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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盏清茶     大唐顽主txt下载     大唐顽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八章 清河那个崔

    “李司马”陈琼欲言又止,在这寒冬腊月天里竟已是汗流浃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哦?陈刺史觉得不妥?”李浈故作讶异。

    “此事此事还是交给在下去办吧!”陈琼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道。

    “陈刺史方才不是说不好办的么?可万万不敢勉强的!”

    这次,李浈没有笑。

    “不勉强不勉强的”陈琼赶忙说道。

    “哦,那不知陈刺史需要几日能办好?”李浈又问。

    “半半个月”陈琼抬头看着李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答道。

    “几日?”李浈侧耳又问。

    “十日”陈琼慌忙改口。

    “几日?”李浈依旧在问。

    陈琼见状微微一埋头,而后一咬牙说道:“七日,七日之内在下一定办妥!”

    “好,那就七日!”

    这一次,李浈笑了。

    “那在下”陈琼望着李浈指了指身后,示意告退。

    李浈转身摆了摆手,没有再看陈琼一眼。

    王绍懿回头看了看陈琼的背影,而后又看了看李浈,问道:“阿兄不喜欢他?”

    李浈白了王绍懿一眼,道:“怎么?你有断袖之癖?他不合适,太老了,改日阿兄给你相一个年轻的!”

    王绍懿置若未闻,又问道:“他似乎很怕你”

    “我也很怕他啊!”李浈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怕他到张使君那里去告状?”王绍懿又问。

    “哈哈哈,怕,但我赌他不敢!”李浈大笑。

    “赌?”王绍懿闻言后想了想,又道:“记得阿耶说过,在赌局上若想永远不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赌!”

    “嗯,算句人话!”李浈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让徐良去了平舒城帮忙训练青云寨的人,又让刘关去了高阳城招募新兵!”

    王绍懿闻言后咧嘴笑道:“原来阿兄早已胸有成竹!不过虽说北上幽州只有这两条官路,但却绝不止这两条路,他若想去,怕是这也难不住他!”

    “不错!”李浈又点了点头,无耻地笑道:“所以我还让高骈留在了幽州!”

    “哈哈哈!阿兄好无耻!”王绍懿不由大笑道,笑得也很无耻。

    是夜。

    瀛洲刺史陈府。

    陈琼今日很生气,确切地说自李浈来了瀛洲之后,陈琼便一直很生气。

    一名堂堂从四品的刺史,却偏偏要在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这对于任何一名尚有尊严的刺史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陈琼为官二十年,从最初的新城县丞,一直坐到瀛洲刺史的位子从最初的破瓦寒窑,住上了这五间九架远超四品规制的深宅大院从入仕前家中那半亩贫田,到如今拥有千亩良田的一州之主。

    这其中所经历的种种,陈琼已不愿再去回忆。

    所以陈琼害怕,害怕失去今日所拥有的一切,但越是害怕什么也便越要来什么,只是陈琼万万没想到来的竟是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

    即便是散官官职也不过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如此微末小官,陈琼平日里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

    但如今就是这样一个微末小官,竟让自己心惊胆战、临渊履冰,甚至不得不低三下四去拜会央求于他。

    陈琼不甘,不甘自己的田产,更不甘自己的尊严。

    只见陈琼半仰着凭几,双目轻闭,手中的茶汤已凉了许久。

    “李浈小儿,你以为我见不到使君便奈何不得你么?在瀛洲这地界,还是我说得算!这田产怕是你还没那么容易拿到手!”陈琼口中轻声自语。

    突然,陈琼坐起身子,而后拿起案上笔墨,稍一思忖之后在藤纸上写了四个字。

    清河崔氏。

    翌日,沱水岸边。

    今日李浈没有再去沱水中央凿冰,反倒让人在岸边砸了个冰窟窿,虽然也不知有没有鱼,但李浈与小屁孩王绍懿还是将鱼钩扔了下去。

    “阿兄,这里似乎没鱼!”

    在将近两个时辰的一无所获后,王绍懿忍不住开口说道。

    李浈抬头看了看王绍懿,而后指了指远处冰面上数十个窟窿,说道:“你看,那里已经被你砸成筛子了,很不安全!”

    “诺大的沱水,我们可以去别处啊!”王绍懿说道。

    “去别处?”李浈摇了摇头,道:“去别处别人就找不到我了!”

    “谁?就是那个狗官?”王绍懿问。

    “那个狗官怕是不会来了!”

    “那会是谁?”

    李浈白了一眼王绍懿,理所当然地说道:“人都还没来,我哪知道谁会来?”

    王绍懿:“”

    正在此时,只见一名步卒走上前来,道:“启禀将军,有人求见!”

    李浈闻言回头看了看,而后向远处那人咧嘴一笑,问那军卒:“他姓崔?姓王?姓卢?还是姓郑?”

    “姓崔!”军卒躬身答道。

    “让他过来说话!”

    “清河崔氏还是博陵崔氏?”王绍懿问。

    “应该是清河崔氏,不过也只是旁支罢了,若真是清河崔氏倒也好办了!”

    “为何?就连历代天子都不敢得罪的望族,难道你敢抚清河崔氏的逆鳞?”王绍懿不解。

    “我是不敢的!”李浈摆了摆手,笑道:“清河在贝州,何弘敬敢!”

    “哈哈哈!”王绍懿不由大笑。

    少倾,军卒将远处那人带至李浈跟前。

    此人年约三十,身材不高,但却显得更匀称,眼睛也不大,但也显得更精神些,头戴白色软脚幞头,身着一袭白色缺胯袍,腰间一条鹿皮蹀躞带,七事俱全。

    典型一副诗书文人模样的打扮,而且还是那种极为讲究的文人,否则那腰间的蹀躞七事也不会如此齐全。

    见了李浈,那人赶忙叉手行礼,道:“崔彦召,拜见李将军!”

    李浈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方才笑道:“久闻清河崔氏,上次去贝州时原本便该去拜会的,只是当时公务在身,着实抽不开身,却不想烦劳崔先生亲自上门,实在让浈有些过意不去!”

    崔彦召闻言笑道:“将军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功业,将军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哈哈哈!得先生如此谬赞,浈愧不敢当!只是不知先生来此可是有什么事么?”李浈大笑,双目紧紧盯着崔彦召的脸。

    崔彦召闻言却是摆了摆手道:“素问将军高风亮节,今日来此只是拜会而已,并无旁的事!”

    “如此,那便请先生随浈回府一叙!”李浈向崔彦召一伸手,而后冲王绍懿使了个眼色。

    “这位小郎君看上去有些面熟,不知”崔彦召一瞥眼看到王绍懿,当即笑问。

    “哦,方才忘了向先生介绍,这位便是魏博节度使何使君家的二郎王绍懿,年岁比我还要小一些,却是恶贯满盈,何使君托我好好管教约束一二!”

    李浈说得一本正经,丝毫没看到王绍懿那张铁青的小脸。

    “狗官!”王绍懿瞪了李浈一眼,嘴里轻声嘟囔着的同时向崔彦召叉手行礼:“绍懿见过崔先生!”

    崔彦召伸手拍了拍王绍懿的肩头,笑道:“小小年纪便该学人向善,万不可行那些顽劣之事,日后二郎在李将军身边也算是寻了个好先生!”

    王绍懿有些伤心,毕竟从出生到现在,今日是被诬陷得最惨不忍睹的一次,而且却还偏偏申辩不得。

    李浈口中的“府”,其实不过是一处两间四架的民宅,居中有一处小院,一间客堂,两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仅此而已。

    “看不出,将军所居之所竟是如此简单!”

    进入客堂落座之后,崔彦召笑道,他说的是“简单”,而非“简陋”,只这一字之差,便让主人心中舒坦了许多。

    虽然李浈并不在意,但由此却看得出崔彦召是心思缜密之人。

    不过李浈却喜欢与这样的人说话,因为有些话就不用说得那么直白,有些事也不用做得那么绝对。

    “浈对这些倒是没什么讲究,有一处容身之地便好,其余的倒也不敢奢求太多,更何况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李浈笑道。

    “哦?将军可是要离开?”崔彦召问道。

    李浈点了点头,道:“不错,再过几日便是元日了,浈要随家父进京朝贺,再回来时也便要回幽州了,毕竟浈是幽州的行军司马,总在瀛洲待着也不合律令!”

    “哦”崔彦召若有所思,稍后又问:“那不知将军打算何时出发?”

    见李浈神色不对,崔彦召赶忙又笑道:“将军莫要多疑,在下只是想代表崔氏一族送送将军而已!”

    “先生好意浈却之不恭,只是也不知家父哪日来瀛洲,若是有消息了,浈定当告知!”李浈笑了笑说道。

    或许因为笑了太久,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崔彦召点了点头,而后自怀中掏出一封手信,双手递到李浈面前,笑得:“将军一定想看看这个!”

    “这是”

    但李浈并没有伸手去接。

    “将军何不亲自看看,有些事亲眼看到,比听到更来得真切!”

    崔彦召的手也没有收回。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八朝元老的意思

    但崔彦昭只是稍稍挪开了些手指,正露出信札上的一行小楷,字迹规矩娟秀,颇有初唐书家欧阳询之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幽州行军司马李泽远亲启。

    短短十一个字,却让李浈心中不得不为之一动。

    原本李浈以为这不过是陈琼写与崔氏要挟自己的密函,所以李浈不愿去看,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在眼下这个时候,能够用脑子解决的事情便尽量不要动手。

    而崔彦昭让自己看这封信不过是想以此对自己示好,从而保护崔氏的利益不受损害,仅此而已。

    但现在看来这封手信显然并非陈琼所为。

    李浈见状之后这才双手接过手信,而后缓缓打开,崔彦昭则退回原位,也不看李浈,只是自顾吃茶。

    而李浈打开手信之后不看正文,目光却直奔那最末一行。

    因为李浈觉得首先要知道写信之人是谁,然后才会知道这封信值不值得自己去看。

    显然,这封信值得去看。

    因为署名人是崔珙。

    崔珙,博陵崔氏,德宗贞元十八年进士及第,至今已历八朝天子,先后任少府监、同州刺史、凤翔陇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凤翔尹、京兆尹、御史大夫、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右金吾大将军等等等等,四十年来几乎将大唐王朝的各级京官都做上了一遍。

    会昌年间因与时任中书侍郎的李让夷不和,被人构陷而被贬恩州司马,李忱继位之后,将原会昌年间被贬官员一一召回,崔珙就任太子宾客,位列太子少师,爵封安平郡开国公、食邑两千户。

    如今已年近天命,虽多次请旨致仕但均未被恩准,只是不再参与朝中机务,但若论这朝中德高望重之人,唯崔珙一人而已,便是连白敏中等人都不敢在其面前造次。

    面对如此人物,便是李浈再不情愿,都无法驳了这个面子,甚至如果崔珙进一步要求些什么,李浈也都无法拒绝。

    但李浈相信崔珙不会要求些什么,这样能够经历八朝而不衰的人物,有些事看得比谁都明白,眼光也会更长远些。

    清河崔氏也好,博陵崔氏也罢,都属同宗同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崔珙明白这个道理,而作为崔氏一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便不能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

    崔氏一族自东汉时便已是名门望族,如今屹立八百余年而不倒,若说这其中缘由,除了崔氏多出俊才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四个字。

    审时度势。

    正因为崔珙知道审时度势,所以才屈尊给李浈写了这封手信。

    毕竟对于河朔三镇的事情,即便是天子李忱都不会过分插手,更多的还是那种用以宣告天家威仪、近乎聊胜于无的过问。

    河朔三镇的事自有河朔三镇的人来处理,即便是名门望族也要遵循这个规则。

    所以对崔珙来说,此事只能示好,而决不能对立,尤其是与一个风头正盛的少年将军的对立,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

    八百年来,崔氏一族的枝叶已遍及大唐每一个角落,自是名门望族,那么便不会因为那区区几百亩、千亩的田产而殃及存亡。

    说到底这对于崔氏来说不是生死攸关的事,此事可大可小。

    大,则与李浈针锋相对,为崔氏开罪了一名得宠的将军,甚至引起卢龙节度使的反感

    则卖给李浈个人情,为崔氏笼络了一名前途无限的朋友,更为崔氏赢得卢龙当权者的支持和庇佑。

    孰重孰轻,一眼便知。

    “安平郡公身体无恙吧,上次在长安时不曾拜会,倒让崔公折煞小子了!”

    李浈合上手信,对崔彦昭笑道。

    手信的内容李浈无需去看,也猜得到其中内容。

    “家叔素来爱才,更爱广交才俊,将军在花萼楼上作的那十首诗文,家叔听了后赞不绝口,此后家书中也多次提到将军,不料今日才有幸得见!”

    崔彦昭一番话说得密不透风,但关键的部分却是只字未提。

    李浈喜欢与聪明人说话,但与聪明人说话却又分两种,其一,双方言简意赅点到即止其二,拐弯抹角避重就轻。

    显然此时的崔彦昭便属于后者,既不提条件,也不提目的,只顾左右而言他。

    “崔先生”

    李浈笑道,虽然崔彦昭喜欢拐弯抹角,但李浈却没时间奉陪。

    崔彦昭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浈。

    “崔先生不妨有话直说,无论看在崔氏一门,还是看在安平郡公的份上,什么话都好说,什么话”

    李浈伸手端起茶盏小抿一口,看了看崔彦昭,才又继续说道:“都可以说!”

    显然,李浈没按照常理陪崔彦昭玩那些心计,而李浈的直接也让崔彦昭有些猝不及防。

    闻言之后,崔彦昭刚刚端起的茶盏瞬间一滞,旋即轻轻置于案上,笑道:“将军还真如传闻中那般行事怪异、无法揣度呢!”

    李浈笑了笑没有说话。

    崔彦昭见状稍一沉思,而后抬头拱手言道:“实不相瞒,将军在瀛洲所行之事,崔某此前早已禀明家叔,今日刚刚得到家叔回示,命我崔氏一门唯将军马首是瞻,只是”

    “只是崔先生觉得有些不甘心!”李浈打断说道。

    “不错!正是不甘!”

    崔彦昭缓缓起身,面色微沉,再度拱手说道:“将军可知我崔家这一支在瀛洲立足,有今日之局面,花费了多少年么?”

    不待李浈回答,崔彦昭便又道:“五十年,整整一个甲子,将军可知有多少崔家先辈为此积劳成疾,甚至郁郁而终么?崔家名望八百年,靠的不是作奸犯科,也不是巧取豪夺,靠的是无数崔家人的心血!”

    崔彦昭的情绪有些激动,声调也陡然增大了许多。

    “而将军一来到瀛洲便要我崔家献出五百亩良田,敢问凭什么?崔家一门23位宰相为大唐尽忠,便是历朝天子都不曾盘剥崔家田产,将军却要逆其道而行之,难道将军以为手中有兵,便能为所欲为了么?”

    “若论忠,我崔家无愧于先祖,无愧于大唐,难道将军便是如此对待忠臣么”

    此时的崔彦昭与方才判若两人,似乎这番话在心中郁积了许久,更像是一名牢骚满腹的妇人。

    说罢之后,崔彦昭的情绪渐渐平复,而后走至李浈面前微微一躬身,说道:“将军明鉴,我崔家此次愿献出良田千亩用以安置那些士兵的家人!”

    “先生可是说完了?”

    见崔彦昭不再说话,李浈笑道,同时起身将崔彦昭扶回原位。

    “良田千亩!”李浈在堂内缓缓踱步,“想来这是安平郡公的意思吧!”

    “家叔虽出自博陵,但却是崔某的堂叔,堂叔之言,崔某不能不听!”崔彦昭说道,言语中夹杂着不忿。

    “方才先生说用来安置这些士兵的家人?”李浈问。

    “不错!将军不就是为此么?”崔彦昭答道。

    “好,崔氏一门忠于大唐不假,但这些士兵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他们愿意去战场上送死么?”李浈反问道。

    “这”崔彦昭有些语塞。

    “忠有许多种,如崔氏家族这般为朝廷出谋划策、造福的是天下黎民,为地方鞠躬勤勉,造福的是一方百姓,但”

    李浈走至崔彦昭面前,笑问:“敢问先生,若有敌来犯,毁我社稷、屠我百姓,这时,靠的是何人?”

    同样,李浈没有给崔彦昭说话的机会,马上便说道:“士兵!靠的正是这些将士,官场之上输了,也许还可以从头再来但若是战场上输了,输的却是人头!”

