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兵发安平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赵婉一脸的惊讶之色,伸手将李浈搂在怀中,但李浈却早已是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赵婉紧紧地搂着李浈的双肩,虽然不知何故如此,但却同样感同身受,自己从未见过李浈这副样子,如此悲伤,也如此绝望。
赵婉终究没有开口安慰,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安慰对于李浈来说都无异于雪上加霜。
李浈痛哭着,肆意地哭着,却不知为何而哭。
“泽远,这是怎么了?”
门外传来郑畋的声音,依旧是那般镇静。
“大郎,究竟出了何事?你快些开门!”
是严恒的声音,虽粗糙,但却暖人心肝。
“你们哪里那么多废话!”
话音刚落,便只见房门被骨朵达硬生生地撞开。
郑畋、严恒、高骈与骨朵达,外加一个张直方出现在了门外,五人愣愣地望着痛哭的李浈,一脸的诧异之色。
“赵婉,这......这是怎么了?”郑畋的神情终于现出一抹惊慌,而严恒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与李浈相识十余年,却也还是第一次见李浈如此脆弱地痛哭落泪。
赵婉闻言后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刚才睡得好好的,而后便突然惊醒哭了起来,问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哭!”
而就在此时,却只见一名张直方的亲卫士兵走至门外,见到如此景象后也是稍稍一愣,而后才对张直方说道:“将军,方才有一女子夜闯县城,被城防营的人拿了,口口声声说是要去定州请援,县令不敢私自做主,特来请您定夺!”
“狗奴,没看见本将现在正忙着么?一个女子来求什么援军,八成是夜里在外面找不到旅肆想进城来的,就让她进来便是了!”张直方怒声叱道。
那侍卫闻言后领命而去,但离去片刻却又折返而回,道:“将军,那女子说是新任的幽州刺史李承业在安平县被官军拿了!”
话音刚落,却只见所有人都为之一惊,而李浈更是豁然起身,双目中竟瞬间迸射出无尽的杀意,只几步便窜到那侍卫跟前,用一种异常森冷的语气问道:“你再说一遍?谁被拿了?”
那侍卫李浈面露凶光,当即吓得支支吾吾,张直方见状抬起一脚踹到那侍卫小腹,怒声骂道:“你这杀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来,要你何用!快说!是怎么回事?”
“是......是新任幽州刺史李承业!”
“那女子现在何处?”李浈此时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倒过去,严恒在旁将其一把扶住,同时口中忙问。
“在县衙之内!”
话音刚落,李浈便飞奔而去,众人见状也紧随其后,张直方同时口中怒喝一声道:“通知各营,整集兵马待我将令!”
......
县衙之内。
县令王干一脸的焦急之色,不时地向外张望着,而在堂内则是一名双眼哭得红肿的年轻女子,其双手早已被缰绳勒出了一道猩红的血痕,身上的襦裙也褴褛不堪。
当李浈冲到县衙时,月儿正将身子蜷缩一团瑟瑟发抖,脸上的泪依然在流,似乎永不停止。
“月儿!”
李浈箭步上前,双手扶着月儿的瑟瑟双肩。
月儿抬眼见是李浈,当即不顾一切地扑在李浈怀中,哇地一声终于嚎啕痛哭。
“究竟生了何事?快快说来!”李浈紧紧揽着月儿,一刻也不曾放松。
月儿自知此时绝非伤心之时,当即抹着眼泪哽咽着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述一番,而此时众人业已同时赶到,闻言之后不由得俱是冷汗淋漓。
“王婆......”李浈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流泪,心中为何如刀绞一般的疼。
是王婆死了。
赵婉怔怔地站在李浈身侧,虽与王婆相处时日甚短,但那个彪悍却又宛若母亲般的笑脸始终牢牢印在赵婉心头。
赵婉永远记得当日自己受伤暂住李府时,王婆亲手一口一口地喂自己服药,又是他亲手为自己量身裁衣,亲手将那床火红的锦衾换成了如雪一般的白色。
只见赵婉轻轻蹲下身子将月儿扶起,而后对李浈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一切小心,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李浈泪眼迷蒙,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走至张直方面前,缓缓说道:“方进兄,能否应我一件事?”
张直方闻言后轻轻拍了拍李浈的肩头,说道:“兄弟,什么都别说了,这三千兵马都交与你了!”
李浈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
“你谢个屁!咱卢龙军自打还是雄武军的时候便没受过这等鸟气,此番便是你不去,为兄也要亲自去将那安平县令的人头砍了!”
正在此时,却只见郑畋沉声说道:“泽远,此事你不能去,只让我与千里、老骨三人去便可!”
闻言之后,李浈转而望着郑畋,而郑畋也毫不示弱地与李浈对视着,四目相对,却具是如刀般的犀利。
郑畋知道李浈的身份,但别人不知道,那安平县的县令不知道,甚至成德节度使王元奎也不知道。
也正因如此,一向冷静的郑畋才会口出此言,李浈为皇长子,他于公于私都不能让李浈去冒这个险。
许久,李浈缓缓说道:“你知道眼睁睁看着亲人离自己而去的滋味么?”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因为你的心是冷的!”李浈突然厉声喝道,“我意已决,此事你不必劝我!”
紧接着李浈环视众人,面露狠戾之色,口中逐字逐句地说道:“若你们谁再敢劝我一个字,莫怪我翻脸无情!”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今日你休想踏出此门半步!”郑畋不依不饶,一闪身又挡在李浈身前。
突然,李浈笑了笑,却让严恒心中勐地一惊,因为对他来说李浈的这种笑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当日李浈在决定杀刘睿的时候便是这种笑,当在商州救赵婉的时候脸上出现的同样是这种笑。
似有若无,但却叫人寒入骨髓。
“严恒!”李浈大喝一声。
严恒勐地一哆嗦,而后冲到郑畋跟前将其反手牢牢制住。
郑畋见状顿时破口大骂:“严恒你个憨货,快放开老子,你这是让他去送死!”
李浈紧接着对高骈与骨朵达沉声说道:“备马,兵发安平!”
郑畋闻言顿时高声喊道:“李浈,你这蠢货,你莫忘自己的身份!”
李浈正欲迈步而出,闻言后却又停住,背对着郑畋轻轻说道:“是啊,我记得,我是李承业的儿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段崇简
翌日,深州。
当段崇简便来到了刺史衙门时,值夜的小吏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
因为小吏知道,距离月末清户的日子尚且还有七八日,所以段刺史应是不会来衙门的,所以昨夜便与几名守卫吃了些酒,酒是上好的葡萄酿,入口微甜,五六个人整整喝了七坛方才趁着酒意昏昏睡去,以至于日上三竿小吏仍未醒转。
清户,其实是小吏们私下里的叫法,顾名思义,就是清查各县呈上来的“私税”,所谓私税,自然并非是给朝廷上交的税,而是给段刺史所交的税,除了朝廷规定的两税之外,尚有段刺史规定的各种税目,种类繁多,以至于小吏至今还记不全这些税目的名称。
而那些无钱交税的人家便要派出一名壮丁前来抵税,段刺史与深州五品以上官员们的私田很多,这些壮丁们也不用愁没有事做。
当然,也有些既无钱又不愿派壮丁抵税的人家,而段刺史的对策也很简单,州狱里很多牢房都空着,狱卒们也很闲,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进了州狱大牢,基本就再没了出来的可能。
小吏睡得酣畅淋漓,丝毫没有察觉到段崇简那双几欲杀人的目光,原本段崇简也的确不会在这个时间来衙门,只是昨日突然觉得心中异常烦躁不安,以至于心烦意乱之下彻夜未眠,所以今日一大早便红着眼来到了衙门。
朦胧之中,小吏的脸上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刚一睁眼便正看到段崇简正黑着脸瞪着自己。
“段刺史!”小吏惊唿一声,同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不禁连连求饶。
段崇简看了小吏一眼,而后收起眼中的怒火,慢条斯理地说道:“杖二十,罚俸半年,一会办了差事自己去领!”
小吏闻言忙点头称是,他知道,对于段崇简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自己最明智的做法便是闭嘴,否则便绝不仅仅是杖二十、罚俸半年这么简单了。
“最近可有何异常?”段崇简问道,同时走至书案前仔细地翻看着那些提早交上来的清户名册。
“回刺史,并无什么异常,这些名册也一一勘查过,确认无误!”小吏赶忙如实回答。
“嗯!”段崇简点了点头,但随即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手中的一卷名册问道:“安平县有六户未交,人都押来了么?”
“还没有,不过估摸着今日便能到了!”
“这些刁民的胆子倒也不小,看来还是不知道本官的手段,知会州狱一声,这六户之人好生招待一番,死活不要紧,重要的是能杀一儆百!”段崇简说得云淡风轻,那袭绯袍下的臃肿身子和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庞,看上去倒也般配。
“喏!”小吏点头应了一声。
“另外,今年给王使君的孝敬,可备好了?”段崇简又问。
“备好了!”说着小吏从书案一角抽出一张雪白的藤纸,双手递到段崇简面前,“请您过目!”
段崇简看了看,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却让小吏心中不由得一紧。
紧接着便只见段崇简拿起一旁的竹笔,在藤纸上勾勾画画一番后,方才对小吏说道:“交趾的瑞龙脑香增十颗,天竺的黑盐增三十斤,泾县的宣纸增百匹,至于这些金银玛瑙之物应适当酌减,往后皆以此为原则!”
小吏点头称是,心中却是明白得很,这些消耗之物用完便没了,但那些金银玛瑙却是货真价实地摆在那里,只是小吏不敢相信的是,这段崇简的歪脑子竟然敢打在了成德节度使王元逵的身上,果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嗯,待各县将名册都呈上来之后,你重新腾一份送到本官府上,那些既不出钱也不出力的庄户,该抓便抓,决不可姑息一人,另外,这些名册勘验完毕之后全部销毁,不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若办得好,本官有赏,若是办不好,本官便赏你几口寿材!”
小吏闻声顿时吓得面如死灰,再度跪倒在地连道不敢。
而就在此时,却只见一名侍从前来禀报道:“启禀刺史,安平县令前来求见!”
“他来做什么?!让他进来!”段崇简说着正襟危坐于上首,对小吏说道:“你愣着做什么?还滚不下去受罚!”
小吏忙稽首而退,少倾之后便只见一名身着绿色官服年约三十出头的男子快步而进。
此人便是安平县令刘贯。
“下官见过段刺史!”刘贯躬身行礼。
段崇简瞥了堂下男子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那六户刁民还劳你亲自押来?”
刘贯今年三十四岁,生得五短身材,粗眉窄目,总之是那种让人一见了就没好心情的模样,不过其相貌虽丑陋,但却既擅长揣度上官的心思,每年的私税和清户也做得最为突出,一言一行颇得段崇简信赖。
“嘿嘿,您这话便说得见外了,莫说下官亲自押那几个刁民,便是让下官在您的田里做上几年的苦力那也是下官的福分!”刘贯讪笑着说道。
段崇简闻言后微微一笑,道:“说吧,什么事?”
