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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万鬼万仙txt下载     万鬼万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五 血与荣耀千古存

    盘蜒在山中散心数日,这才动身返回万仙群山。雨崖子得知他回来,欢喜不已,当即与他私会,笑道:“你可平安返回了,为师好生担心。振英师侄人呢?”

    盘蜒道:“启禀师父,振英她要留在雪岭冷州国,以防灾祸,徒儿独自一人回来了。”

    雨崖子道:“眼下又没旁人,你别叫我师父,叫我...叫我崖儿...”话一出口,便觉害羞,声音轻的跟蚊子似的。

    盘蜒摇头道:“师徒乃世间大正道,岂可不尊?我还是叫你师父。”

    雨崖子脸上一红,道:“你以前又不是没叫过?”又微微一笑,握住盘蜒手掌,腻声道:“你回来的可巧,菩提宗主说起雪岭国之事,对你赞不绝口,还要举办一场彰功桃酒会,大伙儿都替你高兴呢。”

    盘蜒心头响起斗神的话,震荡于心胸之间,他又想起蛇儿那美艳凄惨的头颅,心头一酸,险些落泪。

    雨崖子见他不答,说道:“盘蜒,你可是累了?”说着扶盘蜒坐下,软绵绵的身子抵在盘蜒身上。她一生从未与其余男子亲昵,动作生疏,颇为笨拙,但言行举止间满是真诚深厚的爱意。

    盘蜒身子一让,道:“师父,我仔细想过我俩之事,觉得终究不妥。”

    雨崖子心头冰凉,颤声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过啦,你若不想让旁人知道,我当小心行事,绝不泄密,偷偷与你幽会亲热。我也绝不与振英师侄相争...”以她身份地位,若非对盘蜒爱到极处,如痴如狂,绝不会说出这般卑微话来。

    盘蜒眼神肃然,大声道:“师父,你不曾见到我见到之事,因而有心缠绵,满怀情事。我此次外出,连遇两次魔猎,见无数英雄好汉惨死。世间妖魔,强横凶残至极。男女痴缠,徒然扰乱我心。即便我练至遁天境界,也远远不够,片刻不能停滞。我非得尽早悟得破云层的功夫。”

    雨崖子怒道:“你...说话不算话,你答应我若练成遁天层功夫,便....便娶了我。”

    盘蜒用力摇头道:“情形有变,请恕徒儿食言。徒儿接连从绝境逃生,心中已想的明白,不入破云境界,不愿再与女子有半分牵扯。”

    雨崖子忍住怒气,好言劝道:“古往今来,天地有规,只能有六位破云仙家。其余第五层好手皆对此念念不忘,勤修苦炼,你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啦。”

    盘蜒道:“来得及,怎会来不及?就算我暂且通不过会试,但一番苦练,总会有所成就。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并非需飞升隔世功不可,也非定要仙露泉方能增强功力。”

    雨崖子款款深情,满腔喜悦,岂料盘蜒出尔反尔,弃如敝屣。她顷刻间泪如雨下,缩在一旁,赌气不言。盘蜒跪倒在地,默默朝雨崖子磕头,咚咚声响,用力颇大。

    雨崖子心疼起来,伸手止住他,又问道:“那你的....振英师妹呢?”

    盘蜒道:“我已与她暂且分开,若我练功未成,绝不会与她见面。”

    雨崖子笑道:“那你还不如挥刀做太监啦。”

    盘蜒叹道:“情根乃妄念之源,若斩了情根,自然练功更快,却也易走上邪路。”

    雨崖子本是一句玩笑话,岂料盘蜒正正经经,竟然当真,可见他心中并非没想过这条路。她害怕起来,忙道:“不可,不可。你那...那脏东西还是留着为妙。”

    盘蜒哈哈一笑,握了握雨崖子纤手,但此举唯有敬意,却无分毫柔情。

    雨崖子道:“好,那我便与你争上一争,非抢在你前头当上仙使不可。”

    盘蜒笑道:“师父要出手,那我岂敢相争?自然恭送师父登顶。只是我这苦功总是要下的。”

    雨崖子本是修为深湛,心如止水的化外之人,顷刻间收摄心神,暂且竟隔绝思念之苦,可又不禁心想:“我抢先一步,当上破云仙使,让他心服口服,他对我未必没有情义,只是被聚魂山的魔头吓得怕了,故而另有念头。我当上仙使之后,他必愈发敬爱于我,届时我再稍假辞色,没准他自个儿便来向我求爱了。”

    她想到此处,脸上喜滋滋的笑了起来。殊不知盘蜒武功早远胜于她,对她也甚是怜爱,只不过担心那丧心病狂、可怖至极的斗神阎王,这才刻意疏远。

    盘蜒向雨崖子告退,又回到鲲鹏山海门中述职,鲲鹏极为高兴,说道:“贤侄,我想将这山海门的重担交到你手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盘蜒忙道:“小侄才疏学浅,肩上没半点担当,岂能胜任?何况山海门乃师叔一手创制,换做旁人,如何能够服众?”

    鲲鹏道:“当初立派之时,唯有你、我、千峰三人。你二人皆有百年罕见的大才,如今成就皆不在我之下,可千峰耽于教徒授业,我则要闭关修炼,以谋求破云仙使境界,这山海门之事,暂且无法管辖了。”

    盘蜒委实不想多管杂事,连声推脱。鲲鹏软硬兼施,盘蜒便不答应。鲲鹏无奈,只得作罢,但想着该托付何人,一时大伤脑筋。

    盘蜒目光一扫,见堂上新坐着数人,皆是年轻面孔,前来投奔山海门的。有一人倒也认得,正是在冷州国百神塔遇上的郭小陵。那郭小陵望着盘蜒,眼中满是得色,喊道:“盘蜒师叔,咱们又见面啦。”

    鲲鹏奇道:“原来你们认得?”

