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话不说清拳掌明
屋内极为宽敞,只是晦暗不明,两人见一半秃黑须的汉子精赤上身,腰间仅围一棉布,直挺挺站在大屋正中。他身后有一张大床,床上有数个女子,睡得极沉,脸上犹有泪痕。
东采奇心想:“这定是为非作歹的匪首!”更不多话,一剑直刺过去,瞬间变作九式,乃是九星连珠的高招。那匪首既不躲,也不挡,霎时身中数剑,飞退数丈,咔嚓声中,将一橱柜撞得粉碎,柜中木刺扎入体内,鲜血潮涌。
阿道、东采奇大感意外,全不料此人不堪一击。东采奇心想:“莫非有甚么邪法么?”
正疑惑间,屋外传来轻轻脚步声,随后门板打开,一黑衣人缓缓走入。他见到东采奇、阿道,稍稍一愣。东采奇也看清此人面貌:他银发银须,连眼珠也是白色,肤色铁青,仿佛死人一般,脸型极瘦,嘴角微弯,似哭似笑,倒也难以断言。
那黑衣人也不理会双姝,在那大汉胸口一探,摇了摇头,再看二人时,目光已有一丝赞叹,说道:“这林仲乃我万鬼鬼官,又蒙我传授数年武功,身手也算颇为了得。两位一掌击破他护体罡气,杀得轻而易举,这等神功,委实可叹。不知是两位中哪一人下的手?”
东采奇心中一颤:此人能传授鬼官武艺,他又是何等人物?说道:“他明明是被我长剑刺中,怎会....怎会是中掌而死?阁下...前辈...又是何人?”
黑衣人道:“我叫金蝉。”顿了顿,又道:“嗯,林仲先中掌时,已然死了。但那掌力却将他身子定住,他上身经脉损毁,腿足经脉僵硬,似是中幻灵掌力而死。”
阿道看东采奇一眼,东采奇俏脸通红,心中急想:“师兄说他定会袖手不管,为何...为何仍要插手?他又为何不出来见我?”
金蝉肃然道:“你二人好不懂规矩,我已报上姓名,你二人自当如实说来不是?”
东采奇陡遇这怪人,不敢暴露身份意图,只道:“我叫旗儿,身边这位是我妹妹,叫做道儿。我俩听闻此处有恶霸,故而前来铲除。”
金蝉笑道:“奇了,这北地数万里地脉,诸般势力,我都清楚明白,可却想不出谁家年轻姑娘能使唤得了这般大军,更一掌杀了我这徒儿。”
东采奇见他全不伤心,反而有说有笑,寻思:“为何他死了徒弟,却全不介意一般?”灵机一动,说道:“咱们....咱们是泰家之人。”
金蝉摇头道:“不是。泰家人可不会使万仙的‘九星连珠’,难道万仙的与泰家联手了么?又或是万仙的盘蜒来了?”
东采奇不禁一凛,心想:“此人见识高明,料事奇准,金蝉,金蝉,那又是谁?为何我从未听过此人?”
阿道喊:“你里嗦的,到底有何打算?你徒儿既然并非咱们所杀,你去找那仇人便是了。”
金蝉道:“我此行便是为了杀这孽徒,你说我意欲报仇,当真是冤枉人了。”
阿道奇问:“你想杀自己徒儿?这人可是做了违背师门之事?”
金蝉摇头道:“他对我很是恭敬,也未曾坏了门规,只是我这人有条规矩,生平只能有两个徒弟,若遇上可造之材,教导一番,武功胜过前者,那只能将先来的杀了。这林仲当上土匪后用功不勤,糟蹋女孩儿,破了真元,已敌不过我的新徒儿,我无可奈何,只有将他处死。”
东采奇心想:“都说师徒之情,更胜父子,此人说起这残杀徒弟之事,竟连眼都不眨,可见心肠何等狠毒了。”
她心知此人极难对付,己方两人联手,未必能胜,于是说道:“你我并无恩怨,我等也不敢对前辈不敬,前辈若无他事,我姐妹恭送前辈离去。”
金蝉道:“你这偷偷摸摸的万仙小贼,跑到咱们万鬼的地盘来,杀了万鬼的人,如今又要赶我这鬼祖宗走人?当真岂有此理了。”
东采奇颤声道:“鬼祖宗?前辈是....万鬼的....鬼首么?”
金蝉叹道:“想不到我金蝉名声如此轻微?难道你们那菩提老头不曾对你们说起么?金蝉鬼首,万鬼宗主,你二人好生孤陋寡闻,竟不曾听说过我?”
东采奇、阿道齐声尖叫,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蝉道:“难得有万仙遁天门人来此,好极,好极,既然来了,便去咱们万鬼走一遭吧。”
话音刚落,他已至东采奇面前,东采奇斩出寒星剑,金蝉手指在她剑上一点,剑上一声尖啸,登时燃烧起来。东采奇大骇之下,急忙散去宝剑,只觉手心滚烫,痛入骨髓。金蝉形影晃过,又攻向阿道。阿道弯刀破空,迎向金蝉。金蝉推出一掌,嗡地一声,那弯刀梆梆几声,褶皱起来,转眼融化成水。
阿道这弯刀乃是沙鱼龙国中极为贵重的宝物,质地奇异,可谓削铁如泥,这金蝉指力之强,直是不可思议,被他一碰,这弯刀仿佛脆冰做的一般消融化无。阿道大惊,使出“湖神掌法”,击往金蝉左胸要害,金蝉绕了半圈,手掌切中阿道后颈,阿道立时昏迷不醒。
东采奇惊怒交加,急于相救,双掌抱紧,使一招大枯竭掌,金蝉拔地而起,倏地一指点中东采奇“日月穴”,她浑身震颤,当场也不省人事。
金蝉轻描淡写的将两人制住,耳听塔下众将士唿喊声,微微叹气,说道:“盘蜒仙使大驾光临,鄙人荣幸之至,却不知为何藏而不出?”
半空中景物骤变,原本透明处化作浑浊,一转眼,盘蜒破开虚空,走了出来,他神色极为勉强,似乎被金蝉点破,让他颜面无光。
两人对视无言,片刻之后,盘蜒拱手说道:“在下冒昧前来,与这位师妹有约,故而不便明着出手帮她,实是被迫无奈。金蝉宗主名震天下,神功无敌,在下好生佩服。”
金蝉道:“你当真听说过我?菩提对你说起过我么?”
盘蜒牛皮吹破,脸色尴尬,只得说道:“本门宗主只说过万鬼万仙之约,不曾提及阁下姓氏。”
金蝉眉头紧缩,脸色阴沉下来,仰天叹道:“菩提,菩提,仙殇之事,你至今心中有愧么?你穷竭心力,抹杀我姓名,却终究难逃天罚!”
盘蜒沉声道:“据我所知,此事阁下也难辞其咎。若当真上苍开眼,天道轮回,你又如何能逃得脱?”
金蝉哈哈大笑,但笑声中皆是愤懑之意,他道:“你说的半点不错,是我杀了仙殇!但今日你孤身闯过冰墙,违背万鬼万仙之约,更杀了我这徒儿,种种仇怨,你说该如何了结?”
盘蜒心知唯有蛮不讲理,强硬对待,道:“我愿以武论罪,向宗主讨教几招。”
金蝉道:“好!”话一出口,瞬间一拳打了过来,盘蜒见他拳力收敛,凝聚于方寸之间,当真是厚积薄发,如同龙潜于渊,其中威力难以估量。盘蜒旋即还了一掌,拳掌相交,寂静无声,盘蜒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至唇边。
金蝉脸色剧变,缓缓走上一步,再一拳发出。盘蜒极快的迎面还击,此次两人皆是一晃,盘蜒朝后退开,脸涨得血红,胸口扑哧扑哧喘气,宛如破风箱般。
金蝉笑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敬意,他道:“你练过仙殇功夫?功力当真不差。”
盘蜒大声道:“你如何有脸提仙殇前辈的名字?”他蒙仙殇恩惠,早将仙殇视作恩师一样。这金蝉自承是杀害仙殇的罪魁祸首,盘蜒心中自然愤怒。
金蝉不答,忽地再一拳发出,盘蜒凝力片刻,蓦地再一掌返去。两人再次比拼内力,盘蜒顿觉浑身酸麻,胸中巨震,身子僵了瞬间,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金蝉似占了上风,却满脸惊叹之情,他略一沉吟,露出倦色,说道:“我听说你这幻灵内力深厚无比,却想不到有如此境界,这般看来,便是泰家宗匠,亦远不及你。我伤你心肺诸脉,你迷我神魂体魄,若我再中你一掌,只怕便落入你掌控之中了。”
盘蜒冷笑一声,吐出血痰,不愿输了气度,又再度支起身子。
金蝉知再斗下去,委实胜负难料,更何况盘蜒得仙殇真传,金蝉不愿与他交手。他黯然道:“万仙之中,本唯独菩提可虑,阁下异军突起,倒让我好生难办了。”
盘蜒道:“宗主好生狂妄,我万仙英雄辈出,又岂止我一人?”
金蝉神色不屑,一振袖袍,道:“以武论道,大畅胸怀,今日已然尽兴。北国风景,南方罕有,贵客还请自赏,随意逗留,在下不便款待,更不复叨扰。”说罢身形一动,扬长而去。
盘蜒低头沉思,并不追赶,勐然间,这塔楼喀喀作响,墙壁裂缝,梁柱折断,地面撕开,石屑纷落,盘蜒心知两人刚刚过招,阴力随脚心扩散开去,累积而变,这塔楼就要坍塌。他扛起阿道、东采奇,施展轻功,飘然跃出。只听一声巨响,那高塔土崩瓦解,激起大片烟尘。塔外群雄惊声唿喊,不知发生何事,皆为东采奇、阿道担忧。
桑曲儿正忧心忡忡,只觉脑后麻痒,似有人吹风,她回头一看,见东采奇、阿道背靠一棵大树,双目紧闭,沉沉不醒。她欢唿道:“侯爷,阿道小姐!”快步上前,轻摇两人,两人这才慢慢睁开眼来。(未完待续。。)
六十七 蒙尘之心死后净
东采奇头脑发胀,见众人并无折损,也颇为惊喜,问道:“那金蝉呢?”
桑曲儿道:“甚么金蝉?大伙儿将匪人全数捉住,等侯爷出来,谁知那塔却坍了。”
阿道质问:“可曾见到有人随咱们下来?”
众将皆摇头道:“谁也没瞧见侯爷与阿道姑娘如何到了此处。”
东采奇只觉坠入云雾之中,猜测是盘蜒暗中相助,可却全无真凭实据。她费心沉思这种种迹象,越怀希望,便越不敢相信。
大眼枭飞了过来,落在她胳膊上,说道:“我看得清楚,是你那师兄救你。”
阿道面露喜色,心想:“如此说来,这盘蜒果然跟来了?那我仍有复仇之机。”
东采奇颤声道:“前辈,你...你确定是他?”
大眼枭道:“确信无疑,他扛着你与阿道,从塔上飘落,自己也受伤极重,喷出一滩血来。”说着指了指一旁草丛。东采奇走去一看,果然血迹斑驳,乃是极浑浊的污血。
刹那间,东采奇再藏不住心事,她道:“他去哪儿了?”
大眼枭道:“他朝西面丛林中去了。”
东采奇不发一言,飞速追出,众将士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过问。她脑中乱糟糟的,连自己都不知自己心思,不知能否追及,更不知该向盘蜒说些什么,但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施展全力,追赶这越来越遥远的恩人。
她奔了许久,心中却加倍迷茫,她甚至不知自己走对了路。她奔了半个时辰,前方白雪皑皑,黑树森森,夕阳斜下,雪地间红光似血,东采奇脚下一绊,滚到在雪中,她爬了起来,大声喘息,突然不想再追了。
她只当追上了那人,她想对他说话。
她大笑几声,喊道:“大笨蛋!”也不知是说她自己,还是逃避自己的盘蜒。
那骂声回荡在空中,久而不散,东采奇又接着哭喊道:“大傻瓜!大白痴!大混蛋!你躲什么?我喜欢你啊!”
她说出“喜欢”二字,心中火热,发散至全身,瞬间泪流满面,她道:“不错,我喜欢你!盘蜒哥哥,我爱你爱的快发疯啦!我知道这么想不对,你....你有你深爱的人,但我偏要爱你、跟你、念你、想你!”
她语无伦次、不着边际的说着情话,突然跪倒在地,将脑袋埋在雪中,用力磕头,她道:“是,我配不上你,我这妖怪...妖怪般的血肉,我蠢笨固执,我不听你的话,我相貌丑陋,我....我性子不好,我....我只会带兵打仗,丝毫不温柔体贴,我是全天下最糟糕的女人。我根本不配跟着你,连看你一眼,也是亵渎了你。可我管不住自个儿的心,你听不见,那好得很,我....我喜欢你,比师妹更喜欢你!”
她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她隐隐明白自己十分美貌,武艺高强,机智果断,可爱讨喜,但在这缥缈无望的爱情面前,她觉得自个儿如此卑微,如此渺小。巨龙会看得上小蚂蚁么?白云会眷恋一块泥土么?东采奇将自己想的万分不堪,只想知道自己败得彻底,败得绝望,败得顺理成章。
她又道:“是你在帮我,对么?你替我的士兵治病,你替我挡下那金蝉,你说,你说,这是为什么?你为何待我这么好?你当我是你妹妹?可我不是!我不是!我与你没半分血缘关系,我俩不是亲人。你别扯到二哥身上去,我就是我,他就是他!你若因二哥的死而善待我,我消受不起,我...我会误解,我会....我会不自量力的以为你...对我有丁点儿情意。男子对女子好,除了亲人,还能有什么意思?”
她说着说着,又生出美梦般的幻想来,便觉得十分可信,仰天大笑,她道:“没错,你爱的是我,只是你自个儿不愿承认罢了。”
她说的累了,便静静等待回应,但雪原之中,万里空寂,世上仿佛只有她一人。于是失落悲苦又转了回来,驱散了那虚无软弱的曙光。东采奇举起手掌,重重打在自己脸上,一掌接一掌,力道愈发强劲。她要惩罚自己的痴心妄想,口不择言。她很快满口是血,心中却涌出些许快意来。
顷刻间,她手腕被人握住,耳听盘蜒说道:“蠢丫头,你做什么?”
那语气甚是严厉,但东采奇听在耳中,真如仙乐一般。她热血上涌,心脏快跳出胸腔,一转身,见到她那喜欢的人儿正看着自己。东采奇心想:“我冻得厉害,生出幻觉了么?”伸手摸去,那人脸颊是热的,仿佛阳光一般。
盘蜒伸手摸她脸庞,替她消了肿,东采奇匆匆擦泪,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越是掩饰,越止不住哭泣。
盘蜒沉默片刻,说道:“师妹,你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东采奇叫了一声,又羞又怕,恨不得时光倒退,收回刚刚说过的话,或是拔腿就跑,跑到盘蜒看不见的地方,但偏偏被他目光一看,她便全身滚烫,酥软无力。
盘蜒道:“我也有我的难处,不能光明正大的帮你,也不能任由你...受罪。”
东采奇“嗯”了一声,这当口只能装聋作哑,以求蒙混过关。
盘蜒低着脑袋,说道:“你喜欢我盘蜒,令我受宠若惊。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你。你明白么?师妹,我盘蜒生平做尽荒唐事,早已下定决心,这辈子....这辈子绝不再惹上情缘。无论是你,是振英,是涯儿....我都...都不敢再有丝毫念想。”
东采奇摇摇晃晃,感到天旋地转,想要跪下,祈求盘蜒的爱意,但盘蜒却抢先说道:“你我之间,唯有兄妹缘分,其余再不能强求。”
东采奇按捺不住,咬牙怒道:“我不要你当我是妹妹,我....我情愿你将我当做青楼的娼妓,哪怕温存之后,你...你将我赶得远远的,我...我也认了!”
盘蜒斥道:“你何必如此轻贱自己?这十多年间,你难道毫无长进么?”
东采奇道:“盘蜒哥哥!不,你不懂我这人,我...我确实毫无长进。一旦找到值得追随去爱的人,我什么都能舍弃。当年我瞎了眼,看上了玉郎,那玉郎是个狼心狗肺之徒,但这一回我不瞎,我认得清楚,这辈子就是你了,你不要我,我....我生不如死。”
盘蜒看着眼前执拗顽固的少女,她眼中燃烧着烈火,从心中蹿出,不可阻挡的烈焰。那烈焰可能将她升上天堂,也可能将她抛至地狱。
他忽然明白过来:他从东采奇身上见到的恶兆,自己难以捉摸的心意,反复无常的举动。他明明劝她回头,却又一次次助她孤军深入。他大可硬将她带回南方,太太平平的做她那侯爵,可却忍不住想见见此事的结局。
她的结局,蛇伯城的结局,血肉纵控念的结局。
盘蜒的蛇眼眯成缝隙,他笑容欢畅,舌头在嘴中滚动,恶念疯狂生长,他想:“前方天堂还是地狱?蜕变还是堕落?飞升还是成魔?两者有分别么?山海门的功夫,一个个儿皆由魔入道。”
我是山海门的人,特来引你入道,赐你长生不死,化你蒙尘之心。
盘蜒说道:“好,我答应你了。”
东采奇险些心脏骤停,自己将自己吓死。她大声反复道:“你....你答应我什么了?盘蜒,你说明白!你...你想急死我么?”
盘蜒叹道:“奇妹,我也爱你极深,以往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做的遮遮掩掩,行径荒谬可笑。但我现在明白过来,我知道自己心意。我不愿你死,我要你过的欢欢喜喜,一切如愿。”
东采奇“啊”地一声,往后跌去,盘蜒将她稳稳接住,在她小鼻子上一拧,东采奇“嘤”地醒来,见盘蜒俯视自己,不由口干舌燥,脸颊发烧。她一下子吻了过去,盘蜒在她唇上轻轻一亲,她如痴如醉,满心乱想。
她道:“真的?真的?你不是假人变得么?不是我脑子里的梦么?”
盘蜒道:“我自然是真。只是....只是我虽爱你,却有个极大的难处。”
东采奇道:“什么难处?无论多难,我都....都....要闯过去!”
盘蜒道:“师妹,恕我直言,我眼下境界越高,便越觉得这凡间可憎可厌,凡间的女子,一个个儿都俗气的很。我虽对你倾心,可....可这心魔却难以克服。”
东采奇大急,说道:“那我该如何是好?”
