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高人自在高处
对于王宗实来说,今日面圣实属有惊而无险,但更重要的是自己似乎觉察到了一个信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来陛下对自己还是信任更多一些的,至少在此事上对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怀疑。
而这更表明了陛下的一个态度,对于右神策军中尉的位子,自己仍然有着很大的希望。
自麟德殿出来之后,王宗实的脸上便挂着浅浅的笑,他甚至感觉到一路之上遇到的那些内侍、宫女都对自己投注了更多的关注与尊敬。
事已至此,这传闻的源头似乎已不那么重要,而御史们弹劾的奏疏越多、措辞越强烈,便说明自己在朝臣们的心中越拥有着足够的分量。
否则,那些御史们又凭什么去关注一个根本没有希望的人呢?
回府之后,王宗实原本不安的心瞬间变得明朗起来,晚膳时也破例地饮了几杯酒,而后取出心爱的那把回鹘弯刀舞得虎虎生风,直到出了一身大汗之后方才作罢。
看到此状,就连府中的几名侍女都变得开心起来,因为她们知道,每当看到王宗实取出这把弯刀时,心情便一定不会差到哪里。
这也便意味着,今日一定不会再受到什么皮肉之苦了。
传者依旧在传,闻者也依旧在闻,各方立场不同,反应也不尽相同,正如马元贽。
每一个传闻的背后,一定都有着某种的事实根据。
马元贽对此异常笃定,所以他有些不安,与王宗实对陛下的不安不同的是,马元贽的不安来自王宗实。
原本在马元贽看来,王宗实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争,至少无法与自己光明正大地争。
既然光明正大不行,便只能另辟蹊径。
而这则传闻便是王宗实的“蹊径”,在马元贽看来,王宗实此举意在造势,传闻传得多了,最后也就变成事实。
而让马元贽感到不解的是,这个法子显然并不是王宗实那个榆木脑袋能够想得出来的。
其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那“高人”,正在高处。
延平门,正对着的是西八坊道,坊道北侧便是丰邑坊。
李浈正站在延平门城头,遥遥俯视坊内那一处宅子。
“大郎,你在看什么?”严恒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便是王宗实的宅子吧!”一旁的王绍懿说道。
“你怎么知道?”严恒诧异道。
王绍懿一脸嫌弃地看了严恒一眼,而后说道:“今日你们再麟德殿内卖了一个人情,现在该是拿回来的时候了!”
“人情?”严恒看了看李浈,而后所有所思。
在李浈身边待得久了,严恒似乎已经学会了自己思考和琢磨。
思考一些事,琢磨一些人。
“嗯,这倒是个接近王宗实的好法子,只要接近了王宗实,便离仇士良近了些!”严恒学着李浈的样子摩挲着下巴,缓缓说道。
闻言之后,李浈看了看严恒,笑问:“然后呢?”
“然后?”
严恒重新陷入沉思。
“留下来!”
王绍懿年龄比李浈小了两岁,但心智却丝毫不比李浈差了多少,有时就连李浈都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
李浈毕竟两世为人,又有着对大唐历史走向的先天优势,而王绍懿仅仅活了十四年,凭着的只是一颗绝顶聪慧的头脑。
这一点,让李浈自叹弗如。
王绍懿说得没错,李浈若想做点什么,首先便要留下来。
许久之后,严恒终于一拍脑门,无从揣测。
“大郎,你便直说吧,我们怎么做才能留下来?”严恒有些沉不住气。
李浈微微一笑,转身下了城门,道:“走!”
“去王宗实的宅子?”严恒追问。
“去鸿胪寺!”
尽管注吾合素向李忱说明要见李浈,但最终却并没有去见李浈,至于京城中的传闻,注吾合素并不关心。
因为他关心之事,并不在此。
注吾合素并不住在鸿胪寺,至于李浈为何要去鸿胪寺,理由很简单。
因为他并不知道注吾合素住在何处。
虽然以李浈的名头想要打听出注吾合素的住处并不难,但他还是先去了鸿胪寺。
出了鸿胪寺,李浈直奔兴化坊。
当李浈见到注吾合素时,注吾合素的面前放着一把短刀。
很华丽的黠戛斯短刀,刀体黝黑,仅仅刀柄之上镶嵌着的珍珠玛瑙,便让人望而却步。
这让李浈不经意地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那把叫做“障目”的黑色障刀。
“很值钱吧!”李浈笑道。
“五千贯!”注吾合素笑答。
“哦!”李浈点了点头。
“此次临行前,大汗让我来长安毋必看看你!”注吾合素笑道。
“可现在却是我先来看了大相!”李浈笑道。
“哈哈哈!都一样的,何须分得如此清楚呢!”注吾合素大笑。
“不一样,这是在下的诚意和心意!”李浈微笑。
“哦?既然如此,那想必老夫要有所回报才是了!”注吾合素同样面带微笑。
“既然大相慧眼如炬,那我也不必赘言,此番前来还请大相帮个忙?”李浈起身行礼。
“什么忙?你又为何确定老夫会帮你?”注吾合素饶有兴致地问道。
“东都大牢一事大相已帮过在下一次,再帮一次就当是还了大汗的人情!对于大汗来说这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李浈笑道。
注吾合素闻言轻抚长须,点了点头笑道:“听上去还不错,不妨说来听听!”
丰邑坊,王府。
天色已晚,若非三日节期金吾不禁的话,李浈还真不好在城内四处走动。
王宗实将李浈引至上坐,尽管李浈仅仅是个六品小官,但谁都知道这个少年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更重要的是今日麟德殿内,李浈为自己申辩的那句话。
“今日王副使的府上一定很是热闹吧!”李浈率先开口。
王宗实笑了笑,道:“还不是京城里那传闻闹的!陛下还没说什么,这些朝臣们倒先按捺不住了!”
王宗实的语气显得很是骄傲,虽然仅仅是传闻,但却依旧让那些嗅觉如狗的朝臣们率先闻到些甜头。
同样,没有人在意传闻的真实性,只要有一丝可能,这些朝臣们便绝不会放过这个示好的机会。
右神策军中尉,那是连陛下都忌惮三分的位子,虽然算不得雪中送炭,但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情,这些朝臣们还是不会错过的。
“不过,都被我赶了出去,一个都不见!”王宗实笑道。
李浈闻言点了点头道:“嗯,如今御史们正盯着府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哈哈哈,不错,今日这事来得稀奇,幸亏本使想得多了些,否则还真是凶险呢!”
“呵呵,王副使吉人天相,又深得陛下信任,不过有惊无险而已!”李浈笑道。
说着,只见李浈整了整袍带,而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王宗实眼前顿时一亮。
第三百一十九章 对宦权的首次冲击
“李司马也是爱刀之人?”王宗实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李浈腰间的那把精致的短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浈见状笑了笑,而后将短刀取下置于案上,道:“爱刀谈不上,只是一位好友所赠,盛情难却罢了!”
王宗实目不转睛地盯着案上的短刀,不待李浈介绍便抢先说道:“若不出本使所料,此刀为百年陨铁煅造而成,需由经验丰富的刀匠反复锻打千次,再以桐油淬火,覆土烧刃,所得宝刀通体黝黑,其纹如霜花、如松叶、如水波,如月晕,虽其貌不扬,但无论韧性还是硬度皆属神兵之类,至于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这些镶嵌的宝石倒显多余!”
王宗实侃侃而谈,显然对刀具的煅造颇为熟络。
李浈闻言笑道:“哈哈哈,既然王副使对此刀如此厚爱,那浈便将此刀赠与副使!”
说着,李浈起身将短刀双手呈上。
王宗实见状当即目露精光,但却是连连摆手道:“李司马友人所赠,那本使怎”
“宝刀赠英雄,留在浈这里只会埋没了一把宝刀,王副使切莫推辞了!”
王宗实闻言当即不再推辞,赶忙伸手接过,同时口中笑道:“既然如此,那本使便却之不恭了!”
接过短刀,王宗实的脸上现出一抹欣慰,而后轻轻抚摸着刀身,一丝凉意瞬间由指尖直透体肤。
“好刀,果真是好刀!”王宗实赞不绝口地笑道。
“只要王副使喜欢便好,也算是为此刀寻了个好归宿!”李浈轻轻笑道。
“哈哈哈,客气,客气了!”王宗实笑逐颜开,手中仍不肯将那短刀放下。
李浈见状稍稍顿了顿,而后轻声说道:“听闻仇中尉病重,如今神策军内的许多事便由王副使一人打理,想必是极为辛苦,还望王副使保重身体才是!”
王宗实闻言微微一滞,而后将短刀轻轻放下,笑道:“本就是份内之事,须得尽心竭力只求不负圣恩,至于其他,倒也未想得太多!”
李浈点了点头,又道:“呵呵,陛下自然明白王副使一片忠贞之心,但难保有些人心怀叵测,王副使还是小心些的好!”
王宗实冷哼一声道:“你是说马元贽?哼!只要仇公尚在一日,他马元贽便不敢造次!”
李浈闻言轻叹一声,道:“唉,话虽如此,可毕竟仇公病重,倘若真到了那么一天”
“呵呵,若马元贽所想如此的话,只怕是他要空欢喜一场了!”
“哦?!”李浈讶异道。
此时只见王宗实面色微微一变,似乎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言,当即一摆手说道:“有些事不便多说,无论怎样,仇公的人脉非是他马元贽所能相比的,人脉这东西,只要运作得当自可如臂使指!”
李浈闻言不由躬身笑道:“既然如此,倒是浈杞人忧天了,日后还望王副使在朝中多多提携才是!”
翌日。
天还未亮,鸿胪寺卿李璞便已出现在了李忱面前,脸上显得有些焦虑。
“若朕没记错的话,今日尚在休朝吧!”
李忱难得好好睡上一觉,却不想被李璞惊扰,心中自然有些不快。
只见李璞面露惶恐,赶忙说道:“陛下恕罪,原本臣是不愿叨扰圣躬的,只是昨夜出了些事,特来奏请圣裁!”
“哦?出了何事,还必须朕来裁断?”
“今晨黠戛斯大相注吾合素来报,说是昨夜丢失一物!”
“何物?”李忱问。
“一把刀,原本是要献给陛下的一把刀!”李璞回道。
“献给朕的?!”李忱的脸色有些难看。
安邑坊,李宅。
“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今日若再没动静,明日你便该启程了!”
郑颢一进门劈头盖脸地对李浈说道,一脸的焦急之色。
“好戏今日才开始,养正兄急什么!”李浈仔细擦拭着一把漆黑色的障刀,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便如此胸有成竹?多少也该去探探风声吧!”
郑颢话音方落,便只见郑从谠不待通报便直接推门而入,一脸笑意地说道:“好戏开始了!”
李浈笑而不语,郑颢闻言赶忙问道:“陛下有旨意了?”
郑从谠点了点头,道:“嗯,宫里刚刚得来的消息,陛下命大理寺严查此案,据说只给了三日的期限,相信很快便会查到泽远头上了!”
“这只是第一步,那些御史们还没动静呢!”李浈将“障目”置于案上,口中笑道。
“这个倒是不必担忧,以那王宗实的性子得了宝刀自然不会藏着,御史台的人此时都在盯着王宗实,瞒不了今日的!”郑从谠大笑道。
李浈点了点头,道:“看来小弟我又要被请去大理寺喝茶了啊!”