    郭小陵嘿嘿笑道:“师叔与我间颇有些交情,在冷州国之事....我替师叔担当不少,还望师叔今后多多关照,好好指点指点。”声调阴阳怪气,言下深意,自是以黄泉门之事威胁盘蜒。

    盘蜒神色不善,说道:“阁下是谁?我何尝见过阁下?”

    郭小陵登时恼怒起来,道:“师叔不记得我?难道不记得那黄泉门外一遇?不知道我着实有些消息灵通,腿快嘴快的朋友么?”

    盘蜒道:“阁下朋友遍天下,不是风·骚花旦,便是断袖之癖,我仅有耳闻,半个不识,却也不想知道。”

    郭小陵听他出言讽刺,当真气炸了肺,道:“好,好!我便将你所做之事全抖出来!”

    盘蜒哈哈笑道:“此事菩提宗主都知道,我也无意隐瞒,你尽管去说,瞧瞧我有何下场?”

    郭小陵“啊”地一声,身子登时凉了半截:“他....他有上头撑腰,我...我神功未成,万不能得罪他。”他见机极快,当即向盘蜒跪倒在地,说道:“师叔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侄...小侄一时糊涂,不该与师叔争吵。”

    鲲鹏瞧出郭小陵心术不正,不想搭理,也懒得啰嗦,淡淡说道:“尔等都退下吧。”众新弟子恭声答应,就此离去。郭小陵心头怀恨,但想:“万仙门中若无人帮我,我唯有靠自个儿练功了。那伶人千变诀乃当世第一奇功,与飞升隔世功相辅相成,练成之后,天下无敌,便万仙宗主之位也唾手可得。届时区区盘蜒,我也不放在心上。”

    盘蜒笑道:“人一多,便千姿百态,无奇不有,这等屑小之辈也冒出来了。”

    鲲鹏叹道:“可不是吗?但这小子经受历练,似有些独特才能,咱们岂能无容人肚肠?”

    两人说了会儿话,有弟子说道:“宗主大宴已备齐,请诸位师长前去。”

    鲲鹏招来大鹏鸟,与盘蜒一同飞去,通过天门,来到万仙龙桃凤杏园中,园中有龙桃,有凤杏,皆乃当世珍贵佳肴,恰巧今年结果,菩提便命人采摘,召开大会,邀门中众人一并品尝。

    不多时,数十万人聚在园中,当真是人潮如流,美食似山,彩光如屏,花树似海,说不尽的繁华热闹。众人皆不知为何菩提宗主如此大张旗鼓的举行宴席,但恰逢盛事,自也欢喜。

    五位破云仙长罕见的一齐出席,酒过三巡,菩提运功说话,这树园虽广,人数虽多,但无人不听得清楚。

    他道:“老夫此次下山,前往冷州国,遭遇一场大难。本门弟子小遥、陆振英与盘蜒也牵涉其中。”于是将聚魂山阎王招致魔猎,万鬼、万仙、凡人女皇联手抗敌,数十万百姓惨死之事说了出来。除了盘蜒之外,再无人知道其中半点头绪,闻言无不惊骇。

    菩提又道:“原来这凡间之外,另有魔域鬼窟,其中阎王肆虐,危害手段更远胜万鬼。数千年来,阎王无数次侵入凡世,唤作魔猎,每次降临,皆死伤极重,少则数千,多则百万。便是我万仙身在其中,多半也难逃一死。”

    众弟子齐声颂道:“菩提宗主绝世神功,方能化险为夷。”

    菩提摇了摇头,说道:“盘蜒,你上来。”

    众人侧目向他望去,皆困惑不解,盘蜒脑中空白,耳中嗡嗡,不明所以,如木偶般走到菩提身边,跪拜道:“宗主找我何事?”

    菩提道:“此次我等虽逃过一劫,但究其原因,皆是盘蜒功劳。若非盘蜒有勇有谋,找到驱逐阎王之法,老夫纵然能自保,但城中百姓,定然惨遭屠戮,荡然无存。古往今来,我万仙门中,能够独力挫败阎王者,本唯独两人,盘蜒武功虽远不及那两位大英雄,但以功绩而论,毫不逊色。”

    他说出这话,分量之重,当真不言而喻,众人听了无不动容。顷刻之间,喧哗大作,宛如海啸一般。

    盘蜒心想:“他答应过不说此事,为何又说出来?”但转念一想,菩提只说不提他武功,可没说不谈盘蜒所为。

    菩提神色困乏,但笑容颇为欢畅,他道:“盘蜒,我活了数千年,岁数已高,这宗主之位,颇有些力不从心。以你天资,如欲登破云一层,可谓易如反掌。待你练功有成之日,便是我菩提退位之时,万仙门主,将来非你莫属。”

    众仙不禁惊呼出声,有人瞠目结舌,眼珠都快弹眶而出了。片刻之后,惊呼声化作喝彩声、鼓掌声,震耳欲聋,山摇地动,宛如一场雷暴雨笼罩着万仙群山。

    菩提问道:“盘蜒,你可有话对大伙儿说么?”

    盘蜒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看着一张张崇拜疯狂的脸,心中又恶心,又厌恨。他实则犯了罪,与泰远栖、血云联手引发了魔猎,事后补救,又有何用?这岂是什么功绩?

    但忽然间,他心想:“这不正是我一直想要的么?万仙走错了路,古人犯下了错,失了信仰,醉生梦死,正该有人将他们引入正途。”

    你是条蛇,会牧羊的蛇。你偶尔会吃羊,但现在轮到你守护羊群了。

    盘蜒抬起头,说道:“大伙儿可知我万仙从何而来?”