    “若说我李浈没有私心,呵呵,这话便是我自己都不信,论私心,我有,说句有谋逆之嫌的话,我想要建一支军队!”

    崔彦昭闻言顿时一惊,李浈这句话若是传到了长安,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

    李浈敢说,崔彦昭却不敢听。

    “崔先生莫怕,我要军队不假,但我却是要用这支军队来杀敌、平乱、讨贼、安民的,自安史叛军以来,这个大唐早已不是那个万邦来朝的大唐,早已不是那个春秋鼎盛的大唐,崔先生看得见,也听得见,敢问,崔先生这便是你、是你们崔家想要的大唐么?”

    李浈没有去看此时的崔彦昭究竟是个什么表情,有些话李浈原本不想去说,也不能去说,但面对崔彦昭,李浈不得不说。

    因为李浈知道,崔彦昭不坏,即便是将来也会是大唐的肱股之臣,一如他的祖先那样,待民宽仁,事母至效,尤其精于吏治,擅于经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李浈来自后世,对于这些自然会料于先机,也正因如此,李浈才会将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说了。

    他相信崔彦昭听得懂、也听得明白,更能理解自己所做的一切。

    若然换了陈琼,李浈怕是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崔彦昭陷入沉默,自己方才那一番话虽更像是发牢骚,但同时他又有着自己的目的。

    千亩良田自己可以出,但自己必须要让李浈明白,明白他在今日欠了崔家一个人情。

    “崔先生的意思,李某明白”李浈依旧笑容满面,不见半点不愠之色。

第二百九十章 还有三家

    “李将军”

    崔彦昭正欲说话,却只听李浈紧接着说道:“先生的意思无可厚非,无论对崔家也好,对先生也罢,怎样的要求都不过分!”

    说罢之后,李浈向着崔彦昭弯腰深深鞠了一躬,道:“浈,多谢崔家深明大义,多谢先生坦诚相对!”

    崔彦昭见状赶忙将李浈扶起,道:“若将军真能如方才所说,便是大唐之福、黎民之福,崔氏一门自当鼎力相助!”

    李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敢问将军,剩下的这四千亩田”崔彦昭略带忧色,即便自己献出一千亩田,但还剩四千亩没有着落,依旧还是一个庞大的数目。

    “陈琼说七日之内一定办好,但我相信他一定办不好,也一定不会去办,不过我既答应了他,那便给他这七日的时间,机会我已给过,只看他能不能把握了!”李浈轻声说道。

    “陈琼就任瀛洲刺史这五年来,可不仅仅是手脚不干净那么简单,但其素来谨慎,所占得的大部分田产都不在其名下,想抓住他的把柄怕是不那么容易!”崔彦昭点了点头说道。

    “呵呵,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无缺的,他既然做了,即便收拾得再干净,也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更何况”

    李浈笑了笑,带着些不屑,“更何况我李浈做事,有没有证据并不是那么重要,更多的时候要看他有没有这个”

    说着,李浈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道:“心!”

    “若无证据,将军怎能奈何得了他?恕我直言,将军的官阶不过从五品,而陈琼却是从四品的一州刺史!”

    李浈闻言,不由朗声大笑:“哈哈哈,若为良臣,便是九品县尉我敬之如良师若为奸佞,便是三品宰辅我杀之似狼豕!”

    崔彦昭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却也大笑道:“哈哈哈,好一个杀之似狼豕,将军豪气干云,请受崔某一拜!”

    “先生若是不弃,今日不醉不归!”

    崔彦昭的出现,对于李浈来说纯粹是个意外,瀛洲城内崔、卢、郑、王四大望族,属崔家势力最大,也最难已通融。

    虽然崔家事实上并不像崔彦昭口中所说那般光明磊落、门风高古,但放眼天下,哪一个名门望族又真的是干干净净?若真都干净了的话,便不会有什么名门、什么望族了!

    李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便不会去和崔彦昭去论这口舌之争。

    既然崔彦昭来示好,那自己便没有理由拒之门外,更何况得到崔氏一门的支持,对自己而言,无论是当下,还是将来,都会是一大助力。

    至于陈琼,虽说李浈并无权处置,但其若是真的触怒了自己的底线,那自己会有一百种方法置其余死地。

    崔彦昭的归附让李浈不由心情大好,尽管李浈的心情也一直不错。

    同样,也正因崔家的这一步棋,却让陈琼怒不可遏,失去了瀛洲最大家族的支持,陈琼先机尽失。

    然而却还不至满盘皆输,失去了一个崔家,还有三家。

    相对于崔家来说,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琅琊王氏。

    这三家与瀛洲崔家一样,不过都是家族旁支,但却依然有着不可小觑的势力,单单是这三个姓氏便足以说明一切,更何况其与各自家族同气连枝,一损俱损。

    翌日。

    陈府。

    一只茶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凌乱、汤水四溅。

    这是陈琼今日摔的第三只茶碗,算上昨夜摔的那四只,七只茶碗就这么化为碎片。

    客堂之内还有三人,年纪相仿,五十余岁,看上去面色从容,即便被那汤水溅湿了袍角,却依然一副坦然淡定之状,与陈琼的气急败坏截然相反。

    “呵呵,陈刺史又何必如此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一名白发老者笑道,而后弯腰捡起了一只瓷片,而后啧啧叹道:“可惜了这汝州的青瓷!”

    “为德公还有心思顾及这些,崔家吃里扒外,李浈小儿又逼我太甚,如何能不心急,难不成还真给他千亩良田?!”

    陈琼虽心中恼怒,但却也不好对老者发火,只是言语中略带些埋怨。

    此人名为王允,字为德,肃宗宝应元年时,其高祖自太原迁至瀛洲,不足百年间,已隐隐成为瀛洲城内仅次于崔家的第二望族。

    王允不由笑道:“难道陈刺史在这里摔几只茶碗便能让那李浈回心转意了?”

    “那不知为德公有何高见?”陈琼赶忙问道。

    只见王允看了看其他两人,而后三人相视一笑,道:“李浈不过一黄口小儿,即便得到了崔家的支持,在瀛洲这地方还翻不了天!”

    “那那又能怎样?他手里握着三千兵马,北上的沿途暗中又有埋伏,即便我出得了瀛洲,也到不了幽州,到得了幽州,也见不到使君,如今我已是砧上之肉任人宰割了!”陈琼摊开双手,似乎已无计可施。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罢了,即便是手中握有兵权,也不敢将陈刺史怎么样的!”

    说话之人名为卢田,字广元,为范阳卢氏旁支。

    “有兵权就够了,就凭李浈往日里所做的那些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陈琼当即说道,羸瘦的身子似乎有些发抖。

    此言倒也不错,在江陵,李浈设计杀刘睿在商州,又将金商防御使吴灼送入大牢便是在长安,都让延庆公主甘拜下风而后平定宣武叛军,又在深州杀了包括深州刺史段崇简在内的数十名大小官员。

    一个彻头彻尾、不顾后果的疯子,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既然他能杀一个深州刺史,便也能再杀一个瀛洲刺史。

    李浈这样的经历,让陈琼有些担心,这也是其对李浈唯唯诺诺的原因之一。

    而更让陈琼惊惧的是,在李浈杀了这么多人之后,朝廷竟不见有丝毫苛责,即便是言语上的责怪都不曾有过,不仅如此,李浈此后竟是更为得宠。

    虽然在讨藩这件事上朝廷看似有些冷落,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文章罢了,能得到与张仲武相同的那些赏钱、绢帛,便足以说明李浈得宠依旧。

    陈琼已是来不及去想朝廷为何能够容忍李浈如此肆意妄为,因为眼下这把火马上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见陈琼如此方寸大乱,卢田索性便直接说道:“陈刺史看到的只是其一,却不知还有其二!”

    不待陈琼说话,卢田继续说道:“李浈此子胆大妄为不假,但据其以往所为,这每一桩事都有个由头,说到底行事倒也规矩,并非那种枉杀无辜之人!”

    “陈刺史这些年来小心谨慎,凡事做得干干净净,李浈单凭这么一个办事不利的理由,还不至于动刀的!”

    说罢之后,卢田看了看陈琼,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是其二,还有其三!”

    “广元公快些说来听听!”陈琼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卢田闻言不禁大笑,道:“这其三么,据我所知,自李浈来到瀛洲那一天,便开始四处招募兵马,但却不见募兵的告示,也便是说,此事张使君是并不知情的!”

    陈琼闻言后想了想,道:“广元公的意思是李浈”

    “私募兵马!”卢田笑道。

    “嘶”

    陈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私募兵马按大唐律令是诛九族的重罪,而且永不赦免。

    仔细想来,陈琼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每日只顾着应付李浈,但却忽略了李浈在做什么。

    但旋即陈琼又脸色一变,道:“各个藩镇都有私募兵马之事,可朝廷还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除非将此事告诉张使君,但眼下即便我写了,也无法送到使君面前啊!”

    “陈刺史糊涂,以往各个藩镇虽私募兵马,但均是各地节度使所为,朝廷自然不便干预,但如今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私募兵马,此事说大便大了,更何况他还是陛下钦封,又深得恩宠的人!”

    说话之人名为郑伦,与荥阳郑氏同宗同源。

    “不错,也许陛下不会亲自出面,但至少会知会张使君,你觉得张使君会如何?”王允问道。

    “以张使君的性子自然容不得他!”陈琼大喜过望,兴奋地说道。

    “恩,正是如此,所以这奏折还是得给朝廷!”卢田紧接着笑道。

    “好!那我马上便写!”陈琼几步冲到案前,正欲提笔,却见卢田上来将其手中竹笔轻轻拿起。

    “瀛洲距长安数百里,这一来一去的功夫,岂不是都耽误了!”卢田笑道。

    “那”陈琼面色再变。

    “哈哈哈!陈刺史莫怕,这奏折自然有人代劳了!”王允大笑道。

    “代劳?何人?”陈琼满脸的疑惑。

    “呵呵,陈刺史可知家兄是何人?”卢田笑道。

    陈琼闻言顿时陷入沉思,片刻之后,紧皱的双眉才豁然舒展开来,不由大笑道:“哈哈哈,我倒是忘了广元公的兄长!”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东都有位留守

    卢田的脸上略显得意,笑道:“早在五日前我便将此事禀明家兄,想必奏折现在早已到了陛下面前了!”

    “有京兆尹为臣公在,陈刺史还担心什么,若顺利的话,也许京城的人已经在去往幽州的路上了!”郑伦也微微一笑对陈琼说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仅有为臣公,还有义敬公,有他二人在,义敬公一生忠直,以他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的!”

    郑伦口中的“为臣公”,便正是京兆尹卢商,卢为臣。而义敬公,则正是当朝尚书右仆射,郑肃。

    当初李浈因刘睿一案入京接受三司会审时,在尚书省都堂之内是见过面的,当时郑肃还为此将白敏中赶了出去。

    长安城,延英殿。

    冬日的夜总要来得更早一些,也更长一些。

    已近亥时,王归长已将殿内的灯油填了三次,有些昏黄,但还算是明亮。

    李忱缓缓将手中的贞观政要放于案上,抬手轻轻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原本坐得笔直的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正倚在凭几之上。

    “大家,该歇息了!”王归长将那件稍稍滑落的裘袍轻轻为李忱披好。

    李忱双目微闭,登基虽然不足一年,皱纹却早已爬上了这个年仅三十六岁汉子的额头,便是两鬓间也多了些银丝。

    而这些,本不应是这个年龄应该出现的。

    “王归长,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理此事?”李忱闭着眼睛,轻声问道,言语中尽显疲惫。

    王归长闻言后想了想,道:“卢府尹与郑仆射皆是国之柱石,此举也算是忧国忧民,至于如何定夺,老奴相信大家自有分寸”

    李忱闻言睁开眼睛瞪了一眼王归长,不忿道:“你这老货说话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朕的分寸怕是你早已知道了吧!”

    王归长不由笑道:“老奴就全当大家这句话是夸赞了!”

    “你这老货!”李浈白了一眼王归长,但旋即却又忍不住笑道:“青鸾这孩子行事太过张扬,也不知像谁,反正是不像朕的!”

    “如大家这般能屈能伸才是处世之道,大皇子还是太年轻了!”

    李忱点了点头,道:“青鸾这次太大意了,私募兵马这种事怎么能这般轻易便被人发现了呢,以郑肃与卢商的性子,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王归长想了想后,道:“倒不如大家先拖上几日,待青鸾那边的事情差不多了,自然也便过去了!”

    李忱冷笑一声道:“呵呵,你说得倒轻巧,此事说大便大,说小便郑肃与卢商身在长安,瀛洲那边若没什么人的话,他们又怎能得知?”

    “大家的意思是说这背后有荥阳郑家和范阳卢家?”王归长问道。

    “怕是还不止这两家,瀛洲还有清河崔家和太原王家,估摸着是青鸾做了什么事,损及了这些名门望族的利益,只要青鸾不罢手,此事便算不得完!”

    李忱有些担忧,李浈身在卢龙,孤家寡人一个,又怎会是这些名门望族的对手。

    “那大家的意思是”王归长不解地问道。

    此时只见李忱缓缓起身,而后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在烛火的映照下,脸色更显憔悴。

    正在此时,一名内侍端着一碗参汤缓步走来,王归长将参汤接过,而后双手呈到李忱面前,道:“夜里风寒,大家先把参汤喝了暖暖身子!”

    李忱接过参汤,双眉微皱,面色略显迟疑,手中玉匙轻轻舀动,但却始终不曾入口。

    “李德裕现在何处?”突然,李忱问道。

    王归长闻言马上答道:“大家忘了?前阵子文饶公刚刚被贬为东都留守,此时定是在东都!”

    李忱点了点头,转身将参汤又塞回王归长手中,几步走至案前。

    竹笔蘸墨,运腕如飞,苍黄的藤纸之上几行小楷跃然而现。

    笔锋如刀,转折犀利,虽不过十余字,但字里行间却流露出一道凌厉之气。

    写罢之后,李忱将手信递给王归长,道:“你即刻找人将此信送与李德裕,两日之内必须送到!”

    王归长领命而去,但却旋即又被李忱叫住。

    “就让周规去办,带朕的口谕,命李德裕即刻做口头回复!”

    “大家放心,老奴这便去办!”

    两日后,东都。

    东都留守是个闲差,闲得不能再闲得差。

    在大唐的潜规则中,一旦坐上了这个位置,那便几乎等于再没有再次复职起用的可能。

    所以李德裕的心在坐上这个位子之后,便已经死了。

    最大的失望莫过于心如死灰,但对李德裕来说,这是绝望。

    一生追逐权利,最后必然也会被权利所累。

    李府已不再是当年的李府,李德裕却还是当年的李德裕。

    武宗时代那个只手遮天的一代权臣,到如今终是体会到了门可罗雀的冷清,与无所事事的绝望。

    茶汤温热,映出李德裕那张苍老不堪的脸和满头的银丝。

    “大雄真迹枕危峦,梵宇层楼耸万般。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仙峰不间三春秀,灵境何时六月寒。更有上方人罕到,暮钟朝磬碧云端。”

    李德裕口中轻声吟诵的是光王李怡在钱塘出家时所作的诗文。

    光王李怡,便是登基前的天子李忱。

    “呵呵,好一个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

    李德裕的笑,显得那么难看。

    砰砰砰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敲门之声响起。

    “郎君,京城来人了!”

    门外老总管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

    正值深夜,京城来人,这让李德裕有些不知所措。

    京城已经许久没来人了。

    “何人?”李德裕问道。

    “内侍,周规!”

    李德裕并不记得内侍省中有这么一个名字,随口说道:“带他去歇息,明日再见吧!”

    “郎君是带着旨意来的!”

    “旨意?先带他去书房吧!”李德裕闻言这才将茶盏放下,重新穿上官服,推门而出。

    待来到书房之内,周规上前躬身行礼:“内侍省主事周规,拜见文饶公!”

    李德裕摆了摆手,道:“周主事还是直接宣旨吧!”

    说罢之后,李德裕正欲跪倒接旨,却被周规一把拦下。

    “文饶公,陛下说了,这是一道暗旨,不便宣读,文饶公还是自己看吧!”