“哈哈哈,一旦你到了御史台,明日便是想走也走不了的!”郑颢也不由笑道。
“不仅如此,马植本就是马元贽的人,此案又涉及王宗实,马植极有可能借此之机将王宗实彻查一番,以王宗实平日里的做派,想要查不出些什么都难啊!”
郑从谠显得很兴奋,毕竟这是本朝第一次对宦官有所冲击,成败与否直接关系到士子们的士气。
“一石二鸟,泽远好计策!”郑颢不由夸赞道,但随即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不过,即便扳倒了王宗实,岂不是便宜了马元贽么?”
李浈闻言笑道:“眼下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仇士良在装病,至少到不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而一旦王宗实出了什么差池,仇士良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至少仇士良绝不会让马元贽得逞,既然如此,便给了我们无限的可能,最后花落谁家,还真说不准!”
“如此说来,泽远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郑从谠笑问道。
“是啊,快些说说,究竟是何人?”郑颢也在旁催促道。
李浈却是微微一笑,神秘地说道:“在事情还未正式向着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发展前,此事还需得保密些,毕竟我也不确定那个人是否真的可信,又是否能胜任这个位子!”
第三百二十章 祸水东引
黠戛斯使臣敬献于大唐天子的宝刀丢失,无论对于天子本人,还是大唐帝国,都是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并不在于丢失之物价值几何,更不在于是敬献与何人,而是在于当着万国使臣的面,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城,竟有贼人胆大如斯,这使得大唐的颜面随着宝刀的丢失而荡然无存。
李忱自然怒不可遏,而大理寺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虽然尚在休朝期间,但朝野内外已是一片哗然。
至于李浈,更是第一时间便被大理寺传唤,毕竟当日注吾合素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李浈,而那宝刀更是在李浈离开之后才发现被盗,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李浈想要开脱也是难上加难。
不出所料,鉴于李浈在此案中的重要性,而作为大理寺卿兼刑部侍郎的马植第一时间向李忱呈报了上去,而李浈也便这样被暂时留在了长安。
李忱自然知道李浈的用意,所以对于马植所奏也便没有任何质疑,那么顺理成章地应允了下来。
但对于李浈来说,这不过才是自己计划中的第一步,毕竟引火烧身并不像李浈的做派。
李浈要的,是祸水东引。
计划归计划,严恒的冠礼还需得尽快进行,毕竟加冠之后,严恒的手中便多了一个重要的筹码。
以不良人的分量和地位,先不论其具体效用如何,单是其神秘莫测的行事风格便足以让所有人畏之如虎。
为此,李浈特地嘱咐郑颢去了趟钦天监,最终将加冠的日子定于元月初五。
崇仁坊,马元贽府。
今日对于马元贽来说无疑算是个好日子,长久以来的低调隐忍,让马元贽几乎闭门不出,但尽管如此,长安城乃至朝中发生的一切都无法瞒得过马元贽的耳目。
毕竟在朝中经营了多年,有些人有些事表面看来与其素无瓜葛,但暗地里早已联结成党,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也是朝臣们最不愿提及的事情。
既然身在庙堂,便少不得要去用心经营,就连马元贽都清楚,自己与仇士良以及其同党之间不知互相安插了多少耳目。
正如马元贽面前的这个人,或许就连马元贽自己都不清楚此人在王宗实府中隐藏了多少年,自己甚至已叫不出他的名字。
这是何六第二次踏入马元贽的府上,第一次是在三年前,而后自己便被派往了王宗实身边做了一名内侍。
何六平生最厌恶宦官,并非是出于什么国家大义,而是纯粹地厌恶这个群体。
但如今,何六却不得不为宦官做事,因为只有如此,自己才能活,自己全家上下十三口人,才能继续活着。
马元贽静静地望着何六,似乎想要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名堂。
何六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尽管自己并未撒谎,但自己面对的终究是连当今天子都礼让三分的人物,稍有不慎,自己与家人或许便再无活着的可能。
“你所言当真?”
或许马元贽并没有从何六的眼中找到什么,终于开口问道。
“小人亲眼所见,王宗实那宝刀与大理寺画像上的一般无二!”何六赶忙说道,显得胸有成竹,因为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打消马元贽的怀疑。
“是李浈所赠?”马元贽又问。
“不错,就在黠戛斯使臣报官的那一夜!”何六躬身回道。
马元贽闻言点了点头,双眉紧蹙,显得有些不解。
“如此说来,是李浈先盗取了注吾合素的宝刀,而后又将其献给了王宗实?可那李浈又为何如此?”马元贽自顾沉吟着,完全不理解李浈此举的意图何在。
“若无他事,小人先行告退!”
何六很恰合时宜地告退,因为他知道,有些事自己永远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
马元贽看了看何六,摆了摆手道:“出去时小心些,莫要被旁人发现!”
何六应声称诺,而后宛若一只飞燕般自窗前纵身跃出,从始至终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完全确定何六离开之后,马植这才插话道:“无论李浈的目的是什么,这场火终究是引到了王宗实的身上,这对兄长来说是件好事!”
马元贽闻言却是不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话虽不假,但在这个李浈的目的尚未弄清楚之前,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马植点了点头,道:“嗯,兄长放心便是!”
少倾,马元贽又道:“至于这何六所言之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道,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们不妨就暂时将李浈放在一边,先送那王宗实一程!”
“可王宗实毕竟不蠢,其定然不会坐以待毙,若真的让他率先开了口,想必”
“呵呵,贤弟还是没明白为兄的用意!”马元贽不由笑道。
马植则不解地望着马元贽,问道:“那兄长的意思是”
“宝刀被盗一案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你真正要查的并非是这些,能查的也不止这些!”马元贽笑道。
马植闻言不由恍然大悟,而后微微笑道:“兄长的意思小弟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马元贽一脸得意。
“真的明白了!”马植笑答。
王宗实从未如今日这般战战兢兢,心情更没有如今日这般巨大涨落过,甚至宝刀带来的欣喜还尚未完全褪去,便瞬间坠入冰谷。
尽管王宗实很确信府中除了自己之外绝无第二个人知道这把宝刀之事,但他还是惶恐不安以致夜不能寐。
虽然他并不确定李浈这把宝刀与注吾合素失窃的那把是否是同一把,但王宗实却始终不敢去求证。
也不愿去求证。
因为他对此刀实在太过喜欢,喜欢到让他甘愿去冒险一试。
也正因如此,也才让王宗实犹豫了整整一日,从而错过了让自己以证清白的机会。
而让王宗实万万没想到的是,马植来得很快,快到让自己根本没有做出反应的时间。
当大理寺与刑部的差役将王宗实的府邸团团围住的时候,就在沿街不远处的对面。
一间茶舍之内,一名青衫少年正举盏轻啜。
在其对面坐着的,正是注吾合素。
第三百二十一章 马植的补刀
“让老夫如此帮着你诓骗天下人真的好么?”
注吾合素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浈笑了笑,道:“大相莫忘了,贵国大汗尚欠我一个人情!”
注吾合素闻言一愣,而后急道:“此次便算是还了,怎么还欠!”
李浈看了看注吾合素,幽幽说道:“这次是你我之间的情谊,无关大汗的!”
“你你那日可不是如此说的!”注吾合素不由气由心起。
“以今日所说为准!”
李浈笑道,笑得很无赖。
“你”注吾合素语塞,当即又道:“那老夫这便去”
“去向陛下请罪?便说您堂堂黠戛斯大相与我合谋诓骗陛下?”李浈大笑。
注吾合素先是一愣,而后豁然起身怒道:“你敢戏耍老夫?!”
李浈微微举盏笑道:“大相言重了!”
说罢,李浈指了指对面,道:“如此戏码在贵国怕是也鲜有一见吧,亲身参与其中,也是一种乐趣!”
注吾合素闻言之后,终是重又坐回原处:,眯着眼睛望着对面,缓缓说道:“戏倒是好戏,只是”
“便当是小子欠了大相一个人情!”李浈打断说道。
注吾合素白了一眼李浈,冷哼道:“哼!你的人情倒是值钱啊!”
说罢之后,注吾合素又问:“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李浈摇头浅笑:“接下来的主角是马元贽!”
马植的正职是刑部侍郎,之所以兼任大理寺卿,是因为前任大理寺卿刘蒙被贬至了外地,而大理寺的两名少卿一职又空缺了多年,而刑部倒是有三个侍郎,李忱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只能让马植兼任。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其更真实些的原因只有一个。
马元贽的举荐。
只因二人同姓,由此便结成异性兄弟,来往甚密。
一个是手握禁军、又有拥立之功的当朝权宦;
一个是身兼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卿,掌握大唐刑狱、诉讼两大机构的当朝宰辅。
二人珠联璧合,在朝中虽不说呼风唤雨,但也足以让人忌惮几分。
正如王宗实一案,正让马植身兼两职的优势凸显而出。刑部抓人,大理寺审案,马植自可一气呵成,免了来往协调之苦。
王宗实做梦都不曾想到,仅仅一日之间便让自己深陷牢狱,更要命的是马植不提不审,更不得外人探视,即便自己想要辩驳都无处申诉。
在何六的帮助下,想要从王宗实府中搜出这把宝刀并不难,当宝刀呈放于李忱面前时,李忱显得很平静。
刀握于手,李忱只看了一眼,道:“可曾向注吾合素确认过了?”
“已确认过,正是此刀无疑!”马植躬身答道。
李忱点了点头,又问:“王宗实可曾说了什么?”
马植闻言摇了摇头,道:“人赃俱获,便是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不过除此之外,臣倒是另有所获!”
“哦?”李忱双眉微挑,随后将刀置于案上。
马植这才缓缓说道:“臣在王宗实府上搜寻宝刀时,发现其私藏兵器!”
“多少?”
“明光甲八副、皮甲二十副、横刀三十把、陌刀五把、擘张弩三张、槊五把、具装四十副!”
说着,马植抬头看了看李忱,而后又道:“而且”
“说下去!”李忱的声音有些森冷。
“而且这些兵器甲胄皆非出自军器监!”马植垂首说道,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显然,马植最后这句话的分量极重,按唐律,私藏弩五张或嘉三副,便可处以绞刑,王宗实所藏军器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数量,其罪足以致死。
但毕竟王宗实的身后是仇士良,而仇士良虽宣称病重,但终究尚在人世,只要在世,其在朝中的人脉便还在。
谁也说不准有什么大人物来向陛下求情。
正因如此,所以马植又补了一句,既然兵器并非出自军器监,那便表示这些兵器均是王宗实私自打造。
而据大唐律法:私造兵器者,罪加一等。
无疑,这等于在已经悬在梁上的王宗实身上又补了一刀。
结结实实的一刀。
闻言之后,李忱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而后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依律处置吧!”
马植笑着告退,连走路都带着笑。
因为他知道,身为仇士良左膀右臂的王宗实,已再无翻案之机。
待马植走后,李忱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抹坚定之色,“青鸾终究没有负了朕的一片苦心!”