刘贯闻言却是立刻现出一副犹疑之状,皱着眉头想了想后方才说道:“不知您可曾听说最近朝廷新任了一名幽州刺史,乃是原江陵府尹,李承业?!”
“嗯,这个自然听说了,不过朝廷派的是卢龙的官,关你何事?”段崇简面带不悦之色。
“那六户刁民被途经深州的李承业给放了!”
此言一出,只见段崇简豁然起身,道:“他敢!”
刘贯紧接着说道:“原本下官也是不相信的,以为那几个杀才没抓到人犯所以编了这么个借口,不过最后当李承业在本县驿馆出现时......”
听到此处,段崇简不由得怒声问道:“当真?”
刘贯点了点头:“当真!”
“嘶......”段崇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李承业放走这六户刁民事小,但自己私加税额却是件大事,而且据说这李承业颇得陛下之心,若是走漏了风声,只怕自己性命堪忧!
“人现在何处?”
“在本县大牢之内,不过您放心便是,看守的狱卒皆是亲信,绝不会走漏风声的!”刘贯似乎已经猜到了段崇简的心思,压低了声音说道。
段崇简点了点头,几乎不假思索便立刻说道:“此人......不可留!”(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郑畋的计谋
尽管刘贯已经猜到段崇简一定会做出这个决定,但闻言之后仍是不无担忧地说道:“可若是他死在了我们的地界,若是朝廷追查下来如何交代?”
段崇简白了一眼刘贯,道:“死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死?因何而死!”
刘贯闻言想了想,随即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下官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段崇简问。
“真的明白了!”
......
自义丰至安平不过数百里的路程,只半日的时间,三千铁骑便已横渡沱水抵达深州境内。
而当李浈到达深州之后,望着眼前一处处荒芜的土地,脸上神情显得愈发阴冷。
虽然义丰与安平仅仅一条沱水相隔,但看上去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义丰之地虽不及安平肥沃,又经的是同样的一场旱灾,义丰却是鲜见有荒芜之地,而安平虽说不上是饿殍遍野,但却也好不了多少。
“还有多久到安平县城?”李浈冷声问道。
“回将军,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身侧一名卢龙旅帅答道。
闻言之后,李浈只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此时只见高骈轻声问道:“泽远,到了安平之后,你有何打算?”
不待李浈答话,便只听骨朵达撇嘴说道:“这还用问,将那县令的脑袋砍了再说!”
闻言之后,李浈转而看了看骨朵达和高骈二人,而后脸上再度泛起那抹森寒的笑,逐字逐句地说道:“凡当晚参与之人,一个不留!”
说罢之后,李浈率先策马向前狂奔而去,而高骈与骨朵达二人相对无言,随即紧随其后而去。
三千铁骑滚滚而去,在身后只留下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尘幕,如同一条横贯东西的黑色云彩,死亡之云。
与此同时,义丰县。
县衙后庭的一处屋内,被反绑了双手的郑畋已是破口大骂了整整半日,而且似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严恒捂着双耳一脸苦楚地守在屋外,口中却不断央求道:“台文兄,求你你莫要再骂了,你若是实在想出气的话,等大郎回来骂他个痛快,如今你在这里便是骂破了大天他也听不到半个字!”
“呸!你这憨货,若是此番李浈出了什么岔子,看你那狗头如何保得住......”
正在此时,只见张直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一脸同情地望着严恒低声问道:“我这饭都吃了三顿了,怎么他还在骂?”
严恒闻言后一把将张直方拉到自己身旁,说道:“要不你来守一会?”
张直方一听此言正要逃跑,却只听屋内传来郑畋的声音:“张方进!你若不想死的话便进来说话!你若是想死的话我劝你赶紧回幽州准备几口棺材!”
闻言之后,张直方顿时来了脾气,一脚将门踹开,指着郑畋怒声道:“你这书呆子凭白咒我作甚?是泽远下的命令,严恒亲手绑了你,与我何干?”
严恒闻言顿时有种想在张直方背后狠狠踹上一脚的冲动。
不料郑畋却是冷哼一声道:“但兵是你给的,不是么?”
张直方闻言一愣,仔细想了想后似乎觉得郑畋说得也有道理,但口中却是不肯服软,道:“那又怎样?一个小小的安平县令,杀了便杀了,况且他们动手在先!”
郑畋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那我问你,泽远走后你都做了什么?”
“自然是在这里等他回来!”张直方立刻答道。
“哼!憨货!那我再问你,这深州的郡兵有多少?”郑畋又问。
“五千!”张直方说完之后,紧接着又说道:“不过这五千郡兵分守在各处,想要短时间内征调起来也绝无可能,泽远只是前去安平,所以有我那三千铁骑足矣!”
“蠢货!你就不想想,只凭这小小的安平县令,若没有深州刺史的授意,他怎么就胆敢拘禁朝廷任命的幽州刺史?另外,深州刺史要较幽州刺史低上整整一个品阶,段崇简怎么又敢做出如此授意?”郑畋接连几个问题,却让张直方瞬间如堕冰窟。
郑畋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这一切只怕都是一个人的授意,那便是成德节度使王元逵,即便并非其授意,至少也是王元逵放纵下属而为。
既然如此,那么李浈此去便凭白多了几分危险,即便深州郡兵在短时间内无法迅速调集,但在段崇简,甚至王元逵的默许下,安平周边各县的郡兵必然前往支援,到时只需要将李浈拖住一日,那么深州郡兵主力甚至成德军必然亲至,如此一来,最终鹿死谁手倒是真的不好说了,说不得连李浈带自己这三千兵马都要折进去。
想到这里,张直方不由得冷汗淋漓,严恒也是面如死灰,若非郑畋想到了这一层厉害关系的话,事情恐怕只会越来越糟。
“那......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张直方赶忙上前亲手为郑畋松绑,同时口中焦急地问道。
却不料郑畋一闪身骂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这憨货还顾我作甚,赶紧前去调集定州兵马!”
张直方闻言后顿时一脸的无奈,道:“可调集定州兵马需要阿耶的兵符啊!”
“此去幽州需要多久?”郑畋马上又问。
“来回至少需要六七日!”
“不行!太晚了!总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在两日之内调集定州兵马,否则一切晚矣!”郑畋气急败坏地吼道。
张直方闻言也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见状之后,郑畋略一思索,紧接着问道:“定州兵马使此人如何?”
“此人曾是雄武军旧部,对阿耶自然忠心不二!”张直方马上答道。
“如此甚好,若你出了事,想必他也不敢拖延时间!”
闻言之后,张直方恍然大悟,面带喜色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假借我出兵深州被困,而后向定州求援?!”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是日后你免不了要受军法处置,你可愿意?”郑畋紧紧盯着张直方,素来冷静的他却早已是将心提至喉咙,
郑畋最害怕的是张直方会断然拒绝,毕竟此番其不仅没有完成张仲武交代的任务,而且私自兵犯深州,又设计诓骗定州兵马,这其中的每一条都足以让张直方的脑袋掉上几次的了,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张仲武也绝不可能视若无睹。
但却不料张直方几乎想也没想地便立刻答道:“好!便依你所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兵临城下
就连郑畋也没想到张直方答应得竟会如此痛快,似乎其根本就没动脑子去想这么做将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你......你可要想好了,日后你需面对的是军法,纵是你父亲也不好偏袒于你!”
在这个节骨眼上郑畋知道自己本不该说这些,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好言提醒。
张直方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在下从军多年又岂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记得父亲曾说过,男儿以忠义为立命之本,若我见死而不救,便是躲得过军法,也躲不过父亲的冷眼,更躲不过自己的的心!”
“既如此,那郑某便替泽远谢过将军了!”郑畋说着冲张直方颔首行礼。
“谢倒是不必了,若是要谢的话,在下还要多谢你们为我守住了井陉城!闲言少叙,我这便写上一封书信,而后马上派人送往定州!”
“方进不可,你若写信的话那定州兵马使必然有所怀疑,取你一件随身之物足以!”
......
安平县城。
临近酉时,风遮打了个哈欠将身子斜斜靠在城门的角落处,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守军换岗的时间,但他的脸上却并无半分期许之色,相反脸上更多的却是愁苦与无奈。
安平县不比那些大地方,这里原本就是深州最为贫寒之地,甚至那些行商们宁可连夜赶去定州的义丰县,也不愿在这安平城内歇息。
除了那些做小本生意的本地人之外,就连本城百姓都很少出城,所以原本这城守的任务对于风遮来说倒也算得是一个不错的差事,此前风遮也一直很庆幸自己八年前的这种先见之明,因为自打三年前刘县令上任以来,这样白白拿钱的闲散差事若是事先不送上几百贯银钱的话,怕是绝对轮不到自己。
但就在前几日的时候,刘县令却突然告诉自己在半个月之内交上三百贯钱,否则自己便必须让出这个位子。
而刘县令也为这笔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俸税”。然而风遮却始终不明白,自己守得是大唐的城,这俸禄也是自己卖命得来的,却为何要给你县令交税?若没了自己这些人为你守城,你这县令就能做得安心?
心中虽是这般的想法,但风遮却是打死也不敢去寻县令理论的,否则到时没了的便不仅仅是差事这么简单了。
三百贯钱,这对于每个月只拿几十文俸禄,同时又要养活一家五口人的风遮来说无异于一笔巨资,即便自己做梦都不曾梦到过这样的一笔银钱。
风遮扶着手中的一杆大枪缓缓蹲下身子,这枪是自己祖上传下来的,从府兵到募兵,风遮祖上八代均是行伍出身,据说自己的高祖曾做到过统领两千兵马的折冲都尉,而自己手中这杆大枪便是高祖跟随汾阳王风子仪平定安史之乱时所用兵器。
对风遮来说,这枪是根、是命、是运,更是代表着风家的无上荣耀,风家为大唐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已有一百多年,这样的光辉并不是每个人、每个家族都能拥有的。
虽然不争气地只做了一个小小的城守,但这却并不影响风遮心中埋藏着的那丝炽热,铁马金戈、纵横沙场,这是风遮的梦、的魂。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一个关于英雄的梦,风遮的英雄便是自己的高祖,但此时此刻风遮望着自己手中的大枪,心中的那个关于英雄的梦正在缓缓破碎。
风遮今年已是四十岁了,在军中以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这样的年龄已是基本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了,所以风遮唯一希望的便是能够继续站在这里,继续为安平百姓守着这道城门,也继续以自己微薄的俸禄赡养老母,而后将自己手中的这杆大枪亲手交给儿子。
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去考虑自己放下这杆大枪后将去做什么,风遮不知道,不敢想。
“风......风队正......前......前面.......”
正在此时,风遮的沉思被一声战战兢兢的喊声打断。
风遮随即抬头向前望去,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赫然出现了一条黑线,浓重的尘雾萦绕其间,让人无法看清究竟。
“敌袭!快关城门!”
