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还是钱的事
“说到底”李浈起身走至窗前,两层轻薄的桃花纸将窗子内外完全隔绝开来,除了一片散光之外,别无其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还是钱的事!”李浈缓缓说道,记得自己前世流行过一句话:凡是用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这句话有时或许是对的,但当“钱”达到你无力支付的时候,介时也许便是天大的事了。
“泽远可”高骈张口欲言,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不忍心去浇灭李浈心头的那团火。
“或许我们还有其他办法,而且也不见得日后会与成德、横海兵戎相见,如此一来便不用这么麻烦了!即便是日后真有这么一天,也未必真如李将军所言!”
高骈改口说道,但声音却越说越小,因为他知道,战场之上不存在什么也许,眼下或许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弱点,而一旦开战,那这个弱点便足以让李浈死无葬身之地。
“对啊!我倒觉得千里说得有理!”张直方插话道,而后狠狠剜了一眼李茂勋。
李茂勋很无辜地摇了摇头,而后有些哭笑不得。
一直没有说话的严恒此时环顾众人一眼,而后望着李浈咧嘴一笑,道:“嘿嘿,若说别的俺不敢保证,但若说骗钱,便是一座金山大郎也能骗得来!俺信他!”
众人闻言不禁哄堂而笑,在他们看来严恒根本不了解李浈所面临的困难,也无法理解这种困难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意味着绝望。
但在严恒看来,若然李浈做到了,他是自己的兄弟做不到,他依然是自己的兄弟。
这便足够了,至于其他,严恒没想那么多,也不会去想那么多。
闻言之后,李浈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依旧面向窗子,但双目却已是微微湿润。
“而且”只听严恒再度幽幽说道:“大郎做了的决定,俺记得还从来没有更改过!”
李浈笑了,若说这世界上有谁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便非严恒莫属了,即便父亲李承业也只是了解自己的某一面,而非全部。
“可”
张直方刚要说话,却只见李浈蓦然转过身子,“可我已经决定了,严恒说得不错,即便最后一无所有,我也要试试!”
“唉”闻言之后,张直方长叹一声,“你这性子倒更像阿耶一些,总喜欢做那些险中求胜之事,也罢,日后若有需要尽管说话便是,只要我张直方做得到,绝无二言!”
“从你兵发深州,再到出关讨藩,这做得每一件事无不都让人瞠目结舌,可偏偏最后却都又成功了,但此事泽远,非是我信不过你,干系太大,牵扯甚广,你办不成!不过你若有需要之处,我与方进一样,绝无二言!”
李茂勋乃回鹘阿布思人,虽然在大唐已生活了几十年,但草原民族身上的那种口无遮拦的爽直却是一点没变。
“李茂勋,你这嘴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张直方笑骂道,但在其心里却觉得李茂勋说得没错。
此事,李浈办不成!
“泽远,既然我高骈跟你来了幽州,需要做什么、怎么做,你来决定!”高骈知道李浈的性子,更知道李浈的身份,所以对于李浈的信任自然也比张直方、李茂勋更多些。
但同时高骈也深知,对于此事,陛下是帮不了、也不能帮李浈任何事情的,所有的一切依旧还是要靠李浈自己去做。
李浈点了点头,而后环视众人一眼,而后一改方才的郑重之色,咧嘴笑道:“既然说帮忙,眼下却有一件小事需要各位帮忙!”、
只在李浈笑的那一瞬间,严恒竟不自觉猛地打了个激灵,紧接着几乎是脱口而出:“各位兄长,俺突然想起了还有些事,这便先告退了,你们聊,你们聊”
不待李浈说话,却只见严恒早已夺门而出。
“严恒兄弟这是”张直方一脸诧异地问道。
李浈想了想,而后很认真地说道:“昨日他吃坏了东西,可能肚子有些不舒服吧!”
“哦,若是这样还需早些让郎中抓几副药,莫要耽搁了!”
张直方同样说得很认真。
“对了,泽远方才所说何事?”李茂勋问得也很认真。
反倒是高骈不言不语,虽然不如严恒那样对李浈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但方才严恒的异状使其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门外,严恒喘着粗气伸手将额头的冷汗抹去,想起方才情形仍旧感到有些心有余悸。
“幸亏老子跑得快!”严恒自顾言道,神色略显慌张。
“严恒兄弟,你在此作甚?”
严恒抬头望去,正看见徐良缓步走来。
“没什么,没什么,元信兄这是要去哪里?”严恒故作镇静地问道。
“我去寻李将军,军中有些事情需得知会将军一声!”徐良笑道。
闻言之后,严恒忍了忍,还是说道:“元信兄,若你信我的话,听我一声劝,你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千万莫要现在去!”
“为何?”徐良讶异道。
“这其中缘由不便多说,反正你听我的便是了!”严恒说得信誓旦旦,但却让徐良愈发疑惑。
“只是军务要事,徐某不敢拖延啊!”
说罢之后,徐良径自向李浈所在的正堂走去,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严恒向其投去的那一抹同情的目光。
“唉,元信兄,这可是你自愿的,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啊!”严恒说着,不自觉地又向外逃也似地跑开了。
张翰在厢房之内如坐针毡,他知道差事办不好的后果,从见到李浈的第一眼,张翰便已隐隐感觉到这个少年似乎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这一千兵马不过只是看上去像是一块肥肉罢了,虽然王使君没有说明,但张翰却猜到了这是块有毒的肥肉,足以致命。
可惜除了张翰之外,成德节度内大小官员都不曾看透王使君的真正用意,使得王使君凭白多费了些口舌。
张翰知道以李浈之聪慧应该能看得出这一点,所以张翰知道自己此行必无法完成使君交代的任务。
“张副使”
正在张翰思忖之时,却只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唤。
第二百七十四章 见面不如闻名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何人?”思绪被打断,张翰显得有些不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在下郑畋!”门外应道。
听闻是郑畋,张翰这才上前打开房门,微微叉手行礼,笑道:“原来是郑长史,不知深夜至此,可是李司马有何”
郑畋微微一笑,道:“呵呵,李将军遣我来问问张副使可还住得习惯?饭菜可算是可口?幽州这地方比冀州还要冷一些,若张副使有需要的话,可吩咐婢女们再拿一床衾被来,这里总要比住在驿馆方便随意些!”
“没,没了?”待郑畋说完,张翰显得有些失望。
“没了,不知张副使想知道什么?”郑畋笑问。
张翰闻言,这才发现郑畋还在屋外说话,这才一把将郑畋拽进屋来,而后又将门窗关好,颇为神秘地说道:“郑长史,张某斗胆问一句,李司马对这一千精骑究竟是如何想的?”
“自然是要了,王使君既有此意,那李将军自然也不敢驳了他的面子,李将军说了,明日便让高将军与徐将军与张副使办理军籍交接事宜,具体情形张副使还是明日问他们二位吧!”郑畋笑道。
闻言之后,张翰心中竟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王元逵交代的任务完成,原本自己心中应是喜悦才对,但此时此刻自己为何竟感觉到了,失望。
不错,是失望,对那个少年的失望,原来那个盛名在外睿智果敢的少年也不过如此。
“怎么?张副使不舒服?”见张翰神情异样,郑畋讶异地问道。
张翰摇了摇头,道:“无碍,无碍,多谢郑长史关心了!”
闻言之后,郑畋这才微微一拱手,笑道:“即使如此,那郑某便告辞了,张副使也早些歇息吧!”
张翰点了点头,叉手回礼,只是脸上表情显得有些木讷,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气。
不料郑畋还未走至门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张翰见状不由为之一动,双目中瞬间恢复了以往的身采:“敢问郑长史可还有事?”
郑畋转身笑道:“李将军方才交待了,张副使若是无事,可在幽州多住些时日,这里虽比不得冀州,但关外的一些稀罕物件儿却不少!”
“哦多谢李将军抬爱,只是要务在身,不敢久留,待明日处理妥当之后在下这便回去交差了!”张翰苦笑,刚刚升起的希望再度破灭。
郑畋这才拉开窗门,向张翰再度施礼之后转身离去。
目送郑畋离去之后,张翰轻轻将门关好,看得出他的手在发抖,以至于几次想拉好门栓却都不得而进。
张翰此行曾满载希望,二甲进士出身的他曾经何其荣耀,张翰甚至清楚地记得那日麟德殿上,面对文宗皇帝问对,自己的何等气宇轩昂。
文宗皇帝胸怀中兴之志,只是无奈当时因甘露之变已遭奸宦软禁,而自己所梦想的不世功业,也随之灰飞烟灭。
张翰虽然身处藩镇幕下,但心底却对藩镇无比痛恨。
奸宦与藩镇,张翰的思绪每每及此,心中便如切肤之痛。
正因藩镇,才将那个睥睨天下的巍巍大唐拖向深渊;正因奸宦,才让那位志存高远的文宗皇帝死不瞑目。
虽在藩镇,但张翰心中的那团火却从未熄灭过,他相信终究会有那么一个人会横空出世,终究会有那么一个人会让这个已病入膏肓的大唐再复开元之盛。
等了十一年,张翰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虽然那个少年只是一个少年,但关于他的种种传闻却已在河朔三镇津津乐道。
张翰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便是自己要等的人。
但此时此刻,张翰才意识到自己终究是错了,那少年也不过只是个少年罢了。
见面不如闻名而已。
张翰无力地坐在榻上,似乎身体被瞬间掏空一般难受,如今已是四十有五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等多少年。
“唉可惜啊可惜啊”张翰仰天不禁长叹,泪眼朦胧。
房内。
李浈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刚刚将张直方与李茂勋二人送走,酒意这才涌上脸庞。
赵婉将一盏茶水轻轻放在案几之上,随手将一件裘皮袍子盖在李浈身上。
李浈斜斜地靠着凭几,双目微闭。
“阿耶还没回来吧!”李浈轻声问道。
“嗯,他老人家刚养好伤便这么没日没夜地在衙内熬着,总是对身子不好,我说过几次了都不听,明日你劝劝他吧!”赵婉跽坐于李浈身后,伸手轻轻地为其揉捏着肩头。
“嗯,自打我记事起阿耶就是这个样子,在江陵府时这样,如今到了幽州还是这样,怕是我劝也没用,明日让总管去买些上好的山参,熬些参汤补补!”
李浈说着,回身轻轻抓着赵婉的手,道:“不是说了么,在我这里你便是女主人,我坐着你便不需站着,与我一样,万不可自己把自己当下人使!”
闻言之后,赵婉的脸庞微微一红,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添几分清丽之色,随后朱唇轻启道:“阿姊在的时候,凡事你还有个商量的人,如今阿姊回了京城,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能做的也便只有这些了!”
李浈不由笑道:“阿姊这一生见多了尔虞我诈,所以遇事自然也便想得多了些,而你性情淳朴,却比阿姊多了些纯真,你若是变得跟阿姊一样,那我反倒是不自在了!”
“你这话若是让阿姊知道了,看她还不跟你翻脸!”赵婉依在李浈怀中,一脸严肃地说道。
“哈哈哈,不会,便是阿姊在这里我也这么说,这世上若是有谁最能容我胡闹的话,一是阿姊,一是王婆!”李浈大笑。
“那萧叔呢?”赵婉问。
“萧叔?”闻言之后,李浈对那个如“风干牛肉”般的冷面剑客泛起浓浓的想念之情。
“萧叔便像是我的”说到这里,李浈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想不到任何一个词汇去形容萧良。
“师父!”赵婉插话道。
“哈哈哈,不错,是师父,既严且”
砰砰砰——
李浈话未说完,突然响起叩门之声。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xs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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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如丧考妣
赵婉闻声赶忙从李浈怀中挣脱,略带慌张地整理着衣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定是台文!”李浈笑道,而后起身将赵婉轻轻按在一旁的蒲团之上:“方才不是说了,日后你与我是一样的!何况台文也不是外人!”
赵婉执拗不过只得作罢,李浈这才上前将门打开。
正是郑畋。
“办完了?”不待郑畋开口,李浈率先开口问道。
“嗯,办完了!”说着,郑畋微微一侧身,看了看正在屋内双颊泛红的赵婉。
“我是不是碍事了?”郑畋冲李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李浈回头看了看赵婉,而后一脸严肃地对郑畋说道:“嗯,有点,一贯钱可做补偿,以此抚慰我受伤的内心,若是连带着抚慰赵婉,你还得再加一贯!”
郑畋闻言转身便逃,却不料被李浈一把扯住,笑道:“进来,说正事!”
郑畋这才随李浈走进屋子,“弟妹还没歇息?”
郑畋的脸上略显尴尬。
赵婉见礼之后红着脸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煮茶!”
“煮那个最便宜的,少放盐!”李浈赶忙嘱咐道。
郑畋闻言白了李浈一眼,道:“泽远,你现在不要脸的时候是越来越不避讳了!”
李浈讪笑一声,问道:“如何?”
郑畋这才将方才与张翰见面的情形如实相告,李浈闻言点了点头,问:“台文兄觉得这张翰如何?”
郑畋想了想道:“初见其时,觉得他不过就是一名酸腐儒生罢了,但今夜见了,却又有些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李浈问。
“他心里有一团火!”郑畋略一思忖,而后答道。
“一团火”李浈仔细斟酌着这句话,而后点头笑道:“台文兄这个比方做得好!”
“泽远也看出来了?”郑畋问。
“呵呵,我倒是不如台文兄眼光毒辣,今早初次见他时只是隐隐觉得此人在演戏,而且是演技很烂的那种!”李浈不太喜欢用后世的词汇去形容今时,但有时候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词语。
郑畋虽然不太明白李浈时不时莫明奇妙蹦出来的稀罕词儿,但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只见郑畋有些不解,问道:“泽远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张翰虽是个酸腐儒生,但不是个愚蠢之人,能在藩镇中混得一席之地,虽然混得不怎么样,但多少也懂得些官场上的规矩,今早见我时,很显然他是有意试探于我!”李浈答道。
“有意试探?”
郑畋想了想后恍然大悟,紧接着笑道:“若说试探,倒不如说是考校,考校你的心胸,考校你是否真如传言那般才智过人!”
李浈闻言却是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是与严恒、老骨说话也能这么省心就好了!”
郑畋大笑道:“论看人,我可不比你差到哪里!”
“那这么说,他是诚心来投了!”郑畋紧接着又说道。
“诚心不诚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能做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节度副使,至于诚心与否”
说着,李浈站起身子,对郑畋笑道:“台文兄,你也走吧,就给我省一壶茶吧!”
郑畋:“”
“你去见他?”郑畋问。
“嗯,既然今早他考校我,今晚我便去考校他一次,如此才公平!”李浈边说边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又转身对郑畋咧嘴一笑。
“台文兄,快些去告诉赵婉别煮茶了,去晚了我就亏了!”