王归长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忱重又拿起案上那把短刀,有意无意地问道:“王归长,你现任何职?”
“蒙大家垂爱,老奴现任内枢密使!”王归长躬身回道。
李忱点了点头,道:“嗯,内枢密使朕已习惯了你站在这里,若换了旁人,朕不适应!”
李忱看似前后不搭的一句话,却让王归长的心中陡然一震,当即不假思索地答道:“老奴老了,也只有侍奉大家这件事做得比较得心应手,别的也做不来!”
王归长明白李忱是不想让自己对神策军心生觊觎,听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暗含玄机。
而对王归长来说,这是李忱的警告,是天子对自己划的一条线,一条自己永远都不能逾越的线。
李忱闻言之后抬头看了看王归长,而后缓缓说道:“仇士良的病,也快好了吧?!”
李宅。
“你是说仇士良的病快好了?”
严恒一面将笨拙的礼服脱掉,一面略带诧异地问道。
冠礼方过,严恒显然还很不适应身上的这套行头。
李浈闻言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以后我该唤你常之呢?还是严大郎呢?”
“随你怎么叫,不过你须得帮我!”严恒咧嘴大笑。
“帮你什么?”李浈问。
“我新任不良帅,想必那些田舍奴定不服我,我该如何让他们听话?”严恒凑至李浈身旁问道。
“在江陵府你能让那些泼皮无赖服服帖帖的,怎么这种事反倒问我?”李浈白了严恒一眼说道。
“那不一样,在江陵府谁敢不听话我便揍谁,这是不良人,以往的手段怎么能用在他们身上?若是被你阿耶知道,岂不是要治我的罪?”
“驭下之法并无不同,无非是两个字!”
“哪两个字?”严恒追问。
“恩威并施!”
闻言之后,严恒想了想,而后很认真地说道:“这是四个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其病在心
崇仁坊于大明宫之东,与其遥相对应的便是布政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马元贽居于崇仁坊,而仇士良便居于布政坊。
似乎是上天的有意安排,站在大唐帝国权势顶峰的两大权宦,就这么分隔东西,也预示着两人之间的战场就在这夹缝中的大明宫之内。
仇士良的确病了,但他的病却从来都不在身体。
而是在心。
仇府之内,那个躺在病榻之上的老人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但他却从未忘记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躺在这里已经半年了。
卧榻半年,让仇士良看上去真如病重,只当在夜深人静之时,仇士良才会从榻上坐起,而后在房内稍稍活动一下筋骨,也正因如此,才使得他未因久卧而沾染恶疾。
毕竟对于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来说,久卧于榻绝不是一件好事,尽管自己如今是“带病”之身,但却不想真的就这么病了。
不过今日的仇士良却起得早了些,天色尚明便已披衣着履,甚至坐在书案前拿起了自己依旧半年不曾碰过得竹笔。
王宗实一案使得仇士良不得不冒着暴露的危险而有所行动,尽管他知道救出王宗实的几率小得可怜,但他依旧需要做些什么。
事已至此,王宗实的生死或许已变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绝不能徒做了他人嫁衣。
所以,仇士良决定反击。
善和坊,位于朱雀大街西侧,毗邻太平坊,其对面便是大明宫,而宫墙之内便是鸿胪寺,素为达官显贵居住之所,仅本朝之中便有三位宰辅居住其内,足可见其位置之优越。
不过严恒对此却并不为然。
“居然没想到,这里竟如此寒酸!”
严恒望着坊内东南侧的一处院落感叹道,脸上写满了失望。
今日是严恒这位史上最年轻的不良帅第一次上任的日子,因不良帅官不入品,所以严恒并没有什么制式官服,甚至除了李忱御赐的那枚白玉帅符之外,连个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而原本以为定是一处奢华之地的公堂衙门,如今也随着眼前这座只能称得上宽敞的院子而瞬间破灭。
悲叹之后,严恒显得有些颓丧,但事已至此,自己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随即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雁翅影壁,其上雕刻的是鹤鹿同春图,单是这萧墙便足可见此宅先前的主人定然非富即贵。
锵——
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之声响起,严恒只觉眼前闪过两道白光,随即下意识地矮身避过,同时顺势抽出腰间佩剑,举剑直刺而去。
严恒虽自幼与严朔习武,但多是战场之上的拼杀之技,用的也都是刀、弓、槊、枪之类的士卒兵刃,并不擅于用剑,至于佩剑也纯属文人士子那般附庸风雅之用,而非真正拼命格杀之器。
来剑落空之后,两名黑衣剑客这才一前一后将严恒围在其间,却见严恒长剑刺来,前方那剑客忙挥剑格挡,与此同时后方剑客却又弓步欺身而上,只一瞬间,严恒只觉颈部一凉,再低头看时,一柄长剑早已搭在自己肩头。
“你是何人?!”后方剑客冷声问道。
严恒也不说话,伸手将御赐帅符扔了过去。
那剑客稳稳接过一看,面色微微一变,这才收回长剑,叉手行礼道:“属下见过不良帅!”
前方那剑客闻言当即也是一愣,而后赶忙行礼,道:“属下不知,还望不良帅恕罪!”
闻言及此,严恒这才心有余悸地将长剑入鞘,而后将二人扶起,笑道:“无妨,也怪我事先不曾知会一声,这才引起今次误会!”
“昨日陛下派人传话过来,道近日将有不良帅就任,只是属下们没想到您会来得这么快!”一名黑衣剑客说道。
严恒点了点头,而后看了看院内四周,讶异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么?”
其中一名黑衣剑客笑道:“您新来乍到,怕是对不良门尚不了解,此处乃是不良人在长安的一个落脚之地,平日里若无要事也只有三人戍卫待命,若陛下有差事要办,属下们自会通知相应各营!”
“三人?那另外一人呢?”严恒问。
“回禀不良帅,他本是京畿蓝田县人士,只因离家久了有些想念老娘,属下便私自做主放他回去了,明日一早便回来了,望您恕罪!”
严恒点了点头,道:“无妨,回乡探望老娘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只是日后需得知会我一声!”
二人闻言点头称诺,而后才引着严恒向院内深处走去。
绕过萧墙,是一条抄手游廊,进了垂花门后,便是正院,居中正对着的是四开的正房,两侧为东西耳房,院内两侧各有三盆松柏盆景,盆景之后便各是三间厢房。
“这些屋子都空着?”严恒随口问道。
“平日里倒是空着的,不过若是各营的兄弟们来了还是有些不够用的!”
“我们总共有多少人?”严恒又问。
“在籍的共有三千,不过长安城周围只有不到一百人,大多数兄弟都分散各道各州各县隐藏着身份,若有差事自有人通知他们!”
“在籍的?难不成还有不在籍的?”严恒有些不解。
“不错,新老更替之需,新来的须有三年的考校之期,考校期内自然不能入籍!本朝考校期内的新人共有六千人,不过最终能入我不良门的也仅有不到三百人,所以尽管每年咱们都在招募新人,但现如今也是有些青黄不接!”
严恒闻言点了点头,不良人直属天子管辖,所行之事也极为隐秘,接收新人自然要严格一些。
进入正房之后,二人将严恒引至上座,一名剑客接着说道:“正房之后还有一处小院,前任不良帅建了个院子,环境倒也算清净安逸,平日里您可以在罩房内歇息!”
“前任?可是萧叔?”
在此之前,李浈早已将萧良的身份告予严恒,所以严恒自然也知道一些。
“萧叔?”二人闻言微微一愣。
“呵呵,便是天下剑萧仲离,他是我一位兄弟的至亲之人,在江陵府时也曾多少指点过我些剑招!”
严恒笑道,显然后面这句话多少有些水分,以萧良的脾性怎么可能随便指点别人,便是李浈也只学了一式剑法而已。
但严恒此言却让二人为之一愣,萧仲离这个名字对于所有不良人而言仿若传说,既是传说中的人物,那么便是等闲之辈无缘得见的,而现在严恒竟以萧叔相称,显然二人关系非同小可,至于其口中那个“兄弟”,便更非常人。
“属下敢问您的那位兄弟是”
第三百二十三章 凡事皆有因
严恒闻言微微一笑,道:“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李泽远,你可曾听说过?”
“便是那个在花萼楼九步作诗、平了金商节度使叛乱,后又在幽州出关讨藩的李泽远?”
“自然是了!”严恒不无自豪地笑道:“那是我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
二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李浈的大名虽不说名震天下,但至少在长安、河北两地是如雷贯耳的存在,而不良人做的便是情报消息,对于李浈自然更是了若指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哈哈哈,改日我让他过来给大家认识认识!”严恒见二人面露惊讶,不由大笑道。
二人闻言却是赶忙劝道:“严帅切莫如此,一入不良门,终身不良人,自古进入不良门的除了自家兄弟外,便是”
“便是什么?”严恒满脸疑惑。
“便是死人了!”
元月初五拜财神,这是开元时期流传下来的习俗,也是长安城内大小商户节后正式开户的第一日。
自星君庙请来的财神被虔诚的人们抬上大街,接受沿途百姓的顶礼膜拜,稍大些的商号更是不惜花费重金,以恳请财神在自己门前稍作驻足。
无论寻常百姓家,亦或是大小商户,都会在这一日团聚在家中喝财神酒,吃元宝鱼,以期在新的一年里财源广进。
但对于仇士良来说,财,早已是身外之物。
天色微明之际,一骑快马自长安城狂奔而出,向着东南方绝尘而去。
而就在其离去之后,一名面容略显沧桑的中年在城门处勒住坐骑遥遥而望。
中年身着玄色胡服,腰身挺得很直,一双眸子里在不经意间透出隐隐的杀伐之意,若是有经验者不难看出,若非百战老兵的话,身上决计无法透着这般浓重的杀意。
似乎是觉得自己跟得太紧,老兵在城门处稍稍停了半刻之后方才催马向前,但与那人相比,老兵的马蹄声虽然很轻,但速度却极快,只瞬间便已消失在东南方。
而其身后,也只是腾起了淡淡的尘灰,顷刻之间便又重归于土,仿若未曾来过一般。
蓝田县,位于长安东南,县城不大,但却早已闻名已久。
只因一处重要关隘,蓝田关。
蓝田关若失,也便等于长安的东南门户大开,敌军自可长驱直入。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涌蓝关马不前”
蓝田关之重,在韩愈的这两句诗中可见一斑。
而正因如此,大唐历代天子对于蓝田县的关注也便格外多了些,以至于自大唐开国之初至今,足足有八任蓝田县县令是有天子直接任命、考核。
当然,不包括现任县令,马煜。
冯尨(long),蓝田县人士,年方二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文宗皇帝开成五年腊月时,因琐事而误伤人命,本已判了死刑。
但世事难料,没过了几日武宗李炎登基而大赦天下,冯尨这才捞回了一条性命。
而就在那一年,冯尨被招入了大唐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本已踏入鬼门关的冯尨不仅保全了性命,反而因此有了一个正经差事,甚至朝廷还拨给了三亩田产,每月的薪俸虽不多,但养活老娘却已是绰绰有余。
三亩的田产并不算多,但对于冯尨这样的家况来说却是喜忧参半,喜自是不消多说,而忧的却是这三亩田产根本无人耕种。
冯尨自幼丧父,家中唯有自己与老娘两人,老娘年迈,而自己却又办着朝廷的差事,田产虽好,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成了鸡肋。
终于,前几日在同袍的启发下,冯尨决定将这三亩田产租赁出去,一来不致使好端端的田地继续荒芜下去;二来自己与老娘每年也能多了些进项。
冯尨这才寻了个空闲,自长安回了老家着手此事。
脱掉了那袭黑衣,摘掉了腰间的长剑,冯尨重又换上了庄户们穿得粗布麻衣,而当来到自家耕地时,冯尨却不禁怒由心起。
本该荒芜的自家的耕地,竟不知被谁家种满了冬麦。
“阿兄?!”