    他一说话,众人出奇的安静下来,似乎他言语中有莫大的威严,令人不得不遵,不得不听。

    盘蜒大声道:“古籍猜想:我等由鸿源水中重生,得些许天神之血,一缕乾坤之灵,仙气如星火,我身如草原,星火燎原,真气灼烧,流遍经脉,绝境重生,于是便成了万仙。我等立于凡人之上,超凡脱俗,隔绝尘间。世人曾经敬仰我等,便如传说中的古神一般。”

    他目光绕了一圈,又道:“然则我等非神,不过是躲藏起来,自高自大,自欺欺人,稍稍有些本事的凡人罢了。”

    众仙微觉不满,但菩提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其余四位仙使也目露赞同,于是无人胆敢反驳。

    盘蜒道:“我见过万鬼,见过古时的妖魔,见过魔猎,见过引发魔猎的阎王。甚至阎王之上,更有魔神,远远超乎我等想象。便是以菩提宗主莫大神通,只怕也难以抵挡。”

    菩提道:“盘蜒所说不错,阎王若能留在凡间,凡间便有覆灭之灾,我万仙竭尽全力,也仅能勉力阻挡,乃至同归于尽。”

    盘蜒道:“俗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等自恃万仙群山无穷无尽,美景难数,田产丰厚,而又有天门阻挡外魔,天险不可逾越,外人难以侵入。于是贪图这不劳而获,无忧无虑的日子,整日游逛,不务正业。咱们的血性淡了,心思懒了,名声也由此败坏。我在凡间行走,总听见外人指指点点,说我等万仙奢靡腐朽,荒·淫无道。诸位难道自己不知么?”

    群仙听他将本门弟子说的这般不堪,若在以往,必然大发雷霆,齐声轰他下台。但此时他地位高了,身份过人,众人心生敬仰,便由此而惭愧起来。

    盘蜒道:“我盘蜒初入门时,其实不过如此。但我唯独有一桩好处,便是生性好动,闲不下来,费尽心思的将自己推入绝境,一次次出入刀山火海,必死境地。我坚信古神血脉,流淌于本门弟子之中,一时沉睡,但经过苦难,便会激发。哪怕是丁点火星,也会燃成大火,唤醒潜能。

    我读过古书,知道旧事,我万仙曾与阎王交战,奋不顾身的守护凡人,无数仙人慨然赴死,驱逐心中懦弱,全无怨言。那时我等不再是仙人,而是英雄,广受凡人崇拜的英雄,真正的超越凡俗,与神抗争。我等事迹广为传颂,名垂青史,留名千古,更有人成为诸侯帝王,庙中有我等神像,千秋万载,香火不绝。

    宗主常说,万仙非仙,不凡亦凡,这句话当真不错。大丈夫活在世上,若别无所求,长生不死,别无顾忌,为何不建功立业?我万仙为何不能有雄心壮志?我等血脉已淡么?我等光荣已褪么?我盘蜒此生更无长处,唯独流着古神之血,记得古神荣耀而已。”

    他已不顾众人听不听得进去,也不瞧众人倾慕痴迷的眼神,情绪激昂,陷入狂热,从桌上举起酒杯,大声道:“今以此酒,祝诸位热血不熄,荣耀不灭,从万鬼、阎王的劫难中存活下去!”说罢扬起脑袋,将酒水倾泻入口中,更不辨其中滋味儿。

    ——

    本卷完(未完待续。)

一 冰山温池度金身

    光阴迅速,日月交替如轮,时日更迭,生死来回似梦。转眼间又过两年,这一日,正值早春时节。万仙山中百花齐放,绿树连绵,牡丹仰俏脸,翠柳舞纤腰,万物生机,景象醉人。

    盘蜒身着白衫,坐于一小室内,轩窗微启,春风拂来,花香飘入。盘蜒睁开眼,见一少女红着脸走了进来。她见到盘蜒,神色陶醉欢喜,羞涩道:“少门主,还请随我前往仙露泉。”

    盘蜒忽然道:“谁让你叫我少门主?我哪是什么狗屁少门主?”

    少女吓了一跳,忙道:“我听大伙儿都这么叫你,故而....”

    盘蜒怒道:“谁这么说来着?你让他来找我比划比划!”

    少女涨红了脸,立在一旁,说不出话来,盘蜒哼了一声,生硬说道:“在下言行无状,累姑娘受怕,还请见谅。”

    少女面露喜色,羞道:“师叔....师叔可叫我珊儿,我乃是白素师父座下弟子....”

    盘蜒懒得多说,身形一晃,走出屋外,珊儿急忙跟上,又道:“师叔还请随我....”

    盘蜒道:“我第五回来这儿,自个儿认得路,要你这小丫头跟着做什么?”

    珊儿道:“万仙规矩,遁天层会试之时,当由小徒指引,以示传承郑重。师叔并无弟子,故而珊儿得跟着师叔,从此便算作师叔弟子,改口叫师傅了。”说罢目光清澈,傻愣愣的望着盘蜒。

    盘蜒见她甚是无辜,心想:“虽得惹女子厌恶,但别把她折腾狠了,回去上吊抹脖子,到头来又算到我头上。”他这些年收心养性,不近女色,但奈何仍不停有女子向他示好。盘蜒苦思无法,唯有扮作黑脸,对陌生女子凶神恶煞的,将旁人逐走,其中自也频出乱子,盘蜒只得小心拿捏分寸,掌握尺度。

    来到大仙露池畔,人数不多,唯有第四、第五、第六层的门人,大多是女子,数目不过百,其余低层弟子皆已清退。饶是如此,第四层中仍有女门人见到盘蜒,低声惊呼,眼神如做梦一般。

    这第五层的试炼,往往二十年才有投身者,三十年方才有一例,故而门中极为庄重,入水之人身着珍稀薄衫,不必脱衣。海平老道踩飞剑,悬浮空中,说道:“盘蜒贤侄,你若心意已决,便请入水吧。”

    盘蜒道:“是!”毫不犹豫,足下踏出,一招凌虚飞度,身子沉入水中。

    池水淹来,与他飞升隔世功内力融合,盘蜒抵挡一会儿,心神恍惚,遁入梦境。

    此时他身处一冰雪山中,四周千峰排戟,万仞屏封,他仿佛落在碗底,但冰山之外,涛声依旧,他仍然是在海上。

    湮没看着盘蜒,盘蜒也望着湮没,湮没说道:“仙殇,好久不见你,真该好好聊聊了。”

    盘蜒奇道:“你在这儿见无数弟子来来往往,有万鬼的,有万仙的,也会觉得无聊么?”

