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贵客临门
刘氏贯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大合适,下意思地捂嘴缩脖子,偷看自己的婆婆。好在今天是大嫂的及笄之礼,不适合邀请王林远过来,否则这话要是被丈夫听了去,刘氏知道回家后他定又要“罚”自己的。
二婶李氏扫了她一眼,没理她这茬,转头笑着问郑氏,“弟妹,东西可齐备了?你看要我们几个干点啥?这笄礼的正规矩咱们也不全懂,有啥要注意的弟妹可得直说才是。”
郑氏笑道:“不过是那几个步骤,现在时辰还早,二嫂你们先歇会儿,等午时孟夫子和雷夫子到了,咱们就能开始了。桃儿及笄的正宾,非二嫂你不可了。”
女子笄礼的正宾,应选择德才兼具的女性师长担任为佳,郑氏请李氏担任正宾,也是对她的一种尊重,女儿在这里多受李氏照料,按理也该如此。
李氏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咱就是个上不去台面的乡下老太太,哪里当得了正宾。”
其实,正宾除了德才兼具,还应是儿女双全的妇人才是最佳的,李氏只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所以她才觉得不合适。
但是除了她,便只有贾氏了,贾氏无儿无女,更不适合,郑氏笑道:“二嫂,咱们就这几个人,她贾婶子是赞礼,你是正宾,林喜家的是执事,林远家的是赞者,谁都偷不得懒的。”
及笄之礼,除了主人。即笄者的父母,参加者都以女性为主,除了观礼着。还需正宾、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等若干人。
正宾1人,由主人选择德才兼具的女性师长担任;赞礼1人,负责主持笄礼仪式;赞者1人,乃是正宾的助手;摈者1人,乃为主人的助手,负责布置场地,摆放席子。协助正宾盥洗;执事3人,分别以三个托盘盛捧发笄、发簪、钗冠;除此之外,还应有一名乐者负责演奏乐曲。
今日蓝怡的笄礼。并凑不齐这么多人,没有摈者和乐者,执事也只陈氏一人。观礼的,也只有三名男子:无名先生孟道。义兄雷天泽和兄长王春荣。
李氏听了郑氏话。也知道这是事实,但仍有几分惴惴地说,“笄礼是要图个吉利的,正宾又是重中之重,咱还是慎重点好,要不然我去请为阳家的过来?”
里正赵为阳的妻子花氏,出身花家大户,识文断字。儿女双全,在李氏看来比她更合适担任正宾。
虽说赵里正晓得蓝怡的身世。但是花氏并不晓得,郑氏也不想这件事情被更多人知道,摇头拒绝,正待再劝说几句,却见影壁墙外转进几人。
走在最前面的,乃是被夏重潇的妻子张氏扶着的夏婉之母秦夫人,身后跟着夏重潇、被乳娘抱着的夏重潇之子旺儿,再之后便是几个捧着礼物的丫鬟婆子。
蓝怡赶紧迎上去,“姨母,夏大哥,嫂子,你们怎么都过来了,快请,快请。”
秦夫人佯怒道:“你这丫头,这样的大事也不告知姨母一声,若不是婉儿特地写信过来嘱咐我,我都不晓得今日是你的笄礼呢!怎么,不拿咱们当正经亲戚不成?!”
蓝怡赶紧赔笑,“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便想着这么热的天不好让姨母和兄嫂跑这一圈呢,左右过几天成亲时你们也会过来的。”
张氏贯是个会来事的,上来拉住蓝怡的手埋怨道:“那怎么相同,蓝妹,笄礼可是女子最重要的日子,怎么不是大事呢!多热我和母亲都得过来的。这两位,就是叔叔婶婶吧?”
蓝怡赶紧给双方做了介绍,众人又是一番行礼问候,王春荣搬了椅子出来请众人落座,旺儿见了文轩和两个妞妞,马上挣脱乳娘的怀抱,跑过去找文轩一起玩。文轩与他也算是熟识的,有模有样地上来给秦夫人和夏重潇见了礼,才领着旺儿一起跑到一边玩耍。
秦夫人看着文轩懂事的小模样,羡慕道:“旺儿虽与文轩同岁,却是被我宠坏了,这规矩礼数跟文轩差着天上地下,还望承德兄弟和弟妹莫怪罪才是。”
王承德赶紧挥手,郑氏笑道:“嫂子你就会说客气话,旺儿一看就是机灵好动的,男孩子本就该如此,我都觉得桃儿将文轩管得太紧,少了几分孩子天性呢。”
郑氏的话说的得体,秦夫人满意地笑笑,“刚进门听你们说起正宾的事情,弟妹看我可合适?”
秦夫人的德才自无需多讲,且她不同于李氏,乃是儿女双全的,的确更合适担任正宾。
李氏听了,赶紧拍手说好,“合适,合适啊,夫人能当正宾,是咱们桃儿的福气呢。弟妹,就这么办了,咱也正好偷个懒,就在边上吃果子喝茶了。”
郑氏也笑着点头。
秦夫人笑道,“那我就腆着脸当这正宾了,弟妹,可还差什么位置,旺儿她娘也能搭把手的。”
郑氏见秦夫人态度真诚,丝毫不在自己面前摆大户当家主母的架子,也就不再客气,“还差两个执事,那就烦劳少夫人了。”
张氏起身行礼,“婶子客气了,能给蓝妹捧簪冠,是我这当嫂嫂的荣幸。”
夏重潇看着妻子的做派,满意地点头,“蓝妹,这乐者你也无需担心,小七已为你请了咱们黄县最好的‘琴师’,想来他也快到了。”
最好的琴师?蓝怡好奇地歪歪头,会是谁呢?“夏大哥,小七呢?”
夏重潇无奈地扇着水墨题诗纸扇,“他最近又被拘在家里,出不得门来。”
想到小七眨着含笑桃花眼郁闷面壁的模样,蓝怡窃笑几声,这孩子也忒苦命了些,动不动就被罚在家面壁,若不是黄县人都说他是程家最受宠的七公子,蓝怡都怀疑他这是被虐待着长大的。
王承德高兴地笑道:“我正为乐者发愁呢,多谢夏少爷,还请您回去替咱们多谢程公子。”
夏重潇微微点头,纸扇挥动,翩然若仙,蓝怡看得抽抽嘴角,“其实,并不一定需要乐者的,这满院禅唱,不就是最好的乐章么,何必让小七为了我去欠下这份人情。”
黄县最好的琴师,蓝怡并不晓得是谁,但就凭夏重潇和程小七都认为他是最好的。这样的人能来为自己奏乐,小七必定是花了不好功夫的。
“礼者,天地之序;乐者,天地之和也。及笄之礼,怎可没有乐者?”刚进门的无名先生孟道听了蓝怡的话,不认同地开口讲道。
在他身后,乃是一身白衣,怀抱瑶琴的雷天泽,“四妹,为兄本想自荐做乐者,没想到这差事已被人抢了去,还是迟了一步呢。”
王承德父子赶紧上前邀请二人入座。
蓝怡笑道:“先生所言,弟子受教了。三哥,既已有了琴师,你就入席观礼吧。不过,小妹还真想听听三哥的琴艺呢。”
与雷天泽相识日久,蓝怡知他晓乐,却从未听他弹奏过,难得他今日抱琴而来,没想到却又听不上了。
“哼!你们既然已有了琴师,还叫我过来做什么,小生告退!”背负瑶琴进门而来的白面无须、面貌甚好却一脸不耐烦的蓝衣书生听见蓝怡的话,怒声说完,转身欲去。
众人回头,看向门口的据说是黄县最好的琴师,雷天泽看着他背上的长琴布袋,猛地瞪大眼睛。
蓝怡见了来人,惊讶地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本在冲着潇洒俊逸的雷天泽发花痴的刘氏,听到门口又有人进来,转头望去,见了来人,她惊得“啊”了一声,不敢置信地捂嘴,瞪大眼睛。
他,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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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五章 飞泉遗音
这个一身蓝衣、背负火红琴套的白面书生,黄县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见他转身欲去,蓝怡赶紧上前几步,“梁郎中且慢,是小妇人失言了,望您莫怪。今日乃是小妇人的笄礼之日,梁郎中能从百忙之中抽身而来,小妇人荣幸万分。爹,娘,你们定不晓得,这位乃是我黄县大名鼎鼎的医诗双绝的书生郎中梁无去,没想到他今日能来参加女儿的笄礼。”
自称“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的医诗双绝的黄县梁无去,声名响彻千里,王承德自然是听说过的,他赶紧起身上前,恭敬正规揖礼道:“梁郎中,您能来,小院蓬荜生辉,小女及笄,何敢劳您抚琴,您请入座观礼。”
“哼!”一向傲慢的梁进见王承德父女态度如此,也卸下几分冷淡,看了一眼一身粉红采衣、梳双鬟髻的蓝怡,“蓝夫人这副模样,还做什么口称‘小妇人’!”
蓝怡无奈笑笑,这个梁无去也管得还真宽!“梁郎中所言在理,是我失言了,请您入座。”
梁进这才微微点头,凤眸微转看向院中众人,他的眼神直直落在雷天泽怀中的黑漆朱髹长琴之上,直直走了过去。雷天泽也两眼盯着梁进背上的火红古旧琴套,无法移开。
无名先生结果于伯递过来的茶盏,望了二人一眼,露出明了的笑意。夏重潇优雅地坐在椅子上,摇动纸扇。“无去,你这次特意带了飞泉过来,本就是有意为蓝妹抚琴的。何必如此为难蓝妹。”
梁进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盯着雷天泽横在膝头的黑漆大流水断纹长琴。雷天泽听了夏重潇的话,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位兄台,带来的果真是名琴飞泉?!”
梁进微微点头,“你这把,想必就是古琴太古遗音吧?”
雷天泽一笑。伸手轻抚琴弦,“无去果真好眼力,这正是太古遗音。”
除了无名先生和夏重潇。其他人都一副茫然地表情。蓝怡虽不会弹琴,但也很欣赏古琴淳和淡雅的音调,对古琴也略有耳闻,她看看两人带着的琴。飞泉的名号她没有听过。但是太古遗音琴,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啊!”蓝怡惊叫一声,她想起来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身着白色汉服将一把古琴的素雅之意发挥到极致,一指拨弦使人灵魂深深为之震颤的名琴,不就是当代琴师所仿制的名琴太古遗音么?!
这,这,雷天泽拿来的竟是大唐传世名琴。太古遗音?!蓝怡激动地微微颤抖,上前几步打量这把历经千年风雨穿于后世的瑶琴现在的风采。
“这就是唐初贞观年间斫制的名琴太古遗音么?”蓝怡满怀敬意地看着这把长过三尺的名琴。喃喃问道,“它背面龙池上方真刻着‘太古遗音’四字?”
雷天泽见了蓝怡看着自己的爱琴如痴如醉的样子,笑着一抚鬓角垂下的如墨发丝,将琴轻轻翻转过来,让蓝怡观看,“没想到四妹也知此琴。”
蓝怡盯着这四个字,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她激动啊!没想到为自己笄礼奏乐的,竟是名琴太古遗音!
“哼!”梁进小心取下背上长琴,坐在雷天泽旁边的椅子上,冷哼一声。
雷天泽一笑。就名气来说,贞观年间制的太古遗音与同期西蜀雷氏斫的飞泉,不相伯仲,蓝怡如此差别对待,难怪梁进会如此不高兴。
看着还痴迷在太古遗音上的蓝怡,雷天泽无奈地一抚发丝,“无去兄,小生雷天鸣,我这四妹个性素来如此,还望无去兄莫怪。四妹,无去兄这把飞泉,也是大唐传世的名琴,又有无去兄这位琴艺高超的名士为你弹奏,四妹这及笄之礼乐,在大周已是无人能及。”
蓝怡听了眨眨眼,把晶晶亮的目光,移向梁进膝上的琴套。梁进冷哼一声,小心地将飞泉从琴套中取出来,展示在蓝怡面前。
飞泉通长与太古遗音相似,却完全是另一种气魄。通身髹朱漆,面上露大片黑漆,其间现少量金屑,发小蛇腹及牛毛断纹。连珠式略呈抛物线形的琴面,项、腰棱角分明,极具古韵。蓝怡看了许久,抬眼痴痴地看着梁进。许是她的表情取悦了梁进,他凤眸化暖,轻轻翻转琴身,飞泉琴底为鹿角灰胎,发蛇腹、冰纹断,龙池凤沼皆长方形,口沿贴厚漆口一周,略高出于底板之内,亦现蛇腹断纹。不同于太古遗音的行书正刻,飞泉龙池内以狂草雕刻“飞泉”二字,两旁以篆书铭文各一行。
蓝怡认篆书有些吃力,正待俯身细看,却听无名先生笑道:“小徒今日笄礼,不止齐聚名琴太古遗音和飞泉,更有“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的雷天鸣和“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的医诗双绝梁无去两位当代才俊抚名琴乐之,实属难得。春荣,速去抬两张琴桌来,老夫今日可要一饱耳福。”
王春荣这才从惊讶中醒来,马上转身去抬琴桌。蓝怡虽不通琴,但郑氏给她准备的嫁妆中就有两张上好的琴桌,没想到今日却先排上了用处。
待琴桌摆好,雷天泽和梁进携琴入位,各拨一下琴弦,听着对方的琴音,相视而笑。
秦夫人见此,笑道:“早就听闻飞泉苍润停匀,太古遗音高古松透,不若今日就以太古遗音奏之以《高山》、飞泉奏之以《流水》,岂非雅事?”