正在此时,身后走近一人,冯尨转身望去,正是隔壁家二郎。
“果真是阿兄?!”
二郎肩上扛着铁锄,长得比冯尨还要壮硕些,见是冯尨之后脸上不由泛着浓浓的笑。
“哈哈哈,二郎,许久不见长得壮了不少!”冯尨用力地拍了拍二郎结实的肩头,大笑道。
“干的都是力气活,不比阿兄在京城里舒坦!”
二郎咧嘴笑道,至于冯尨究竟在长安城里做些什么,他从未提起过,二郎也从没有问过,只知道冯尨极少回家,以至于其老娘都是街坊邻里相互照料着。
但冯尨每次一回来,总是会挨家挨户地前去致谢,临走前也总是会留下几贯银钱。
“阿兄这次什么时候走?”
二郎问道,虽有此问,但他也知道,冯尨每次回来至多待上三日。
冯尨闻言却并未答话,而是指着自家的田产,问道:“这是谁家的冬麦,种便种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冯尨确实并没有打算因此而向谁问责发难,毕竟大家都是同乡,甚至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是不管谁种,至少也须得招呼一声。
这是起码的礼数。
二郎闻言后面色显得有些无奈,看着四下无人,拉着冯尨低声说道:“上个月来了些佃农,说是马县令派来的,还带了县衙的文书,说是县里征用了,不仅阿兄一家,还有几家的田产也被占了去,既是马县令说了话,所以也没人敢去争辩什么!”
“马煜!?”冯尨怒道。
“阿兄千万声音小些,官家的事咱们吃罪不起,全当这些田产喂了那些猪狗!”
“呵呵!”冯尨冷笑一声,道:“我倒要去问问,到底是朝廷的政令,还是他马煜强占民田!”
“阿兄切莫冲动!”
说着,二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兄忘了五年前,周乡绅一家是怎么被灭门的了?!”
县衙后堂,马煜近来的心情很好,凭白多了上百亩的田产不说,便是京城也传来了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正因如此,马煜琢磨着再过上两三日备些好礼去趟京城,毕竟也该去那个做宰辅的堂叔家里尽尽孝了。
正这么想着,忽闻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启禀明公,衙外有一人求见!”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良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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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理寺待职纠察的日子还真是难熬啊!”
李浈四仰八叉地躺在鲤鱼池旁高筑的石阶上,沐浴着难得的阳光,手中的橘子已是吃了整整一个晌午。
似乎李浈的埋怨并没有人响应,唯有刘关倚在一旁亭子的立柱上自顾打盹。
李浈斜着眼瞟了一眼刘关,手中剩着的半个橘子随手扔了过去。
啪——
然而就在橘子即将砸到刘关身上时,看似睡着的他却猛地一伸手稳稳接住。
“你不是在睡觉么?”李浈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同时一伸手道:“橘子还我!”
刘关讪笑一声,道:“属下做的便是这个差事,便是身子睡着,三魂七魄也得随时醒着!”
说着,刘关将橘子扔还给了李浈。
李浈撇了撇嘴,问道:“方进与阿耶此时也不知到了幽州没有!”
“这才刚走了三日,连京畿道都还没走出去呢!”刘关笑道。
“唉,小屁孩呢?”李浈又问。
“跟着少夫人出去了!”
李浈闻言看了看刘关:“少夫人?谁教你这么叫的?”
但随即便笑道:“不过听着很舒坦嘛!哈哈哈!”
正在此时,只见刘三郎轻轻走了过来,冲李浈拱手说道:“属下见过将军!”
“可还顺利?”李浈眯着眼睛,继续晒着自己的太阳。
“一切顺利!属下亲眼见那人自仇士良府里出来,出城之后,换了赵郎跟了过去!”刘三郎笑答。
李浈点了点头,道:“嗯,看来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些!”
想了想后,李浈又道:“也不知严恒这货如何了,可是整整两日不曾回来了!”
善和坊,不良门。
“这冯尨出去已有两日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空旷的宅子内,唯有严恒与武沅、李岐三人,不免显得格外枯燥无聊。
但无奈,不良人虽不受律法约束,但在门内却有着较于律法更为严苛的规矩,其中一条便是若无重大情报或者不良帅的命令,严禁进入汇合之处,以防位置暴露。
所以严恒唯一的念想便是那个素未蒙面的冯尨了。
“严帅莫急,最多休假三日的规矩他是忘不了的,明日定能回来!”武沅一面打扫着院内的枯枝败叶,一面笑道。
因为涉及隐秘,所以平日里即便是打扫院子这种事都是由武沅等三人完成。
“开门!”
三人正说着,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厉喝。
严恒闻言一愣,而武沅与李岐二人却是警觉地纵身跃过萧墙。
“何人?!”武沅问道,声音很轻。
“入门人!”门外的声音答道。
此时严恒也跟了过来,武沅随即向严恒说道:“自己人!”
严恒闻言后诧异地说道:“你们的暗语都是这么简单粗暴么?”
大门轻启,只见一衣衫褴褛的老者出现在三人面前。
老者见有生人,随即警惕地看了看武沅与李岐,二人向其介绍过之后,老者这才向严恒躬身行礼。
“属下乞丐,见过不良帅!”
“乞丐?!”严恒笑了笑,道:“连名字也这么简单粗暴,如此看来我们不良门还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不良帅有所不知,除外武沅他们这样的守门人之外,其他人都只能以别号相称!”
乞丐不苟言笑,俨然一副世外高人之状。
“可是出了什么事?”武沅紧接着问道。
既然乞丐主动进门,那便表示外面一定出了什么事。
闻言之后,乞丐这才说道:“刚刚得到其他兄弟传来的消息,冯尨被蓝田县令马煜抓进了大牢!”
说罢之后,乞丐等三人同时望向了严恒,既是新官上任,这种事自然要由严恒来处置。
而这对严恒来说却是个机会,若处置得当,自然可收了人心;若处置不当,即便是严恒这不良帅能继续做下去,想必也做得异常辛苦。
只见严恒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先将此事来龙去脉细细与我道来!”
李宅,不自在亭。
“你是说那人大老远地跑到蓝田,只是见了一个马夫?”
李浈有些不解,虽然知道仇士良一定会奋起反击,但却不明白一个小小的马夫又能帮得到什么忙。
“嗯,这马夫所住之处虽属蓝田县,但却极为偏僻,甚至距离同州的华县要更近一些!”赵郎继续说道。
“而且”赵郎有些犹豫。
“如何?”李浈追问。
“而且属下事后发现,这马夫的房屋破败不堪,但屋内却有些不该有的东西书!”
“哦?”李浈顿时来了兴趣,“你是说这马夫的屋子里有书?”
“不错,而且数量不少,即便属下粗略识字,但却也认不得那些书上的意思!”赵郎显得有些为难,自己虽然认识几个字,但大都搞不清其中含义。
“呵呵,一个爱读书的马夫,看来这其中定然有个励志的故事!”李浈不由笑道。
“要不要属下去查查此人!”赵郎紧接着说道。
李浈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查人这种事,有人做得比你们更好!”
“少郎君!方才门外有人送来了一封手信,特地嘱咐一定要亲手送到少郎君手上!”
正在此时,总管吴申走了过来,将手上的一封信递到了李浈面前。
李浈接过,只看了一眼便豁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将军,出了何事?”赵郎忙问。
李浈看了看赵郎,而后缓缓说道:“严恒这货怕是要闯祸了!”
“要不要去看看!”刘关紧接着说道。
李浈摇了摇头,道:“不良门所在素来机密,就连我也不知在何处!”
“那如何是好?”刘关追问。
李浈稍一思忖,道:“备马,我要去见见马寺卿!”
善和坊,不良门。
“严帅,您确定要召集所有在长安城的弟兄?若陛下问起来,这不是件小事!”
武沅记得清楚,上一次不良人齐聚一处,是在大和九年的某一个深夜。
那一夜,长安城内风声鹤唳,大明宫中血流成河。
那时的武沅虽未亲身经历,但不良人的一些前辈却忌讳莫深,以至于仅仅留下了些只言片语。
但就是这些只言片语,却让武沅感到身临其境、心惊胆战。
严恒闻言看了看武沅等人,而后逐字逐句地说道:“既入不良门,便是不良人,我的人我动得,别人动不得!”
第三百二十五章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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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尨的出现让马煜觉得有些麻烦。
是那种麻烦,不是那种麻烦。
对于这种小人物,马煜很好奇他们是哪里来的狗胆,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闯到自己的衙门来。
不过既是小人物,那么处理起来也便简单些。
无非是知好歹与不知好歹的区别。
所谓知好歹,便是将其抓进牢里吃些苦头,何时撑不住求饶了,也便将其放了。
所谓不知好歹,那便是死不求饶,如此的话只能遂了他的愿,而后随便找个由头将家属搪塞一番也便结了。
正如五年前那个姓周的乡绅,不过那个周乡绅要更惨些,因为他更不听话一些,但却也不用找什么由头去搪塞家属。
因为,他的家属也死了。
想到此处,马煜原本觉得有些麻烦的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以至于在晌午时多吃了一碗粟米饭。
日头正高,用过晌午饭之后困意骤袭,马煜斜着身子倚在凭几上打盹,正入梦乡之时,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纷乱之声。
虽在内堂,但马煜还是能够听得出这声音似乎自衙外传来,声音愈发杂乱,让马煜顿时睡意顿消。
正欲起身查探之际,却见侍从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郎君不好了,外面有一伙人将衙门围了!”侍从面如死灰失声喊道,显然其被吓得不轻。
毕竟,还没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包围县衙。
“他们是何人?!衙役呢?”
马煜本想冲出去,但最终似乎理智占了上风,在不清楚对方来路之前,还是不要冒然出去的好。
马煜行事素来谨小慎微,也正因如此,才能在五年前周乡绅一案中筹划得那般天衣无缝。
“皆是些黑衣剑客,看不出什么来路,他们也不曾说起,只说是要见郎君!衙役们只一个照面便被他们拿了,根本拦不住他们!”侍从心神稍定,摇头轻道。
“黑衣剑客?”马煜心神微敛,仔细揣度着这些剑客的来历。
无奈,任马煜如何冥思苦想,但终究却是一无所获。
“莫非是些江湖客?”马煜自顾沉吟,但却记不起自己何时与这些江湖人生过什么罅隙。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自外传来。
“马煜小儿若再不出来,便莫怪我等无礼了!”