    湮没道:“习以为常,便半点也不有趣了。”说罢取出一柄锈迹斑斑的砍刀,说道:“以此刀断手断脚,或在冰山上以指力刻字。”

    盘蜒见那砍刀极钝极劣,非忍受莫大痛苦,方可斩断手足,盘蜒叹了口气,伸手拿刀,抵住左足,慢慢磨扯,运幻灵内力扰乱痛觉,他丝毫不觉痛楚。

    湮没道:“你与仙殇功力愈发接近,再过百年,怕能与他昔日相当了。”

    吧嗒一声,盘蜒左足落地,血流不止,他又对右足下手。盘蜒叹道:“仙殇前辈本领高绝,连阎王都胜不了他,我上辈子当有这般本事,这辈子也是不敢妄想。”

    湮没叹道:“我乃仙殇镜影,一身本领,并不比他逊色,只可惜受困轮回之法,无法帮你。”

    盘蜒望着湮没,犹豫许久,道:“你在这鸿源海水中历经千年,定然知道许多隐秘了?”

    湮没点头道:“我聆听海中思维,你有何疑问,我当竭力解答,知无不言。”

    盘蜒除下右脚,开始锯手腕,他喜道:“你可知那阎王斗神之事?”

    湮没道:“阎王皆乃聚魂山古皇大帝,我不曾见过,知道不多,你想问什么?”

    盘蜒想起斗神剑法身法,兀自心有余悸,道:“你若与斗神交战,胜算几何?”

    湮没道:“我听闻斗神精通数门神技,最喜比武,曾杀死数个阎王,令其重生,直至遇上蚩尤,被蚩尤收服。我委实无把握胜他,便是仙殇也赢不了此魔。”

    盘蜒道:“他当年侵入凡间,又是如何败北?他身为阎王,为何能在凡间行走自如?”

    淹没瞬间沉寂,似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抢过砍刀,帮盘蜒将右手锯断,却不忙动手砍盘蜒左手。他道:“他只怕已化作一游魂,但心意强大,随时可化作血肉之躯,此乃血肉纵控之法。”

    盘蜒大吃一惊,脸色惨白,问道:“若真是如此,那凡间岌岌可危,怕又是一场大灾祸。我又该如何困住他这游魂?”

    淹没直了直身子,似有些犹豫,说道:“听闻凡世间有一金身,近似神人,藏于极隐秘之地,我只知在一广大沙漠之中,其余所知不多,你只要一见此肉身,仙殇立时便会认出。你须得将这金身投入仙露池水,我施展法术,便可迫使斗神魂魄来到鸿源之中,以金身将其困住,我在此助你杀他。魂魄一散,那斗神便毁了。”

    盘蜒欢呼一声,单手拍了拍湮没肩膀,湮没毫不理会,一刀斩落,盘蜒闷声惨叫,左手断裂,摔在一旁,苦笑道:“老兄下手好狠。”

    淹没道:“我怕你再断臂刻字,胡闹一番,早些将你送走得了。”

    盘蜒道:“我那时年少轻狂,谁没个犯错的时候?”

    淹没顿了顿,说道:“仙殇,那金身守卫必严,你千万小心,莫要丧命,我在此等你。”

    盘蜒觉得这梦境离自己远去,忽地浮出水面,气息涌入身中,他从胸肺间挤出呼吸,从水中飘起,落在一旁。周围众仙一齐叫好。海平老仙道:“贤侄已至遁天一层,无需比武。那破云层口诀也自行印入你心中。”说罢手指一弹,一枚丹药落在盘蜒掌中,盘蜒张口服下,体内真气飞涨,精力弥漫,他朝海平深深一拜。

    海平又道:“贤侄可要挑选神兽坐骑么?”

    盘蜒摇头道:“小侄仗着双足,步行千万里,无需神兽相助。”

    海平笑道:“你与本门张千峰一般,都是自顾不暇之徒。”说罢又道:“请各位遁天层门人,到昆仑山青丘殿上一聚。”

    众人飞的飞,走的走,来到青丘殿上。五位老仙端坐五方,盘蜒左右张看,见雨崖子等人尽在其中,连同自己在内,有三十余人。

    雨崖子微笑道:“眼下该叫你师弟,不可叫你徒儿啦。”

    盘蜒道:“师父何出此言?你传功之恩,永世难忘,一辈子都是我师父。”

    雨崖子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偏偏不要做你师父。”

    盘蜒心中一暖一悲,叹了口气,问道:“师父飞升隔世功练得怎么样了?”

    雨崖子比划一招,说道:“比以往是长进许多,但...但当真谈何容易。”往两旁瞧瞧,又道:“大伙儿都拼命苦练,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破云一层试炼,如若失手,必死无疑。但六乃天数,如缺天补,天意使然,料想不久之后,终会有一人成功。”

    盘蜒又看了看鲲鹏,鲲鹏也朝他一笑,神色和蔼。张千峰这两年住在凡间,传授庆家小徒功夫,并未返回。凡间战事不断,盘蜒与鲲鹏协力承担山海门要务,忙的不可开交,但盘蜒被众人戏称为“少门主”,当真从者无数,令出如山,山海门势头正旺,大有起色,门中人物侠义心肠,本领高强,声威已隐然比其余派系更胜一筹。

    苦朝派暗谷道:“人都到齐了么?”