    说着,周规将一封手信双手递至李德裕面前。

    满脸狐疑的李德裕接过手信,而后缓缓打开,周规注意到李德裕的手有些发抖,以至于许久都不能将藤纸搓开。

    “文饶公,我来吧!”周规接过藤纸搓开之后,将藤纸的背面朝向自己,再度递给了李德裕。

    李德裕的眼神有些恍惚,望着藤纸上的字迹久久没有说话。

    “陛下的字,还是如此凌厉!”

    凝望许久,李德裕缓缓开口。

    “陛下口谕,文饶公看过之后即刻回复!”周规说道。

    似乎李德裕已料到这个结果,步履蹒跚地走至案前,正欲捉笔,却只听周规又道:“文饶公,陛下说了,口头回复便可,无需动笔!”

    李德裕又怔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道:“是啊,这种事又怎能见著于纸上呢!老夫老糊涂了!”

    言语间带着些无奈,更多的却还是夹杂的那一抹凄凉。

    李德裕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双目微闭,轻捻银须,神色略显哀伤。

    “周主事请记!”李德裕说道。

    “文饶公请说!”周规上前几步,轻声说道。

    “老臣以戴罪之身留守东都,承蒙陛下不弃咨臣以事,陛下信中所言,增损裨益事关国体,不可不察商、肃二人身为国臣,风闻言事妄议藩镇之事,以利其家门之业,此,罪在社稷,不可不罚”

    李德裕说到此处,脸色已是变得苍白无比,甚至就连气息都变得粗重了许多。

    在经过极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李德裕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说道:“依老臣只见,商罢为武昌节度使,肃迁中书侍郎,罢为荆南节度使以儆效尤!”

    说罢之后,李德裕原本坐着的身子向旁一歪,若非周规眼疾手快将其扶住的话,怕是便要摔倒在地。

    “文饶公”周规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李德裕如今这个模样怕是坚持不了几日了。

    “无妨无妨”李德裕重新坐正,双臂重重拄在案上,似乎有些脱力。

    “周主事可都记住了?”李德裕有气无力地问道。

    “文饶公放心,周规都记下了!”

    李德裕这才点了点头,而后冲周规挥了挥手,道:“周主事快些回去复命吧!”

    “文饶公保重!”周规行礼之后转身而出。

    待周规离开,李德裕终于无力支撑,身子再度缓缓滑落在地。

    长安城,延英殿。

    李忱在听完周规叙述之后,脸上逐渐泛起一抹淡淡的笑。

    李德裕看上去虽年老昏聩,但仅凭其复命这番话,便足以看出其心思丝毫不减当年。

    “朕的身边竟无一人堪比李德裕,朕好羡慕李炎!”

    李炎,便是武宗,那个在位期间与李德裕惺惺相惜的唐武宗。

    “老奴倒是也没想到,文饶公竟是如此应对的!”王归长在旁连连摇头,满脸的不解与惊讶之色。

    “王归长,你可是觉得李德裕无情?”李忱转而问道。

    王归长闻言点了点头,道:“卢商、郑肃在武宗一朝与李德裕关系极为亲密,想不到如今李德裕竟说出如此绝情之言,唉”

    李忱却不由大笑道:“哈哈哈,枉你在朝中数十年,却还不曾了解李德裕此人!”

第二百九十二章 强臣

    王归长讪讪一笑,道:“老奴这辈子听的、看的和做的,都只是分内之事,至于朝臣们如何,老奴不敢打问,也不想打问!”

    李忱点了点头,笑道:“朕喜欢的便是你这一点!”

    “所以,朕很多时候有许多话,便可以说给你听,即便你不想听,也非听不可!”李浈大笑,伸手拍了拍王归长的肩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归长闻言连连点头,也不说话只是讪笑。

    今日李忱的心情很好,话也便说得多一些,尤其对于李德裕,李忱心中更多的还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李忱无法否认李德裕的治世之才,更无法抹杀其在武宗这六年间所取得的巨大成效,但却又不得不将他赶出自己的朝堂之外。

    武宗李炎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任李德裕为相,还有对其毫无保留的信任。

    李忱做不到,因为以往的痛苦经历告诉自己,这世上没有自己可以绝对相信的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儿子。

    放眼这天下,唯自己可信,唯自己可用,唯自己可知。

    既然做不到绝对的信任,那么李德裕就绝不能为自己所用。

    所以,李忱的强势就注定了他绝不可能容忍在自己的朝廷里,有一个与自己同样强势的臣子。

    武宗书读的不多,不及他的皇叔李忱,更不及其皇兄文宗皇帝

    武宗喜欢声色,钟爱骑射,但却又不似敬宗那般置国家社稷于不顾。

    所以武宗任用李德裕,而李德裕的强势又注定了武宗不能进行过多干预。

    这便是君臣之间的那个平衡点。

    纵观其一生,武宗李炎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君王,更不懂得如何让大唐重现辉煌。

    但他却有一位合格的臣子,而他所做的,不过是对李德裕报以绝对的信任。

    仅此而已。

    在武宗短短的六年时间里,灭回鹘、清佛教、整吏治、平宦权、击藩镇,将行将就木的大唐力挽于狂澜,以至于呈现出中兴之状。

    这一切,仅凭单单一个武宗或是李德裕是无法做到的。

    说到底,唯“信任”两字而已。

    李忱明白这一点,因为他做不到对臣子绝对的信任,所以李德裕便不能留在朝中,所以自己也就必须事必躬亲。

    “李德裕”李忱欲言又止。

    “李德裕如何?”王归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忱想了想后却还是一摆手,道:“罢了,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王归长微微一躬身,向后退了几步不再说话。

    李忱随即说道:“传白敏中、封敖、崔珙,麟德殿问对!另外,让周规去一趟瀛洲,再派些你信得过的人分头去趟太原和荥阳!”

    “那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呢?”王归长问。

    李忱面露微笑,道:“范阳在卢龙,我相信青鸾自己能解决,至于清河崔氏么,崔珙那老狐狸鼻子灵醒得很,朕不担心!”

    瀛洲。

    沱水岸旁,李浈望着满目疮痍的冰河,脸上写满了无奈。

    “二郎你看,自打你来了瀛洲,连这沱水都被你祸害成了这样,这笔钱可怎么算啊”李浈叹道。

    “我凿冰,你还钓鱼了呢,为何要我出钱,更何况待开春冰融雪消,还不是恢复如初!”王绍懿白了李浈一眼,一脸嫌弃。

    李浈当即说道:“钓鱼?这七日来我可是一条鱼也不曾钓到,可你却将沱水凿成这个样子,你不觉得欠这沱水一个说法么?”

    “沱水要什么说法?七日期限今日已到,陈琼那狗官却还不曾露面,要说法也应该找他要去啊!”

    李浈摩挲着下巴,感觉有些扎手,只得作罢,说道:“那不如去寻他?”

    “不好吧,万一他生了歹意杀了你怎么办?”王绍懿答道。

    “当然不是我去!”

    “那谁去?”

    “你!”

    王绍懿:“”

    当王绍懿的脚步迈进陈府的那一刻,心情是绝望的,精神是崩溃的。

    当陈琼见到来人是王绍懿的那一瞬,精神是欢脱的,心情是愉悦的。

    “陈陈刺史,阿兄那狗官说期限已到,不知那件事办好没有?”王绍懿战战兢兢地说道。

    在此之前,陈琼早已做好了无数种准备来应对李浈的问责,但当看见来人竟是十三岁的王绍懿时,心中不由得彻底放松下来。

    “怎么?李司马为何不来?”

    陈琼并没有回答王绍懿的问题,而是略带惊讶地反问道。

    “阿兄那狗官差我来问你!”

    王绍懿同样没有回答陈琼的问题。

    陈琼闻言微微一笑,道:“哦”

    说罢之后,陈琼端坐如常,不发一言。

    王绍懿瞪着两只大眼看着陈琼,一言不发。

    王绍懿不知说什么,陈琼不想说什么,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尴尬。

    似乎过了很久。

    王绍懿转身而出,没有向陈琼告辞。

    陈琼望着王绍懿的背影,满脸春风。

    当满心憋屈的王绍懿向李浈痛诉完陈琼的罪状之后,李浈满脸春风,与陈琼脸上的春风一般无二。

    “阿兄,你竟还笑得出来,陈琼那狗官如此不将你放在眼中,你居然还”

    “那又怎样?”李浈打断笑道:“更何况,他是不将你放在眼中而已,干我何事?”

    “你”王绍懿语塞,小脸气得通红。

    “呵呵,泽远,你便不要再与绍懿说笑了,陈琼看来已是有恃无恐了!”郑畋在旁笑道。

    李浈闻言这才对王绍懿笑道:“二郎放心便是,这个仇阿兄替你记下了!”

    说罢之后,李浈又问郑畋:“台文兄可有何高见?”

    郑畋想了想道:“陈琼的态度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变化,一定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支持,而放眼瀛洲界内,也只有五姓七望这些高门世族能够有如此大的势力做到!”

    “经过我这几日在瀛洲得知,五姓七望中,陇西二李和赵郡李氏在瀛洲并无势力,至于京兆韦氏、河东裴氏、弘农杨氏的势力虽有些,但影响却是有限,而崔氏已向我们示好,所以也只剩了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和范阳卢氏三家!”

    李浈点了点头,郑畋来瀛洲的时间不长,且一直忙于田产分配安置事宜,有时接连几日都见不到面,能够得到这些消息也实属不易。

    “所以陈琼的有恃无恐,势必与这三家的支持有关,而且据我所知”

    郑畋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冲李浈笑道:“泽远可知郑氏和卢氏在朝中是何人在支持?”

    李浈正要说话,却只见郑畋紧接着说道:“尚书右仆射义敬公和京兆尹为臣公!”

    李浈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尽管自己早已想到这三家在朝中定然有足够分量的人物,但却仍没想到竟是这二位。

    尚书右仆射郑肃与京兆尹卢商,在武宗时便与李德裕关系深厚,若说李德裕是武宗皇帝的手,那这两位便是李德裕的手。

    况且自己初入长安时,虽与这两位没有太多交集,但李浈感觉得到,在对白敏中的明争暗斗中,他们是更倾向于自己的。

    这是李浈最不愿听到的事实,但此时此刻,李浈已别无他法,只得希望这两位莫要插手此事。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赵郎轻声禀道:“将军,京城来人了!”

    “京城?!”

    李浈与郑畋二人齐齐起身,相视之中尽显惊讶之色。

    “请!”

    二人稍整衣衫,起身相迎。

    少倾,屋门推开,周规一脸笑意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周规?!”

    李浈惊呼一声,郑畋也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周规。

    “小人周规见过少郎呃不,是李将军与郑长史!”

    周规正欲躬身行礼,却被李浈一把扶起,笑道:“你我具不是外人,这些诉礼便免了吧!”

    说罢之后,只见李浈一把揽住周规的脖子,低声笑道:“周兄,这次带来多少?”

    “什么多少?”周规一脸懵逼,不知所云。

    “钱啊,每次见你都有钱,这次带了多少?眼下兄弟我正却这个!”李浈说得一本正经、理所当然。

    “泽远,别闹这次是来传陛下口谕的没钱”周规哭笑不得。

    李浈闻言不由一脸失望,不料郑畋却是正色问道:“周主事,陛下有何口谕?”

    周规赶忙从李浈手中挣脱,整理衣冠正欲传旨,一瞥眼却看到王绍懿噘着嘴一脸怒色。

    “这小屁孩是谁?”周规讶异道。

    “哦,这是成德节度使王使君家二郎,王绍懿!”郑畋说道,而后又对王绍懿道:“二郎,快来见过内侍省周主事!”

    王绍懿闻言看了看周规,不以为然地说道:“听说内侍省很有钱,是真的么?”

    周规闻言一愣,而后看了看李浈,笑道:“王使君居然放心将二郎交到你手中,可见王使君的心不是一般的大啊!”

    “唉,小孩子学坏了,王使君托我好好管教一番!”李浈笑道,而后瞪了一眼王绍懿。

    “周主事,快些宣旨吧!”郑畋笑道。

    周规这才重新整理衣冠,正色说道:“陛下口谕,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朕要你办的事急不得,凡事需得多想想后果,免得落人口舌,最后还连累了朕!”

    “没没了?”李浈讶异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帝王之术

    “没了!”周规摇了摇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周兄确定没忘了点什么?”李浈又问。

    “小人干的便是这个差事,陛下就说了这么多,一字不差!”周规笑道。

    李浈的脸上略显失望,兴趣索然。

    “周主事,可是朝中有人上了奏折?”郑畋旋即问道。

    周规点了点头,道:“不错,听说是右仆射郑肃与京兆尹卢商二人,被陛下按下了几日,二人似乎还不依不饶,最后陛下命小人去了一趟东都!”

    “东都?去东都做什么?”郑畋不解地问道。

    “是去见文饶公吧!”李浈搭话道。

    “不错,正是去见文饶公!”

    “文饶公可还好?”李浈急切追问。

    周规摇了摇头,道:“有些东西,文饶公还是放不下!”

    李浈点了点头,周规说得不错,有些东西,李德裕是永远放不下的,即便他自知已绝无可能被李忱起用,但他仍旧放不下。

    放不下,却又得不到。

    这是心病,对于一个花甲老人来说,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听说”周规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李浈与李德裕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尽管周规并不知道这种情感从何而来。

    “如何?”李浈追问。

    “听说陛下有意将文饶公贬至崖州司户!”周规轻声说道。

    “崖州司户”李浈神色一紧,这才想起李德裕最终的归宿便是崖州司户。

    崖州,位于岭南道儋州,距东都洛阳不下五千里之遥,这对于一名花甲老人来说绝对是一场生死之劫,显然自己的皇帝老爹并不想让李德裕活得太久。

    见李浈绝口不问周规去东都做了什么,郑畋却忍不住问道:“周主事,敢问陛下命你去东都见文饶公,所为何事?”

    “自是为了此事!”周规答道。

    郑畋看了看李浈,没有说话。

    李浈看了看郑畋,摇了摇头。

    周规看了看两人,轻叹一声:“泽远,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

    李浈点了点头,道:“义敬公与为臣公二人如何了?”

    “**敬罢为荆南节度使,郑为臣贬为武昌节度使,估摸着现在已经上路了!”周规答道。

    郑畋闻言后想了想,道:“嗯,陛下这步棋走得太完美,借文饶公的手,去铲除文饶公在朝中的势力,最后却还把这个黑锅放到了文饶公的背上,捎带着还为泽远撇清了后顾之忧,一石三鸟,陛下高明!”

    许久,李浈长吸了一口气,道:“是啊,陛下太高明,高明得让我有些害怕!”

    郑畋与周规自然知道李浈的身份,但王绍懿却并不知情,闻言之后,郑畋生怕李浈失言,忙道:“泽远的意思是,我等臣子不可妄自揣度圣意!”

    周规自然明白郑畋之意,也随之附和道:“那是自然,当今陛下圣躬独断、明察秋毫,又岂是我等做臣子的能够揣度的?”

    李浈一言不发,尽管自己已经熟知这不过是所谓的天子“驭下之术”,但却还是无法接受这种近乎残忍冷酷的做法。

    李德裕也好,皇帝老爹也罢,都只是“权术”之下的一颗棋子。

    在这个胜者为王的世道里,有人胜,便有一定人败。

    李浈沉默良久,缓缓走至案前提起竹笔,在藤纸之上默默写下了四个字,而后小心翼翼地用蜡封好,亲手交与周规。

    “周兄,烦劳将这个交给陛下!”李浈攥着周规的手,面色凝重。

    周规点了点头,将信收好。

    “既然如此,那小人便先走了,陛下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周规说道。

    李浈点了点头。

    “泽远多加保重!”周规刚要离去,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身驻足,“对了,此次陛下还派人分别去了荥阳和太原!”

    “多谢周兄告知!”李浈笑道,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些不大自然。

    待周规离去之后,郑畋不由兴奋地说道:“泽远,有陛下出面,想来郑家和王家不会再暗中作梗了!”

    还不待李浈说话,一旁的王绍懿却是一脸惊讶之色,道:“台文阿兄,你不也是荥阳郑氏的人么?怎么你这么高兴?”

    郑畋闻言笑道:“荥阳郑氏堂号遍及天下,虽都是同一个郑姓,但彼此之间大多互不认识,就如这瀛洲郑氏,怕是连族谱中也记不清是哪一支了,而且我以前曾问过义敬公,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出自哪一支,更不必说这小小的瀛洲了!”