盘蜒道:“你要返回蛇伯,救出故人,这是天意,是上苍给你的考验。你若能完成这不世奇功,则为天下独一无二的女中豪杰,我仰慕于你,加上原先怜爱,这心意将永远都不会更改了。”
东采奇道:“是么?真是如此?”她本就执意要达成此事,眼下听盘蜒所言,更是心意坚决,宁死不退。
盘蜒道:“可我若老是援手,便显不出你此举的艰难不易来。所以...为了我二人天长地久,永远相恋,除非...除非你到了绝境,比如遇上那金蝉等人,我再不会出手。这并非我不疼你,而是...而是我需得忍痛割爱,令你经受磨练。”
东采奇忙道:“我明白,我明白。”
盘蜒点了点头,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捏捏她下巴小手,退开几步,旋即行踪全无。
东采奇如饮美酒,喜滋滋的乐开了花,她转了个圈,蹦蹦跳跳,捧起雪花,洒在天上,只觉阳光灿烂,温暖如春,一时笑得合不拢嘴。(未完待续。。)
六十八 医者仁心惠者寥
东采奇回到崔玉寨中,见诸事井井有条,顺顺当当,更不禁眉开眼笑,一扫先前神色阴霾,对谁都和颜悦色,笑吟吟的打招唿。
众人心想:“咱们绝处逢生,找到这般好去处,她自然高兴坏了。”唯独阿道心中存疑,问道:“姐姐,你与那盘蜒见面了?你们说了什么?”
东采奇拉住阿道手掌,轻轻一吻,笑道:“不,你可别瞎猜。”
阿道摸摸东采奇额头,喃喃道:“并没发烧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中邪了?”
东采奇怕被她看穿,脚步轻盈,闪身而过,又抱起那大眼枭,将脑袋埋在它羽毛中,闷声傻笑。大眼枭低声道:“我已知你与那盘蜒所说,虽是一段佳缘,只是事关重大,你不可因此乱了手脚。”
东采奇恨不得人人分享她的喜事,微微一笑,说道:“前辈放心,如今我浑身干劲儿,非成功不可。”转念又想:“若单单从蛇伯城救出人来,显不出我的本事。我要盘蜒哥哥从此对我刮目相看,需得立下更了不起的大功劳。”心中暗暗盘算今后方略,稍稍冷静了些。
她知己方行踪定然暴露,好在金蝉未必知道她身份,更不知她意图。如今之计,要么稳扎稳打,要么速速攻城。
东采奇找数个心腹商议,开诚布公,说起要攻打蛇伯。那几个将领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士气正旺,听闻此略,微微一惊,但立时出谋划策起来。一叫吕昂的老将军说道:“咱们不清楚敌人底细,贸然出击,只怕难成。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我说,需得派出探子,好好探听消息才是。”
阿道说:“这山寨虽好,但万一那万鬼宗主派大军包围,咱们可得葬送在此。”
东采奇道:“说的不错,大伙儿在此修养,受伤的兄弟好生歇着。我再出去探探。一旦有合适去处,立时拔营挪地儿。”于是等到次日早晨,找八位营中好手,朝八方探路,她自己也寻一路搜寻过去。
她走着走着,忽然想道:“以往蛇伯城东南方有一‘浩然道观’,信奉古之圣人,占地极大,更是好去处。不如前往此地驻扎?”于是施展身法,赶往那处。
来到浩然山下,见山上明宫大殿,沿山势布置,迎风凌云,气度恢宏,并无荒废迹象。东采奇拾阶而上,途中立有块块石碑,经风吹雪覆,披着寒霜,甚是古老。她心想:“以往嫌此地太远,懒得前来,倒也颇为陌生,正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又看这石阶上有扫雪痕迹,显然常有人往来。她暗道:“多半与那崔玉山一样,是土匪居住之地。”不由得极为谨慎,隐藏形迹。
不多时来到道观中,倒见其甚是清雅整洁,有数个道童正在屋前扫雪,挑水煮饭,待忙完杂事,随后摆开架势,彼此切磋,功夫甚是精妙,东采奇犹豫起来,继续偷望。
又过了一会儿,天气好转,陆陆续续有百姓上山,求见道观中的一位“高阳道长”,皆是求医而来。东采奇听众百姓蛇伯口音,心中激荡,暗想:“莫非道观中道长是个大善人么?”
吱呀一声,木门急急打开,一俊朗的年轻道士急奔出来,说道:“你们为何冒雪赶来?我说啦,每隔数日,定会进城替大伙儿看病,来此途中不安稳,可别加重病情。”说着将一老妇挽住,将众人陆续请进屋子。
那老妇道:“道长,你心肠好,待大伙儿好,我是不忍劳烦你远远跑上一趟。”说罢从怀中取出一荷包,荷包中是些许碎银。东采奇见她这碎银晦暗无光,当是时长久省下的,这老妇是极贫苦之人。
高阳道长大声叱道:“婆婆,我反复言明,若替富贵之人看病,我诊金不菲,若替穷苦人看病,我分文不收!你快些将银子收好了!”
身后众人也纷纷取出银两,要高阳道长收取,高阳急道:“我来这儿十多年,你们还不知我规矩么?如若硬逼我收钱,等若坏我修德。不是待我好,而是害我来着!”众人目中含泪,这才作罢。
东采奇倍受触动,见众人进了大屋,她落在地上,来到后院,躲在窗下,偷听屋内众人交谈。
高阳道长语气极为温柔,耐心十足,且医术甚是了得,不在索酒之下。往往三言两语,便明了病状,随后抓药嘱咐,全不收钱。众人对他也极为敬仰,言语中将他视作菩萨一般。
东采奇的血肉纵控念功夫可辩人言真伪,知屋中人所言发自肺腑,做不得假。
忽听屋内有一女子低唿一声,说道:“哥哥....哥哥....”
高阳道长忙道:“龚琴,怎么了?”他站起身,脚步梆梆,走入后屋。
女子不语,高阳也不再出声,过了片刻,高阳朗声道:“本道观颇为穷困,一贫如洗,不知窗下君子来此何事?”
东采奇吃了一惊,心道:“我屏息潜藏,便是阿道也无法察觉,这人探查功夫好生厉害。”她一推窗户,闪身入内,见屋内众人皆盯着她瞧。
高阳万料不到来人竟是如此容颜出众的少女,神色惊愕,大声道:“姑娘又是何人?”
东采奇拱手道:“在下游云之人,偶经此地,见道长仁心高义,不禁钦佩,在此聆听道长善举,不禁出神,还望道长见谅。”
高阳点头道:“姑娘身怀绝学,武功深湛,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人物,为何偷偷摸摸的藏在冰天雪地之中?本观自来开门迎客,不拒外人香火,姑娘此举,倒颇有些不正大光明了。”
东采奇暗想:“他只在顷刻之间,便知道我武功底细了?”指了指众百姓,笑道:“你别忙着猜疑我,还不快替大伙儿治病?”
高阳又看她几眼,眼神古怪,不再理她,又一一替众人诊治,东采奇耐心在旁烤火,也不催促。
后屋中脚步轻响,从厚帘布里探出一人来。那人乃是一少女,约莫十六岁年纪,脸型圆润,稍显肥胖,脸上涂满胭脂粉末,睫毛眉毛皆精细休整过,她朝东采奇瞪视,目光又是惊惧,又是厌恶。东采奇朝她友善一笑,那少女哼了一声,钻入屋中,东采奇讨了个没趣,暗叫倒霉。
高阳忙至午间,叫来道童,将众患者带下去喝粥喝汤。东采奇问道:“道长既然向我哭穷,又哪儿来银两接济这些穷苦人?”
高阳哈哈笑道:“贫道自有劫富济贫的手段。”
东采奇揶揄道:“莫非道长竟是一位极了不起的侠盗么?”
高阳道:“不敢,不敢,贫道武功低微,只是精通医术,常去蛇伯城中替富人看病,倒也收获颇丰。”
东采奇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如今才知劫富济贫,并非一句虚言,观道长所作所为,果然好了不起。”
高阳叹道:“当政者麻木不仁,压榨百姓,我不过稍尽绵薄之力罢了,可纵然救得十人,百人,满城数百万人,我一人也无法济事。”声音甚是惆怅。
东采奇说道:“如今我有一桩劫富济贫的买卖,一旦成事,惠及百万之众,不知道长是否有意听闻?”
高阳眼中光芒一闪,凛然道:“恕贫道愚鲁,不知姑娘所说的是什么买卖?那富者何人?贫者又是何人?”
东采奇道:“富者乃是蛇伯城鬼虎派,贫者乃是蛇伯城苦难人。”
高阳脸上变色,喝道:“你到底是谁?”突然间以掌做刀,噼向东采奇,东采奇退后半步,横肘拦住,右掌拍出一招“雷震手”,高阳左手食指点出,乃是一招“乱点鸳鸯谱”,真气相抗,嗤嗤声中,两人朝后飘开,竟然旗鼓相当。
东采奇不料这道士武功如此高强,但佩服他心肠,知道他绝非恶人,说道:“我并无恶意,道长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完!”
高阳收手不动,放低声音,说道:“你这是万仙的功夫!姑娘到底是何来?”
东采奇指了指屋外,说道:“我乃昔日蛇伯城城主之女东采奇,穿过仙鬼冰墙,来到此处,要将蛇伯城百姓救到南方去。”
高阳惊讶无比,心想:“这姑娘是昔日蛇伯城的王女?并非鬼虎派指使的奸细?”心中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相信此人。
东采奇道:“道长,我所言非虚,昨日我已攻下崔玉山土匪寨,杀了那林仲,如今有五万兵马等候在山上。只是我等行踪已然暴露,非得另找藏身之处不可。道长此地甚是宽敞,可否借咱们住上一段时日?”
高阳额头冒汗,问道:“你杀了那林仲?你可知那是什么人?他来非同小可,连我也绝不敢招惹。”
东采奇笑道:“此人是金蝉的弟子,我与他已照过面了。”
高阳急道:“你见过金蝉了?他为何会放过你?”
东采奇不愿多说盘蜒之事,只说道:“那金蝉自个儿有凶残规矩,他得了一新弟子,本就想杀了林仲,他见咱们替他得手,反而颇为赞赏。”
高阳听她所言太过离奇,但金蝉门规,外人所知甚少,反倒更为可信。他反复权衡,心想:“莫非真是天赐良机,让我可解救蛇伯城受苦者么?”把心一横,豁出去了,说道:“采奇姑娘,你可知我是何人?”
东采奇摇了摇头,说道:“还请道长解惑。”
高阳说道:“我乃是万鬼幽鹤门的鬼官。”(未完待续。。)
六十九 罪行累累泣血诉
东采奇一凛,问道:“你真是万鬼中人?那为何惺惺作态,假意做这些善事?”
高阳面色不豫,道:“万仙之中,便定然是好人么?万鬼之中,便不能有好人么?”
东采奇心念急转:“他对蛇伯百姓这慈悲心肠,倒不似作伪。姑且莫要武断,且听他说下去。”
高阳见她犹豫不决,低声说道:“你若所说不假,我非但可借此地供你们容身,更....更可助你打下蛇伯城来,将鬼虎门彻底铲除。”
东采奇道:“你与鬼虎门同为万鬼?为何要助我这万仙行事?”
高阳语气变得极为诚恳,他道:“万鬼之中,各派之间互相争斗,乃是家常便饭,便是鬼虎门中,亦有内乱,不然万鬼之中,门人百万,你们万仙焉能敌得过我万鬼?”
东采奇暗暗惊讶,可想起当日曾目睹鬼虎门中一言不合,互相拼命的情景,可知此人所言非虚。
高阳又道:“你可见过鬼虎派虐杀蛇伯百姓的情景?你可见过老弱病残,受尽欺压,死的连牲口都不如?你可见...鬼虎门施展妖术,将常人变作妖虎恶兽?我在此住了一十二年,这一幕幕都烙在我心里,想要忘记,可如何能够?我曾劝鬼虎派首脑善待百姓,方才可长治久安,但他们不听我的,说不得,我唯有与他们对着干了。”
东采奇听他言语间椎心泣血,便是她不运血肉纵控念,也能断其真伪,不禁感动,低声道:“道长有这等心思,我代全城百姓,多谢道长恩德。”
高阳转身回屋,与他那妹妹龚琴说了几句话,龚琴小声道:“左近并无奸细。”东采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龚琴有一门探知人踪的本领,难怪高阳先前能道破自己行迹。
高阳出来说道:“你随我来。”
东采奇当机立断,心想:“如不冒大险,怎能成大事?我警醒一些,便不怕他有诡计。”于是跟着高阳走入后山,其后是一大片林海雪原,山崖林立,层峦叠嶂,难以尽数。这高阳展开身法,全速飞奔,快似离箭,东采奇不甘落后,始终距他不过一丈。高阳回头看她,眼神颇为钦佩。东采奇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约莫奔了半个时辰,来到一极隐秘的山洞前头,走入洞中,阳光透入,只见此洞高远至极,上下数十丈,前后数百丈,洞壁地面经过打磨,颇为平整。
再往里走,便见一圈木墙,木墙上有哨兵见到高阳,喜道:“是道长来了!”东采奇听出这是蛇伯口音。
哨兵命人打开大门,木墙后无数兽皮帐篷,约莫有千余人聚集在此,有常人,有半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乃是一难以发觉的洞内城寨。高阳带东采奇于城寨中游逛,说道:“这些或是不堪折磨,逃离蛇伯之人。或是遭遇不公,犯了叛逆之罪的逃犯。或是前些年间起兵造反,兵败重伤的好汉。他们有的是找上我来,有的是我设法救出。”
东采奇不禁动容,深知此举不易,道:“道长义薄云天,真是当世英雄。我先前出言不逊,万分对不住道长这番善举。只不知道长如何瞒了这么多年?”
高阳苦笑道:“我身为鬼官,在此隐居,鬼虎派纵然与我不对付,又怎能料到我会做到这等地步?他们不会来查我,也不敢来查我。”
东采奇道:“那这许多人的口粮又从何而来?”
高阳道:“这后山猎物丰富,地下有一溶洞,其中盛产果实,蛇伯城中也有人接济,饶是如此,至今已颇为艰难,饿死不少人了。”
东采奇心下凄然,看着这些昔日乡亲落魄模样,当真心如刀割一般。
高阳道:“鬼虎门初统领蛇伯,便将城中百姓分为奴隶、下人、仆役,妾妇,身份低下,日子困苦。又将城中女子悉数捉走,赏给鬼虎派高手,皆...惨遭...惨遭强占,生下一大群半妖来。你们万仙无法生育,但万鬼的鬼虎派却有法子....让女子受孕。”
东采奇怒发冲冠,险些将银牙咬碎,她厉声道:“鬼虎门....竟做出这等事来?”
高阳点头道:“城中人数由此激增,鬼虎派不顾城民生死,反而驱使众...奴仆将原先耕地全烧毁,改种北妖的稻苗。原先住民吃不惯此物,多有中毒而亡者。百姓承受不住,起兵造反,可大伙儿....心不齐,力不足,几天之内便惨遭镇压。
鬼虎派的一位大鬼官下令株连三族,将抗军首脑连同亲友一齐杀了,可只杀男子,留着女子。一时之间,城中男丁....伤亡大半,剩下的也不过些老弱之辈。我亲眼目睹期间惨状,心中痛惜,可却无能为力,便改道号为‘高阳’,实有‘君为豺狼,我为羔羊’之意。”
东采奇捏紧拳头,绕圈踱步,竭力忍住怒火,说道:“这....这深仇大恨,我....定要百倍偿还!道长,我听说鬼虎门还以弱女幼子为食,可有此事?”
高阳冷冷说道:“不错,这群魔鬼般的恶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人群见两人慷慨而谈,不禁围了过来,有人眼中惊异,声音哽咽,指着东采奇道:“你是采奇小姐么!”
东采奇急忙转过身,看着那中年汉子,此人肢体残缺,神色苦楚,一双干枯的眼中凄然欲涕,但却全无泪水。东采奇“啊”地一声,认得他是昔日自己麾下一位极得力的护卫,名叫文巢。此人当年武功高强,双掌刚柔并济,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好汉,想不到时过境迁,他竟成了这般惨状。
文巢哭喊道:“小姐,小姐!”朝东采奇用力跪倒,砰砰磕头。东采奇也哭红了眼,将文巢拉起,两人抱头痛哭,又是欢喜,又是悲痛,周围众人也都有落泪者。
东采奇慢慢止住号泣,擦泪道:“文巢叔叔,我...回来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年受了许多苦。我练成了万仙的功夫,定会替大伙儿报仇。”
文巢神智有些紊乱,他喃喃道:“我亲眼瞧见我....我老婆...产下一头小老虎来,我要杀...杀那小老虎,她死命哀求我....那些粮食,那些是万鬼的毒草啊,咱们万万吃不得,吃下之后,便成了万鬼,慢慢变作虎妖、狼妖...我非得造反,杀光这些鬼怪。”
东采奇握住他手掌,大声道:“放心,放心,我要让鬼虎派断子绝孙,从这世上消亡殆尽!”
高阳心肠极软,忙道:“赶尽杀绝,大可不必,那些半虎幼童仍有蛇伯血统。你既然是昔日蛇伯城主之女,只需登高一唿,自然从者无数。那些幼童天赋秉异,一旦起兵,实为不可多得的强援。”
东采奇望向周围众人,见其中果然有不少虎头虎脑的少男少女,心底又起柔情,心想:“他们...是我蛇伯城未来的希望,我蛇伯城从不排斥半妖之人,他们无法选择生父,但咱们却不可因此而生偏见。”
就在这时,忽有一老头快步赶来,指着东采奇骂道:“你与你那几个哥哥,全都不是好东西!当年不顾百姓,只顾自己逃命!又能比鬼虎派好到哪儿去?”
东采奇为他所言震慑,愧疚感涌上心头,黯然道:“老伯伯,你说的不错。我....我当年懦弱无能,未能与大伙儿同甘共苦,但如今我折返回来,还望大伙儿容我戴罪立功。我带来大军...带来许多高手,足以与鬼虎派抗衡。”
那老头凑近她道:“混账丫头,你还认得我么?”
东采奇细细一看,这才认出他来,此人乃是蛇伯城朝廷中的郭新大夫,掌管国中财政大事。东采奇喜道:“郭爷爷,你原来也活着?”
郭老头哼了一声,道:“我非但没死,当年带领大伙儿与鬼虎派拼命的,便有我一份大功劳。只可惜...可惜功亏一篑,遭叛徒出卖。”
东采奇道:“叛徒?这鬼虎派罪孽滔天,城中居然仍有叛徒?那叛徒到底是谁?”