    有一童子道:“大多都已来了。”

    菩提门主道:“好,其余人自有谋求,料想也不欲争那仙使之位,便由他们去吧。”

    众人吃了一惊,心想:“‘争’仙使之位?不是经由池水试炼升仙而成么?为何还要争夺?”

    菩提道:“诸位皆知:由遁天升至破云层时,功力剧增,池水中灵气猛恶,如抵受不住,万难存活,故而试炼一旦失手,实是寻死之举。祖宗规矩,如破云层门人有了空缺,当每十年一次,召集遁天层门人比武,比武获胜者,可自行决断,当否一入池水试炼。以免试者过多,接连丧命,令我万仙元气大伤。”

    千灵子奇道:“原来还有这规矩?这般算来,每十年死上一人,咱们遁天门人,要三百多年才能死光。”

    众人听他童言无忌,哄堂大笑,笑声中却颇为苦涩。鲲鹏摸他脑袋,笑道:“谁说一定会死?没准头一年便活下来了呢?”

    千灵子笑道:“哪有这般容易?我看非得死上三十来人,谁活到最后,谁便升入破云。”

    菩提道:“天道晦暝,轮回不息,但也说不清楚,当年我万仙一场波折,尔后....尔后蒙山飞升,前后隔了逾百年。”

    千灵子笑道:“你看,这不结了?”

    菩提道:“比武之事,势在必行,然则胜者未必非入池水,大可弃权保命,谁人也不会怪罪。”

    千灵子嗤笑一声,道:“一条烂命,何足道哉?我千灵子如若取胜,无论如何,是非要去池水中泡上一泡的。”

    盘蜒心想:“如此说来,我找到那斗神肉身之后,非得比武获胜不可,升仙事小,阎王事大,万不能有丝毫差错。”(未完待续。)

二 功名利禄我烦忧

    那五大老仙说完此事,便命众人归去。盘蜒独自出来,前往住处。他那住处乃是一间木墙草屋,坐落山间,周遭花木疯长,草屋早被侵占,瞧来似野人巢穴一般。旁人揶揄盘蜒乃天地派风骨,亲近自然,不修边幅,盘蜒实也懒得反驳。

    他这些年声名大振,显赫一时,菩提对他器重得无以复加,许以门主之位,故而在万仙门中广受敬仰。然则他所立功劳不过是菩提述说,别人无从得见,于是谣传四起。有人说乃是盘蜒夸夸其谈,捏造功绩;有人说盘蜒偶然间偷得一本绝世武学,赠予菩提,讨他欢心;更有人说盘蜒是菩提义子,方才得到重用。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乃世道常理,由此可见一斑。

    盘蜒走到山腰,见数个女弟子提着裙角,朝他兴冲冲奔来,眼中放光,嘴里尖叫,模样跟疯子似的。盘蜒心想:“找打的来了。”知道这些女子无聊至极,遇上盘蜒时,往往丑态百出,胡搅蛮缠,但求盘蜒一指一脚加诸其身,封住穴道,筋骨酸麻,反而是一场天大的欢喜,当真又是卑微,又是可怜。

    盘蜒掌风推出,施展幻灵真气,那些女子一齐往后躺倒。盘蜒再拂出袖袍,将众女子送至草地,算是闯过一关。

    来到屋前,又有数个九歌派女弟子求见,神情倒甚是庄重,盘蜒奇道:“诸位师妹缘何到来?”他身份虽高,年纪却轻,入门不过十年上下,故而不敢以师长自称。

    有一女道人自称西湖子,微微一笑,指着盘蜒草屋道:“师兄,我等听闻你居所贫寒,委实不衬身份,我等满腹经纶,有造屋建园的大能耐,愿为师兄出些力气,造一大宅。师兄是要庙堂呢?还是道观呢?还是明宫大殿?但有所求,我等皆竭力效命。”

    盘蜒摇头道:“在下山野过客,岂敢劳烦诸位师妹?”

    西湖子笑道:“不烦,不烦,大伙儿别无所求,但盼师兄遍洒雨露,许我等一夜之欢....”

    盘蜒道:“滚了!”连喝带骂,将众女子轰下山去,搬开花草树木,布下太乙幻灵阵,这才回到屋内。

    他须操心山海门之事,屋中虽然简陋,但书卷经文四处堆积,极为整洁干净,他正要打水煮茶,处理事务。便在这时,只见里屋走出两个道童来,盘蜒心中一惊:“我门外阵法未破,这两人是谁?竟有本事进来?”

    却见是两个妙龄女子装扮而成,其中一人满脸红色剑纹,但相貌极美,双目更大而明亮,另一人则秀雅可爱,满脸通红。盘蜒愕然道:“天珑?流馨?你二人怎地进来的?”

    吕流馨羞道:“是...是天珑硬扯我来的,我也没法子....她把我打晕了....”

    天珑仰天笑道:“要进来还不容易?半吊子阵法,非我敌手。”

    盘蜒见是同门熟人,倒不便下逐客令。且天珑武功太高,盘蜒也赶她不走,于是问道:“二位前来找我,又有何事?”

    天珑道:“一来嘛,听说你升上第五层,升官发财,得来拜拜山头,拍拍马屁....”