声音听得很清楚,显然此人业已穿过正堂,但却并未走到内堂,看似无礼,但似乎多少还顾及些什么。
这让马煜的心中稍稍安稳了些,遂对侍从说道:“自侧门出去,速速寻县尉调集人手前来解围!”
侍从不敢耽搁,抬腿正欲出门,却被马煜一把拉住,道:“若实在不行,可去蓝田关寻张将军!”
闻言之后,侍从点了点头,飞奔而出。
而马煜则稍稍整理衣袍直奔前堂。
严恒本不必如此,单凭着不良人的名头,放眼大唐境内的大小官吏便不敢有所为难,毕竟没有谁受得了不良人的纠察。
毕竟,没有那个官员敢保证自己这辈子就真的那么干干净净。
但严恒依旧这么做了,因为他只是觉得若想要别人对你始终保持忠心,首先便要当别人是个人。
这是严恒的处世之道,而对于李浈所说的驭下之法,严恒相信,但并不全信。
一百黑衣剑客几乎将这个并不算大的县衙大堂塞满,严恒并没有坐上县令的大坐,而是择了并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来。
坐在几案之上,因为严恒觉得李浈每每这样坐着的时候很是威风。
“你是何人?”
马煜对严恒说道,没有严恒想象中的盛气凌人,更没有唯唯诺诺。
严恒瞥了一眼马煜,道:“你抓了我的人!”
说着,严恒冲门外说道:“带上来!”
黑衣剑客随即向两侧闪开一条通道,而后便只见两名早已血肉模糊的人被抬了上来。
马煜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是冯尨。
另一个人似乎像是典狱,之所以并不那么确定,只是因为那人只剩了一口气,早已难辨容貌。
马府。
事实上,这是李浈第二次与马植真正地交谈,第一次是自己因刘睿案而接受三司会审时。
马植对于李浈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而李浈对于马植的并不意外却感到有些意外。
“马寺卿似乎知道下官要来?”李浈问道。
马植笑了笑,道:“呵呵,怎么?王宗实的案子还未结,李司马倒是已经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若非马植说起,李浈倒还真的忘了。
闻言之后,李浈大笑,道:“马寺卿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了您的!那下官便多谢马寺卿手下留情!”
说着,李浈起身躬身而拜。
马植笑道:“李司马莫要误会,本官只知律法,不知什么手下留情一说,之所以未缉拿你,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注吾合素矢口否认在那夜曾见过李司马,而王宗实么”
说到此处,马植看了看李浈,笑道:“不过只是将死之人的胡乱攀咬罢了,算不得什么证据!”
李浈闻言笑了笑,道:“下官自然知道马寺卿忠心为国,所以才更不忍看到朝廷栋梁之臣凭白遭受牵连!”
马植闻言微微一愣,而后不解地望着李浈,道:“李司马此言何意?”
“在下听闻马寺卿有个外甥,现任蓝田县令,叫做马煜,不知可有此事?”李浈随即问道。
“不错!”马植点了点头答道。
“这便对了,马县令今日抓了一个人,我想马寺卿应该过问一二!”李浈随即笑道。
“哦?马煜身为地方父母,抓人放人也定会依律行事,若本官都要过问的话”
马植话未说完,便只听李浈接着说道:“马县令做的那些事,我想您应该比下官更清楚,此番抓人更是公器私用,但下官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那李司马究竟何意?”马植显然并不喜欢李浈的这种态度,尤其是对于马煜的那番说辞,尽管他说的句句属实。
李浈见状却是微微一笑,道:“马县令做了不该做的事,也抓了不该抓的人,但这个人的身份却有些特殊!”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剑 一指 一命
马植静静地望着李浈,似乎想要看穿这个少年,但这少年却始终面带微笑,便是那双眸子都清澈明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看上去毫无心机,但其一字一句听上去都暗含玄机。
“什么身份?”马植轻声问道。
李浈却是摇了摇头,笑道:“这是个秘密,马寺卿是不会想知道的,但下官所言却是句句属实!”
说着,李浈扭头看了看窗外,道:“此时若快马过去兴许还来得及!”
言罢之后,李浈遂起身冲马植叉手笑道:“下官言尽于此,非是不愿以实相告,而是实在不能说破,但下官却并无谋害马寺卿之心,至于能听进去多少,还望马寺卿尽快斟酌,否则大祸将至矣!下官告退!”
说罢,李浈转身而出,尽管自己不能说破严恒以及那个冯尨的身份,但李浈相信马植定能悟得透。
不过只是早晚的问题。
蓝田县衙。
马煜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即便面对如此众多的黑衣剑客,马煜依旧显得不卑不亢,俨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私闯府衙、劫狱伤人,天子脚下你们难道不怕王法么?”马煜沉声叱道。
“呵呵,看来马县令还知道是天子脚下,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更无须多言了!”严恒冷笑,而后冲身旁一名剑客问道:“武沅,按规矩,冯尨该如何处置?”
武沅想了想,道:“滋事者不问缘由,去一指,伤人者去二指,杀人者,斩!”
闻言之后,严恒俯下身子向冯尨问道:“冯尨,你可伤了人?”
冯尨身上衣衫尽破,血痕遍体,但还是挣扎着答道:“并未伤人!”
“你可杀人?”严恒又问。
“并未杀人!”冯尨似乎拼尽了全力说道。
闻言之后,严恒点了点头,冲武沅说道:“依规矩办!”
武沅不敢抗命,只见其缓缓走至冯尨跟前。
抽剑,断指。
断指之痛,痛入骨髓,冯尨大汗淋漓牙关紧闭,但却始终不曾喊出半个字。
断指之后,武沅赶忙扯了一块衣角将冯尨的伤口包扎起来。
马煜望着地上的半截断指,脸上的肌肉微微有些抽搐。
此时只见严恒缓缓走至马煜跟前,咧嘴笑道:“马县令,我的人已经按规矩处置妥当,不知你可满意?”
马煜自然不满意,但他始终无法正视严恒那双包含杀意的目光,在他看来,严恒有如一座冰山,而冰山之下却是一触即发的炽热熔岩。
“满满意!”马煜避开严恒的目光,咬牙说道。
“呵呵,满意便好!”严恒轻笑,而后转身指了指奄奄一息的典狱,冲武沅说道:“这个人要死!”
“属下领命!”
武沅笑着答道。
“且”
马煜的一个“慢”字尚未出口,便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
马煜再看时,一颗硕大头颅滚落在自己脚下,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地面,缓缓沁入了青砖之间的缝隙。
“你你们大胆!”
话音方落,便只听门外战马嘶鸣,紧接着便是一阵颇有节奏的脚步声。
“将这里围了,不得放走一个贼人!”
随着一声厉喝,马煜的脸上泛起了浓浓的笑意。
“严帅,门外是蓝田守捉的人!”李岐走到严恒身旁附耳说道。
“哦”严恒看了看严恒,笑道:“看来马县令是有恃无恐啊!”
马煜冷笑道:“哼哼,你若束手就擒,本官或许可让你们死得痛快些,若是不然,本官一定让你们尝尝王法的滋味!”
正说着,一名中年武将砰地一声将门踹开,紧接着一队手持弓弩的士兵冲了进来,将严恒等人团团围住。
本就不大的正堂此时更显得局促,几无立足之地。
严恒瞥了一眼那武将,问道:“可是蓝田守捉的人?”
“哼!大胆蟊贼,竟敢私闯县衙,今日本将军便让你们有去无回!”中年武将狞笑着说道。
“怎么?蓝田关何时变得这么闲了?!”严恒大笑道。
那武将闻言面色显得有些难看,毕竟蓝田关的兵马调动必须要有天子的兵符,而如今显然李忱并不知道此事。
私调兵马,不论有何缘由,都已是重罪。
此时却只听马煜大笑道:“哈哈哈,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好大的口气!”严恒冷笑,而后看了看堂内众不良人,朗声问道:“你们怕么?”
众人没有回答,而是报以一阵哄笑。
严恒见状不禁点了点头,而后冲马煜笑道:“你看,他们不怕死!所以马县令尽可试试看,我这里有一百剑士,看看在他们死完之前,能不能杀了你”
说着,严恒又伸手指了指那名武将,一咧嘴,笑道:“还有你!”
显然,这不是战场,环境的局促注定了这些士兵无法展开更有效的攻击,即便以弓弩射杀,给对方造成的伤害也必然有限。
反观对方,看上去却都是些江湖剑客,既是江湖人,便一定更杀人之技,无论身法还是技巧都远胜于这些士兵。
马煜几乎可以肯定,在对方被杀完之前,自己一定会死,而且会死的很惨。
显然,那名武将并不傻,既然分得清轻重,便不会随性而为。
马煜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这些人杀不得,更放不得,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不料严恒却是笑道:“既然马县令不敢杀人,那我等便先告辞了!”
说罢之后,严恒冲众不良人摆了摆手,道:“还不向马县令告辞?!”
众人闻言后先是一愣,而后却是齐齐向马煜一拱手,道:“告辞!”
马煜的脸有些扭曲变形,便是那名武将的神情看上去也颇为精彩,但二人却偏偏不敢下令放箭。
众人鱼贯而出,看上去竟是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在背后放箭。
“就这么放他们走?!”那武将趁机来到马煜身前说道。
马煜看了看严恒的背影,冷笑道:“待他们出了衙门便放箭!”
之所以要等对方出了衙门才放箭,是因为马煜确定只有在这个安全距离下,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飞檐走壁,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所以严恒与众不良人只能从衙门口走出去。
而之所以要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只是因为严恒觉得这样才更显得自己运筹帷幄。
但更重要的是,严恒在赌一个人,正如那个人经常在赌命一样。
他相信李浈,毫无缘由地相信,所以他很确定李浈一定会在自己走出去之前出现。
严恒压后,当最后一名不良人迈过门槛之时,马煜的手已渐渐抬起。
只待落下时,万箭齐发。
第三百二十七章 传说中的剑意
三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步之后,严恒将跨过那道门槛。
或生,千般荣耀;或死,万箭穿心。
突然,严恒心中泛起深深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让严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即便自己跟随李浈做过那么多生死攸关之事,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但只一瞬间,严恒便已明白了自己这种恐惧的缘由,只有一个。
自己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李浈。
以往无论何时何事,李浈似乎总会在最紧要的关头化危为安,严恒将此归为李浈与自己的好运气。
但却从未想过,人始终不可能一辈子都有好运气的。
正如现在。
严恒不禁在想,若李浈不来,自己还会有以往的那种好运气么?
马煜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一抹冷笑。
手起,斩落。
“放箭!”
马煜的声音很大,甚至将严恒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严恒的脸上微微现出一丝苦笑。
“呵呵,原来好运气一直都是大郎的!”
严恒喃喃自语。
离弦之箭,气贯长虹。
三百支羽箭划破空气,宛若飞蛇般向着一众黑衣剑客伸出自己最尖利的毒牙。
最后一个离开的,也将是第一个死去的。
严恒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后胸一阵温热,严恒的脚步有些趔趄。
“严帅”
眼光迷蒙,严恒似已看不清前方。
“走!”