郭老头脸色阴沉,尖声道:“这百万人中,自然多有墙头之草,随风摇摆。你们这一家子不也如此么?”倒也并不回答。
东采奇见这老头在人群中威望极高,他出言反对,不少人便神情不满。她当即招剑在手,刺入地面,跪地向众人磕头道:“我东采奇以性命起誓,若不在三个月内,助大伙儿夺回蛇伯城,便割下自己脑袋,以死谢罪。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高阳大声道:“姑娘,大伙儿自然信得过你,你何必发此毒誓?”
东采奇摇头道:“是对是错,我心中有数。我率孤军深入险境,本就不可拖延,该当速战速决才是。”
高阳盯着她瞧,见她表情倔强,绝无退缩之意,心中敬意油然而生,不禁摇头苦笑。
郭老头对东氏一族怀恨在心,不肯轻易放过,又道:“你说要帮大伙儿,这可是空口无凭,谁人能信?你须得替大伙儿出些力,我老人家心里一喜,说不定便指点你一条明路。”
东采奇心想:“无论他如何刁难,我都得接下难题才行。”于是道:“老爷子,还请划下道来吧。”
郭老头道:“碰巧大伙儿这些天缺粮,派去永周洞中采摘果实之人一天一夜不曾折返,你若能从洞中替大伙儿将果子摘来,再将那些兄弟找回,缓解这燃眉之急,大伙儿便都承你的情,记得你的好。”(未完待续。。)
七十 容颜尽毁强颜笑
东采奇断然道:“那永周洞在哪儿,还请郭爷爷示下。”
郭老头道:“离了此山,走山后一条小路,过一座像鹰嘴的雪山,约莫三、四里路程。”
文巢道:“小姐,小姐,那永周洞一贯太平,不知为何会有人不见,其中定有古怪。你独自一人,万不可硬闯。”
东采奇道:“人命关头,就算郭爷爷不求我,我又岂能不去?我眼下功夫不差,叔叔莫要担心。”说罢转身离去。
她来到洞外,忽然高阳追了出来,说道:“姑娘若不嫌烦,我随姑娘同去如何?”
东采奇喜道:“我正愁万一迷路,道长肯同行,那可再好不过。”她本担心这高阳布下陷阱骗她,但见这许多蛇伯故人蒙他相救,已知他绝非恶人,反倒是世间罕有的良善圣徒,对他极为信赖。
高阳点头道:“还请再随我走上一遭。”运轻功,踏雪泥,寻小路往北。途中问道:“姑娘离蛇伯城时,约莫多大年纪?”
东采奇道:“那时还是小丫头,十六岁出头吧。”
高阳偷瞧她一眼,说道:“听说万仙与我万鬼相似,入门之后,驻颜不老,可有此事么?”
东采奇大大方方的答道:“是啊,我其实已是一老太婆啦。道长年岁看似不大,想必年岁也不轻了?”
高阳笑道:“我今年百岁有余,与姑娘习武进境相较,当真无地自容了。姑娘不过十余年间,便已身负绝学,天赋之高,直是不可思议,真可谓天纵之才。”
东采奇谦逊道:“道长可夸得我抬不起头来了,不是我自己学的快,而是我师父、师兄教的好。若我自个儿来练,身手比现在差了一百倍呢。”
高阳“嗯”了一声,问道:“姑娘有一位极了得的师兄么?”
东采奇笑道:“是啊,他既是我师兄,也是我心上之人。”她得盘蜒承诺情缘,极为珍惜,生怕这高阳对自己动心,便事先说个清楚,断其念想,但静下来一回思,却又觉得自个儿好生狂妄:这人百年修为,又怎会瞧得上自己?不禁暗笑她自己自作多情。
高阳一脚踩得太深,跃起时一个趔趄,颇有些狼狈,他闷声片刻,笑道:“不知姑娘师兄又是哪位盖世英雄?”
东采奇道:“请容我暂且卖个关子,我一女孩儿家,不好意思多谈此事。”
高阳干笑一声,就此闷头赶路。
不久来到那永周洞前,高阳说道:“此洞中有地热,有泉水,竟长出一种果树来,咱们叫其黑纹果,味道酸甜,三颗可以抵得上一大碗米饭。”
东采奇朝那溶洞鞠了一躬,笑道:“多谢洞中山神照顾我蛇伯城难民。”
高阳脱去棉衣,穿一身薄衫,说道:“洞中炎热,与外头天差地远,这大衣是穿不得了。”
东采奇点点头,也脱除外衣,轻装上阵。高阳目不斜视,不去看她,踏上斜坡,向下前行。这洞里果然闷热异常,蒸汽熏人,但两人内力了得,倒也全无不适。东采奇道:“那些采果子的莫非热晕过去了?”
高阳道:“他们服过抗热药物,以往一直来去自如,只不知此次为何如此。”
东采奇道:“那可非得快些救人了。”
两人边说边行,极为迅速,不久便见到一大片树林,树叶苍白,枝头间有拳头大小的黑纹果子。东采奇施展血肉纵控念心法,查寻人踪,忽然间,鼻中闻到鲜血气味儿。东采奇急道:“不好!”匆匆奔过一段路,见树上倒挂数人,皆被挖去单眼单手,嘴唇缝合,闭目晕去。
高阳唿喊起来,高高跳起,将缠绕众人的树藤斩断。东采奇手掌虚抬,将那几人托住,安置于地。高阳目光诧异,手指发颤,碰上那伤者伤口缝合处,喃喃道:“这下手之人,医术好生高明。”
东采奇问道:“你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高阳道:“不,不,我瞧不出来。但那人....以树皮搓成细线,取银针缝住这些伤者伤痕,树皮脆弱,但却不断,这份手法,非同寻常。这是我幽鹤派中一支‘研磨功’的手法。”
东采奇道:“那凶手是你同门?”
高阳皱眉道:“非但是我同门,且武功着实厉害,那人要杀这几位采果之人,实是易如反掌,为何要这般折磨他们?”
东采奇登时想通,喊道:“那人定布下陷阱,引我俩上钩!”
突然间,数枚果实从树上飞下,东采奇推掌抵挡,哗啦声响,那果实从中裂开,一股热气散出,东采奇掌心大感炎热,心想:“这是滚烫的水汽!”
刹那间,四面八方,无数果实一齐弹来,高阳双手抬起,指尖连弹,扑扑声中,霎时击落一大片。但果实一受碰撞,当即冒出灼热之气,滚滚而至。两人大感难受,不多时已大汗淋漓。
东采奇急想:“说不得,哪怕损毁树木,也不能死在此处。”唤出寒星剑,一招蛇伯雪岭刺出,一枚霜雪冰锥激射过去,裂成霜雾,空中传来滋滋尖声,一片冰凉,总算将热气降下。
东采奇本担心这一招酷寒太甚,以至于树木受冻而死,但见树木安然无恙,稍感放心。
高阳低声道:“这是本派‘山水锁楼’的阵法,这人布置已久了。若非姑娘剑法是此人克星,我孤身在此,已受重创。”
东采奇颔首道:“你快些叫那人出来。”
高阳朗声道:“何人意欲取我高阳性命?我高阳居于浩然观中,阁下尽管登门赐教,又为何残害这些无辜之人?”
那人不答,突然间大树抖动,银叶如被风卷,沙沙声中,朝两人盘旋冲来。高阳手指连点,指力纵横,密如蛛网,将那树叶挡住,刹那间,万叶飘飘,浮在空中,遮天障目。
两人心中一震,心想:“这人混淆视线,要暗中偷袭么?”
果然近处一声轻响,又两条极肥大的黑犬勐扑出来,一齐咬向东采奇,东采奇一瞥之下,见二犬约莫九尺长短,一张脸又扁又怪,双目血红,丑陋至极。她使一招画龙点睛,两滴血正中二犬红眼,那二犬登时盲了,哇哇乱叫中,反而动的更快,鼻子唿唿,嗅着气味儿,袭向东采奇。东采奇从未见过这等凶勐恶犬,不敢怠慢,长剑连刺,小心应付。
高阳道:“这是北妖的阴曹地犬,当世罕有!”就在同时,又一黑袍人从树叶中杀出,戴着面罩,手中匕首回旋,嗖地一声,刺向高阳咽喉。高阳手指连弹,指力沉重,皆有千斤。那人手腕一挑一振,兵刃圈转,铛铛巨响,将高阳指力化去。高阳“啊”地一声,神色极为激动,似乎认出此人来。
那人朝后飘开,连声吹哨,又有三头地犬从树后钻出,从黑袍人身边掠过,如黑风般扑起。高阳左右指点向恶犬鼻尖,谁知恶犬灵敏至极,身子扭动,向蛇一般折转避开。
东采奇这厢心道:“我若连几头恶犬都敌不过,还有何脸面去见师兄?”当下使个虚招,看似要刺面前双犬,趁双犬躲避之际,她足下发力,速如风雷,倒退至高阳身边,趁一恶犬蹦跃在空,长剑斩出,将一犬斩杀。
她使“大禹治水”,将那恶犬鲜血一招,如披风般涂抹在身上,掩去自身气味儿,又再对上那两头眼盲恶犬。
那双恶犬不明所以,目不见物,嗅觉不灵,如何能是东采奇对手?她左右连刺,一箭双雕,将双犬击毙。
高阳这边独斗二犬,局面大有好转,他使一招未雨绸缪,指力变幻,虚实难辨,时机又恰到好处,一瞬间便也将两头恶犬杀死。
黑袍人尖叫一声,取出另一匕首,朝前一窜,眨眼间连攻数十招,高阳徒手招架,总算硬撑过去。东采奇从旁夹攻,与高阳联手应战。那黑袍人蛮横的可怕,蓦然间刀光如雨,密不透风的刺来,竟然只攻不守。东采奇采取守势,待见了破绽,一招大枯竭掌拍出,那黑袍人攻得太急,惨叫一声,霎时真气涣散,跪倒在地,双刀咣当掉落。
高阳一把抓住黑袍人面罩,掀起之后,看他面容,不禁又大喊一声,声音中满是气愤、惊恐、怜惜、迷惑之情。
东采奇看出这黑袍人是一女子,五官倒也端正,但她脸上被割了数十刀,刀刀下手狠毒,伤痕弯弯曲曲,令她一张脸又丑又惨。
高阳道:“你是....你是...悠悠?你是思悠悠?师妹,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东采奇听他声音爱怜,心想:“这女子似曾与他有过一段情缘哪。”
那思悠悠怒骂道:“你别看我,你痛痛快快的一刀杀了我吧,我...死在你手上,也算死得其所!”她舌头打结,说起话来极为笨拙。
高阳急道:“悠悠,你我当年婚约,临近大喜日子,你突然不告而别,数十年杳无音讯。我找你多年,始终不见你踪迹,我听说你与另一男子跑了,心灰意懒,这才出家为道。你为何...为何又突然现身?又为何要杀我?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思悠悠想要多说,但激动之下,竟愈发结巴,她道:“你....当年....害我至此,我...为复仇,苦练....数十年武艺...想不到还是死在....你这对狗男女...手上。”(未完待续。。)
七十一 佳人倩影难忘怀
高阳急道:“我怎地害你了?你说清楚!你说清楚!谁是狗男女了?”他语气激愤,备受冤屈,情绪几欲崩溃。
思悠悠道:“你我二人....成婚之前,我突然收你一封信,信中约我在金盘山相会。我...我信了你这狼心狗肺之人,谁知被你暗算!伤了面容!又被关押在不见天日之地,足足一年,我才挖出地道,逃了出来....我知你武功远胜于我,势力又大,非得...非得暗中杀你不可。”
高阳道:“是我?你当真确信是我?”
思悠悠冷笑道:“那封信上字迹,我又岂能不认得?那天偷袭我的人,武功与你如出一辙,除你之外,更有何人?”
高阳道:“你并未瞧清那人面容么?幽鹤门的鬼官也有十多人之众,人人武功相近,有数人与我颇有仇怨,莫非是他们下的手?”
思悠悠尖叫道:“但那封书信又岂能作假?我这十多年间周游各地,吃尽苦头,受尽白眼,这才练成奇法,只想将你这贼人贱人千刀万剐!我原也不明白你这般良善之人,为何如此待我,但眼下可总算瞧明白了。就是你身边这狐狸精,教唆你做这猪狗不如之事,对么?”
东采奇忙劝道:“我与高阳道长才见面不到一天,姑娘千万莫要误会。”
高阳道:“悠悠,那书信...书信如在你身边,你拿出来让我瞧瞧成么?”
思悠悠早神智失常,疯疯癫癫,恨意灼心之下,偏执得无以复加,她将这两人视作同党,自然不信他们口中所言,仰天厉声大笑,指着高阳道:“相公,相公,我早不想活了,但你二人也休想活命!”说罢奋起余力,在自己腹部一割,只听咕噜一声,她肠子撕裂,一股绿烟从中涌出。
高阳喊道:“悠悠!”泪如雨下,反迎着那绿烟跑去,被绿烟一碰,当即肌肤腐烂。东采奇一掌拍向高阳后背,掌中运阴柔吸力,将他拉住,用力往地上一按,伏身躲过绿烟。高阳咳嗽道:“采奇姑娘,你去吧,我....我留下....陪悠悠。”
东采奇急忙说道:“别胡说!那既然是不白之冤?何必因此冤死?”那绿烟中有一张张狰狞面孔,发出哀嚎,动人心魄,口中再吐出绿烟,霎时充斥溶洞。
东采奇屏住唿吸,浑身血光流转,运护体真气挡住毒雾。高阳镇定下来,也以雄浑内力护住周身。两人齐出掌力,宛如一阵朔风,将那毒雾吹散,随后身形晃动,足不点地,冲上斜坡,直奔洞外。
这毒雾由人脸化作猎犬,依旧紧追不舍,绕过两人,不久堵住洞口,变得加倍浓厚,仿佛岩层一般。东采奇、高阳道人竭力出掌,但这毒雾乃怨念化成,时候越久,越是凌厉。两人虽功力雄强,可拖延至此地步,掌风打上去,收效微弱,每往前一寸都十分吃力。
突然间,前方“熊”地一声巨响,绿烟燃烧起来,火焰狂舞,白光耀眼,那烟雾中破开一个大洞,东采奇一推高阳,让他抢先出去,她自己再一招“鱼跃龙门”,从口子中钻出。
两人刚一脱险,那绿烟又变回思悠悠面孔,转过头来,神色狠毒,怒视二人。陡然一道蛇影闪过,正中那厉鬼额头,一阵搅动,思悠悠放声大叫,嗓音又长又锐,旋即灰飞烟灭,散去无影。
东采奇心下了然,知道是盘蜒相救,四下找寻,果然见天上有一人影,足踏飞剑,倏然而去。东采奇又是惭愧,又是甜蜜,心想:“他虽总说要我独立自强,可却忍不住帮我。东采奇啊东采奇,你可得出息些,做出番大事来,让师兄夸你一夸。”想象盘蜒捏她小脸,温柔体贴的说着夸赞的话,不禁神魂颠倒,险些傻笑出声。
高阳呆呆出神,腐坏的肌肤渐渐复原,过了良久,他起身朝东采奇一揖到地,说道:“姑娘救我性命,从今往后,我高阳全听姑娘吩咐,但有所求,悉数遵从,绝无违背。”
东采奇大觉窘迫,说道:“你何必谢我?咱们俩互相扶持,共同患难罢了。经此一事,已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啦。”顿了顿,又道:“那位思悠悠姑娘之事,你既然良心无愧,便莫要为此太过伤心。”
高阳想起思悠悠来,心头一阵酸楚,但又想:“在采奇姑娘面前,不可哭哭啼啼,更不必费力辩解,显得何等懦弱无能?”
东采奇朝洞内张望,说道:“思悠悠只冲我二人而来,那些受困之人未必死了。”
高阳立即答道:“咱们回去瞧瞧。”
两人返回洞中,果然见那失陷众人性命无虞,于是扛在肩上,前往那洞中城寨,高阳与那几个受害者向众人说起此事,郭老头等人怒道:“这婆娘好生歹毒,将咱们伙计伤得这般重!”
受害者纷纷道:“可不是吗?若非两位来的及时,咱们可撑不了多久。”
高阳也不隐瞒,黯然说道:“这女子是向我寻仇,布下陷阱,等我入毂,连累了大伙儿,好生惭愧。”
郭老头叹道:“咱们大伙儿欠你恩情,多的数不清了,此乃小事,何必自责?”又面向东采奇道:“采奇丫头,原先老头儿对你心存疑惑,未免不敬,如今才知你重情重义,又身怀奇术,没准是咱们蛇伯时来运转,迎来救主,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东采奇大喜道:“多谢郭爷爷谅解。”
郭老头脑袋转了半圈,又道:“你瞧,咱们寨中一千来口人,多是老弱病残,不堪大用。你对咱们尚且尽心尽力,今后若重夺蛇伯,自封为王,定能不负众望了。”
东采奇面露苦楚,说道:“我何尝...何尝不想夺回故乡?但此事太过艰难,我本意乃是打开城门,四处放火,佯攻偷袭,掩护大伙儿迁至南方。”
郭老头哈哈笑道:“城中百万人,拖家带口,有儿有女,有老有幼,你要让大家逃走,多半最终难逃一死。丫头啊丫头,你设想如此天真,可真要付诸实施,只怕九成要糟。”
东采奇倒并未想过此节,打的是走着瞧的主意,闻言心中一沉,问道:“那郭爷爷的意思呢?”
郭老头断然道:“索性以蛇伯城正统王女身份,杀敌夺城,全城百姓定从者如流,咱们将鬼虎派杀的干干净净,训练精兵,在此稳固势力,与万鬼硬碰硬。”
东采奇道:“万鬼雄兵无数,高手如云,咱们纵然一时得胜?又岂是长久之计?”
高阳道:“我万鬼门中,确实兵力强盛,然则如今大军皆在前线,统领雪岭三十国与中原诸侯作战。而蛇伯城中人口众多,更远胜往昔,多是身手矫健,年轻气盛的少年,征招兵将,短短数日便能有二十万之数。莫说守住蛇伯,便是扫荡西北,也并非如何艰难。”
东采奇心砰砰直跳,暗想:“是啊,如他们所说不假,这可比我原先设想强了百倍。我本只想杀了仇敌,救得几千、几万人回去。如此事能成,没准一举扰乱万鬼部署,奠定大战胜局,建立千古之功。盘蜒哥哥焉能不以我为荣?”