    盘蜒哈哈笑道:“以师妹身手,区区遁天一层,转瞬即过,何难之有?也不必拜山头,拍马屁了。”

    天珑怒道:“假客气什么?二来嘛,我这位师姐想你念你,我便将她绑了过来,见你一面,让你俩今个儿洞房花烛...“

    吕流馨低呼一声,拉住天珑手臂,嚷道:“你别听这疯丫头胡说,我....我与你早就断了。”

    天珑回头笑道:“师姐,师姐,你瞧他一人独居,难道不怕他孤单寂寞,无人照顾么?又不怕别的狐狸精趁虚而入,鸠占鹊巢么?你昨晚还对我说起以往为他煮饭烧菜,他狼吞虎咽之事,明摆着旧情难忘,你如今怎地出尔反尔?”

    吕流馨不敢看盘蜒,但羞得脖颈都红了。盘蜒见她如此,自也怀念往昔时光,只是他自有烦恼,故而离群独居,不愿女子相伴,更不愿柔声蜜语的安慰,以免惹来牵挂,于是开门作揖道:“两位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但在下近来习练一门奇功,不近女色,还请两位速速离去。”

    天珑瞪着他,忽然在他身上闻了一圈,坏坏一笑,说道:“不错,你身上并无胭脂气味儿,师姐,他只怕一年没找别的婆娘啦。”

    吕流馨顿足道:“你...你还说,我不理你们啦。”说罢夺门而出,盘蜒急忙手指一弹,撤去门口障眼法术,对天珑道:“师妹,请了,请了。”

    天珑忽然身子一绕,已抱住盘蜒,盘蜒惊呼一声,竟躲闪不开,只觉天珑嘴唇凑到耳边,柔声说道:“你很好,女孩儿家唯有麻烦,我瞧你独居,心中着实高兴。盘蜒哥哥,你是我的,旁人我也不要。”

    盘蜒知这姑娘言行紊乱,但心意坦诚,这几句话乃是表述诚挚爱意。盘蜒心想:“是了,她到了年纪,已非昔日无知少女。”稍觉感动,在她胳肢窝上轻轻一挠,天珑嘻嘻娇笑,身躯发颤,退开一步,又道:“若让我瞧见你有别的女人,你便有大麻烦啦。”说罢推门而去。

    盘蜒长呼一口气,想着天珑言语,哑然失笑,暗叹:“逼我独居守戒的,前有阎王,后有天珑。而这天珑丫头无处不在,只怕比斗神更让我头疼。”

    他翻看山海门公文,一条条看下来,大多是与如今战事有关。

    自当年冷州国灰木城一战之后,万鬼便唆使雪岭三十国大举侵入中原,雪岭国久居冰原,将士高大勇猛,兵强马壮,号称百万大军,军中又多有万鬼高手坐镇,攻势极为厉害,只是在冷州国曾遭遇魔猎,雪岭诸国视之不详,只得绕路,因而两年来,冷州国虽偶有兵祸,却始终屹立不倒。

    而中原国内,罗芳林自谋害了东采英之后,失了这统领诸侯的大将军,各方豪强便蠢蠢欲动,生出变乱来,其中犹以西南五大诸侯联军最为棘手。这五位国主欠东采英极大恩情,暗中得了消息,知东采英失踪与罗芳林有关,故而高举义字大旗,兴兵讨伐,接连攻城略地,西南一角已尽数沦丧,割据之势已成,一时之间,中原诸国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于是血云献策,罗芳林写一封言谦辞卑的长信,送于菩提宗主,陈述战况,言明利弊,求万仙门出手相助,并许诺封以极高官位,若能夺回失地,便是封爵封王,亦无不可。菩提宗主告知此事,恰巧盘蜒倡议万仙下凡行侠,成就事业功名,于是菩提便答应山海门中门人下山参军。

    万仙门中,委实有不少本领高强,满腹韬略的大才,以往藏于深山之中,贪图悠闲清净,才能不得施展。一入凡间,经历战火锻炼,登时便大放异彩,统领中原诸侯军队屡屡取胜,挽回局面。有数个遁天层门人竟当上一国之主,而不少飞空门人则得入朝廷,倍受器重,大多渡舟弟子参战之后,存活下来,武功无不有长足进展,当年便度过试炼,更上一阶。

    其余万仙门人见了好处,颇为心动,更多人离了万仙,投身诸国,一试身手,也往往有所成就。如此一来,万仙门与凡间变得紧密难分,诸国进贡不断,万仙奔走援助,各自受益不浅。

    盘蜒遍览文书,心想:“万鬼借着雪岭国旗号行事,我万仙则以中原天子名号助阵,双方遮遮掩掩,倒也不明着作对,但迟早有一日,这万鬼会大举进犯,与我万仙正面交锋,此节不可不虑。而西南五大诸侯虽暂且败退,可其根源未除,终究是心腹大患。”

    他见万仙果然入世行善,当初设想成真,不免高兴。想着想着,却又摇了摇头,寻思:“旁人叫我‘少门主’,我在门中权利威信增长,权利愈大,麻烦事却也接踵而来。然而我岂能耽于名利权柄?可形势如此,我又不得尸位素餐,撂挑子不干....这般费心,唉,当真何苦来哉?罢了,罢了,等平了战祸,与万鬼之事了结之后,我便什么都不管了。”

    再看下去,有一报文写道:“雪岭国将士似制成‘寒铁甲’,极为坚固轻便,寻常箭矢难以刺穿,敌将穿着,极为难挡。幸而数目不多,仍可应付。”

    盘蜒心想:“寒铁甲,寒铁甲,此时仍不成气候,但将来万一多了起来,岂不棘手至极?此事倒不可轻忽。”

    他读罢公文,出门前往山海门大殿。见海纳派、神藏派等好手正依鲲鹏所创之法指点弟子,众人苦练不缀,各个儿精神抖擞,士气昂扬,与十年前落魄情形已截然不同。

    三芝道人迎了上来,说道:“师弟,恭喜高升得道,你怎地来了?”

    盘蜒道:“这是我老本行,又是安生的活计,怎能不来?”