无名先生听了大笑,“夫人言之有理。”
《高山》、《流水》正合两琴之色,梁进和雷天泽满意点头,皆一扶琴铉,抬袖以待。
郑氏强压住激动地颤抖的声音,抬头看了看日头,“时辰到了,咱们开始吧。”
众人点头,都将视线转向蓝怡。
就在这时,周卫极院内的高大梧桐树树枝微颤,几只鸣蝉忽然惊起,叫着飞去。院内众人并无察觉,只无名先生身旁侍立的于伯抬起眼睛,看向站在梧桐稠密枝桠间的高大身影。
文外之言:名琴太古遗音和飞泉都是传世名琴,不知在大周时期是否还有其他名琴传世。本人寡陋妄言,还望各位知音书友莫笑于我。(未完待续。。)
第二八六章 如此观礼
古琴之音,既淳和淡雅,又清亮绵远,意趣高雅,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温柔敦厚,形式中正平和,无过无不及,“琴之为器也,德在其中”,琴道更是让有素养的文人士大夫为之一生追求,琴的地位在汉文化中十分崇高,有“士无故不撤琴瑟”和“左琴右书”之说。因此,中国传统文化“琴棋书画”四艺才将琴列为首,是文人必备的知识和必修的科目,吹箫抚琴、吟诗作画、登高远游、对酒当歌成为文人士大夫生活的生动写照。大量诗词文赋中有琴的身影,很多流传至今的故事也都有琴的相伴,诸葛亮在司马懿大兵压境,兵临城下的危急时刻,大开城门,自己在城楼上焚香抚琴弹奏“十面埋伏”,终使司马懿不敢入城;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求得文君;嵇康刑场上弹奏《广陵散》作为生命的绝唱;伯牙《高山》《流水》觅知音……
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弦外之音是琴乐深远意境的精髓所在,文人虽都会琴,但能达到这一境界的并无几人。所以当雷天泽和梁进焚香净手,轻抚琴弦,奏之以高山流水之时,在场之人中先是无名先生目光陡亮,微微点头,闭目静听,随后是秦夫人、夏重潇和张氏也陶醉在音乐里,王承德和郑氏已在主位就坐,王春荣和贾氏等人忙活着准备东西,刘氏则对着三个男色大流口水,陈氏嫌她丢人。拉到一边去让她戳着。
蓝怡站在父母身前,沉醉在悠远的琴声中,忍不住低低说了一声。“好听!”
众人纷纷点头,的确好听。王承德站起身,雷天泽和梁进抬手离弦,琴声随风散去,“今日小女王春桃行成人笄礼,承德多谢众宾朋佳客光临寒舍观礼!此时已到午时,春桃。你先拜谢各位宾朋亲长!”
蓝怡收起方才的痴迷,微微点头,她默诵了多遍的笄礼仪式。终于要开始了。原本她只觉得这些笄礼繁琐无趣,现在却因为大家的重视和祝福,也庄重起来。
她行之场地郑重,面向南。向前来观礼的宾客行正礼。然后面西跪坐在笄者席位上。身为赞者的刘氏一脸认真地走出来以盥洗手,到蓝怡身后为她解开双鬟髻,蓝怡的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垂下,被刘氏梳理整齐。刘氏露出羡慕的神色,蓝怡的一头秀发本就乌黑整齐,加上这一年来贾氏为她刻意保养,发色黑亮,触手如上好的丝缎。
待梳理整齐后。将象牙雕梳放在席子南侧,刘氏后退三步。垂手静立。赞者,乃是正宾的助手,亦是笄者的闺中密友,能成为蓝怡笄礼的赞者,刘氏自是十分高兴的。
郑氏起身,恭请正宾秦夫人起身。秦夫人带笑而起,在暂时充当摈者的二婶李氏的协助下,于东侧盥洗、拭干,与主宾与主人相互揖让后各归其位就坐。
待众人入座后,蓝怡转身,向东正坐。向东,即是面向了周卫极的院子,那株高大的梧桐树映入眼帘,蓝怡抬眸,在稠密的枝叶间,见到了一身青衣的周卫极。
微笑绽放,当时他说会在家观她的笄礼,蓝怡还笑着说不可能。周卫极乃是蓝怡的未婚夫婿,是不能参加她的笄礼的,不只如此,连作为男方亲朋的苏永珅郑氏和王承德都没有邀请。
没想到他说的观礼,是这样的“观”法。
看着秀发披落,冲自己露出真心笑意的蓝怡,周卫极含笑点头。一一这样重要的日子,他怎能错过呢。
仪式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执事之一的陈氏奉上罗帕和发笄,秦夫人走到蓝怡面前,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颂罢,秦夫人跪坐为蓝怡梳头加笄,起身回到原位。
刘氏上前为蓝怡象征性地正笄,这支纯金笄簪乃是周老夫人所赠,古朴大气,蓝怡束起成人髻再配以金簪,稚嫩的小脸也显出几分成熟来。她起身,面向众宾客深深福礼,回到房内。
贾氏从另一执事即张氏手中取过衣服,到房内为蓝怡更衣。蓝怡褪去一身粉嫩的采衣,换上象征着豆蔻少女纯真的淡蓝素雅的襦裙。
身着襦裙的蓝怡出房,面向王承德和郑氏行正规拜礼,感念父母养育之恩。王承德双目含泪,双手微微颤抖,郑氏双泪垂落,微微抬手,贾氏方扶着蓝怡起身。蓝怡抬头,看向这对非是自己亲生,但却也让她深深依恋的父母,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见到女儿如此,王承德和郑氏均露出笑意,女儿,还是那个依恋他们的小女儿。
贾氏扶着蓝怡,又面东正坐。秦夫人再次盥洗复位,从儿媳张氏手中接过发钗,走到蓝怡面前,再次高声吟颂:“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刘氏上前,为蓝怡除去金笄,秦夫人将一只双面点翠的兰花发钗为蓝怡簪在头上,刘氏又象征性地为蓝怡正钗。蓝怡起身,众宾又向蓝怡恭贺,她还礼后再回房更衣。
自蓝怡笄礼开始,琴声只在有人说话时方歇,其他时间都在诉说着对笄者的祝福。蓝怡第二次回房后,不约而同的,雷天泽和梁进更换曲目,由《高山》《流水》转作婉转轻柔的《惜红妆》,琴声诉说着对笄者的一翻翻祝福。立于树端的周卫极本含笑盯着蓝怡头上的兰花发钗,听了曲调,终于把视线转向这一青一白的两位琴师,恰对上雷天泽含笑的双眸。
难得的,周卫极冲他微笑点头致谢,雷天泽见了微微摇头,以琴作答。蓝怡乃是他的义妹,何须他来谢呢?
“大嫂,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雷夫子和梁秀才弹琴的样子,跟画上的仙人似的,哎呦,可惜啊,咱们没画师,否则真该把他们都画下来挂在墙上。”刘氏一边替蓝怡更衣,一边花痴道。
换上一身曲裾深衣的蓝怡,褪去豆蔻纯真,显出汉族女子的端庄明丽。她深深认同刘氏的观点,几度为这里没有摄像机而遗憾,这样优美的琴声,这样如画的场面,真该录下来,成为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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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七章 闺字蓝怡
一身曲裾深衣的蓝怡在一脸端庄肃静的刘氏陪伴下,走出房门。
她先向秦氏行正规拜礼,又走到恩师无名先生座前行正规拜礼,表示对前辈和师长的敬谢。二人皆是微笑抬手,请她起身。随后刘氏扶着蓝怡再回笄者席位上面东跪坐。秦氏第三次盥洗后,再来到蓝怡面前,接过张氏托盘中的赤金镶玉钗冠,高声吟颂“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刘氏为蓝怡除去头上的点翠兰花银钗,秦氏跪坐在蓝怡身后,为她加钗冠,然后起身回归本位。刘氏又照例上前为蓝怡正冠,扶她起身,众宾再贺。
蓝怡由刘氏陪着,第三次回房换下曲裾深衣,着以大袖长裙。头戴钗冠,身着深青配紫大袖长裙的蓝怡,更显出几分雍容大气,典雅端丽,含苞待放,刘氏见了都不禁感叹着大嫂这三套衣服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差别。想到自己的笄礼,不过是跪在母亲面前被她训教几句,然后挽发插了一根桃木簪子,刘氏更羡慕起蓝怡来。她暗暗握拳,将今天的每一步认真记在心里,刘氏有两个女儿,她一定要努力更努力,教导好女儿,将来也为她们举办这样的,甚至更大的笄礼!
当蓝怡再次踏出房门时,雷天泽和梁进琴声再转,一曲《神人畅》悠扬而出,为之恭贺。
蓝怡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祭桌。向先祖跪拜。
陈氏和张氏已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侧位置摆好醴酒席,秦夫人揖礼请蓝怡入席。蓝怡行礼谢过。莲步轻摇,面向南站到醴酒席西侧。
秦夫人接过刘氏奉上的醴酒,让蓝怡转面向北,再念祝词:“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蓝怡拜谢。双手接过醴酒,跪地将半盏酒洒地以祭,然后抬袖扬手。将剩下的半盏一饮而下!
郑氏见女儿豪爽地动作,一脸激动转作无奈,就知道她会出事!
这盏酒,她只需沾湿双唇即可!
以蘖酿成的醴酒。酒精度数极低。入口甘甜。且这盏醴酒乃是郑氏特意从梅县买来的好酒,味道更佳,蓝怡饮下半盏,眼睛一亮,偷伸舌尖快速地舔过双唇,方郑重地放下酒盏。周卫极见她如此,双眸陡深,不满地扫向注视着她的几个男子。
众人都连带笑意地看着蓝怡。哪里管他在想什么。只静立于无名先生身侧的于伯感受到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抬头望了梧桐树一眼。
蓝怡放下酒盏后。张氏奉上饭菜,蓝怡接过,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后放下,向秦夫人拜谢,秦夫人还礼后归位,蓝怡依礼,面南而立。
秦夫人满脸的笑意道,“按礼是我为桃儿取字的,不过今日咱们既请了桃儿的恩师前来,我便不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无名先生,请。”
因不知秦夫人会来,王承德早就与郑氏商量好,由无名先生为蓝怡取字,无名先生也欣然应下。
王承德和郑氏起身,来到蓝怡身边面西而立,向无名先生躬身行礼。无名先生孟道肃容起身,面东贺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蓝怡甫。”
蓝怡恭敬行礼:“蓝怡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真好,她终于又是蓝怡了!无论在人前人后,她都是蓝怡了。
无名先生点头微笑,回归观礼席。
得字之后,蓝怡双膝跪在父母面前,王承德一脸严肃地望着女儿,“既行笄礼,便已成人。日后,不可骄纵,不可懒惰,当尊礼行事,孝敬师长,爱护幼子,不可或忘!”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王承德和郑氏点头,“起身吧。”
蓝怡起身,立于中央,向众宾朋行礼感谢,众人皆点头示意。
王承德向众人揖礼,“小女王蓝怡笄礼已成,承德多谢大伙。”
众人笑贺之,贾氏等人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到厨房去准备餐食。蓝怡请无名先生等人稍待饮茶,自己则转身回屋更衣。走到屋门前,她转头面向东,冲着立于梧桐树枝间的周卫极微笑。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美!周卫极双眸深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蓝怡又感受到了那种被猛兽盯住的危机感,她撅起小嘴,微拧长眉,她还是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自己这样对他笑,他不是该回以微笑!难道自己的衣服穿得很难看?蓝怡低头打量一身华丽的新衣,推门进房。
周卫极一愣,小丫头这是不高兴了?
郑氏帮女儿更衣,给她换上一身粉紫绣花襦裙,一条宽宽的鹅黄围腰,脚下淡绿绣花鞋,梳起的长发上只带了一根镶着桃红并绿叶的发钗,双耳垂以粉珠明月珰。随后,郑氏将她揽在怀里,“桃儿,娘今天好开心,真的,娘好开心!娘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桃儿的笄礼。生下你后,娘梦想过无数次你的笄礼,却没有一次比这更好!”