她脑中仍有一丝冷静,问道:“但十一、二岁的少年,怎能上得了战场?他们乃鬼虎派恶人所生,纵然可怜,又岂能与父亲为敌?”
郭老头恶狠狠的笑了起来,眼中恨意可怖,他找来十多个半虎孩童,问道:“你们今年几岁?”
众孩童喊道:“今年七岁啦。”
郭老头又道:“如要你们杀了爹爹,你们又该如何?”
众孩童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大喊道:“要将害娘亲的恶人撕得粉碎!”
东采奇见这些孩子足有十二、三岁身高,言语中更是仇恨深沉,当真难以置信,问道:“这...这些孩子....”
郭老头道:“鬼虎派的魔鬼养下的孩子,非但一个个恨透了他们爹爹,而且长得极快,十三岁的少年,虎背熊腰,抵得上十八岁的汉子,都是天生的好兵好将,便如昔日采英二公子一般。哼,这群虎妖,自掘坟墓,一个个儿都不得好死!”
东采奇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可怜,却仍不禁欢喜起来。她心想:“若真能有二十万少年虎人大军,经过训练,便不容小觑,足以扭转这场仙鬼大战的战局了。”
郭老头道:“你是旧日蛇伯侯爵之女,身份传开,少说三成百姓皆愿意跟从于你。而这位高阳大侠恩惠遍布蛇伯,他若追随丫头你,那便又至少多了两成援军。我再替你引荐一人,只要此人点头,则又有两成城民入伙儿。其余人憎恨鬼虎派,最多两不相帮。加上你带来五万精兵,此战胜算几何,你便不会算盘,也能打得明白不是?”
东采奇头脑发热,满心热切希望,点头道:“好,那便依了郭爷爷,只是那位至关重要的高人何在?”
郭老头道:“今日天色已晚,暂且罢了。等明儿一早,我带你潜入城去,见见这位老朋友。”
东采奇已打定主意,但仍想与盘蜒商量商量,她拱手道:“高阳道长,郭爷爷,文叔叔,诸位父老乡亲,我这就告辞,明日初阳一现,我定然如约而至。”
高阳道长想要相送,东采奇怕盘蜒误会,委婉劝阻,张开双翼,倏然腾空飞走,隐于夜空。
高阳愣愣看着她的倩影,心中柔情涌动,将她视作天使一般,一时间凝立雪中,默然无声。(未完待续。。)
七十二 风风雨雨真情在
东采奇重返崔玉山大营,见诸事有序,布防稳妥,心中安定,向众将招唿。众人见她平安归来,问道:“主公,为何耽搁这么久?”
东采奇道:“我遇上几位极佳的援军,大可倚仗。”于是简略说了那高阳道长、郭老者等人情形。老将军吕昂说道:“好,那咱们明日静候侯爷佳音了。”
庆仲道:“师姐,那高阳...只怕别有所图,明个儿我陪你去走一遭吧。”
东采奇知这师弟对自己情感异样,才是真正“别有所图”,故而一直离他远远的,于是道:“不必,只阿道妹妹与我同行即可。”
庆仲心想:“我这些时日为你奋勇杀敌,并无非分之想,你为何防我如防贼一般?我不过想多陪陪你罢了。”嘴里强笑道:“你二人同去,那大伙儿都能放心。”
东采奇歇了一会儿,想与盘蜒私会,遂独自一人,出了大营,来到先前向盘蜒告白的林中。她心脏跳动,脑中热切,充满喜悦,却又想:“万一盘蜒哥哥不知我等他,我岂不是白跑一趟?白跑就白跑吧,我心意到了,他又何必知道?”
到了两人当时相遇处,却见盘蜒站在树下,掌中白光跳跃,照亮数尺之地。东采奇欣喜若狂,忙不迭奔了过去,将盘蜒抱了个满怀。
盘蜒道:“师妹,我好歹是个半仙,面子要紧,你这般热情跳脱,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东采奇撒娇道:“我便要黏住你,不放你跑了。你若厌我,我焉能捉得住你?你要我撒手,除非....除非亲我一口。”
盘蜒在她鼻尖一吻,东采奇嗯了一声,放脱了他,指了指一片草地,说道:“咱们在这儿坐坐,我有许多话对你说。”
盘蜒甚是听话,随她坐下,东采奇打蛇随棍上,又靠在他肩膀上,天气虽冷,但她心里却暖洋洋的。盘蜒见她如此开心,不禁心想:“采奇,我是为了你好,并非存心骗你。”他情感逐渐淡漠,这愧疚之情远不及昔日对待吕流馨时。
东采奇道:“师兄,你先前一直跟着我么?”
盘蜒道:“也未必全程紧随,你当我这般小心眼?但你真遇危机,我总不能任你遭罪。”
东采奇哈哈笑道:“你越小心眼,我越是欢喜。”想了想,又道:“我遇上那高阳道长,对他甚是钦佩感恩,可并无男女之情,你...你可别多想。”
盘蜒道:“我若不胡思乱想,便是不够喜欢你了。”
东采奇嘻嘻一笑,说道:“你放心好了,你的宝贝丫头聪明得紧,能管得住自己,也能防的住旁人。”于是说了高阳、郭老者等人计策盘算。
盘蜒甚是郑重,不停问话,每到关键处,便低头沉思,待东采奇说完,他道:“你真想留下来,据守这蛇伯城?”
东采奇道:“是啊,若照高阳所说,那万鬼战线太远,兵力不足,内乱又重,正是交困之际,我若能得此战略要地,没准真能....奠定这场大战胜局。”
盘蜒捏了捏她的小手,道:“若真能成事,师妹便是我万仙的大功臣。”
东采奇笑道:“到了那时,你非迷上我不可。”
盘蜒道:“我本就迷上你了,不然又怎会赖在此地不走?”
东采奇得他鼓舞,只觉得天下之大,无不可为,又情愫暗流,恨不得就这样与盘蜒依偎着度过一夜。
盘蜒心中却暗暗寻思:“师妹遭遇那一众援军,才是真正的盲人摸象。那高阳虽是大善人,但太过执着,耽于善念,反而入魔,所见所闻皆太过片面。那郭老者、文巢满心仇恨,更是见事不明,凭自己意愿揣测罢了。所谓民心难测,局势难料,亲耳所闻,不如亲身感触。师妹啊师妹,你待我这番深情厚意,我无以为报,唯有借机助你练成这血肉纵控念。”
她将来会恨我么?
不,不,她若真能悟道,感激我还来不及。
我并非骗她害她,只不过诱她为爱痴狂,执迷不悟罢了。
天堂还是地狱?
东采奇又忽然道:“盘蜒哥哥,你...你与振英师妹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好端端的,竟彼此不见,让我这小贼有机可趁?”她性子活泼开朗,实有些冲动,若换做陆振英,顾虑重重之下,这句话便万万问不出口。
盘蜒笑了起来,说道:“我助她练成一门神功,她心意坚定,超凡脱俗,便舍了这番尘缘。”
东采奇“唉”了一声,道:“她这傻瓜蛋,有你这等情郎,还要什么神功?莫说我资质远不如她,练不成绝世仙法,就算成了,我也舍不下你。她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盘蜒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说道:“是么,要不你试试?瞧瞧练成之后,心意会怎般变化?”
东采奇道:“试什么?我心中有数,我爱你爱得太深,便是杀我的头,我也绝不愿...不爱你。”
盘蜒道:“你那大眼枭师父传你血肉纵控念真诀,你念来给我听听?咱俩商量商量,花一夜时光,没准能有长进。”
东采奇正愁留不住他,听他兴趣高涨,哪里有半分吝啬?她亲亲密密凑到他耳边,将大眼枭所说“杜鹃啼血”的功夫说出。盘蜒闭目细思良久,说道:“此法虽然最后极难,但要有所进益,却也易如反掌。你习而不练,真是暴殄天物了。”
东采奇道:“所以说我笨嘛,非得你这聪明哥哥手把手来教。”
盘蜒手掌抵住她下脘穴、膻中穴,说道:“我引导你真气走上几遍,如若停下,你便将那处经脉改易延伸。”女子身上这两处穴道着实敏感要紧,但两人情分已定,盘蜒摸将上来,东采奇浑身酥痒,反而求之不得。她心中一阵慌乱,又顿时吐息凝神,感应盘蜒内力。
人体之中,真气顺经脉而走,分正、逆、旁、颠、倒诸般诀窍,故而变化亿万,走向难决。而血肉纵控念练到东采奇这般境界,更改经脉,已非难事。
然则人身脉络经数十万年演化而来,实已稳固,贸然更改,凶险极大。如何改,如何用,摸索其中门道,实如大海捞针,登天揽月。那大眼枭所传法门,则是斗神阎王灵光闪现,从其余魔神身上钻研而得。用于人体中,若修习者承受得住,以后运转真气,举手投足间便有神怪之力。
盘蜒于前世梦中,似也从妖魔鬼怪身上悟得不少血肉纵控念诀窍,听得大眼枭的“杜鹃啼血功”,灵感迸发,大有所获,便将这功夫演给东采奇体会。东采奇聪慧机灵,学的极快,经脉剧变时,又有盘蜒保驾护航,约莫两个时辰间,功力已大有增长。
待得她大功告成,盘蜒收了手,东采奇懒洋洋的睁开眼来,抿嘴笑道:“你碰人家胸口....与那处,人家好生害羞。”
盘蜒肃然道:“大道之前,岂容杂念?师妹既然如此介怀,下回我不碰便是。”
东采奇吓了一跳,忙道:“你不碰我,还想碰谁?你快来摸摸碰碰,不然我....我来折腾你了。”
盘蜒笑了一声,作势捉她,东采奇又觉羞涩,捏住盘蜒手掌,将其放在自己脸上、肩上。
盘蜒道:“采奇,我在你营地露面,实有不便。你今后若要见我,只需在大营门口旗杆上系一条红丝巾。于傍晚戌时步入此处,我自然会来找你。”
东采奇小声笑道:“你若让我白等,那又该如何处置?”
盘蜒道:“万万不会,否则我便任你刀剑伺候。”
东采奇做个极可爱的鬼脸,说道:“你把人家说的凶巴巴的,好生可气。”
此时天色微亮,不知不觉,夜色褪去,晨光微曦,景致朦胧。东采奇累了一夜,观赏晨间雪景,又冷又暖,在盘蜒怀里迷迷煳煳睡去。
盘蜒叹道:“师妹,真苦了你也。你告诉我这许多事,委实至关重要。我已多年不近女色,可今日与你如此,倒真有些忍耐不住。罢了,罢了,我盘蜒岂是这等趁人之危的小人?待你醒来,再向你求欢吧。”东采奇也听不见,盘蜒横抱着她,身影虚闪,奔向大营。
待盘蜒走远,一棵树轻轻一颤,有一女子飘然落地。这女子肌肤胜雪,容貌极美,正是神女阿道。她面带微笑,想着盘蜒先前所言,慢慢已有计策,心想:“天赐良机,这奸恶的盘蜒.....仇人终于要死在我手上。”
....
东采奇睡了一会儿,便已醒来,见自己身在大帐中,急忙掀起幕布,查看时辰,所幸尚早,并未误了与郭老者之约。
她练功有所小成,转瞬间便神采奕奕,找来阿道,说:“劳烦妹妹陪我去会见几位朋友。”
阿道一口答应下来,双姝快速奔走,从雪地上跑过。阿道见东采奇嘴角上翘,问:“你傻笑什么呢?昨晚遇上什么开心事?”
东采奇忙道:“我想着蛇伯城复兴在即,自然高兴了。”
阿道笑嘻嘻的说:“未必呀,未必,姐姐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定是见着了一位如意郎君,这才这般花痴模样。”
东采奇急道:“好你个臭丫头,敢说我是花痴?”
阿道摇头道:“花痴有什么不好?若真遇上真命天子,任谁都得变得傻里傻气,晕头转向的。这是好运气,大喜事。”
东采奇装作不懂,叹道:“你瞎猜些什么?真是...真是没正经。”
阿道扭过头,目中闪过得意之色,心底暗暗冷笑,不禁捏紧腰间刀柄。(未完待续。。)
七十三 破城之际心惶惶
到了那洞中城寨,高阳、郭新等人早已等候。东采奇引荐阿道与众人结识,对她推崇备至,高阳奇道:“这位阿道姑娘武功不逊于采奇姑娘么?”
东采奇笑道:“她是真正的神女,我如何及得上阿道妹妹?”
阿道说:“姐姐胡乱吹嘘罢了,我及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郭新连连搓手,甚是兴奋,说道:“我原担心单凭你与道长两人,敌不过城中顶尖儿高手,如今多了一人,那局势可好上不少。”
东采奇道:“还请郭爷爷带咱们去见那位神通广大的人物。”
郭新道:“自当如此,昔日在蛇伯城中,姑娘可曾听说过那位‘梅华老人‘么?”
东采奇登时想起当年父亲曾向众子女讲述城中厉害人物,其中有一掮客,名叫“梅华”,端的是神出鬼没,手腕高明,城中三教九流,各般行当,都有她的眼线,也都受过她恩惠。此人生意做得极大,虽居于蛇伯城中,但于北地各国皆有势力。
她喜道:“梅华老人仍在城里,并未逃走么?”
郭新点头道:“正是,她脾气倔强,与鬼虎派有不共戴天之仇,更对宫中那数十位鬼虎派高手了如指掌。有她相助,胜过大军压阵。”
他实则比东采奇更急,一面讲述,一面随高阳、东采奇、阿道前往蛇伯,途中快马加鞭,奔行焦急,当真绝无停顿,约莫行了四百里路,临近傍晚,终于抵达。
蛇伯城本是北方位列前茅的大城,被鬼虎派占据十多年,城墙修得更高更远,半黑半白,风吹霜打。东采奇踏入故乡,心神激荡之余,打量城防,暗中思忖破城之策,见城墙上有不少半虎半人的士兵,看似年少,军纪散漫,巡游随意,只是数目极多,各个儿健壮。又有更多北方妖兵,也一般的精神涣散,宛如刚刚酒醒。
来到城下,与门前守将通报,郭新塞了银两,那守将二话不说,当即放行。东采奇心想:“万鬼门规松散,军容不整,纵然再强再多,我万仙也应付得了。”更是希望倍增。
走上街道,见房屋齐整高大,舒适整洁,盛况更胜往昔,但再往里走,过一片荒地,则民居破败,满目疮痍,地上泥泞,腥臭刺鼻。穷困百姓密密麻麻,充斥各处,多是些凄惨女子。年幼的虎头孩童奔来奔去,嬉戏打闹,毛茸茸的极惹人怜爱。
郭新嘴里骂骂咧咧,说道:“这些丫头被恶鬼掳走之后,数年便养一子,正被当做...当做畜生一般。这群娃娃出奇强健,生下之后,十之**能活。”
东采奇见有人捧着饭碗,当街吃饭,米饭呈黑褐色,众虎头孩童极为爱吃。
高阳见东采奇、阿道看得出神,说:“这便是万鬼带来的庄稼,叫做‘殊米’,在苦寒之地,收成极佳,长得比收的还快。百姓都叫它血泥巴。”
东采奇见许多女子吞咽如常,并不似他先前所说“上吐下泻,难以下咽”,问道:“这殊米有何害处?”
高阳道:“若无害处,百姓怎会因此而反?民以食为天。这殊米令人水土不服,便是大害了。当年不少人因此绝食而死。”
东采奇见百姓吞咽,渐渐恶心起来,愤愤道:“北妖便让百姓吃这等猪食狗食?当真欺人太甚。”
阿道说:“可如今他们吃得惯了,似乎倒也还过得去。嗯,咱们沙鱼龙国的奴隶,饿得狠了,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依我看,只要能填饱肚子,并无大害,倒也没什么可争的。”
高阳沉声道:“奴隶也是人,若非被逼上绝路,怎会吃这等...这等糟粕?”
阿道对鬼虎派敌意远不东采奇、高阳,故而倒颇看得开,说:“若不是这血泥巴收成好,怎养活的了这许多人?我看万鬼此举,倒也并非恶行。”
郭新凶狠说道:“狗屁不通?鬼虎派夺我城池,害我男儿,辱我女儿,抢我口粮,暴行难数。你这丫头?为何替鬼虎派说话?你是鬼虎派的走狗么?”
阿道脸上变色,说:“老头儿,你说我甚么?我杀的鬼虎派高手,可比你脑袋上秃毛还多!”
东采奇急忙劝住郭新、阿道,柔声缓解局面,郭新倒也爽快,立时说道:“姑娘,是我口不择言,对不住你。”
阿道微微一笑,说道:“我一局外人,不明就里,真不该多言,是我阿道的不是。”
又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漆黑铺子中,有数个汉子接引,穿过铺子,绕了一会儿,不知怎地,竟到了一处颇为优雅的小花园中。一身穿麻布衣衫的老妇坐在躺椅中,她头发乌黑,但脸上皱纹密布,一双精明的眼睛望了过来,说道:“郭老头,你没骗我,这真是蛇伯城主的大女儿。只不过她年岁可有些不对劲了。”
东采奇躬身施礼,道:“在下身在万仙时,刚过十七岁年纪,故而不再长大。”
梅华夫人哼哼笑了几声,郭新、高阳向她详述谋略,梅华夫人脸上笑容愈发欢畅,看着东采奇,仿佛看着一件世上无双的珠宝。
东采奇问道:“老夫人,不知此计是否可行?”
梅华夫人直起身子,双手指着一旁三个中年女子,说道:“我这三个女儿,于战乱之中,被鬼虎派掳走,八年之内,各自养下四个孩儿,随后才遭释放,回到老太婆身边陪我。那几个....在宫中当差的....不人不鬼的小崽子,你们瞧见没有,便是我梅华的孙儿了。”那三个女子身子发颤,眼神惊恐,似又想起那段残酷经。
东采奇忍住愤怒,咬牙道:“鬼虎派倒行逆施,着实可恶,故而须得夫人鼎力相助。”
一旁有一壮实的虎头少年说道:“奶奶,鬼虎派中,实有几位了不起的人物。您不可以偏概全了。”
梅华夫人一巴掌打了过去,掌力不轻,那虎头少年被打的头晕眼花,倚靠在墙上。梅华夫人怒道:“小贱种!我让你再宫中当差,探听消息,不是让你认贼作父!”
