪里有时间尽在这里耗着!”

    “可......”裴田指了指堂外,欲言又止。

    正在此时,只见大门缓缓开启,而后只见莫三率先走了进来,看了裴田一眼,口中冷哼一声,而后冲堂外喊道:“请少郎君!”

    裴田与郑林二人面面相觑,但却又不敢说什么,而两班衙役则同样一脸懵逼。

    “哎,你确定这是在审案?”一名衙役歪着头向身旁同伴问道。

    “原本确定的,不过现在不确定了!”

    大门再度关闭,但莫三却留了下来,裴田二人见状也不敢多问,而莫三也不说话,径自走到一名衙役身旁,“烦劳这位兄弟让让!”

    衙役闻言一愣,而后又冲自己身旁的同伴说道:“哎,往一边让让!,”

    “多谢!”莫三叉手行礼,转而与众衙役站在一起。

    裴田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冲李浈问道:“你是李浈?”

    李浈点了点头,道:“草民李浈!”

    “你可认罪!?”裴田紧接着问道。

    话音方落,便只听“锵”地一声,莫三伸手将腰间横刀抽了出来。

第五十八章 戏弄公堂

    裴田顿时吓得一激灵。

    莫三则狠狠剜了一眼裴田,而后依然手握横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李浈见状转身白了一眼莫三,道:“大堂之上莫要胡闹!”

    说完之后又冲裴田躬身行礼,笑道:“裴使君莫要见怪,这莫三有个毛病,别人学的是个剑舞,他却学了个刀舞,而且一言不合拔刀就舞,拉都拉不住啊!”

    裴田见状气得七窍生烟,明知李浈满口的胡言乱语,但却就是不敢动怒,只得耐着性子心平气和地重又问道:“李浈,本官方才问你可否认罪?”

    李浈闻言一愣,而后反问道:“认罪?什么罪?使君明鉴,草民冤枉啊!”

    裴田见状刚要发火,一瞥眼看到莫三手中明晃晃的横刀,随即便又软了下来,冲郑林与李景庄说道:“二位,嫌犯明明已经认罪画押,此时却又反口,此事又当如何?”

    “此子油嘴滑舌,若不用刑的话怕是......”

    郑林话还未说完,便只见裴田那两道目光如刀子般盯着自己,当下生生将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

    若非此时在公堂之上的话,只怕是裴田早就冲郑林一巴掌扇过去了,有那么个煞星杵在那里,谁敢用刑?

    “李御使,你以为如何?”裴田又问李景庄。

    李景庄似神游太虚,听裴田一问方才缓过神来,想了想道:“郑评事说得有理!”

    裴田闻言当即起身冲李景庄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妨李御使来做这主审吧!”

    “如此,使不得吧!”李景庄犹豫道。

    “使得,使得,李御使之才素来为我等之楷模,今日若能亲眼得见,我等必是受用不尽啊!”裴田满脸堆笑地说道。

    “是啊,李御使莫要再推辞了!”郑林也随即附和道。

    李景庄闻言后面露难色,思虑片刻之后只得应承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来试试吧,不过有些事必须有言在先,本官既为主审,那二位......”

    李景庄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既然我是主审,那你们两个就老实坐着别瞎哔哔。

    “我二人一切以李御使马首是瞻!”裴田笑道,但心中却不禁暗暗冷笑。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勉为其难吧!”李景庄说着,自顾走至主审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落座之后,李景庄看了一眼李德裕,却见李德裕依旧坐在那里打着瞌睡,显然他老人家已然将自己当做了空气。

    李景庄挺了挺身子,目光陡然变得如鹰隼一般凌厉起来,与方才那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竟是判若两人。

    “李浈!”李景庄神情肃穆,口中轻喝一声。

    “草民在!”李浈虽未接触过李景庄,但对其人还是大致了解一些的,这李氏三兄弟的脾性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其兄李景让什么性格,李景温、李景庄便也是什么性格。

    “既不认罪,为何又在这罪状之上画押?莫非你敢戏弄公堂不成?!”李景庄的语气顿时变得严厉起来。

    “哼!”李浈还未答话,便只见莫三冷哼一声,显然对于李景庄的态度很不满意。

    莫三只哼了一声,但此时李景庄却不干了,当即拍案而起,冲两班衙役怒道:“何人擅闯公堂,还不与我拿下!”