    身为荥阳郑氏最为正宗的一支,郑畋对自己的出身有着天然的自豪感,而对如瀛洲郑氏这种查不清来路的支脉,也有着天然的鄙夷。

    “既然如此,想必与荥阳郑氏的关系甚远,那么陛下派人去荥阳又有何用?”王绍懿紧接着问道。

    “呵呵,既然其自称是出自荥阳,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听话,否则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郑畋笑道。

    王绍懿点了点头,见李浈沉默不语,随即问道:“阿兄,看来陛下待你不薄啊,连这种罪名都能替你抹平,你是不是陛下的私生子?”

    此言一出,郑畋顿时面色大变,当即上前将王绍懿的嘴巴捂住,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种大不逆的话万万不敢乱说!”

    李浈却不以为然地白了王绍懿一眼,道:“我倒希望是这样!”

    言罢之后,李浈却再度陷入沉默。

    李浈说不清,自己心中真的希望是这样么?

    王绍懿的到来,让陈琼感到无比轻松,李浈始终没来见自己,迄今为止甚至连面都不曾露过一次。

    在陈琼看来,即便没了崔家的支持,郑、王、卢这三家也绝非李浈这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所能够撼动的。

    陈琼的如释重负,恰恰也注定了他在与李浈的博弈之中会败得体无完肤。

    而在周规离开的当天,李浈命赵郎赶回幽州,同时带走的还有一封手信。

    一封需要交给张直方与、李茂勋的手信,一封张仲武永远无法看到的手信。

    李浈自然明白皇帝老爹的用意,他替自己摆平了郑氏与王氏,范阳卢氏在卢龙镇的地盘,所以这王家自然由自己亲自来摆平。

    幽州。

    张直方看完李浈手信之后,兴致勃勃地对李茂勋笑道:“嘿嘿,你说这算是敲诈么?”

    李茂勋笑道:“算是吧,只是这一次咱们却帮他做了一次坏人!”

    “哈哈哈,真看不出,这个李泽远看似文弱,但行事左派却阴险狡诈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张直方大笑,随手将手信撕得粉碎。

    “放进打算怎么做?范阳卢氏可不同于那些寻常士族,若真是将其惹恼了,怕是我们应付不来!”李茂勋还是有些担心。

    “怕他个鸟,在卢龙这地界还没有我张方进害怕的人!”张直方一拍案几,高声嚷道。

    李茂勋见状,赶忙说道:“既然如此,那这坏人还是我去做得好,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使君那里也不好交待,而且此事万万不可让使君知道!”

    张直方闻言后想了想,也觉得李茂勋所言有理,另外这种需要劳心劳神的事情自己也的确做不来,倒不如交给李茂勋去做,自己也落得个清闲。

    “好吧,多带些兵马过去,一言不合便揍他个鸟!”张直方很认真地嘱咐道。

    李茂勋:“”

    荥阳。

    自太始祖桓公受封立国,郑武公建都荥阳至今,郑珏作为荥阳郑氏第六十四代家主,肩负的不仅仅是荥阳郑氏一门的荣辱兴衰,还有天下各个荥阳郑氏堂号的溯源之本。

    无论如何,荥阳郑氏不能败,即便这天下败了,荥阳郑氏也依旧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风光无限。

    这是历任家主的本责,也是各大望族生存的准则。

    既然要活下去,那么在历朝当权者面前,有时候便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正如今日,不过是内侍省的一名小小主事,来到郑家之后却依旧颐指气使。

    因为他代表的是当今天子。

    尽管这名不知名的主事并没有带来什么圣旨,甚至连一道口谕都没有,但敏锐的郑珏知道,能以这种口吻说出这句话的,除了那个人之外绝不可能有别人。

    一名内侍省主事,从长安路途迢迢地跑到荥阳,只为了说一句话,虽然对方并没有说明这句话是受何人指使,但郑珏感觉得到。

    那个人一定是当今天子。

    内侍主事带来的话很简单,只一句。

    “荥阳郑氏堂号太多,难免约束不周,望郑家主莫要因此伤了根本,比如瀛洲!”

    听完之后,饶是在这寒冬腊月,郑珏仍是瞬间汗流浃背。

    “伤了根本”,这四个字便足以让郑珏胆战心惊。

    若这句话是由朝廷官员所说,哪怕是当朝宰辅,郑珏也不会如此惊慌,但这话却偏偏出自一名小小的内侍省主事之口。

    “郑氏一门日后定当对各堂号严加约束,至于瀛洲郑氏,郑某今日亲自去一趟,还请主事放心!”

    郑珏的态度很恭敬,恭敬到只差一支蹈舞礼。

    待那主事走后,郑珏的面色变得愈发阴沉,道:“瀛洲,这些不肖子孙不知又闯了什么祸事!”

    说罢之后,郑珏不敢再有半刻耽搁,即刻踏上瀛洲之途。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事极必反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太原王氏家族之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同的一幕则发生在范阳卢氏,因为李茂勋的礼貌并没有换来卢氏家主的认同。

    反倒是暴怒的张直方带着一千铁甲步卒,在卢家连杀了三个人之后,卢氏家主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而就在此的第二日,卢商、郑肃被贬的消息才传到河朔三镇。

    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各大家族之间迅速弥漫开来,当然,除了清河崔氏。

    无疑,清河崔氏在这场博弈中是胜利的,虽然此时的胜利看上去暂时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好处。

    但身处惊涛之外,笑看他人在那浪中垂死挣扎,本就是一种意外之喜。

    瀛洲不过只是一个河北道界内的小小下州,却使得五姓之三为之惶惶不安。

    李浈依旧没有去见陈琼,陈琼自然也不会傻到去见李浈,七日之期早已过去,瀛洲也一如往常那般的安静,只是没有人知道,在这表面的安静之下,一场波及大唐北方各大望族以及瀛洲官场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瀛洲郑府。

    当郑珏出现在郑伦面前的时候,郑伦显得有些意外,论年纪二人相差无几,但若论辈分的话,郑伦应管郑珏叫上一声“族叔”。

    郑珏黑着的那张脸早已说明了一切,尽管郑伦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竟惹得这位郑氏家主不辞劳苦、拉着一张黑脸地跑来。

    但郑伦却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毕竟对方不仅仅是辈分那么简单,更是天下郑氏一族的共同之主,拥有着可以将任何一名郑氏族人从族谱中抹除的绝对权力。

    “瀛洲郑伦!你真是郑氏的好子孙!”郑珏方一进门,便指着郑伦的额头怒斥道。

    “世叔,何何出此言?”郑伦的脸色大变,周围郑氏族人更是一脸惊恐,不知所云。

    “哼!老夫还未问你,你倒先问起老夫来了!”郑珏怒不可遏,若非旁人阻拦,险些一巴掌拍在郑伦的脸上。

    “世叔息怒,小侄实在不知究竟做了何事,竟让世叔如此恼怒!”郑伦说着,忙上前将郑珏搀扶进客堂。

    “你为郑氏招了大祸还不自知,不知悔改的东西,你非得逼得老夫将你瀛洲一门从族谱中抹去不成么?!”

    显然郑珏这句话说得极重,重到郑伦竟扑通一声跪倒在郑珏面前。

    郑伦面色大骇,口中忙道:“世叔息怒,请容小侄仔细想想,定然想得起来的!”

    “想!你若想不出来,老夫定然家法处置!”郑珏将案几拍得啪啪作响,脸色铁青,胸口也在剧烈起伏着。

    郑伦见状不敢耽搁,赶忙皱眉哭思,可偏偏越急便越是毫无头绪。

    正在此时,只见一名青年在旁低声说道:“阿耶,会不会与那个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有关?”

    郑伦闻言摆了摆手道:“一个小小的行军司马,如何能惊动得了你世叔祖?”

    但苦思一番之后,郑伦也实在想不到最近惹到了什么大人物,只得唯唯诺诺地对郑珏说道:“世叔,莫不是真的与那个李浈有关?”

    “李浈?”郑珏闻言想了想,对于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却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李浈便是几个月前新来上任的幽州行军司马,前阵子讨藩中立了些功劳,但却不知怎的,陛下并没有过多实质上的赏赐,前几日来了瀛洲”

    郑伦随即将李浈在幽州的种种事迹一一道来,郑珏听了似乎也有些犹疑,毕竟一个小小的行军司马,基本不会让当今陛下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为了他竟将当朝尚书右仆射和京兆尹两名重臣贬至千里之外。

    更何况其还是幽州行军司马,所为之事又是在幽州之外,以他的官职来说,胳膊再长也不可能伸到瀛洲来。

    “世叔祖,据说这李浈原是江陵人士,而且还在江陵府杀了江陵府的长史,后来被押送长安三司会审你,最后居然被判无罪,真不知朝廷怎么断的案子!”那名青年补充说道。

    “哦?可是那个在商州杀了金商防御使吴灼的李浈?”郑珏立刻想到了传闻中那个江陵少年。

    “恩,应是同一人!”青年点头应道。

    “对了,据说他这个幽州行军司马也是陛下钦命的!”

    青年这句话让郑珏顿时面色一凛,随即起身问道:“便是他要你们的田产?”

    “倒也没直接开口,只是瀛洲刺史陈琼有些不甘心,这些年占了不少田产,若是真查起来,他第一个说不清!”郑伦答道。

    “既是他的事,你又跟着掺和什么?”郑珏怒问。

    “这些年,小侄为了扩充家门基业,给了陈琼不少好处,也从他那里得了些照顾,所以”

    郑伦没有说完,毕竟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说起来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肆意妄为!”郑珏怒骂一声,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郑伦慌忙说道:“不仅小侄一人,崔家、王家、卢家,还有其他小的士族门庭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那你们便都要受其牵连,你怎么不学学崔家?该拿的时候要拿,该放的时候也要放!我郑氏一门之所以千年不倒,靠的是眼、是心!如此不知所谓,此番就连义敬都被你连累了!”

    “是是,世叔教训得是,可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郑伦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郑珏闻言想了想,问道:“那李浈现在何处?”

    “回世叔祖,李浈自来了瀛洲后便每日在沱水凿冰钓鱼,现在想必也在那里!”那青年赶忙答道。

    “凿冰钓鱼?他倒是有这份闲心,写张拜帖,老夫亲自去会会这李浈!”

    长安城,麟德殿。

    当李忱看到周规带来的那张藤纸之后,脸色立时变得有些阴沉。

    那纸上写着四个字。

    到此为止。

    李忱明白李浈的意思,他是让自己在剪除李党这一事上到此为止。

    他在求情,为李德裕求情,也为他的同党求情。

    “放肆!他竟教训起朕来了!”

    李忱大怒,将手中的藤纸撕得粉碎,而后负着手在殿内不停地来回踱步。

    “朕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祖宗的基业,李党势力庞大,若不将其剪除,朕如何能坐得心安?!黄口小儿,不知替朕分忧,竟还敢教训朕!”

    自登基以来,李忱罕有如此激动,这让王归长感到大为吃惊,忙劝道:“大家息怒,大皇子对李德裕素来敬仰,今日所为也是人之常情,这说明大皇子心性宽仁,乃是黎民之福!”

    “放屁!什么黎民之福,你莫要为他说话,寻常百姓可以心性宽仁,王公大臣可以心性宽仁,若一国之主心性宽仁的话岂不是要误国误民?朕从没有听说哪一个心性宽仁的国君能够坐得长久的!”李忱伸手指着王归长,怒声吼道。

    王归长闻言立刻跪倒在地,口中央求道:“大家恕罪,老奴老严昏聩不知所言,老奴罪该万死,请大家责罚!”

    李忱见状冷哼一声,而后说道:“起来吧,朕气得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多谢大家不杀之恩!”王归长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自从接李忱入宫之后,李忱便永远是一副从容冷静又成竹在胸的样子,如今日这般口不择言,实在让人无法想象。

    少倾,似乎消了些气,李忱重新坐回原位,双手托在案上沉默不语。

    王归长则再不敢多嘴,默默站在殿下垂手而立。

    似乎过了许久,李忱缓缓抬起头,说道:“朕做得真的那么过分?”

    王归长闻言抬起头,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有李德裕这个李党魁首在侧,大家自然无法心安!”

    “哼!连你都懂得这个道理,那个竖子却偏偏看不透!”李忱冷哼道。

    “以大皇子的聪慧,日后想必定能明白大家的难处的,只是他与李德裕的关系实在”

    “实在什么?”李忱追问。

    “实在老奴也不知怎么去说,只是觉得大皇子似乎对李德裕颇为欣赏!”王归长如实说道。

    “欣赏?”李忱讶异道,他从没有想过王归长竟会用欣赏这个字眼。

    欣赏,便代表着认同,而李浈认同李德裕,这让李忱有些担心。

    李忱无法否认李德裕的才能,但在这才名之下,在那个耀眼光环的阴影之下,却还有着另一样东西。

    那是极为危险的一种东西,身为天子,若是运用得当,那便如虎添翼。

    若是为其所困,那势必会动摇大唐之根本。

    那样东西叫做:结党营私。

    在李忱看来,李浈是自己的儿子不假,但却还不是太子。

    若他是太子,那么结党营私便是收拢人心。

    若他不是太子,那么结党营私的最终目的,也就变作了“谋大逆”。

    李浈对李德裕的认同,对于李忱来说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信号。

    沉默良久,李忱长长吸了一口气,道:“看来,朕是对他纵容得太多了!”

    “传知制诰郑从谠,他要朕到此为止,朕便要让他看个清楚,何为帝王之术!”

第二百九十五章 传说中的那个少年

    瀛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沱水冰道。

    有一人,静静地站在岸边,面向沱水兀自出神。

    他已来了两日,就在此处。

    他在等一个人,可那人却从未现身。

    “唉”

    郑珏披着厚厚的裘皮大氅,口中轻叹一声。

    郑珏曾去过李浈府上,去了五次,却都扑了个空。

    他知道李浈就在府内,却并不知道李浈为何不见自己。

    但郑珏心中无怨,也无恨,否则郑氏一族千年来积攒下的恨怨,岂不是要日日不得安宁?

    既然郑氏子孙站错了队伍、做错了事,那便要去承担这个后果,身为郑氏家主,自然义不容辞。

    郑珏就在这里等,因为他知道,那少年将军一定会来见自己。

    “好端端的一条沱水冰道,生生被凿成了这副模样,此人定是个祸害,郑家主以为呢?”

    郑珏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很轻的声音,言语中带着些惋惜。

    郑珏没有转身,因为他知道他是谁。

    “呵呵,凿冰取鱼,不过是祖先们流传下来的生存方法而已,若说祸害,岂不是连祖先们都骂了?”郑珏笑道。

    李浈很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道:“也是这么个道理,看来在下所为,还不算坏!”

    郑珏此时缓缓转身,望着李浈,笑而不语。

    李浈微微躬身行礼,道:“李浈见过郑家主!”

    郑珏见状不禁点了点头,道:“将军是官,老夫是民,这礼过了!”

    “郑家主为长,李浈为幼,这礼,应该的!”李浈答道。

    “哈哈哈!年少而知礼,位高而守节,难得难得!”郑珏大笑。

    “呵呵,郑家主前日去府上找过我!”李浈笑问。

    “不错!”

    “我在府内!”李浈又道。

    “老夫知道!”郑珏说道。

    “郑家主不生气?”李浈问。

    “敢问将军,老夫为何要生气?”郑珏反问。

    李浈沉默了片刻,而后说:“义敬公的事”

    话未说完,便只见郑珏一摆手抢先说道:“老夫相信将军还操控不了朝局,所以此事自然也怪不得你!”

    李浈点了点头,道:“义敬公与我有恩,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小子心中有愧于他!”

    “呵呵,即便没有将军此事,义敬也终究逃不过这个局,将军不必自责!”郑珏笑道。

    李浈立在郑珏身侧两步处,沱水岸边便多了一人。

    “郑家主寻我,所为何事?”李浈问道。

    “将军以为老夫寻你所为何事?”郑珏依旧反问。

    “那件事,郑家确实不该牵扯进来的!”李浈轻叹。

    “可如今已经牵扯进来了,将军想要什么不妨直说!”郑珏这一次直接问道。

    “我想要,郑家主便能给?”李浈笑道。

    “能给则给,不能给则不给,将军请说!”

    李浈想了想,道:“小子什么都不要!”

    郑珏显然没料到李浈竟会如此回答,先是微微一怔,而后不禁抚须大笑,道:“哈哈哈,将军要的,老夫倒是还能给!”