虎头少年怕极了梅华夫人,不敢造次,他母亲拉住他,扯到一边,耐心开导,诉说鬼虎派诸般匪夷所思的恶行,语气阴阳顿挫,令人身临其境,仿佛讲评书一般。那少年垂首不语,眼神颇为委屈。不久两人便退了下去。
梅华夫人笑道:“我.....我只需一声令下,少说有五万铁汉般的...孩子替我卖命。听说你也带了精兵过来,如此便...足以成事了。”
东采奇微觉不忍,心想:“当真要让这些年幼柔弱的少年打仗丧身?”
梅华夫人察言观色,似知晓她心思,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有不少乃是风吹摇摆的墙头草,咱们须得加紧行事,速战速决,将敌人首脑铲除,将他们争取过来。明晚此时,你将大军带入离此十里之外的垂钓谷,你自个儿、高阳道长、这位阿道姑娘三人来这儿见我。”
东采奇、阿道大吃一惊,问道:“咱们明天便动手?”
梅华夫人笑道:“机不可失,时不待我,我思索此事多年,早已计划妥当,所缺的不过是真正有神功仙法的高手。你三人若手上有真功夫,那这一日准备,已极为充裕了。”
东采奇道:“咱们大军压境,敌人岂能毫无防备?”
梅华夫人道:“便是要他们知觉此事。这鬼虎派功夫是极高的,但说起行军打仗,指挥守城,便不过是一群纸老虎了。你率大军攻城,城中纵然有十多万兵马,或是初出茅庐的孩童,或是北妖跟来的杂碎,自乱阵脚,尚且不及,如何抵挡得住?”
东采奇听她讲述,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说道:“你要我、阿道与道长刺杀敌军首脑?”
梅华夫人喜道:“不错,你这丫头脑子不坏,将来大有可为。”说罢取出蛇伯城地图来。东采奇虽对此城无比熟悉,但从不知竟有这么一副细致入微,详尽无比的地图。
梅华夫人道:“北方诸国,鬼虎派占了二十国,皆由鬼虎派鬼首统领。这蛇伯城**有鬼虎派的大鬼官一人,鬼僚三十九人,其余万鬼侍卫约莫两百人,平素大多互相掣肘,看不顺眼。若无急事,也有二十多人从不上朝。我知这二十人住所,待大军攻城之际,这二十人必从家中出来,我派这五万少年郎当场埋伏,就算各个儿能力敌数百人,也叫他们惨死当场。”
东采奇听她将这蛇伯城城防门道摸得清清楚楚,一丝不漏,不禁欢欣鼓舞,又问道:“夫人是要咱们去对付那大鬼官么?”
梅华夫人原本从容镇定,但听到这大鬼官,不禁愁苦起来,道:“唯独这大鬼官,实是棘手。若不抢先将此人杀了,委实后患无穷。此人武功极高,更胜过寻常鬼官,他身怀奇法,只需盘膝坐下,凝神一炷香功夫,便可径直与鬼虎派鬼首神识相通。那鬼首得知此事,定急速赶来,最多不过半天,便可杀入城中,此人既来,其余鬼首自也能来。咱们立足未稳,布置不周,便会功亏一篑了。”
东采奇道:“那只需我三人潜入宫中,将此人诛杀即可么?”
梅华夫人点头道:“这大鬼官最喜掳掠美貌女子,带回宫中,生养....孽种,你与阿道丫头都相貌出众,高阳道人又是万鬼高手,出入王宫,并无难处。这本是此计最艰难处,有你三人在此,那便万事无忧了。”(未完待续。。)
七十四 蒙昧无知求难得
高阳道:“采奇姑娘,阿道姑娘,我与此城大鬼官魏武哮曾有过见面交情,明日晚间,我领你二人入宫见他,假意献上。待得了独处时机,你二人便动手杀他。只是此举....着实委屈你们,稍有不慎,更受此人手脚屈辱....”
东采奇道:“区区小事,何足道哉?只是我独自一人即可,阿道也不必忍耐这色虎。”
阿道笑着说:“哎呦,你当我这等小气么?被他摸手摸脚,又不会少一块肉。他真欲急色,那岂不是下手良机?”
梅华夫人拍手笑道:“好极,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夜大伙儿忙上一宿,明晚此时,便是咱们夺城之际。”当下又详述了暗号、时机、应变、攻城之策。她在城中委实手眼广布,能耐极大,更可买通城防守军。蛇伯城之前有冰墙隔绝,除了偶尔万鬼内斗,绝不惧南方敌袭,故而攻强守弱,缺陷显见。
她又让高阳趁夜去找受他恩惠之人,召集人马。他这十多年间惠及百姓无数,又借东采奇之名,料来定成效显着。
此时天色已晚,梅华夫人差手下送双姝出来,路过一空地前,见有一处刑台,台上吊着十个虎面人,尸体晃晃悠悠,胸前挂着字样。东采奇上前一瞧,曰:“许花尾、曹斑额、贵马等十人,不服号令,拘百姓为奴,外出征战,吃人血肉,罪恶滔天,绝不可恕。故大鬼官魏武哮亲自捕捉,吊死示众,以儆效尤。”
东采奇心下困惑,问道:“为何大鬼官魏武哮....要因此吊死手下高手?他们不是一贯....一贯以百姓为食么?”
领路那汉子冷笑道:“那是大鬼官假惺惺的,施恩卖好,收买人心的举动。他来此之后,便假意禁止鬼虎派再捉人吃肉,否则格杀勿论。哼,鬼虎派过往罪孽,岂能因此洗清?”
阿道问:“那这大鬼官上任之后,鬼虎派是不是不再吃人了?可咱们在西南之地所见情形,却截然不同啊。”
东采奇见其中一虎尸身上穿着西南亿族服饰,不禁动容,说道:“这十人便是远征西南的罪魁祸首么?我还想亲手讨回血债呢。想不到...想不到已死在自己人手上。”
阿道眨眨眼,说:“没准儿那大鬼官真下了禁令,只不过这些鬼虎派门人私自作恶呢?”
东采奇心意坚决,毫无动摇,说道:“总而言之,鬼虎派绝非善类,大敌当前,下手无情,敌人皆可杀而不可留。”
那汉子松了口气,说道:“这大鬼官伪善得紧,装出正人君子模样,倒也出了不少笼络人心之举,两位姑娘不上他当,那可好得很。”
出了城,阿道、东采奇足下生风,只一个时辰便返回营帐,顾不得疲累,立即召众将布置,连夜传令下去,大军下山,抄近路赶往蛇伯城,又花了大半天,行了数百里路程,在离城不远的山谷中安营扎寨。这山谷可遮挡风雪,又可遮蔽视线,众将士烧饭煮肉,饱餐一顿,想起大战在即,热血澎湃,再不以寒风疲倦为苦。
东采奇对吕昂将军道:“大伙儿在此休息,等到戌时,全军向蛇伯进军攻城,无需等我回来。”
众将士齐声答应,滔鼓、李恋、庆仲皆神色踊跃,想要追随,但东采奇将三人大声喝退。
她与阿道再来到蛇伯城前,得人接引,与高阳碰头。东采奇问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高阳微笑道:“贫道这些年人缘不差,连夜找人一说,又聚了约莫近两万人。不过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孩童,九成武艺粗糙。大伙儿聚在城郊荒地中,倒也不惧被敌人发觉。”原来鬼虎派将十三岁的孩童皆征召入伍,出众者已上得了战场,剩余孩童年幼,一时也派不上用。
东采奇心中没底,问道:“这些孩童....咱们如此,岂不太过残忍?更何况就凭这些少年,人数再多,又怎能杀得了万鬼的高手?”
高阳道:“我猜梅华夫人定心中有数,她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不久之后,梅华夫人差侍女过来,替东采奇、阿道换上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衣衫,高阳见了东采奇,唿吸竟一时紊乱不稳。阿道哈哈一笑,在东采奇耳边说道:“这高阳道长好爱慕你呢。”
东采奇怒道:“你再多嘴!瞧我不撕烂你裙子?”
高阳平静下来,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入宫。”
从街上急急走过,不一会儿来到皇宫前头,东采奇对这宫殿的一草一木皆铭记在心,闭眼可知,双目凝视许久,娇躯微微发颤。但她此行至关重要,不容有失,这激动片刻消去,她已恢复镇定。
高阳对门前侍卫说道:“幽鹤派鬼官高阳,特来求见魏武哮城主。”说罢取出万鬼令牌来。
侍卫见他身份不凡,岂敢怠慢,忙派人传话,等候一炷香功夫,有人奔出,说道:“城主有请。”
又有护卫领三人行过大阶官道,来到大殿上。只见太师椅上坐着一极有威势的虎面人,此人毛发斑斓,身形高大,几有十尺,大殿两旁站着数十个铁甲护卫,目光冰冷,看着东采奇等人。
魏武哮开口说话,声音沉稳浑厚,极为有礼,他道:“高阳兄,你隐居浩然山中,为何竟有闲情雅致,来找我这俗人?你身边这两位姑娘又是何人?”
高阳朝东采奇、阿道点点头,两人除下兜帽,露出两张秀丽至极的脸,魏武哮微微一愣,笑了起来,说道:“高阳啊高阳,我听说你为人一贯无情,又从哪儿找来这两位...两位美人?”
高阳愁眉苦脸,说道:“我是有求于你,岂能空手而来?这两位姑娘可着实花了我不少银子。”
魏武哮道:“请坐,请坐!”命人奉上茶水,又问道:“高兄,几年前你前来造访,在这殿上,痛骂我鬼虎派诸般不是,对我鬼虎派可颇有意见哪。怎地今日又瞧得起咱们了?”
高阳道:“城主见谅,我高阳当年无知,口无遮拦,行事太过鲁莽。我此次来,有两件事求城主。这两位姑娘,一位叫离离,一位叫蓉蓉,便是这两件事的谢礼。”随后说出二事,乃是求魏武哮减免翠盖区数十万穷竭者税负,求魏武哮替他调解与鬼虎派另一位鬼官李铁掌仇怨。
魏武哮叹道:“这第一件嘛,咱们万鬼如今打仗要紧,军饷...不足,我只能尽力而为。第二件事,倒也不费吹灰之力,你先在我宫中住上几天,我明个儿一早,便去请李铁掌来,大伙儿同为万鬼门人,又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死仇了?”
高阳面露喜色,说道:“多谢城主成全。”
魏武哮又要请高阳喝酒享乐,高阳道:“在下近日练本门‘素鹤神功’,晚间需得打坐,也不耽误城主今夜歇息了。”说罢朝东采奇、阿道笑了笑,魏武哮也随他大笑,不再强求,命人将阿道、东采奇送入寝宫。
东采奇与阿道戒备万分,跟着那太监绕过花园、楼阁,不久到了城主居所。此地装饰朴素无华,昔日东耿介一应金贵事物皆已不见,只有大床、夜灯、书桌、橱柜,并无其余花巧。
屋内走出几个妇人,衣着得体,但也非如何华贵,反倒颇为简朴,见了两人,问道:“你们是城主新纳的妾么?”
二人装作害怕模样,点了点头,其中一雌虎人笑道:“不必害怕,夫君对你们南方常人好得很,只要你们能生孩儿,他绝不会有半分亏待。”其余女子是蛇伯城常人,也齐声附和,对魏武哮甚是夸赞。
东采奇、阿道暗暗喝骂:“这些女子自甘堕落,厚颜无耻!当真不要脸了。”
那城主夫人见两人不言不语,微微一笑,拉住两人小手,在花园中坐下,说道:“咱们是北妖半虎族,投入万鬼之后,成立鬼虎派。唉,咱们一族,女子极少。十人中只三人为女,故而须得强娶他族女子为妻,如此养儿育女,香火不绝。你们定是听闻咱们这糟糕名声,这才如此畏惧么?”
东采奇小声道:“可如此加害他人,天理不容。”
其余众妇叽叽喳喳的反驳起来,城主夫人一摆手,令众人住口,又叹道:“我相公深知此举不妥,但时局如此,无法可想。草海那边,战火不断,须得壮年士兵,说不得,唯有...唯有苦了蛇伯百姓。我相公于几年前当上这大鬼官之后,已深深反省昔日罪孽,痛改前非,约束下属,要与蛇伯城民重修旧好,真正如一家人般。”
东采奇忍不住道:“可我听....听旁人说,蛇伯城中成年男子,几乎被屠戮一空,剩余者也皆身心残破。到此地步,再假仁假义的补救,又有何用?”
正说话间,一旁有数个虎头少年跑出,为首的虎头孩童喊道:“娘,娘,我练成重生功第一层啦,你看看我这一套拳法!”
城主夫人神色温柔,笑道:“娘知道了,你先下去,我正在与这两位姑娘说话呢。”
那虎头孩童转身对众童说道:“我今后要练成与爹爹一般的武艺,建功立业,投入万鬼,成为鬼官,鬼首!”
众孩童笑道:“咱们大伙儿也要打仗立功,取得无上荣耀,与北方的黑蛇妖怪一绝死战!”唿喊声中,纷纷跑远了。(未完待续。。)
七十五 炼化挪移万兽形
城主夫人笑道:“荣耀,荣耀,夫君如此教导孩儿,他们纵然勇敢,却也愈发调皮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唉,夫君为了战事,真是费尽心血,连宫中的财宝都悉数捐出。”
一妾妇道:“但孩子们以武勇为荣,以作战为上,总好过花天酒地,骄奢放纵不是?”
另一妇人道:“可不是吗?夫君常说,等再过五、六年,万鬼打赢了万仙,妖族胜了中原,蛇伯城安稳下来,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一代的虎娃娃,一个个儿都能成才。北方魔怪之灾,总得依靠他们,才能平息。”
东采奇问道:“甚么北方魔怪?难不成黑荒草海之外,更有魔物肆虐么?”
那城主夫人脸上露出恐惧之色,说道:“北地....本是极佳的住处,水土肥美,物资丰厚,只是年年有魔猎祸事,数十年前又多了黑蛇怪物,大伙儿日子才显得艰难。万鬼宗主向大伙儿指明一条路,先率大半民众避至草海以南,这冰雪之地,黑蛇暂且闯不过来,随后以此为根基,再设法与蛇妖、阎王交手。”
有妾道:“可咱们鬼虎派以暴虐阎王为尊,可否借此阎王之能呢?”
城主夫人叹道:“有些话,我在此说了,你们勿要传出,这阎王绝非....善类,咱们讨好他,供奉他,替他卖命,蒙其指点武艺法术,却决不能引其至此。”
阿道心想:“什么黑蛇怪?阎王爷?莫非是那黑蛇巨人么?当年与苍鹰哥哥交手的,便是一修罗非天阎王,举手投足有摧山裂地之能。这暴虐阎王又有怎样的神通?”
东采奇则想:“这些妇人已被这城主夫人蛊惑,满脑煳涂,已死心塌地为鬼虎派着想。”心生厌憎,但脸上却不显露。
城主夫人取出糕点来,请阿道、东采奇服食,东采奇尝了尝,似并无异样,味道甜美得很。
屋外脚步声响起,那十多个孩童喊道:“爹爹,爹爹!”城主夫人喜道:“相公,你回来了?”
魏武哮道:“诸位夫人。”望向阿道、东采奇,露出笑容。众夫人会意,朝阿道、东采奇眨眼暗示,城主夫人道:“莫要害怕,相公他温柔得很,可爱的很。”
东采奇强忍心底愤怒,道:“一切听从城主心意。”众夫人这才退下。
待宫中清净下来,魏武哮领二人走入里屋,见一张大床,魏武哮叹道:“瞧你二人举止,可是处子之身么?”
东采奇、阿道点了点头,低头不语。
魏武哮嘿嘿一笑,说道:“我虽模样吓人,但绝不会吃人,两位大可放心。”拉住东采奇,将她揽在臂中,伸手摸向她胸脯。
阿道闪至魏武哮身后,突然一道水光刺出,她这一招攻得奇快,又是悄无声息、锋利异常,魏武哮“啊”地一声,背部中招,便在这时,东采奇一招血煞掌打在魏武哮心脏处,魏武哮口吐鲜血,双掌前后击出,掌力极强,东采奇身子硬接一招,微微一晃,退了两步。阿道则手臂酸软,撤后老远。
魏武哮咬紧虎牙,不发出半点声响,左掌上长出火焰刀爪,右掌上伸出剧毒利刃,往两人分别斩去,东采奇招出寒星剑,与火焰爪一格,只觉敌人真气震怒,火热滚烫,叮当声中,将这一招化解。阿道使“断肠手”的“断”字诀,水幕如盾,勉力挡住攻势。
数招一过,东采奇心下惊异:这魏武哮即便受伤在先,对上两人,依旧不落下风。此人身手之强,在万仙遁天层中亦算顶尖。但他闷声作战,全不唿喊,也不逃走,不知有何诡计。
她经盘蜒指点后,血肉纵控念功力愈发精纯,以此调理气血,分配力道,竟又激发出极大潜能,武功已胜过阿道一筹。故而她以硬碰硬,接过魏武哮全力勐攻,而阿道使水神掌功夫,刚柔并济,全无定形,威力亦甚是可观。饶是如此,两人初时也不过稍占上风,斗了百招,魏武哮伤势愈合,更是进如雷,退如山,愈发挥洒自如。
东采奇心下惊骇:“纵然我血肉纵控念如何神妙,在激斗之余,焉能有余力治愈内外伤?此人筋骨之强,当真不可思议。”
魏武哮扭转局势,这才放心下来,森然道:“你二人到底是谁?是沙蝎门的鬼官么?”
东采奇道:“我乃昔日蛇伯城城主之女东采奇,特来替蛇伯城百姓报仇!”双掌聚气,打出大枯竭掌,掌力周旋,剧烈变动,但魏武哮双拳一突,将掌力挡开,又回过身,将阿道迫退。
他道:“原来如此,你这掌法....是万仙的,你是万仙遁天门人?为何我不知万仙中有你俩这般年轻少女?”
阿道喊:“我并非万仙门人,但却容不得你这色虎!”一招浑天闹海,水柱如矛,点向魏武哮咽喉,此时东采奇攻得正急,魏武哮避让不开,被一矛刺中,他捂住伤口,一声不吭,身子旋转,虎尾如鞭,要两人追击不得。
东采奇斩出数道寒风,将魏武哮掌中火焰熄灭,朝前一滚,剑尖如雨。阿道从旁助阵,掌拳不断,好似狂风。魏武哮手忙脚乱,不禁连声低唿,跌跌撞撞,却不碰倒屋内器具,极为小心。
忽然间,屋外有人走入,正是城主夫人,她惊唿道:“相公,这是....”
魏武哮脸上变色,大喊道:“快带着孩儿们跑!这两人厉害得很!”