郑氏不过是王家的下人,初始之时,她以为女儿也会一生为奴,笄礼也不过是在主家院里随便举行,最大的脸面莫过于主子赏下一根镀金簪子罢了。后来女儿脱籍,她便梦想着能够给女儿向寻常人家的闺女那样,办个温馨的笄礼,为她取字束发。没想到现在,她能够为女儿办这样盛大的笄礼,让女儿得到这么多人的祝福。
深知郑氏心思的蓝怡抬手为娘亲擦去眼泪,“娘,蓝怡能身为你和爹爹的女儿,是天大的幸福。”
郑氏连连点头,整理容妆后带着女儿出房门。
刘氏已回家给孩子喂奶,李氏、贾氏、陈氏并张氏到厨房忙着中午的饮食。王春荣已出门去请王二叔等人过来饮酒,王承德则陪着无名先生、秦夫人在葡萄架下听琴。
已经放学归来的宇儿和大福,带着几个小萝卜头,一反平时的嬉闹,都安静地坐在地上抱膝沉醉在深沉悠远的琴声里。
雷天泽和梁进对面而坐,面带笑意,指拨琴弦,酣畅淋漓。此时弹的,已不是固定的曲目,而是琴遇知音,随性所起,一问一答,人琴合一。
推门进来的周卫极和苏永珅脚步也放得轻缓,到葡萄架下落座。苏永珅早就在东院内听到了二人的琴声,此时近前闻之,更觉妙极。
待二人一问一答直至高|潮,苏永珅露出笑意,回手从身后抽出一支七孔竹笛,横在唇边,笛音袅袅,悠扬而出。(未完待续。。)
第二八八章 等我五日
笛者,涤也,发音动情、婉转,古人谓之以“荡涤之声”。苏永珅笛艺精湛,以清新舒缓的笛声加入到二人深沉悠远的琴声中,丝毫不显突兀,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宛如天籁,怡人心脾。
雷天泽和梁进笑意更浓,转目与苏永珅致意,三人兴浓,以音会友。
无名先生听到笛声,略为差异地睁开双目,看向苏永珅,惊讶于他的笛艺。须知雷天泽和梁进,皆乃当世才俊,他们在琴艺上不相伯仲尚不让他吃惊,后来的这个白面文弱书生,竟能以一杆长笛与他们相和,且丝毫不落下风,足见此人也并非凡士。
无名先生又看了看一脸含笑自若的夏重潇和只知道盯着自己的小徒弟发呆的周卫极,露齿而笑。
这北沟村,果真是卧虎藏龙,自己这次算是来对了,留在那浊臭的梅县庭院,哪得这样的乐趣!
直到饭菜摆好,三人才停手,相视而笑。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大,透出小院,直达远山云霄,几个小家伙鼓掌叫好后一窝蜂地跑向餐桌,他们早就饿坏了,现在没了乐声,饭香马上就把他们勾了去。
蓝怡坐在无名先生的下垂手,看着大笑的三人,也露出浓浓的笑意。这三个人,她都算是熟识的,何曾见过他们笑得这样畅快。
待三人笑罢,蓝怡忍不住鼓掌,赞道:“好!”
三人皆转目看她,梁进一扫往日的高傲。笑容未去,“你且说说,好在哪里?”
蓝怡认真说道:“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好听。你们的琴声和笛声,让我觉得心神安宁,灵台清明,似是见到了高山流水,又似行走于云端。先生,这是不是就是天人交融的最高境界了?”
蓝怡话说得直白,但却是对乐者最高的赞誉。三人都有几分动容,雷天泽叹道:“四妹,得你此赞。方知当年伯牙遇子期之幸。”
梁进和苏永珅也深有同感的点头。
无名先生笑道:“蓝怡虽不通乐理,却粗喑乐道,她此言有理。不知这位?”
“先生,他乃是我的义兄。苏永珅。字守德,大同人氏。”周卫极介绍道,随后又为苏永珅一一介绍在场之人。
夏重潇挥扇看了蓝怡一眼,笑着向无名先生询问:“无名先生,您可是梅县的孟无名先生?”
无名先生点头,“正是老夫,诸位小友,夫人。老夫到此只为修身养性,教书会友。在此只是一个无名先生而已,还望诸位为老夫保密一二。”
雷天泽也插言道,“小生也是如此,还请诸位暂未保密一二,在此小生只是雷天泽。”
众人点头,无名先生和雷天泽点头谢过。
于伯抬眼看了看随伺在秦夫人身后的四个丫鬟婆子,其意自明。秦夫人见了笑道:“都是家里的下人,今日既然带了过来就是不会乱说的。梁秀才、雷夫子和守德先生在乐道上已臻化境,妾身认为桃儿所言甚是有理,可说是得乐之精髓,为何先生却说她只是粗喑乐道呢?”
秦夫人也算是乐中高手,机会难得,便向无名先生询之。众人转向无名先生,在场之人都听闻过梅县的孟道孟无名的才名,能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聆听无名先生讲道,是极其难得的机会。
“蓝怡灵台清明,心善纯正,于乐却有几分子期善听之材。”无名先生看着自己颇有几分洋洋自得的小徒弟,“不过,若说乐道,名士虽各有其言,但殊径同出,源自人乐合一,天人交融,非是只乐达天籁,更指乐者的心境开阔,直达九天,直入深海。你三人技法已成,却仍差在后者。天泽乐中戾气颇重,无去琴音深处萧索,守德笛音孤寂难伸,心境若不再开,乐道也止于此。”
听了无名先生的话,三人俱是愣住,他们都不是易感情外泄的人,没想到无名先生不只听弦知音,连他们三人深藏的情感也听得一清二楚。
雷天泽面上温文尔雅,能有几人知他实则内心压抑着戾气?梁进高傲不可一世,众人只是仰之,何人晓他的萧索?苏永珅身世坎坷,妻离子散,纵使大仇得报,内心的孤寂却无法渲泄。
若说蓝怡知音,无名先生更到了由音知人的高境。
三人站在无名面前,深施揖礼,“学生受教。”
无名先生微微点头,“机会难得,你三人不若以乐直抒胸意一番。”
三人点头,揽琴扶笛。
乐声再起,鸣蝉飞鸟闻之,纷纷惊起,四无人声,只熏风相衬。
雷天泽一改温文,杀伐戾气由之渲泄,化作恶神,让人不敢靠近;梁进满脸苍凉,萧索的琴音让人闻之落泪;苏永珅的笛声,更似天地之间只余他一人,无所诉,无所依,无所归,孤寂万古。
这样的乐声,直入众人筋骨血液,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连本在喧闹抢食的几个孩子都受了乐声感染,站在那里惶惶不安,蓝怡也是一副心魂失守的模样。
周卫极见此,站起来沉声道,“好了,咱们先去用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乐声嘎然而止,众人清醒过来,无名先生见到孩子们的模样,歉意地点点头。苏永珅三人沉浸在方才的真性情里,沉默不语。
蓝怡被周卫极轻轻拍醒,她抬头见到周卫极担忧的眼神,微笑,方低声请教无名先生,“先生,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自己无法对人言说的情感,可能大多数人深藏的情感思想都是负面的、焦躁的,这么说每个人都无法达到天人合一的乐之高境了?”
“高境,或称神境。本就不是易达的,自古稀之,却也并非没有。人人内心深藏无法言说的情感。情感愈深,人愈需要寻找方式将它渲泄,否则久抑必伤人心神,直至疯癫。渲泄的方式虽各有不同,但都离不开一个‘艺’字。情感愈深之人,若寻得适合他的‘艺’便会如鱼得水,大有所为。历来名士,多是如此,若叔夜得琴。太白得诗,逸少得笔。”无名先生笑道,“你三人何幸,已寻到乐艺。可由此来渲泄无法言说的情感。不至疯癫,已粗触天道。”
苏永珅三人醍醐灌顶,一揖到地,起身后彼此相望,去了浮华,只剩真我。
雷天泽道:“无去兄,守德兄,依先生所言。我三人乃‘同道’之人,不若我们再约三日之后一谈乐道?”
“至于场地。不若选在青山丹园。”苏永珅提议道,青山丹园牡丹花已谢,人少至,确实适合谈道,“其实,更应入深山的,但愚兄腿脚不便,怕是不成了。”
梁进笑道,“深山不可入,否则以我三人之道,乐起之时,怕是鹤怨猿惊的,扰了山主人的清幽。”
三人相视而笑,夏重潇已扇拍手,“三日之后,某也携箫前来,洗洗这一身铜臭。”
梁进的脸色恢复高傲,“罢了,你的一身铜臭深入骨髓,哪里洗得去。”
沉浸在无名先生的传教中的蓝怡此时方抬起头,“先生,您所讲的艺应非‘六艺’之艺吧?”
无名先生微笑,“依你之见,此‘艺’为何?”
蓝怡认真言道:“具体我也不好说明白,不若举例以证。除了乐、诗、字等,还应有匠人的‘匠’艺,比如鲁班的木艺,公孙大娘的舞艺,甚至匠人的雕琢玉器的雕艺,花匠的花‘艺’都应在此艺范围之内。可以说,除了名士,匠人才是更接近‘道’之人。”
无名先生看着小徒弟,欣慰地点头,“还有呢?”
众人也是静听。
蓝怡接着讲道,“蓝怡看来,若是艺不够精进,可能难抒胸意,人们便会通过其他途径来渲泄情感,比如酒。甚至有可能,艺精进到一定程度,他本人仍觉无法渲泄情感,或高处不胜寒,无人可与之交流,更托付于酒,叔夜如此,太白如此,陶潜更是如此,杜子美诗中所述的‘醉八仙’当都是如此,他们并非‘仙’,而是寻道迷途之人罢了。”
“不错,不错!蓝怡所言甚是,甚是。“无名先生愣住,没想到小徒弟已经领悟到了如此高深的境界,不下于他,有友如此,他之幸事也,“轩辕帝师岐伯曾说,‘合于阴阳,法于术数’正是此理,自古以来,各行各业,术不可不深,艺不可不精,御神之道,便在此中。托之以酒,伤身损神,不可取之。陶潜、太白性嗜酒,看似洒脱却伤神伤身以致伤子,二人之后皆是呆弱之辈,无一有成,陶潜深明其理,言道‘盖因杯中物也’。你等须劳记一点,寻艺不可伤心神,否则便是得不偿失,不若匹夫痴愚一世。”
众人起立揖首,“多谢先生教诲。”
郑氏此是走过来,“先生,咱们的饭菜已热了两遍,再不用,可又该热了。”
众人相视而笑。
夏重潇扶着母亲转向餐桌,“先是听闻你们三人的乐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而后听闻先生教诲,更觉三月不知肉味,此时竟不觉得饿了。”
梁进将琴套好,小心翼翼地放在琴桌上,忽然抬头问蓝怡,“蓝怡,可否告知于我,你的‘艺’是什么?”
听了他对蓝怡的称呼,周卫极皱皱眉,女子的闺字,只有家人和闺中好友才可称之,梁进这样,很是失礼。
但是,他也知道,梁进这样称呼蓝怡,是没有把她当寻常女子,而是以友之理待之。这更让他郁闷难言。
听惯了别人称呼她为“蓝怡”,蓝怡并没有发现不妥,“我还没有想好,以我的天性,似乎我的道应是诗,有该是田园之乐。二哥,你的呢?”
周卫极微微摇头,“我也没有想好,等想好后再跟你讲,咱们一起向先生请教。”
蓝怡笑着冲他点头,周卫极起身。挡在梁进和蓝怡之间,“你也饿了,用饭吧。”
无名先生见他这样。笑着摇头,“蓝怡,虽说精于道便可,但是以你之才,琴棋书画却无一精通也是不可的。经过这段时日,你的书虽勉强能入眼,其他三艺却连门槛都离得甚远。还须精进才是。为师那里还有一把旧琴,让于伯给你送过来,成亲之后守德他们再去练琴。你也跟着去,学得一二分也好。”
无名先生是蓝怡的恩师,按说直接呼她“桃儿”便可,但是自给她取字后。先生便以字称之。这是如梁进一般,给了蓝怡极大的尊敬。
蓝怡一个自现代穿越而来的、被现代教育折磨的只止百分为佳的好学生,哪里有机会精研琴棋书画?
先生,其实咱是来种田的,不是来当才女的……蓝怡内心吐槽,却不敢言说,也深知在这大周,无名先生所言甚是有理。便惭愧点头称是。
见她这样子,郑氏和王承德无奈笑笑。周卫极则轻轻靠近她,想安慰她两句,却无法在众人面前明说。
于伯张张嘴,望了无名先生一眼,满是惊诧。主子口中的“旧琴”该不会真是他认为的那一把吧?