    三芝笑道:“听说不久之后,诸位遁天高手要有一场大比武,雨崖子师父,鲲鹏师叔皆面壁苦练去了,师弟可仍要费心这些俗事么?”

    盘蜒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需出门一趟,大约数月,赶在比武前回来。还请三芝师兄、四方师兄、洗水师兄与白素师姐替我多担当担当。”(未完待续。)

三 佛门失宠心不甘

    白素道:“师弟要去何方?可要我等相助?”

    盘蜒道:“岂敢劳师兄师姐大驾?山海门要事繁忙,诸位肯替我操劳,小弟已谢天谢地了。”

    便在这时,空中一声轻响,众人一看,无不心生敬畏,一齐参拜,来人乃是圣阳派仙使蝉鸣老仙。蝉鸣笑道:“诸位不必多礼。”

    盘蜒问道:“不知尊长前来何事?”

    蝉鸣叹道:“遁天众门人比武在即,一个个儿相继闭关,咱们万仙门正值多事之秋,咱们这几个老家伙也不能闲着,你们这山海门更是要紧,我便来此瞧瞧。”

    盘蜒听他竟有意相帮,喜道:“有尊长主持局面,那是万事无忧了。”

    蝉鸣道:“盘蜒,当年蒙山之事,我着实欠你一番恩惠,我嘱咐圣阳派弟子,如山海门有用得上的地方,皆不得轻易推脱。”

    盘蜒道:“尊长深情厚谊,小徒岂能不感激?圣阳派诸弟子神剑高超,助益良多。”

    蝉鸣张望一圈,问道:“为何门中却少见苦朝派的门人?”

    四方道人曰:“禀告尊长,苦朝派素来极少与我等打交道。何况他门下弟子一贯降妖除魔,舍身护法,也未必非入我山海门不可。”

    蝉鸣苦笑起来,神色无奈,盘蜒奇道:“尊长有何指教?”

    蝉鸣沉默许久,说道:“我与暗谷相识多年,始终....始终猜不透此人,便如当年蒙山一般,暗谷年纪极大,乃是苦朝派创始人物,苦朝派自始至终皆不合群,嘿嘿,暗谷啊暗谷,你到底有何隐秘?”

    众人听出他言语有结党营私之意,皆感不妙,隐约觉得此事涉及万仙门首脑纷争,极不愿涉及其中。盘蜒心想:“这暗谷当年要怀疑我杀了同门,要施展狠手折磨我,性子冷酷无情,确令人厌恶。但如今万鬼咄咄逼人,咱们还是别内斗为妙。”一时不愿接口。

    蝉鸣道:“盘蜒师侄,我先前在远处听你所言,似要外出么?”

    盘蜒一凛:“他内力好生了得。”点头道:“正是。”

    蝉鸣将盘蜒拉至一旁,从怀中摸出一物,偷偷交到盘蜒手中,传音入密,说道:“我圣阳派弟子前些时日从苦朝派一隐秘之处找着一玉盘,此物极为要紧,还请师侄替我送往鹌鹑山的蝉虫庙中,庙中方丈非桂大师乃是我好友,此物务必交于他手。”

    盘蜒心下奇怪,见那玉盘,上头刻有一极丑恶的龙,龙身壮硕,不似游蛇,反似鳄鱼。那龙正吐烈焰,焚烧一男子,而龙身下坐一女子,赤·身·裸·体,靠在龙身上,模样喜悦,似是那龙的情人。

    盘蜒问道:“尊长,这龙....似是西方邪龙,与我东方神龙大不相同,又与苦朝派有何关联?”

    蝉鸣笑道:“贤侄果然渊博,但此龙却非西方独有,乃是地狱中惩罚罪人的魔怪。”

    盘蜒道:“啊,地狱的魔怪?”

    蝉鸣点头道:“聚魂山便是佛教中的地狱,我圣阳派崇尚火神,故而容不得狱中妖魔现身世上。此物或与某位聚魂山阎王有极大的关联。我圣阳派中有事,我委实脱不开身,想来想去,唯有托付给你,你当慎重行事,不可张扬。我猜那苦朝派行事邪佞,图谋不轨,有蒙山这前车之鉴,咱们怎般警觉皆不为过,非彻查清楚不可。”

    盘蜒心想:“这老仙一口咬定苦朝派作恶,但无凭无据,做不得数。然而此物灵气浩然,非同寻常,若此物能引来魔猎,岂能容其留存世上?”掌心潜运内力,吸玉盘上灵气,有心令此物失效,但那灵气纹丝不动,便是太乙神术也奈何不得。

    蝉鸣登时察觉,摇头道:“便是我真阳神剑的功夫,也不能伤此玉盘分毫。怎么?你不信我所言么?”

    盘蜒脸皮一红,道:“小徒举止无礼,擅作主张,还请尊长恕罪。”

    蝉鸣道:“不怪,不怪,此事紧急,你这便去吧,但切莫让暗谷徒子徒孙知道了。”

    盘蜒虽欲得知此物来历,但蝉鸣催促得紧,只得勉强答应,于是别了众人,出了天门。

    那鹌鹑山也在西方,路途颇远,乃是当世佛门六座圣山之一,极负盛名,传闻佛祖于树影中打坐,度过夏秋,观一秋蝉被秋风吹落,倒地而死,佛祖看着此蝉生,又得见此蝉死,心生慈悲,由此悟得有生皆妄的道理,这禅虫庙便是依此典故而建。

    盘蜒快步赶路,约莫四天,才临近那蝉虫庙,庙在深山老林之中,灵山高远,林荫覆盖层层岩石,早鸣的蝉虫无处不在,在最幽静处找着一条石径,两旁有小佛像,引行人前往寺庙。

    盘蜒顺石道前行,越往前走,景色便愈发庄严神圣,路旁佛像也愈发精致,盘蜒见佛像上摆满蝉虫尸首,稍觉残忍,但想起那典故,旋即了然。庙在山上,灰扑扑、黑乎乎的颇不起眼,但有十座大殿高塔,规模极大。而见云海在山下飘过,可知佛祖在庙里显灵。