郑畋:“”
时近正月,幽州的天气变得愈发阴冷。
深夜,塞外的北风肆无忌惮地横扫而来,将院内的老槐树吹得呜咽作响。
如丧考妣。
尽管两床衾被在身,张翰依旧如堕冰窟,隐忍十一年,终究还是一场空。
砰砰砰
扣门之声二次响起,在这空荡荡的院内显得格外刺耳。
但张翰却丝毫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砰砰砰
再响。
张翰呆呆地瞥了房门一眼,依旧没动。
砰砰砰
三响。
“在下睡了,有事明日再说吧!”张翰的声音显得无力,也无奈。
“呵呵,看来张副使睡得并不踏实啊!”
门外之人轻声笑道。
张翰闻言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虽然仅仅半日之缘,但张翰记得这个声音。
确切地说,他记得每一个自己遇到过的声音。
并非什么天赋,而是不愿错过每一个可能错过的机会。
“李将军!?”这一次,张翰唤的是“李将军”
“有何事?”张翰自榻上弹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衫。
“怎么?张副使便让在下门外说话么?”李浈笑道。
虽然李浈什么都还没说,但张翰心中的那团火却已瞬间重新燃起。
只见张翰几步跨至门前,而后抢手将门打开,正看到李浈揣着手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
“李将军请进!”张翰满脸不解,他可以看透所有人,却唯独看不透这个脸上似乎永远挂着笑的少年。
不过弱冠而已,为何此子隐藏得竟如此之深。
张翰的脸上终于稍稍恢复了些神采,至少与方才相比要生动得多。
李浈跨门而入,不待张翰招呼便径自坐于一旁的几案之上。
张翰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头,毕竟李浈此举太过孟浪莽撞,也有些无礼。
似乎觉察到了张翰的异样,李浈笑道:“张副使,在下这双膝天生便是直的,弯不了,还望张副使莫怪才是!”
张翰闻言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李浈的双膝,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听闻李浈解释之后也便释然了许多。
毕竟,人家有病嘛。
“在下不敢,李将军请自便就好!”张翰拱手说道:“不知李将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张翰口中在问,胸中那团稍稍燃起的火,却是呼之欲出。
“张副使前来所为何事?”李浈反问,双目紧紧盯着张翰。
闻言之后,张翰顿时一滞,李浈既有此问,那么他便势必看出了什么,但究竟看出了什么?张翰依旧不敢确定。
“李将军此意何解?”张翰站在李浈面前,毕恭毕敬,完全没了初次见面时的倨傲。
“这十一年来”李浈看着张翰,“张副使过得不易啊!”
只这一句话,张翰便已是再难自抑,泪水竟是夺眶而出。
第二百七十六章 张翰
李浈静静地望着张翰,一言不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翰泪出即止,说不清是悲伤,亦或是喜悦。
“十一年了!”张翰稍显颓丧地坐于床榻之上,口中喃喃说道,似乎仅仅是说给自己听而已。
“是啊,十一年了!”张翰缓缓抬起头望着李浈,眼神中多了些释然。
“李将军想问什么?”张翰轻轻说道。
李浈微微一笑,道:“那要看张副使想说什么,想要什么?”
张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在下身已至此,还能想要什么呢?倒是李将军,以弱冠之年便已建功立业,又得陛下如此恩宠,让张某汗颜得很啊!”
张翰此言倒也非虚,不仅是张翰,怕是整个河朔三镇的人都要对李浈艳羡几分。
“呵呵,看来张副使还是不肯明言啊!”李浈笑道。
张翰垂着头陷入沉默,而后再度抬头看着李浈,目光如炬,却依旧不言不语,似乎想要从李浈的脸上寻找些什么。
而李浈的脸上依旧挂着一如以往灿烂的笑意,依旧无法捉摸,依旧耐人寻味。
或许张翰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李将军真的仅仅是弱冠之年么?”
“呵呵,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张副使是第八个问在下这个问题的人,上一个是黠戛斯的裴罗可汗,怎么?张副使信不过李某,还信不过陛下么?”李浈轻笑。
张翰闻言这才想起,今年花萼楼中秋夜宴之后,当今天子亲自为李浈行冠礼,并赐字“泽远”。
张翰轻轻点了点头,“是啊,陛下亲自为李将军行冠礼、赐表字,又如何做得了假呢,倒是张某唐突了,还望李将军莫怪!”
李浈没有再说话,到目前为止张翰依然心存戒备,说了这么多,却又什么都没说。
李浈拿起案上的一只茶盏在手中轻轻摆弄着,似乎完全没有准备开口的样子,只那么坐在案上,一言不发。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张翰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望着李浈手中的茶盏兀自发愣。
“李将军”张翰欲言又止,神色复杂,似乎内心正在经历着一番煎熬。
李浈没有说话,只是转而望着张翰,他知道张翰若不能自己冲破这道壁垒,那么即便归附了自己,日后也势必心存芥蒂。
这种事,终究还得要自己来说服自己。
“张某却是不甘!”张翰终于开口。
“我知道!”李浈答道,显然张翰已稍稍放下了些戒备。
张翰犹豫了片刻才一咬牙,而后站起身子躬身垂礼:“不知李将军可愿”
“张副使之意,李浈明白!”
不待张翰说完,李浈便打断了张翰之言,并上前亲手将其扶起,虽然李浈并不算个酸腐儒生,但他却明白一件事。
作为一个读书人,更多的时候脸面要比性命来得更重要些,而张翰却是抛开了读书人的脸面来投靠自己,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他背叛了王元逵。
“背叛”,无论有着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始终都是一个读书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背负的耻辱。
李浈适时打断了张翰之言,也使得张翰无需再去直面自己的背叛,尽管这依旧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但终归要比自己亲口说出来好受些。
“多谢李将军!”张翰自然明白李浈的意思,言语中尽带感激之情。
“浈有一问!”李浈示意张翰重新落座。
“李将军请问!”
“张副使何以觉得浈值得信任?”李浈问道,因为他很好奇张翰究竟凭什么觉得自己可托付一生,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给他想要的,毕竟连王元逵这样的人都给不了他更多东西。
更重要的是,自己皇长子的身份又并未公开。
李浈迫切地想知道这一点,因为这关乎到自己日后走的每一步,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还是隐忍低调些的好。
张翰想了想答道:“方才已说过,我已经等了十一年,我自问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机会,但却依旧一事无成,说句李将军不愿听的,将军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新的机会罢了!”
李浈闻言不禁大笑:“张副使倒也爽快,所以你才向王元逵自荐来此,所以你今日见我时才有意考校一番?”
闻言之后,张翰连连摆手道:“将军言重了,只是既要托付前程,自是少不了要对将军了解得多一些,还望将军莫怪在下无礼!”
“无妨,人之常情,那么现在看来张副使已是认可了李浈!”李浈笑道。
此时的张翰早已没了方才的拘谨,话已说明,心中也便再没了戒备之意,就连说话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张翰点了点头,却是迫不及待地说道:“李将军真的打算收了这一千精骑?”
“不知张副使意下如何?”李浈反问道。
“难道李将军就没想到过此事”
“有诈?”李浈抢先说道。
“有诈倒也不至于,只是日后极有可能让自己身处困境!”张翰说道。
“张副使是指这些人的”李浈笑了笑,才继续说道:“家?”
张翰闻言顿时不解,显然李浈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却为何又敢接收这些人呢?
“张副使还是不了解李浈啊!”李浈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说道:“这些人的军籍我要,他们的家我也要!”
张翰闻言顿时一惊,但却又迅速镇静下来,想了想后,问道:“将军可知此事之难?”
李浈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张副使也觉得此事不可为?”
张翰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又道:“看来,将军已知此事之难了!”
不待李浈说话,不料张翰却又笑道:“不过张某倒是与李将军所想的一样!”
闻言之后,李浈忽然转过身望着张翰,在此之前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之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疯了,甚至包括郑畋都毫不犹豫地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虽说严恒始终相信自己,但于他来说,根本想象不到此事的困难之处。
但此时此刻,张翰这句话却是让自己大感意外,但同时心中也顿时升起一抹希望。
张翰既出此言,那么想来其必有解决之道。
果然,不待李浈说话,张翰却是微微一笑。
第二百七十七章 贝州故城
“看来张副使自有妙计了!”李浈望着张翰,笑意愈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翰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妙计是有,只是需要将军亲自前往冀州、沧州两地一趟!”
......
河北道,魏博镇,贝州。
故城县,位于贝州东北,冀州之南,德州之西,是由南自北必经之路,历来便是过往行商落脚歇息之地,又因此地临近冀、德二州,属成德军、横海军与魏博军‘交’界之处。
既是三地‘交’汇,又为行商聚集,自然少不得一些盗匪流寇横行其间,而三镇也因此每每推诿、挣利,虽是一块‘肥’地,但终究难以得到有效治理,继而使得匪患愈发严重。
以至一些行商不得不结伙而行,倚仗人多之势以期盗匪知难而退,但此法终究非是长远之计,日久天长之后,盗匪们也学着行商的法子结伴劫掠,毕竟行商们集结起来的同时,也将各自的货物钱财一并聚集一处,倒是为盗匪们免了四处奔‘波’之苦。
即便是一些大客商雇佣的江湖游侠、青壮大汉,在这些以杀人劫掠为职业的盗匪面前也终究是螳臂当车,难以对行商们的财货起到真正的保护作用,甚至有些胆大的盗匪竟光天化日之下跑到故城县城向行商们公开索要财物。
而故城县蔚也对此无可奈何,每每出兵时,盗匪们却又各自作鸟兽散,人财无踪。
今日的故城县一如往常那般喧闹熙攘,‘操’着各地不同口音的行商们大多会在此地捎带着做上一些小生意,各取所需,或买卖、或置换,赚钱也不算多,一来求个热闹人多,二来寻些结伙上路的朋友。
故城县外,一支约莫有着二三十人的商队正在向着故城的方向缓缓前进。
“少郎君,听说这故城县可不太平,我觉得还是绕道德州吧!”
队伍中一名中年男人向身旁的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说道,男人个字不高,周身‘精’瘦,肤‘色’黝黑,倒是像极了常年在海边生活的渔民,加上其满嘴的江陵口音,很容易便能猜到这支商队从何而来。
而其身旁少年则是中等身材,虽算不上胖,但也是红光满面,体态颇丰,身着一身淡青‘色’缺胯袍,料子却是极为讲究,单看一眼便知道那是来自苏杭地区的锦绣,典型富贵人家的子弟。
少年闻言却是淡然一笑,道:“那又如何?我兄弟可是卢龙的大官,小小盗匪流寇敢拿我怎样?”
中年男人闻言后显得有些焦急,忙道:“少郎君所言极是,可您都说了,您那兄弟是卢龙的大官,这里是魏博、成德、横海‘交’界处,卢龙的胳膊再长也伸不到这里啊!您随口一说,但这些盗匪还得相信才行啊!”
少年人见中年男人这副模样,当即笑道:“哈哈哈,杨叔莫急,方才我与你说笑呢,咱们一路走到这里,眼下天‘色’将晚,若此时再绕道德州的话恐怕我们只能在城外过夜了,还不如先到故城再从长计议!”
说罢之后,少年回身望了一眼身后,道:“况且咱们这还有些好手,真要碰到一两个强盗也不惧他,另外这里毕竟是河北,说有盗匪这话我信,但要说盗匪真的如杨叔说的那般猖狂,呵呵,我却是不信了!”
毕竟少年人,正是倔强时。
劝说无果,中年男人闻言之后也便不再说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伴着少年继续前行。
商队共有五辆牛车,根据车辙所压出的轨迹来看,显然这些东西具是不轻。
少年人不时回头打望着车队,脸上‘露’出的表情显得既兴奋,又期待。
这些货物中有三车是运自苏杭之地的绸缎、绢帛,河朔之地虽见惯了关外藩族皮裘骏马,但对于这些东西却是稀罕之物,价格自然也便比其他地方卖得更高一些,有时甚至高达三五倍之多。
既是巨利,便少不了这些送来运往的行商,也亏得这些行商,才让河朔之地的达官贵胄们有了一身光鲜时髦的行头。
而另外两车,一车是江陵盛产的柑橘,一车是......
少年人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称霸于江陵府的小恶霸,那个没少被某人骗了银钱的小恶霸。
说起某人,少年竟是不自觉地笑出声来,那个一贯秉承着“背黑锅你来,送死你去的”家伙,时隔半年,不知他又变成了什么样呢?
“哈哈哈,兄弟们,我刘弘来啦!”
少年不禁大笑一声,惹得身旁众人一脸懵‘逼’地侧目而视。
半柱香的功夫,商队已是能望到故城县的城‘门’了,相较于江陵府来说,故城这个地方称其“弹丸之地”也算是有些夸大其词,刘弘本不愿在这个小地方落脚,并非惧怕盗匪,而是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毕竟自己曾经也算是官宦子弟,当初跟着某人在江陵府为非作歹时,便是一县县令见了自己也得退避几分,如今虽没了官家的身份,但毕竟自己曾经也是江陵府只手遮天的人物,屈尊来了故城自然有种虎落平阳的感慨。
故城城‘门’并不大,城墙也不高,年久失修的夯土层早已被风化得残缺不全,也正因如此,那些盗匪们才能在这城内来去自如。
城‘门’两侧更没有江陵府那般戒备森严,只有两名老兵,拖着半截快入土的病躯靠着城墙眯着眼睛晒太阳,任由或人或狗、或商或匪来去进出。
待一行人进得城内,却又是一番风景,这里没有江陵府的市坊,有的只是毫无规矩章法的民房商宅,置于路边的贩夫走卒,或横在路中,或斜占着过道,将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变得更加拥挤不堪。
唯一让刘弘颇为吃惊的倒还是这里的货物,北有黠戛斯的皮‘毛’、毡帽,南有闽地的青瓷、茶叶,东有高丽野参、山珍,甚至还有即便在长安都属奇货可居的西域香料,可谓集全国特产于一地,融各族行商于一体。
单是这一点,便是江陵府也稍有不及,刘弘此番见了自然也是大开眼界。
“啧啧,此地虽小,倒是个中转买卖的好去处,怪不得这些盗匪要打这里的主意!”刘弘不禁啧啧称叹。
身旁中年男人方要接话,却突然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喊杀之声,刘弘闻声不禁向前望去,这一望之后顿时大吃一惊。
第二百七十八章 军之所属
......
成德镇,冀州,武邑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这是李浈第一次真正踏上成德镇的地界,虽说上一次在深州将整个河北道搅得天翻地覆,但至少此次之行还算是光明正大。
张翰先行一步已回到冀州向王元逵复命,李浈、严恒、徐良以及刘关五兄弟共八人于三日后抵达冀州。
不过李浈却没有直接去冀州城寻王元逵,反倒是在冀州城东北的武邑县停了下来。
毕竟此行的目的原本也并非王元逵。
武邑县在整个冀州而言位置虽算不上多么重要,但在冀州乃至整个河朔三镇百姓心中却是有着极其重要的分量。
初唐名将苏定方的祖籍便是武邑县,在贞观三年时,太宗文皇帝命李靖北伐东突厥,‘阴’山一役中,苏定方率两百‘精’骑先登陷阵,一举攻破颉利可汗牙帐,为击灭东突厥立下奇功。
高宗显庆二年时,苏定方升任行军大总管,此后征西突厥、平葱岭、夷百济、伐高句丽,先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将大唐疆域向西开拓直抵‘波’斯,向东延伸至高句丽南部。
后又历任左骁卫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封邢国公。晚年又任安集大使,助吐谷浑防御吐蕃入侵。
如此不世功勋,自是要名垂青史,而武邑县的百姓们也因邢国公苏定方而傲视河北,此后更是以尚武为本,以军功为荣,单是武邑一县,便有半数以上的青壮参军。
“将军,便是这家了!”