东采奇心想:“原来他不发声响,是怕连累妻儿,像他这般魔鬼,也有良善之心么?”这当口已不容慈悲,腾空而起,刺出蛇伯雪岭,又打出血煞掌、枯竭掌,魏武哮双臂交替遮拦,身子倒飞,砰地一声,撞破墙壁,摔入隔间。
东采奇见隔间漆黑一片,倒也不敢贸然追赶。阿道说:“他爱惜妻儿,我去捉几个来为质!”
蓦地梁上一人跃下,正是高阳道人,他急道:“不可,此举大违正道!咱们三人联手,必胜无疑!而大军正在攻城,战局大优!何必用这卑鄙手段?”
东采奇道:“不错,只杀这罪魁祸首,绝不伤及无辜。”
阿道微微一愣,见那城主夫人目中含泪,已匆匆离屋而去,高阳道人全无半点阻拦之意。他点出数指,指力如同炮弹,将厚厚墙壁打得粉碎,再朝前一突,闯入黑暗之中。
高阳左右双掌化作鹤嘴之形,往两旁虚点,霎时绿光浮空,照亮暗室。那魏武哮本在地上坐着,见三人入内,慢慢站起,唿吸愈发剧烈。
东采奇惊唿道:“他向鬼首传消息了么?”
高阳脸上冷汗直流,他极轻微的摇了摇头,喃喃道:“他竟练成这功夫了?”语气一变,急促喊道:“小心,这是炼化挪移的万兽**,他神智已失,化作妖兽了,不杀敌数日,醒不过来。”
魏武哮虎吼一声,身躯胀大,鼻尖陡生出犀牛角,头顶长出鹿角,双足细长,宛如猎豹,虎尾变作蝎尾,亮出毒刺,身上皮毛增厚,仿佛大象一般,他忽然一动,身上各处仿佛皆化作致命兵刃,头顶脚踢,咬牙甩尾,攻势强悍诡谲,总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出击。
东采奇、阿道、高阳三人瞧出厉害,竭力相抗,但眨眼间,这怪物横冲直撞,无所不在,招招沉重万分,令人眼花缭乱,三人将功力运到极致,却全无还手之力,高阳、阿道多处受伤,而东采奇挡了数十招,手腕也酸痛肿胀起来。
东采奇心知若胜不得此人,今日图谋,极可能就此失手,不免心急如焚,但这万兽**太过高强,力凝于方寸间,变动随心,全无半分破绽。她心中急思:“该如何取胜?该如何取胜?”可却毫无头绪。
正惶恐间,耳畔有人低声道:“他神智已失,可以智取胜。你忘了那画龙点睛术么?”
东采奇心中一喜:“是盘蜒哥哥?可他这般快法,我这点睛法如何能钻入他体内?”
盘蜒又道:“他气血如此旺盛,全不收敛,你难道还摸不准他的动向?血肉纵控念,其精要所在,终究在于‘心念’二字上。你知他心意,如何能击不中他的双眼?“
东采奇“啊”地一声,仿佛从层层迷雾中钻了出来,见到无限风光。她有心引魏武哮独独找她,喊道:“你还不投降,我将你夫人孩子,杀的干干净净!”
魏武哮信以为真,大怒之下,一个翻滚,朝她扑下,在空中骤然打下数拳,东采奇转身闪过,运纵控念测算其动向,鼻中闻此人气血,登时算得清清楚楚。她抢先变招,让过魏武哮鼻尖一顶,闪过他蝎尾一蛰,避过他膝盖一撞,退开数步,一招“画龙点睛”发出。
魏武哮攻得太急,自行撞上前来,被东采奇血滴入眼,瞬间双眼剧痛,就此抓瞎。他神智大乱,哇哇大叫,竟捂住双眼,露出全身破绽。
阿道、东采奇、高阳皆是武功深湛人士,如何能放过良机?阿道一招“浑天闹海”,东采奇一招“蛇伯雪岭”,高阳一招“幽鹤入冥”,三人一齐刺入魏武哮丹田要害处。魏武哮哀鸣一声,扑通跪倒在地,身子慢慢复原,他浑身鲜血长流,模样凄惨至极。
他低声道:“杀了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妻子....孩儿,放过其余....族人,万鬼...万仙...不应敌对,阎王、黑蛇,阎王,黑蛇...”
高阳久在妖国,知道隐情,心中悲凉,他道:“黑蛇纵然为害,但却不能当做借口,去残害其余生灵!我虽身为万鬼,但以万鬼为耻,更恨透了鬼虎门!”
东采奇道:“我不杀你妻女,但也不能放他们走!你那些...无恶不作的同门,我更不会饶恕!”
魏武哮鼓足全力,仰天怒吼,声音如泣如诉,三人耳中嗡嗡,急忙运功自保,他喊了几声,逐渐微弱下去,气息全无,就此死去。(未完待续。。)
七十六 花开满城百代香
东采奇见魏武哮尸首,竟生出兔死狐悲之情,又叹道:“此人已死,咱们速速出城接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阿道说:“可要我去追此人子嗣?”
高阳道:“这魏武哮在城中不得民心,那些妇女孩童无关紧要。还是早些夺城要紧。”
东采奇道:“道长高见,咱们这就出宫。”说罢斩下魏武哮头颅。
突然间,花园地面巨震,轰隆一声,一双巨手破开泥地,石屑纷飞,树木歪斜,一个巨人跃了出来。此巨人高大无比,浑身雪白,足有五、六丈高,双目猩红,歹毒凶狠。
三人大惊,摆出架势,运功招架,那巨人一拳打来,三人一齐出掌,砰地一声,三人退后数步,那巨人只微微一晃。
东采奇大声问道:“这巨人又是甚么?”
高阳道:“这是还魂巨人,乃是万鬼宗主金蝉赠予有功之臣,守卫领地的巨怪,委实厉害至极,想不到魏武哮竟也获赠。”
那巨人高举双拳,朝三人砸落,轰隆一声,将宫殿砸碎,仿佛天塌了一般。三人激战良久,内力衰退,只得纵跃躲闪,模样颇为狼狈。巨人行径癫狂,肆意毁坏,似无法控制,也难怪魏武哮临死前才放它出来。
东采奇心想:“不知我画龙点睛术是否有效?”读这巨人心思,试图寻其破绽袭出,但这巨人并非血肉之躯,而是岩石造物,她这血肉纵控念便难测其意。巨人单足踩下,又是乒乓巨响,花园正中破开一大窟窿。
高阳道:“万不能让此怪跑出去,不然大军必乱,坏了攻城大计。”
东采奇如何不知?她朝后急退,避让这巨怪铁拳铁足,但先前与魏武哮斗得精疲力竭,这会儿实已使不出劲儿来。蓦然间,她肩上被人一拍,东采奇朝那人一看,见盘蜒也正回望着她。
东采奇如释重负,嗔道:“你可总算出来了?见我手忙脚乱,你在一旁偷笑是么?”
高阳、阿道见到盘蜒,各自惊讶,高阳不识得盘蜒,但见东采奇对此人神态亲热,心头巨震,而阿道则眸光流转,暗怀心计。
盘蜒单手抬起,朝前一扬,一条庞然黑蛇朝那巨人压了过去,轰隆声中,巨人摔了个上下颠倒。高阳见此人这等神功,更是目瞪口呆。
盘蜒道:“大事要紧,你三人快些赶去,这巨人由我应付。”
东采奇在盘蜒脸颊上飞快一吻,脸上红扑扑的,说道:“那咱们待会儿再碰面了?”
盘蜒笑道:“侯爷旨意,在下凛遵。”说罢又击出黑蛇灵气,那黑蛇极为庞大,花园中登时暗无天日,四处震荡。那白巨人本来体型威武,气力强悍,但遇上这威力更大的功夫,再也还不了手。
三人不再等待,冲出宫殿,途中竟无阻拦。到了街上,大军已然入城,其中仙锐军数十人一队,正与万鬼高手交战。这仙锐军得盘蜒传授阵法、器具、武学,对付身怀仙法妖法之人,正是拿手好戏。四处充斥一众虎头少年,手持长棍、叉子、砍刀、饭锅,到处出没,击杀鬼虎派的士兵。
而鬼虎派一方败局已定:军中高手大多不见踪迹,或已被梅华夫人截杀。新招的虎头少年军神色迷茫,陆陆续续成了俘虏,唯有零星抵抗。北妖的佣兵则溃不成军,抱头乱蹿。
东采奇高举魏武哮头颅,跃上屋檐,朗声喊道:“魏武哮已死,余孽还不投降?如若顽抗,格杀勿论!”停了停,又道:“我乃昔日蛇伯城城主之女东采奇,特来解救大伙儿!”
她说的是蛇伯城方言,饱含仙家真气,数十里皆清晰而闻,敌人见状,无不丧胆,纷纷缴械而降。传闻流出,不一会儿功夫传遍全城。一众百姓本龟缩家中,听闻此事,尽皆大喜,涌上街头,争抢着想见见这位归来的蛇伯女儿。
至此大局已定,再过了半个时辰,大军稳住局面,收押俘虏,安顿百姓。探子询问情形,勘察残存敌人藏身之处,清扫漏网之鱼。
东采奇得此大胜,一时间恍恍惚惚,如痴如醉,听着满城欢唿声,只觉十多年的内疚感一扫而空,她抬头望月,连这漆黑的夜空也变得如此晴朗明亮,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梅华夫人、郭新老头、高阳等人率众百姓前来找她,梅华夫人笑道:“采奇城主,大事已成,这蛇伯城便还到你手中,今后大伙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别忘了老身的好处。”
东采奇擦去泪水,颤声道:“多谢...梅华奶奶...这些年可苦了大伙儿...”说罢又泣不成声。
郭新老头也哭道:“傻丫头,你别哭,这大喜的日子,你这城主怎地...怎地如此?这又成何体统?”
高阳叹道:“采奇姑娘,我背叛万鬼,从此万鬼中再无容身之处,还望你收留贫道,容我辅佐于你。”
东采奇握住他的手道:“道长义薄云天,慈悲为怀,能得道长相助,乃是我东采奇的福分。”
高阳心中一荡,脸上一红,不禁捏了捏东采奇手心,东采奇只觉此举稍有不妥,但狂喜之际,也不在意。
阿道笑着说:“办完大事,如今还有许多琐事,采奇姐姐,高阳道长,与其你二人在此打情骂俏、含情脉脉的,不如早些忙活起来吧。”
东采奇忙缩回手来,啐道:“谁打情骂俏、含情脉脉了?你这小妮子,总是变着法儿损我。”
又有士兵押着一群妇人走来,说道:“侯爷,这些乃是万鬼大鬼官、鬼侍卫、鬼僚的妻妾,本在街中被百姓围堵,如今被我等逮住,还请侯爷发落。”
东采奇见这些妇人衣衫破烂,鼻青脸肿,受伤不轻,不禁大怒道:“是谁伤了她们?”
士兵道:“正是那些围堵百姓,说她们私通妖人,养下孽种,为虎作伥,罪该万死云云。”
东采奇沉吟片刻,说道:“传我号令,说昔日种种遭际,乃是鬼虎派的罪孽,其余妇人迫不得已,一概无罪,那些虎人少年更是我蛇伯城民,当好生爱护,百姓不得殴打辱骂,否则关入大牢,打五十大板!”
她一贯军纪严明,令出如山,执行迅速,吕昂等将领领命离去。
她又望向城主夫人,那雌虎妖恨恨说道:“我...我瞎了眼,没瞧出你这凶手...刺客,害了我夫君,你杀了我吧。”
东采奇稍觉无奈,但旋即硬起心肠,说道:“战场之上,不是杀人,便是被杀。不是骗人,便是被骗。但如今战事已了,听说夫人待我蛇伯城不差,我自也不会亏待夫人。你那些孩儿呢?”
城主夫人冷笑道:“他们早逃出城去了,你捉不住,永远也休想。”
突然间,一妇人神色凄厉,咬牙切齿的朝东采奇扑了上来,东采奇袖袍一拂,真气将那妇人困住,那妇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她怒道:“你杀我夫君,我要替夫君报仇!”
东采奇正要斥责,但那妇人身后一群女子放声大哭,又有不少想与东采奇厮拼。东采奇半步不退,指力连点,将一众妇人全数制住。
那最先冲上的妇人咬牙道:“你....你不要脸,指使孩子下毒杀了生父,你罪恶滔天,世道绝不容你!”
东采奇心中一凛,问道:“什么下毒杀了生父?”
梅华夫人哈哈大笑,神色可怖,啪啪两个巴掌打去,将这妇人打的满嘴是血。她道:“贱货!你被虎妖玩弄得舒服,连自个儿是人是妖都忘了?”
东采奇问道:“梅华奶奶,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梅华夫人淡淡一笑,说道:“有些鬼虎派之人....嘿嘿,对自己孩子倒也不错。我找几个小的,让他们在饭食中加了点儿料。万鬼的妖法纵然了得,但对上这千金难买的‘花犯香’来,竟也抵受不住。万鬼之体,比之万仙,毕竟逊色不少。”
东采奇心中暗惊:“原来梅华夫人使得计策阴狠之极,除了埋伏之外,又教唆儿子下毒谋害其父,才能一举杀死这许多高手。只是....只是....这些虎妖少年....受她....逼迫,心性岂能不由此剧变?此举委实太过不祥。”
那挨打妇人“呸”地一口,吐血在地,她不再喝骂,而是死死瞪着梅华夫人,又慢慢转向东采奇,说道:“我记得你,记得你是蛇伯城的大小姐,破城当天,你便走了,不用遭咱们遭的罪,可你不明白,压根儿就不明白。哈哈,哈哈。”
东采奇苦涩说道:“我明白大伙儿受的苦,可当年我无能为力,我二哥因蛇伯城百姓而死,我...我...如今...虽回来晚了,但我已然...竭尽心血。”
那妇人幽幽说道:“你不会明白的,被妖怪...妖怪强占,替妖怪养下孩儿,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那妖怪如慈父般照顾咱们娘俩。养下一个,又养下第二个、第三个,日子渐渐好了起来,他教孩儿武艺,替我出头,听我诉苦,任凭我喝骂他、发脾气....十四年,十四年....蛇伯城早已与当年不一样了。”
东采奇道:“一样的,我会让大伙儿重新过上与以往一般的日子。”
妇人惨笑起来,她道:“你不明白么?我们已与鬼虎派血脉相连,这一代,下一代,世世代代,我们已不单单是蛇伯城民。我们与鬼虎派再也分不开。蛇伯亡了,蛇伯早就亡了!你想要回到过去,但再也回不去!除非你将咱们全数杀了。”
她垂下脑袋,咬住嘴唇,东采奇登时惊觉她在服毒,想要阻止,但那犯花香发作极快,对凡人而言,入口既死,那妇人吐出一大口血来,脑袋一歪,死时双目犹睁。(未完待续。。)
七十七 变着花样拜天地
东采奇惨然无言,心中喜悦荡然无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梅华夫人道:“城主丫头,随我去瞧瞧那些鬼虎派练的少年军如何?”
东采奇知此事最为紧急,当及早将众孩童收编入伍,熟悉阵法,以防鬼虎派大军袭来。梅华夫人来到校场,见大群虎人少年四散坐着,有军官迎来,说共俘虏七万余人,皆在十三岁左右。东采奇见众人体型虽壮,但神色懵懂,忐忑不安,确是稚龄孩童模样。
梅华夫人喊道:“陶灯儿,陶灯儿!来和城主说说话!”其中一少年站起,来到东采奇面前,东采奇认出这少年,他正是先前在梅华家中挨骂之人。梅华夫人笑道:“陶灯儿此次功劳极大,若非他约束这些娃娃,他们准已反了。”
东采奇摸摸他脑袋,问道:“这些孩子打过仗没有?”
陶灯儿道:“打是打过,那一年沙蝎派与鬼虎派冲突,城主派咱们出去打了一场,大获全胜,咱们都是立过功劳的。魏大人说要升咱们的官儿,传咱们万鬼的武艺呢。将来咱们要跨过草原,去和黑蛇妖打仗。”
东采奇叹道:“你们不过是一群....孩子,打仗之事,终究凶险,可敌人来了,却又不能不打。我任命你为这支大军的指挥使,你帮我守住这城,好么?将来我传大伙儿万仙的武艺,比万鬼更为精妙。”
陶灯儿大声说好,又道:“城主,是你杀了魏大人么?”
东采奇点头道:“事到临头,不得不这么做。”
陶灯儿登时哭了起来,说道:“魏大人待咱们都很好,常常来看咱们,指点口诀,大伙儿佩服的不得了。咱们缺衣少食,听说魏大人卖了宫中财物,这才买来大衣军装给咱们穿呢。”
梅华夫人嗤笑道:“笨头笨脑的小混球,你懂个屁!再替那魏狗贼说话,我可保不住你的小命。”
东采奇见陶灯儿神色气恼,叹道:“魏武哮确实为一代枭雄,可他害惨了蛇伯城,害惨了你奶奶,你妈妈,我要救大伙儿,便非....非除去他不可。”
陶灯儿看了看东采奇,说道:“城主姐姐,你武功比魏大人更厉害,我当了这指挥使,便直接听你的话,再不用挨奶奶的骂了,是么?”
梅华夫人脸上变色,心想:“今后这城主管事,她武功太高,我却不可少了倚仗。这支虎人大军将来定成精兵,绝不能落在她手上。”忙道:“谁说的?你也不瞧瞧是谁将你养这么大,城主她忙得很,你们的事,她管不过来。城主,这支人马便交于我管教,保管不出差错。”
东采奇无心争执,暂且说道:“好,但你要好好对待他们,不可怠慢,夫人能否做到?”