众人酒足意饱而去时,天色已渐渐发暗。
贾氏和郑氏收拾完碗碟,天便黑透了。大伙今日都很累,早早歇下,蓝怡却兴奋地睡不着。
她偷偷来到院墙边,轻轻敲了一下,虽然没有约过,但她知道周卫极等在那边。
果然,周卫极听她来了,转身面对着墙,用手比着她的身高,轻轻敲了一下。
蓝怡今年真的长高了些,她自己量了后换算一下,已有一米五八,虽然离着她心中的一米六五还差一截,但也是目标在望了。
“咚!咚!”蓝怡笑了,知道他的意思,又敲了两下,表示谢谢。
“咚!咚!咚!”周卫极含笑,让她回屋休息。虽说有很多话想与她讲,现在却不是时候。
蓝怡面对着墙,月色将她拢在阴影里,她低着头,把脑袋抵在墙壁上,“咚!咚!”两声,却没有离开,只静静的立着,感受这份安宁甜蜜。
周卫极站在墙的另一侧,也用头抵着墙壁,高大的身影映在范白的墙壁上,一动不动。
他想她,越接近成亲的日子越是不安,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怕忽然之间蓝怡便消失掉,以至于这几日他都休息不好。白日里,他忙着整理院子垒灶台,订下饭菜,只有忙碌着,才觉得踏实。
“咚!咚!咚!”约有一炷香后,周卫极又轻轻扣了三下。
“咚!咚!”蓝怡点头,这次她想说的并不是“好的”,而是“等我”。
等我,再过五日,我便是你的妻子,你便是我的丈夫。
等我,我心里攒了好多话想同你分享。
等我,去读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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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九章 满月洗儿
六月二十一,便是王林远家的三妞妞满月的日子,贾氏和蓝怡带了文轩一起去参加她的满月礼。
满月宴客,是村里人很看重的日子,但这大多只针对生男而言,比如六月初四那日赵立正为他家二孙子赵小壮办的满月酒,不只请了吴氏娘家的亲戚们,北沟村内关系好的都叫了过去,足足热闹了一日。
王家添了个女儿,且还不是长女,按说一家人该是不开心的,但是王家人出入都是小模样,王林远也主动提出要为小女儿热闹热闹,言说是大女儿当时就草草办了一桌酒,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自然不能再委屈了小女儿。这点事情王二叔和李氏自然不会反对。
是以,三妞妞满月这日,王家不只请来了刘氏的娘家一大帮子人,村里关系要好的也邀请了不少,蓝怡作为王家长媳,自然要早早过来帮忙准备的。
王林远一家今天都打扮整齐,换上了崭新的衣衫。蓝怡和郑氏拿过来的布料被刘氏给两个女儿做成凉快又漂亮的夏衫,二妞妞头上的小包子梳起簪上鲜花,刘氏自己也穿着同色系的衣衫,母女三人完整统一的亲子装。
待宾客到齐后,洗儿就要开始了。
今日洗儿用的盆依照是大个的彩绕围盆即用数丈长的彩线绕盆而成的洗儿盆。陈氏向盆内倒入温水后,又放之以菓子、彩钱、葱蒜等物,谓之煎香汤。放好后。李氏用银簪搅盆,前来庆贺的亲朋们把金银之物撒入水中添盆,虽说村里人并不富裕。但为了表示对孩子的美好祝愿,或多或少地撒入了银饰或小的银裸子,如银戒子、银耳环、小银镯等。蓝怡本打算放入一对小金镯子的,但见刘氏的娘家来的二弟媳只扔入了十文铜钱,她也不好再取金镯,只把手上套的银镯摘下来放了进去。
虽说是银镯,但蓝怡这只圆弧面斜刻哑光银镯。不只份量足,且精刻桃枝,一看就是好东西。看着蓝怡放进去。刘氏的二弟妹心疼地咂咂嘴,复又贪婪地盯着蓝怡,“她大嫂,还是您日子过得好。出手就是阔绰。这个镯子,怎么也得有四钱了吧?”
她猜的还真准,蓝怡淡笑不语,刘氏这二弟妹从表情上,倒是和刘氏的娘亲更像是一对亲生母女。
见蓝怡不搭话,刘氏的二弟妹也不恼,和刘氏娘家的几个女眷凑到蓝怡身边,打量蓝怡的穿戴。蓝怡今日穿的是半旧的葱白上衣。墨绿长裙,头上只插一根银簪。淡雅协调,但她的衣衫质地一看就是好的,刘家女眷上手摸摸蓝怡的衣衫,惊叹着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布料。
看到她们这样失礼的举动,陈氏赶紧上前,将手上的银质长命锁放入水盆,“大嫂拿的是银镯子,我这当二伯娘的就不好再拿啦,还好我给咱们三妞妞去庙里求了一把长命锁。”
众人被那抛光锃亮的长命锁夺去注意力,又凑到盆边评说起来。牛嫂和周卫鹏的妻子杨氏两人趁机上前,隔开蓝怡和刘家女眷,八婆二嫂吆喝道:“好啦,大伙该放的也都放了。林喜家的,该入枣了。”
陈氏撒入了枣儿之后,刘氏的娘亲赵氏一脸不高兴地抱着三妞妞从里屋出来,粗手粗脚地托着三妞妞地头就要将她放进水里。李氏看了皱眉,赶紧上前帮着小心翼翼地托住小孙女,放入温水中。
本在沉睡的三妞妞入水后被惊醒,放声大哭。大伙便纷纷夸这孩子中气足,有福气之类,李氏念念有词,快速将三妞妞洗好后让赵氏抱她进去吃奶。
依这里的民俗,洗儿盆内的立枣儿有“早立儿”的生男之征,是个好兆头。李氏离着水最近,她挑了两个立枣儿握在手里,进屋给自己的小儿媳妇吃下,她已生了两个女儿,下一胎,怎么也该生儿子了。李氏一离开,参加洗儿的年轻媳妇们立刻围拢上去,捡着盆里剩下的立枣儿吃下,这其中尤以刘家几个女眷为最,蓝怡看着那混着杂物的香汤,实在不知她们要怎么咽下。
这群人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八婆二嫂了,她借着肥胖的身子挤开几个年轻的小媳妇,飞快地捡起几个立枣儿放在嘴里嚼着。
“呦,二嫂子,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想着生儿子的事儿呢啊?”村里的妇人们哄笑起来。
八婆二嫂吐出几枚枣核,一脸理所当然,“谁说咱岁数大了?咱今年也就二十八岁而已,贾婶子说了,好好调理,也能生出儿子,看你们到时谁还敢说咱家是绝户头,看不上咱家的俩闺女!”
八婆二嫂自八年前生下二妮子后,一直努力想要再生个儿子,却迟迟无法怀孕身子却越发胖了起来,这才歇了心思。贾氏来到北沟村后,八婆二嫂趁着上门时偷偷请她把过脉,并开了半年的药方和药膳让她吃着,现在已停药一月有余,八婆二嫂天天盼着能有身孕,只是还不到日子,无法确定罢了。
众人点头,转目看向站在蓝怡身后的贾氏。自贾氏救下吴氏母子后,村里人将她的医术传得神乎其神,对她越发尊敬起来。贾氏既说八婆二嫂还能生,那就准能生!
刘家几个年轻的媳妇向贾氏凑过去,想趁机混个脸熟。
“哎呦,她舅母,你今日是客,清盆的活怎么能你干呢,你快歇着吧。”八婆二嫂忽然叫了一嗓子,“林喜家的,这该是你干的事吧,赶紧的,怎么能让亲家动手呢。”
刘氏的二弟妹手里握着蓝怡放入水中的银镯子正打算藏进怀里,听了八婆二嫂的呼声,脸色都不变,把镯子在衣服上擦擦,放在旁边的小篮里,“咱本就是勤快的,这又不是啥累人的活,顺手也就干了。”
众人被这刘氏娘家弟没的动作惊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洗儿盆里的银饰,都是大伙儿送给孩子的美好祝愿,本该是收起来留给孩子的,像她这样敢伸手拿的,别说见,听,大伙都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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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零章 一母五子
“就是,我二嫂本来就勤快。”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刘家小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哪像我姐,明明能下炕了还赖着不起来等人伺候。也就是她命好,找到我姐夫这样的,要不然早就被打下来了!”
蓝怡差异地看看刘家小妹,这孩子是傻啊,还是傻啊,到了自己的亲姐姐家,怎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数落姐姐的不是?
陈氏的脸色一沉,没理刘家小妹,上前拉开还想从盆里捞东西的刘家二弟妹,“她二舅母,我来,我来。我听三妞妞也安静下来了,你们还没进屋看过三弟妹吧,这会儿子正合适呢。”
一直沉默的刘家大弟妹上前拉住二弟妹和刘家小妹,“就是,咱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刘家小妹一甩袖子,“我会走,不用你拉着!”
说罢,跟着二嫂进了内屋。蓝怡皱眉低声问贾氏,“这刘小妹,今年看着也有十岁了吧?”
“我看不止。”贾氏肯定地说。
刘家大弟妹听见蓝怡的话,“大嫂子,小妹今年十二岁了。”
已经这么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孩子看着可不像是个懂事的。蓝怡没有接着问,“咱们快进去吧,三妞妞安静下来,也该剪胎发了。”
本来还算宽敞的里屋,站了这么多人也就显得拥挤了。众女眷向刘氏道贺,李氏取新剪刀剪下三妞妞头上的一撮胎发放进小银合里装好,用彩线打成络子给三妞妞带上。刘氏半坐在炕上,抱着孩子向大伙表示谢意。
蓝怡注意到刘氏眼圈发红,笑容也有些勉强。她看看脸色不好看的赵氏。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李氏抱起三妞妞,笑道:“咱们三妞妞洗好啦,也换了新衣裳,走,奶奶带着你去见见姥爷、舅舅和亲戚们去。”
陈氏也吆喝道,“也该开席了,大伙儿跟我来。咱们去院子里吃饭吧。”
众人一听有饭吃,呼啦啦地跟了出去,屋内只留下了八婆二嫂、牛嫂、杨氏和蓝怡等几个要好的。陪着刘氏说话。
刘氏勉强笑笑,“嫂子们,你们先去吃饭吧,我这不用人陪着。”
蓝怡冲着她们微点头。杨氏和牛嫂带着自家的闺女都退了出去。八婆二嫂语重心长地说,“弟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事情也不是今天才到这一步的,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怎么过日子,生气只能委屈了自个儿和孩子,你现在还动不得气。”
刘氏眼圈红了,用力点头。送了八婆二嫂出去。
“大嫂,你也去吃吧。”
蓝怡坐在炕边。“我还不饿,外边有二弟妹和瑶姨照看着,你放心吧。是不是你娘又说了什么?”
刘氏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我娘来了,就一句话,让我出一百两银子给三弟娶媳妇,说女方家知道我有钱,不给六十两的聘礼,人家就不让女儿出门。大嫂,我不是拿出不这一百两银子,可这口气我咽不下啊。”
刘氏家姊妹五个,她为长姐,大弟二弟双生都已成了亲,三弟今年十七岁,亲事也是早就定下的,最小的就是刘小妹了。
刘家的日子只能算过得去,定亲的女方家里家境也差不多。按着乡下的惯例,成亲时有五两银子的聘礼已经算是不少的,十两已不多见,对方竟张口就要六十两,而赵氏竟应了下来,回头就给刘氏要一百两!
“我记得你这没过门的三弟妹,离着咱们这一块可不近,他们怎么知道你去年赚了银钱?”
刘氏取帕子擦擦眼泪,“还不是我娘他们天天到处跟人说我赚了钱!大嫂,我不是不管娘家,可也没这种管法啊,现在三弟成亲就要一百两,这个口子若是开了,我和林远有多少钱也招呼不住他们啊。我和林远盖房子那会儿,钱不够用,我带着二妞妞回家借钱,他们把我们娘俩一顿冷嘲热讽,就我大弟送我出来时,偷着塞给了我两吊钱。我日子好过了,回娘家就没空着手,该拿的拿了,不该拿的也拿了……”
蓝怡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毕竟对方是刘氏的血亲,说轻了说重了都不合适,“这事你跟三弟说了没有?三弟怎么个态度?”
提起王林远,刘氏的脸色好看了些,“他说让我不用管,有事就推到他头上,凡事有他顶着。可是他那边本就忙着生意上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哪还能事事烦着他。”
王林远的确是个好丈夫,蓝怡点点头,“三弟妹,你想的对,不能凡事靠着三弟。这事你和三弟商量好,拿下大主意,两个人一条心一张嘴才好办。”
刘氏点点头。
蓝怡转眸笑道:“你大弟和二弟,是双生吧?听说长得一模一样?”