风遮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这根本不是什么黑线,而是货真价实、来势汹汹的骑兵战阵。
虽然不知道这小小的安平县为何会引来如此数量的骑兵,更不知道这些骑兵来自何方,但根据其所摆出的战阵来看,显然是骑兵的冲锋阵式。
当风遮这一声大喊之后,负责城守的其余五名士兵早已没了主意,甚至依旧还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五人都是交了银钱来军中混日子的,原本不过都是些地痞无赖,平日里吓唬百姓还可以,此番见到这般杀气腾腾的骑兵战阵,不曾接近便早已被吓破了胆子,若非风遮一个个地生拉硬拽将五人扯进城来的话,只怕是双脚连动都不会再动了。
身为队正,也身为目前唯一能处变不惊,甚至昂首挺胸站在城头的人,风遮紧紧盯着前方,血脉喷张,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意,因为他的手中握着那杆大枪。
枪在,人在!
身在城头的守军眼睁睁地看着那骑兵战阵如风卷残云一般急速掠进,似乎只一眨眼的功夫,本还平静的安平便已兵临城下。
望着城下的三千玄甲骑兵,风遮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惊慌。
“是卢龙军!”风遮沉声说道,“刘县令现不在城内,调集全城郡兵准备应战!”
风遮不过是一名小小的队正,并无职权调动哪怕一名郡兵,但此时此刻,风遮却如同一名久经沙场、镇定自若的将军,口中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如山军令,都不容置疑!
“风......队正......咱......咱们并无调兵的权利啊!”一名士兵苦着脸,哆哆嗦嗦地说道。
却不料风遮一瞪眼喝道:“告诉那帮杀才,就说是我老风下的命令,谁敢来慢半步我便先砍了他的脑袋!若是日后县令怪罪下来,自由我一人担待!”
城外。
三千铁骑静静地立于安平城外,李浈抬头看了看城头上稀疏站着的几名士兵,脸上逐渐现出一抹残忍的笑。
九盏清茶说 感谢“遮公子”提供“风遮”角色。第二更下午再发,年底医院比较忙,每天手术,还有各种考核,但更新不会断,只是时间不太稳定,望兄弟们见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入城
“城外可是卢龙军的兄弟?不知尔等兴兵至此所为何故?”风遮朗声问道,语气中不仅不见半丝慌乱,反而却是中气十足。
李浈看了身旁的高骈一眼,却见高骈同样略带惊讶之色,要知道,对这小县城来说,三千全副武装的铁骑无异于一个无法醒转的噩梦。
若放在任何一个县城的任何一名守军身上,见城外如此阵势能昂首挺胸站在城头便已算是难能可贵了,而这名士兵不仅浑然不惧,反而还是这么一副大义凛然之状,甚至还以如此的口吻来质询自己,这无疑大大出乎了李浈的意料之外。
“这城内又多少守军?”李浈冲高骈问道。
“安平乃为中县,按制至多一千人!”高骈答道。
“一千守军,却喊出了一万守军的气势,若不是胸有大才,便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李浈轻蔑地笑道,显然在他看来此人属后者要多一些,否则若真的是胸有大才的话,又岂会甘心屈居这小小的安平县做一名守军?
“泽远,此番我们并未带攻城之物,如何进去?”高骈问道。
李浈笑了笑,而后催马上前,抬头对风遮笑道:“这位兄弟,我乃是李承业之子,李浈是也,陛下钦命的幽州行军司马,我想无需我多说你们也该知我此来目的,将你们县令唤来!”
风遮闻言后不由一惊,此前早已知道昨晚刘县令抓了一个假冒幽州刺史的人,其正是李承业,不过刘县令却早已说过,那人乃是假冒之人,故而将其拿下,但此番看来刘县令无疑是抓错了人,毕竟眼前乃是货真价实的卢龙骑兵,若真是假冒的话,卢龙军断然不会亲至要人。
想到此处,风遮不禁略显犹豫,想了想后开口答道:“不瞒李司马,本县刘县令今早便去了深州,并未在城内!”
“呵呵,既然如此你不妨打开城门,我便在这城内等候县令归来,想必大家是生了什么误会,将话说明白了我便带父亲离去,毕竟此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想必你安平县的大小官员都不会好过吧!”李浈语气和缓,完全没有半丝怒火,而且这番话又句句在理,让风遮听了也寻不出什么辩驳的理由。
风遮闻言后陷入沉思,但细想之后也顿觉李浈所言有理,毕竟大家都是大唐臣子,若是李浈真的做出什么事来,想必首先要面对的便是陛下的怒火。
“我劝你还是如我所说这般去做,安平县令胆大包天私自拘谨陛下钦封的幽州刺史,只这一条罪名便足以让他身首异处,只因卢龙与成德同为河北三镇,我并不想将事情闹大罢了,但若你们屡屡相逼的话,你这安平县城便将面对的是我卢龙八万大军,到时你觉得王使君还有可能会为你们这小小的县令而与卢龙大动刀兵么?”
闻言之后,风遮这才冲李浈喊道:“李将军莫怪,小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城守,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是小人一家五口的命都要搭进去,此番只准你一人进来!你若答应小人这便打开城门,你若不答应,还请您屈尊在城外等候刘县令!”
“好,我一人进去!”李浈笑道,但随即却冲身后的高骈与骨朵达等人低声说道:“让兄弟们准备好,只待城门一开我们便直接冲进去!”
高骈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冲身侧那名卢龙旅帅轻轻点了点头,旅帅见状策马而去,只片刻之间,三千铁骑虽未动分毫,但却具已将手按在横刀之上,只待那城门开动。
咯吱吱——
随着一道刺耳的声响,城门应声而开,并不沉重的两扇木门如同一名行将就木的老人,步履艰难地缓缓向两侧走去。
“稍后倘若他有异动,你等便即刻射击!”
与此同时,风遮却面带担忧地冲城头上的几百名守军嘱咐道。
但话音方落,却只听见城外陡然传来一阵喊杀声,三千铁骑横刀出鞘,原地启动,列出一个箭矢状的冲锋阵式向着城内迅速冲了过去。
“关城门!射!”
风遮见状面色大变,尽管自己已有所防备,但还是小觑了骑兵的冲锋速度,只百步之后,三千铁骑便已入离弦之箭一般夹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冲了过来,而此时那城门却还未完全关闭。
骨朵达冲锋在前,率先擦着门缝冲了进来,面对如此铁塔般的大汉和那根沉重的狼牙巨棒,区区几名守军只瞬间便被砸成肉泥,而其余守军见状早已是吓得肝胆俱裂,扔下手中兵器掉头便跑,哪里还有一战的勇气。
待将守军清除之后,骨朵达坐于马上,双手扶着城门只轻轻一撑,顿时便已完全打开,而正在此时,后续铁骑也正巧冲将过来,战马嘶鸣,杀声震天,犹如一道钢铁洪流自城门由外向内迅速涌入。
“放箭!”
风遮怒声嘶吼道,但不料话音方落,便只觉自己脑后一沉,紧接着身子绵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李浈救父心切,一马当先冲在前方,即便其有意避开路上行人,却仍是不免接连撞倒数十名无辜百姓,或许他的心已逐渐冰冷,也或许是此刻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李浈对此视若无睹一路疾驰,只消片刻便已来到了县衙之外。
只见李浈下马一脚将门踹开,两一名衙役不明所以正要上前,却只见李浈豁然抽出腰间障刀,继而顺势劈出,其中一名衙役则瞬间胸腹洞穿,倒地而亡。
“李承业在何处?”
还不待那名衙役抽刀,李浈的障刀却早已架在其肩头。
紧接着只见骨朵达高骈以及众将蜂拥而进,那名旅帅不待李浈开口,便直接冲麾下吼道:“将这里围了,不得放走一个!”
那名衙役见状顿时吓得双腿颤抖,战战兢兢地说道:“在......在牢内!”
“带路!”李浈冷喝一声,目中杀机毕现。
但却不料那衙役的身子颤栗之下竟是再也不听使唤动弹不得,见状之后,李浈的目光中闪出一丝鄙夷,而后再不理那衙役迈步前行。
“他怎么办?”骨朵达跟在李浈身后问道。
“杀!”李浈声若寒冰,即便身后高骈听了都有些不寒而栗。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为何?
安平县牢。
整整一晚的折磨并没有让这个年近五旬的汉子松口,甚至从始至终他连头都不曾有过哪怕瞬间的低下。
李承业清瘦的身子遍布殷红的鞭痕,腥咸的血自他的嘴角滴落,一直滴在地上,变作了一朵正在缓缓绽放的鲜红花朵。
“我劝你还是认了吧,只要你在这罪状上签个字画个押,那小娘子便得救,不认,你们两个都得死!”满脸横肉的狱卒坐在地上讪笑着,口中喘着粗气,手中的皮鞭早已被鲜血染成了刺目的红。
“你们......先将那......女人放了......放了......放了我便认......”李承业虽依旧高昂着头,但口中却已是气若游丝,微微睁开那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唯独那目光却依然如火如炬。
狱卒闻言后冷冷地笑了笑,“呵呵,到了这般地步你竟还与我讲条件,某做了十年狱卒,什么样的汉子不曾见过,只要到了这大牢,终究都会乖乖听话的!”
说罢之后,狱卒略显吃力地撑起身子,将手中皮鞭扔到一旁,而后径自走到一张铁案上抄起一把双面铁钩,而后转身走至李承业身前,笑道:“你不认也简单,莫急,咱们一样一样地来,总有一样东西能让你松口的!”
说完之后,狱卒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右肩,而后扬起铁钩便冲李承业锁骨刺去。
一声闷响,殷红的血顺着铁钩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使得李承业面目变得狰狞可怖,但即便如此却依旧没有喊出半个字,因为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喊。
钩尖绕过锁骨反转皮外,狱卒带着一脸的阴笑将另一端的绳索栓在一处横梁之上,而后又在绳尾挂上一只空桶。
“呵呵,刚刚说了不急,我慢慢往这桶里倒水,您满满思量,想好了告诉我,想不好我就这么一直地加水,这桶满了便再加一桶,这牢里的木桶和水不缺!”狱卒说着,舀起一大瓢水倒入木桶之内。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响,牢门被人自外重重砸开,顿时碎屑漫天四射,强大的力道竟将那两扇坚实厚重的榆木门瞬间砸为碎屑。
紧接着只见一名九尺黑脸巨汉一步跨进门内,紧随其后则是一名身披铁甲、头戴兜鍪的清瘦少年。
“你们是何人?!竟敢......”