一行人走至一家铁匠铺前,徐良驻足望了片刻而后转身对李浈说道。
“嗯!”李浈点了点头,而后率先迈步而入。
铁匠铺并不大,只两开间而已,方一进‘门’便已闻到了一股甜腥的铁水味道,带着一丝灼热,让人有些头晕目眩,抬眼望去,周遭以及墙壁上挂着的尽是些锻造完成的农具器物。
“各位郎君,这是......”
见有人进来,一名年逾‘花’甲的老汉颠颠儿地跑了过来,见李浈等人衣着光鲜,完全不似用这些东西的人物,不免有些疑‘惑’。
老汉赤‘裸’着上身,根根可数的肋骨贴在‘胸’腔,倒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
“敢问老丈,家中可有一子从军?”不待李浈开口,徐良轻声问道。
老汉看了看徐良,而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焦黄且残缺不全的牙齿,“这位郎君,我共有三子,皆是从了军的,不知你问的是哪个?”
“王闰二,可是老丈之子?”徐良笑问。
徐良这一问,老汉不禁大笑一声道:“哈哈哈,不瞒这位郎君,正是我家二郎,说起我家二郎的名声,便是在这整个武邑县也无人能及!”
听得出,也看得出,老汉言语、神情之中尽是不加掩饰的自傲之‘色’,似有满腹之言不吐不快。
“哦?老丈不妨说说,你家二郎如何了得?”此时李浈倒是来了兴趣。
老汉闻言自是满心欢喜,“各位郎君暂且坐着,听老汉慢慢说来!”
随即抻过两张满布尘土的几案,而后抓起一件破烂衣衫正要掸去灰尘,却被李浈一把拦住。
李浈也不说话,只是冲老汉咧嘴笑了笑,而后也不管几案如何破败肮脏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没那么多讲究,这样坐着舒坦!”李浈对老汉笑道。
一旁的严恒、徐良二人见状也如李浈一般坐了下去,而刘关五人则依旧在‘门’外站定,虽是再寻常不过的铁匠铺,却也依旧如临大敌一般不敢有丝毫放松。
老汉见状也随即一愣,心中暗自腹诽,不禁为李浈三人身上的那件袍子感到有些惋惜。
但惋惜之余,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而来的亲近之感,虽双方身价相差悬殊,但老汉竟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呵呵,几位少郎君,不瞒您说,若是放在以往,原本我们这种出身是根本上不了马的,单是置办那身行头便是把我这老骨头卖了也换不回一只马镫的,更何况那身铁甲、那把横刀,啧啧,没个几百贯可买不来这些家伙!”
老汉说着,神‘色’不由逐渐黯淡下来。
骑兵,无论放在那个朝代,都是富贵人家的特权,毕竟在此之前,从军之后的一应用物都需自备,甚至包括甲具、武器、马匹,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这些东西即便穷其一生也无法得之一二。
“自开元十一年,玄宗皇帝改府兵为募兵,虽说贫苦出身做骑兵的还是少之又少,但至少对我们来说便多了条路!”老汉说着咧嘴笑了笑,而后继续说道:“我家二郎也争气,先是在王使君麾下做步卒,后又做了牙兵,最后不成想竟被调去做了骑兵,而且还不用自己出一文钱!便是城里的那些士绅的儿子都没这样的本事!”
说到这里,老汉脸上的皱纹已是聚成一团,无法掩饰的欣喜之情无以言表。
“那老丈可是生养了个好儿子!那二郎如今在何处?”李浈笑问。
老汉闻言更是不假思索地笑道:“前阵子深州兵‘乱’,便去了深州,然后幽州那边又来了藩贼,便跟着卢龙镇一个叫什么李正的去了关外讨藩,到现在也没回来,不过前几日托人捎了口信,说是暂时在李正将军那里做休整!”
“李......正?”严恒诧异地看了看李浈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而后又看了看老汉,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李浈,幽州行军司马,李将军!”徐良笑着纠正道。
“对对,就是李浈!”老汉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咧嘴笑道。
话刚说完,老汉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当即一脸警惕地问道:“三位郎君,到底是做什么的?问这些又做什么?”
“呵呵,老丈莫慌,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老丈觉得这李浈如何?”李浈一脸和煦地笑问。
“老汉也没见过这李正将军,不过此次出关讨藩立了大功,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
老汉说罢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当即又道:“这样的人物我们又怎是我们这些小民能胡‘乱’议论的!”
“是李浈!”李浈再次纠正道。
“对,就是李浈!”
显然,老丈改正得也很积极。
“那若是让二郎日后跟随李浈建功立业,老丈可愿意?”李浈又问。
老汉闻言当即一拍大‘腿’,笑道:“那感情好,前几日二郎出关讨藩立了大功,成德军数万人,却也只调了一千‘精’骑出关,我家二郎便是其中之一,啧啧,这样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啧啧,这本事可太牛‘逼’了!”李浈不禁伸出拇指赞叹道。
“牛......啥?”老汉一脸疑‘惑’‘逼’地望着正在自我陶醉的李浈。
“严恒兄弟,啥个意思?”徐良凑到严恒耳畔低声问道。
严恒却是一脸懵‘逼’地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这词儿......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哈哈哈,那敢问老丈,二郎年俸多少才好?”李浈大笑。
老汉想了想道:“以前二郎的年俸是十贯,除了他的一应用度之外,能给我老汉剩回来五贯,二郎孝顺,都看着军功好,但这从军过得可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要命活儿,别人都‘花’**贯,我家二郎却只‘花’五贯,我知道他不易,这钱我都给他攒着,日后回来置办些东西,也好讨个好婆娘!”
“哦,那老丈觉得若是年俸三十贯,可够用?”李浈问。
“多......多少?”老汉显然觉得自己听错了。
“每年三十贯!”李浈伸出三根手指,笑道。
“三十......贯?!”老汉闻言险些瘫在地上。
“对,三十贯,而且免除那些杂七杂八的税前,徭役自然也不用去,另外若是老丈肯去卢龙的话,还有几亩的田产,虽说不多,但......”
李浈话还不曾说完,老汉听得已是两眼放光,生怕自己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不得不背靠着墙根,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
“老丈......”李浈见状不无担忧地问道。
“不妨事,不妨事!”老汉颤颤巍巍地走到一口水缸前,舀了一瓢凉水一口灌下。
而后一抹嘴转身对李浈轻声问道:“或许老汉不该多问,但话已至此,老汉还是想问个明白,几位少郎君究竟是何人?”
李浈闻言微微一笑,一旁的徐良‘插’话道:“老丈,这位便是李浈,李将军!”
“谁?”老汉‘揉’了‘揉’眼睛,又使劲掏了掏耳朵,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浈。
“李浈,李将军!”徐良大笑。
“你......你便是那个李......李正,李将军?!”老汉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骇然之‘色’。
李浈点了点头,笑道:“李浈,是李浈!”
“啊?!”老汉顿时惊呼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说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李正将军......”
不待老汉说完,李浈上前将老汉一把搀起,笑道:“二郎忠心为国,这都是他应得的!只是不知老丈可愿意让二郎追随于我?”
“愿......愿意,遇到将军,这是二郎他前生修来的福分,我老汉哪还敢说二话!”老汉受宠若惊似地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若是老丈愿意去卢龙的话,七日后在瀛洲自有人接应,若是不愿去的话,也不打紧,我每月遣人来送些银钱,不光是老丈,此前所有随我出关的一千儿郎皆是如此!”
李浈稍稍一顿,将老丈扶着站定,自己后退三步,紧接着冲老汉缓缓躬身。
“这......这如何使得?”老汉正要去扶,却只见李浈笑道:“老丈应得的,自家的儿郎为国浴血杀敌,大唐又怎能怠慢他们的至亲家人!”
话音方落,李浈冲严恒使了个眼‘色’,只见严恒上前自怀中取出一块银饼放于案上。
“这枚银饼老丈收着,日后可去瀛洲官衙换兑铜钱!”
说罢之后,李浈转身而出,却不曾看到老汉脸庞那两行浑浊的老泪。
“将军,这成德的一千‘精’骑,我们如何都看得过来?”徐良出‘门’后不免有些担忧地稳定。
“谁说我们要都看一遍的?”李浈笑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客自幽州来
......
贝州,故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都说商贾最是无情人,显然刘弘还算不得是一名真正的商人。
因为他还做不到无情。
当他看到那三五大汉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撕扯那‘女’子时,当他看到周遭所有人都双眼放光地盯着‘女’子身体的某处时。
刘弘忍不了。
刘弘记得当年在江陵府时,某人便是这个样子,虽做尽了坏事,但那坏事却又都不是坏事,他甚至不允许自己看到有人做坏事。
坏人中的好人,好人里的坏人。
刘弘清楚地记得某人在说这句话时,正在指使严恒暴揍几名偷了卖汤饼婆婆银钱的泼皮。
偷了十文钱,某人让严恒生生把那几个泼皮的‘腿’打断了。
所以今日,刘弘不顾阻地拦站了出来,颇有某人当年的风姿。
然后,‘女’子安全了。
再然后,刘弘被带走了。
刘弘临走前对杨叔说了四个字。
幽州李浈。
也幸亏杨叔不傻,否则真若直奔幽州寻那个叫做李浈的人,待再回来时,只怕是连刘弘的尸首都找不到了。
仓惶之下的杨九章直奔县衙,却被县蔚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县蔚说:“这伙人原籍在冀州,平日里都是来贝州抢掠一番后便逃回冀州,冀州属成德镇,我们是魏博镇,咱们无权越界抓人啊!”
无奈之下的杨九章便又去了冀州,可诺大的冀州,他根本不知要报哪个衙‘门’,要寻哪个强盗。
“杨叔可去冀州城报节度使衙‘门’!”
旁人的主意很馊,但如此情形下的杨九章除此之外便也别无他法。
杨九章将旁人安顿在故城后,便买了匹快马直奔冀州,待到了节度使衙‘门’前,杨九章还一句话都不曾说,便直接被王元逵的牙兵给踹了出来。
结果不出意料,堂堂一镇节度,总揽诸州军政大权,岂是你这等小民说见便见的?
这一次,杨九章彻底绝望了,少主人被贼人掳了去,若是有个好歹断然无法向郎君‘交’代。
更何况少主人又是郎君独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刘家也就离三长两短不远了。
杨九章坐在节度使衙‘门’对面嚎啕大哭,牙兵见状也没了脾气,又架着杨九章走远了几丈,但杨九章的声音也变得更大些,总之是那种只要进出节度使衙‘门’便一定能听到的那种音量。
王元逵自然不知道在自己衙‘门’不远处正有个伤心的老人嚎啕大哭。
因为他此时正在见客,当然,即便不见客,他也不大可能知道。
客自幽州来。
这是王元逵第二次见李浈,但却像极了一对许久不见的故友。
二人年龄虽相差悬殊,但这却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流,王元逵所谈所论,李浈总能‘插’得上话;而李浈所问所答,王元逵也总是频频称赞。
但李浈就是闭口不谈军籍之事,而王元逵也绝口不论易州归属之事,听得严恒在旁已是昏昏‘欲’睡。
时过半晌,已近黄昏,王元逵笑道:“我与贤侄相谈甚欢,今夜便与我同饮几杯如何?”
严恒打了一个‘激’灵,醒了。
李浈看了看徐良,笑道:“小侄可否带三个人?”
王元逵笑着点了点头,虽笑容满面,但却意味深长。
待回到西厢房之后,徐良不免有些忐忑,虽说王元逵已将军籍‘交’接,毕竟他曾经也是成德军的人,如此毫不避讳地跟着李浈,恐王元逵心生不满。
“不满又能怎样?”李浈笑问。
“他还能杀了你不成?”李浈又道。
“当然,他若杀你,我也拦不住!”李浈继续说道。
徐良:“......”
“放心,他若杀你,俺日后定替你报仇!”严恒一如以往般地讪笑着。
“走吧!”
李浈说着,转身出‘门’。
“去哪里?”严恒问。
“今晚赴宴,我可不想就这么两手空空地站在王元逵面前!”
......
三人在前,刘关五兄弟在后,一行人自侧‘门’而出,也不耽搁,直奔市坊而去。
“哪里有人哭?”徐良侧耳倾听,讶异道。
“好像哭丧一样,真丧气!”严恒摆手,有些厌烦。
“伤心人,自有伤心事!”李浈看了一眼哭声传来的方向,摇了摇头叹道。
“要不要去看看!”严恒说道。
李浈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罢了,世间伤心人太多,管不过来的!”
市坊在城西,节度使衙‘门’在城东,若去市坊必经衙‘门’正‘门’。
哭声依旧,惹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而视,见是一衣着光鲜的‘花’甲老者,不免暗自揣测,但却又猜不出个所以然。
自有好事者上前相问,一问才知,原来是老者的亲人被贼人掳了去,无奈之下才到这节度使衙‘门’报官。
来节度使衙‘门’报官,又在衙‘门’对面嚎啕大哭,这在冀州城还是头一遭听说,是以顷刻之间便是全城尽知,但却又将此当做了茶余饭后的闲趣逸闻。
毕竟都是老百姓,即便想帮忙也没那个能力。
“这老汉哭得倒是真伤心!”严恒不免摇头轻叹。
这若放在了江陵府,不需李浈多说,严恒便第一个冲过去了,但此地终究是冀州,严恒虽然有心,但却也无力。
望着老人周遭围着水泄不通的百姓,李浈无奈说道:“世人皆爱看热闹,尤其喜欢看别人的不幸,似乎如此心中便能稍稍觉得安慰些,这......”
“是病!”李浈说着,不由想起自己前世,自己曾经遭受的所有不幸,对于旁人而言也不过都是酒足饭饱之后的谈资罢了。
正如眼下的这位老者,他的不幸没人能够理解。
犹豫再三,李浈终究还是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老丈,何事伤心至此?又为何在这节度使衙‘门’哭泣?”李浈蹲下身子,轻声问道。
“你可是这官‘门’里的?”杨九章止住哭泣,抬头看了一眼李浈等人。
毕竟自己之所以在这里哭,便是希望能遇到管事人。
“不是!”李浈摇了摇头。
杨九章顿时有些失望,“那我与你说了也没用,快闪开些,我要等这里的官人!”