“嗯,不过自己人看着也不一样,性子更是不一样。大弟像我爹,老实肯干,二弟油滑不少。”
蓝怡笑道:“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嘛。三弟妹,我看没准你下一胎也能生对双生儿子呢。”
生双胞胎这种事,听说是有基因遗传的。刘氏面含感激,“借大嫂吉言,不说生两个,能生一个也成啊。我这胎肚子不争气,又生了个女儿。林远也失望,可还是说了生儿子不着急,过三四年再说,早晚会有儿子的。婆婆平日里虽没少埋怨我懒惰多嘴,可这次我生了三妞妞婆婆却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哪像我娘……”
李氏抱着三妞妞进来,陈氏在后边端着饭食,“三弟妹,你先吃饭,我带着三妞妞到我那边转一圈。”
按着风俗,满月的小儿要被婶母等人带回房中转一圈,谓之移窠。蓝怡也站起身,“二婶,三弟妹,你们先歇着,我们去去就来。”
刘氏想下炕,李氏拉住她,“你贾婶子不是说了,月子要坐足一个半月,你还是在炕上吧。”
刘氏点头,“大嫂,别带三妞妞去你那院子了,你那边东西多,她拉了尿了不好收拾。”
蓝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小孩子哪有不拉尿的,再说我爹娘早就在家准备着,就等着咱们三妞妞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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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师兄到来
六月二十二这日,先是张平育带着王家绸缎庄的周镇掌柜到了黄县,蓝怡派了夏顺在黄县码头迎接以示恭敬。
张平育乘船前来,身边只带了小厮张胜,张胜手里也只拎着两个礼品盒,但夏顺可不敢怠慢。张平育写的合作协议书青山商记的几个主要管事都已经看过,并在开会时协商过两次,一致认为和张平育所代表的梅县张家展开生意上的合作,对青山商记好处大于弊处。且张平育也展示了十足的诚意,在合作条件上让利不少,这更让初初起步的青山商记录有了更多喘息的空间。须知道随着生意铺展越来越大,几个主要的管事都是以一当十的冲在最前面,就算是这样,青山商记的人力和财力还是显示出不足,若非有蓝怡在背后出谋划策,怕是他们要错失很多机会。
不过,年初之时,商记定下的“讲诚信,稳发展,共富裕”的目标得到了青山商记上下的一致认可,众人有了主心骨,并没有因无法快速赚取最大利润而沮丧失望,反而心思沉稳地做着手里的生意,把能抓住的每一文生意抓住,把能握住的每一个顾客握住。相比于那些做一锤子买卖的小摊贩,青山商记这样的态度和从容更让人信服,是以商机的声誉越来越好,甚至他们的店铺里出产的货物比旁家高上些许,买家也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且青山商记的特色之一,不同于现代很多商铺的“货物出手。概不负责”而是有非常详细的“售后退换和服务”条款,买家付款取货后发现货物有缺损,只要是在商记的退换和服务的范围内。青山商记的伙计们经过一定的程序认定后,两三天内就能给予退换或修理,且态度极好,这更让它积攒了更高的口碑和人气,商记的发展被许多人看好,上门来寻求合作机会的商家络绎不绝,但青山商记对合作方的要求很高。不止是规模,更要求对方能够提供一些必须的帐务数据和合作之后的保障,缺一不可。那些通不过审核的商家。见明面上走不通,便拎着贵重礼品去挤黄县夏家的大门,在他们眼里,青山商记的当家人就是夏重潇。夏重潇应对这些人自然是小菜一碟。不过人多了也是厌烦的。为此他在每次开会时都要抱怨几句,让蓝怡给他单开出一份辛苦钱来。
没想到蓝怡真的把这些考虑在内,取出了一份详细的规定文书,言明商记主要管事外出应酬的接待标准、认定办法和酬劳计算方式,让众人无不佩服。被誉为商界奇才的夏重潇都心悦诚服地讲,蓝怡若是男子,在此一途必大放异彩。若非有她,青山商记不可能有这样的规模和发展。
因为商记发展的好。几个主要管事越发被人尊敬起来,特别是商记的大掌柜夏顺。现在在黄县不说横着走,但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上前凑近乎。张平育一下船便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心中诧异。须知青山商记在黄县虽发展的不错,但是比起程家、夏家还差了几个档次,更逞论与梅县的张家相比,但是夏顺所受到的爱戴,就连他这个张家当家人都没有受到过。
这里面虽有他为人严肃不易亲近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青山商记被人看重的缘故。
夏顺虽身居要位,看起来仍是那个协调地将精明和朴实结合于一身的夏家陪房,只是越发沉稳干练,且越发显得年轻起来,不似四十出头,反而像是三十多岁正当年,因此夏重潇没少说他与六子看起来越发不像父子,而像兄弟,戏称他一声“顺子”。
夏顺在梅县待了几年,自然认识张平育和周镇,“张二爷,周掌柜,一路辛苦了。蓝夫人着实脱不开身,特派了小人在此迎侯二位大驾,还请二爷和周掌柜勿怪。”
持重的周镇自不敢托大,客气相待。张平育仍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微微点头。
“马车早已备好,您二位是先到客栈歇息,小人再送二位到北沟村见我家夫人。”夏顺陪着他们向马车走去,张平育虽只带了一个小厮拎两个盒子,周镇身后却带着四个伙计,送给蓝怡的贺礼源源不断地从船上搬下来。
夏顺暗暗点头,心说还好自己预备了三辆马车,否则还真不好坐下。
张平育一挥象牙骨纯白纸扇,“客栈自不必去了,劳烦夏掌柜直接送我等到北沟村。客栈么,也退了吧。我听说青山丹园里你们也盖了客栈,我等在那里落脚便是。”
虽说牡丹花季已过,但青山客栈并没有完全停业,原因是那些想寻地方一品田园之乐的城里人还会光顾客栈,住上几日。林远便与大伙商量了,客栈以最经济的模式运转着,想到客栈居住的客人需提前三日预订,言明要住的时间和人数,需要的服务项目,客栈也能提前做好准备。现在客栈的生意虽说不温不火,但也日日有些盈利,至于客栈的管事,除了青山商记派来的李应外,副管事乃是牛嫂的大儿子牛修尧。牛修尧虽只有十三岁,初入青山客栈时也只是个端茶倒水的小伙计,但很快他便以精明能干赢得众人的认可,被破格提拔为客栈的副管事,每月只固定月钱就有十五吊,牛嫂为此乐得合不拢嘴。
夏顺陪同二人到了北沟村,王春荣将他们接了进去,王承德热情接待,蓝怡也赶紧上前见礼。
因临近婚期,蓝怡本来安静的大院子这几日是热闹不已,更不用提隔壁周卫极家的院子。周镇先给文轩磕头见礼后,又给蓝怡行礼,送上贺礼被王春荣迎着到东厢房歇脚喝茶,厨房旁边的柴房早已被收拾出来,整理一新,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不知恩师现在可在村内?”张平育并未落座,与蓝怡见面后说了几句话,便先问起恩师无名先生。
蓝怡请人端上茶,“先生确在村内义学,不过现在正是他老人家给学生讲书的时辰,张二爷不若在此喝杯茶,稍待片刻,等先生讲完,我再送二爷过去。”
张平育微微皱眉,对蓝怡对他的称呼有几分不满,“不必了,你告知平育恩师在何处讲书,平育直接前往恭听,先生讲书,极是难得,平育已多年未亲耳听闻先生教诲。”
张平育的话,勾起了蓝怡的兴致,她十分想看看若张平育发现无名先生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师妹”认字,是个什么表情。
于是,她身子微微前倾,眼睛闪着难解的笑意,低声道:“书墨兄所言甚是,不过那里却不好找,大家都忙着,就我一个闲人,还是让我送你过去吧。”
文外之言:多谢老友荳荳寶貝的月票支持,多谢各位书友的正版阅读和投票支持,随着蓝怡的婚期临近,各方好友也该齐聚了,大家不妨猜猜看,都有哪些人会来?(未完待续。。)
第二九二章 无锋归来
张平育跟在无名先生身边多年,知道他素来喜静,特地吩咐小厮张胜留在蓝怡家里帮忙,他孤身和蓝怡赶往村中的义学。
张平育一走,张胜和王春荣这两个死党马上抱做一团,互诉思念之情,看得王承德直皱眉。
离着午时放学时间还有半个多时辰,蓝怡和张平育到了义学时,大门仍旧是关着的。蓝怡冲张平育微笑点头,轻轻推开两扇木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张平育见蓝怡孩子气的动作,眼角微微露出笑意,也跟了进去。义学也就是一溜四间宽大明亮的正房,并左右厢房几间,院中只种了几株老槐树,因年头已久,槐树的树荫竟遮盖了大半个院子,在这炎炎夏日中显出几分清幽雅趣。
与这份清幽相对的,是房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和笑声。听到阵阵笑声,张平育差异地挑挑眉,这声音在学堂里倒是少见,听声音,还是女娃们?
蓝怡先跟正在东厢房门口做饭的于伯招了招手,才向笑声处走去。张平育自然也认得于伯,恭敬的弯腰揖礼后跟在蓝怡身后。
蓝怡走到窗外隐蔽处,向张平育伸伸手,示意他向里看,然后她就笑眯眯地看着张平育。
张平育探身向屋内看去,本来平静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睛和嘴巴越张越大,最后扇子竟从手中脱落,掉在棕色小头皮靴上,才将他惊醒过来。
看看在室内倒背着双手一脸慈爱的讲书的恩师无名。再看看屋内二十多个小约七八岁,大约十一二岁或坐或立、笑得十分开心的女娃们,张平育忍不住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蓝怡。
蓝怡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他这张忽然表情很丰富的脸,点点头。对,这就是村里最受女娃们欢迎的孟夫子。
先生以前教学生什么样子蓝怡并没有见过,但是看了张平育的表情,她知道定是反差极大的。拉拉张平育,打算带他到于伯那里暂坐片刻,张平育却摆摆手。认真站在窗外听先生讲字。
蓝怡便不再管他,走到于伯身边,坐在灶边的小凳子上。笑眯眯地看他洗菜。
“姑娘,今日家中不忙?”蓝怡快成亲了,按说应该很忙才是,她怎得这般清闲。再看她身上穿的。依旧是往日的旧衣服,没有一点该有的样子。
蓝怡摇摇头,洗净手帮着于伯洗韭菜,“娘亲和瑶姨什么也不让我干,每日就是在家坐着学规矩,能出来也正好让耳根子清静清静。张二爷刚到村里,想来拜见先生,我便带他过来了。嘻嘻~~~”
于伯怎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无奈地摇摇头,主子收的这个女徒弟。在这方面与蓝俊辰倒有几分相似,“张二爷平日里不苟言笑,老奴也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
蓝怡连连点头,“正好义学也快放学了,我等着宇儿一块回去。于伯,怕您得再添点米了,张二爷估计得留在这里陪着先生用饭。”
“已经添了。”于伯擦净手,“姑娘,老奴去周老抠那买斤五花肉回来,再去姑娘的菜园里摘个稍瓜,张二爷喜肉。”
“于伯,还是我去吧。”
于伯摇头,“我的脚程比姑娘快一些。”
蓝怡又想起周卫极说于伯是武林高手的事情,便没有再谦让,“也好,于伯,后山坡上的大红果又红了不少,您多摘几个回来给先生做菜吧。”
于伯点头,转身而去。蓝怡洗好韭菜,还未将一头蒜包好,脸不红气不喘的于伯便拎着蔬菜和一条肉回来了,速度的确比蓝怡去要快很多。
看着于伯从草袋子里拿出几个大红果,蓝怡笑道:“于伯,胖子在后山坡上么?”
胖子现在相当于蓝怡的护园保镖,天天都会在她的菜园子里转悠几圈,待上一些时候帮她看园子。本来村里人家家有菜园,没有人会伸手到别家菜园里,但是今年蓝怡等户的菜园里种了大红果,这种蔬菜还没有普及开,味道好又极贵,所以惹来了一些嘴馋的大人孩子的惦记。村里种了大红果的人家,但凡是种在田里的,都会在地里支起草棚照看一二,胖子就在奶奶种的大红果边上支起了草棚子,日日住在里边,被蚊子咬一身包也不肯回家睡。蓝怡种在山坡上的一片菜园恰好离着胖子家的地不算太远,他坐在棚子里也就一并照看了,所以也没用蓝怡费心。因为有胖子看着,蓝怡种的大红果从未丢过。
于伯点点头,“在呢。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为人也不错。”
蓝怡笑笑,于伯虽待人有礼,但胖子极怕他,每次于伯去摘菜,他都不敢靠近。
于伯利索地将肉用井水冲洗过,拿起菜刀十分快速而有节奏地将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放调料腌制上。他抬眼看了看日头,又看看安静立在窗边的张平育,并没有点火开始蒸米做饭,而是添了半锅热水,打算煮茶。张平育每次拜见先生,两人总是要喝许久的茶。
“姑娘,我刚回来时,见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右眼下有刀疤的小伙子,他背背铁箭,骑着一匹白马进了周班头家里,你可认得此人?”
蓝怡一听,露出惊喜的笑容,“于伯您说的人,乃是周二哥的好兄弟刀无锋,他去边关办事有半年了,没想到现在能赶回来。”
“刀无锋么,”于伯眼中闪过深沉,此人身上有着极浓的血腥之气,看来这一趟边关之行,没少沾惹人命,“看面向,他不是中土人士吧?”
于伯很少会对什么人好奇,蓝怡听了他主动打听刀无锋,也有几分奇怪,“无锋与苏大哥一样,乃是大同人士。虽说他是我大周子民,但是他的父亲乃是外族,所以他看起来才更想番邦之人。”
“外族?”于伯一反常态地接着问道,“姑娘,不知他父亲是哪一族?”
蓝怡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于伯,无锋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否则一向不关心外事的于伯,怎么会频频问起他的事情来?
于伯摇摇头,“只是好奇罢了,姑娘看,秦夫子出来了,他这是要去敲钟,孩子们该放学了。”(未完待续。。)
第二九三章 司马绿绮
不同于现代学校下课,北沟村义学的钟声敲响后,并未如蓝怡想象一般地看到一大帮如若笼之鸟的学生疯跑出来,只是停了读书声罢了。
片刻后,各教室内最先走出来的,乃是各位夫子。夫子们走出教室后,才渐渐有了喧闹声,孩子们背着小书包三五成群地走出来,快步归家。
蓝怡的目光望向秦夫子走出来的那间教室,秦夫子今天教的乃是宇儿所在的班级。宇儿却迟迟没有出现,蓝怡走过去,先给无名先生见了礼,从窗外向内看进去。
但见她的小宇儿,认认真真地坐在座位上,整理书本和笔墨,待一一规整后才站起身,抖抖身上的小书生袍,随着等在旁边的牛蛋和大福,一起走出教室。蓝怡打量大福和牛蛋的表情,见他们两个并没有催促和不耐,便知道这乃是宇儿的习惯,不禁微微点头。
“宇儿。”
刚走出教室的宇儿听到娘亲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大大的笑意,一头扑了过来,“娘,你来接我放学么?”