狱卒终究再没有机会将话说完,因为那少年手中的障刀已在其开口的一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流星刺进了他的咽喉。
障刀贯喉而入,又自颈后穿出,迅勐的力道使得狱卒直向后又退了五步之后方才踉跄跌倒。
李浈伸手将兜鍪摘下,望着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早已昏死过去的男人,瞬间泪如泉涌。
李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李承业跟前的,他只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心头就如被斧砍刀噼般地生疼,每走一步,自己的身体便如同被重锤狠狠砸过般地无力。
短短几步,李浈却感觉自己走了许久,直到颤抖着双手将父亲的脸颊捧起的一霎那,李承业却缓缓睁开双眼,而后冲李浈露出一抹难看的笑。
“你......来了!”李承业的声音细若蚊鸣,但在李浈听来却是如同雷鸣震耳。
“儿不孝,让阿耶遭此大难!”说罢之后,早已泪流满面的李浈轻轻将李承业放在地上,而后闭起双眼轻轻将那铁钩抽出。
而此时李承业却早已不省人事再度昏死过去。
“泽远,衙门的人一个不漏都拿了!”
正在此时,高骈冲进牢房大声喊道,但看见躺在地上血肉模煳的李承业之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这......”高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只见李浈吃力地将李承业的身子背在身后,骨朵达见状正要上前帮忙,却只听李浈大喝一声:“站住!”
骨朵达当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后眼睁睁地看着李浈背着李承业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踉跄着,艰难地走出牢房。
李浈走着,哭着,心中恨着,怨着,也疼着,耳后传来父亲微弱唿吸声,身上的血腥之气刺激着李浈。
为何这天,要屡屡伤害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
为何这地,要让那些恶毒之人活得如此长久?!
为何这神,不能让自己安安稳稳地活着?!
为何这佛,不将那俗世恶人都打进无间地狱?!
这一切,却都是为何?!
进入正堂,李浈将父亲轻轻放在长案之上,此时早有人将城内十几名郎中抓了过来。
李浈看了一眼已被吓得战战兢兢的几位郎中,轻声说道:“他,不能死!”
众郎中闻言点了点头,而后赶忙上前查验李承业的伤势。
而紧接着李浈缓步走出正堂,自骨朵达手将自己兜鍪接过,而后郑重地戴在头上。
在其面前则是县衙之内的诸衙役与小吏,此时早已被反绑了双手跪倒在地,从他们每个人惊恐的脸上和那副颤抖的身体看得出,他们早已料到了自己最终的结局。
“那名女子何在?”李浈走到一名小吏跟前轻轻问道,面无表情地问道。
“被......被县令带......带去了......深州......”小吏的声音在颤抖,以至于说完这句话之后竟无端昏死过去。
“深州......”李浈喃喃自语,紧接着又走到另一名小吏跟前问道:“昨夜之事乃是何人参与?”
“回......回将军......都是本县的郡兵!”小吏匍匐在地,面如死灰。
闻言之后,李浈转而看了看骨朵达,虽没有说话,但骨朵达却已明白了李浈的意思,当即冲身后两队士兵吼道:“跟俺来!”
走了几步,却只见骨朵达停住脚步转而问李浈:“留不留活口?”
“一个......不留!”
李浈站直了身子缓缓答道,脸上的泪水还未干涸,眼中的杀机尚未隐去。
骨朵达领命而去,此时李浈冲高骈又道:“千里,你带一百人将阿耶送回定州!”
“你呢?”高骈当即问道。
“呵呵......”李浈笑了笑,轻轻说道:“深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兵发深州
“不可!我决不答应你去深州!你莫......”高骈当即说道。
却只见李浈缓缓转过身子,对高骈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明白,千里,你可知道我最瞧不起你的是什么吗?”
高骈一愣,不知李浈是何意思。
“你太冷静了,甚至有时候比郑畋还要冷静,冷静得让人害怕,正如此次你并没有如郑畋那般劝我,因为你知道没人能拦得住我,你跟着我不过是想时刻盯着我罢了,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值得你冲动,能值得你不理智,你会是一名好将军,但你却算不得一个男人!”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这个我懂,所以你无需跟我说什么大道理,因为我的道理只有一个,决不能让我的家人受到半点伤害,一个男人在自己一生中总要做些冲动之事,功亏一篑也好,赔上性命也罢,此番若能救得阿姊则罢,若救不得,我李浈在此立誓,整个深州的兵都要去为阿姊陪葬!”
说罢之后,李浈再不理高骈自顾迈步而去,这一次,李浈的步伐坚强而有力。
高骈怔怔立在原地,一旁的旅帅见状低声问道:“高将军,这如何是好?”
许久,高骈方才逐字逐句地说道:“留下一百精骑!”
“那这些人......”旅帅指了指跪倒在地的衙役小吏问道。
高骈看了众人一眼,而后冷冷说道:“杀!”
话音刚落,便只见一名士兵自外而入,而后冲高骈拱手说道:“启禀高将军,城头有一城守悍勇异常,兄弟们拿他不住!”
“小小城守都拿不住要你们何用?”高骈闻言怒道。
“那人手持一杆大枪,接连挑伤我们十几名兄弟,只因我们人手不够所以一时才......”
“十几个人都拿不住?”高骈忙问。
“此人确是极为勇勐!”那士兵当即答道。
“哼!既然如此,那本将便去看看!”
......
与此同时,定州。
定州兵马使朱玉一脸狐疑地望着手中的鱼符,而后又看了看堂下那名士兵。
“那些回纥藩贼怎么会放着北边的深山老林不去,反而跑到南边的深州了呢?”朱玉自言自语着,脸上显得大为不解。
“我家将军也对此不解,所以才紧追了去,不想到了深州之后竟是找不到回纥人的半点踪迹,反而陷入深州兵马的包围,故而才向您求援?还望将军火速驰援!”
这名老兵言辞恳切,脸上一副焦急之色。
“若你所言属实的话,那么便可以断定成德军与回纥人有所勾结,在这是时候勾结回纥人,那王元逵难道是疯了么?”朱玉依旧一脸的疑惑,因为王元逵对朝廷向来还算是忠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他会勾结回纥人。
“这个小人倒是不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深州的那五千兵马早已事先埋伏妥当,待我们已进入深州之后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措手不及之下我军死伤惨重!”那名老兵紧接着说道。
“嗯!”朱玉点了点头,略一沉思之后便不再多想,当即起身说道:“不管什么缘由,方进如今身陷重围,我等自当出兵!不过事关重大,此事还需马上禀报张使君才是!”
......
当高骈带着李承业回到义丰县城后,张直方与郑畋、严恒不见李浈踪影,当即心中勐地一沉,问道:“泽远呢?”
高骈闻言却是一脸无奈,只得如实相告,张直方闻言之后顿时惊得面色煞白,口中连连骂道:“这蠢货,简直是自寻此路!!”
“你为何不拦着他?就由着他如此胡来!”郑畋顿时冲高骈大声吼道。
高骈却是一脸颓丧地答道:“你都拦他不住,我又能做什么?”
“不行,我这便前去深州助大郎一臂之力!”严恒说着便要往外冲去。
“我随你一并去!”高骈说着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唯独郑畋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连连摇头道:“完了,都是疯子!蠢货!”
“现在说这些没用,快想想办法,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傻等着!”张直方焦急地说道。
事已至此,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所料,眼看着事态变得越发复杂,张直方此时已是心如乱麻。
“还能怎么办?我们手中哪还有多余的兵力,只能等着定州的援军!”郑畋口中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
但话刚一出口,郑畋却是豁然起身,对张直方说道:“不知你可能调得动义丰以及周边诸县的兵马?”
张直方闻言后顿时明白了郑畋的意思,赶忙答道:“按理我是无权调动的,不过我若亲自出马定能调来!”
“那好,可在一日之内调出的县又几个?”郑畋又问。
张直方想了想,道:“算上义丰的话,有五个,唐昌、深泽、无极、鼓城!对了,在鼓城尚有一处骑营,估摸着至少有两千兵马,当初是阿耶为了监视成德军的!若我亲至,当能调出来!”
郑畋闻言大喜,粗略一算的话,也至少有六千兵马,虽说战力不及张直方带来的那三千铁骑,但总比没有要强得太多。
“好!既然如此,你火速前去,务必在日落之前将这些兵马带至深州,到了深州之后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妄动刀兵,见了泽远便是绑也要将他绑回来!”郑畋紧接着说道。
张直方点了点头,而后径直离去。
此时只见郑畋抬头看了看天空,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口中自言自语道:“泽远啊,这次你可是闯了大祸!”
......
除了高骈带走的一百精骑之外,李浈将余下的两千九百名精骑分成两路,右路绕道鹿城,左路径直南下直奔深州城而去。
一直以来卢龙、成德虽同为河北藩镇,表面上虽并无争端,但暗地里却是各不相让,多年以来两镇相互监视,也相互节制,也正因如此,两镇自武宗一朝时便不曾有过大的动乱,对于朝廷的命令也是言听计从。
而这些都不得不归功于两镇边界的那些“耳目”,正因有他们的存在,才使得两镇始终不敢有丝毫异动。
而位于深州边界之上,便有着这样的一群耳目,确切地说是整整三千名成德骑兵。(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藩镇大乱
既为耳目,行的自然便是耳目之事,李浈并没有让骨朵达亲率右军,毕竟卢龙军与骨朵达并不相熟且又为藩将,难免会令众将不服;二来则是因为骨朵达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若是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恐难以做出正确决断。
而相比骨朵达而言,那名旅帅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旅帅名为王振,在卢龙军内任职多年,原本不过是一名骑营队正,在会昌三年卢龙军北击回纥时因立“跳荡功”(跳荡功:临阵对敌,矢石未交而先锋挺入,继而破敌者)而被张仲武擢升为正五品的旅帅,麾下五百精骑均是那时起便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而至于其他骑营士兵对于王振这般靠着军功而上位的主将自然心服口服。
且王振虽在张直方麾下,但脾性与张直方截然不同,最重要的一点是王振比张直方更懂得体恤士兵。
为军者,令出而行,再出而止,虽然王振对于李浈这种近乎送死的做法并不赞同,但主将命令已下,自己便是再心有异念也不得不全力而为。
然而让王振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行踪早已被驻守在鹿城以西的“耳目”打探得清清楚楚,就当王振绕过鹿城之时,整个深州的烽燧便已燃起了滚滚狼烟。
不过这却并非王振的疏忽,因为绕道鹿城就不可能不惊动西部守军,尽管王振此前已向李浈提起过整个路线的弊端,但李浈还是决定绕道鹿城,对于李浈的决定,王振不解,但却并无异议。
因为,他是军人。
但是令王振如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是,深州三十六所烽燧尽数燃起之后,不明所以的冀州、赵州境内烽燧也相继燃起,而临近冀州的邢州,临近赵州的沧州、德州也相继派斥候前来打探。
而邢州、沧州、德州的斥候在附近接连搜寻打探一日后一无所获,因为就连冀州、赵州都尚且不明所以,更遑论距离深州数百里之外的其他三州了。
然而也正因如此,三州守军毅然决然地将自己辖区的烽燧点燃,毕竟对守军来说,错报敌情至多挨一顿板子,但发现敌情而未报者却是要杀头的。
就这样,因为深州安平县刘贯的一个小小举动,因为李浈一个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小小“错误”,顿时引得河北中部整整三镇六州的烽燧狼烟四起,不明所以的成德军、卢龙军,乃至魏博军迅速调集军队准备迎战。
虽然至今尚且不知敌军何在,但面对四处燃气的烽燧狼烟,没有人胆敢冒这个风险继续静观其变。
但事情却远远还没有结束,河朔三镇大规模调集军队势必会被周边藩镇所察觉,再加上三镇六州烽燧尽燃,如此一来又使得昭义军、横海军、天平军、义成军、义武军,甚至河东、河阳军都变得异常紧张起来,虽然还不至于马上调集军队,但各藩镇节度使却早已传下整军备战的军令。
短短三日之内,整个河北连带着山西、河南各道都已是厉兵秣马,只待朝廷调令一下,各藩镇军便可马上拔营开赴战场。
冀州。
原本成德军的治所在镇州,只因在建中二年时因“四王二帝”之乱,将原成德军辖区大幅缩小,此后暂定于冀州,而恢复此前成德军所辖州县也便成了历任节度使的目标之一。
王元逵黑着脸将麾下众将大骂一番之后,脸上显得既愤怒,又有些无奈。
“我与张仲武那老匹夫素来不和,却不想他竟敢公然挑起战端,此番若不能断其一臂,我成德军的颜面何存!”