    衙役闻言一愣,相互对视一眼但却谁也不敢动手。

    “你敢!”莫三此时横跨一步立在大堂中央,对李景庄怒目而视。

    李景庄冷笑一声,道:“好!本使乃受朝廷之命来此审案,你不过一介武夫谁给你的胆子在此撒泼?难不成严兵马使想造反不成?!若你真有胆子尽可上前杀了本官,若没胆子便给本官滚出大堂!”

    此言一出,不仅裴田、郑林二人面色大变,就连莫三都不禁为之一怔,以往他碰到的斗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只要自己将手中横刀亮出来,便是朝廷命官也不敢多说半个字,但此时站在自己面前这位显然不吃这一套啊!

    原以为自己能吓得住三人,却不成只吓住了两个,剩下这个竟比自己还硬。

    李景庄这番话对于莫三来说无疑是最有力的反击,造反这个罪名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更不是严朔承受得起的,所以莫三只有一条路可走,离开这里。

    虽然如此,但此刻的他竟发现自己心中竟对这个强硬瘦弱的官员生不出半点仇恨,甚至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龄算不上多大的官员更值得让自己尊敬。

    莫三犹豫片刻后将横刀入鞘,而后冲李景庄按刀行礼,紧接着向李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见莫三离去,裴田此时顿时来了精神,还不待李景庄说话,便冲其笑道:“李御使,方才本官想了想,此案颇为严重,朝廷既然命本官主审那便是对本官的新任,所以......”

    李景庄闻言冷笑一声,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起身又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子上。

    对此,裴田很满意,郑林也很满意,李浈同样很满意,如果让自己面对李景庄的话还真不太好说话,但若是面对裴田这种货色的话倒是好办了。

    正事自己说不来,但若论起扯皮的话,李浈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李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李浈,再问你一句,你可认罪?”没了莫三的威胁,裴田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焕发。

    “裴使君明鉴,草民真的是冤枉啊!”李浈努力地眨着眼睛想要挤出几滴眼泪,但挤了半天却就是不见半滴。

    两侧衙役见状强忍着笑意纷纷将脸转向一旁,裴田与郑林二人眼巴巴地望着堂下的李浈全神贯注地做着眨眼运动,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裴田看了看李景庄,却只见李景庄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浈,任凭裴田如何使眼色就是视而不见。

    “唉,这娃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贱了啊!”一旁的李德裕抬眼看了一眼李浈险些笑出声来,心中不禁暗自骂了一声,而后便再度闭着眼睛打起盹来。

    “好,好,你且说说有什么冤屈!”裴田强忍怒意说道。

    “使君再容我片刻!”李浈边说边眨眼。

    “你,你若再眨眼的话本官定大刑伺候!”裴田拍案怒斥。

    李浈闻言后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咧嘴笑道:“好吧!”

第五十九章 故事大王

    “使君您想,草民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会做出渎尸这么可怕的事呢!那次不过是两个凑巧加一个不小心罢了!这是一个凄惨的故事,且听草民细细讲来!”李浈嬉皮笑脸地说道。

    话音刚落,便只见李德裕猛地打了个激灵,而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嫌弃地白了李浈一眼,冲裴田三人笑道:“老夫突然想起还有一件紧要的公务需要处理,这里就交给三位使君,老夫先告辞了!”

    “使......”裴田刚要挽留,却只见李德裕竟逃也似地夺门而出。

    待出得门来,莫三不禁有些诧异,问道:“使君,难不成这么快便审完了?”