蓝怡摸摸他红润的小脸,“梅县的张二爷今日到了,娘陪他过来拜见先生,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在这里等着你放学一起回去。”
“大伯娘。”
“婶子。”
大福和牛蛋两个站在宇儿身后,乖巧喊道。
蓝怡点头,“你们两个等一等,跟婶子回家吃饭去。今天家里定也做了好吃的。”
牛蛋和大福都摇摇头,“不啦,咱们要回家吃饭呢。”说完。怕被蓝怡拉住似的,飞快跑了。
自临近蓝怡的婚期,家中忙碌起来,村里的各家都警告了家中的孩子,不让他们到蓝怡家蹭饭吃。牛蛋开始时还是忍不住馋虫跑过来吃饭,后来被牛嫂拎回去打了一顿才记住。
“先生好。”无名先生走过来,蓝怡带着宇儿给先生行了书生礼。
无名先生点点头。“一块吃盏茶再走吧。”
蓝怡摇头,“先生的茶,每次都要吃一个多时辰呢。我今日家中事多,便不再久留了。”
无名先生哈哈大笑,“也好,也好。于伯。我那把旧琴。你正好取来让蓝怡带回去吧。”
听得先生称春桃“蓝怡”二字,张平育一愣。蓝怡随解释道:“蓝怡是我笄礼之时,先生替我起的字。”
无名先生摆摆手,“哪里是老夫起的,乃是你父承德上门拜托我代为宣告罢了,这字乃是你自己起的。平育,为师收了蓝怡为入室弟子,日后她便是你的师妹了。”
蓝怡偷眼看着张平育。他现在倒是一副恭敬的面孔,毫无差异之色。“小妹拜见师兄。”
已被今日诸多事情打击的无法做出表情的张平育点点头,“师妹。”
蓝怡有些无趣,“先生,怎么没见到我三哥呢?”
按说放学了,雷天泽也该从教室中走出来才是,但是蓝怡并未见到他,再左右一寻,连雷天泽的小书童浅墨也没有见到。
先生摇摇头,“应是有事外出了吧。”
从屋里搬出桌凳的于伯请几人落座,“辰时末,有人上门来寻,雷夫子便带着浅墨出门了。”
“今日后晌轮到为师休息,正好和平育多坐坐。”村里义学共有六位夫子,大家轮流给四个班的学生上课,也不算太累。六位夫子中只雷天泽和无名先生住在义学厢房,其他四位都住在自己家中,此时也已归家。毕竟自午时放学到后晌申时上课,这中间有两个时辰,时间是足够家不远的几位夫子来回的。
方才还喧闹不已的义学,此时却安静地只能听到鸣蝉的叫声,老槐树洒下一地绿荫。无名先生带着两个徒弟坐在树下饮茶,宇儿在旁边恭敬地站立听训。
张平育本是个话少的,他打量先生的居所,不忍道:“恩师,这厢房也太简陋了些。书墨此来正要住些时日,不若在旁边为先生盖间茅舍吧。”
无名先生摆手,“如此甚好,蓝怡多次请为师到丹园客栈内留宿,为师贪图这里的书香,舍不得去呢。”
张平育点头,再次认真地打量蓝怡。能被恩师以字相称的晚辈,恩师的七位入室弟子中只她一个,足见先生对她的重视。且蓝怡的笄礼竟是先生为宾宣字,这乃是极大的礼遇,须知他们冠礼加字时,也请了先生前去,只他和子渊得了先生加字,其他四人的冠礼,先生只是观礼罢了。
更不同寻常的一点便是,蓝怡乃是女子!
正在差异于伯进屋取琴比出门买肉还慢的蓝怡,随口问道:“先生,您今天上午给学生们讲的什么,我听她们都欢乐得很呢。”
无名先生接过张平育恭敬递上的茶盏,微笑,“乃是阴阳二字。”
蓝怡眼睛一亮,能将这样抽象难懂又有几分避讳的两个字如此教授给学生,无名先生果真不同凡响。
“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一阴一阳谓之道也。此道无名,先天地而生,无法言说。唯先生大才,才能深入浅出讲解明白,改日得了空闲,定要向先生请教。”蓝怡认真言道。
无名先生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这帮女娃若是你来教,必更胜于我。”
蓝怡赶紧摆手,“蓝怡不敢,且不说我所学甚杂难成大统,只这笔字,也当不得夫子之位。”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中,与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无名先生笑意收起,“你们当记,家乃教化子女之土,若父母无教,何化子女?这帮女娃若开蒙启智,教化得当,可教其子,可兴一家,如此下去,方位我大周兴邦之本。蓝怡,你的字虽丑,但若论此道,也当为义学出一份力才是。”
蓝怡站起身,恭敬行礼:“学生惭愧,谨记先生教诲。”
无名先生微微点头,又挂起笑意,“老夫知你繁忙,能抽出时间教村里的妇人们认字已是难得,但学海无涯,你当勉励,方可有所成。”
说罢,他接过于伯小心翼翼地捧着的一把旧琴,“此乃老夫的一把旧琴,你且拿去,不必拘泥于指法音律,随兴弹弹便是。若得了空闲,便到丹园听守德他们吹笛抚琴,认真揣摩,半年之后,为师再授你琴道。”
蓝怡点头,恭敬地双手接过套在普通的草青色布套里的一把长琴,入手沉甸甸的,“先生,不知此琴可有名字?蓝怡日后也好称之。”
文人士子好琴,将琴视作好友,所以都会给自己的琴起名字,无名先生的这把琴,也必定是有名字的。蓝怡从于伯的态度上也可以隐隐猜出,这把琴在先生口里乃是一把普通的“旧琴”,但必定不是凡物。
“此琴名绿绮”无名先生轻轻言道,“此琴虽跟了老夫几十年,但名字却不是老夫起的。”
听到绿绮二字,张平育的手一抖,茶水泼洒在衣摆上,恩师竟把绿绮这样随便地就给了自己这位尚不同音律的“小师妹”?!
这要是让蓝俊辰知道了,定会扼腕大哭,蓝俊辰曾向恩师三言求绿绮而未得啊。
蓝怡听得绿绮二字也是一愣,前两日她才向雷天泽讨教,已知当世的名琴。绿绮乃是当年司马相如为梁王作如玉赋后,梁王回赠与他的名琴啊!司马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当年他为求卓文君弹奏的那曲闻名天下的《凤求凰》,据说用的就是这把绿绮!
这把琴在大周的名气,乃在太古遗音和飞泉之上,是真真正正的传世名琴。听闻绿绮已失传多年,没想到竟在无名先生手上,更没想到无名先生能这样随便的就送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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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颜似小七
蓝怡托琴而立,肃敬弯腰行礼,“蓝怡多谢先生赠琴。”
已知无名先生脾气秉性的她,自然知道他已取出此琴,便不会收回,这份心意她再如何惶恐也是要收下的。
于伯露出笑意,无名先生笑着一捋长须,“人需知音,琴更需知音,老夫那日听了你的话,便知此琴又找到了最合适的主人。”
蓝怡点头,低头打量这个普通的琴套,谁又能想到这里边是一把稀世名琴呢?“先生,绿绮给了我,您还有琴么,蓝怡再替您去寻一把好琴吧?”
“哈哈~~”无名先生长声大笑,“去吧。”
蓝怡见于伯和张平育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满脸茫然,自己又说错话了?自带着宇儿归家。
义学的黑漆大门关闭,于伯开始煮米做饭,张平育陪着无名先生坐在槐树下饮茶,“恩师,我这小师妹,倒很合您的口味。”
无名先生微微点头,“蓝怡乃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不精琴棋书画,但在很多方面,犹胜为师。”
张平育一愣,难怪恩师会将绿绮送与蓝怡,“恩师,小师妹在琴道之上,比之蓝氏兄弟,还要高么?”
无名先生的六个入室弟子中,论学问不相伯仲,但若论琴艺,当属蓝俊辰和蓝俊正两兄弟更佳。
“平育,在北沟村,为师只是一名寻常的教书夫子,你也随着蓝怡唤老夫一生‘先生’吧。”无名先生说完。抬眸望向悠悠白云,“若论琴技,蓝怡自不及他们兄弟二人。但若论琴道,二人不及蓝怡。且这种差距来源于心境,不是他们想追就能追上的。”
张平育点头,梅县人都说无名先生六徒中,他老人家最中意蓝俊正,张平育本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寒食节时,先生去参加蓝俊正的冠礼。并未如外界所言那般为他加字,当时张平育便知先生对蓝俊正并不十分中意。
现在看来,他们这帮弟子中。师父最中意的,当属蓝怡无疑了。张平育想到这里,竟真心的为蓝怡感到高兴,还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感慨。“先生。您打算在这北沟村住上一年半载?”
无名先生畅然一笑,“不止一年半载,老夫打算在此安老了。”
安老?!张平育微微点头,看来这里自己也要多来几趟才是。
“平育,老夫在此逍遥度日,不想他人前来打扰。”无名先生看穿他的心思,“平升今日来读书如何?”
张平育的胞弟张平升也是无名先生的入室弟子,今年到了参加科举的年纪。眼看着秋闱将近,他正在家刻苦攻读。
“五弟他谨记先生教诲。日夜苦读不辍,中秀才应是不难。”张平育如实说道。
“此言不差,平升乃是你们六人中,最用功读书的一个,可惜他心境未开,难免拘泥于圣贤之书,中秀才手到擒来,若想中举,怕是还学磨砺。”无名先生点头,“不过,你们六人中,若是有人能中举,除田止外,非他莫属。你回去告诉平升,若有疑惑,只管传雁与老夫便是。”
“多谢先生。”张平育站起身行礼。先生收的这六个徒弟,他们三个虽都中了秀才,却都无心仕途,并未接着去考举人。蓝俊正、张平升和王田止三人中,王田止心境悟性极佳,中举便如囊中取物;蓝俊正与蓝俊辰一般,只好风月,无心仕途,若非是父亲强迫着,他也只想做个白衣书生而已;剩下的便是他的五弟平升,五弟木讷,只喜闭门苦读。当年若不是他万分的求师诚意终于感动无名先生,先生也不会收他为徒。先生收下他后,也是一视同仁地教他读书识理,五弟也很争气,渐渐使先生有所改观。
于伯上前,“先生,饭做得了。”
蓝怡带着宇儿,手捧绿绮回到家中,先郑重地把绿绮放在自己的炕桌上,小心打开琴套,才知这把琴,为何名为绿绮。
但见它通体黑色中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七跟牛筋制成的琴弦附与其上,古朴自然,有种说不出的协调。
蓝怡小心的将绿绮翻过来,不同于太古遗音和飞泉,绿绮的龙池内只用张扬的草书,刻了“绿绮”二字,除此之外,再无一字。
蓝怡含笑抚摸着二字,轻轻将琴翻过来放好,拨动琴弦,“铮”地一声,琴音雅润,荡开千古岁月,扑面而来。蓝怡似乎真的看到司马相如盘膝抱琴,弹唱《凤求凰》的场面。
虽不是十分欣赏司马相如,但无损她对这把琴的喜爱,蓝怡将琴弦一一抚过,仔细听着它独有的韵味,方睁开眼睛,露出笑意。
宇儿趴在炕沿上,“娘,宇儿也想弹琴。”
蓝怡点头,带他净手后,抱他盘膝坐在炕上,让他自己品味琴弦。
宇儿白净的小脸露出肃穆的神色,郑重地挽起衣袖,有模有样地拨动琴弦,听着它们发出不同的响声,露出惊奇的笑意。
“宇儿也喜欢琴?”蓝怡轻轻问道。
“宇儿喜欢,那日听了三舅舅和梁郎中弹琴,宇儿就想学了,不过……”宇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手的手指扭在一起,“宇儿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蓝怡亲亲他的小脸,“宇儿喜欢,咱们便学,只要高兴便好,只要认真学,早晚会学会的。娘给你找一把好琴,咱们一起学,好不好?”
虽说琴棋书画乃是古代文人必须之艺,但是村里的义学毕竟条件有限,只能教授孩子们拿笔识字,这四样也只是提提罢了,所以宇儿听过琴,并未真正接触过琴。
宇儿听闻可以和娘一起学琴,小脸绽放出绝美的笑意,少见地捧住娘亲的脸颊,用力亲了一口,“多谢娘,宇儿会好好学的。”
蓝怡呵呵笑着,又回亲他一口,两人触额而笑,十分开心。
再抬头时,看着宇儿的笑颜,蓝怡经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人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是谁呢?
是了,是小七!
蓝怡认真打量宇儿的五官,越看越觉得宇儿与小七有几分相似之处,不禁暗暗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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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五章 好友添妆
眼看着后日便是婚期了,进出蓝怡家的人更多了起来。这些都是蓝怡比较熟识的村中妇人,按着乡下的规矩,来给她添妆的。
按说,来给蓝怡添妆的,应是她儿时交好的姐妹们,但是蓝怡毕竟是外来的媳妇,又寡居于此,自然没有什么儿时姐妹,只教下了这一村子的已婚妇人。村里未嫁的十三四的闺女家,她认得几个,却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毕竟哪个姑娘会喜欢常登一个寡妇的门呢!