王元逵年方四十正值盛年,原本卢龙军所辖州县就比成德军要多出三州,而且这三州均是出自原成德军之手,虽说此事怪不得张仲武,但王元逵心中却始终对卢龙军心存芥蒂,此番听闻卢龙军无端派兵包围深州之后,自然怒不可遏。
“只是,此次闹得动静也太大了些,不仅我们与卢龙军,据说连带着河北、河南、山西三道统共七个藩镇都正在调集兵马,不过按您的意思并没有将深州的事情泄露出去,此时其他藩镇也只当时回纥作乱!”堂下一名武将轻声说道。
“哼!继续封锁消息,此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连京畿道的藩镇一并搅进来,张仲武挑衅在先,闹到陛下那里也正好趁机夺回我们三州!”王元逵冷哼一声说道。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王元逵想了想后缓缓说道:“增派六千兵马将深州团团围住,但记住一点,只将他们围在深州,不可妄动,他张仲武妄动刀兵,一旦闹到陛下那里,而我们则能落得个顾全大局的好名声,到时害怕三州夺不回来么?”
......
深州。
左右两路兵马于深州东西两侧顺利汇合,不仅将深州城围的水泄不通,而且还牢牢地控制住了前往深州的援军路线。
而直到此时,段崇简方才明白了刘贯带给自己的是一个多大的麻烦,尽管这其中刘贯实在是听从了段崇简的授意方才有这个胆子,但如今卢龙大军兵临城下,段崇简也只得将这个黑得彻彻底底的大锅毫不迟疑地扣在了刘贯的背上。
无需李浈动手,段崇简第一时间将刘贯那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挂于城头,并将程伶儿完好无损地送出城外,同时打出了一面和字旗。
面对城头段崇简那副谄媚的神色,李浈顿觉有些反胃,如今罪魁祸首刘贯已死,阿姊安然无恙,但自己的心中却没有丝毫释怀,因为,段崇简还在。
事到如今,李浈已是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誓要将这深州的祸害连根拔除。
或许在此之前李浈只是以复仇为目的,但如今既然来了深州,那么若是不将段崇简这种奸佞之辈除掉的话,日后自己得继大统,又如何对得起深州百姓?
以前的李浈是百姓,所以有些事即便看不过去也不会去管,如今的李浈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皇长子,所处位置不同,心中所思、所想、所谋划之事自然也较以前有着云泥之别。
李浈不是圣人,他只是在做一位明君该做的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局
“这城还进不进?”骨朵达望着面前高大的深州城墙,心底不由得有些发憷。
李浈闻言后笑了笑,道:“骑兵如何攻城?咱们要的是段崇简,进不进城却是并不重要!”
听说李浈并不打算进城,骨朵达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要上阵杀敌的话自己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若是攻城......骨朵达仅是想想便觉得头昏脑涨。
“王将军!”李浈轻声唤道。
“末将在!”
“昨日派出的斥候可都回来了?”李浈问。
“回将军,回来一部分,据说整个深州已经被成德军团团围住,但不知为何却始终并无出兵的迹象!”王振对此显然也是一脸的疑惑。
但李浈闻言后却是笑了笑,道:“如此看来,王元逵还并不知道我为何兵临深州啊!”
说罢之后李浈不禁陷入沉思,许久之后,才对王振说道:“吩咐兄弟们就地扎营,既然他们没有驰援深州的意思,那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且容我再想想。”
而后李浈径自走入一处营帐,这是在程伶儿出城后李浈命人临时搭建的营帐,以供程伶儿歇息之用。
姐弟二人再度相见之后尚且还来不及多说上几句话,此时见李浈走入账内,程伶儿却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阿姊受苦了!”李浈冲程伶儿躬身说道。
看样子,显然程伶儿刚刚哭过,因为她脸上的泪痕还尚未干涸,那双弯月般的双眼也略显红肿。
“王婆去陪你阿娘了,原以为我也会去陪她,却还是未能如愿!”程伶儿语气中的悲伤无以言表,令李浈的心再度变得生疼。
“阿姊莫要再胡说了,您与王婆的恩情,浈儿永生不忘,以前是您与王婆还有萧叔明里暗里地护着我,如今我已有力自保,原本想着让她老人家能好好地颐养天年,但......”
李浈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话至此处时他早已泣不成声。
但程伶儿却没有再哭,反而宽慰道:“以前王婆所愿之事便是能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成人,如今你已成人,也与陛下父子相认,王婆也算是了却了心中夙愿,此去已再无牵挂,她与你母亲亲如母子,当年若非你母亲将你托付于她的话,只怕她早已随你母亲而去!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悲伤,毕竟这仇也算是报了,人死不能复生,日后只要你相安无事便是给她最大的厚报了!”
话虽如此,但却字字诛心,让李浈听了心中更觉万分悔恨。
见李浈脸上神情愈发悲痛,程伶儿忙岔开话题问道:“不知你何时打算回幽州?”
“如今并非小弟不愿立刻回去,只是深州已被成德军团团围住,想动也动弹不得了,只能等着援军前来!”李浈随即答道。
程伶儿则想了想,又问:“适才听一名兵士说,你们自安平兵分两路,其中一路绕道鹿城而来,不知你有何打算?”
李浈闻言抹了抹眼泪苦笑道:“小弟还能有什么打算,绕道鹿城不过是想切断成德援军的后路而已!”
闻言即此,程伶儿缓缓起身,看了李浈一眼后,轻轻说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李浈闻言大惊,一头雾水地说道:“阿姊何出此言?”
却不料程伶儿却是微微一笑,道:“我随口说说的,其实不论你是何目的,阿姊都始终相信你!”
想了想后,程伶儿紧接着又说道:“按理说王婆与你相处时间最长,但即便是王婆都不能全部看透你,阿姊也不能,虽然不知你这些年究竟经了什么,但你却比同龄人更成熟,更聪明,也更懂得利用自己的聪明去达成自己的目标,这对你来说却是好事,只是有时候你还不够心狠!”
“心......狠?”李浈一脸诧异地望着程伶儿,不知阿姊为何会如此评价自己。
程伶儿点了点头,道:“不错,若你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是宅心仁厚,但你是皇子,甚至有可能是当今陛下的继承者,若是再狠不下心的话,便成了优柔寡断,这对你并无半点益处!”
说到此处,见李浈依旧一脸不解,程伶儿紧接着问道:“你与阿姊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杀段崇简?”
此言一出,李浈顿时面色一变,事到如今自己只字未提此事,却不料阿姊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看破自己的意图,这不得不令李浈感到万分诧异。
“不瞒阿姊,我确实要杀段崇简!”李浈也不敢隐瞒,只得如实相告。
“不得不说,你这个局布得很好,若事成一则可让你在卢龙军中立足,二则可削弱卢龙军势力,这两点于你来说无疑是最为至关重要之事,但你可知道你这个局也有着无可挽回的缺点!”
面对程伶儿,此时此刻的李浈顿时汗如雨下,只凭这短短的几句话,便足以证明程伶儿之聪慧绝对在自己之上。
不错,这个局的确是李浈亲手策划,而且就在听到程伶儿被刘贯送往深州之后才临时想到的这个局。
但自己却并无向第二个人说起过哪怕一个字,而如今程伶儿出城还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已将自己处心积虑谋划的这个局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心智绝对是李浈无法企及的。
同样,李浈对于自己这个局的弱点也一清二楚,对此,不是自己不想填补,而是自己不能。
见李浈神情恍惚,程伶儿示意其坐下说话,此时却只见李浈冲程伶儿再度一躬身,口中说道:“还望阿姊恕罪!”
见状之后,程伶儿却是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只是那倾城的笑颜背后分明带着些许无奈,那温婉的目光背后也闪过了一丝悲伤。
“阿姊不怪你,若真要怪的话,只怪你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纰漏,既然要做,便要做到万无一失,做到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后路!你可明白阿姊的意思?”
李浈闻言后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不,利用阿姊已令浈儿愧疚自责,若是为此要赔上阿姊的性命,浈儿宁愿什么都不做!王婆已经走了,浈儿不能再失去阿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出城
程伶儿闻言之后笑道:“若真能帮得到你,也算是阿姊没辜负了你母亲对我的恩情,只是如今你看似先机在握,实则已落了下成,一旦王元逵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以他的心机是断然不会给你机会的!”
李浈点了点头道:“不错,之所以我依旧围着深州城,便是怕走漏了消息被王元逵知晓,而且上至段崇简,下至知道此事缘由之人一个都不能留!”
“安平那边可处理好了?”程伶儿紧接着问道。
“嗯,县衙和驻防的郡兵都已处理妥当!”李浈答道。
“嗯,不错,看来你还不至于太过优柔寡断,杀人,有时候也是救人!”程伶儿淡淡地说道。
闻言之后,李浈神情再度变得有些恍惚。
“怎么?”程伶儿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阿姊这句话,萧叔也曾对我说过!”
“呵呵,那根木头比你的心性要更狠戾一些,这些东西你还真要跟那些江湖人学学才是!”程伶儿笑道。
闻言之后,李浈的脸上略显愧疚之色,毕竟是自己利用了程伶儿的被俘而达成自己的计划,这让他觉得心中难安。
“你可有什么计划?”程伶儿显然更关心的是李浈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
李浈摇了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小弟目前还没想出什么法子杀了段崇简,既不能攻城,又无法进去,实在是进退两难!”
不料程伶儿却是一笑,道:“其实也不难,你进不去便让他出来!”