    “小子多谢郑家主!”李浈躬身行礼,面带喜色。

    郑珏笑了笑,紧接着自蹀躞带上取下一枚白色玉玦,而后递给李浈道:“此玉玦为老夫钟爱之物,上刻有老夫名讳,今赠与将军,日后无论何地,若有需我郑氏之处,尽可拿出此物!”

    李浈双手接过,而后郑重地放入怀中,拱手笑道:“小子多谢郑家主成全!”

    郑珏见状点了点头,笑道:“将军很特别,比老夫见过的那些人都要特别!”

    “以前坏事做过一些,好事也做过一些,以后做的坏事怕是也少不了!”李浈笑答。

    “若老夫猜的不错,王、卢、崔三家,将军也什么都没要吧!”郑珏问道。

    “除了卢家,另外两家倒真是没要,当初崔家应承了一千亩良田,五百头牛,现在想想却是有些后悔没要了!”李浈笑道。

    “卢家呢?”郑珏有些不解,既然李浈能与三大望族和解,为何就偏偏落下个卢氏。

    李浈闻言长叹一声,道:“有人在范阳杀了卢氏三个人,这仇怨算是彻底结下了!”

    郑珏一惊,道:“张使君杀的?”

    “自然不是!”李浈答道。

    见李浈没有继续透露的意思,郑珏自然也不好过多询问,想了想后,轻声对李浈说道:“老夫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

    “郑家主尽可直言!”

    既然拿了别人的东西,此时自然也不好推脱,李浈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

    “日后若我郑家有难,还望将军能相助一二!”郑珏望着李浈,轻轻说道。

    李浈闻言顿时有种想将那玉玦再塞回去的冲动,但事已至此,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郑家主放心,若小子能做到,定当竭力相助!”

    李浈说着,心中却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明明是他登门致歉,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临了却让自己也欠他郑家一个承诺。

    对于郑珏来说,这笔买卖很划算。

    对于李浈来说,今天过得很憋屈。

    待回到府中,李浈当着王绍懿的面将郑珏的祖先依次问候了一个遍,那场面极其凶残,听得王绍懿连连咋舌,听得郑畋气血上涌,险些将手中的茶盏冲李浈扔了出去。

    李浈这才想起,郑畋似乎与郑珏同宗,只得惺惺作罢,一溜烟躲得郑畋老远。

    不过问候归问候,李浈对于郑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身为一家之主,所做作为都要为这个家族去考虑,李浈可以理解,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愿意去帮助郑氏一族。

    说是为了郑玦,但明眼人都看得透,李浈更多的还是为了郑畋。

    李浈对郑珏说了谎,因为崔、卢、郑、王四大望族,李浈只见了郑珏。

    前两日之所以不见,是因为当时不仅仅一双眼睛在盯着李府,若李浈见了郑珏,那便不能不见卢氏和王氏。

    郑珏去了五次,第五次的时候他想通了此事,所以郑珏径直去了沱水岸边。

    而在此同时,郑珏也对这个不曾蒙面的传说中的少年更多了一丝敬畏。

    不错,是敬畏。

    敬畏于这少年的城府,敬畏于这少年的心机。

    而见李浈之后,郑珏心中又多了些欣慰。

    欣慰于这少年的爽直,欣慰于这少年的善良。

    是善良。

    因为从那一刻起,郑珏便知道这少年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四大望族,更没有妄图从四大望族手中得到什么。

    因为他的目标是陈琼。

    当四大望族纷纷屈尊去拜访李浈时,陈琼便知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

    但陈琼没有金商防御使吴灼那般的胆识,更没有深州刺史段崇简那般的丧心病狂。

    所以陈琼为李浈献上了自己的“礼物”。

    一份请求致仕的奏折,和一百三十二张田契。

    奏折自然不是交给李浈的,但田契是。

    整整三千零八十亩田产,即便以张仲武的官阶,食实邑也仅仅是两百户,而这三千零八十亩良田,以每十亩一户来说,也相当于食实邑有三百户。

    一个小小的从四品下州官员,食实邑竟达三百户,而这仅仅是陈琼上任五年内搜刮来的田产。

    以管窥豹,足以想见在大唐之内还有无数个陈琼这样的官员,在阳光无法顾及的角落里,啃食着大唐这棵似朽非朽的参天巨树。

    李浈终究没有杀了陈琼,因为他知道自己杀不过来。

    转眼之间,元日将近,李承业与赵婉的到来让李浈那颗压抑了许久的心得到了暂时的放松。

    李浈在临去长安的前一日,向张直方举荐了一个人来继任瀛洲刺史。

    井陉县县尉,张佐。

    便是那个在井陉县殊死抵抗那利的张佐。

    至于其他

    田文胜的青云寨被分为数十部,分别驻扎在卢龙、成德、魏博三镇各地,以方便接受各地行商的雇佣。

    在杨九章的帮助下,在刘弘名下被李浈冠名以“镖局”的组织正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这将是李浈建立军队的资本来源。

    而在河朔三镇节度使的暗中支持下,即便有几个不长眼的盗匪山寨劫了几趟镖,也都被各地驻军迅速铲除干净。

    每日的进项也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幽州,那三间厢房想必很快便会被占满。

    至于刘关五兄弟,招募来的新兵不多,五人也总共才招募了一千人而已,加上李浈原有的三千铁骑,四千人的军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至少这是李浈自己私人的军队。

    边患已平,手中有兵,半年前皇帝老爹交给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而在经过了这半年间的种种,李浈却依旧是那个李浈,除了对钱依旧渴望如初之外,似乎现在已变得不那么冲动,有些事也能耐得住性子。

    对于未来,李浈始终有着明确的目标,既然上了这个贼船,有些事自己就不得不去做。

    比如西域。

    自肃宗乾元元年起至今,西域已丢了八十八年,这是大唐的耻辱,此后历代皇帝虽有心收复,但无奈力不从心。

    但李浈知道,此时就在遥远的西域沙州,有位名叫张义潮的人正在谋划着一件事,一件足以让历史铭记的不世功业。

    少年游,别离愁,一剑霜寒十九州。

    青凤台,花萼楼,谁羡当时万户侯。

    本卷结束。

第二百九十六章 长安

    长安的冬,比不得河朔之地那般的凛冽,更多的是一种孤寂的冷,在悄无声息之间沁入骨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郑从谠、郑颢、刘瑑三人到了城门口时,却正看见李府总管吴申带着几名下人侍从早已候了多时。

    李浈离开长安之后,李府这诺大的宅子便成了郑从谠这些人的风流消遣之所,每隔三两日便会招呼些好友前来吃酒吟诗,若非吴申拦着,这些人险些连平康坊的胡姬都招了来,以至于吴申每每看到这几位,心里就一阵发毛。

    “吴总管,今晚莫要忘了在府里摆几桌酒席,我等与泽远定要一醉方休!”

    还不待走近,郑颢便冲吴申连连摆手。

    吴申闻言笑道:“只要我家少郎君应承,小人自然是没得说!”

    记得别时,长安城内轻衫凉笠、夏树苍翠。

    今日重逢,却已是雪虐风饕、天凝地闭。

    半载时光,似乎就在转瞬之间便已倏忽而过,让人来不及回味,更来不及想念。

    未进城门,便只见郑从谠等三人便迎了上来,见李浈胯下那匹黑鬃马,郑颢箭步上前,伸手摩挲着马鬃,道:“噫?好俊的马,到底是做了行军司马的人,就连这马都比我们的要金贵!估摸着得花不少银钱吧!”

    郑从谠闻言看了看,也不禁赞道:“这马精神,若我猜得不错,此马产自漠北,若是放在南市的话,至少可卖三十贯!”

    刘瑑闻言撇嘴说道:“三十贯?此为漠北战马,便是一百贯也无人敢卖,无人敢买啊!”

    “泽远,改日你再回长安,定要帮我牵一匹来!”郑颢当即说道。

    “我也要一匹!”郑从谠附和道。

    刘瑑闻言冲李浈笑了笑,拽了拽缰绳,笑道:“我便不与他们凑那个热闹了,我看这匹就不错,为兄将就着用吧!”

    李浈闻言笑道:“马呢,倒是可以送与子全兄,只是”

    “只是如何?”刘瑑面色一喜,当即问道。

    “只是这马认生,此前已有八个人被它甩得筋断骨折了,子全兄若有意,需得好好调教一番!”

    “调教”刘瑑闻言面露难色。

    “怎么?子全兄难不成不会驯马?”李浈讶异道。

    “唉,为兄哪里会这些东西,不知泽远可知道如何调教?”刘瑑问道。

    “略知一二,驯马之难在于费时费力”李浈眉头轻皱。

    “费时不怕,费力也不怕只要”刘瑑摆手说道。

    “可是费我的时,费我的力啊!”李浈插话道。

    “那如何是好?”刘瑑有些着急。

    “这个么”李浈故作沉思。

    严恒见状终于耐不住性子,抢先说道:“子全兄,他与你要钱呢!”

    李浈闻言顿时一瞪眼,怒道:“憨货!我与子全兄情同手足,你怎能说出如此世俗之语!”

    严恒闻言,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言罢之后,李浈又对刘瑑说道:“子全兄,这马小弟定然会帮你训好,哪怕小弟废寝忘食、不分昼夜、日日操劳、鞠躬尽瘁”

    李浈滔滔不绝还未说完,便只见刘瑑一阵感动,当即一拍胸脯说道:“泽远义薄云天,为兄又怎能让你白白操劳!”

    刘瑑想了想,而后说道:“便按这马三十贯来算,为兄再多给你二十贯,如何?”

    “子全兄,这如何使得,我怎能要兄长”

    李浈话未说完,便只见刘瑑一把拽过缰绳,道:“泽远莫要再推脱了,就这么定了,这马我现在先牵走,今日傍晚我再将钱送来,日后你驯马时可来府上寻我!”

    李浈闻言只得下马,看着刘瑑牵着马一路小跑着进城而去,李浈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唉,可怜的子全兄啊!”严恒不禁扼腕长叹。

    “你懂个啥,子全兄还得谢谢我!”李浈说得。

    话音刚落,便只见刘瑑突然转身,冲李浈叉手行礼,道:“多谢泽远!”

    严恒:“”

    见状之后,郑颢不禁朗声大笑道:“子全爱马众人皆知,只是花五十贯钱买匹马,果然非是我等常人能够理解的!”

    郑从谠也笑道:“泽远爱财,众人皆知,一匹马换了五十贯,这笔买卖划算!”

    “哈哈哈”

    众人相视而笑。

    唯独一旁的李承业与赵婉连连摇头轻叹。

    “也不知这孩子跟哪个雪学来的,人怎能如此贪财,日后若是执掌一方,岂不成了百姓之祸!”

    尽管李承业有些生气,但还是不便当众苛责,只得将满腹牢骚都说与了赵婉。

    赵婉闻言笑道:“阿翁又不是不知他这顽劣的性子,他爱财,却不贪”

    说到这里赵婉微微一怔,似乎感觉自己这句话有些违心,但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随即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郑颢、郑从谠依次与李承业、赵婉见礼之后,吴申这才走上前,见礼之后,对李承业笑道:“郎君此番便在长安多住些时日,上元节的长安可是其他地方比不得的,放夜三日、乐舞百戏,热闹得很!”

    “此言当真,那我一定得多待几日!”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从赵婉身后传来,众人这才看到一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与赵婉同乘一马,正一脸兴奋地探出头来。

    “噫?泽远,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郑颢惊道。

    王绍懿闻言一撇嘴,道:“你才是他儿子!”

    众人随即大笑,李浈又将王绍懿介绍一番之后,众人这才相顾进城。

    当李浈一行人再入长安,长安依旧是那个长安,只是对李浈来说,除了身边这些人之外,长安的一切已变得有些陌生。

    若非吴申提醒的话,李浈甚至忘了自己的宅子在安邑坊。

    一路之上,众人自顾谈笑,高谈阔论间常引得路人侧目而视。

    少年得意,不拘小节放浪形骸,大概说得便是如此。

    待进了宅子,昔日的回忆这才一一浮现,尤其那亭子,名字依旧叫做“不自在”。

    当年李德裕在江陵府时,花园中那亭子唤作“自在”,李浈来到长安后,便将园子里这亭子该做了“不自在”。

    其中含义,或许唯有李浈自己方才知道。

    李承业因旧伤在身,加上长途奔波,身体难免有些吃不消,与众人告辞之后便回房歇息了。

    李浈与郑从谠、郑颢二人则在客堂依次落座,方一坐定,便只见郑从谠压低了声音说道:“泽远,有一事怕是你还不知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一人,一马,十金吾

    “何事?”李浈随口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五日前陛下命我拟诏,将文饶公贬至崖州司户!”郑从谠低声说道。

    “什么?!”

    李浈豁然起身,面色微寒。

    “崖州司户?那蛮夷之地文饶公可如何去得?”严恒闻言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泽远莫急,我等知道你与文饶公素来亲近,但此事怕是谁也无能为力!”郑从谠赶忙说道,同时将李浈按回座位。

    “是啊,正求所言不错,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这是摆明了打压李党,如今放眼朝中,但凡与文饶公有些关系的差不多都已被排挤出去了,你与李刺史能依旧独得圣眷,已是莫大的幸运了。”郑颢在旁也安慰道。

    “敕书可发出去了?”李浈径自问道。

    “拟好的当日便发出去了,着河南府牧监察,就连三省和几位宰辅都不知情,陛下当时很生气,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的那本贞观政要都在地上扔着,不过这却不是重点!”郑从谠说着,起身将门窗仔细关好,而后坐回原位。

    众人一脸疑惑地望着郑从谠如此反常的举动,不料郑从谠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日,陛下说了两个字!”

    “你莫要婆婆妈妈的了,有话快说!”郑颢忍不住催促道。

    “对对,快说快说!”严恒却是一脸兴奋。

    “陛下说逆子!”郑从谠将声音压得更低。

    严恒一脸懵逼,口中喃喃说道:“逆子?!陛下竟然骂文饶公逆子?!这就有些过分了!文饶公怎么也比陛下年龄大”

    郑颢闻言忍不住捧腹大笑,道:“严大郎你这憨货,这话万万不敢传出去的哈哈哈哈”

    “即便陛下对文饶公再不喜,也断然不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言的,所以这两个字便值得好好揣摩一番了!”郑从谠说道。

    李浈闻言却是心中一凛,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五日前差不多正是周规带着自己写的那张手信回京复命的日子。

    而这“逆子”二字,只怕说得便是自己。

    李浈的脸上现出一抹冷笑。

    “也许是在说郓王、夔王、庆王、雍王陛下九子,随便哪一个都有可能,这又有何奇怪!”郑颢随即笑道。

    “不错,若放在平日,陛下骂谁都行,但为何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候命我制诰将文饶公贬至崖州司户,陛下之所以生气显然是因为口中的这个逆子,不过这只是原因,而结果却是”

    郑从谠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不敢说下去。

    “结果却是贬谪了文饶公,你的意思是说文饶公和某一位皇子关系”郑颢一脸的惊骇,同样没有继续说下去。

    显然,若如二人所想,李德裕与某一位皇子暗通款曲,那么他们的目的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因为一定会有人联想到那个不可触及的罪名。

    若真如此,便可以解释陛下那日为何会将怒火迁至李德裕身上的原因。

    显然郑从谠与郑颢二人所想的并没有错,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事那个皇子是李浈。

    此时严恒转而看了看李浈,却只见李浈冲其轻轻摇了摇头,而面色也早已恢复了平静。

    “不知文饶公何时动身?”

    李浈生硬地将这个话题转移开来。

    “陛下允了七日的期限,估摸着现在还没上路!”郑从谠说道。

    “七日”李浈沉吟着,面色微沉。

    当日傍晚,郑从谠、郑颢、刘瑑三人齐至李府,因李德裕之事,李浈也无心吃酒,但心有烦忧,只两三杯下肚便已有些醉意,待将三人送走之后,李浈这才将严恒唤至身边。

    “大郎,你且去备马,我这便去见陛下!”李浈说道。

    “备马何用?再说现在坊门已闭,你如何出得去?”严恒不解地问道。

    “待我回来再向你解释,事不宜迟,快些去吧!”李浈催促道。

    严恒应了一声随即出门而去。

    “你要去为文饶公求情?”一直被当做空气的王绍懿此时终于开口问道。

    李浈点了点头,道:“我若不去,便再无人为文饶公说句公道话了!”