陈氏将绣好的百子被面给蓝怡送了过来。青绿色棉布满满精致地绣着百子鱼莲图,这被面陈氏已绣了半年有余,蓝怡听刘氏说过几次,她一直相信以陈氏的手艺这样精心绣制的必定是精品,没想到当陈氏真正地将百子被面送到她手里,蓝怡打开包袱皮时是这样的震撼。
因大小限制,被面上的百子图并不全,只有十几个小儿在莲花和鱼儿之间嬉戏,但却绣得十分逼真传神,陈氏尤不好意思地解释着,“若再绣小些怕是看不清小儿的眉目”之类的话,百子被面乃是一种吉祥盼子的寓意,若小儿的眉目绣不清楚,寓意便差了许多。
蓝怡拉住陈氏的手连声道谢,贾氏和郑氏也对陈氏的手艺赞赏不已。
“林喜家的,你这绣花的手艺,是跟谁学的?”贾氏知道陈氏也是出身农户,按说是没有这么好的刺绣手艺的。这样精致的手艺,应是受过师父的专门指点加上自己的刻苦练习才有的。
“是跟着我们村里一个寡居的本家老婶子学的。我那婶子无儿无女。是我们家给她养的老,这婶子年轻时在大城的绣坊里当绣娘,手艺很好。她瞧着我有几分悟性,就把这门手艺传给了我。”陈氏帮着蓝怡把被面叠好,“不过,我也是个拙笨的,只学来两三成。再加上日日干农活,手指头也没当姑娘时灵活了,绣得不好。怪拿不出手的。”
“我说二嫂,你这话可真是打人脸啊!你这手艺若是再拿不出手,可让咱怎么活!”拉着二妞妞走进来的刘氏大声嚷着。递给蓝怡一个小锦盒,“大嫂,你也知道,咱是真没二嫂那两下子。只能买现成的。大嫂你可别笑话咱。”
蓝怡笑着接过,“三妞妞呢?”李氏在院子里忙活着,她这时候出来,三妞妞必定是有人带的。
“睡着了,她爹在家看着呢。”临近蓝怡的婚期,林喜和林远已不去商记,在家帮着里外忙活。刘氏趁着三妞妞睡着了,让林远照看孩子。才有功夫到蓝怡这里来添妆。
陈氏笑道:“三弟妹,你这盒子里是什么。拿出来给咱瞧瞧呗?”
刘氏有些不好意思,“大嫂,你打开看看吧。我坐月子不方便出门,这盒子里的东西是特意嘱咐了林远,让他去买的,也不知能不能入大嫂的眼。不过,林远这次也是下了功夫,买的比送给我那些,好多了!”
蓝怡依言打开锦盒,红缎上摆放着一对绿汪汪的翡翠镯子,看水头就知道是好东西,“三弟妹,这太贵重了!”
刘氏把蓝怡递过来的镯子又推回去,“大嫂,林远既然买了,就是咱买得起,你这么见外干什么,快收起来吧,若不是有你帮趁着,咱们拿能买得起这么体面的添妆呢!嘿嘿……”
蓝怡动容,刘氏虽好穿戴,但也一向节俭,舍不得用好东西,这次给她的添妆,若是买给她自己的,她定是舍不得的。虽然她口口声声言说是林远买的,但若没有她的叮嘱,林远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知道挑选什么样的东西呢。
陈氏笑道:“大嫂,你快收起来,三弟妹这样小家子气的人好容易出次血本,这可不容易,再不收起来待会儿她舍不得了再强回去,你可没地方哭去。”
刘氏佯瞪了她一眼,“咱啥时候小家子气了!”
郑氏感激地拉住两人的手,“桃儿能有你们做妯娌,是她的福分。”
刘氏叹息一声,“唉,这亲妯娌眼看着就做不成了呢。”
陈氏瞪她一眼,“妯娌就是妯娌,哪还有亲疏远近的!大嫂嫁给了周二哥,咱们仨照样是妯娌。”
刘氏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白胖的脸,复又苦恼说到,“谁说不是呢,不过啊,二嫂,这可麻烦了。大嫂嫁给周二哥后就成二嫂了,我总不能都给你俩叫二嫂啊!直接叫周二嫂,也太见外了吧……”
她这话让大家一愣,都哄笑起来,蓝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八婆二嫂小心地走进来,嚷道:“什么周二嫂,周二嫂是咱好不好!林远家的,你这月子还没做完呢,瞎跑啥,赶紧回去看孩子,待会儿三妞醒了,她爹可招呼不住。”
刘氏一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那是你家二全哥招呼不住,咱们妞妞她爹每天晚上都帮着咱照顾孩子,醒了他也能哄好。”
刘氏的娘亲赵氏早在刘氏能动之后便回村了,李氏又要忙着蓝怡成亲的事情,帮刘氏做做饭还是成的,但是抱孩子大多数时候还得刘氏自己来。王林远怜惜妻子辛苦,只要他在家,晚上便不让刘氏起来,躺着给孩子喂奶后,无论把屎把尿还是哄睡觉盖被子,都是他照看着。
刘氏言语里满满的幸福让刚进门的几个妇人都羡慕不已。
已出了月子的吴氏抱怨道,“还是你家林远知道心疼媳妇,哪像我家小壮他爹,每日后来了倒头就知道睡觉,孩子晚上哭他都听不见。”
抱着女儿的杨氏听了,撞撞她的肩膀,“我说你知不知羞啊!若是良秀哥不心疼你,还能干了一天活大晌午地不歇着,一个人跑到山里给你采野蘑菇去!咱可记得你们一家子就你好吃蘑菇吧!”
众人哄笑起来,吴氏羞红了脸,低声反驳道,“谁说就我自己吃,一家子都吃的。倒是周四嫂你跑过来干啥,后天宝儿他娘就嫁进你们周家大门里去了,你这时候跑过来,不是反了么?!”
杨氏理直气壮地道,“什么反了,咱们女人家的交情在这儿呢,关他们大男人什么事情。弟妹,嫂子没啥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点心意你可别嫌弃。”
蓝怡感激地接过杨氏递过来的包袱,看着这热闹闹地一屋子人眼圈发红,她们这些人,是自己这两年多来处出来的朋友。自己要成亲了,她们虽口上不说什么,但是拿出手的都是她们能拿出的最好的礼物,满满的,都是她们的心意。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话着彼此送来的添妆,王春荣跑了进来,“小妹,米大人和米夫人到门口了。”
蓝怡惊喜地站起身,“姐姐真的赶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九六章 夏婉到来
虽没有刘氏那般夸张,但也丰腴了一圈的夏婉被丈夫米义超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姐姐!”蓝怡快走几步,上前扶住夏婉,转头对一脸含笑的米义超说到,“姐夫,辛苦你们了。”
夏婉仔细打量蓝怡,满意地点点头,“我们一路坐马车悠闲而来,何谈辛苦?”
春草也被六子扶着从第二辆马车上跳下来,两人上前给蓝怡行礼:“春草(六子)给姑娘道喜了。”
蓝怡看看他们两个,笑道:“同喜,同喜。”
春草羞红了脸,六子嘿嘿傻笑两声,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今年的腊月。
夏婉吩咐道,“六子,你找个稳妥的地方把东西卸下来。”夏婉带来了两大车的东西,都是给蓝怡的添妆,她瞧着院内出入的人太多,怕被这些东西打了眼,才这样吩咐六子。
王春荣听了,赶紧上前,“六子,拉着马车跟我来吧。”家里的东西实在够多了,不若先放到青山客栈内,那里有伙计守着安全无忧。
六子随着王春荣驾车离去,蓝怡陪着米义超和夏婉进入院内。这还是夏婉第一次到蓝怡的大院来,她看着满墙的金银花、丝瓜花,一菜园的瓜果蔬菜和一架浓荫的葡萄藤,笑道:“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妹妹果真深得田园之趣。”
“姐姐,我本就是农妇啊。”蓝怡呵呵一笑,“姐姐姐夫何时到的?金宝和小金宝呢。你们这样一路赶回来,孩子们没事吧?”
夏婉点头,“我们今天午时方进黄县。两个孩子现在府中,都好着呢。”
因为东屋已坐满了人,蓝怡带着夏婉夫妻进到西屋内,在八仙桌旁落座。
米义超只吃了一碗茶,便站起身,“你们姐妹坐着好好说些私房话,我去周兄那边瞧瞧。”
蓝怡点头。“周二哥家就在我这院子的东院,出门便到了。”
米义超斯文一笑,“我晓得。你姐姐跟我提过许多次的。”
夏婉起身上前,为丈夫理理衣衫,“周班头那边正忙着,你看看若能帮上什么帮便伸把手。若是帮不上忙就快些回来。不要赖在他那里吃酒。”
米义超点头应下,才带着小厮出门而去。
米义超走后,夏婉拉着蓝怡坐在炕边,“妹妹,后日便要成亲了,紧张不紧张?”
若说不紧张,是假的,越临近成亲的日子蓝怡越觉得慌乱。总觉得一切都像假的,都像在做梦。似乎梦醒来,她还在教室上课。
“我还好,姐姐,你出了月子就赶过来了吧?身子骨可还受得住,要不让瑶姨给你瞧瞧?”
夏婉微笑摇头,“对了,估计妹妹还不晓得,你姐夫说通判李金刚李大人也要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明日也该到了。还有,我们在路上遇着了王家三房的父子三人,他们据说也是赶来为你贺婚的。”
说完,夏婉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蓝怡也没有反应过来,眨眨眼问道:“王家三房的父子,姐姐指的是哪几个?”
夏婉笑忘她一眼,“乃是王家三房的老爷王格知、四爷王明昭和三房庶子王田止三人,这父子三个据说已出来一月有余,一路游山玩水而来。他们来,我倒有几分奇怪呢,虽说现在你是王家老夫人的义女,但按说他们也不该这样千里迢迢跑过来才对,且王田止今年还要入秋闱的,旁人都在家拼命温书,他倒是洒脱,不愧是新晋的梅县三公子!”
蓝怡嘴角抽搐,不知该如何评说,“这父子三人,估计是冲着‘青山客’来的。”
王格知和王明昭明里暗里向蓝怡打听过几次青山客的情况,言说要在牡丹花开之季来寻青山客,现在牡丹籽都快成熟了,没想到他们父子三人跑了来。王田止会跟着,估计是因为晓得恩师无名先生在此吧,对于这个王家庶子、自己的新晋师兄,蓝怡之前只见过一两次,并无交谈,所以无法评说。
夏婉也颇为好奇,身子微微前倾,吐气如兰:“妹妹,这青山客,后来可又在北沟村出现过。”
蓝怡左右看看,春草见了马上有眼力地退到门帘边守着,“不敢再瞒姐姐,其实青山客就是妹妹我了,不过是起了个噱人的名头罢了。他们纵是来了,也寻不到的。”
夏婉一双美目满是惊讶,微哑性感的嗓音爆发出欢快的笑声,且越笑声音越大,“我早就如此猜测,想问除了妹妹,哪个还有此等的才情气魄!”
蓝怡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唇,“这事并无几人知晓,姐姐帮我保密才是。”
知晓蓝怡是青山客的,出了王承德、周卫极、雷天泽外,便是无名先生了,现在又多了夏婉一人。蓝怡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此事,毕竟她依托青山客的名头,在《牡丹诗词行本》中列出几首后世的经典之作以及她自己多年来积累的诗词鉴赏观点,所以上边的很多内容和新思路并不该存在于这个时空之中,蓝怡作为一个诗词爱好者,传播这些并无错处,但是若让人知道这些乃是出自她一个山野村妇之口,便难以解释了。
夏婉知道她的难处,微微点头,“我这次回来,会在此住上几月,等妹妹闲暇下来,咱们定要好生坐下来谈论一番诗词之道,哦,还有乐道,母亲对妹妹及笄之日听闻的曲子,至今仍念念不忘呢,我这才回来不到两个时辰,她便跟我提了三次,直言妹妹乃奇人,所以身边才能集聚如此多的奇士。”
蓝怡眨眨眼,嘿嘿笑着,她其实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绿绮,又觉得太高调了些,“姐姐,姐夫也会陪你住在此处么?”
夏婉摇头,“等你们成亲后,他就要登船赶回梅县了,毕竟那边也不能脱身日久。妹妹,你这里人越来越多,可能住得下?我让六子帮着在县城客栈内订些上房吧?”
蓝怡笑着摇头,“姐姐,你忘了咱们的青山丹园内今年春天盖起的青山客栈了,莫说十几二十个人,再多一倍咱们的客栈也住得下呢。”
夏婉伸出葱指一拍额头,“是了,瞧我这记性!话说起来,姐姐还未去咱们的丹园看过呢,难得今日天气不算闷热,我去丹园内走走,看看咱们发家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未完待续。。)
第二九七章 娘的心意
夏婉到来后,蓝怡这边的亲友算是全到了。当天夜里,郑氏又取出女儿的嫁妆单子,在上边添上了四页,蓝怡拿着这厚厚的一摞单子,数了数竟有十四页之多!