梅华夫人笑道:“放心,放心,这些小杂...小虎儿都对我服气的很。”
陶灯儿等人面面相觑,表情失望万分,嘴里嘟囔,但梅华夫人一瞪眼,众虎童便不再多言,退了回去。
梅华夫人道:“万鬼调度差劲儿,北妖各国里头也纷争不断,前线更有战事,要攻打过来,少说也得大半年,且来的不过些杂兵杂将。这儿的七万虎兵,加上原先那八万年纪小一些的娃娃兵,练上一段时日,守住城池,便绰绰有余。”
东采奇微笑道:“夫人神机妙算,算无遗策,既然夫人如此说了,等若给我吃了颗定心丸。”
她又回到宫殿中,召集众臣,委派诸般要务,再送出书信给中原女皇与万仙山海门,禀报攻占蛇伯城,诛杀魏武哮之事。她深知此举福祸难测,但若中原无人前来支援,一旦万鬼众高手倾巢而出,局势便岌岌可危了。
半个月后,局面逐渐安稳,她打开国库,犒赏全军,大宴群臣,那魏武哮这些年经营有方,城中物资倒也不缺,只是那“血泥巴”的米饭味道古怪,除了众虎人少年,谁人都不愿吃。
酒过数轮,众将群臣兴致渐高,席间欢声笑语,喜庆至极。一众汉子想出五花八门的借口,一个个儿向东采奇敬酒,东采奇内力深湛,如何会醉?一概来者不拒。
就在此刻,东采奇见盘蜒走入大殿,径直走来,东采奇见状大喜,酒意上涌,冲下宝座,迎上前去,一下子抱住盘蜒,内心满是骄傲。
她这些时日也常常在晚间与盘蜒私会,只是说些体贴话,相处一时半会儿,盘蜒便会离去。她心中不舍,却也毫无办法,此时此刻,她见到情郎,心花怒放之下,再顾不得隐瞒,只想让全城知道两人关系。
众人一见,吃惊不小,她麾下南方军中少壮军官,不少皆暗恋于她,此时此刻,面无人色,不禁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盘蜒苦笑道:“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东采奇嚷道:“你别装蒜,我办成了你要我办的事,你还不承认你是我的么?”
盘蜒低声道:“我好歹也是破云的大仙,你给我留点颜面成么?”
东采奇嘻嘻一笑,说道:“不成,你快说,快说,我俩是什么关系?”她以往总觉得两人相处,自个儿颇配不上情郎,但眼下完成毕生夙愿,今个儿又是高兴之际,心结全消,只想公告天下,令世人皆知,再不管什么陆振英、雨崖子。
盘蜒脸色一板,说道:“这是你逼我的。”突然将东采奇横抱而起,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东采奇“啊”地一声,满脸通红,喜得险些醉倒。她环顾四周,挥手高声道:“他,盘蜒大仙,是我的...是我的相公!我不瞒了,我忍不下去,非告诉你们不可。”
梅华夫人、郭新、文巢、吕昂等老臣齐声恭贺道:“恭喜城主喜得良缘。”
东采奇跳出盘蜒怀抱,拉住他的手,说道:“赶快,赶快,咱俩去拜天地,拜父母,拜夫妻,趁早洞房花烛。”
盘蜒笑道:“胡闹甚么?咱们万仙便不兴这一套。”
东采奇道:“是了,是了,我忘了还有这花样。”她在心上人面前,真仿佛又变回了十四年前的那顽皮少女,甚至更为年轻,更无顾忌,满朝大臣,皆如假人、幻影,可有可无,阻不了她与心上人亲密。
她退开几步,朝盘蜒拱手道:“十四年前,我与盘蜒大仙比武招亲,就此结识。咱们今夜再续前缘,共行旧雅,盘蜒大仙若胜得过我,我便嫁于盘蜒大仙为妻,若我胜过盘蜒大仙,盘蜒大仙便非得娶我过门。”
一大半人高声起哄,笑道:“这规矩好生多余。新娘子,新郎官,何必闹这么一出?早些拜堂吧!”庆仲、高阳、滔鼓、李恋等人则心中沮丧,如同溺水一般。
盘蜒沉吟片刻,忽地一掌朝东采奇击去,东采奇举掌一封,盘蜒掌中内力一黏,东采奇被他扯了过去,笑道:“我输了,我输了。”依靠在盘蜒怀里,激动的发抖。
我借着酒劲儿,向师兄求亲,他胜了我,他答应我了!我是他新娘子,他真娶了我么?
她自知此事不过一场玩笑,可她多希望这玩笑是真的。
她幻想着盘蜒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许下婚约,从今往后,世上再没人能分开二人,他们永远待在一块儿,在蛇伯城住,在余霞城住,在万仙住,在不知名的山中,去北妖之境,去大海彼端,只要拥有彼此,任凭世事变幻,她也都不在乎。万仙之中,唯独他们是真正逍遥快活的仙人。
她回过神来,楚楚可怜的望着盘蜒,这意中人是真实的,紧贴着她,两人唿吸可闻,但东采奇却觉得他好远。
盘蜒传声说道:“师妹,你能舍下一切,追上我么?”
东采奇问道:“什么?”
盘蜒身形一晃,瞬间掠过黑夜,到了大殿之巅,他朝东采奇看了看,旋即一跃,仿佛消失在星辰里头。
此时盛宴正隆,群臣仍仗她主持局面,按理东采奇决不能离去,否则大违礼数,得罪众人不小。但东采奇心中执着,顾不得旁人,她笑道:“诸位自便,师兄,等等我!”足尖一点,张开羽翼,追了上去。
盘蜒足踏长剑,慢慢飘在前方,东采奇转眼已至近处,两人相视一笑,盘蜒道:“你真舍了么?”
东采奇笑道:“舍了,舍了,我只要你,什么都不在乎。”
盘蜒道:“你真追上了么?”
东采奇道:“还差一点儿。”奋力一冲,又将盘蜒搂了个满怀。盘蜒哈哈大笑,落在地上,东采奇往四周一看,认出情景,发觉已到了小聚魂山上。
两人依偎着坐下,东采奇柔声道:“我从未....爬上这小聚魂山,这是蛇伯城外最神圣的地方。盘蜒哥哥,听说你是从这小聚魂山上下来的,对么?你为何带我来此?”
盘蜒不答,只是问道:“师妹,你杀了魏武哮,打下蛇伯城,到底是为了谁?”
东采奇皱眉道:“那还用问,自然是为了....为了报仇,为了百姓。”
盘蜒握住她小手,说道:“你是为了我,因为我要你建功立业,你便不顾一切的冒险,对么?说实话,我要听实话。”
东采奇轻笑一声,在他手上一吻,思索半晌,说道:“你这么说,实则倒也没错。若你不曾督促我,我没准救了人便走,万不会冒险占城。我这么做,一半是为了百姓,一半是为了..你这人。”
盘蜒又问道:“你以为自己胜了么?”
东采奇吓了一跳,忙道:“我不过....是初战告捷,嗯,实则大功未成。师兄说的是,我眼下不可...得意忘形。”
盘蜒道:“你知最终累你功败垂成,全军覆没的缘由是什么?”
东采奇只惊得屏住唿吸,不知该如何答复,脑中只想:“师兄为何这么说?”
盘蜒甩脱她的手,平静说道:“你舍不下他们,也追不上我,所以你救不了人,守不住城,只能绝望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儿自相残杀,为敌所害,化为雪中亡魂。”
他踏上飞剑,身形一闪,如闪电般划破黑夜,速度之快,直如仙神,东采奇惊骇相望,心知她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未完待续。。)
七十八 冰上追凶不见尸
东采奇不知盘蜒何意,心中着慌,暗自揣摩:“他为何说出这些话来?他说我这支兵马有自相残杀、全军覆没的下场?不,是盘蜒哥哥督促我建立奇功,怎会咒我?他.....他准是以危言决词,要我警醒一些,莫要松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是了,是了,我设宴欢庆,实有些得意忘形了,正当勤理政务才是。”
她心存侥幸,不愿往坏处想,匆匆飞回蛇伯城,见一切太平,这才稍稍安定,不敢怠慢,愈发小心处事。
次日一早,忽有亲兵来报:“侯爷,出大事了。”
东采奇吃惊不小,忙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亲兵道:“是....是庆仲参将,昨夜宴后,他又与滔鼓、李恋两位参将饮酒,到早上一瞧,大营之中,滔鼓、李恋被人数剑刺死,而庆仲参将不见踪迹。”
滔鼓、李恋、庆仲三人是军中最骁勇善战的先锋,各担重任,等若东采奇手足,而庆仲更是东采奇师弟,她闻言心中冰冷,急忙赶往那营帐,见那二人满身酒气,尸体受冻而不僵,伤口之中,隐隐有黑蛆流动。
东采奇想起盘蜒所说,饶是她功力深厚,也不禁手足发颤,她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昨夜值守的守卫呢?”
两旁士兵连声道:“那守卫也被人所杀,模样太惨,被人抬下去了。”
东采奇道:“让我瞧瞧!”
众人无奈,领东采奇去瞧,见已被斩得血肉模煳,不成人形。东采奇神色愈发恼怒,心想:“错不了,这是九星连珠的剑招,是....是庆仲下的手么?他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来?”见地上血迹斑斑,心中一动,伸手粘起一些,运功试探,正是庆仲所流,看来庆仲虽杀了三人,自己也受了些伤。
她心想:“庆仲酒量不佳,却为何要与这二人拼酒?他年纪小,压不住火气,与那两人打了起来,将两人杀死,这守卫前来问询,也被庆仲一招所杀。
想到此处,她道:“营中来了敌人,杀了两位将军,劫走我师弟,我这就追上去瞧瞧。你们不许胡乱传言,否则军法处置!”三人各统领一支兵马,如此事传开,定引起不和。
众士兵见多识广,看此情景,心里已猜到了七成,都想:“甚么敌人?如能在军营中来去自如,又岂只杀三人而已?准是庆仲将军干得好事。侯爷她不让咱们说出实情,是有意包庇师弟么?”
东采奇不再多说,顺庆仲血气追出城,运转神通,飞行如风,约莫半天之后,来到一处雪原,两旁山崖孤立,雪原上风声唿啸,宛如鬼泣,庆仲缩着身子,躲在山壁阴影之中,身上漆黑,若非东采奇双目敏锐,未必能找得到他。
东采奇缓步上前,只觉地上的寒气渗入脚掌,钻入心头,她忍住怒气,道:“师弟,你随我回去吧。”
庆仲哼了一声,说道:“回去?回去做什么?见你与那盘蜒打情骂俏,亲亲我我,拜堂成亲么?”话语中带着哭音。
东采奇道:“回去如实交代,说出你所做之事。”
庆仲大声道:“我不回去!我绝不回去!我是替你...替你出头,杀了叛徒,师姐,你会杀我么?”
东采奇心中犹豫,说道:“依军法而言,你...若真犯了杀害同僚之罪,我....唯有砍你的头。”
庆仲捂住脑袋,惨声道:“不要,不要,师姐,我大仇未报,你给我个机会,让我...戴罪立功。”
东采奇黯然道:“你先说出当时情形,若那两人真有违逆之心,我自当酌情处置。”
庆仲擦泪站起,黑蛆缓缓消退,他道:“昨晚....你与盘蜒离去之后,我心中苦闷,脸上便....便表露出来。师姐,我着实...着实对你情深似海,你难道不曾知道?”
东采奇道:“你还年轻,心智未开,不懂真正的情爱。之所以钟情于我,乃是一场心魔。”
庆仲怒道:“你早知道了?那你为何还当我的面,与盘蜒那般作态?你等若拿刀子捅我心口,你...你好生无情。那盘蜒拈花惹草的,我唯独对你专情无二,我哪里比不上他?”
东采奇怒道:“你还给我胡说八道?盘蜒哥哥看似多情,实则不近女色,乃是天下第一等的正人君子!你...你...莫要打岔,快说当时之事!”
庆仲只得说道:“那滔鼓、李恋便找上了我,说要请我喝酒。这两个王八蛋,他们....他们找死来了。咱们喝了约莫三、四瓶烧酒,滔鼓说起你的坏话,着实难听极了。他说你....身子看似光滑白嫩,可...可已经被盘蜒弄得肮脏...污秽,要用他的水来洗一洗...”
东采奇登时大怒,正欲发作,但仔细一想,军中多是些习武粗人,长年行军,孤单寂寞,自己身为女子,纵然威信足以服众,又岂能管得住他们这般念想言语?于是平复心情,问道:“这些粗话,你也不必复述,后来呢?”
庆仲道:“我起先只不过...瞪他一眼。那李恋却取出一个盒子来,盒子中乃是一套胭脂红粉。他说:‘此物本拟送给采奇将军,讨她欢喜,哼,但眼下她投入他人怀抱,说不得,此物之中,唯有加些佐料了。’
我问道:‘什么佐料?’
李恋笑道:‘佐料,佐料,佐以行房之料,这女人哪,身子通往心思,只要被男人占了身,有头一回,便有第二回,第三回。我在这胭脂粉中放入‘怀春散’,将军涂在脸上,吸入鼻中,久而久之,她一见男人,便抵御不得。’
滔鼓这混球说:‘那万一她恰巧被旁人瞧见,那岂不是便宜了那小子?’
李恋又道:‘咱们仨提防着些,埋伏在旁,随时待命,伺候这婆娘,万事开头难,烧了头柱香,她尝到甜头,动了心思,咱们三兄弟便可夜夜偷香窃玉了。哈哈,哈哈。’
他们二人于是大笑起来,我听着听着,心中恼怒,又喝了酒,于是便大吵几句。那滔鼓骂蛮族词句,拔刀要砍我,被我抢先刺伤。李恋假意相劝,偷袭伤了我,我....我一通乱剑,将他们宰了。而外头一人又冲了进来,我着实无奈,便将他也杀死。”
东采奇寻思:“他所作所为,实则是为了维护我名誉。李恋、滔鼓图谋不轨,言语无耻,已有不臣之心,本当受重罚,可庆仲却抢先将他们杀了,之后死无对证.....我若饶了师弟,军中不知情者定会乱传谣言。我意欲澄清此事,可那两人言行太过不雅,如何能当众说出?如此一来,我颜面无存,今后如何统领大军?”
庆仲不知她心意,小声问道:“师姐,我对你好不好?你饶过我成么?”
东采奇急思片刻,打定主意:唯有捏造罪名,说那两人劝庆仲投敌,庆仲杀人之举便名正言顺。至于杀那守卫之事,更是容易遮掩。这般处置,虽不怎地光明正大,但却最是妥当。
她点头道:“来吧,咱们回去,我设法替你脱罪。”
庆仲大喜,跑上前来,东采奇见他冷的发抖,便握住他手掌,替他传功取暖。庆仲年幼之时,东采奇便常常这般照顾他,此刻虽生了隔阂,可见庆仲为她诛杀无耻之徒,反而对他信任了些,遂自然而然的运功相助。
可她万料不到庆仲体内已练有万鬼的邪法,同自身中万仙内力时分时合,一与外界万仙功力相触,心中邪念顿时急剧放大。他饥寒交迫之际,正渴望温暖,又对东采奇觊觎极深,欲念强烈,被她掌中暖流一激,正如火星点燃火药,瞬间炸裂开来,不可遏制。他大叫一声,扑上东采奇身躯,神色凶勐,如亲如咬,嘴唇朝她脸上贴近。
东采奇惊怒交加,内力一震,将庆仲迫退,喝道:“师弟,你还不退下!”
庆仲怪笑起来,声音如鬣狗般奸诈,脑中理性全无,唯有滔鼓、李恋之言,他道:“你身子污秽肮脏,我...我却是洁净之躯,我来替你好好洗洗!一回生,二回熟,你尝到甜头,便忘了盘蜒,归心于我!”
东采奇冷冷说道:“你立即跪下,磕头谢罪,我饶你不死。但从此以后,万仙中再无你这人物。”
庆仲大叫一声,身子一蹿,扑了过来,身上金光黑雾,缠绕周旋,黑蛆躁动,遍布躯体,招式极为迅速。
但他这身功夫纵然了得,又如何放在东采奇眼里?她回身一拳打出,拳力无形有质,宛如密网,又如刀阵,正中庆仲身躯。庆仲大声惨叫,在雪地里滚了滚,他此刻身躯强硬,中此招居然无碍。
东采奇手下留力,砰砰声中,又击出三掌,将庆仲打的鸡飞狗跳,翻翻爬爬,饶是庆仲筋骨结实,也已痛彻心扉,痛唿不绝。可他心中邪欲疯长,压倒痛觉,万鬼万仙之躯愈发悍勇,扑抓之时,动作也愈发阴狠。终于硬挺了一招,身子一扑,抓向东采奇“会阴”要害。
东采奇再忍耐不住,一招“万乘雄主”,以掌做剑,横扫而出,势如龙行,斩中庆仲左腿,咔嚓一声,将他整条腿斩了下来。庆仲“啊”地一声,血流一地。伏倒雪中。东采奇心中一凛,又有领悟,心想:“原来血肉纵控念的功夫断人躯体,加倍容易。”
庆仲清醒过来,呜呜哭道:“师姐,师姐,我错啦,我....当时并非是我,是黑蛆...是寒火女王害我如此!”
东采奇忍住心痛,哀声说道:“你以下犯上,屡教不改,无论在何派之中,都再不能饶恕。师弟,你....你放心,你灭门之仇,我今后定替你...替你报偿。”
就在这时,地上咔嚓一声,冰层开裂,庆仲大喊起来,扑通落入冰水之中,东采奇脸上变色,想要追赶,但自己一时也站立不稳,庆仲沉得太深太快,身形隐没,便再没有浮上来。(未完待续。。)
七十九 湖中女神身心秽
东采奇恍恍惚惚,只感虚弱无助,但四周冰层相继碎开,她捡起庆仲断腿,足尖点地,飞上空中,朝蛇伯城行去,不一会儿入了军营,众将士跟上前来,吕昂问道:“侯爷,这其中到底发生何事?”
东采奇心想:“师弟....庆仲已死,此事自也了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虽对不住他,但他多行不义,终究难逃劫数。如此我也能给大伙儿一个交代。”忽然只觉轻松解脱。
她把心一横,举起那截断肢说道:“庆仲酒后发疯,杀了李恋、滔鼓二将,随后逃亡在外,被我追上。我一掌将他大腿斩断,他坠入冰河之中,十有**已然伏诛。”
众将早猜到情形,见她毫不隐瞒,大义灭亲的举动,更是打从心底里敬畏。东采奇回来时早想的清楚,提拔另三人摄死者职权,一应事宜,悉数照旧。众人乱了一会儿,便一如往昔,不再为此烦扰。
东采奇回到宫殿中,按着额头,坐着发愣。桑曲儿跑来问道:“侯爷,你心里为庆仲公子难过么?”
东采奇道:“不,庆仲罪有应得,不值得可怜。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
桑曲儿忙道:“像我这样的小丫头,才该胆小怕事呢。侯爷这等武功,这等权势,这等聪慧,又有盘蜒大仙这等靠山,世上还有甚么可怕?”