“可是眼下这种情形,段崇简根本不可能出城的!”
“呵呵,他不敢出城是因为孤立无援,你又封锁了消息,倘若他知道如今成德军已将你困在这里的话,也许胆子会大一些!说得再直白些,这与那瓮中捉鳖的道理是一样的,倘若他成了瓮而你变作了鳖,事情便容易多了!”程伶儿笑道。
李浈闻言后不禁恍然大悟,而后兴奋地一跃而起,笑道:“还是阿姊看得透彻,事不宜迟小弟这便去办,只是还要委屈阿姊在这里暂且待上几日了!”
程伶儿闻言后笑着点了点头,道:“去吧!”
待李浈走后,程伶儿一扫先前的成竹在胸之状,脸上现出一丝疲态,双眸中也再度隐隐泛着晶莹的泪光。
如今的李浈已不再是江陵府的那个纨绔少年,变得心机深沉,变得心冷如冰,但程伶儿知道,这样的转变更有利于其在日后的那条路上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只是程伶儿希望李浈无论发生怎样的转变,都莫要失去那颗宽容仁爱之心,尽管有些矛盾,而这也正是李浈将要用尽一生的时间去体会把握的东西。
......
对于段崇简来说,此时此刻最怕的便是李浈不顾一切地攻打深州城,虽然目前看来围在城外的尽是些骑兵,但谁也不敢保证在外围还有没有卢龙援军。
在深州城被围两日之后,段崇简终于惊喜地发现,城外的卢龙军与此前相比起来显得松懈了许多,而且看上去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段崇简曾随王元逵在军中混迹多年,对于士气的变化也多少能够看出些端倪,此时敌人出现这样的变化对于自己来说绝对是件好事,在这个节骨眼上敌军阵势松懈,便意味着士气大减、军心不稳,由此不难推断出,一定是援军到了,自己的援军。
趁着敌人松懈之际,段崇简派出十余名精锐斥候潜出城外打探消息,虽然最终只回来一个,但却带来了令自己振奋的消息。
成德军的一万兵马已将敌军团团围住,虽然尚且没有出兵的迹象,但此时此刻的主动权却已然握在自己手中。
原本惶恐不安的段崇简在得到消息后随即变得镇静下来,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应该紧张不安的是敌人,而非自己。
果然,第四日清晨,城外卢龙军送来一封书信,段崇简的脸上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将信函打开之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卢龙再强,到了我成德的地界也得乖乖低下脑袋!”段崇简端坐于正堂之上,面对麾下不禁放声大笑。
“呵呵,这都是刺史您洪福齐天,为我深州百姓免了一场刀兵之祸啊!”
“不错,段刺史深得上天庇佑,区区卢龙蟊贼又怎能动您分毫?!”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夸赞,段崇简闻言之后喜色更甚,随即瞥了众人一眼,缓缓道:“那李浈邀我出城议和,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闻言之后,只见一名文吏躬身应道:“我成德大军亲至,如今我们已占尽先机,料来定是那李浈怕了,是以断然不敢对您有任何不敬,下官以为当去!”
段崇简闻言点了点头,道:“嗯,我也正是此意,他李浈要的是为父报仇,我已将刘贯那厮砍了脑袋,如今其仇人已死,又遭大军围困,自然不敢有什么异动,我说要议和,我倒要看看他拿出什么诚意来议和!”
......
为表自己议和的诚意,李浈孑然一身于马背之上静静地立于城门之外,而骨朵达等人却尚在数十丈开外,至于三千铁骑则更是将营帐后撤十里之外。
一切看上去顺理成章,只待段崇简出城。
然而从清晨一直到晌午,城门都未见有开启迹象,尽管如此,李浈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愠怒之色,反而更多了些诚惶诚恐的神色,因为他知道,自己哪怕露出一丝异状或是不满,都难以令段崇简心无旁骛地走出这道城门。
终于,直到午后申时,紧闭了整整四日的深州城门伴着一声悠长的声响缓缓开启。
李浈的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弧度,紧接着便只见一名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骑马走出城来,而在其身后则是五名身着绿色官服的文官与一名身着皮甲的六品武将。
李浈见状随即催马走至众人跟前,朗声问道:“敢问哪位是段刺史?”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名
只见为首之人瞥了李浈一眼,略带孤傲地答道:“某便是深州刺史!”
李浈闻言赶忙下马,而后走至段崇简马前躬身拜道:“晚辈李浈,拜见段世叔!”
李浈这话说得极为巧妙,李承业与段崇简只怕是连见都不曾见过,而此时李浈口中一个“晚辈”,一声“段世叔”,无疑让段崇简的戒备之心大减,同时也给其造成了自己诚心议和的假象。
而对于段崇简来说,甫一出城便见敌军主将只身一人下马行礼相迎,甚至亲手抓起缰绳为自己牵马而行,这种角色的巨大转变无疑是令所有人都不禁要得意忘形的,段崇简平日里虽见多了这种阿谀奉承的举动,但李浈却是不同。
因为就在四日前,就是这个清瘦少年挟着汹汹之气兵临城下,将自己逼得不得不亲手将刘贯的闹到砍下挂在城头,又将那程伶儿安然无恙地送至城外。
这样的屈辱对于段崇简来说是不可忍受的,但此时此刻,那个骄纵狂妄的敌军主将竟亲自为自己牵马,鞍前马后之状令段崇简的虚荣之心得到极大满足,但他却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个鞍前马后的敌军主将,在其眼中有一抹杀机一闪即逝。
“哈哈哈,李将军如此倒是折煞本官了啊!”段崇简肆意大笑,但却依然稳坐马背之上没有任何下马的意思。
李浈心中冷笑,却是颔首说道:“此番因家父遭难,晚辈怒火攻心却是犯下大错,段世叔深明大义亲手将那刘贯绳之以法,晚辈对您之义举深感敬服,若非这几日您有意冷落的话,只怕是晚辈还不知要犯下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李浈说得情真意切,说到最后时眼中竟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段崇简见状看了看身旁下属,心中不由自鸣得意,但脸上却是正色斥道:“我与乃父,甚至是你同为朝廷命官,吃的是朝廷的粮饷,拿得是朝廷的俸禄,自然要为朝廷办事,刘贯以权谋私利欲熏心,其罪当诛,但你此举虽在情理之内,却是国法难容,若是闹到陛下那里的话说不得你人头不保!”
李浈闻言后面露惊恐之色,赶忙稽首拜道:“还求世叔救命才是!”
说罢之后,李浈又低声补充道:“晚辈在营中早已备好了大礼,只要世叔能在陛下面前好言几句,晚辈与父亲另有重谢!”
而远处的骨朵达见状不由得眉头一皱,不忿地说道:“这怎么还拜上了?”
王振见状却是微微一笑道:“大丈夫能屈才能伸,若不做足了姿态,那段崇简是决计不肯入营的!”
骨朵达闻言瞥了一眼王振,而后用一种略带鄙夷的语气说道:“你们汉人就是婆婆妈妈,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非得勾心斗角搞得这般复杂,既要杀他那便趁他一出来直接杀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呵呵,杀人简单,但李将军不仅要杀人,还要在杀人的同时做一些其他事情!”
“什么事?”骨朵达一脸的讶异。
王振则白了一眼骨朵达,道:“我若知道的话哪至于还是个旅帅!”
正在二人说话之时,却见李浈亲自为段崇简牵着马朝营帐的方向走来。
“还不见过段刺史!”
走到二人跟前后,李浈冲二人正色说道。
王振闻言后赶忙见礼,骨朵达虽心中不服,但这毕竟是李浈的意思,只得稍稍颔首便算是见过了礼。
说罢之后,李浈继续朝营帐的方向走去,深州一应官员也紧随其后,而王振与骨朵达直到众人都跟上去之后方才相视一笑地紧紧押在队尾。
片刻之后,李浈行至大军诸营帐之外,而此时众将早已列队整齐地静候多时。
三千卢龙铁骑静静地望着李浈,望着那个面色依然略带苍白的清瘦少年,虽不发一言,但从其神情中可以看出,众人对于李浈为段崇简牵马此举颇为不屑,甚至略带着一丝鄙夷。
卢龙与成德军素来不睦,相互之间虽尚无大的冲突,但那种自上几代人遗留下来的成见却始终在双方每一名士兵的身上挥之不去,更何况这个让李浈牵马之人还是奸名雄霸河北三镇之首的段崇简。
李浈此举无疑使得卢龙军的颜面尽失,所以自然也让人看轻了一些。
段崇简则神态倨傲地将面前的三千铁骑扫了一眼,而后对李浈说道:“李将军,我们还是账内说话吧!”
但李浈却是微微一笑,对面前众将朗声说道:“此乃深州段刺史,我想你们或许比我了解得要更多一些,今日承蒙段刺史肯屈尊出城相见,否则有些事永远也不会明白!”
“李浈,你莫要再废话了,快些将备好的东西拿来!”段崇简似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赶忙催促道。
不料李浈却是依旧置若罔闻,只缓缓抬头看了看太阳,申时的太阳虽不及晌午那般炽烈,但却也刺人眼目,教人不敢直视。
“我有一问,还请段刺史指点一二!”李浈转而冲段崇简笑道。
段崇简闻言后冷哼一声道:“李浈,你莫要再卖什么关子,否则本官有这个耐心陪你,但那那一万成德大军可没这个耐心!”
只见李浈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这阳光虽烈,但却为何照不进这小小的深州城?为何当我一踏进深州地界后便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阴寒?”
还不待段崇简说话,李浈便紧接着说道:“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答案在您这里,不过令我更好奇的是,您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么?就没有那些被你亲手逼死的冤魂来索命么?那些昧着良心到手的钱财你拿着就真的心安理得?”
李浈始终面带微笑,而段崇简的脸上却早已面如死灰,当即怒生骂道:“李浈,休得放肆,既然你并无诚意议和,那么就等着战场之上再见吧!”
说罢之后,段崇简与众人迫不及待地调转马头便欲离去,但身后却只听李浈冷冷笑道:“段刺史,只怕你们走不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各有各的打算
......