严恒咬着牙发出一声怒吼。
震彻云天。
不良人有不良人的规矩,便是死也不可暴露身份。
所以严恒只能选择死,而不是亮出自己的帅符。
严恒的身子晃了晃,微微回身,身后似乎有一把剑。
之后,严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
剑在。
然后,严恒便再也感觉不到了然后。
马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他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像剑一般的男人。
望着满地掉落的箭矢,马煜惊骇莫名。
“他他竟斩断了箭!”
那武将惊呼一声,这已完全超出了他有限的想象,以为妖孽。
众黑衣剑客见状不禁呆立。
“萧”
今人换旧人,但依旧还是有人认出了那把剑。
认出了那把被背在后背上,漆黑如夜,斩断一切的剑。
“走!”
萧良冷叱。
萧良面无表情地望着马煜、望着裨将、也望着手持弓弩的所有人。
“再射!”
马煜壮着胆子吼道。
众人这才搭箭于弦。
萧良一动未动,如一潭死水。
而就当众人搭箭完毕之时,剑意骤起。
尽管此前所有人都不曾体会到什么是剑意,但当真正面对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时。
所有人确信,这便是剑意,传说中的剑意。
那是一种精神的力量,强大到足以碾碎一切敌人的意志。
马煜从未想象过一个人的精神力量可以强大如斯,甚至让自己完全**半分勇气去面对。
“动,死!”
萧良依旧习惯于用最少的字去表达自己的意思。
两字出口,所有人的身上竟瞬间被冷汗湿透。
哐当——
“不要杀我!”
一名年轻的士兵拼命地摇着头,汗珠四溅,将自己手中的弩扔在了地上。
哐——哐——哐——
恐惧会传染,更何况是在面对滔天剑意之下。
萧良转身而去,再不回望一眼。
而直到此时,马煜这才发现。
那人从始至终,似乎。
都不曾出剑。
“妖妖怪!”
那裨将面色惨白,口不能语。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马蹄惊起。
少倾,便只见进来一人。
“阿阿叔?!”
马煜惊呼一声,而后打着软腿迎了上去。
啪——
马煜身还未近前,便见一只大手扇了过来。
“阿叔这是为何?”
马煜惶惶不安地望着满脸怒色的马植,这是第一次看到马植如此恼怒,更是第一次对自己动手。
马植并未理会马煜,而是低头环顾四周,断箭四落,唯有大门处有一滩血迹。
血迹未干,显然战斗刚刚结束不久。
“人呢?”马植几乎是咆哮着问道。
“什么人?”
啪——
又是一记耳光,马煜的脸竟瞬间肿了起来。
“你要杀的人!”马植揪着马煜的袍领,嘶吼着。
“逃逃了!”马植战战兢兢地答道。
闻言之后,马植本已提到喉咙的心稍稍下落,一把将马植推开,追问道:“没死?!”
“没死!”马煜赶忙答道。
马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人没死,事情便不至于到了最坏的地步。
“你可知已经闯了大祸?!”马植气急败坏地说道。
“小侄不知,还望阿叔明示!”马煜显得很无辜。
“你可知那少年是何人?!”
“小侄不知啊!”
从马植的语气中,马煜似乎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妙。
“不知不知!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还敢做这些掉脑袋的事!我马家迟早要被你连累至死!”马植破口大骂。
马煜见状赶忙冲那裨将摆了摆手,那裨将心领神会,赶忙率部退了出去。
“你还敢让蓝天守捉使私调兵马!?”马植指着马煜的额头,已是气得浑身发抖。
“阿叔,究竟出了何事?那些人究竟是谁?竟让阿叔如此失态?”马煜一面央求着,一面将马植引入内堂。
待二人进了内堂,马植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知不良人?!”
马煜点了点头,而后表情瞬间凝滞。
“阿叔是说,他们是不良人?!”
“哼!何止是不良人,为首那少年便是新任不良帅!前几日陛下亲赐的表字,严恒,严常之!今日你若杀了他,明日我马家便不复存在!”马植冷哼一声说道。
闻言之后,马煜竟险些瘫倒在地,不良人是天子的眼睛,是天子的双手,自己若是杀了不良帅,无异于戳了天子的眼,砍了天子的手。
这样的罪名,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承担不起的,更何况在此事之上,自己本就理亏。
马煜无法想象盛怒之下的天子会做出怎样的裁断,自己甚至是整个马氏一族将会面对怎样的浩劫。
“没没死还好没死还好那把剑”马煜已是面如死灰、语无伦次。
“那把剑?什么剑?!”马植随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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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赌徒
“一把黑色的剑不,一个人”马煜想了想,似乎已经分不清救走严恒的究竟是剑,还是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被一个像剑一样的人救走了!”
有些拗口,但马煜觉得这便是事实。
“像剑一样的人”
马植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道:“萧仲离!”
当痛意再一次从后背传来之时,严恒确定自己没死。
否则,又怎会这般的疼?
“萧叔”严恒睁开双眼,看到了李浈口中时常念叨的那位“风干牛肉”。
萧良看了严恒一眼,没有任何回应。
“严帅,你终于醒了!”
武沅与众人围了过来。
“冯尨可还好?”严恒无力地问道。
“无妨,都是些皮肉伤,修养上几日便好了!”武沅答道。
“你不适合做这些!明日我去见陛下!”
萧良面向窗外,声音细弱蚊鸣。
严恒闻言竟是平静如水,轻声说道:“萧叔是觉得我不如大郎聪慧么?”
“还是我不如他的运气好?”
“运气好有时也是一种资本!”萧良缓缓说道:“何况,这是他的命,他逃不掉!”
“我不信命,大郎也不信!”严恒说道。
闻言,萧良缓缓转身,冲武沅等人说道:“你们先退下!”
“萧帅”武沅欲言又止。
“退下!”萧良再度说道。
萧良虽已不再为不良帅,但关于他的传说永远都会在不良人之间传唱。
因为他已成为不良人永远的骄傲。
待众人退下之后,萧良走至严恒跟前,问:“是他的主意?”
严恒摇了摇头,虽有些虚弱,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萧叔,我不想永远都在大郎的庇佑下活着,他要做什么我不在乎,但我不想做他的拖累,这个机会”
严恒目不转睛地望着萧良,逐字逐句地说道:“我不想放弃!”
“下次,或许你没这么好运!”萧良说道。
“下次我要将好运握在手中!”
严恒咧嘴笑了笑,一如往常那般憨傻,但却让萧良不禁为之一震。
“好自为之!”
说罢,萧良推门欲出。
“萧叔要去哪里?”严恒忙问。
“见一个人!”
李宅。
“他没大碍吧!”
李浈本想去看看那个憨货,但却被萧良拦下。
“他比你结实,死不了!”萧良答道。
“也比你运气好!”萧良紧接着又补充道。
“嘿嘿,我的运气也不差的!”李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此时咧着嘴笑道,像极了严恒那样的傻笑。
“若非萧叔出现的话,那货还真是危险了!”
每每想到这里,李浈总是一阵心惊肉跳。
“他若死了,便是你害的!”
萧良依旧沿袭了以往不出三句必将天聊死的风格。
“他若死了”李浈话说一半,却突然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因为李浈从来就没想过严恒会死,更没想过他会因自己而死。
“那憨货不会死的!”李浈笑着改口,但语气分明带了些感伤和懊悔。
说罢之后,李浈随即陷入沉默,萧良看了看李浈,说道:“去见陛下,这个位子不适合他!”
“这一定不是他说的吧!”李浈问。
“我说的!”萧良答。
“萧叔,我不能说!”
“为何?你忍心看他死?”
李浈摇了摇头,道:“我了解他,他若真的死了,我会为他报仇!”
萧良望着李浈,沉默良久之后,缓缓说道:“赌徒!”
仇府。
“劫狱?”
凭空多出这么一桩事,让仇士良倍感意外。
“嗯,看上去倒像是些江湖客,原本蓝田守捉的人到了,但最后这些人却被一人救走!”
一名侍卫模样的男人说道。
“等等!你是说蓝田守捉的人也在?”仇士良忙问。
“不错,我们的人亲眼看见蓝田守捉调了兵马出来!”
仇士良闻言却是微微一笑,道:“呵呵,这个马煜还真是蠢得别具一格,如此看来,咱家又要重新拟封折子了!”
“仇公是准备亲自上折子?难道不怕陛下”
“折子是咱家所写,但署名却不一定就是咱家!”
仇士良大笑,笑得很开心。
“周家那个人怎么安置?”
“这是咱家的剑,在没有出鞘前自然要藏着,好好藏着!”
马植的心很乱,尽管他知道严恒此行并未请旨,甚至或许陛下直到现在都一无所知。
但对方终究是不良人,以马煜平日所为,不良人想要查到什么的话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若事情仅此而已,马植还不必如此忧心,至多虢了马煜的官爵,贬为庶人,再严重些流放千里。
但事实远非如此,因为马煜的手里还有个周家灭门案,更要命的是自己当年便是此案主审。
一旦被不良人查到这些,恐怕便不止流放那么简单了。
望着马植心不在焉之状,马元贽似乎猜到了什么,缓缓说道:“此事的关键在不良人,在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严常之!”
“阿兄说的极是,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去求他手下留情吧,何况便是我去了,这一箭之仇怎么能说了便了!”
“如今萧仲离也出现在京城,有他的帮助,想躲过此劫怕是难了!”马植显得颓废无比。
“你方才说,那个李浈与这个严恒关系甚密?”马元贽突然问道。
“不错,据李浈说,他二人在江陵府时便一起长大,此事若非他报信的话,还真得捅破了天!”马植答道。
“既然如此,那你何不去寻李浈?”马元贽笑道。
“寻他?他二人是兄弟,自家兄弟受了伤,他又如何能帮忙斡旋?!”马植不以为然。
“那李浈既已帮你一次,便一定会有第二次!更何况王宗实一案,你确实放了他一马,只要王宗实的案子一日不了,他的把柄便永远握在你的手中!”马元贽说道。
闻言之后,马植想了想,道:“可行?”
“可行不可行,总是一个法子,试试总没有坏处的!”马元贽笑道。
马植闻言随即起身说道:“那我现在便去!”
“存之”
马植刚走了几步,便只听马元贽轻轻说道:“此事能了便了,若真到了最后那一步!”
马植转身而望。
“大义灭亲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第三百二十九章 此间无情是天家
闻言之后,马植脸色微变,看了看马元贽,而后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明宫,温室殿。
就连李忱自己都已经记不清究竟有多久不曾到后宫走动了,至于侍寝,那似乎还是自己登基之前的事情。
在李忱看来,有道明君便该如此,只是自己做得更决绝一些罢了。
即便是在温室殿,李忱的睡眠也少得可怜。
今夜,更是如此。
萧良坐于李忱对面,天下剑,即便是坐着的样子,也像极了一把剑。
“陛下的气色大不如前!”萧良说道,也只有他敢如此直言不讳。
也只有他说出这句话,李忱才不致火冒三丈。
“呵呵”李忱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道:“身边可用之人太少,可信之人更少!”