“可我认识这‘门’里之人!”李浈紧接着说道。
“真的?”杨九章突然一把抓住李浈的手,吓得刘关险些拔刀。
“真的!只是不知老丈有何冤屈?”李浈又问,同时右手握住杨九章的手,轻轻拍了拍。
杨九章闻言后忙将事情前因后果详细讲述一遍,而后哭诉道:“我家少郎君被贼人所掳,官家若是不管,那少郎君岂不是要命丧于此了?!这世间的好人没得好报,却让贼人逍遥自在,公理何在?天理何在?!”
杨九章在说这番话时特意提高、拉长了声音,以至于听上去悲怆莫名,倒让衙‘门’口的牙兵有些愧‘色’。
周遭百姓也不免纷纷出言相慰,同时做义愤填膺状指责贼人可恨。
听完之后,李浈回头看了看严恒。
“大郎,江陵府人士,与咱是同乡,这个忙你得帮!”不待李浈说话,严恒抢先说道。
“几位少郎君也是江陵府人士?”杨九章似乎看到了些希望。
李浈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严恒,对杨九章说道:“这位乃是荆南都知兵马使,严将军之子,老丈可认得?”
严恒‘挺’了‘挺’‘胸’,站得笔直。
杨九章歪着脑袋看了看严恒,而后摇了摇头,道:“老朽祖籍江陵,却是在江州长大,半年前才回到江陵府,做了刘家的总管,我家郎君被贬谪前乃是江陵府法曹参军,不知少郎君可认得?”
“刘法曹?”
李浈与严恒同时惊呼一声。
“可是刘正,刘法曹?”李浈紧接着问道,心中生出一股不祥之兆。
“正是,正是!”杨九章欣喜地点了点头。
“那你家少郎君可是叫......刘弘?”严恒一把将杨九章扶了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正是刘弘!”杨九章就这么被严恒拎着,更被严恒如此模样吓得不轻。
“刘弘!”李浈起身,面目含笑。
这是徐良第二次看见李浈脸上这种略带着怪异的笑,第一次是在渤海国杀阿荣太时。
“刘弘现在何处?”严恒失声问道。
杨九章闻言面‘露’难‘色’,摇头道:“老朽若是知道也便不用到这里来了,不过那故城县蔚说是冀州的贼人!”
李浈点了点头,示意严恒放开杨九章。
“老丈,你暂且在此处歇息,此事‘交’给我!”李浈说道。
而后又对徐良说道:“徐将军,烦劳你为老丈寻一个周全些的客舍!”
“两位少郎君,你们认得我家少郎君?”杨九章有些不放心。
“认得!”李浈应道:“他还欠我几贯钱!”
杨九章还想再问,却已被徐良引开。
“刘三郎,你去寻张翰,冀州我不熟,地点他选,但要隐秘不可暴‘露’!”
“刘关,你去城内打听一下,银钱不计,越详细越好!”
“赵郎,你速回幽州调兵,而后在瀛洲等我消息!”
“调多少兵马?可还知会使君?”赵郎问道,毕竟用兵之事还需张仲武发话。
“就调那三千‘精’骑,无需知会使君,但要知会方进与李将军!”李浈说道。
如今的张仲武旧伤复发,已是无力监管军政,所以便将军政大权‘交’与了张直方与李茂勋二人,也便是说,这两个人如今才是卢龙真正的掌权者。
“速去!”李浈话音方落,三人转身各自朝着三个方向疾驰而去。
“那......那我们做什么?”严恒焦急地问。
“去见王元逵!”
第二百八十章 伸手便是天
当李浈重新出现在王元逵面前时,王元逵显得有些意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怎么?开宴还有些时辰,贤侄倒是等不及了?”王元逵笑道。
“小侄有一事,还望世叔解‘惑’!”
李浈说话很少这么直截了当。
“何事?”
“敢问世叔,这冀州界内可有什么盗匪?”
王元逵闻言后想了想,道:“自会昌三年河南、河北的那场大旱之后,漫说这冀州,便是整个河北道、河南道,这盗匪便从未断绝过,怎么?难不成贤侄遇上了盗匪?”
李浈摇了摇头,又问:“那世叔为何不出兵剿匪?”
王元逵闻言后轻轻笑了笑,道:“有些地方的盗匪可以剿,我也的确剿了,但有些地方的盗匪不能剿,所以便没剿!”
说罢之后,王元逵看了看李浈,问:“贤侄,可明白?”
李浈沉默了片刻,王元逵言外自有深意,李浈明白,也理解。
但却无法接受。
“我相信卢龙张使君也是如此吧,又或者,贤侄还不知道,不知道也好,若是......”
“小侄想向世叔求一支兵马!”不待王元逵说完,李浈便强行打断。
闻听此言,王元逵却是一愣,而后笑道:“何用?”
“剿匪!”
“要多少?”
“五百步卒即可!”
“可以!”王元逵应得很痛快,但旋即对李浈笑了笑,道:“贤侄可知在做什么?”
李浈微微躬身,答道:“小侄自然知道!”
“哈哈哈,那便好,待贤侄需要时,直接去寻犬子绍懿便可!”王元逵大笑,笑得出人意料。
至少出乎李浈的预料。
......
自节度使衙‘门’出来之后,一脸懵‘逼’的严恒忍不住问道:“大郎,王元逵方才所言是何意?为何他竟如此痛快地答应借兵给你?”
李浈想了想,道:“若刘弘救得出来,他欠我一贯,你若想知道答案,两贯!”
“算了,就当我没问!”
严恒刚刚建立起的求知‘欲’,瞬间被李浈生生扼杀在萌芽状态。
其实对于王元逵的言外之意,李浈也只是隐隐猜到了几分,只是他懒得为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去劳神。
劳神的结果必定是费力,李浈并不想在这些事情上面费力。
“你说,刘弘会死么?”严恒问,很悲伤地问。
“不知道!”李浈答,很平静地答。
但严恒却注意到,李浈的手有些发抖,双肩也有些发抖,整个身子似乎同样在发抖。
......
“老丈,你暂且先在此委屈几日,待事情办好了我再来接你,若有什么需要便直接去寻掌柜!”
徐良将杨九章送到客舍‘交’代一番之后,转身便要离开,却被杨九章拉住袍袖。
“这位恩公,你们真的能救出我家少郎君?”杨九章追问道。
毕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人,就这么轻描淡写、无缘无故地说要帮自己救人,任谁都是无法相信的。
徐良笑了笑,道:“能不能救出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家将军说出来的话,似乎还从未食言过!”
“你家将军?哪......哪个?”杨九章突然感觉有些懵。
“便是方才与你说话的那个?那便是幽州行军司马,李将军!”
“李将军?幽州?”杨九章顿时觉得有些耳熟。
“可是叫李浈?”杨九章终于想到了刘弘口中时常念叨的那个名字。
“正是!”
“原来少郎君所说竟是真的!”杨九章显得有些‘激’动。
他乡遇故知本已难得,更何况这个故知偏偏还是自己要寻的故知。
做大官的故知。
待杨九章再想多问几句时,徐良却早已出‘门’离去。
“少郎君有救了......少郎君有救了......”望着徐良远去的方向,杨九章双手合十,遥拜不已。
......
城西,某处。
李浈望着房间四壁挂着的‘肉’干,有些无奈。
“这是舍妹住处,妹婿是屠户,脏是脏了些,但却隐秘!”张翰尴尬地笑了笑。
李浈点了点头,自顾坐下。
“张副使,对冀州盗匪知道多少?”李浈问道。
张翰闻言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自会昌三年那场大旱......”
“这个我知道了!”李浈打断张翰说话,直接说道。
这一次,张翰想了想后才缓缓说道:“其实冀州的盗匪并不在冀州作恶,正如贝州的盗匪也不在贝州作恶一样,甚至在本州时他们都是些良民,本州没有犯案,自然也便没理由去抓他们,这似乎成了这些盗匪间的某种默契,抓不绝,剿不尽!”
“嗯,这些盗匪倒也聪明,如此一来官军即便有心剿匪也无法越境抓人!”李浈点头说道。
“将军所言不错,而且我们也曾知会过魏博军,甚至在会昌五年时成德、魏博两地联合剿匪,虽抓了一些,但大部分盗匪却又跑到了德州,那是横海军的地界,我们也只得作罢!”
“那就不能再联合横海军么?”严恒‘插’话道,在他看来,事情永远是那么简单。
“唉,试过,但这一来一往的时间,这些盗匪早不知又跑到了何处!更何况......”
张翰没有继续说下去,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你倒是说完呐!”严恒有些恼怒。
他最恨别人只说一半话,但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却又都喜欢说一半,留一半。
眼下这个张翰又是这个德‘性’。
张翰摇了摇头,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更何况,有些人根本不想剿!”李浈起身,随手从身旁扯了一小块‘肉’干。
“太淡,放些盐会好些!”李浈放进嘴里,味同嚼蜡,但还是咽了下去。
“将军见谅,盐太贵了,放这上面着实有些‘浪’费,也用不起!”张翰说道。
“张副使可知冀州盗匪所在?”李浈紧接着问道,旋即又更正道:“不,那些良民所在!”
张翰闻言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知道,只是不知将军意‘欲’何为?”
“救一个人!”李浈道。
“只是救人?”张翰有些不放心。
李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对,也不对,若人活着,我便只是救人!”
稍稍一顿,李浈笑了笑,依旧是徐良见过的那诡异的笑。
“若人没了......”李浈缓缓起身走至张翰跟前,微笑。
而后逐字逐句说道:“若人没了,从此往后这冀州,甚至整个河北道,都不会再有盗匪!”
李浈虽然在笑,但张翰却依然感到深入骨髓般的寒冷,尤其是李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张翰甚至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人。
而是一把剑,一把出鞘的剑,一把杀人的剑。
“将军何时动身?”张翰向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问道。
“今夜!”
......
尽管在冀州刘关是客,但这并不妨碍他得到任何他想得到的消息,更何况是盗匪这种尽人皆知之事。
无非多‘花’些银钱而已。
刘关得到的消息很多,这也意味着所‘花’费的银钱也很多。
李浈望着刘关,像看败家子似地望着刘关,肝有些疼。
“如此说来,这些人在枣强县?”李浈问。
刘关闻言摇了摇头,道:“只是听闻枣强至故城这一路上的盗匪较其他地界还要多些,这些过往行商在这一带几乎无一幸免,不过这些人只为求财,很少伤人‘性’命!”
“而经城到南宫一带的盗匪却是凶悍些,经常闹出人命,所以这些行商们宁可自故城北上,也不愿去经城,至于德州、棣州,乃至河南道诸州,盗匪皆猖狂得很,所以山南、江南乃至淮南诸道的行商们大多都会经由贝州的故城北上!”
“呵呵,如此说来,这故城岂不是‘肥’得流油?”李浈嗤笑道。
“也不尽然,听闻这故城县尉与盗匪暗中勾结,使得近年来盗匪愈发猖狂,即便‘肥’,怕是也只‘肥’了县尉一人,这些盗匪屡剿不灭,怕是正因如此!”
刘关的思路尽管很清晰,但其看到的也仅仅是表面而已。
一个小小的县尉,伸手能遮住的地方毕竟有限。
在其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
而这个人,伸手便是天。
听刘关说完,李浈陷入沉默,似乎自己遇到的事永远都不会如表面上这么简单,江陵府如此、商州如此、长安如此、幽州如此。
李浈不得不感叹,这一路趔趄走来,自己还能活着倒也真算是个奇迹。
李浈自然动不了这个人,但河北的安稳,也许将从此开始。
“走吧!”李浈笑道。
“去哪里?”严恒问。
“去寻王绍懿,去故城,去救刘弘!”
李浈说着,同时早已迈出‘门’去。
......
王绍懿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尽管李浈在旁人的眼中同样如此。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
李浈对王绍懿的表现很满意,他自然也知道王元逵的用意,无论如何,王元逵不希望自己在成德出什么岔子,所以便让自己儿子跟着。
是监视,也是震慑。
监视自己,震慑那些所有能震慑的人,至于那些王绍懿不能震慑的,自然由李浈去震慑。
至少在成德界内,还没有王绍懿震慑不了的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 那人 那寨
冀州,枣强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石村,村子虽说隶属枣强,但距离贝州还是更近些,距离故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昏暗的屋子内,散发着一股陈年已久的霉味,让人闻了几欲作呕,刘弘已记不得在这里度过了几个日夜,他只知道自己吃了五个胡饼,但依旧还是很饿。
除刘弘之外,屋内还有三人,一瘦,一胖,一个不胖不瘦。
“我说,这位少郎君,看你衣着光鲜得很,怎么身上只带了这几个铜钱?虽说俺们兄弟几个不伤人性命,但若是你们交不出银钱,呵呵,可莫怪兄弟几个破例了!”
说话的是一名羸瘦的中年,个子不高,尖嘴猴腮,让人只看一眼便绝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都过去三日了,钱没见着,倒是赔了几个胡饼,看他这行头按理说二十贯钱不算多吧,我看十有**是没人来了,干脆将他剁了扔林子里,一了百了,只当是咱兄弟几个认倒霉白忙活这一趟!”
不胖不瘦的那中年人有些不耐烦,毕竟有耽搁这些天的功夫还不如再出去截一趟。
“不行,既然已经耽搁三天,如今只能接着等了,眼看给寨子交供奉的日子到了,再截一趟怕是时间已来不及了!”
这一次是身材略胖些的男人,虽然看上去一脸愚钝,但却是这三人中说话分量最重的。
“对对,这位壮士说得不错,还是再等等吧!”刘弘口中连连称是。
“或者还有第二种选择!”刘弘紧接着咧嘴笑道。
“嗯?快说!”
这一次,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刘弘笑道:“其实也简单,便是三位壮士先将我放了,我回去亲自去取二十贯钱送来”
“实在不行,三十贯也行,全当我交了三位这个朋友!”
“哈哈哈,你这娃子怎么尽说胡话?你哪时见过没拿到钱便先放人的?你为那小娘子出头之时怎么不先将钱交出来呢?”胖男人仰头大笑。
“你们也没要啊”刘弘喃喃自语,一脸懵逼。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人闻声顿时抄起手旁短刀,而后凑至门前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是我!”
门外声音轻声说道。
三人这才长舒一口气,而后打开门栓,只见来人是一名精壮大汉,手拿着一把剔骨尖刀,刀尖上犹淌着血迹。
这是刘弘第一次看见三人之外的陌生人,当看到那人手中的尖刀后,顿时惊呼一声。
“壮士手下”
刘弘还未说完,便被那瘦男人冲上来死死捂住了嘴。
“若不想死便闭嘴!”
刘弘闭嘴了,确切地说是男人手上那股腥臭的味道成功地让刘弘闭上了嘴。
那精壮大汉瞪了一眼刘弘,而后面色凝重地说道:“寨子来人了!”
“谁?”三人依旧异口同声。
“黑狗!”
“只他一人?”胖男人表情有些紧张。
“恩,估摸着这便要到了!”
三人神色一凛,几乎就在同时,门外脚步声再次响起。
“都给我滚出来吧!”