    李德回头看了一眼大堂,而后摇了摇头一脸同情地说道:“唉,摊上这么个货,这三位怕是天黑前出不来了!”

    莫三一愣,而后又问:“那使君为何独自出来了?”

    李德裕闻言白了一眼莫三,没好气地说道:“若同样的话让你听上八十多遍,如何?!”

    说罢之后,李德裕负手离去。

    莫三一听此言顿时打了个寒战,而后一脸同情地冲李德裕的背影默默按刀行礼。

    ......

    两个时辰过去了......

    堂内。

    “李浈!你到底说完没有?!”裴田黑着脸怒斥道。

    “使君莫急,快了,快了,待讲完这个离奇的梦以后马上就要讲到初遇赵婉了!”李浈说罢之后自顾滔滔不绝。

    “闭嘴!本官管你睡觉做了什么梦!与本案无关事宜不必啰嗦!”郑林也是按捺不住怒目而视。

    唯有李景庄如一尊雕塑般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浈,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若有所思,似乎想要从李浈的脸上发现什么。

    李浈闻言摇头轻叹,道:“使君明鉴,这个梦很重要,对草民的影响可谓意义深远,孔子曰,问一以知十,举一隅则以三隅反;老子曰,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墨子曰,江河之水,非一源之水也;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也。佛曰,诸法无我,诸行无常;韩非......”

    “李浈!你给本官闭嘴!”

    李浈摇头晃脑话还未说完,便只见裴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已是气得浑身发抖,紧接着拍案而起。

    李浈眨了眨自己的一双大眼,而后一脸的无辜,小心翼翼地问道:“裴使君莫要生气,既然如此,那草民还是接着那个梦说吧!”

    裴田:“......”

    两班衙役闻言后彻底疯了,从开堂到现在一句有用的没问出来不说,整整听了半天的故事,更要命的是这故事还远远没进入正题,如此下去晌午的饭食是彻底别想了,而且能赶上晚饭就算是苍天有眼了。

    郑林此时挣扎着站起来,冲李浈说道:“李浈,你这算是戏弄公堂,依律杖责三十!!”

    李浈闻言面色大变,当即问道:“真的?使君不会骗小孩子吧!”

    “公堂之上本官岂会骗你!”说罢之后郑林看了看裴田。

    裴田紧接着说道:“对,郑评事所言不错,是要杖责五十!”

    “李御使,敢问我大唐律上真有这么一条?”李浈怯生生地向李景庄问道。

    裴田与郑林二人也转而望着李景庄,连连使着眼色。

    李景庄皱着眉头想了想,而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看,我就说二位使君在骗小孩子嘛,对待小孩子怎么能用刑呢?所以,那个我还是接着说梦的事儿吧......”

    裴、郑二人听了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里在将李景庄直系族亲亲切地问候一遍的同时,口中不得不对李浈说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说了,给你半天的时间将你要说的写下来,明日开堂后再呈上便是了!”

    “可是......”

    “闭嘴!不准再说!将这货带下去,马上,立刻!”不待李浈说完,裴田起身忙不迭地向后堂逃了出去。

    ......

    驿馆。

    “竖子!田舍奴!在竟然在公堂之上愚弄本官!若不杀他难解本官心头之恨!那个李文己更为可恨!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存心要令本官难堪!”裴田负手在房内踱着步子破口大骂,一脸的气愤之色。

    “奉知兄稍安勿躁,某倒有一法可速断此案,而且可保那竖子乖乖地引颈待戮!只是......”郑林想了想笑道。

    “散木贤弟莫要再绕弯子了,用晦公要我等速断此案,这都两天了却还没个眉目,若再拖延几日,待你我回朝便连如今这芝麻小官都保不住!”裴田没好气地说道。

    “奉知兄莫急,是人便会有弱点,何况一个十六岁的娃子,前些日子根据那刘括所言,可知这李浈是个重义之人,而这便是弱点,只要明日公堂之上将那萧仲离画押后的罪状拿出来,再略施小计,就不怕他不招!”郑林笑道。

    裴田闻言想了想,而后对郑林说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便由散木贤弟主审,愚兄在侧为你助威!待回朝之时,便是贤弟高升之日啊!”