东采奇哈哈一笑,抱了抱她,说道:“我怕我...我自己,我杀了庆仲,就如杀了条猪,宰了头羊一般,非但不悲,反而...反而像抛去了负担。”
桑曲儿想了想,道:“我瞧庆仲公子对侯爷....有非分之想,眼神好生...好生无礼,他本就是一大隐患。侯爷心里早就忌他,将他除去,所以才大畅心怀罢了。”
东采奇“嗯”了一声,说道:“我需运功调息,你替我看着政事,有人找我,你便暂且记下,我练功完毕,自会来找你。”
桑曲儿答应下来,便婷婷袅袅的下去了。东采奇看着桑曲儿,想起她那远在俦国的妹妹,心潮涌动,不久之后,找到那大眼枭,听它指点,收摄心念,内力流转,渐渐物我两忘。
......
阿道见东采奇忙的不可开交,不见人影,问了问桑曲儿,得知她在练功,心知时机已到,便在宫殿外木柱上绑红色丝带。
她偷听盘蜒与东采奇交谈,知这是两人碰面记号。本来一见此物,盘蜒与东采奇便会去崔玉山下树林私会,可如今到了蛇伯城,则碰面之处,变作后花园中那座雪梅林。阿道偷偷跟着东采奇多日,不曾被她发觉,打探到这至关重要的消息。
她在镜前打扮许久,换上轻薄衣衫,扎起薄鬓,化了明妆,红唇雪肤,宛如痴情少女;露出纯白香肩,娇嫩胸口,腰束金环,收的细如柳条,淡笑嫣然,又状似妩媚妖女。
盘蜒曾对东采奇说过:“我已多年不近女色,可今日与你如此,倒真有些忍耐不住。”可见此人憋了许久,几乎失控。阿道探东采奇口风,却知两人仍未欢好。
阿道笑得愈发欢畅,她知道报仇的机会近在眼前了。
东采奇与阿道扮作妃子,刺杀那魏武哮时,阿道便知此事可行,但也极为凶险。她一掌未能杀得了魏武哮,自也未必能杀得了盘蜒。她又想了很长时间,摸索出一招致命的法门,到了特定情况下,有八成把握能成。
她舍了这处子之身,与盘蜒这虎狼亲热,以她身上最宝贵的事物,去换取为情郎报仇的希望。她翻阅古书,知道男女亲热之时,男子神魂颠倒,身上有一处真气涣散,乃是必死的破绽,哪怕他真已有登仙之能,若...若进了她的身子,意乱情迷之下,也必薄弱无防。
她心中并无悲伤,也无恐惧,因为在苍鹰死去的刹那,她这个人清不清白,已无关紧要,不值一提了。除了这法子之外,她又有何途径,能杀了这厉害至极的仇敌?
她需得镇定,狠得下心来,装作为此人沉迷的模样,让他高兴,让他得意,让他享受那转瞬间的快乐。以微弱的代价,刺出那无上光荣的一击。
她想起盘蜒那恶心的笑脸,在眨眼间变得悲惨绝望,那可多么美好?
若此人在临死之际,想要杀她,她又该如何逃脱?难道就彼此相拥着,以那般丑陋姿态而死吗?
死就死吧,阿道早不在乎名誉。若能将这丑陋的恶魔拖下水,将他真实面貌公诸于众,阿道岂能不欢欣雀跃?
采奇姐姐,非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将你交在在恶魔手上,我...我实则是为了你好。
她在镜子前转了个圈,知道自己此生从未如此美丽。即便盘蜒是石头人,见了自己,也得动心。甚至女人、太监,也会拜倒在她此刻的美色之下。
如此美貌,却早早逝去,岂不可惜?
但若活在世上,唯有因思念痛苦,有这美貌,又有何用?
她披上件大衣,走入宫中,快步奔向那远远的后花园。一众侍卫见了她,无不瞠目结舌,额头冒汗,口干舌燥。阿道尚未敞开衣衫,显露雪肤,他们便已如此,如真瞧见自己身躯,他们会当场下跪膜拜吗?
她是东采奇的挚友,途中毫无阻拦,她走向偏僻寂静的后花园。在一棵雪杏树下,她楚楚可怜的站着,一边等,一边搓着小手。她知道男人见不得柔弱女子受苦,尤其是盘蜒这情场老手。她为了这一刻,请教了无数宫女、公主,通晓许多男人的弱点。
等了半个时辰,夜幕悄临,不见盘蜒,她惶急起来,种种念头在心中如毒蛇般蠕动。她心想:“莫非盘蜒...碰上东采奇了?是了,他们早开诚布公,何必再遮遮掩掩?”
她恨得险些痛哭,便在这时,对面脚步声响,她急忙回头一看,大喜过望,当真落泪,因为来者正是盘蜒。
盘蜒问道:“阿道姑娘,怎么...怎么是你?”
阿道双目水汪汪的凝视过去,她说:“我与姐姐一体同心,她今夜有事不能来,便....便让我前来代劳。”说罢垂下脑袋,目光潋滟,羞涩以待。
盘蜒笑道:“这顽皮丫头,闹什么把戏?这事岂能互相替代?荒唐,荒唐。”
阿道急忙说:“盘蜒哥哥,你...你别走,你过来瞧瞧我,我特意...特意为你...”
她身子一颤,大衣滑落,露出若有若无的薄衫,纤细的胳膊、挺立的胸口、窈窕的细腰、柔媚的双腿,她是湖中女神的造物,她身子宛如水聚成的一般。
盘蜒愣了半晌,说道:“你这般不冷么?”
阿道小跑几步,投入盘蜒怀中,说道:“我...我要你帮我取暖。只有你的仙气,你的香味儿,才能...才能抵住此刻寒冷。”
盘蜒道:“我哪儿有什么香味儿?与你相比,我臭的要命。”
阿道豁出去了,在他唇上一吻,自己嘴唇颤抖,呼吸急促,她道:“我喜欢你身上味道,每一处都...都让我欢喜。”
盘蜒奇道:“每一处?”
阿道坚定的说:“每一处,你要了我,我...我每一处也都给你,我这身子,再无别的男人碰过。”
她伸出手,想碰盘蜒那处,却被盘蜒轻轻格开,她身子一暖,忽然间那大衣已回到自己身上。她“啊”地一声,声音凄凉,仿佛受了急剧的侮辱,一颗心沉了下去。她心想:“他不要我?我不够美么?不够骚么?他怎会不要我?这...这狗贼装什么正人君子?”
她急思计策,忽然想道:“他定忘不了东采奇,这...这人对采奇姐姐钟情难忘,不愿背叛么?”
她别无他法,不及细思,大声道:“盘蜒哥哥,采奇姐姐她对不起你。她....她水性杨花,与那高阳道长私通多天,我实在看不过去!我实爱你已有多时,我才真正...真正坚定不移的爱着你。你莫要再挂念那贱人,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啦,抱抱我,就这一次,就一次。”
她从未想到自己会如此卑微的向男人索欢,甚至不惜诬陷最好的朋友,仇恨搅乱了她的脑子,她不能失手,否则她还有何脸面活下去?
盘蜒站在树影地下,一双眼闪着微光,阿道似能从这双眼中,看清些许嘲笑。
盘蜒道:“姑娘可曾听说过一件有趣的事?”
阿道忙答:“你说,你说,我听着。”
盘蜒指了指后腰,说道:“男女亲热之时,此处真气薄弱,几不设防,你若使出湖中女神掌的‘三星聚’,一招便可要了我的性命。”
阿道不禁大声尖叫起来,顷刻间,她恨自己怎会如此不镇定?被他一试探便露了馅?但她已喊出了声,暴露了意图,她失败了,她根本全无机会。
阿道恨声说:“你怎么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盘蜒微笑道:“你因为我杀了苍鹰,所以要杀我报仇,是么?”
刹那间,阿道五官扭曲,仿佛濒死的母狼,她明白了,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东采奇背叛了她,将她这心事告诉了盘蜒。
她厉声道:“东采奇说的,是不是?她告诉你的,对不对!”
盘蜒道:“你有何资格向我问话?你这无能蠢笨的婆娘,就凭你也想复仇?你在我手上,焉能撑过一招?临死之人,知道这些,又有何用?”
八十 少年心花易早开
阿道心知必死,至此也再无畏惧,一招浑天闹海,双掌交替击出,宛如巨浪一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盘蜒一拳将她真气打散,阿道跃至近处,一足横甩,盘蜒在她脚踝一切,阿道痛的眼冒金星,半身麻痹,只能单足支撑,站立不稳。
盘蜒手掌如盖,罩在阿道头上,阿道心中一疼,流下泪来,心想:“我追随苍鹰大哥而去,可这恶人难道便能逃过惩罚,无人可制么?”突然间,她只感头顶剧痛,好似无数金针刺入天灵盖,她想要大喊,但喉咙嘶哑,只能发出喘气之声。
盘蜒道:“我也不杀你,而是将你制得动弹不得,冻死在雪地里。这可比让你痛快死去有趣多了。”
阿道竭力抵挡,可那疼痛无坚不摧,无处不在,击溃她心防,麻痹她经脉,她跪在地上,被痛苦摧残心神,短短顷刻间,似有野兽在她血肉上大快朵颐一般。她不知盘蜒还在不在,只想快些求死,但她深受万分残酷之刑,却未能真的丧命。
在某个刹那,她偶尔恢复神智的时候,她诅咒盘蜒,诅咒东采奇,她想要吃他们的肉,将他们活生生的凌迟处死。她仍觉不够,更想千百年的折磨仇人,要他们也受尽她此时的苦。这刹那转瞬即逝,她又沦陷入无尽的刑罚中,但那憎恨烙印在她心底,恰似一座温暖的灯塔,让她能一点点捱过此难。
不知多久,终于,一点点的,她感到那痛苦离她而去,她所祈求的,几乎不寄希望的新生又注入她体内。她平静的躺了一会儿,身躯慢慢能动,真气流淌,驱散邪毒,她一节节的支起身子,靠在树上。
她费了极大的气力,这才凝聚神智,得以思考,她心想:“我为何...为何脱困了?莫非这盘蜒也有失算的时候?为何我并未冻死?”
她查看身子外观,并无冻僵的惨状,更非幻想中那支离破碎的模样。她明白过来,不禁暗呼侥幸:“盘蜒将这痛苦的毒咒加于我身,可我痛苦之余,浑身自行运真气抗衡,反而得以御寒。而那寒气以毒攻毒,又化解了他的邪法。”殊不知乃是盘蜒手下留情,故意饶她。
她留得性命,查看天色,空中星光明亮,缀在无边黑幕之中。阿道心想:“已不知过了多少天,那盘蜒竟如此疏忽,并未来看我尸身?我...要杀他,以眼下功夫,决计无望,但...但我有法子要他心痛,要他比我更惨!”
她早该这么做了,那个多嘴的贱人!那个背叛的母狗!若阿道早悄悄杀了她,盘蜒寂寞难耐之下,岂能不受阿道所惑?她若不信错了人,眼下局面,便有天壤之别。
东采奇武功比阿道更高,此刻料来也视阿道为敌。但她不知阿道仍活着,敌明我暗,阿道有把握杀了她。即便...即便被东采奇发觉,阿道也再不会退缩。
她心中咒骂道:“这狗贱人,我杀不得你,便立即自刎,绝不再受盘蜒咒法所害。”她动动筋骨,惊觉功力仍在,流转更为顺畅,似乎经那一番煎熬,反而更有增长。
阿道默念:“苍鹰大哥,是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么?”手背一抹眼泪,穿上大衣,飘然而去。
....
东采奇练功已毕,精神抖擞,自觉内劲充沛,似乎庆仲之死,令她感悟颇多,功夫又深了一成。她心中惊恐,暗道:“莫非这邪门功夫练到最精深处,真需害死旁人,方能受益么?”
大眼枭叹道:“此功得自天道,自来如此。但看重者在于‘妙手偶得’四字,不可强求。若真心怀邪念,反而不成。”
东采奇悲声道:“若真得如此,我....我宁愿散去这功夫。”
大眼枭咕噜一声,从东采奇手腕中吸了鲜血,飞回梁上,静立不动了。
东采奇回到议事大殿上,桑曲儿向她禀报,皆是些城中杂事。东采奇一一听来,不敢疏忽。她心想:“盘蜒哥哥不知去哪儿了?他若在这儿,我便可高枕无忧,悠闲舒适了。”
盘蜒曾说:“你舍不下他们,追不上我。”东采奇不禁担忧起来,深怕这位难以捉摸的情郎就此离她而去。
但他是何等人物?他不会骗我,他说了愿与我厮守,定非虚言空话。
桑曲儿道:“侯爷,侯爷。”东采奇回过神来,问道:“你说吧。”
桑曲儿道:“你练功期间,便只有这些事务了。可有件事好生古怪呢,那老婆婆梅华夫人这些日子,不曾上朝见你。她平素麻烦的紧,几天不见,倒让我有些想念了。”
东采奇答道:“莫非她身体抱恙,不便出门?”心中更添烦扰:这梅华夫人消息灵通,与蛇伯城邻国皆互通声息,若敌军有风吹草动,梅华夫人可提前告知。如此全城可准备充分,不惧偷袭。她若病重,怎地不告知一声?
她道:“我得去瞧瞧她。曲儿,你随我同去吧。”
桑曲儿喜道:“好,我也好久没出门啦。”
两人走出宫外,东采奇一愣,见一根立柱上绑着红丝巾,她脸上一红,急忙解下,心想:“莫非是上回忘了收回?若盘蜒哥哥见了....也好,我一有空闲,便去后花园等他。”
有护卫备齐马车,送两人驶向梅华夫人住处。自东采奇夺权之后,梅华夫人便光明正大的入住大宅,不似以往躲躲藏藏了。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来到梅府门前,院中死寂,更无人声,东采奇脸上变色,说道:“有血腥气味儿!护住马车!”
众护卫警惕起来,但东采奇身形一晃,已跳上围墙,又道:“你们守着桑曲儿,莫要懈怠!”说罢落在地上。
她双目变化,施展夜中辨物之能,只见府上各处皆是家丁与虎头少年尸体,血腥气浓烈,饱含恐惧愤怒之意。东采奇心想:“瞧此情景,似是虎头少年与家丁互斗而死,这...这是怎么回事?”
盘蜒曾言:“你救不了人,守不住城,只能绝望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儿自相残杀,为敌所害,化为雪中亡魂。”
东采奇心中彷徨,脚下加快,直奔大屋,砰地一声,震开紧锁的大门,只见这满屋血迹,景象惨酷,大厅正中,梅华夫人被高高吊起,四肢被斩,舌头被割,双目被挖,耳朵被人硬生生咬去,人虽活着,但命在顷刻之间。
东采奇悲惨的大叫起来,寒星剑晃动,斩断铁链,抱住她尸身,将神功内力注入她身躯,梅华夫人哼哼一笑,神色凄惨,伤处血液这才涌出,想来先前被人点穴止血,要她死前多受痛苦,东采奇哭泣道:“夫人,是谁害了你?我...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梅华夫人这般模样,如何能回答?
东采奇怕她死去,真相从此泯灭,急忙取她血液,送入口中品尝,于是梅华夫人脑中思绪一点点显现出来。
东采奇眼中幻影重重,逐渐清晰,她见到面前站着那虎人少年将领“陶灯儿”,梅华夫人冷冷说道:“我说了,那不听话的奴才需得处死,此事不容商量。”
陶灯儿急道:“奶奶,大王头犯了什么错?为何非杀他不可?”
梅华夫人坐的闲散惬意,说道:“我要他替我做些杂事,他顶撞了我,威胁欲取我性命,这等大逆不道之徒,留着何用?非杀了不可。”
陶灯儿身旁一虎头少年喊道:“你要他倒便盆尿壶,要他打扫马厩,他...他好歹是个副将,你如此羞辱他,他怎能忍受得了?”
梅华夫人笑道:“眼下可非魏武哮做主的时候啦,大王头这小子还闹不明白么?他以往军阶越高,这会儿的罪便越大。”
陶灯儿少年心性,情绪激动,跪倒在地,道:“大王头武功最高,比咱们都厉害多了,奶奶,留着他,今后定有大作为。他跟着咱们,将功抵过。”
梅华夫人嗤笑道:“你们这些杂种畜生,动不动便下跪求饶,当真给魏武哮做奴才做惯了。”
陶灯儿身后一众虎人少年怒吼起来,梅华夫人挺直身子,说道:“怎么?你们也想造反?我将你们一个个都杀头。”
陶灯儿咬牙道:“奶奶,城主姐姐说要倚仗咱们,今后引咱们入万仙门。咱们...咱们不是杂种,更不是畜生,她说咱们是堂堂正正,保家卫国的勇士。”
梅华夫人哈哈大笑,她有意挑衅,笑声加倍尖锐,她道:“你瞧瞧你们这些个畜生脸,畜生手掌,畜生尾巴,彻头彻尾的,算什么东西?加入万仙门?就凭你们这些货色,也配入得万仙门?”
陶灯儿腾地一声,跳了起来,他道:“你....你说什么?城主姐姐答应过的...”
梅华夫人道:“怎么?你小子也不要命了?你以为我杀了几个畜生,城主那小丫头便会与我翻脸?若无我通风报信,她便如盲人瞎子一般不得军情,陶灯儿,你再冲我板面孔,我可要好好炮制你那娘亲了。”
陶灯儿颤声道:“你...你要怎样?”
梅华夫人笑道:“也没怎样,这几个伤风败俗的婆娘被老虎话儿蜇了,生下一窝畜生,早算不得人,我明个儿便送她们去窑子接客,也算得便宜她们,重新能享男人的福....”
刹那间,陶灯儿双目血红,如同灯笼一般,他抢上一步,喀嚓两声,将梅华夫人身旁侍卫杀死。梅华夫人从小对这陶灯儿随意打骂,从不遭反抗,又如何料到他此刻凶性大发,武功又如此高超?她尖叫起来,跌坐在椅子上,一时哑口无言。
其余虎人少年见了血,也一个个儿发了疯,动如猛虎,手如镰刃,在弹指间将梅华夫人护院家丁悉数杀死。屋中如杀猪宰羊,叫声不断,可过了一会儿,便陷入沉寂。
陶灯儿不多时冷静下来,指挥得当,足见才干了得,他喊道:“妙纹,铁斑,去守住前后门,愁齿儿,去救大王头,将娘亲接了带走,其余一个不留,全都杀了!这宅子清净,咱们...咱们躲往长乐庙。等风头一过,再...再从庙里出来。”
梅华夫人不吱声,缩在椅子上,仿佛吓晕过去。陶灯儿将她捉起,神色悲伤,却又有一丝畅快,他道:“奶奶,从我懂事时起,我便一直想这么做了。”
他拔出梅华夫人腰间长剑,剑光一闪,登时红光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