    “你当你是谁?陛下会听你的?”

    “听不听是陛下的事,但说不说便是我的事了!”李浈说着,整理袍衫自顾出了门去。

    王绍懿望着李浈的背影,摇头轻叹。

    此时赵婉正端着一碗茶汤走了进来,见李浈不在,不禁轻叹道:“他去见陛下了吧”

    “阿姊快些去劝劝阿兄吧!”王绍懿赶忙说道。

    “没用的,他若能听得进去,便不是李浈了!”赵婉将茶汤轻轻放在案上,面若沉思。

    “有时真不知阿兄如何想的,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不可为,可他却偏偏要去做!”王绍懿叹道。

    不说此言还好,一听王绍懿此话,赵婉的双眸竟缓缓溢出两行清泪。

    “是啊”赵婉轻拭泪眼,道:“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从我遇到他的那天起,他做的这每一件事都是如此,我也从未劝过他哪怕一个字,二郎,你可知为何?”

    “不知道!”王绍懿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只有两种。

    一种是疯子,另一种便是成竹在胸。

    但若真的成竹在胸了,也便不能称作“不可为”了。

    所以,这种人都是疯子,没有例外。

    赵婉笑了笑,泪眼迷蒙中带着一抹坚定的笑。

    “因为无论他做什么,我都陪着他!”

    说罢之后,赵婉缓步离去,只留下了一道柔弱的身影。

    “唉,两个疯子!”王绍懿端起那茶汤一饮而尽,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而后自顾追着严恒跑了出去。

    长安的夜,寂静如昨,除了巡街武侯和金吾卫士兵的脚步声和甲胄的声响之外,显得了无生气。

    李浈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所以在入夜后李浈极少出门,尽管他拥有着自由出入长安市坊甚至皇宫的特殊权利。

    安邑坊距离大明宫并不远,李浈却骑着马。

    突兀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刺耳,以至于将正在相邻几条坊道巡街的金吾卫一并都引了过来。

    “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有要事启奏陛下!”

    李浈的马没有停,随手将那面玉牌扔了出去。

    一名金吾卫队正稳稳接过,确定玉牌真实无误之后,微微一怔:“幽州行军司马”

    “跟上!”那名队正当即喝道。

    大唐,会昌六年,腊月,晦日。

    长安夜,一人,一马,十金吾。

    一路疾驰,十金吾步步相随,竟无一人落下。

    “秦队正,何人如此大胆,可需要帮忙?”

    相邻坊道的一支金吾卫小队跟了过来,冲那队正一招手说道。

    其身后金吾,箭已上弦。

    “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有要事启奏陛下!”

    秦椋脚步未停,话音落下时,人已跑远。

    “幽州行军司马”

    那队正同样的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很想跟上去,甚至有些羡慕秦椋,但他终究没有跟上去,因为他的职责并不在此。

    “队正,他可是那个在幽州出关讨藩的李浈,李将军?”一名金吾卫士兵问道,神色竟有些激动。

    那队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向着那马离去的方向默默按刀行礼。

    众金吾卫士兵见状无需多言,单是“李浈”这个名字已代表了一切。

    大唐士兵各司其职,自己无法上阵杀敌,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

    收箭,

    按刀,

    致敬。

    “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有要事启奏陛下!”

    一路之上,这句话秦椋已记不起说了多少遍、跑过了多少坊道,路过了多少同袍,从最初的剑拔弩张,到身后的按刀致敬。

    秦椋心中,更多的是骄傲。

    便是跟在那少年身后,亦是一种骄傲。

    朱雀门前。

    羽林卫士分立两列,守护着这座大唐王朝至尊无上的宫邸。

    陡然,马蹄声起,由远及近,两列羽林军卫士当即横作一排,挡在宫门之前。

    一人,一马,十金吾。

    箭上弦,刀出鞘。

    “来者何人!”

    为首值夜的羽林军队正厉声喝道,深夜策马入宫,身后还跟着一队金吾卫,这样的景象显然并不正常。

    “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有要事启奏陛下!”李浈下马,将鱼符呈上。

    “可有奏折?”

    “并无奏折!”

    “可有门籍?”

    “并无门籍!”

    “将军请回,明日再奏吧!”羽林军队正将鱼符递回给了李浈。

    秦椋见状赶忙将李浈先前扔给自己的玉符递上:“这是李将军的玉符!”

    那名羽林军队正看过玉符之后,而后这才冲李浈一拱手,道:“李将军请进!”

    厚重的朱雀大门缓缓开启,早有内谒者候在内门,见有人进宫,又将鱼符勘验无误后才引着李浈向着紫宸殿东侧温室殿的方向走去。

    大明宫的夜,一如长安城那般的寂静,只是比宫外多了些灯火辉煌,多了些人影攒动。

    一路之上内谒者一言不发,这是他们的本分,也是大明宫的忌讳,尽管这个忌讳早已名存实亡,但对于这些底层宦官来说,却依旧不可逾越。

    过了紫宸门,便是紫宸殿,自紫宸殿向右再走百步便是温室殿。

    殿内的烛火依旧明亮,显然李忱还未歇息。

    “何人?”殿外谒者轻声问道。

    “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求见陛下!”李浈答道。

    “陛下熬了一夜,将军不能明日再”

    “让他进来!”

    话未说完,便只听殿内传来一道声音,有些疲惫,有些气恼。

第二百九十八章 模样生得嫩了些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殿门轻启,缓步入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李忱的身子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一副看似慵懒的姿势,斜倚凭几,屈膝半卧。

    手中拿着的似乎也永远是微微污损些,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半卷《贞观政要》。

    王归长也依旧地静静伫立在旁,似乎永不知疲倦。

    “臣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拜见陛下!”

    李浈躬身行礼,言语中带着的,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李忱没有说话,更没有去看李浈一眼,唯有王归长在旁不断地向李浈使着晦暗不明的眼色。

    李忱不应,李浈未起。

    “大家,青鸾到了”

    尽管王归长知道李忱知道,但还是装作其不知道那样提醒道。

    李忱闻言瞪了王归长一眼。

    紧接着又捎带着瞪了李浈一眼。

    但因李浈躬身未起,所以并未看见。

    “哼!”李忱冷哼一声,道:“朕知道你为何而来!你若为此,便回去吧!”

    “臣知陛下因何恼怒,若真为此,臣愿受罚!”

    李浈依旧未起身。

    “你知道!”

    李忱厉合一声,将手中书卷摔落在地。

    李浈终于明白那卷《贞观政要》为何有些污损。

    “朕真是生养了个好儿子!”李忱冷笑。

    李浈轻笑:“陛下只是生了臣而已”

    “大皇子”王归长在旁听得不由冷汗顿出。

    “放肆!”李忱暴怒,一把将面前几案掀翻,汤盏笔墨散落在殿下,满目狼藉。

    王归长从未见过李忱如此,平日里那个沉着冷静、一切了然于胸的大唐天子形象,在这一刻丧失殆尽。

    更像是一位教子不成的暴躁父亲。

    “大家息怒!”王归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睛却望着李浈,眼神带着些嗔怪之色。

    出言之后,李浈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言,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但依旧一言不发。

    只见李忱几步走至李浈面前,怒声叱道:“看来朕是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如此不知孝悌,莫要拿朕的亏欠,来当做你恣意妄行的资本!”

    李浈不语,因他不知该说什么,一言既出,便再无挽回之机。

    激起了皇帝老爹的怒火,所以自己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你以为在幽州立了几件功劳便能在这里与朕口出狂言?朕还未老眼昏聩,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朕!”

    李忱在殿下负手来回踱着步子。

    “即便朕真有那么一天,也轮不到你!”

    王归长闻言一愣,而后赶忙说道:“大家息怒,大皇子尚且年幼”

    “年幼个屁!也只有你这老货还敢说他年幼!”说着,只见李忱伸手指着李浈,冲王归长说道:“除了模样生得嫩了些,他这脑袋里装的东西不比朝中哪一个臣子少,栽在他身上的人还少?”

    “呃”李浈欲言。

    “呃个屁!”李忱怼了回去。

    “臣的确是个孩子!”李浈自顾说道。

    李忱闻言怒目而视,王归长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对对,的确是个孩子!”

    李浈知道,自己的失言显然触动了皇帝老爹心中的那根红线,而让皇帝老爹暴怒,于自己来说实非明智之举。

    更何况,自己接下来所说的事情,绝不是在这种气氛下能够谈得妥的。

    见李忱瞪着自己,李浈躬身说道:“儿臣,知错了!”

    闻言之后,李忱冷笑一声,道:“方才顶撞朕时的气概哪里去了?哼,你无错,是朕有错,错在朕就不该将你生下来!”

    “可您还是生了!”李浈却是笑道。

    李忱闻言抬腿便是一脚,正踢在了李浈屁股上。

    李浈揉了揉并不怎么疼的屁股,道:“真疼!”

    “哼!下次若再敢如此,朕便将你关到宗正寺去!”李忱冷哼道,但脸色却已缓和了许多。

    “大家,大皇子还没个名分,关到宗正寺怕是不妥!”王归长笑着提醒道。

    “闭嘴!朕难道还需你提醒?!”李忱怒声呛道。

    “大家圣明,老奴多嘴了!”王归长俯身而笑。

    只见李忱又看了看李浈,说道:“方才朕说了,你若为了李德裕之事,便回去吧!”

    “儿臣并非为了李德裕!”李浈笑道。

    李忱点了点头,问:“今日回来的?”

    “是!”

    “嗯,看上去倒是壮了些,也黑了些!”

    “幽州不比长安,风大了些,日头也烈了些!”李浈答道。

    “深更半夜见朕,所为何事?”李忱问。

    “儿臣有紧急军务,需当面禀明阿耶!”李浈答。

    “紧急军务?讲!”李忱讶异道。

    李浈想了想后,道:“儿臣听闻吐蕃近年灾荒不绝,人饥疫,死者相枕藉,不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李忱答道。

    “儿臣还听说,吐蕃赞普朗达玛被僧人所杀之后,宰相尚恐热与大将尚婢婢之间征战不断,不知可有此事?”

    “嗯,据河湟两镇巡边使刘蒙奏报,的确如此!可这与你说的紧急军务有何关系?”李忱问道。

    “难道阿耶就打算放弃这大好时机么?”李浈紧接着问道。

    李忱闻言一愣,紧接着双眉紧皱,陷入沉思。

    无疑,河西之地是大唐王朝的痛,痛在骨髓,痛入脏腑,李忱既然将自己标榜为明君圣君,那么这个痛也就必须要抚平。

    “阿耶明鉴,河西七关十四州被吐蕃侵占已久,西域之路近乎阻断,历任先皇想收而不敢收,如今”

    只见李浈望着自己的皇帝老爹,缓缓说道:“时机到了!”

    此言一出,李忱豁然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浈,双目之中似是有一团火,正在熊熊燃起。

    许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朕何尝不想收复河西,只是”

    “只是阿耶还难已下定决心!”李浈抢先说道。

    “不错!收复河西绝非经年之功,但连年征战势必会损及百姓,若动了根本,怕是会适得其反!”李忱点了点头说道。

    “阿耶所忧儿臣也想过,但如今回鹘已灭,东北安定,我大唐诸藩归心、兵马强健,但吐蕃却是内乱不断、民心向背,此千载难逢之机,若就此错过,只怕河西之地日后再难收复!”

    见李忱沉思不语,李浈紧接着说道:“若依儿臣只见,阿耶所欠缺的只是人!”

    “人?”李忱不解。

    “一个能统驭全局的人!”李浈说道。

    “何人?”李忱追问。

    但此时李浈却是闻言不语。

    只一瞬间,李忱便已明白李浈所指,当即怒道:“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替李德裕求情?”

    李浈点了点头,道:“是,也不是,文饶公对儿臣有恩,儿臣不能知恩不报,此其一”

    见李浈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李忱当即问道:“其二呢!?”

    李浈闻言后看了看李忱,这才轻声说道:“阿耶可还记得,任河湟巡边使的刘蒙,是何人举荐?又是何目的?”

    李忱闻言随即再度陷入沉默。

    李浈也没有再多言,因为他知道,以皇帝老爹的明察沈断,河湟巡边使这样重要地位的官员,一定早已了若指掌。

    刘蒙为会昌三年时,由李德裕举荐,当时武宗意图收复河西,但因条件尚不成熟,李德裕遂谏言阻止,同时将刘蒙推荐为巡边使,意在整顿军备、打造兵器、储备军粮,以及窥探吐蕃兵力、驻防等一应情报。

    若李德裕无收复河西之心,断然不会如此,所以也便是说,当时的李德裕便已经为日后收复河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儿臣有一言,斗胆先请阿耶恕罪!”李浈随即说道。

    “说吧!”李忱摆了摆手说道,态度已松懈了许多。

    “假若武宗皇帝还在,儿臣断定,李德裕必会在一年之内进攻吐蕃,收复河西!”

    李浈说得声音很轻,但在李忱听来却是如雷灌顶,只见其豁然起身而立,望着李浈,但依旧一言不发。

    只是李忱的胸膛却在剧烈起伏着,目中的那团火也愈烧愈旺。

    “阿耶恕罪!”李浈赶忙说道,但此时心中却明白,皇帝老爹已经动心了。

    “一年之内?”李忱问,声音有些颤抖。

    “一年之内!”李浈答,从容淡定。

    许久,李忱望着李浈,缓缓说道:“你是说李德裕便是那统驭全局的人?”

    “不错,李德裕既然做足了准备,心中便一定有万全之策,儿臣只是觉得,即便阿耶要将其贬谪崖州,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更何况以他现如今的身体,怕是已不久于世,阿耶何不趁此时机,好好利用一番呢?”

    李浈望着皇帝老爹,父子二人的眼中竟是同样的热切。

    李忱自然不会知道将会有“张义潮”这个内应的帮助,否则任李浈说出大天来,也必然不会同意留下李德裕。

    李浈知道,所以才明白只有在这个切入点,才能让皇帝老爹收回成命。

    果然,只见李忱沉默良久,而后突然转身对李浈说道:“朕让他留下,但绝不会让他官复原职,这一点,你明白?”

    李浈闻言随即点了点头,道:“儿臣明白,此事只需阿耶点头便可,其余的交给儿臣便可!”

    李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即刻启程东都,务必将李德裕留下!”

    “儿臣遵命!”李浈闻言大喜,但面上却依旧淡定,随即转身而出。

    正在此时,只听李忱说道:“朕决定,元日昭告天下,给你个名分!”手机用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xs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第二百九十九章 比他还老的总管

    李浈闻言一愣,而后转身望着李忱,神色略显呆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你可是不愿意?”李忱与王归长相视而笑。

    “阿耶,此话当真?”

    李浈的脸色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好看。

    “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李忱看了看李浈,转而又问:“怎么?你不愿意?”

    李浈点了点头,道:“儿臣斗胆恳请阿耶收回成命!”

    李忱面色微变,冷声问道:“为何?难道做朕的儿子不好?”

    李浈闻言忙摇头说道:“儿臣只是觉得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朕倒是觉得时机已到!”李忱绷着脸,逐字逐句地说道。

    “儿臣怕被关进宗正寺!”李浈又道。

    “你”李忱咬牙切齿,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李浈见状这才微微笑道:“阿耶明鉴,儿臣只是觉得有了名分之后,需要顾及的事太多,有些人、有些事自然做得也便不那么得心应手,眼下河西之事为重,不如待儿臣了却了阿耶这桩心腹大事之后,再要这些虚名也不迟!”

    “虚名!?”李忱起身,指着李浈佯怒道:“你说朕给你的名分是虚名?”

    “嘿嘿,儿臣一时口误,口误”李浈咧嘴讪笑。

    李忱见状自然也便没了脾气,一甩手说道:“走走走,赶紧从朕面前消失!”

    “多谢阿耶成全!”李浈躬身笑道,这才转身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朕怎么生养了这么一个油嘴滑舌的儿子”李忱指着李浈的背影,对王归长哭笑不得地说道。

    “呵呵,大皇子宅心仁厚,虽说有些顽劣,但也正是这么个年纪”王归长笑道。

    李忱一瞪眼说道:“宅心仁厚?朕倒看他是老奸巨猾!你当朕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是想再往自己身上揽些功劳,免得封王之后受人奚落!”