显然,门外的那个人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四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而后示意刘弘闭嘴,这才放下手中短刀开门走了出去。
院内一人。
五十岁上下,皮肤生得黝黑发亮,六尺身材,形瘦如狗,却偏偏蓄了一脸虬髯,看上去不伦不类有些可笑。
“再过两日便到了交供奉的日子,可备好了?”黑狗呲着牙,似乎是在笑。
“狗兄莫急,这屋里有一个,待他们赎了人也便够了!”胖些的男人也呲着牙,的确是在笑。
“大当家说了,若交不了,这贝州的地界便再没你们四个的名号了,好自为之吧!”
黑狗说罢,转身便走。
但刚迈了一步,却又退了回来,依旧呲着牙说道:“对了,大当家说,这次再多交三贯!”
“多交三贯?这这是为何?”胖男人心头一惊,赶忙问道。
“嘿嘿,你自己去问大当家!”
黑狗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四人面面相觑,目中带着一抹狠戾。
房门被狠狠踹开,刘弘心头顿时为之一颤。
故城。
故城的客舍很多,以至于杨九章带着李浈等人寻了许久才重新找到此前住下的那家。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因故城属魏博,带兵前来多有不便,所以也只带了严恒、徐良以及刘关四人。
还有小屁孩王绍懿。
“杨叔,你可回来了,官军何时去救少郎君?”
说话之人是个小童,与王绍懿差不多大小的年纪。
杨九章点了点头,道:“官军就在冀州,李将军随我前来打问些事!”
“李将军?”小童看了看李浈等人,面露疑色。
半年的时间,让李浈变得更高,也更壮了些。
虽然还是很瘦。
“哈哈哈,雀儿,怎么?不认得我了?”李浈大笑,上前使劲捏了捏小童的脸蛋儿。
“还有俺!”严恒一侧身,自李浈身后闪了出来,学着李浈那般不由分说地冲小童脸蛋儿又捏了一把。
“啊?!李严,两位少郎君,你们还活着!?”小童赶忙躬身便拜,却被李浈一把拉了起来,再抬头时早已泣不成声。
小童乳名叫雀儿,大名也叫雀儿。
雀儿自小便做了刘弘的伴读,自然对李浈与严恒再熟悉不过,此时见了二人不免泣不成声。
“谁说我们两个死了?”李浈笑道。
“我家少郎君啊!”小童揉了揉被捏得通红的脸蛋儿,抹着眼泪说道:“我家少郎君说,你们两个这么久了也不回去看他,八成是死外面了!”
“走,走,不救这憨货了!”李浈拔腿便往外走,却被小童死死拽住。
“少郎君莫走,求你们救救我家少郎君!”小童拽着李浈袍角,坐在地上哭着央求道。
严恒见状不由心中一软,对李浈嗔怪道:“大郎,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逗雀儿!”
说着,严恒将小雀儿抱起,笑道:“雀儿莫哭,我们若不救那憨货,那憨货岂不是死定了?”
雀儿闻言吓得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徐良与杨九章也不禁连连摇头,李浈狠狠在严恒身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你这憨货,劝人都不会劝!”
言归正传之后,李浈将那商队之人召集一处,这才知道自杨九章走后不久便有人前来送信,那些盗匪要求五日之内以二十贯钱来赎人。
否则
没有否则,至少这些盗匪们还没遇到过拿不出钱来的人,况且拿不出钱的人他们自然也不会去截。
“难道这盗匪的说辞自古以来便是这么统一么!”李浈暗自思忖,但悬着的一颗心却已安定了些。
五日未到,至少说明刘弘还活着。
“果真还是在枣强啊!”李浈说道,笑着,同时看了看王绍懿。
王绍懿被李浈这一看吓得一惊,虽然与李浈相处时间并不多,但王绍懿却偏偏最害怕李浈脸上的这种笑。
“阿兄莫要看我,又不关我事!”王绍懿有些委屈。
事实上也确实委屈。
王元逵的心思又岂会向一个尚未及冠的孩子说起。
“二郎,你可知这周遭有什么大的山寨?”李浈问,不过他知道王绍懿答不出来。
果然,只见王绍懿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们该去哪里找?”李浈又问,他依然知道王绍懿答不出来。
“不知道!”王绍懿很配合。
“唉”李浈轻叹一声,面露失望。
王绍懿见状后,脸色稍稍一红。
“若是大郎来的话,想必会知道吧!”李浈说得很轻,但恰恰让王绍懿能够听到。
李浈口中的大郎便是王元逵长子,王绍鼎。
王绍懿脸色更红。
“也罢,既然如此,只能另寻他法了!”李浈说着,轻轻拍了拍王绍懿的肩头。
“刘关,你去寻个当地人,一个时辰之内,我要知道这贝州、乃至冀州境内最大的山寨!”李浈转而吩咐道。
刘关领命而出。
青云寨。
位于故城东北的团山之上,山并不高,林也不深,寨子却很大。
作为冀州、贝州,乃至德州三州界内,规模几乎最大的山寨,起存在时间已有三十年之久。
要想在周遭大大小小不下百座山寨中生存下来,青云寨靠的是人多、且杂。
这其中有附近的农户、山民,甚至还有会昌灭佛时被遣散又不愿回原籍的僧众。
大部分的农户还是农户,只不过捎带着干些劫掠行商的买卖而已,平日里也各回本州务农,只是出来劫掠时会打着青云寨的名头。
毕竟若遇到了同行,一个名头很响的山寨,自然也会让对方知难而退。
这并非青云寨所独有,周遭大小山寨几乎无一例外。
只不过这些农户们每月需得向山寨交些供奉,背靠的山寨越大,所交的供奉也便越多。
就如青云寨这般的山寨,每月足足需要五贯银钱才能借用他的名头,而一些小的寨子,则两三贯即可。
冀州、贝州交界处。
李浈正在去青云寨的路上。
带着五百成德军。
还有小屁孩王绍懿。
“大郎,你如何确定刘弘便在青云寨?”严恒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冒着破财的巨大风险问道。
“不知道!”李浈答。
“那为何”
“这个问题便需要给钱了!”李浈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严恒面前晃了晃。
“我们挑最大的打,然后放出话去,那些盗匪自然便知道了!只要将青云寨灭了,他们也便该放人了!”
小屁孩王绍懿笑道,完全没注意到李浈那张铁青的脸。
第二百八十二章 要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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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绍懿也讲得很详细,甚至连李浈攻打青云寨的过程都提前向严恒预演了一遍。
“我估摸着,青云寨虽大,但也应该用不了两个时辰!”
临了,王绍懿终于做出了最后总结。
“二郎啊……”李浈的脸已是阴云密布,“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啊!”
“话已出口,自是要负责的!”王绍懿显然对自己的一番分析颇为得意,完全没注意到李浈的那张冷脸。
更没注意到在一旁频频冲自己挤眉弄眼的严恒。
“那你如何负责?”李浈问。
“阿兄说如何负责?”王绍懿答。
“唉,二郎终究还是太年轻啊!”阻拦无效之后的严恒不由仰天长叹。
李浈没说话,伸出一只手晃了晃。
“什……什么意思?”王绍懿有些不解。
“五贯!”严恒并没有看李浈一眼,但显然对李浈的价目已经了若指掌。
“五……钱?”王绍懿努力理解着李浈的套路。
“五匹绢也行,只要你方才说错了半点,便给我五贯,若你对了,我赔你五贯,如何?”
李浈的冷脸终于换做了笑脸。
王绍懿闻言一撇嘴,道:“那不行,万一阿兄有意拖上一时半刻,或者本该先攻侧门,却先攻前门,那我不是输定了!?”
闻言之后,严恒不由稍稍宽慰些,“还好这孩子不傻!”
却见李浈一摆手笑道:“若这些都算的话,那阿兄我也太欺负小孩子了!”
“那阿兄赌什么?”王绍懿又问。
李浈想了想,道:“就赌青云寨会不会还手,我说他们甚至连一支箭都不会放出!”
“青云寨虽是匪寨,但却是三州地界内最大的一个,若咱们攻他,他却不反击?”王绍懿摇了摇头,道:“我不信!”
“哈哈哈,不信就好,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李浈的心情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好,五贯便五贯,若他真的不放一支箭,那我再赔你五贯!”
王绍懿素来很有自信,在他看来,青云寨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李浈也很自信,在他看来,青云寨还是青云寨,以前是,以后也是。
“将军,这是魏博地界,我们这么贸然带兵前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徐良有些担忧,毕竟李浈前有深州之鉴,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再来一次贝州之乱。
李浈想了想,道:“徐将军所言有理,不如你去与何弘敬打个招呼,看他会不会同意我们带兵过来!”
徐良:“……”
……
当五百成德军出现在青云寨那并不算大的山门前的时候。
当李浈下马在山门前驻足观望的时候。
当王绍懿信誓旦旦地准备攻寨的时候。
青云寨原本紧闭着的山门,突然缓缓开启,使得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李浈看了王绍懿一眼,指着前方来人笑道:“你看,他就比你聪明些!”
“敢问尊下来此贵干?”
山门前站着一名大汉,四十岁上下,但却是披着僧袍,大汉的脸很糙,唯独身上的那件僧袍却很干净鲜亮。
“一个时辰后,本将率兵攻寨!”
李浈朗声笑道。
那大汉闻言一愣,看得出他很生气,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毕竟五百步卒虽不算多,以青云寨的实力应付起来倒也不惧。
但对方是官军,今日来了五百,明日或许便是五千。
“无论尊下是何人,我青云寨该给的一样没少给,今日带兵前来,总该有个理由吧!”大汉高声说道,
“半个时辰后,本将攻寨!”
李浈依旧面带微笑。
这一次,大汉双目瞬间凶光毕现,指着李浈冷笑一声,道:“既然尊下不讲情面,那我青云寨便奉陪到底!”
见状之后,王绍懿的脸上泛起浓浓的笑意,目光中带着得意,一如以往的得意。
大汉冷哼一声,转身欲回,此时只听李浈又道:“三刻之后,本将攻寨!”
“你……!”大汉显然被李浈咄咄逼人的言语彻底激怒,瞪着眼睛怒骂道:“狗官出尔反尔,青云寨岂会惧你!”
李浈闻言后不禁笑道:“看来这里还真的不那么干净啊!”
“怎么?拿了我的人,却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今日我便告诉尔等,若是放人,你青云寨要消失!若不放人,你青云寨要陪葬!”
李浈扬了扬手中横刀,冷笑着说道。
大汉闻言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看山门两侧箭楼上的盗匪,而后冲李浈遥遥叉手行礼,道:“此事我却不知,可否先待某回寨查明之后再请定夺,若真有此事,只怪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狗眼,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若是没有此事,我青云寨就当交了将军这个朋友,还望将军退兵!”
“朋友?”李浈笑了笑,道:“你还不配!其它的倒是可以允了你!”
大汉闻言面色微变,但却也不敢发作,只得一拱手,转身退回。
“阿兄,你明知道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的!”王绍懿有些不解。
“我知道,他却不知道!”李浈笑道。
王绍懿正要追问,却只见李浈冲徐良笑道:“徐将军,点齐一百人稍后随我搜寨!”
话音方落,便只见山门再度开启,那大汉依旧孤身一人,只是脸上却已挂着浓浓的笑意。
“这位将军,我这寨子里已接连数日都不曾有外人进来,这只怕是一场误会!”大汉拱手笑道。
“哦?真若如此,我须得进寨搜查一番!”李浈故作讶异。
大汉闻言想了想后,道:“搜寨可以,只是……”
“我只带一百人进去!”不待大汉说完,李浈便紧接着说道。
“好!只是若搜不出来,还请将军退兵!”
即便大汉再不情愿,但面对货真价实的官军,也不敢再有半点异议。
李浈闻言之后冲王绍懿笑道:“二郎,太年轻……太年轻啊!”
待得进入青云寨,李浈这才发现号称三州界内最大的山寨确实并非徒有虚名,山门虽小,但其内却是别有洞天。
仅那藏在暗处的箭楼便有数十座之多,这些盗匪虽然身无甲具,但手中所持却是官军所用的横刀、格弓,单单是手中的这些东西,便是寻常盗匪所无法比拟的。
山寨很大,以至于李浈怀疑这整整一座山都被青云寨给围了进来,行道两侧是有序排列建造的木屋,多有盗匪出入其间,至于来往巡视的盗匪,多以军制小队为单位穿插而行,如此一来便保证了山寨之内几乎不存在任何死角。
“将军,这青云寨……不简单!”徐良四下观察一番后对李浈说道。
李浈点了点头,道:“想来这其中定有高人坐镇!”
看得出,单是这严密的巡逻制度,若无多年领兵经验怕是难以完成。
而这样一个盗匪山寨,却为何能做到如此?
但越是如此,李浈心中反倒越踏实了许多。
一个懂得运筹帷幄的人,始终要比一个不知所谓的人更容易合作。
从始至终,李浈就没有打算真的来攻打青云寨,这一点,李浈从故城离开时便已愈发笃定。
李浈从来都不是一个按计划行事的人,他习惯于在做一件事的同时,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利益。
就如深州,李浈救了父亲和阿姊,但却得到了三千精骑;在关外,李浈搬来了黠戛斯的援兵,但却让裴罗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正如这次,他要救刘弘,但却不甘心到此为止。
他准备要的更多。
在那大汉的带领下,李浈终于见到了青云寨真正的主人。
当然,李浈原本就没打算真的去搜查寨子,因为他知道刘弘并不在此地。
“敢问这位将军贵姓?”
说话之人是一老者,五十岁出头,宽额阔面,剑眉虎目,面泛红光,发有亮色,颇显得精神矍铄,即便连步伐都比李浈要更有声势些。
身着一袭皂色缺胯袍,身披一件玄色裘绒披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间透着一股凌厉果决之气。
“免贵姓李,字泽远!”李浈笑道,冲老者微微颔首,便算是见礼了。
毕竟李浈为官,对方是匪,若以晚辈见礼的话还是有损官军威仪的。
老者也不以为然,冲李浈叉手行礼,道:“老夫田文胜,见过李将军了!”
李浈点了点头,待各自就坐之后,田文胜笑道:“呵呵,看来将军并没有搜寨的打算啊!”
“的确没有!”李浈道。
“那将军又何故编此大谎呢?”
李浈想了想道:“也不全是,我确实有位兄弟被盗匪绑了去,只是不知其身在何处!”
田文胜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将军此意老夫明白,只要此人还在这三州界内,只要他还活着,三日之内老夫定将其完好无损地送到将军手上!”
李浈却是摇了摇头,道:“三日太长,一日!”
田文胜闻言一愣,面色稍露难色,毕竟要想在一日之内找遍三州之地,决计无法做到。
李浈笑而不语,只四顾左右,就是不看田文胜一眼。
少顷,只见田文胜一咬牙,道:“也罢,既然将军亲自登门,那老夫便应了此事,明日此时,老夫给将军一个交代!”