    经裴田一忽悠,郑林彻底沉浸在自己绯袍加身、美姬环伺的美好世界里,而且是死也不肯自拔的那种。

    ......

    翌日。

    公堂再启,李浈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了上来,这一次倒是没有与莫三闲聊,倒不是不想,而是今日公堂外换了个生人,虽说是严朔手下一名校尉,但那副板着的木头脸就让人生不起任何想聊天的兴趣,更要命的是让李浈顿时想起了萧良那块“风干牛肉”。

    所以李浈在甫一看到那名校尉的时候便猛地打了个寒战,而后马上逃开了。

    “咦?郑使君主审?”李浈一眼看到郑林坐在中央首位之上,当即咧嘴笑道。

    裴田则一看到李浈就气不打一处来,口中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旁。

    而李景庄依旧一如往常那般魂游天外、似睡非睡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倒是两班衙役面上表情十分丰富,或苦笑、或无奈、或祈祷、或叹息,但望向李浈的目光中均透着一种祈求的意味:千万莫要再讲故事了啊!

    李德裕以公务繁忙为由没有到场,对他来说一个自己都能背下来的故事完全没必要再听一遍,何况无论这个判决如何,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浈,昨日要你写的罪状可写好?”郑林初次作为主审,就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回使君,写好了,您请过目!”李浈自怀中摸了半天才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白纸,而后递给了小吏。

第六十章 不会写字

    小吏闻言走至李浈跟前接过其手中的“罪状”,而后微微一愣,紧接着转身呈于郑林面前,一脸的同情之色。

    郑林还未打开,只看了一眼后心中便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却只听李浈咧着嘴笑道:“使君快些打开!”

    望着李浈一脸的迫不及待,郑林的心瞬间跌至谷底,颤颤巍巍地伸手缓缓展开面前的这张泛着黄的藤麻纸,直到将整张几案全部占满之后,裴田凑了过来看了一眼,而后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将主审的位子让了出去。

    郑林的脸色瞬间变得翠绿无比,纸很大,字不多。

    只见六尺整张的藤麻纸上赫然醒目地写着四个大字:不会写字。

    “李,李浈!”郑林劈手将纸撕得粉碎,而后向李浈扔了过去,纸屑漫天飞舞,遮住了李浈那张玩虐的笑脸。

    “使君莫急,昨日草民原本想说,奈何裴使君不给草民机会啊!这四个字还是草民求狱卒事先写下来,而后又描啊描地一个晚上才描出来的!”李浈故作惊恐地辩解道。

    一旁的裴田闻言后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而后迅速将脸转到一旁,同时在心中默默地问候着李浈的上三代长辈。

    “你!”郑林顿时语塞,转而看了看裴田,却见裴田闭口不语。

    至于李景庄......就允许我们暂时忽略这个人吧......

    郑林红着脸瞪着李浈,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口中缓缓说道:“李浈,本使不听你讲什么故事,这罪状的事情本使也不与你计较,念你尚且年幼,于法于情都不该重责于你,所以你认不认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仲离已然将罪责一并揽了过去,今日传唤于你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说着郑林向一旁的主簿使了个眼色,主簿见状遂将一张状纸送到李浈面前。

    “你只需在此画押之后,此案便与你再无牵扯!你可自回府中与李府尹团聚!”郑林笑道。

    “郑使君真乃青天再世,草民对您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郑林的刚刚恢复过来的脸色再度幽幽地变得一片翠绿,当即怒喝一声道:“住嘴!”

    “画,画押,画押!”郑林将身子别到一旁,生怕再看见李浈那张欠揍的嘴脸。

    李浈见状长叹一声,道:“唉,萧叔啊,早告诉过你不要冲动,你若早听我一言也不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不过你放心,明年今日我定会为你到坟前祭奠你的,你便放心地去吧,还记得我三岁的时候么?那时候我很小,你很大,你说.....”