    王归长想了想后,轻声说道:“这个老奴倒是没想到,不过”

    “不过什么?”李忱问。

    “不过大皇子若真的这么想的话,这个王位还真急不得!”

    李忱闻言不由骂道:“你这老货聒噪个甚,让周规去向马元贽要一百神策兵,跟着那竖子,免得又给朕捅出什么篓子来!”

    出得宫门,李浈马不停蹄直奔安邑坊与严恒会合,见严恒与刘关、郑大、王计三人与王绍懿早已准备妥当。

    刘三郎与赵郎二人因在瀛洲训练新兵,所以只有这兄弟三人跟了过来。

    见李浈赶回,严恒忙上前问道:“皇帝老爷子可同意了?”

    李浈点了点头,道:“嗯,不过我们需即刻赶往东都!”

    “俺们早就准备好了!”严恒大笑,听闻李忱豁免李德裕,心中也不由跟着爽朗了许多。

    “将军,何时出发?”刘关问道。

    “即刻出发!”

    “不与李叔和赵婉道别了?”严恒问。

    “两三日便回来了,何况阿耶早已睡了,赵婉......”李浈话未说完,一抬眼正看到赵婉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

    李浈咧嘴一笑,道:“两三日便回来了!待我回来时,给你摘几朵牡丹!”

    赵婉闻言噗嗤一笑,道:“傻子,牡丹五月谷雨时分才开,你现在上哪里摘去!你要去便去,我也拦不住你,莫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来哄我!”

    李浈闻言也不说话,只咧嘴讪笑。

    严恒见状不禁叹道:“平日里精明如鬼,一见了赵婉便愚蠢如豕!”

    正说话间,便只听远处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

    众人回望,只见周规引着百余名骑兵追了过来。

    “周主事?”严恒讶异道。

    待周规走近,李浈问道:“陛下让你来的?”

    周规点了点头,道:“陛下说怕你再捅了什么篓子,让我跟着!”

    李浈闻言一撇嘴,说道:“陛下真不会说话!”

    与赵婉别过之后,众人即刻出了长安,直奔洛阳而去。

    ......

    一路无话,东出潼关,众人于官道之上马不停蹄,于翌日晚近子时便已抵达洛阳。

    城门未开,周规随即上前朗声说道:“内侍省周规奉陛下口谕见东都留守李德裕,请开城门!”

    少倾,自内走出一队兵士,勘验过众人鱼符与玉牌之后,这才打开城门引众人入内。

    “文饶公可还在城内?”途中,李浈向一名兵士问道。

    “应是今日出发,刘府牧催得紧,前几日刚抄没了李府!”那名兵士答道。

    “抄没李府?”李浈大惊,随即向周规问道:“陛下可曾有这个旨意?”

    周规想了想,道:“应该是没有,陛下只说了命河南府牧监察,并未说抄家之事!”

    “这刘府牧什么来头?”李浈又问。

    周规摇了摇头,道:“你也知道,陛下忌讳这些,这个怕是帮不了你了!”

    李浈点了点头,道:“是啊,待明日我倒想会会这个刘府牧!”

    “恩,不过现在我们是去驿站还是......”

    不待周规说完,李浈直接说道:“去李府!”

    东都留守是个闲职,李德裕极少上衙门,即便是去了也只是无所事事地坐着喝茶,所以其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只是在府中待着。

    也不见客,只是寻个安静之处自顾品茶。

    虽已近子时,但李德裕却依旧无法入睡,并非不舍眼下这些身外之物。

    只是纯粹是因为——太冷。

    三日前河南府牧刘英抄没了李府,府内但凡有些值钱的物件都被其拿了去,甚至包括府内那两车木炭。

    洛阳的冬天虽不及幽州,但没有木炭取暖依旧有些难熬,加之李德裕年近花甲,又是体弱多病,此时再加上这么一冻,身体受了风寒有些吃不消。

    无奈之下,比李德裕还要老一些的总管只得将府内一些木质物件劈了当柴烧,如此李德裕才能勉强喝上了一碗热汤。

    子时方过,温度也降至最低,眼前的劈柴火苗却越来越小,老总管望着周遭差不多已经干干净净的屋子,眼里流出两行浑浊的老泪。

    “郎君,我去向周围邻居借些木炭来吧!”

    这是老总管今日第五次提出这个要求,但却均被李德裕制止。

    “算了吧,将就这一夜,天亮也便该走了,借了人家的,还不了!”李德裕将身上披着的衾被又裹紧了些。

    “那也总......”

    只见李德裕无力地摆了摆手,老总管刚要说出的话也便生生咽了回去。

    砰砰砰——

    正在此时,扣门之声响起,在这冷清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第三百章 寂若长安

    “这都子时了,莫不是那刘英又派人来了吧!”老总管的脸色一脸惊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德裕闻言无力地说道:“听这叩门声便不会是刘英,去开门吧!”

    老总管这才心下大定,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正欲向正门走去。

    李德裕抬头看了看眼前那道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身影,不由轻叹一声,道:“我去吧!”

    老总管闻言怔了证,望着李德裕同样老态的脚步,笑道:“呵呵,郎君啊,你也不比老朽好上多少!”

    “你这老货,忒不识好歹!”李德裕回头骂道,脸色却挂着久违了的笑。

    府门并不厚,也不重,但李德裕却似乎费尽了力气方才缓缓打开。

    随着木门轻启,一张久违了的笑脸出现在李德裕面前。

    “文饶公!”

    那少年一如半年前那般的灿烂,甚至就连脸上的笑都依旧不改如初。

    “李李浈?”

    李德裕怔了一怔,似乎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小子李浈,拜见文饶公!”

    李浈躬身而拜。

    “小子严恒,拜见文饶公!”

    严恒依然。

    “你你是严武正家的大郎!”

    李德裕笑着,一如半年前初见那般的笑。

    “是是二位少郎君来了?”

    老总管认得这两名少年。

    见如故人。

    李浈又将王绍懿向李德裕介绍之后,李德裕这才上下打量着李浈与严恒,笑问:

    “你们怎会到此?”李德裕说着,伸出一双苍老的手将二人扶起。

    “特为文饶公而来!”李浈笑道。

    然而紧接着,李浈脸上的笑却渐渐凝固。

    因为他看到了李德裕的身后。

    因为他什么都没看到。

    “刘英做的?”李浈笑问,眼中含着泪。

    因为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为大唐倾尽一生心血的老人,到头来竟会凄凉至此。

    那个将大唐力挽于狂澜的老人,

    不该至此!

    “刘英这狗官!”严恒咒骂着,双拳紧攥。

    李德裕摆了摆手道:“世道如此,人心如此,怪不得他!”

    “哼,什么怪不得他,还不是因为当年郎君任吏部尚书时将刘英革职了一年,才遭其如此报复!”

    老总管插话道。

    “为官而无为,老夫要他何用?若老夫今时在位,依然容不得他!”李德裕冷声说道。

    “莫要说这些事了,郎君还不请几位进去说话!”老总管催促着,而后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将大门关好。

    李德裕这才笑道:“外面风寒,还是进去说话吧!”

    李浈与严恒一左一右,搀扶着李德裕缓步走回那个空无一物的客堂。

    客堂有客,却无物。

    王绍懿四周打量一番之后,微微撇了撇嘴。

    “随意坐吧!我与乃父王茂远在会昌三年刘稹叛乱时曾有过几面之缘!”李德裕指着地上的几个蒲团,笑容略显尴尬。

    李德裕紧接着笑道:“当时昭义节度使刘从谏薨亡,其侄刘稹擅领军务,老夫见不得这些,遂让茂远,联魏博、河中诸镇讨之,后刘稹被诛,茂远亲自传其首级至长安,掐指算来至今已有三年,却是最后一次见他了!不知乃父可还安好?”

    “家父一切安好,绍懿代家父多谢文饶公记挂,记得前些日子家父还向绍懿说起过文饶公,言语之中亦是钦佩赞誉之词!”

    王绍懿很会说话,听得严恒在一旁连连撇嘴。

    窗子有些漏风,以至于一阵冷风袭来,屋内炭盆内的火苗更细弱了许多。

    “这”

    李浈指着居中的那个炭盆,指着那个尚且燃烧着半条案腿的火盆,面色冷若冰霜。

    “木炭呢?”严恒问,“难不成那刘英连木炭都”

    话未说完,李德裕摆了摆手打断了严恒的问话,“今日便该启程了,要那些也没什么用!”

    “周主事,我们又见面了”李德裕看了看周规,笑道。

    “文饶公的气色不佳,还需多多保重才是!”周规微微一探身,叉手笑道。

    “呵呵,这把老骨头暂时还死不了的!只是不知这次,周主事又有何事?”李德裕又问。

    周规闻言指了指身旁的李浈,笑道:“此次只是随李司马前来探望文饶公,并无旁的事!”

    李德裕点了点头,转而又冲李浈笑道:“泽远,在幽州的这些日子,不太安生吧!”

    李浈稍稍沉默片刻,而后缓缓起身,冲李德裕微微躬身,道:“请恕小子无礼,容小子暂且告辞片刻!”

    李德裕没有说话。

    “严恒、周主事!”李浈说着,转身而出。

    严恒与周规再次向李德裕见礼之后紧随其后,推门而出。

    老总管望着李浈等人的背阴,脸上泛着笑,道:“这两个娃子仁义!”

    “仁义”李德裕抬头喃喃自语,“是好事,也是坏事啊”

    子时已过,夜色正深。

    洛阳城内贼风乍起,天寒雾重、

    一切寂若长安。

    百名神策骑兵奔驰在洛阳坊道之上,动静很大,大到几乎将洛阳城内所有正在巡夜的金吾卫都引了过来。

    而当他们看到神策军独有的那副甲胄之后,却又各自离去。

    不闻不问,甚至连一名金吾卫裨将看到之后都只是挥了挥手自顾离去。

    神策军,背后站着的是当今天子,谁又能怎样?

    谁又敢怎样?

    “那位将军,还请留步!”

    李浈叫住了那名正欲离去的裨将。

    裨将躬身行礼,神色有些紧张。

    “请问将军,河南府牧陈英现在何处?”李浈问,同时将手中的玉牌晃了晃。

    “陛下有口谕带给陈府牧!”李浈笑道。

    裨将闻言后指了指西北方向,道:“陈府在西北仁德坊!”

    “将军能否带路?”李浈又道。

    裨将点了点头,有些忐忑,有些不安。

    德仁坊位于洛阳宫宫城之外,坊内具是东都官员的府邸,极好的位置。

    没有那个坊正敢于将这些全副武装的兵士关在门外,更何况对方还是神策禁军。

    德仁坊不大,也不小,而陈府却很大,几乎占去了坊间三分之一。

    砰砰砰——

    与其说是叩门,似乎更像是砸门。

    “哪里来的狗杀才,竟敢”

    府门开启,几名壮硕护卫捉刀而出,但那半句话却再未说得出口。

    因为一只硕大的拳头迎面而来,正中为首那护卫面门。

    显然严恒这一拳已用尽全力,以至于那护卫的鼻梁瞬间便塌了下去,鲜血自断裂的鼻骨流淌而下,经由两只已经歪斜了的鼻孔滴溅在地上。

    分外好看!

    其余护卫正欲上前,一抬眼却被那一片映着火光熠熠发亮的甲片惊得跪倒在地。

    “主恶则奴恶!”李浈嗤笑着扔下一句话,几乎连眼皮都不曾抬一眼,直接迈步而入。

    严恒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而后冲那早已昏天黑地的护卫咧嘴笑道:“嘿嘿,恶奴,你是第十六个被老子一拳打断鼻梁骨的人!”

    说罢之后,严恒抬腿又冲那护卫胸口踹了一脚,这才心满意足地跟了进去。

    王绍懿看了看那护卫,轻声叹道:“我家的护卫就比你懂事!”

    王绍懿抬了抬腿本想自那护卫身前跨过,但让抬起腿来才发现。

    自己的腿太短了,随即作罢,只得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李浈没有去寻陈英,因为他的目的本就不是陈英。

    百名神策兵将前院围得水泄不通,尽管如此,前院还是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

    李浈站在院内,看了看左右两侧厢房及正中的那间诺大的客堂,笑道:“将这里面的木头都运到李府去!不许剩,一条案子腿都不许剩!”

    “泽远,这不太好吧,怎么说陈英也是从二品,我们无旨”

    周规话未说完,李浈笑道:“陈英也无旨意,却抄了李府,我只是取些劈柴而已,不打紧的!”

    说完,李浈拍了拍周规的肩头,脸上的笑愈发浓厚,周规见过李浈的这种笑,只是已记不起在何时何地。

    “阿兄我能去么?”王绍懿指了指那些一拥而上的神策兵。

    “莫要弄坏了陈府牧的东西!”李浈笑道。

    王绍懿闻言顿时一脸兴奋,而后几步冲进了客堂,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嘈杂声。

    “啧啧,年轻人就是不知轻重!”李浈摩挲着下巴,摇头轻叹。

    早已乱作一团的陈府处处充斥着哀嚎声,百余名护卫气势汹汹执刀而来,但在看到那一把把亮着寒光的横刀之后,却又纷纷狼狈而退。

    “是何人!?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人未见,声先至,声音很难听,尖锐刺耳,这或许是李浈这辈子听到过最难听的声音。

    李浈撇了撇嘴,满脸的厌恶之色。

    少倾之后,自人群中走出一中年男子,年约四十,面白无须,有些胖,但不肥,只是那肚子高高隆起,让人生厌。

    此人便是河南府牧,陈英。

    显然陈英是刚从睡榻上爬起,衣冠未整,散发凌乱。

    “你是何人?”

    陈英的语气不再如方才未见那般的凌厉,因为他知道,神策军意味着什么。

    “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李浈背对着陈英,随口说道。

    “幽州行军司马?”陈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李浈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这已不重要。

    “你们到此,可有陛下旨意?”

    陈英很警觉,至少比李浈处理过的那些官员都要聪明一些。

    “没有!”李浈答,依旧没有转身。

    “没有旨意为何擅闯我陈府?你可知我是谁?”陈英问,气势稍涨了一些。

    “河南府牧陈英!”李浈答道。

    话音刚落,便只听门外马蹄声骤然响起。

    陈英笑了笑。

    “启禀将军,是东都幾防的人!”一名神策士兵前来禀报。

第三百零一章 续职留用

    “东都幾防营的人,呵呵,倒是故人又相见!”李浈喃喃自语,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呵呵,李司马,本府不知你一个幽州行军司马到此作乱是何目的,但你冒充神策军,擅闯朝廷二品官员的府邸,这两样无论哪一个都是死罪!”

    陈英幽幽笑道:“不过,若你肯束手就擒,本府倒也可留你个全尸!”

    李浈闻言这才缓缓转身,冲陈英一笑,道:“陈府牧还果真是宅心仁厚,都这时候了还为在下考虑,那本将倒是要先谢谢你了!”

    说着,李浈叉手行礼,而就在陈英自顾得意之时,却见李浈微微抬头,紧接着笑道:“看来陈府牧靠的只是这东都幾防的人了?”

    陈英闻言冷笑:“怎么?难不成你这区区一百人还能在东都幾防营数千兵马眼皮子底下逃了?”

    “想必陈府牧初任河南府牧不久吧!”李浈突然问道。

    陈英闻言大笑:“哈哈哈,你这是在拖延时间么?难不成还有同党?也罢,今日便先擒了你,再将你的同党一网打尽!”

    言罢之后只见陈英大喝一声,道:“门外幾防营的人听着,我乃河南府牧陈英,今日这院中逆贼,不得放过一人!”

    话音方落,便只听门外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便只听得喊杀之声骤起,显然幾防营的人与门外神策军已战作一团。

    “陈英,我乃内侍省主事周规,速让你的人退下,否则”

    说到此处,周规顿时语塞,因为他实在不知否则将会怎样,李浈一无旨意,二无职权,如今擅闯二品官员府邸着实寻不到什么理由,难不成要自己说为李德裕报仇?

    即便自己是得到天子授意,也无凭据,而且天子的意思是不让李浈捅娄子。

    而眼下,却正是一个天大的篓子。

    陈英闻言冷笑一声,道:“否则怎样?你说你是内侍省主事,本府倒看你像乱贼同党!”