段崇简终究未能躲过这一劫,当他的人头被骨朵达扔到深州城头上的时候,或许他至死也不会知道,就在距离自己数百里的地方,自己所倚仗的一万成德援军正在悠然自得地等候着消息,等候着段崇简被李浈杀死的消息。
对于王元逵来说,段崇简的死死得恰到好处,也得适得其所,在王元逵看来,李浈杀的人越多,罪孽也便越发深重,也越能让陛下对卢龙军越发忌惮。
以一个段崇简的命来换回自己三州的地界,这笔买卖简直是稳赚不赔。
于此同时,幽州。
定州兵马使朱玉派出的使者尚未到达幽州,所以张仲武至今都不知河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为保险起见,张仲武已命妫州、幽州五万戍边大军全军备战,同时令诸州兵马使整集各部军队原地待命静候调遣。
而直到定州的兵使将朱玉的手信带来之后,张仲武的脸上显得愈发阴沉,不消多问,张仲武几乎在一瞬间便已猜到了王元逵的目的,同时也为李浈的擅自行动勃然大怒。
“哼!此子太过骄纵,尚未赴任便闯下这等祸事,若是假以时日成了气候那还了得?!”张仲武拖着病躯,仅仅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已气喘吁吁。
堂下众将闻言后深以为然,李浈的死活他们可以不管,但李浈带走的可是整整三千精骑,这些兵将的命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
“使君,话虽如此,但那三千精骑可不能折损在深州啊!”一名武将面色担忧地说道。
张仲武闻言后稍稍沉思了片刻,而后说道:“这个倒是无需担心,他王元逵肚子里的那点名堂本使一清二楚,他若按兵不动,陛下只会打我卢龙的板子,但他若动了兵,陛下便各打一顿板子,这个账他算得比谁都清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动兵的!”
“如此说来,那我们大可静观其变,那李浈的死活与我们无关!”那名武将闻言后笑道。
不料张仲武闻言后当即怒斥道:“放屁!即便那庶子再惹出什么事端来也是我卢龙军的人,何况严武正又委托本使多加照料,若他出了事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
闻言之后,那武将顿时一脸懵逼地杵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心中暗自叹道:明明是顺着你的话说的,怎么又错了?
张仲武环视众将,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传令下去,命镇州、定州兵马向深州边境移动,但却不能跨入深州半步,成德军不动我不动!”
......
当帝国东部以及中部的大部分藩镇都陷入一种未知的恐慌中之时,远在京城大明宫的李忱却早正在千里之外静静地注视河北发生的一切。
当兵部的战报与御史台弹劾的奏疏呈到李忱面前时,就当众臣都以为李忱会勃然大怒时,天子李忱却以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出现在了群臣面前。
总的来说,兵部的战报很复杂,因形势不明,所以兵部将北部所有可能发动战争的敌人一一列举了一遍,李忱粗略算了一下,上到黠戛斯下到奚族,至少有十几个部落都赫然在列,而针对每一个部落兵部又一一列举了数十条发动战争的可能性,同时又一一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对策,最后洋洋洒洒数万字,仅仅是奏疏就摞了一人多高。
而御史台的弹劾奏疏同样也很复杂,大致与兵部的情形差不多,其弹劾的对象遍布东、北部几乎所有藩镇的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弹劾的理由倒是很简单,只一条:戍边无力,隐瞒军情。
李忱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疏,不由得微微一笑,而后只说了一句话:“朕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望着拂袖离去的陛下,群臣面面相觑,但随即只见王归长又折返而来,望着群臣说道:“陛下有旨,宣白敏中、兵部尚书杜让能、御史中丞封敖麟德殿问对!”
三人闻言当即领旨转往麟德殿,当进入麟德殿之后,还不待李忱赐坐,便只见白敏中率先问道:“关于河北一事,陛下可......”
“朕知道!”不待白敏中说完,李忱便打断道。
三人闻言后相互对视一眼,白敏中紧接着问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李忱先是示意王归长赐坐,而后面带微笑地说道:“这一切皆是李浈所为!根本没有什么藩贼入侵!”
三人顿时大惊失色,而李忱这才将河北发生之事一一说与三人,而后只见白敏中若有所思道:“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为何不降罪于李浈以安抚王元逵?”
闻言之后,只见杜让能开口说道:“白相此言差矣,李浈何罪之有?若说有罪的话那也是安平县令与深州刺史,李浈不过是救父心切罢了,难道还要等着李承业真正死在深州再来请旨么?”
说罢之后,杜让能转而冲李忱说道:“陛下,臣以为李浈忠孝可佳,不应治罪!”
见封敖不言不语,李忱笑问道:“此事御史台怎么看?”
封敖想了想答道:“臣以为如今我等只是道听途说,待将那李浈与一干人等召入京城交由三司会审之后才能决断!”
李忱闻言之后想了想,问道:“诸卿以为河北三镇如何?”
三人不明李忱此问所言何意,白敏中率先答道:“河北三镇以卢龙实力最强,辖区也最广,相比之下成德与魏博则要弱了些,而且三镇之间表面虽相安无事,但暗地里却是相互掣肘,这对于朝廷来说倒也是件好事!”
对于白敏中所言,封敖与杜让能倒是没有反对,所以连连点头称是。
李忱则紧接着说道:“所以换句话说,卢龙乃是三镇中对朝廷威胁最大的,虽然张仲武素来对朝廷忠贞不二,但其已年迈,又有伤病缠身,他在时或许卢龙军还算听话,但他若是不在了呢?谁能保证下一任节度使也能如他那般对朝廷毕恭毕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将计就计
闻言之后,三人顿时语塞,李忱说得没错,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任节度使还能与张仲武一样听话,一旦其生了反意,河朔三镇最强大的卢龙军无疑将会是朝廷的噩梦。
“那不知陛下......”白敏中一脸疑惑地问道,既然陛下在这个时候提及此事,那其心中也一定有了打算。
李忱笑了笑,道:“所以,这罪是一定要降的,但却不是李浈,而是整个卢龙军!”
三人闻言后微微一怔,似乎不太明白李忱的意思。
见状之后,李忱继续说道:“成德与卢龙积怨已久,但你们可知这根源何在?”
“镇、定、易三州!”杜让能随即若口而出。
“呵呵,不错,正是这三州,当年建中之乱令成德三州尽数归于卢龙,因此成德由三镇之首降为三镇之次,王氏一族岂能善罢甘休?”李忱笑道。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借此机会削弱卢龙,将这三州归还成德王氏,如此一来即便是张仲武死后卢龙生了不轨之心,也自有成德与魏博两军节制,而朝廷便可坐收渔人之利!”杜让能闻言后精光顿现,口中不无惊喜地说道。
“不错,我还了成德的三个州,便算是卖给了王元逵这个人情,介时朕还会忌惮卢龙军么?”李忱开心地笑道。
“但若是王元逵有不臣之心又当如何?”白敏中紧接着问道,毕竟此举削弱了卢龙军,却壮大了成德军,河朔三镇的潜在威胁依然存在,不过只是换了个人罢了。
李忱则是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即便是朕给了王元逵这三个州,他也不敢心生不轨,因为在他北面还有一个卢龙,南面还有一个魏博,即便是东面也有横海军,更何况虽然其辖区扩大了,但军力一时半会却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追上来的!”
“哈哈,陛下果然好计谋,如此河北三镇当不足为虑!”白敏中突然大笑道,引得杜让能与封敖两人一脸的嫌弃。
“呵呵,河北安定了,朕便能腾出手来做其他的事,此番李浈误打误撞之下为朕了却了一桩心事,朕又有何理由降罪于他呢?况且无论是深州刺史也好,安平县令也罢,即便没有此事,朕也容不得这样的官员存在于朝堂之上!”
李忱说着,看了看三人,口中缓缓说道:“此事只你三人知道便好,朕目前还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至少在朕的旨意还未传到河北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另外,传旨下去,让周边各镇无需太过紧张,此事朕自有决断!”
三人闻言异口同声答道:“臣谨遵圣命!”
......
延庆公主府。
在听完一名侍从耳语之后,延庆公主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许久方才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果然还是个惹事精,到了哪里便搅得哪里不得安生!”
“殿下,此次李泽远闯下如此大祸,陛下为何却不降罪于他?”一名书生装扮的青年狐疑地说道。
延庆公主却是淡然一笑,道:“咱们这个陛下心机之深怕是连李文饶都要自愧不如,寻常人对事只看眼前的得失,而本宫这皇叔祖却能透过表象看到事情的本真,如此也不难解释陛下此举了!”
说到此处,延庆公主稍稍一顿,继而沉吟道:“令本宫感到诧异的并非是这些,而是陛下的耳目!”
“陛下的耳目?”那名书生闻言后更为疑惑。
“不错,难道你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么?就连兵部、御史台都不知实情,但陛下却似乎早就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足以相见陛下的耳目有多么可怕!”
“而且你别忘了,陛下登基才不过短短的三个月!能有这般通天的手段,若非编排多年的话,绝做不到如此!”
说到这里,即便是延庆公主都不由感到一阵后怕。
......
深州城外。
李浈只有走进这座营帐之内后才能稍稍放松一些,因为这里,有自己的阿姊。
“阿姊,你说我变了么?”李浈四仰八叉地躺在程伶儿的榻上,闭着眼睛轻轻问道。
“人总是要变的,但结果却只有两个,一个更好,一个更坏!”程伶儿缓缓答道。
“那你说我算是变好,还是变坏了呢?”李浈又问。
程伶儿想了想,道:“就算是变好吧!”
李浈闻言苦笑道:“阿姊可真会安慰人!”
“现在深州五品以上的官员被我杀了个干净,也不知王元逵会不会气急之下发兵!”李浈无奈地说道。
“如果王元逵还有点脑子的话便不会如此冲动,只要他一动兵,那三个州的地界便算是彻底没希望要回来了!”程伶儿答道。
李浈闻言后想了想,突然坐起身子郑重地对程伶儿说道:“阿姊,不如你留在我身边帮我吧!”
不料程伶儿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你阿姊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又能帮得了你什么呢?不过我却有一人推荐于你,若他答应帮你的话,日后大事可成!”
“哦?谁?”李浈饶有兴趣地问道。
“会稽方千,方雄飞!”程伶儿答道。
闻言之后,李浈不由一怔,突然想起这个名字自己在东都时,李德裕也曾极力向自己推荐过,但却不想此时阿姊竟也提到了此人。
“怎么?你认识?”见李浈一脸诧异,程伶儿不由问道。
“此前在东都时,文饶公也曾向小弟推荐过此人,不过却一时没放在心上,此人究竟何德何能,竟能让阿姊与文饶公如此看重?”话虽如此,但李浈却在心中将这个名字默记于心。
“呵呵,在你未见他之前,我说得再多也只是谬赞,于你来说还是无法领略其才,若有机会你可前往一见!”
说完之后,程伶儿想了想,又继续道:“当然,若是你见得到他的话!”
“怎么?难道他还不肯相见?”李浈讶异道。
“不是不见,而是这方雄飞早已隐居山林,闲来无事便与好友遍访名山古刹,想要寻他若无机缘的话只怕是要无功而返!”