李浈笑着点了点头,距离五日期限还有两日,明日此时想来刘弘也不致有性命之忧。
就在此时,却只见田文胜冲李浈微微一笑,道:“将军此行,怕是不止此一件事吧!”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 关注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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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也只是曾经
闻言之后,李浈笑道:“寨主果真不知?”
“或是不愿知道?”
田文胜面色微变,尽管李浈从不曾说些什么,但他却隐隐猜到了些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论什么,田文胜知道,对自己都绝不会是个好消息。
“呵呵……”田文胜的脸上旋即恢复了方才的镇静,“田某的确不知,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李浈却是不禁朗声大笑,而后缓缓起身走至窗前,透过那扇并不算大的雕花格窗,一抹夕阳自西方斜斜抛洒而入。
正打在李浈的身上。
“在下有一事,还望寨主如实告知!”李浈轻声说道。
田文胜淡然一笑,道:“将军尽可直言!”
李浈负手而立,沉默良久,将视线自窗外远处那高耸的箭楼上移开。
“青云寨自元和年间的十余人发展至今,怕是已有数千人不止,这还不算寨子之外的那些闲散庄户,这三十年朝廷围剿的匪寨不计其数,但却唯独青云寨纹丝不动!”
说到此处,李浈缓缓转身,冲田文胜微微一笑,道:“寨主可知为何?”
李浈的笑在田文胜看来是那么不可捉摸,但却偏偏让自己感觉寒彻骨髓。
田文胜陷入沉默,他不知道李浈来此的目的,但却知道李浈所问的一切,都已无须自己的答案。
李浈重新走至蒲团前缓缓坐下,他的确不需要田文胜的答案,因为当他进入青云寨的那一刻,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这些年来青云寨给了他们多少好处,我想寨主要比我清楚!”
李浈轻轻掸了掸袍角的尘土,将蹀躞带上的银鱼袋仔细摆正,而后自顾笑道:“今日寨主帮我寻人,这个情我领了,实不相瞒,我乃是陛下钦命的幽州行军司马兼侍御史!”
当田文胜看到李浈腰际挂着的银鱼袋时,面色微微一怔,而后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
有些恍惚,有些颓废,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
但所有的这一切却都不曾逃过李浈的眼睛。
“若我猜的不错,寨主想必也是军伍出身吧!”李浈之言听似无意,但却令田文胜心中为之一凛。
“你……究竟是何人?”许久之后,田文胜轻声问道,眼神中却充满悲伤。
“方才说了,在下乃是幽州行军司马兼侍御史,不过只是个六品微末小官罢了!”李浈笑道。
“卢龙军的人……”田文胜更像是喃喃自语。
“哪里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寨主能否看得清眼下的形势!”李浈说着,将蹀躞带上的银鱼袋轻轻取下,“此为陛下钦赐,我想寨主应该认得!”
“认得……怎会不认得……”说着,只见田文胜轻撩袍角,腰际现出一枚精致小巧的鱼袋。
只不过这鱼袋却是金色的。
“此为宪宗陛下钦赐!”田文胜郑重地将金鱼袋取下,而后捧于掌心,视若至宝。
显然,这一幕却是李浈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宪宗皇帝御赐的金鱼袋。
显然,这田文胜是个有故事的人。
徐良、严恒二人见状更是面露惊讶之色,不知如何是好。
“寨主……是魏博田氏的人……”
李浈轻声说道。
“不错,老夫原名田文,田布乃是家兄!”
此言一出,李浈与徐良、严恒三人不禁面面相觑,虽然隐隐猜到田文胜与魏博田氏有关,但却万万没想到其竟会是田布之弟,也便是说他的父亲乃是田弘正。
田弘正乃是宪宗元和年间成德节度使,而田布则是穆宗长庆年间魏博节度使,除李愬之外,自田承嗣至田布,田氏一族曾雄霸魏博近六十年之久,若将如今的魏博何氏比作是一棵参天巨树的话,那么魏博田氏便是一整座森林。
当然,也只是曾经。
闻言之后,李浈与徐良、严恒一并起身,向田文胜深鞠一躬,毕竟其父田弘正在宪宗时曾大义放弃藩镇割据自愿归顺朝廷,并出兵讨伐淄青、成德、淮西三镇,并继任为成德节度使,为“元和中兴”立下不世功勋。
但也正因如此,才导致其被时任成德军都知兵马使的王廷凑所杀,而王廷凑便是当今成德节度使王元逵之父。
“当年家兄乃是魏博节度使,而老夫为魏博裨将,我兄弟二人为父报仇而讨伐王廷凑出兵成德,却不料被奸贼史宪诚所害,就在此贼调任河中节度使前夜,何进滔助老夫亲手手刃此贼,终是为兄报仇,从此易名田文胜,卸甲归隐。”说到此处,田文胜竟已是老泪纵横。
而听罢之后,李浈等人此前的疑惑方始解开,田文胜原本便是魏博军中裨将,更是田氏一族嫡系,自然也对战场上的这些事了若指掌,部署这区区一个山寨又岂在话下。
李浈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忠臣名将之后如今落入这般田地,自己又何忍算计于他呢?
“那田公,又为何……”李浈没有说完,因为他不想再说下去。
而田文胜又怎会猜不到李浈的意思,只见其轻叹一声,伸手将眼中泪水抹去,缓缓说道:“如今的魏博早已不是田氏的天下,何进滔也好,何弘敬也罢,都要比老夫更适合做魏博之主!”
李浈想了想后说道:“那田公便忍心在此劫掠过往行商?这与忠愍公忠愍,田弘正谥号平生所为却是完全相悖了!”
“我这青云寨上下有三千多张嘴等着吃饭,他们有灾荒时逃至此地,有会昌年间被遣返的僧众,一无手实,二无公验,三无户籍,若不如此岂不是要让他们饿死?何况我严令下属只求财,不取命,即便劫掠些财物也只是在冀州的地界上,贝州、德州秋毫无犯,做到如此,我已是尽力了!”
闻言之后,李浈这才想起,王廷凑与田文胜有杀父之仇,而王元逵又是王廷凑之子,所以田文胜才如此仇视成德军。
想到此处,李浈不由暗自庆幸没有将王绍懿带进寨子,若是被田文胜知道王绍懿身份的话,想必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毕竟杀父之仇,虽说与王绍懿无关,但他姓“王”,更是王廷凑之孙,对田文胜来说,这便够了。
见李浈默不作声,田文胜紧接着说道:“该说的老夫都已经说了,现在该将军说了!”
李浈笑了笑,道:“其实在下来此的意思,田公想必已经猜到一二了,河北匪患日渐深重,我不管这其中与多少朝廷官员牵扯,但……”
李浈微微一顿,而后又道:“陛下不希望河北乱,军不能乱,民更不能乱,所以……”
李浈没有说下去,但田文胜却明白了李浈的意思。
“在下是陛下钦命的幽州行军司马,在寨子外的是成德军,如今却在魏博的地界上,还望田公好自为之!”李浈接着说道。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今日之行在下原本的确是准备攻寨的,即便你们交了人,青云寨也没打算留着,但纵有千般筹划,却万万不曾料到您竟是忠愍公之后,只凭这一点,我便不会,也不能将事情做绝!”
李浈终究还是说了谎,因为事到如今已不仅仅是自己的利益问题,更关乎到田文胜的安危问题,河北匪患迟早都要解决,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皇帝老爹说过:河北不能乱!
只要皇帝老爹的一道旨意下来,诸如剿匪这样的事,无论王元逵也好,何弘敬也罢,想必都很乐意以此微薄之力来讨朝廷的欢心。
田氏功勋之后,绝不能忘于朝廷之手。
田文胜自然明白李浈的意思,卢龙的将,成德的兵,魏博的地界,既然这三者联系到了一起,事情已是一目了然。
朝廷终于着手剿匪了。
此时只见李浈微微一笑,道:“当然,河北匪患郁积数十年之久,也绝非朝夕之功便能彻底清除,但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青云寨这些年做得太大了!”
田文胜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但世事本就如此,朝廷容得了你一时,不可能容得了你一世。
而对于魏博军的这些官员来说,当自己尚有利益可取时,他们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当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时。
自己便是那颗弃子。
不论你的山寨有多大,都依旧无法与朝廷抗衡。
“唉……在老夫做了寨主那一天,便知道迟早都会有今日这一步,老夫为军十数载,走至今日终究没有脸面去面对父兄之灵!”田文胜仰天长叹,语气有些颓丧。
“老夫一人生死事小,只是我这寨子三千余人的生计却没了着落,老夫在时尚能加以约束不致生出事端,若老夫一走,只恐生乱啊!”
田文胜望着李浈说道,眼神中有些担忧,又有些恳求。
李浈明白田文胜的意思,这三千人皆是流民,所在原籍只怕是早已被销了户,没有户籍,在大唐可谓寸步难行。
由此一来,这些人必然继续落草危害一方。
但李浈等的便是田文胜这番话,只见其沉默片刻之后,抬头望着田文胜,缓缓说道:“田公若是信我,我倒有一两全其美之法!”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只求财
田文胜看了看李浈,却没有马上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被田文胜盯了许久,李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田公还是不信我!”
“你让老夫如何信你?!”
此时的田文胜似乎恢复了原本的镇静,变得警惕,也变得多疑。
李浈想了想后,面露微笑地说道:“在下的确没有办法让您相信,但田公以为还有其它选择么?”
“你在威胁老夫?”田文胜面带愠怒。
“呵呵,威胁不敢,但这却是唯一一条将这青云寨引入正途的法子!”
“引入正途?!”田文胜愈发狐疑。
“不错,正途!”李浈答得很干脆,也很自信。
“正途……”田文胜轻声说着,而后身子向后轻轻倚在凭几之上,显得若有所思。
李浈不再去看田文胜,再度起身走至窗前。
窗外的夕阳已经落尽,一股冷风隐隐袭来,自那镂空的窗格透入屋内,使得那处变得不再温暖。
李浈负手而立,这是他喜欢的姿势,因为他觉得只有这个姿势才能让自己显得更神秘,也更自信。
最重要的是,这个姿势的确很牛逼。
李浈没有去打扰田文胜,因为他明白,此时的田文胜需要安静。
有时,
适当的缄默不语比滔滔不绝更容易触动人心。
突如其来的安静倒让徐良与严恒有些不自在,虽然他们对李浈的计划依旧一无所知,但他们相信,李浈一定能够得到他想要的。
只是田文胜与李浈互有默契的安静,让他们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尽管他们看上去的确是个局外人。
身处其间,难免会被某些东西蒙了双眼,看得不会那么清楚,想得不会那么周全。
正如田文胜。
又或者他牵挂的东西太多,有太多的放不下,所以一向沉稳果决的他,在此时突然变得犹豫不决。
引入正途自然是好的,但仅凭其一面之词,自己如何能相信眼前这个少年?
又或者,这从头到尾都只是朝廷的一个圈套?
但若不如此,正如这少年所说,朝廷终究有一日会腾出手来整顿河北,宪宗、穆宗、文宗、武宗没有做到的事情,或许当今天子能够做到呢?
田文胜不敢用寨子去赌一场未知。
“你……”
仿佛过了一季那么久,田文胜终于开口,“你究竟想要什么?”
田文胜突然想起,自己从始至终都在被这少年牵着鼻子走,而自己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闻言之后,李浈轻轻转身,冲田文胜露出一抹浓浓的笑意。
“我若说无所求的话,想必田公无法相信吧!”李浈笑道。
田文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求财!”李浈笑道。
“求财?!”
……
既然身为冀州、贝州、德州界内最大的山寨,那自然便有些常人乃至官军所不能及的本事。
没有人知道青云寨依靠什么能够在一日之内将消息传遍三州,更没有人知道青云寨有什么本事能让三州界内所有的盗匪们如此战战兢兢。
总之,一日之内三州界内大小百余座山寨,都在向青云寨努力证明着自己的清白和无辜。
在这一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却让这些横行无忌的盗匪们尤恐避之不及。
这个名字叫“刘弘”。
一个让成德军不惜兴师动众围攻青云寨的名字
一个让青云寨以最严厉的措辞以及最残酷的手段去寻找的名字。
这一日,青云寨如发了疯般地横扫三州大地。
拒不搜寨者,杀!
胆敢反抗者,杀!
不听调遣者,杀!
有意拖延者,杀!
没有人知道青云寨究竟面临着多么大的压力才会做出如此横行暴虐之事。
人们只知道,这一天,在三州的土地上至少有十余座山寨被连根拔起,寸草不生。
同时,人们也看清了一件事,无论是当地县尉,还是辖区守捉,甚至魏博节度使何弘敬本人,对青云寨之事竟是不闻不问。
在魏博军的眼中,这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
即便连原本跨界行事的成德军,都似乎从未来过一般。
这一天,魏博军静得出奇,甚至连日常的操演都莫名其妙地取消了。
而直到此时,人们才知道青云寨的可怕,才知道田文胜的可怕。
但人们却无从知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一名年仅16岁的少年。
总之,在被困了整整四日之后,刘弘终于重见了天日。
是被青云寨众匪抬出来的。
并非是刘弘走不了,而是他不想走路。
至于那三名盗匪,没有人在乎他们活不活,正如没人在乎他们死不死一样。
毕竟,连他们所依附的山寨都没了。
当刘弘看到李浈与严恒二人时。
他笑了,也哭了。
“别走了!”李浈笑道。
“走,当然得走,我得赚钱啊!”刘弘一撇嘴说道。
“帮我,能让你赚到更多的钱!”李浈说。
“好!”
刘弘没有追问,答应得很爽快。
因为他信李浈。
从小就信,以后还会信,没有理由的相信。
……
成德镇,冀州。
这是李浈第一次看到王元逵脸上的犹豫不决。
与田文胜的犹豫不决如出一辙。
李浈笑了,依旧缄默。
正如在青云寨如出一辙的缄默不语。
“贤侄的意思是,为这些过往行商提供保护?”王元逵双眉紧皱。
在这样一个重士轻商的时代里,为商人提供保护无异于自贬身份。
“我求财,他们求个周全,各取所需!”李浈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相信王元逵能想得明白,正如田文胜能想明白一样。
王元逵再度陷入沉默。
但旋即又问:“那我每年得多少?何弘敬得多少?你们卢龙又得多少?”
在任何时候,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世上就没有撼动不了的操守。
李浈笑了笑,而后伸出五根手指,而后翻了一翻。
“每年一万贯?”王元逵的眼神中似乎闪着一团火。
李浈摇了摇头,笑道:“十万贯!”
“十……十万……贯?”王元逵惊得几乎昂身而起。
“不错,世叔每年十万贯,至于别人得多少,还望世叔见谅,小侄不能多言!”李浈点了点头答道。
李浈相信,仅凭大唐如今的生活水准,每年十万贯银钱足够装备一支两千人的骑兵了。
王元逵给了自己一千兵马,而现在自己还了他装备两千兵马的银钱,李浈相信这个买卖没有人会拒绝。
王元逵自然不会拒绝,正如他从没有拒绝过李浈一样。
“答应你也可以……”
身为一镇节度,王元逵自是不愿失了身份,只见其看了看一旁的王绍鼎,对李浈说道:“我却有个条件!”