    “闭嘴!”郑林彻底疯了,猛然一个转身却险些栽倒,裴田一脸同情地望着郑林,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后还是决定算了。

    “郑使君小心,安全第一,莫要为了草民的案子摔坏了身子,若摔不坏身子,砸坏了这低案什么的也是不好啊......”

    “带下去,给本官将这货带下去!”郑林扶着低案气喘吁吁。

    “使君明鉴,草民还有话没说完啊......”

    “少郎君,您大人有大量,今日便饶了小的们吧,千万莫要再说了!”一名衙役走到李浈面前连连求饶,不待李浈回话便直接将其驾着向堂外走去。

    “吁——”

    李浈在转身的一霎那,口中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原本那张戏谑的脸也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回到牢内之后,李浈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确定公堂之上郑林的那番话是真是假,所以他宁可相信那是真的。

    “萧叔,我真的不会死?”

    应李浈的强烈要求,狱卒不得不让萧良又做回了李浈的邻居。

    萧良点了点头,手中拿着半截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什么,。

    “那你会死么?告诉我实话!”李浈又问。

    闻言之后,萧良突然抬起头笑了,尽管那笑看上去比哭还难看,但李浈却是第二次看到萧良的笑。

    “这世上曾经有许多人都想要我死,但最终死的却又都不是我!”萧良缓缓说着,随手将手中的树枝扔给李浈,道:“这便是剑!”

    李浈伸手接过,而后只犹豫了一瞬间便顺势将手中的树枝向萧良刺了出去。

    隐约之间,那树枝竟仿若一柄短剑,夹带着凌厉的气势奔若惊雷。

    萧良双目精光迸射,在树枝即将触碰到自己身体的一刹那,右手突然化掌为刀顺势劈下。

    啪——

    树枝应声而断,萧良身形未动,咧了咧嘴似乎想要笑得漂亮一些,但经过一番努力后不得不就此作罢。

    “不够快,但准头比那日更好了一些!”萧良摇了摇头道。

    “萧叔真的可以不死?”李浈始终有些不放心。

    “呵呵,不是不死,只是现在还不能死!”萧良淡淡一笑。

    “那我究竟是谁?”李浈原本不太关心这个,但经过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后,突然感觉自己这十一年像是一场阴谋,而自己就是这场阴谋中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

    就像是自己无论做什么事背后都会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你,这种感觉很不好,所以李浈觉得最好还是搞清楚一些为妙。

    虽然自己知道萧良不一定会说,但终归自己问了,也算是自己为自己做出的那么一丁点努力,然后......自己就可以放心地该干嘛就去干嘛了。

    果然,萧良闻言后再度开启沉默模式,当然这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防止被李浈这张嘴套出什么话来。

    年龄越大,萧良便越是觉得自己猜不透、看不清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尤其自从其十一年前失忆之后,李浈就突然变得换了个人一般,萧良不知道这究竟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坑,坑得体无完肤那种。

    见萧良不说话,李浈心中不禁自我安慰道:你看,不是我不问,是他不说,所以动脑子这种事根本就不适合我,嗯,混吃等死才是我该做的事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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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他生于安乐,死于忧患;这一世,他生于忧患,却立志要死于安乐,自己的安乐、也是天下人的安乐...... 这是一个关于晚唐的故事,相信在很多喜欢大唐的读者心中,大唐永不会晚,它的雄浑壮阔、它的风骨神韵、它的温婉缠绵永远值得我们怀念和向往。 这是我的大唐,也是你的大唐。 让我们一起重新回到那段历史,重新缔造一个大唐盛世! 大唐不晚! 无论你喜欢这个大唐、或是鄙夷这部作品,都欢迎各位来此品茶论道、煮酒谈史,九盏清茶必扫榻相迎。Q群:527391828大唐顽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顽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顽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