程伶儿的话说得含蓄,似乎尚有未尽之言,使得李浈听了依旧还是将信将疑。
第一百八十章 粮草危机
在经历了短短七日之后,河北的局势变得渐趋稳定,无论是卢龙军还是成德军,甚至同为河北道的魏博、横海、义武、义成等藩镇,似乎各方都达成了某种默契。
卢龙与成德双方看似剑拔弩张,但却完全没有刀兵相见的意思,而至于其他藩镇则对此不约而同地采取了沉默的态度,至于身处深州城外的李浈则如同被囚禁于笼中的鸟儿,完全失去了自由之身。
而经过段崇简一事之后,李浈在这三千骑兵心中的威望无疑达到了一个顶峰,虽然李浈并没有带领他们打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仗,甚至这些士兵们从始至终都不曾见到自己的主将在战场上杀过一个人。
但在外无援军的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地突入成德军所辖的深州,并当众诱杀深州刺史段崇简,这样的事情或许换做任何一名武将都能做到,但却并不是任何一个武将都有这种胆量去做的。
对于这些士兵们来说,杀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杀的这个人有着怎样的背景。无疑,段崇简无论是官阶还是背景都不能算是一个小人物,在士兵们看来,若成德军是一只凶猛老虎的话,那么段崇简便等同于这只老虎的一只眼睛。
而李浈所为之事,便等于只身深入虎穴,而后又不慌不忙地在这只老虎的一只眼睛上狠狠地戳上一刀。
不仅如此,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这只老虎甚至都不敢奋起反抗,要知道,那可是成德军,几十年前的河北霸主,即便是现在的实力在河北诸藩镇中也足以算得是一头庞然大物。
但如今却在李浈的面前不敢妄动分毫,虽然这些士兵们不会想到那些复杂的深层原因,但突袭深州、诱杀深州刺史、成德军敢围不敢战,这种种的结局无疑使得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同时,也令这些士兵们牢牢记住了那个清瘦的身影,李浈,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有着毫不逊色于百战之将的胆魄与雄心,也正是这个人,为自己或许平淡的一生中添上了浓重的一笔辉煌华彩。
但另一方面,在敬服之外,始终困扰在士兵们心头的最大梦魇便是粮草,深州城门紧闭,而外围又有成德军包围,完全切断了与卢龙军的联系,眼看着粮草越来越少,士兵的情绪也变得有些浮躁起来,而王振的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这一日,王振来到李浈的营帐,也不说话,只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
李浈见状不由笑道:“王将军没睡好?”
王振闻言后无奈地答道:“唉,李将军,只怕是过了今日之后我们便要断粮了啊!”
“不是还能坚持一日吗?”李浈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可......可过了明日又当如何?若是没了粮草,只怕军心不稳!若是一两日之内能够突围还好,若是不能突围的话,恐生大乱啊!”王振从军多年,自然知道粮草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哦!”李浈点头应了一声,而后又自顾埋头写着什么。
“哦?没......没了?这是什么意思?”王振一脸懵逼地望着李浈,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王将军稍等片刻!”
身后传来李浈的声音,王振随即又转身折返而回,“将军还有何事?”
王振的语气有些不忿。
说罢之后,只见李浈停笔将一封藤纸折好,而后走至王振跟前递了过去。
“派人将这个送到成德军营地!”李浈说道。
王振闻言顿时一愣,双手接过之后讶异地问道:“送......到哪里......?”
“成德军营地!”李浈很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这是何意?”
“咦?你不是说没粮了么?这就是咱们的粮草!快去快去,莫要耽搁!”李浈说着摆了摆手,如同赶苍蝇一般将王振赶了出去。
王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疑惑,但看着李浈将账帘拉下之后也不好再贸然闯进去。
一个时辰后,李浈伸着懒腰走出账外,晌午的阳光正烈,但在这河北却丝毫感受不到半分暑热,反倒是凉风习习吹得人心情也变得爽朗起来。
“李将军......”
李浈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
“咦?!你怎么还在这里?信送去了吗?”李浈一脸兴奋地问道。
“还......还没......末将心中实在没底,还请您跟末将说实话,是不是彻底没法子了?”王振苦着脸答道。
李浈闻言后讶异道:“有啊!”说着李浈伸手一指前面的深州城,道:“如果你能砸开这道城门,咱们立刻带人进去抢粮!”
王振闻言立刻将头摇得如同一支拨浪鼓,道:“不行不行,咱们这些都是骑兵,又没有攻城之物,根本攻不进去!”
李浈随即想了想,又道:“那你就带人突围,联络到援军后再派人把粮草送来!”
王振闻言更是苦笑连连,道:“李将军,都到这个时候了您就莫要再拿末将开心了,那一万成德军将咱们围得水泄不通,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啊!”
“哦,那就只能去跟成德军要粮了!我想看在同为大唐士兵的份上他们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李浈搓着下巴一本正经地答道。
王振听完之后几乎想哭的心都有了,刚要说话,却只见李浈又摆出一副赶苍蝇的样子,说道:“快去快去,如今咱们这三千兵马的粮草都握在你手上,若是耽搁了军法处置!”
“可......可派谁去呢?”王振抹着眼泪问道。
“谁吃得多就派谁去!”李浈理所当然地答道。
王振闻言歪着脖子看了看正在不远处与士兵们吹牛的骨朵达,而后又看了看李浈。
李浈见状一脸嫌弃地看了骨朵达一眼,说道:“那就派他去吧!”
王振闻言正要离去,身后却又传来李浈的声音:“捎带着让他们再送些酒肉过来,这几日尽吃些干巴巴的粟米,肚子里都生米虫了!”
不说则罢,李浈一说完,便只见原本步履维艰的王振顿时撒腿便跑,边跑口中边自言自语,“什么都没听到,刚才一定是我魔怔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借粮
当王振将李浈的命令传达与骨朵达之后,骨朵达先是想了想,而后面露难色。
“唉,老骨啊,我也知道此次凶险万分,但没办法,这是军令啊!我与兄弟们会在营帐之内等你归来的!”王振拍了拍骨朵达的肩头,同时一脸同情地说道。
“他疯了吧!”骨朵达一脸惊诧地说道。
“咦?这可是李将军亲自下的军令,你若不信便亲自去问!”王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不禁暗自催促道:“快去看看吧,李将军真疯了!”
不料骨朵达却是梗着脖子说道:“光要粮草怎么行!须得再要些酒肉,如此才不枉俺跑这一趟!”
王振:“......”
不得不说,骨朵达在执行李浈这条军令的时候是最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甚至连铠甲都来不及披上便抄起狼牙棒跨上马背飞驰而去。
王振望着骨朵达远去的身影,口中不由得长叹一声:“唉!一个疯子带着一个憨货,还真是亲如一家啊!”
......
成德军大营之外。
数十名手持弓弩的成德士兵将一名黑脸巨汉团团围住,而那黑脸巨汉却是一脸的不屑,伸手将一封手信高高举起,口中喊道:“这是俺家将军给你们的催粮信,你们这些小矮子快去准备,没拿到粮草俺是不会走的!”
少倾,只见一名武将快步走来,当看到骨朵达时不由得一愣,而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即便如此其依旧还是不得不仰着头对骨朵达说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军营地!”
骨朵达瞥了一眼面前的小矮子,咧嘴一笑,道:“你这小矮子,围了俺们整整七日竟还不知俺是谁!俺是奉李将军之命前来取粮的!”
说完之后,骨朵达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而补充道:“对了,再备些酒肉!”
“取......粮......酒......肉.......”
那武将闻言之后脑海中第一时间涌现出的念头便是:这憨货疯了吧!
“这是俺家将军给你的信!”说着,骨朵达将手中的书信递了出去。
早有士兵将书信接过,而后转而交给那名武将。
只见其打开书信后先是看了一眼,而后迅速合上,然后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再度重新打开,但那信中却依然只字未变,很简单的一行字:我军现缺粮草五千石,明日准备突围,请贵军做好迎战准备!
看完之后,那武将的脸上顿时变得阴晴不定,你突围便突围,怎么还将所缺粮草的数量也一并写了上来?
眼见如此,那武将也不敢擅自决断,只得扔下一句“稍等片刻”之后便急匆匆地又跑了回去。
中军大账之内,王元逵望着眼前这封手信气得脸色煞白,自己为将数十年,这般的手信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是什么意思?下战书?可怎么还写着缺粮草五千石?
要粮?他疯了吧!
王元逵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将那手信攥成一团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黄口小儿,安敢戏弄本使!”王元逵口中咒骂着,但紧接着片刻之后却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众将见状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同时心中暗道:使君该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哈哈哈......”王元逵重又将地上的纸团捡起,而后亲手将其抹平,难掩脸上的笑意,口中说道:“这......这李浈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吧!”
“使君......身体要紧,莫要气坏了身子!”一名武将拱手说道。
“气个屁!这小兔崽子显然已经看透了咱们的心思!你当他真傻?这货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要精明!幸亏我跑了这一趟,否则的话恐怕你们明日就真要开战了!”王元逵竟是一扫先前的怒色,换做了一副笑脸。
“怎么......打不得?”众武将一脸的疑惑,不知王元逵所言何意。
“当然打不得!而且是万万打不得!一旦开战,咱们在陛下面前便失了先机,到时候陛下来个不奖不罚,那咱们辛辛苦苦编排的这一切便彻底白费了!”
“那......那怎么办?还真的给他们粮草?”
“自然要给,要什么给什么!”王元逵一瞪眼说道。
众将闻言顿时惊诧莫名,这些都是虽王元逵征战一方军功赫赫的得力武将,但这种给敌人送粮草的事情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要的人奇葩,给的人也奇葩,在大唐历史上最奇葩的一幕便在这深州的地界上纷纷上演。
当骨朵达押送着整整一百车的粮草出现在营帐之外时,包括王振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成德士兵将粮草一一卸在营地之外,而后又眼睁睁地看着那名成德军校尉冲骨朵达拱手告辞,这一切仿佛置身梦中。
但骨朵达看上去却是一脸的不甘,口中骂骂咧咧地自言自语道:“那些小矮子太抠门,只给了三千石粟米,十坛三勒浆!”
望着抱着两坛酒自顾离去的骨朵达背影,王振喉结涌动,而后这才反应过来,冲麾下同样一脸懵逼的士兵们吼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搬进去!”
说罢之后,王振如一阵风般地向李浈的营帐跑去。
“李将军......李将军!”
还未曾进账,王振略带沙哑的声音便将李浈生生从梦中惊醒。
王振甫一进账便直接拽着李浈向外跑去,无奈李浈挣脱不得,只得被连拉带扯地带到了那堆积如山的粮草面前。
“李将军......神......神了!你看......粮......粮!”王振一脸的兴奋,甚至连说话都变得凌乱。
“咦?怎么只有三千石?”显然,李浈对于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够.....够了!足够咱们吃上半个月的了!”王振当即答道。
“半个月?”李浈想了想,而后说道:“嗯,也勉强够了!”
说罢之后,李浈环顾四周,而后诧异地问道:“酒呢?肉呢?”
“有......有十坛三勒浆,肉倒是没......没有!”王振咽了口吐沫怔怔答道。
“那怎么够?”说罢之后,李浈转身便走。
“李将军......做什么?”王振小心翼翼地问道。
“待我再写一封手信要些酒肉来!”
王振闻言险些瘫倒在地上,而后紧跟着追了上去,口中边跑边喊:“李将军......莫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