“我答应!”李浈直截了当地应承了下来。
“可我还什么都没说!”王元逵有些讶异。
“无论世叔什么条件,晚辈自然不敢拒绝!”李浈笑道。
“哈哈哈,贤侄这份心思,放眼整个大唐,怕是只有那个人能比了!”
王元逵说着,向长安的方向遥遥一拜。
他指的自然是李忱。
“前几日前去贝州,绍懿对贤侄颇为仰慕,既然如此,那便让绍懿跟着你吧!”王元逵笑着,而后冲一脸兴奋的王绍懿使了个颜色。
王绍懿心领神会,当即冲李浈躬身一拜,笑道:“阿兄可莫要嫌弃我才是!”
李浈随即一脸嫌弃地白了王绍懿一眼,道:“世叔的面子自是不能驳了,但你欠我的十贯钱也不能抹了去,来吧!”
李浈冲王绍懿一摊手。
“干嘛?”王绍懿一脸懵逼。
“还钱啊!”
李浈虽然在笑,但他却没有在说笑,紧接着又冲王元逵说道:“世叔,绍懿跟着我可以,但这每日的吃喝用度、惹祸破财,总需得有个说法吧!”
王元逵:“……”
……
待李浈离去之后,王绍鼎面带疑色,想要开口,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想问什么便问!”王元逵瞥了一眼王绍鼎说道。
对于这两个儿子,若说没有偏爱那是敷衍之辞,王绍鼎固执而欲念深重,王绍懿灵活而头脑聪慧。
王元逵自然喜欢王绍懿更多些。
“阿耶为何屡屡相信这个李浈?”王绍鼎问道,言语中略带不满。
“因为他能给我们的永远比我们给他的要多!”
“那阿耶就不怕他另有所图?”王绍鼎又问。
“那又如何?”王元逵反问,“即便他另有所图,只要他能给我们想要的,这边够了!”
不待王绍鼎说话,王元逵再度说道:“这一点,你还是要跟二郎学学,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方才是正道!”
王绍鼎闻言顿时语塞,忙点头称是,但却无法掩饰他眼中流露出的浓浓不满。
……
冀州之行,让李浈收获颇丰,这是意料之外的事,但却也在意料之中。
李浈已经习惯了随机应变,习惯了将坏事变成好事,或者将好事变成坏事。
刘弘将商队交给杨九章继续北上幽州,毕竟有些东西只有在那里才能卖出几倍的高价。
而刘弘则跟着李浈直奔魏州。
因为那里住着一个人:魏博节度使,何弘敬。
想要自己的赚钱计划得以实施,必须要打通这其中的所有重要关节。
而何弘敬便是其中重中之重。
第二百八十五章 态度很重要
魏博镇,于河北道南部,领魏州、贝州、博州、相州、卫州、澶州六州之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代宗广德元年立镇至今,已有八十三年之久。
而魏州,位于贝州以南,为魏博镇治所之地。
若说河朔三镇中战力最强,自当属长期与关外诸藩担任戍边之重任的卢龙镇。
而财力最强,又有成德镇为首。
至于魏博镇,战力不及卢龙,财力又不及成德,但却是河朔三镇之首。
究其原因除首任节度使田成嗣一生尽忠大唐深得君心之外,最重要、也是最不可忽略的原因便是,魏博镇兵力最多。
卢龙可战之兵于七万左右,成德为五万左右。
而魏博,控弦十万。
虽说此时三镇都有不同程度私募兵马的情形出现,但至少在朝廷在册的兵力中,魏博为三镇之最。
所以也便是说,仅仅河朔三镇的兵力至少在二十万以上,加上三镇中私募之兵,应能达三十万以上。
而这,也便是大唐历代皇帝对河朔颇为忌惮的原因之一。
三十万雄兵,这是一支随时随地都足以颠覆国家社稷的庞大力量,没有哪位国君敢于小觑这支力量。
对于河朔三镇的每一项政策,都必将让之前以及以后的所有大唐天子不得不慎之又慎。
河北安则大唐安,河北乱则大唐乱。
这句话是李忱说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河北不容乱,但若是河北有一天真的再乱了,没有人怀疑以当今天子的行事作风会不会以倾国之力去赌上一把输赢。
所以无论河北对于大唐,亦或是大唐对于河北,都须得小心翼翼、履冰临渊。
但恰恰也正因如此,无论是李承业也好,李浈也罢,甚至包括高骈、郑畋在内,都不得不让所有人更为重视。
因为这是李忱的态度,对河北的态度。
而河朔三镇对于李承业等人的态度,也便等于是对李忱的态度,对大唐的态度。
尽管何弘敬对李浈所为早有耳闻,但以自己堂堂节度使的身份去见一个六品幽州司马,心中仍是并不情愿。
虽然不情愿,但该见却还是要见的,因为他是李浈,是李忱钦命的人。
魏州城,何府。
何弘敬没有在节度使衙门见李浈而是安排在了自己府中,无论对于任何人来说,至少都已做足了态度。
态度很重要。
但当何弘敬真的看到李浈时,仍是有些出乎意料。
“你便是李浈?”何弘敬有些惊讶。
“回使君的话,下官便是李浈!”
李浈很恭敬。
这也是态度。
何弘敬四十岁出头,身材略瘦,身着一袭紫色缺胯袍,脚蹬皂靴,尤其腰间那枚紫金鱼袋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皮肤看上去倒比李浈还要白一些,加之略为精致的眉眼和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优雅,让人感觉更容易亲近些。
比之张仲武的粗犷、王元逵的精明,何弘敬更具一种儒将风度,这让李浈天生便对其有种好感。
何弘敬点了点头,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早便听闻李浈胆大妄为,今日一见倒还真是如此!”何弘敬笑道,同时一伸手示意李浈入座。
李浈闻言应道:“胆大妄为不敢,至少是不敢在您这里妄为的!”
“不敢?青云寨一事又做何解?你带着五百成德兵马私入贝州又做何解?”何弘敬这次没有笑。
李浈却是笑道:“下官此次便是来向您赔罪的!”
“赔罪?既然你已经见过了田公,那么想必也知道我与田家的关系,单凭这个,那日本使便能将你永远留在贝州!”何弘敬端起茶盏,细抿一口。
“这茶不错!”何弘敬并没有让李浈立刻回答,而是指了指李浈面前案几上的茶盏笑道。
李浈回礼致谢,而后端起也学着何弘敬的样子细细品茗了片刻。
“这茶是福建的!”李浈放下茶盏笑道。
“哦?你竟精通茶道?”何弘敬显得有些好奇。
“精通谈不上,只是如此好茶却偏偏糟蹋了!”
“糟蹋?何出此言?”
何弘敬爱茶,自然对茶道深有研究,即便煮茶的侍者,都是被其亲自调教一番之后才能胜任,但此时却不知李浈这句话是何含义。
“若下官猜的不错,此茶乃是今年清明产自太姥山的新茶,而且是头采,此茶产量极低,加之今年清明前后太姥山雨水较多、天气湿热,所以这头采的茶不出五十石!”
待李浈说完,何弘敬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精彩,李浈只品饮了一口,不但准确分辨出茶叶产地,甚至连当地气候都了若指掌,若非精研此道,势必不能说得如此精准。
当然,李浈爱茶,但却不爱大唐的茶,至于这些名堂,也只是听真正精研此道的李德裕说来的。
对于李浈来说,茶仅仅是一种饮品,而对于大唐人来说。
茶,也是药。
“哈哈哈,本使此生犹爱此道,但这河朔之地距离茶地千里之遥,终究难觅知音,今日听泽远这番话,倒让本使今日终于见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来来,泽远,将你所知尽可拿来说说!”
何弘敬说着豁然起身转而坐至李浈身旁,脸上的欣喜之色无以言表。
李浈闻言微微探身示敬,而后笑道:“此茶应是太姥山绿雪芽处所产,再以丹井水浇灌,头采之茶其形如针,密披白毫,熠熠生光,犹如白毫银针,世人都知如此,但却不知此茶可冲不可煮,若煮了,便彻底品饮不到此茶的绝妙之处了!”
“可冲不可煮?何解?”何弘敬不解,煮茶之道自古以来便是这么个煮法,即便是陆鸿渐所创的煎茶,也从未提及李浈口中的冲茶,自问精研此道的何弘敬自然也便来了兴趣。
李浈微微一笑,道:“下官斗胆,请向使君借些茶来,以作演练!”
何弘敬闻言当即命人取茶前来。
少倾,侍者端来一个精巧的瓷碟,大小不过方寸,通体呈淡青色,釉色通透,将碟内的银针衬得更为鲜亮。
“啧啧,白毫银针再配着越州青瓷,使君倒让下官想起一人!”李浈不禁赞道,而后用手轻轻捏起一支茶毫嗅了嗅。
“哈哈哈,可是文饶公?”何弘敬大笑。
李浈略带惊讶地点了点头,道:“使君怎知?”
只见何弘敬颇为神秘地笑了笑,而后指了指李浈手中的瓷碟,笑道:“这便是与文饶公学来的!”
李浈不由恍然大悟,只是没想到对藩镇强硬了一辈子的李德裕又怎会与何弘敬的关系如此亲密。
“我与文饶公虽没见过几次面,但却也是同道中人,从文饶公那学来了不少,记得第一次品这太姥山的茶还是在长安文饶公的府上!”何弘敬笑道。
但李浈听到最后却偏偏品出了些唏嘘。
李德裕一生忠于大唐,即便被后人诟病的党争,在李浈看来也只是正确与错误之间的矛盾,谈不上弄权,更谈不上误国。
李浈来到这个大唐,有些事能改变得了,有些事却是无法改变的。
显然何弘敬这句话的语气中带着些惋惜之意。
李浈不由怅然道:“放眼大唐,下官最敬文饶公,只是”
李浈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何弘敬轻轻抬起的手已说明了一切。
“还是说这茶!”何弘敬笑道。
李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此茶甘冽清甜,清新香甜之气犹重,若是以煮茶之法烹之势必坏其香,毁其味,而陆鸿渐所创煎茶之法,只适合老茶,新茶却是不能的,否则那烟火气同样破坏了其原本的味道!”
“原本的味道?”何弘敬虽听得一头雾水,但却也隐隐觉得李浈所言颇有些道理。
显然何弘敬平日里都以煮茶品之,所以对于李浈所说的“原本的味道”大为不解。
李浈笑了笑,道:“请使君上一壶沸水便知!”
片刻之后,沸水呈上,只见李浈捏了一小撮茶叶置于盏内,而后倒入沸水。
顿时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入,没有煮茶那般无味皆具的浓烈味道,只有最原本的茶青之气,单是闻了便让人心旷神怡。
“好好了?”何弘敬指了指案上已冲泡好的茶,满脸疑惑。
“使君稍候半刻,待茶青中的味道逸散出来后,茶汤才最是甘甜清冽!”李浈笑道。
何弘敬的目光紧紧盯着茶盏,热气升腾,清香四散,让何弘敬在大为不解的同时却又迫不及待。
“下官以为,茶道便是天道,天道便是花开花落、日升日落,所以这茶,也唯有最简单的方法才能品悟!”李浈轻轻说道,似乎生怕惊扰了这升腾的茶气。
闻言之后,何弘敬似乎陷入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倾,李浈笑道:“使君请用茶!”
何弘敬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李浈,而后轻轻端起依旧有些发烫的茶盏。
茶汤还很烫,至少李浈不会喝这么烫的茶。
“小心”李浈的“烫”字还未出口,何弘敬却早已饮了一大口,看得李浈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否因为烫的缘故,何弘敬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
“使君没烫着吧”李浈心有余悸地问道。
何弘敬许久没说话,只是端详着手的茶,若有所思。
“泽远贤侄,这法子你自己想到的?”片刻之后,何弘敬终于开口问道。
李浈点了点头,道:“只是不入流微末之论,让使君见笑了!”
何弘敬摇了摇头,道:“茶道便是天道,天道便是花开花落、日升日落,所以这茶,也唯有最简单的方法才能品悟!此言甚好,正如这茶,以沸水冲之,法子简单,但却是茶叶原本的味道!”
“好好好!”何弘敬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将剩下的茶汤一饮而尽。
“使君,这茶至少还可再冲三泡,每一泡的味道皆不相同!”李浈见何弘敬要将残茶倒掉,赶忙说道。
何弘敬闻言后又是吃了一惊,赶忙再倒入沸水,品饮之后却是不禁朗声大笑道:“哈哈哈,贤侄高论,今日倒是让我受教了!”
紧接着,只见何弘敬豁然起身,笑道:“贤侄今日便住在府中!”
李浈刚要婉拒,却只听何弘敬紧接着笑道:“住下了,一切才有的商量!”
第二百八十六章 腾出几间房来
魏州的夜,清冷而宁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有幽州的风沙漫天,更没有冀州的喧嚷嘈杂。
更像是一位悠然的老者,自顾闭门静坐,即便这气温都不似幽州、甚至关外的冬日里那般冰寒刺骨,连带着这里的人都变得随和了许多。
戌时方过,李浈已记不得冲了几泡,但案上的茶汤却依旧滚烫。
何弘敬显得意犹未尽,不时将茶盏端起深深嗅上一番,沉浸在醉人的茶香之内,似乎已忘却了李浈的存在。
连喝了三个时辰的茶,李浈有些想吐。
“在你来之前”
何弘敬终于舍得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说了三个时辰以来的第一句话。
“田公送来了一封手信!”何弘敬望着李浈,面带微笑。
李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对于这一点,他早已想到。
因为何弘敬见到自己时表现得太过镇定,也太过坦然,否则自己在贝州逼得青云寨四处杀人,何弘敬又如何能如此淡定。
田氏于何家有恩,若非田文胜当初厌倦了庙堂的话,魏博节度使的位子又怎会轮到何进滔来坐。
何进滔,便是何弘敬的父亲。
田家对魏博的影响仍在,只要田文胜愿意,何弘敬这个位子未必就能继续坐下去。
更何况何弘敬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所以田文胜的死活安危,他便不得不在乎。
“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说些什么?”何弘敬有些讶异李浈的镇静。
李浈想了想,说道:“这茶至多五泡之后便已乏味了!”
何弘敬笑了笑,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什么时候不可以说!”
李浈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何弘敬突然开口道:“我只问你一句,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是下官的意思!”李浈哑然失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和皇帝老爹扯上关系,难道让他去算计这些行商?或者告诉他官匪勾结?
何弘敬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李浈对自己的答案也很满意。
“你就不怕陛下知道此事之后迁怒于你?”何弘敬又问。
何弘敬是个谨慎的人,在没有百分之百确定安全以前,他从不会随便应承什么。
李浈闻言微微一笑,道:“知道此事的人不会说,不知道此事的人又谈何告密?”
何弘敬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笑道:“我答应你!”