    “既然如此,那李某真的要去外面向幾防营的兄弟束手就擒了!”李浈笑道,而后不顾周规与严恒阻拦,自顾出门而去。

    陈英见状,偷偷伸手将额头的汗水抹去,本想跟着李浈出去,但一看到李浈身侧凶神恶煞般的那三名护卫,当即又退了回去。

    “将军,的确是幾防营的人!”刘关此时在李浈耳畔低声确认。

    见李浈出来,神策军众兵士随即回收阵型将李浈围在中央。

    而此时就在陈府周围,数百名幾防营兵士与城内金吾卫已牢牢将陈府围住。

    百矢相对,剑拔弩张,只是因为李浈的出现,双方再度形成对峙之势。

    对于这些神策士兵来说,这是大唐禁军的脸面,便是死,也不能失了脸面。

    而对于东都金吾卫来说,跟在幾防营后面似乎比较安全些。

    但对于幾防营的这些士兵来说,这个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王府尹可到了?”

    陈英终归还是忍不住走出门外,溜进了幾防营众兵士的包围之内。

    “回陈府牧,王府尹已去调拨兵马以备万全!”一名幾防营裨将拱手答道。

    陈英闻听此言,不由喜上眉梢,此刻身处幾防营兵士之内,又有河南府尹前去调拨兵马,面对李浈这区区一百兵卒,已是再无后顾之忧。

    “陈府牧,你安全了!”李浈笑道。

    “哼,你若再不束手就擒,本府便将你就地正法!”陈英面带得意。

    “陈英你敢!”周规闻言大惊,当即将李浈护在身后,即便自己死了也绝不能让李浈出了什么意外。

    甚至周规已做好了危及关头暴露李浈皇子身份的打算。

    见李浈负手而立,一脸的淡定从容,看上去并无束手就擒的打算,陈英此时冷笑一声,而后说道:“众将听令,将此一干乱臣贼子射于箭下!”

    众兵士闻言当即向李浈举箭张弦,只待手指稍稍一松,包括李浈在内的所有人都将成为箭下之鬼。

    “住手!”

    正在此时,只听远处一声大喝,而后一队兵马疾驰而至。

    为首一人身着绯色官服,年方而立,神色略显焦急。

    只见其翻身下马,而后冲入人群之内,冲陈英躬身拜道:“王凝见过陈府牧!”

    正是河南府尹,王凝。

    “王凝,你来得正巧,便是此人冒充神策军擅闯我陈府,还不将其射杀!?”

    王凝闻言回身而望。

    但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泽泽远?!”王凝惊呼一声。

    “王府尹,时隔半年未见,近来可好?”李浈笑道。

    陈英见状不由一怔,显然这两位早已熟识。

    “王凝,他是何人?”陈英怒问。

    王凝闻言忙道:“启禀陈府牧,此乃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李泽远!今年九月宣武叛将郭盛作乱时,李浈任河南道巡查副使,联合忠武军才将叛乱平息,当时陈府牧还未上任,所以”

    “废话,那又怎样?一个小小的行军司马便敢擅闯我陈府,何况这里是东都,并非他幽州!”陈英大怒。

    “陈府牧明鉴,或许这其中有些误会,待下官问明”

    话未说完,陈英当即怒声喝道:“王凝,我命你即刻将这乱贼拿下,一切本府自会向陛下禀明!”

    王凝闻言脸色有些为难,看了看李浈,而后急忙上前问道:“泽远,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这陈英私自抄没了文饶公府上!”严恒插话道。

    “这文饶公已被陛下贬至崖州司户,这种事便是陛下也不会多问”

    “陛下只是将文饶公贬至崖州司户,但却没说抄没李府,更没说要了文饶公的性命!”李浈正色答道。

    “怎么?陈英要”王凝脸色大变,若真是如此,事情便大了。

    “数九寒冬,李府却无一取暖之物,你觉得以文饶公的身子能撑多久?更何况”李浈笑了笑,继续说道:“陛下已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王凝一惊,忙问:“可有敕书?”

    李浈这才掏出一卷亮黄绢布,“在此!”

    “文饶公可知道?”王凝又问。

    李浈摇了摇头,道:“还不曾宣旨!”

    王凝见状这才心下大定,忙回至陈英身旁说道:“回禀陈府牧,陛下已收回贬谪李德裕的旨意,这李浈手中拿的便是新的敕书!”

    陈英显然没有料到事态的变化竟会急转直下,更没想到陛下竟会收回成命。

    “可陛下打算重新启用李德裕?”

    陈英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因为一旦重新启用李德裕,那么自己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王凝闻言应道:“下官也不知,不如下官陪陈府牧一并去李府听旨,到时自然便知!”

    对于陈英来说,此时此刻李浈带兵擅闯陈府倒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而李德裕的起用与否已成了关键。

    “陈府牧,可愿意与下官一并前去李府听旨?”李浈晃了晃手中的圣旨,笑问。

    陈英也不答话,冷哼一声径自返回府内。

    少倾,冠冕穿戴整齐的陈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脸色阴沉。

    “本府料你也不敢假传圣旨!”说罢之后,陈英骑马直奔李府。

    “泽远,走吧!”王凝催促道。

    李浈点了点头,严恒正欲跟上,却被李浈一把拦住,也不说话,直接用下巴指了指陈府,严恒随即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再入李府,陈英的神色显得有些紧张,直到李浈宣旨完毕,陈英这才长舒一口气。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东都留守李德裕,续职留用,以观后效。

    而对于这道晦暗不明的旨意,陈英也不及多想,毕竟这虽然不是最好的结局,但却也不算最坏。

    续职留用,也就是说李德裕依然还是东都留守,依然还是手中没有半点实权的闲差。

    “陈府牧,陛下的旨意你也听到、也看到了,抄没李府此事下官可以不向陛下禀明,但”

    李浈说着,指了指这空无一物的府院。

    “哼,既然陛下有旨,那本府自会奉旨,但你带兵劫掠陈府一事,本府自会上疏天听!”

    陈英说罢拂袖而去。

    王凝见状也不禁放下心来,说道:“想必陈英也不敢再为难文饶公了,估摸着明日便会将抄没之物送回来!”

    “我倒是巴不得他不送回来呢!”李浈笑道。

    “莫要闯祸了,此事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王凝紧接着问道。

    “陛下准备对河西动手,这个局是文饶公此前早已布好了的,所以自然也应由他来完成!”李浈毫不避讳,直接向王凝说道。

    “怎么?陛下真的决定了对收回河西?”王凝的神情略显得有些激动。

    “嗯,所以为了这个局能够顺利地执行下去,文饶公不能走,更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以为陛下会舍不得一个河南府牧?”

    王凝闻言点了点头,李浈所言没错,河西是大唐之殇,为了河西,大唐已耗费了太多的精力。

    所以正值此关键时期,对于李忱来说,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牺牲的。

    李浈与王凝的对话显然并没有被李德裕听到,此时的李德裕一脸茫然,心中也无半分喜悦,因为他不知李忱究竟何意。

    对于这位大唐天子,饶是自忖阅人无数的李德裕也无从揣度。

    “李浈竖子,本府今日定于你不死不休!”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传来陈英暴怒的声音。

第三百零二章 李浈被抓走了

    “陈府牧因何去而复返?”李浈笑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浈!黄口小儿,为何毁我府中之物!?”陈英携着数十名侍从,怒目而视。

    “泽远你这又是为何?!”王凝面色大变,有些气恼。

    李浈随即走向陈英,其身侧侍从正欲阻拦,却只见刘关箭步上前,抬腿一脚踹翻在地。

    锵——

    横刀出鞘。

    “动,死!”

    刘关面目狰狞着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人狠,话不多。

    陈英虽有数十侍从,但面对刘关三人却依旧不敢造次。

    百战之兵,凭的是杀人的手段、练的是活命的本事,养的却是那一身的杀伐之气。

    若真与这数十名侍从交战的话,刘关三人必不能挡,但三人流露出的杀气却让敌人未战先怯。

    陈英见状大骇,连连后退,道:“你你要做什么?”

    只见李浈走至陈英跟前,而后右臂一把揽住其肩膀,左手指了指李府院内,笑道:“陈府牧,你看这里除了柱子和人之外什么都没了,就连门板都被当柴烧去了,所以这里很冷!”

    “李李浈我定要上疏陛下!”陈英再退后几步,自李浈臂中挣脱,而后又对王凝喝道:“王凝,你还不将李浈拿下?”

    “拿拿下?为何?”王凝闻言一怔。

    “私自带兵损毁朝廷二品官员府邸,按律当徙千里!”陈英指着李浈,冲王凝吼道。

    “可他是陛下宣旨的使臣,拿了不好吧!”王凝面露难色。

    “一切自有本府承担,你只需将其拿下!”陈英已是急不可耐。

    李浈闻言冲王凝一笑,道:“王府尹,那便将我拿了吧!”

    “泽远,莫胡闹!”王凝使着眼色,低声说道。

    “王凝,你若再不拿他,本府自有别的法子,但你这河南府尹的位子便别想再坐了!”陈英冷道。

    “王府尹不必为难,拿了便是!”李浈冲王凝同样使了个颜色。

    王凝见状之后,只得一咬牙道:“既然如此,拿了!”

    “谁敢!”刘关三人一前两后瞬间将李浈围在中间。

    周规见状也是面色大变,当即说道:“泽远”

    “无妨,还请周主事如实禀明陛下!”李浈冲周规笑道。

    而后又对刘关三人说道:“你们暂且退下,留在这里保护好文饶公,莫要让那些跳梁小丑污了李府的门楣!”

    此时只见李德裕缓缓走至李浈跟前,笑了笑,道:“还是那个性子,何时能改改?”

    李浈闻言轻叹道:“还记得宁恩寺外您说过,要做那手执鱼竿之人,小子觉得不妥,鱼竿终究太小,若换做渔网岂不是更好?”

    李德裕闻言不禁大笑,道:“渔网虽大,但也少了垂钓之乐!”

    李浈被抓走了。

    就关在河南府尹的衙门大牢里。

    当周规满心忐忑地将此事原原本本向李忱禀明之后,李忱淡然一笑,只说了两个字。

    “活该!”

    原本李忱想说“罪有应得”的,但转念一想,这个词太重,只得改口。

    按照李忱的意思是让李浈在牢里待上几日,也好挫一挫他的锐气,毕竟年少成名,锋芒太露不好。

    更何况其身份特殊,日后若仗此无法无天,于国于民皆是祸事。

    陈英的奏疏也随后而至,李忱看也不看便直接放在了案头那个最容易被人遗忘的位置。

    陈英是个什么货色,李忱自然明白,让他上位不过纯粹是因为要打压李党。

    当然,还有一个人的推荐。

    而这个人,李忱虽说不喜,但也不愿、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消息传得很快,短短一日之间,整个长安城已是家喻户晓。

    虽然人们也许并不记得李浈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但对那个曾经在花萼楼步步成诗的少年,对那个将河朔三镇搞得天翻地覆、然后又出关讨藩的将军还是记忆犹新。

    而表面上最应该紧张的地方,此刻却成了长安城内最平静的地方。

    李承业也好,赵婉也罢,对于李忱的做法并无异议,当然,有没有异议他们也都必须接受这个结果。

    但对于李浈来说,这或许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李浈的遭遇,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早已成了一桩逸闻。

    延庆公主府。

    延庆依然美丽,正值双十年华,正是一生中最值得怀念和炫耀的时光。

    自听从李浈劝告之后,延庆将府中门客尽数散去,由当初的骄横跋扈,变做了一位不问政事的自在公主。

    毕竟现在是皇叔祖李忱的天下,凡事低调些好。

    但今早听闻李浈入狱的消息之后仍是不免大吃一惊。

    延庆自然不知道李浈的真实身份,否则也便不必如此牵挂。

    “陈英是马元贽的人,看来连陛下都还不敢直接向陈英要人啊!”

    说话的是公主府王总管,年纪不大,三十出头,原是公主府的一位门客,用延庆的话说,“此人脑袋还灵光些”,于是便做了公主府的总管,颇受赏识。

    延庆自顾对着铜镜扶了扶髻间步摇,轻声笑道:“陛下非是不敢,而是时机未到,以本宫这位皇叔祖的脾性,又岂会受那些阉宦的摆布?”

    “嗯,只是可怜这李泽远,偏偏在这个时候得罪了陈英,怕是要吃上些苦头了!”

    延庆闻言不禁笑得花枝微颤,道:“让他吃些苦头也好,谁教他回长安不先来看看本宫的!”

    “听说郑从谠、郑颢和刘瑑今日早朝上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宽恕李浈的罪名,却被陛下给压下去了!白敏中与他那位刑部主事的外甥倒是力主将李浈治罪,不过陛下也没有回话!”

    “嗯,马元贽那里可有什么动静?”延庆问。

    王总管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再说这时候也无需他亲自出面!”

    “这些阉宦将好好的朝局弄得乌烟瘴气,将马元贽仔细盯好了,他不动则罢,若他敢打李浈什么主意,本宫倒要领会一下他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

    “毕竟他手里掌控着神策军,又与诸多朝臣有些往来,公主还是小心些为好!”

    延庆闻言瞪了一眼王总管,而后面带不愠之色,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了?”

    王总管闻言笑了笑,又道:“听闻三日后黠戛斯使团便要到了,据说带了上百匹好马,公主殿下届时可向陛下求一匹来!”

    延庆闻言顿时大喜,道:“这倒是个好消息,多替本宫留意些,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旋即,延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忙问:“本宫让你给河朔三镇送去的手信可送出去了?”

    “两日前便送出去了,小人亲自挑的些好手,骑的又是千里良驹,估摸着今日也该到了!”

    河北道。

    魏博镇。

    何弘敬手中拿着的正是延庆公主的亲笔手信,脸上泛着浓浓的笑。

    “哈哈哈,这小子居然被陈英关进了东都大牢!”何弘敬摇了摇手中的信,冲众人笑道。

    “李泽远行事虽有些狂妄,但心思却也缜密,否则也不会在河朔三镇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却偏偏栽在了陈英手里!”

    说话之人是一青年武将,乃是何弘敬之子,何全皞。

    “哈哈哈,真想知道这小子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你去好好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一趟东都!也顺便看看文饶公!”

    何弘敬笑得很开心。

    成德镇。

    “这小子终于在陈英手里吃了瘪,看来他也不过如此!”

    王绍鼎笑得很得意,阿耶经常拿李浈来与自己做比,甚至还不惜将二郎送到李浈身边,而如今李浈却成了阶下囚,这样的反转如何能不令王绍鼎开心呢?

    王元逵闻言也是笑道:“他砸了陈府三间房子,据说还把其中所有的木头都劈了给李德裕当柴烧,如此精明的一个人却偏生做了这样的蠢事,陈英乃是二品,其官阶比我还要大上一级,更何况他有马元贽撑腰,这下即便是陛下想救他,也要有所顾忌了!”

    “那不知延庆公主给阿耶写这封信的目的是”王绍鼎问道。

    “目的?还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帮着向陛下求情!”王元逵答道。

    “那阿耶是帮还是不帮?”

    “帮,自然要帮的,现在那小子手里攥着咱们每年十万贯的银钱,他若有个闪失,我与谁去要钱?”

    王绍鼎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那阿耶准备何时写奏疏?”

    王元逵想了想,道:“马上便是元日了,怎么都得进京参加朝会,明日我先去趟东都,免得那小子日后又找什么借口埋怨于我,顺便也看看绍懿!”

    卢龙镇。

    当张直方第一眼看到延庆公主手信之时,与李茂勋相视片刻,而后二人不禁哄堂大笑。

    “哈哈哈!真想不到,他李浈李泽远,把河朔三镇祸害成那样的人居然被陈英关进了大牢!?哈哈哈”

    张直方捧腹而笑,险些将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李茂勋虽然不似张直方那般夸张,但也是面带笑意地说道:“的确想不到,如此精明的一个人竟然也有马失前蹄之时!”

    高骈自然知道李浈的身份,所以从得知此事之后,除了笑,便是陪着张直方一起笑。

    笑罢之后,还是李茂勋理智些,对张直方说道:“不过泽远终归还是我们卢龙的人,就这么被陈英关了,便是我们脸上也无光”

    不待李茂勋说完,张直方一摆手笑道:“明日我亲自去趟东都,不过此事便不要告诉阿耶了,元日朝会我代去便可,相信陛下也能体恤阿耶的身体!”

    “千里可愿与我同去?”张直方笑问。

    “同去同去,我还未见过泽远如此狼狈过,想来那场景定是让人难忘啊哈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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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顽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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