萧良明白李忱的意思,所以他并没有任何回应。
“仲离,回来帮朕吧!”李忱直接说道。
“臣的心早已不在这庙堂之上,江湖才是臣的归宿!”萧良的拒绝也很直接。
对于萧良的答案,李忱早已料到,只是依旧心有不甘罢了。
“青鸾已经向宦官动手了!”萧良紧接着说道。
“我知道!”李忱答。
“在陛下看来,他只是你的一颗棋子么?”萧良的语气略带着质询的味道,但李忱似乎不以为意。
“他首先是朕的儿子!”
显然李忱并不否认萧良的这种说法。
“更何况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朕并没有逼他,也不会逼他!”李忱紧接着说道。
“那便可以不顾他的安危?”萧良反问。
李忱闻言缓缓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道:“朕为了这九五之尊的位子可以谋划十一年,他的智谋不输于朕!”
“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这么做,陛下不觉得有些残忍么?”萧良看着李忱说道。
“残忍?身在天家,有些事终究是逃不掉的,这是他的命!”李忱神色冷峻地答道。
见萧良不再说话,李忱紧接着又道:“朕永远记得十一年前的那个夜,大明宫内血流成河,便是连皇族宗亲都不能幸免,李昂如丧家之犬任凭那些阉宦摆布,甚至朕心爱的女人都被无辜残杀,你可知道当时朕是如何想的?”
萧良依旧不言不语,因为自己经历过那一夜的巨变,因为自己同样对阉宦恨之入骨。
李忱微微俯下身子,对萧良说道:“朕在想,朕终有一日会坐上那个位子,终有一日要将这颗毒瘤彻底铲除!而现在,朕坐上了这个位子,但阉宦还在、毒瘤还在,他们让朕寝食难安,让朕不得清静,是时候该动手了!”
说着,李忱不由笑了笑,面带苦涩地说道:“但朕不敢,因为这些人手中握着禁军,朕的禁军!”
“阉党虽在,但终究尚在陛下的控制之内!”萧良说道,似乎像是在安慰李忱。
不了李忱猛地一挥手,道:“不,这不是朕想要的,朕要他们死!朕要将禁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闻言之后,萧良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问道:“所以陛下在十一年前便料到了今日?来借青鸾之手”
萧良没有说完,因为那样的事实自己无法接受。
李忱闻言却是笑了笑,道:“不错,朕不敢相信任何人,但青鸾是朕的儿子,体内流淌着的是大唐李氏的血脉!”
“难道陛下便如此笃定青鸾能做到?”萧良问道,语气有些不愠。
李忱摇了摇头,道:“朕赌的便是如此,平庸与不凡,有时总须得试过以后才知道!”
萧良看了李忱一眼,道:“这一点他倒是与陛下很像,不过现在看来,陛下赌赢了!”
“哈哈哈,不是朕赌赢了,而是大唐的江山社稷赌赢了!”
“只是”萧良欲言又止。
“只是如何?”李忱问。
萧良想了想后,道:“只是既然陛下无意将太子之位传予青鸾,难道日后不怕”
萧良还是没有说完,因为他知道李忱一定想过此事,毕竟当年玄武门的那场变故,至今仍旧是李氏皇族心中的一根最深重的刺。
“朕不会犯高祖那样的错,朕既然能给予,日后便能够再收回!”李忱语气坚定地说道。
“难道陛下认为青鸾做不好皇帝?”萧良追问。
李忱这样的做法在他看来有些无法理解,既然自己这个儿子注定了不凡,那为何又要将皇位传与他人?凭白让兄弟之间互生罅隙,甚至反目成仇。
李忱闻言陷入短暂的沉默,而后方才反问道:“你不觉得青鸾的朋友太多了么?既然要做孤家寡人,那便要对所有人都心怀戒备,青鸾做不到,重义是他的优势,但却也是他最致命的弱点,身为天子,不能给朝臣们留下这样的弱点!”
但旋即,李忱又笑道:“也正因青鸾重义,所以朕相信他不会做出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朕要他辅佐李滋,庇佑大唐!”
萧良却是摇头说道:“人的**可以从无到有,陛下看得到现在,未必看得到将来!”
“所以朕要再赌一次,输了是命,赢了也是命,但至少在朕活着的时候,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臣不敢苟同,既然是命,那便谈不上赌,既然要赌,那便绝不是命!”
“那又如何?只要禁军掌控在天子手中,朕永远是赢家!”
萧良闻言脸上现出一抹无奈,而后起身轻声说道:“都说天家最是无情,臣今日领会到了,臣告退!”
李忱没有再出言挽留,因为他知道从现在开始,或许萧良的去意会更加坚决。
“仲离!”
李忱望着萧良的背影缓缓说道:“朕知道你与青鸾关系最为亲密,但朕希望日后,你分得清轻重!”
萧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李忱望着萧良离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一把剑刺破了黑暗,又湮没于黑暗。
安邑坊,李宅。
黑夜始终是黑夜,充斥其间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光明正大。
李浈对于马植的到来显得有些意外,也有些淡然。
表面的意外,内心的淡然。
因为他知道马植会来,但没想到会是自己清梦正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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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见招拆招
但当李浈看到马植脸上写满了焦急之色之时,顿时睡意全无,反倒是精神了许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马寺卿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不待马植说话,李浈便率先问道。
“泽远还没睡吧!”马植强挤出一抹笑,问道。
李浈还未回答,便只听马植紧接着说道:“没睡便好,眼下还真有一件要事,还望泽远切莫推脱!”
李浈:“”
“记得泽远今日说过,严常之与你关系甚密,此话当真否?”马植直接问道。
李浈方欲答话,马植却又马上说道:“今日之事想必泽远也知道了,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求泽远”
“充当马寺卿的说客?”这一次,李浈终于抢先说道。
马植闻言点了点头,道:“说客听上去不太好听,但事已至此,便顾不得这么多了,泽远切莫推辞!”
李浈搓了搓下巴,想了想道:“此事难啊”
不待马植说话,李浈紧接着说道:“我与严常之虽是兄弟,但今日毕竟是他险些在马煜的手上送了命,即便他答应不再追究,那些人未必答应啊!”
马植自然明白,李浈口中所说的“那些人”是谁,但事关重大,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若是可以的话泽远可带我去见见常之!”
“呵呵,那些人的行踪素来隐秘马寺卿是知道的,严常之虽为其首,但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说实话,便是下官到现在也还未见到他一面,若是知道他在哪里,马寺卿今夜也不会在府中见到我了!”
马植细想之下,也确实如此,不良人的行踪只有陛下知道,便是不良帅本人也不能向外人透露半点,这一点李浈倒是并无虚言。
想到如此,马植脸上焦急之色更甚,搓着手来回在屋内踱着步子,口中不断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李浈见状不由笑道:“其实马寺卿还是没想明白!”
“哦?此言何意?”马植讶异道。
“堂堂不良帅,险些被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令在县衙内击杀,这样的事便是说出去想必也不会有人相信,难道马寺卿就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么?”李浈笑问。
马植闻言想了想,而后似是有所顿悟,道:“难道是”
李浈点了点头笑道:“马寺卿想明白就好!”
对于严恒私自调集不良人围攻蓝田县衙,这样的事自古未有,因为以不良帅的身份,对付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令根本无需如此,即便事出紧急救部心切,也大可写张条子差人送过去。
虽然不良帅的真正身份鲜有人知,但只凭借不良帅的那只玉印,便是当朝宰辅都要给几分薄面,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
但问题就在于严恒亲自去了,不仅亲自去了,而且还将长安城周边的不良人悉数征调了来。
李浈自然知道严恒单纯只是为了竖一竖自己的威风,以此收服人心。
但重要的是,别人却不知。
而正因为不知原委,所以自然也便将这件本就有违常理的事看得更为复杂一些。
加之李浈本就擅于见招拆招,索性也便将计就计乱了马植的心。
李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能够调动不良人的放眼天下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不良帅本人,一个便是当今天子。
既然并非不良帅所为,那便只剩了一个人。
马煜本就不那么干净,更何况身上还背着一桩命案,此事若真是陛下的意思,那马煜怕是性命难保了。
想到此处,马植顿时面如死灰汗如雨下,因为马煜能坐上这个位子,虽然自己并未亲自举荐,但说这其中与自己毫无关系也是绝无可能的。
更何况周乡绅的那件案子,正是自己所经手并批复结案的。
“陛下”马植险些摊坐在地上。
“马寺卿又想多了吧!”李浈不失时机地说道,与其是说,语气更像是问。
马植抬头看了看李浈,连连摇头,道:“既是陛下的意思,那”
“那马寺卿还是没明白陛下的意思啊!”李浈轻叹一声道。
“哦?泽远快说”
以马植的头脑若是静下心来细想,应该不难发现此间的破绽,至少在冯尨的身上便说不通。
因为若是李忱想要调查马煜的话,不良人有无数种手段可以让马煜在毫不觉察的情形下迈入大牢,根本不需要找冯尨这样拙劣的由头。
但此时的马植早已被李浈扰乱了心境,此时马植的脑海中萦绕的只有一件事。
周乡绅一案。
若重审此案的话,不难查到真正的凶手,马煜自然死罪难逃,而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案与自己有关,但一个办案不利、徇私枉法的罪名是逃不掉的,轻则贬官削爵,重则流放徙千里。
这对于好不容易才被重用的马植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所以马植的心中很乱,乱到根本没有心情去抽丝剥茧般地细细斟酌。
更重要的是,马植既然已经错过了这个机会,便再没有第二次重新斟酌的可能。
因为李浈知道此事的重点在于冯尨,马植方寸大乱不代表马元贽也会乱,只要马植回去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一遍,马元贽也定然能够察觉到这一点。
所以李浈要将这个漏洞补上。
只见李浈笑了笑,道:“马寺卿不妨想想,若陛下想要纠察马煜的话,你觉得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么?”
马植随即陷入沉默,李浈紧接着又道:“话说得难听些,马煜平日里所作所为,虽说不至于满朝皆知,但也绝称不上是问心无愧,要想调查他,随便找来些当地百姓一问便知,而后大理寺、刑部再派人调查一番,马煜便是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浈所言不假,马植自然也便没理由去怀疑。
见马植一言不发,李浈又道:“派一个冯尨前去大闹县衙,而后不良帅又亲自率部前去劫狱,如此荒诞不经之事,马寺卿竟然就这么轻易地信了!?”
“严常之受伤倒的确是个意外,那是因为陛下根本没料到马煜竟然会去蓝田关借兵,更意外的是蓝田守捉竟然就真的派兵来了,不过这也仅仅是个意外,马寺卿应该关注的是这意外之外的事!”
“意外之外?”马植双眉紧蹙心有所想。
李浈随即笑道:“其实与其说这是个意外,不如说这是个信号,一个对马寺卿发出的信号!”
“陛下的意思是”
马植面色骤变,不由得双腿有些发抖。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另一种可能
“陛下的意思下官不敢妄自揣度,这只是下官自己的一些猜测,原本是不愿说的,毕竟这是个大不敬的罪名,只是王宗实一事马寺卿高抬贵手,下官着实心存感激,这才斗胆猜测几分,还望马寺卿仔细斟酌,切莫当真!”
说到此处,李浈突然笑了笑,道:“马寺卿是个聪明人,既是下官的猜测,那么有些东西下官便不敢猜得太深,话也不敢说得太透,还望马寺卿见谅!”