“使君难道不想知道自己能获利多少?”这一次,轮到李浈有些讶异。
何弘敬指了指案上的茶,笑道:“这便够了,获利多少我并不关心,但你每月需得亲自将东西送来”
何弘敬所说的“东西”,指的是钱。
“这个下官自然不敢怠慢!”李浈会意地笑了笑。
紧接着只见何弘敬探身冲李浈神秘一笑,道:“今晚我再让你看些我私藏的好宝贝!”
“使君该歇”李浈刚开口,便只见何弘敬已对侍者吩咐下去。
仅转眼之间,只见五名侍者端着两套茶具和十几饼茶呈上前来。
“哈哈哈,泽远,这些便是我珍藏多年的好茶,今夜我们便来一一品鉴一番!”
李浈:“”
待李浈回房,已是将近子时,可怜严恒、刘弘二人眼巴巴地等了近五个时辰。
见李浈回来,却早已没了问的兴趣,也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只剩李浈。
独自抚着饱涨的肚子,边抚边吐边吐边骂边骂边抚
翌日一早,李浈匆匆别过何弘敬,拉扯着严恒、刘弘二人逃似地离开魏州。
“真不该那么草率答应何弘敬的!”李浈一想到日后每月总会有那么几天,不由得有些心有余悸。
“大郎,何弘敬对你做了什么,竟让你骂了一路!”刘弘有些不解。
李浈白了一眼刘弘,没好气地说道:“你没看到我还吐了一路么?”
“他莫不是想毒死你吧!”严恒大惊失色。
李浈不由长叹一声,道:“倒真还不如毒死我算了!”
喝酒会醉,喝茶同样会醉。
李浈醉得不轻,以至于让自己依旧看不透何弘敬。
“大郎,首先,我没钱!”
同样心有余悸的严恒想了想后说道。
“没钱不好办事啊!”李浈有些为难地说道。
“可我还没说做什么!”严恒有些不服气。
“做什么都需要钱啊!”李浈也有些不服气。
“那”严恒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松口。
“好吧,看你这么虚心求教,今日我便勉为其难一次吧!”李浈在说这话时候,突然心疼了一下。
“你究竟想做什么?”严恒赶忙问道。
刘弘闻言也凑了过来,虽然自己无条件地信任李浈,但毕竟直到此时自己还对李浈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然是赚钱了!”李浈说得理所当然。
“如何赚?”严恒追问。
李浈看了一眼严恒,而后很认真地说道:“你看,我已经免费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我没钱!”
严恒没说谎,这次出来是真的没带钱。
李浈紧接着看了看刘弘。
刘弘见状忙摆了摆手,道:“我没问!”
“唉!”李浈长叹一声,而后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
“快说快说!”不待李浈说完,严恒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李浈狠狠剜了严恒一眼,而后才缓缓说道:“其实这一路走来,想必你们也猜到了一些”
说着,李浈看了看严恒与刘弘,二人一脸懵逼地望着李浈,不知所云。
“好吧,这句话全当我没说!”
李浈很无奈,突然有些怀念与郑畋在一起的日子。
“很简单,既然河北、河南两地多有匪患,而且这匪患一时也除之不尽,那么我们何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呢”李浈说到这里,仿佛已看到了大把大把的银钱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的口袋。
“嗯,这么多的钱以后可没地方放,回去后得多腾出几间空房才行”
“大郎!”严恒一声大喊,将李浈从美梦中生生拽了回来。
李浈瞪了一眼严恒,而后重新整了整思绪,这才接着说道:“盗匪劫掠过往行商,那我们便给行商们提供保护,而他们付给我们相应的报酬,就这么简单!”
“剿匪这些事不是应该由官军来做么?”严恒不解。
“官军只剿匪,不收钱,况且这些盗匪若真这么容易剿的话,你当他们能存在这么久?”
见严恒依旧一脸懵逼,李浈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比如刘弘,他自江陵到幽州,这一路上不知要遇到多少盗匪,而我们为他提供保护,一路将他护送到幽州,而他只需要付出一定的报酬便能免于盗匪侵害,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你是官,他是商,自古官商无往来,你就不怕被御史弹劾?你就不怕陛下怪罪?”
这一次,严恒听懂了,但却有些担心。
“我不动用官军,我也不会出面,谁知道?”李浈说完,警惕地看了看严恒。
严恒赶忙连连摆手,道:“我自然不会说出去!”
“可若不动用官军,你用什么保护?你不出面,谁来?”刘弘插话道。
“所以青云寨便不会再是青云寨!至于这出面之人么”李浈看了看刘弘。
“我?”刘弘反问,一脸惊讶。
“自然是你了,严恒的父亲是官家的人,自然不能出面,你父亲如今被白敏中削了官职,又正在经商,你最合适不过了!”李浈笑道。
“你就不怕我搞砸了?”刘弘问。
“你信不信我?”李浈反问。
“自然信了!”
“那我也信你!”李浈笑道。
不待刘弘说话,严恒紧接着说道:“即便是青云寨,也只有区区三千余人,于河北、河南两道的行商来说,还是有些少啊!”
“此事”李浈看了走在前方的刘关一眼,而后说道:“记得我曾对刘关说过,让他们兄弟五人各去招募一支队伍,现在机会来了!”
想了想后,李浈又道:“青云寨的这些人我有用处,既然答应了田文胜将他们引入正途,日后便让他们入了卢龙军,只是在没找到合适的替换者之前,先让他们盯着此事,毕竟对付盗匪,他们比任何人都有经验!”
“入卢龙军?可他们连户籍都还没有!”严恒撇了撇嘴说道。
“所以此事便须得将张方进那货拉进来了,户籍之事自然不难解决!”李浈脸上泛着笑,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那”刘弘有些犹豫,但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问道:“我们能得多少利?”
“嘿嘿,终于问对了问题!”
紧接着李浈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严恒、刘弘二人闻言大惊。
“不知道你就敢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你就敢答应王元逵每年十万贯?还见了两镇节度使?”刘弘有些气急。
“我不知道,可有人知道!”李浈不慌不忙,似乎胸有成竹!
“谁?”二人异口同声。
李浈指了指刘弘。
“我?我怎么会知道?!”刘弘不解。
“你不知道,但你身边那个杨叔应该知道!”李浈道:“算账这种事我做不来,每次收多少银钱?怎么个收法?那个杨叔看上去很精明的样子,应该知道,回去让他算算就是了!”
“哦,对了,我腾出三间厢房来,应该够了吧?”李浈转而又问。
“做什么?”刘弘问。
“放钱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阿兄这个狗官
一行人自贝州而上,又到冀州接了王绍懿之后,这才进入卢龙瀛洲地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前徐良先行一步至武强县与返回幽州搬兵的赵郎会合,毕竟以赵郎的声望是无法统驭这三千精骑的,而徐良原本便是成德军裨将,而且这其中还有一千兵马本就是徐良麾下。
有徐良坐镇,自然名正言顺。
对于这三千精骑,李浈是不打算带回幽州的。
瀛洲是个好地方,处于三镇交界处,无论北上,还是南下,或是东行,都有着先天的便利条件。
田文胜说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去做准备,而李浈只给了他半个月,毕竟自己在幽州的时间已经不多。
李浈的下一个目标在剑南道、在陇右道,因为那里将会是自己的练兵场。
更因为那里有一个人此时正在谋划一桩大事,一件对大唐来说意义非凡的事。
那个人叫张义潮。
既然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去准备,李浈所性便让那些来自横海、成德两地的兵士回家省亲几日,一来可以收拢些人心,二来让这些士兵带些银钱回去也算是对自己吹过的牛逼有个交代。
钱不多,每人不过两贯而已,算上此前李浈受贿所得的三千七百多贯,还额外向张直方借了三百贯。
的确不多,但这却是这些士兵每年军饷之外第一次额外得来的钱。
这是李浈的一个态度,只有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能让这些人死心塌地跟着自己,这是李浈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支军队,也是他保命的本钱。
当然,还有一支算不上军队的军队,青云寨。
也许是这两贯钱的缘故,又或许是上次自己在武邑县王润二家中的事起到了应有的宣传作用,仅仅三日之后,便已有士兵的家人陆陆续续赶赴瀛洲投奔了李浈。
家安在,则军心定,至于这些人怎么个安排法,李浈将问题统统抛给了远在幽州的郑畋和瀛洲刺史陈琼。
不是李浈不想亲自处置,只是李浈觉得有些事自己可以不必亲自去做,也不能去做。
既然自己信任他们,那就必须让他们去做一些事情,或大或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信任。
在有些人看来,这或许算是驭下之法,而在李浈看来,这却是处世之道、做人之本。
秘密招募新兵的事情交与了刘关等五人,原有士兵家属的事情交与了郑畋,行商们的事情交与了刘弘。
张翰则依旧留在成德王元逵身边,至少现在他留在那里比留在这里要有用得多。
即便是严恒与徐良,每日里都见不到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至于高骈与骨朵达,鬼知道他们两个在幽州做什么。
而此时最闲的人反倒成了李浈。
当然,还有小屁孩王绍懿。
每日带着王绍懿在冻了冰的沱水中凿冰钓鱼,便成了李浈每日唯一的一项活动。
“阿兄,再过半个月便是元日了,你若去长安的话一定得带着我才是!”王绍懿很少走出家门,此次到瀛洲是其第一次离开冀州,对于那个繁华的京城,自然有着无限向往。
李浈白了一眼王绍懿,道:“带你也可以,花销自理!”
“我没钱”王绍懿撇着嘴说道,紧接着又咧嘴笑道:“不过你可以从阿耶的那份里面扣”
李浈很认真地想了想后,显得有些勉为其难:“这样真的好么”
王绍懿也很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道:“好吧!”
“好!”李浈大笑,笑得很开心。
紧接着王绍懿转身看了看身后不远处,道:“阿兄,这个人每日跟着咱们,你就真不打算跟他说点什么?”
那人,瘦且面黄肌瘦,却身着深绯色官服,正是瀛洲刺史陈琼。
只见其身披一件裘皮大氅,站在原地不停地踱着脚步,在寒风中似乎有些发抖,但看上去却更像是在随风轻摆,唯有其眼神却一刻也不曾自李浈身上离开,脸上写满了焦急与迫切。
李浈歪着身子扭头看了一眼,而后冲陈琼面色和善地招了招手,示意其过来说话。
不料陈琼却是摆了摆手,脸色略显尴尬。
“你看,是他自己不过来的!”李浈一撇嘴冲王绍懿说道。
王绍懿看了看四周将李浈与自己围成了一个圈,横刀出鞘满脸杀意的步卒,说道:“他怎么敢过来?”
“既然你阿耶将你托付给我,我必须得对你的安全负责!”李浈说得很认真。
王绍懿回头看了看瘦得跟一根棍似的陈琼,道:“我觉得他打不过我!”
“哦?”李浈闻言后放下手中钓竿,而后面色凝重地望着王绍懿说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便为你上这第一课,我们的故事要从头说起!”
“讲故事?我最爱听故事!”王绍懿闻言顿时将陈琼抛之脑后,一脸兴奋地凝神倾听。
“这是关于一个人的故事,一个瘦得像剑一般的人”
王绍懿听得很认真,李浈讲得很敷衍。
因为对于那个像剑般的男人,他了解的并不多。
甚至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如今又去了哪里。
除了那把通体漆黑的障刀之外,似乎他原本就不曾出现过。
“那阿兄的剑术一定也很厉害了?”王绍懿兴致勃勃地问道。
“想学么?”李浈问道。
“想学!”
“若想修习剑术,除了要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之外,还需一样东西!”
“还需什么?”王绍懿追问。
李浈向王绍懿一摊手,道:“拿来吧!”
“什么?”王绍懿一脸懵逼。
“钱啊!”
王绍懿:“”
红日西沉,残阳落尽,冷风自沱水对岸横扫而过,使得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
陈琼将大氅裹得更紧了些,望着面前的一名带甲军卒,赔笑道:“这位兄弟,方才李司马唤我过去,还请通融一下吧!”
那名军卒回头看了看李浈,而后摇了摇头,道:“将军说不行!”
“可可李司马什么都没说啊”陈琼苦着脸说道。
“什么都没说,便是不行!”军卒说得很干脆,态度很坚决。
陈琼无奈地看了看渐渐昏沉的天色,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在原地踱着步子。
“让陈刺史过来吧!”
只见李浈再次冲陈琼招了招手。
那军卒这才闪出一条路,“陈刺史请!”
陈琼这才千恩万谢地跑了过去。
“陈刺史,冷吗?”李浈笑问。
“还行,还行!”陈琼强挤出一抹微笑。
“陈刺史跟了我已有五日了吧,可是有什么事么?”李浈又问。
陈琼干笑了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李司马前几日交代的事情”
“办不了?”不待陈琼说完,李浈抢先问道。
“不是办不了,只是李司马有所不知,若找一处地方安置那些人尚能办到,只是本州耕地有限,若是再分他们几亩田的话,只怕是只能从本地乡绅、富户那里要了,但如此一来,恐怕激起民怨啊!”
陈琼有些为难地说道,李浈将五百户军卒家属分给了瀛洲,每人要求要分得十亩田、一头牛,然而田是固定的,凭白要分出去五千亩田、五百头牛,这对陈琼来说似乎有些棘手。
李浈闻言面带讶异,道:“怎么,乡绅富户们不愿意分?”
“凭白让他们割出几亩田,任谁也不愿意啊,此事着实让在下有些难办,还请李司马明鉴!”陈琼赶忙说道。
“呵呵,陈刺史年纪比我大,官阶也比我大,既然此事办不了,那便办不了吧,无需向我解释的!”李浈笑道。
陈琼闻言之后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李浈竟这么容易松口,尽管自己是从四品,李浈只是从五品,但就李浈在卢龙的地位来说,要远远在自己之上。
更何况此时的李浈手里还握着三千铁骑,陈琼便是官阶再大上一级,也不敢在这里托大。
“李司马,这是说真的?”陈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这五日来求见了李浈多次,可李浈就是装疯卖傻避而不见,但此时竟如此顺利在,这让陈琼感到有些意外。
“自然是真的,下官怎敢诓骗陈刺史呢!”李浈笑着,伸手拍了拍陈琼的肩头。
显然李浈的这个动作很无礼,但陈琼却似乎并不以为然,只是王绍懿见状却是微微一撇嘴。
“不知礼数,阿兄这个狗官!”王绍懿转过身子抓起钓竿,嘴里小声嘟囔道。
“如此便好,那我这便告辞了,李司马尽兴尽兴!”
“陈刺史请便!”李浈笑道。
陈琼转身便走,但走了几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折返了回来。
“怎么?陈刺史还有事?”李浈讶异道。
“也没什么,只是敢问李司马准备如何安置这些人?”陈琼笑问道,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安。
李浈想了想后,道:“既然陈刺史不便出面,那下官便亲自去向这些乡绅富户解释便是了,明日让台文去查查,这瀛洲界内谁的田产最多,下官亲自去一趟,想必他看到下官如此诚意,定会同意的!”
闻言之后,陈琼顿时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