“娘,这也,也太多了吧?要不要减下来一些,先在地下室里放着?”这些嫁妆若是都拉过去,也太过张扬了。
郑氏认真想了想,“你想的有道理,咱们先把一些贵重的存在地下室里锁好,但是大伙送你的添妆无论多少都得带着,这是人家的一份心意。而且,这嫁妆单子得齐全,莫说这些大件,一针一线也减不得,这是桃儿你以后过日的依靠,不能不清不楚的。”
明了娘亲的心思,蓝怡点点头,“大伙给的添妆,其他的我都带着,但是义兄送我的一箱典籍和周老夫人送我的庄子地契,还是一并锁在地下室吧,这样稳妥些。”
郑氏点头,揉揉发酸的肩膀,含泪笑道:“桃儿,娘做梦都没想到能给你竟能有这么多嫁妆。娘估摸着他们老周家,算上在州城过日子的大伯一家子,没有哪个媳妇能比的过你。咱们虽是以寡妇身份嫁过去,但也是最打腰的一个!娘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咱们王家的女儿不缺吃不缺穿,带过去的嫁妆不只是你自己,就算以后有多少个孩子都吃喝不愁,求不到他们老周家人头上去!这样就算爹和娘不在你身边,你也受不了委屈。”
听着娘亲的话,蓝怡忍不住落泪。儿女是爹娘的心头肉。到了什么时候爹娘总是把他们放在第一位上考虑着。
“多谢娘,就照着您的意思办吧,女儿都听娘的。”
六月二十三一早。一家吃过早饭便把蓝怡的嫁妆装上牛车或马车,拉去周卫极家。
按着规矩,拉嫁妆的车是不能回头的,也就是不管多少嫁妆,都要一趟送过去,不能送两趟。所以嫁妆车队的长短,代表了一个女儿家的身姿。是出嫁之前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虽说把大批贵重的东西收在了地下室内,但蓝怡的嫁妆还是足足地装了十六辆牛车和马车,这还不包括早已摆在周卫极房内的新家具!
这十六辆车。都是夏顺从商记里调过来的,一水的新车,驾车的牛马都戴了大红花,赶车的伙计也是统一的新衣。喜气洋洋。这一辆辆的车进入蓝怡家大门。装好东西出来前后整整用了一个时辰。
给蓝怡送嫁妆的,除了王春荣外,便是陈氏和刘氏了。陈氏和刘氏负责去给蓝怡铺床摆置物品。
按说,随车去送嫁妆的女方娘家的妇人都应该是长辈俱在、儿女双全的。刘氏无子本不符合条件,但是架不住郑氏和蓝怡盛情相邀,刘氏也就应了下来。
放过震天响的鞭炮后,先是十六个抬着必备嫁妆担子的送嫁人走在前边,后边才是这十六辆大车。喜气洋洋地赶往周卫极家。因为两家离得太近,所以送嫁妆的车队围着北沟村转了大大的一圈才到了周卫极的家门口。这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人的惊叹和围观,并一路尾随着到了周家门外。
周月娥和杨氏等人早已等在门口,待这望不到头的送嫁队伍到了,她们也是惊得合不拢嘴,虽都知道蓝怡嫁妆多,但谁也没想着能多到这样的程度。好事成双,平日里村里有人成亲,八抬的假装并两辆牛车已是不少了,没想到蓝怡的娘家竟能给她凑出十六辆车的嫁妆!
村里的妇人们面上都带着羡慕和嫉妒的神色,谁人不知道,周家这次要进门的,是个二嫁的寡妇啊!按着规矩,寡妇改嫁,前夫家的东西是不能带走一针一线的,一般娘家也不会再给改嫁的女儿准备嫁妆,所以寡妇改嫁,应是没有什么嫁妆的才对。这蓝寡妇,果真非同一般,她的娘家得多殷实、多心疼女儿,才能再给她置办下这红遍半村子的嫁妆啊!
于是乎,村里的妇人们羡慕着,讨论着,评价着彼此的嫁妆。也有郑寡妇、周吉庆的娘亲柳氏这等平素里和蓝怡关系不好的妇人们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着坏话,不过声音很快便被掩盖了下去。
村里未成亲的小伙子老光棍们,看着蓝怡的嫁妆都后悔不已,后悔什么?当然是后悔他们没有早一步去向蓝寡妇提亲,白白便宜了周二那楞子!若论模样和家世,他们可都不比周二愣子差啊,蓝寡妇连周二愣子都能瞧得上,怎么会瞧不上他们!大伙纷纷咬牙,没想到周二愣子看着跟给黑煞神似的,又精明了一次,娶了这么好的媳妇,这回后半辈子是不愁吃喝了!
于是乎,这帮人又酸葡萄地笑话起周二愣子来,言说着这些假装非得把他的腰压弯不可,就算他能一拳头打死老虎又怎样,以后也定是个怕老婆的主!
人群之中,也有几个人不言不语地死盯着蓝怡的假装,搓着手露出毫无遮拦的贪婪之色,恨不得冲上前去抢下两件才甘心。
不过,给蓝怡送嫁的车伙计和担夫,都是夏顺精心挑选出来的,不只模样齐整,心眼也个个不少,早就死死地把嫁妆护好,能便宜了他们去!于是乎,这些人也开始骂骂咧咧地说着周卫极和蓝怡的坏话。
此时,周卫极正陪着李金刚等人在青山客栈内歇息,自然是听不到的。
车一辆接一辆地进了周家大门,村里人看着东西卸下来摆进屋里。周卫极的新房盖的漂亮,窗户大、屋内也宽敞,蓝怡嫁妆中的家具都是可着屋子的尺寸做的,加上早放进来的大家具,把每件屋子都摆的满满当当。
待嫁妆摆好,蓝怡的东西整齐的呈现在众人面前。家具、摆设、被褥、衣物等并没有大伙料想的那样精贵,但也是上等的,摆起来显得协调好看,妇人们又开始称赞蓝寡妇是个有眼光的,特别是新房内那可着整面南墙的淡绿色绣花窗帘,让她们感叹不已。
村里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叫做“窗帘”的东西,只见一整根长长的雕暗花木棍订在南墙窗户上方,木棍上边挂十六个小木环,陈氏和刘氏进门后,把将两片顶端带铜钩子的淡绿色窗帘挂到小木环上,再分两边拉开,用红带子系好,看着确实漂亮。
不止新房,连西边的两间屋子也挂上了同款其它色系的窗帘、摆上家具,大伙都看得出来这些是给随着蓝怡嫁过来的两个儿子准备的,东西样样不比东屋和堂屋差,众人又纷纷议论着蓝寡妇果真是个心疼孩子的,改嫁也不忘了孩子等等。(未完待续。。)
第二九八章 压箱底儿
周卫极家的院子子,集聚了很多人。这些人有来看蓝怡的嫁妆的,也有来帮忙的。明天两人就要成亲,很多东西需要提前准备着。
院内支起了两口大锅,周卫极请来的三个厨子已经开始准备今晚和明日待客需要的饭菜。特别是一些喜宴需要的大肉菜,很多需要提前收拾好,周卫极素来是个大方的,鸡鸭鱼肉样样准备的足足的,肘子猪蹄就满满两大盆,这煮肉的香味不只馋人,连村子里的狗们也都吸引了来,蹲在大锅边上等着喝肉汤,场面很是搞笑。
等看热闹的众人散了,家里只剩下周家的几个人。从青山客栈赶回来的周卫极打量着满当当的屋子,幻想着他和蓝怡以及孩子们在屋内生活的样子,露出笑意。这样的笑让他整个人少了戾气,添了几分随和和傻气。
周月娥看着满心安慰,自己的弟弟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这晚,周月娥便歇息在周卫极院子里,毕竟他们父母早逝,纵有叔伯兄弟们帮忙,她这个亲姐姐还是要样样照看着,就怕落下什么关键事情,让人看了笑话。
屋内,周月娥正在给弟弟试穿喜服。
周卫极的喜服是青色展脚蹼头公服,曲领大袖,腰间束革带,足下厚底革靴,换上之后整个人精神焕发。周月娥看着心里高兴,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
“二弟,你明日里迎亲。若是那边的人难为你,不准发脾气,知道不?咱们这儿接亲就是这规矩。再说有什么事情也有六弟和七弟给你挡着呢,他们是小孩子,耍得开。”
周卫极脱下喜服,点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自然知道这些的。
“若是那边的孩子们讨赏钱,你就把这些撒出去,也能混着进门。”周月娥拿出两吊铜钱。放在桌在上,又皱眉想着其他事情。弟弟成亲,是他们姐弟俩的大事。是天上的父母最在意的事情,她丝毫马虎不得。
“姐,我都知道的,你早些歇着吧。明日后晌还有的忙活呢。莫累着了。”周卫极看周月娥劳累的模样,便劝道。
村里人成亲都是后晌去接亲、傍晚拜堂的,因蓝怡顶着寡妇的名头,还要晚些,要在太阳落上后才可以出门,所以他才提明日后晌,那是真正忙碌的时候。
周月娥点头,“委屈春桃了。明明是个黄花闺女,却要顶着寡妇的名头过来。你别担心。明日里观礼的外人少,姐应是忙活的过来的。”
因寡妇改嫁在众人看来是不吉利的事情。因为她死去的丈夫会有怨念,据说这种怨念极为厉害,所以除非必须参加婚礼的亲戚,无外人敢在寡妇出门时旁观,是以周月娥才说明天人会少。
周卫极点头,他也心知这次确是委屈了蓝怡。
“这半年来姐也看出来了,春桃果真是个好闺女,也是真心待你。这屋里的东西,你身上的衣服和你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她备下的,大姐跟着你也没少沾光。你成亲后要好好待人家,不可耍混脾气!否则别说人家父母,就是姐我也不答应!”周月娥眼中的弟弟,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暴躁、难以管束,需要敲打。
周卫极乖乖点头。
“她才及笄,身子刚长开,还娇嫩着。你要收着些,明日里莫瞎折腾,伤了她就不美了。到时你回门也没法跟岳父岳母交代。春桃虽小不知道啥,但人家父母都是过来人,明眼着呢。”周月娥担心弟弟憋太久了,洞房时收不住手,伤了春桃,便红着脸嘱咐道。
这些话,本不该她说的。可谁让父母早亡,只剩下姐弟两人,她不说便没人记得,“你也二十六了,该知道的事情也都知道了,姐在这里也不多说,这消火图你收下,记得放好。姐也去歇着了。”
周卫娥放下小册子,红着脸一溜烟跑了。周卫极的脸也红透了,难为情啊!他今年已二十六岁,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姐姐也真是的!
与此同时,蓝怡家里也上演着同样的一幕。郑氏将宇儿和文轩交给贾氏带着,她关上窗户放下门帘,给蓝怡取出了压箱底。
压箱底乃是一个小小的孩儿型精致瓷枕,蓝怡看着好奇,这东西她还真没见过。当郑氏把枕头盖子打开,里边竟是两个正在妖精打架的小瓷人,小瓷人做工十分精致,两个小人的相连处更是做的逼真。
这,这就是闺女陪嫁中大名鼎鼎的压箱底?!她一直以为压箱底是钱呢,原来竟是这个!!怪不得村里的妇人们说起压箱底来,总是欲言又止、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谁说古人保守,瞧瞧这做工,瞧瞧这直白的动作,让她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都为之惊叹。
古人真是太,太,太有创意了!
蓝怡的脸红透了,简直要冒出腾腾的热气。
郑氏倒是一脸庄重,她把两个小人分开,认真给女儿讲解。虽然她的脸上也是红的,但这件事是她必须做的,而且这对女儿来说十分重要。讲解一遍之后,郑氏把压箱底放在蓝怡手里让她自己看,蓝怡匆匆看过两眼就丢还给娘亲,郑氏将瓷枕扣上收起来放进炕柜的角落了,转头见女儿低着头,耳朵脖子都红透了,不禁想到自己当年出嫁之时,可不也是这副样子?
“桃儿,夫妻之道,贵在阴阳调和,只有如此才会有孩儿。你莫慌,忍忍便过去了,日后习惯了也能渐渐体会出其中的妙处。”
蓝怡听着这两个“忍”字,不禁一哆嗦,她可是从未经历过这些。难道这古代男子在这方面都是粗鲁的?想到周卫极高大的身形,蓝怡更不安了。
郑氏见她如此,便熄灯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桃儿,嫁过去你便是周家的人了,生儿育女本就是应当应分,不过你还小,也不着急这一两年的,娘已经让你爹跟卫极说过了……以后两口子过日子,有什么事你要听卫极的,他就是你的天,是你一辈子的依靠。娘知道你是懂事的,知道该怎么做,娘这心里也舍不得,可是总要有这一天的。以后你们两口子要齐心过日子,莫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蓝怡听娘亲一点点的传授自己夫妻相处之道,脑子里全是周卫极的影子,待郑氏终于睡着后,蓝怡望着窗帘,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夏被里。
她晓得,周卫极肯定又在墙壁那处等着自己,因为明天是他们的大日子,他一定睡不着,也知道自己睡不着。可听了娘亲的话,想起那让人目瞪口呆的压箱底,蓝怡哪敢出去见他。
也只这一晚了,且让他等着吧。
文外之言:感谢书友曦~嘻~~影投出的宝贵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南极蓝心怀忐忑地对着小手指头,今天这一章,写的直白了些,会不会被查到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