马植此时的神情有些木讷,只是机械似地点了点头,而后便陷入深深地沉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浈望着马植,面色有些凝重,内心却一片春风。
李浈自忖长于谋算,但更习惯于将计就计、见招拆招,因为即便再精细的谋算也无法做到万无一失,也会有诸多思虑不及的疏漏,甚至常常因为百密一疏而致满盘溃败。
而将计就计则不同,因为这本就起于一个随机发生的事件,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也便谈不上什么阴谋,一切自然发生,更不容易让人生疑。
正如现在,严恒随机的一次自作主张的行动,马煜随机的一次蓝田借兵,蓝田裨将随机的一次命令,使得严恒很自然地身负重伤,同时严恒的身份又使得今日马植的方寸大乱。
一切皆是随机,也正因如此,才使得马植戒备之心逐渐消弭,从而一步步地落入李浈随即布下的圈套。
不仅如此,李浈在布局的同时,也极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漏洞,查漏补缺这种事李浈一向得心应手,直到将这个局做得看似天衣无缝。
马植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复杂,复杂到就连李浈都不清楚此时他究竟在想什么,唯有一点李浈倒是可以确认。
那便是马植的心已经开始动摇,因为他此时并非无路可走,不仅如此,而且摆在他面前的还有很多条路,所以他完全没必要去选择最决绝的那条路去走。
更没必要去陪着某些人去与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去作对。
但李浈知道,若是仅凭这样便能使马植下定决心还是有些太过乐观,有些事需要去想才能让人醒悟,有些人也需要去看才能看得清楚。
所以李浈不急,因为马植比自己更要急一些。
这是一盘棋,李浈既然得了先手,那便不必急于一时,攻守之间较量的是谋略,对峙之时讲究的是耐心。
先动者未必得先,后发者未必居后。
“马寺卿”
话未说完,便只见马植一伸手,道:“泽远不必多说了,此事若真是陛下的意思,马植甘愿领罪!”
“马寺卿言重了,下官方才已经言明,所有这些只是下官自己的一些猜测,也许此事根本与陛下无关呢,至于严常之,若我见到他之后,必然会劝他大事化小,毕竟事无完全,谁也说不准日后会不会有需要马寺卿帮忙的地方,官场之上宜友不宜敌,他会明白的!”
人便是如此,李浈越是竭力否认自己说过什么,马植便越发笃定以上这番话的真实性,以至于越陷越深而无法自拔。
闻言之后,马植冲李浈微微一拱手,道:“泽远今日所言,老夫多谢,早些歇息吧!”
言罢之后,马植转身而出,李浈刚要迎上去,却只见马植回身而道:“留步留步,今日所言之事,还望泽远切莫向旁人提及,也只当老夫不曾来过!”
李浈躬身笑道:“马寺卿放心,今夜浈一直在睡觉,而且睡得很好!”
马植点了点头,而后自顾离去。
待马植走后,王绍懿却是走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睡?”李浈讶异道。
“见有人来了,以为是严恒,便过来看看,谁知是马存之!”王绍懿一脸失望地说道。
“窥探别人**可不好!”李浈白了一眼王绍懿说道。
“你们敢说还不让人听了?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王绍懿说着,话锋一转,问道:“你就不怕马植向马元贽告密?”
“我什么都没说,何来告密一说!?”
王绍懿想了想后感觉确实如此,从始至终李浈只不过都是旁敲侧击地点到即止,一切都是马植自己悟到的意思,随即点头笑道:“阿兄果然奸诈!”
李浈看了看王绍懿,而后拍了拍其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样的孩子,在书里通常活不过三页纸!”
言罢之后,李浈轻轻摩挲着下巴,道:“不过我敢打赌,马植一定不会将今夜的半个字透露给马元贽,甚至任何人!”
“哦?为何?”王绍懿很配合地问道。
“首先,尽管马植隐隐猜到了什么,但他并不确定,若就此贸然告诉马元贽,以马元贽的能力和手段,一定不会这么坐以待毙,事成则好,若事情一旦败露,马植便与马元贽一样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王绍懿随即说道:“既然不确定,那他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求证、去确定,那么然后呢?”
“哈哈哈!若是他确定了便更好办了,你猜他会在陛下和马元贽之间选谁呢?”
“不知道!”王绍懿摇了摇头道。
李浈笑道:“各有一半的可能,那就要看谁能取得先机了,不过我相信,他若足够聪明的话,便一定会选陛下!”
“为何?马元贽的手中可是握着数万禁军!”王绍懿疑惑道。
“陛下不是文宗皇帝,马植应该明白一件事,陛下为了登上皇位隐忍了十一年,可谓厚积薄发,既然陛下敢对马元贽动手,那便说明其早已有了万全之策,想要再来一次甘露之变?呵呵,马元贽又岂是那么容易得逞?”
说到此处,李浈心中顿时掠过一个念头,使得原本平静的心骤起波澜,甚至额头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阿兄怎么了?”王绍懿显然察觉到了李浈的异样。
李浈许久没有说话,少倾之后方才摇了摇头,而后拭去前额的汗水,口中自言自语道:“不会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应该不会发生的!一定没有这种可能!”
第三百三十二章 罅隙初生
而此时只见王绍懿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浈,而后缓缓说道:“阿兄有这种可能!”
李浈闻言微微一怔,而后惊讶地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王绍懿一撇嘴道:“若仅仅是马元贽一人那还好办些,但若是”
“待下朝后你立刻去将养正、子全和正求三人叫来!另外,让萧叔去找一趟严恒”
李浈本来会睡得很好,但整整一夜却是未合一眼,因为这个漏洞太大,以至于一旦真的发生,形势将会被彻底扭转,再无翻盘之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翌日一大早,王绍懿便已候在了宫城之外,只等着下朝时“活捉”郑从谠、郑颢和刘瑑三人。
萧良似乎很不愿意再去善和坊的那座宅子,尽管那座宅子里有着自己的过往,但萧良本就是一把可以斩断一切的剑,更何况是那些不愿去回忆的过往呢?
但萧良还是来了。
“萧叔!”
两日的时间,严恒的伤势已有好转,尽管走路还有些趔趄,还至少可以独自下来走动片刻。
见是萧良,无论是武沅等人,还是严恒,看上去都永远是那么的激动。
“他要见你!”萧良直接说道。
“大郎?好的!”严恒咧嘴笑道,两日不见,自己似乎还有些离不开那张欠抽的脸和那张脸上挂着的那抹阴险的笑。
“待我向武沅交待”
“不必了,现在便走!”萧良打断了严恒的话。
严恒想了想,而后道:“也好,反正也没什么事需要我!”
郑从谠等人还未下朝,严恒先到了李宅,萧良依旧保持着来去无踪的风格,将严恒带到之后便不知去了哪里。
李浈与严恒二人相互注视了许久,而后不约而同地放肆大笑,直让赵婉看得心里发毛。
“哈哈哈,憨货,就说你一定死不了的!”李浈上前搀着严恒的手臂。
“哈哈哈,老子还没享受,怎么能死?!”严恒咧嘴大笑。
“你们两个莫要胡说!”赵婉在一旁佯怒道,但脸上却挂着醉人的笑。
而后只见李浈冲赵婉使了个眼色,赵婉随即对严恒笑道:“这次回来便好生养伤,我去西市称些肉回来!”
待赵婉离去之后,严恒发现李浈的脸上的笑似乎正在逐渐消失。
“大郎,可是出了什么事?”严恒忙问。
闻言之后,李浈并未马上回答,反而目不转睛地望着严恒。
“大郎这这是怎么了?”严恒的心中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二郎,你可信我?”李浈终于开口问道,神情显得异常严肃。
“你我兄弟,自然信你!”严恒答道。
李浈点了点头,而后走至严恒跟前扶其双肩,又问道:“你可愿意听我一次?”
“呵呵,大郎,自打认识你那天起,我哪次没有听你的!?”严恒笑了笑说道,只是笑容有些难看。
“回江陵!”李浈道。
严恒闻言顿时呆立当场,“什什么?”
“我让你回江陵府,不良帅这位子不适合你!”李浈转身背对着严恒,逐字逐句地说道。
“为何?”严恒追问,语气中充满不解。
“没有为什么,你若不想回江陵,回幽州也行,总之不要再做不良帅了,明日我会去向陛下说明!”
“是因为我私调不良人去劫狱?”
严恒极少落泪,今日却已是双目湿润。
“还是因为我太愚笨,折了你的脸面?”
李浈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我自有我的苦衷,总之你尽快动身吧!”
“不,我不走,大郎,我留下还可以帮你,若我有什么错,你尽可骂我,我也可以去学,只是莫要赶我走行么?”
严恒拽着李浈的衣袖,完全没了以往勇武刚猛的模样,反倒是像极了一名满是忿怨的妇人,或是一名做错了事的孩子。
至少李浈从未见严恒如此低三下四地去求过谁,包括自己。
见状如此,李浈的心突然有些软,但甫一想到最坏的那种可能,心却又瞬间变得坚硬起来。
李浈的朋友很多,但真正能以命相交的不过严恒、刘弘二人,再加上一个二郎李漠,兄弟四人的情谊无法言说,但却铭心刻骨。
所以李浈不愿严恒参与其中,在这场命运的赌博中如果真的有人要死,李浈希望死的是对方。
若自己一方非得有人要死的话,李浈最不希望的那个人便是严恒。
至于赵婉,李浈已经决定明日便派人将其送回幽州。
但同时李浈却又不能向严恒说得太过清楚,因为以严恒的性子若是知道此事的危险,想必便是用刀逼他也不会离开自己半步。
为了兄弟,李浈情愿严恒因此而记恨自己。
李浈摇头轻叹道:“二郎,非是我责怪你,只是以你的脾性更适合在战场上厮杀,这是官场,这其中有多少尔虞我诈?你应付不来的!”
“不,我应付得来,你让我恩威并用收服人心,现在我做到了,武沅那些人”
“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的?你以为你挨了一箭便可以让那些人对你推心置腹?呵呵,二郎,你太简单,注定了你无法在这复杂的官场生存!回去吧!”
李浈的语气有些不愠,也阴冷了许多。
闻言之后,严恒微微一怔,尽管他并不清楚李浈为何如此对待自己,但似乎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就在此时,严恒似乎看到了一件东西在慢慢碎裂。
“不,我是不会走的,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你今日的这些话是错的!”
言罢之后,严恒转身便走。
“二郎!你若不走,莫怪我无情!”
李浈厉声喝道。
“无情?你若还惦念你我的兄弟之情,也就不会说出这番话了,后会有期!”
言罢,严恒再未回头看上一眼,只是眼前的视线却早已变得模糊不堪。
李浈怔怔地望着严恒的背影,望了许久,方才长叹一声摊坐在案上。
李浈印象中的严恒并不是这样,那是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严恒,但今日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小觑了这个兄弟。
人总要成长,有人在苦难中磨平了棱角,也有人在逆境里化为了一把利刃。
没了棱角的人自然要变得圆滑世故,化为利刃的人则自然要变得锋芒毕露。
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前者如李浈,总会在谈笑之间未雨绸缪;后者或如严恒,没有人能看得清这个少年。
即便李浈,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