    他走近庙门,微微一愣,见许多和尚如金刚护法般立于各处,神态肃穆,毫不疏忽,盘蜒是道人打扮,众僧一瞧,登时留上了神。

    盘蜒心想:“这庙好大排场,不似佛寺,更像帮派,那非桂老和尚莫非是个拦路劫道的奸僧?”上前道:“在下乃万仙盘蜒,奉蝉鸣仙长之命,来此求见非桂老方丈。”

    他字号何等响亮,众僧一听,无不惊讶,见盘蜒年纪轻轻,样貌儒雅,并非传闻中疯头疯脑的狂徒,也不敢轻信,问道:“你便是万仙山海门的盘蜒?”

    盘蜒道:“正是在下,劳烦和尚老哥通报一声。”心中猜到众僧心思,寻思:“我这叫沐猴而冠,雀变凤凰,自然得装的像模像样,仙头仙脸。”

    为首一高大僧人犹豫片刻,道:“今个儿方丈没空,不见道家客人。”

    盘蜒奇道:“到底是不见人,还是不见道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老哥可莫要骗我。”

    高大僧人脸色一变,只得答道:“方丈说万仙中门人不三不四,统统不见。”

    盘蜒道:“我乃第五层遁天门人,确实不三不四,老兄莫要为难,在下先行告退。”说罢转身就走,众僧原本脸色紧绷,暗暗捏紧兵刃,见他走远,这才松懈下来。

    盘蜒躲在树后,心想:“门前石道上脚印杂乱,庙中马鸣喧嚣,定然来了不少客人,不是香客,便是和尚。我岂能不进去瞧瞧?”运起幻灵真气,身子透明,翻墙而过,众僧武功平平,如何察觉得了?

    此时日光明亮,寺中其余各处并无人声,唯独一佛谕殿中呼吸杂乱,似有千人聚集一堂。盘蜒飞身跃入阁楼木窗,矮身藏在梁上,往下一瞧,借着阳光,见无数光头反射光芒,殿中明亮至极。

    盘蜒心下叹道:“当和尚可比当道人省了不少油火钱,咱们黑发黑胡子,把光都遮住啦,难怪殿堂里阴气森森。”

    有一老僧正在说话,盘蜒认得他叫做无常,当年曾随天心与阿刹罗派好手交战,武功极高,仅比遁天高手稍逊一筹。只听无常老僧道:“诸位大师皆明佛法,知‘世事如梦幻泡影,触之即破,陷之既没。功名利禄,何须绕怀?徒扰佛心,误我修为。’如今万仙于凡间诸国虽风头正劲,位高权重,然则我等清修之人,又何必非要与他们相争?”

    他身旁一肥胖老僧起身道:“师兄所言差矣。若万仙所传乃是正道,善道,咱们自然不管。然而万仙门人,便讲究一个贪图享乐,常有夺妻害女、玷污清白的恶名。咱们释家佛门,多年来任由万仙作威作福,不与相争,放任行事,才累得凡俗人受万仙蛊惑,久而久之,佛法势微,道法盛行,民不从善,官不敬佛,男不守礼,女不知耻,我等舍己渡人之愿,便永无成就之日了。”

    盘蜒听他将万仙说的十分不堪,心头不快,暗想:“咱们万仙中有些货色,确实不是东西,但你这老和尚也未必好了。”

    无常老僧道:“非桂师兄既然有渡化世人之愿,老衲境界不及,好生惭愧。”竟赞同了那老僧的话。

    盘蜒心下惊讶:“原来这老头便是非桂?蝉鸣仙长叫他老朋友,想不到此人如此两面三刀。难怪门外那僧人不让我入寺,原来这许多人聚在一块儿,是想抢咱们万仙买卖来着。”

    他张望一番,见无常身边共有四个老僧,合计五人,地位与他相当,武功也当差的不远。看来当今佛门精英都在殿上。

    非桂道:“咱与万仙门中蝉鸣老僧颇有些交情,但涉及天下释家之事,却也顾不上了。”

    便在这时,盘蜒身后轻响,只见三个极为轻盈的身影跃在梁上。盘蜒足下一动,藏在影子里头,藏着不动,那三人自也发觉不了。三人极为活络,互相推搡一番,便伏定不动了。

    一黑胖老僧问道:“如要应对万仙,非桂师兄有甚么好主意么?”

    又一黄脸和尚道:“依我之见,万仙中高手如云,各个儿长命百岁。咱们释家....说来惭愧...佛祖所传神通,咱们大半丢失,学得不到半成,单凭咱们一家,万万争不过万仙,如今世道,唯有那万鬼能与万仙争雄,两者本谁也胜不了谁,可我等佛门却也不弱,众弟子助鬼则仙亡,助仙则鬼灭。咱们要重整世间风气,非与万鬼高手联手不可。”

    非桂摇头道:“不鹤师兄,万鬼是当今朝廷大敌,我等终究得谋求那女皇信奉,令她尊佛听教,此计大大不妥。”

    那不鹤面有愧色,退后几步。(未完待续。)

四 枕边之人心难测

    又听一僧问道:“不知非桂师兄有何高见?”

    非桂道:“都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万仙如今得势,咱们一年两年,万不能挽回败局。而女皇身边有一宠臣,名曰血云,此人与万仙门关系密切,故而女皇对万仙颇为尊崇。咱们释家若欲争锋,便也得设法在女皇耳边吹吹风才是。”

    盘蜒心下暗骂:“这老僧庸俗的紧,诡计倒也不少。”不远处那三个瘦小来者身子哆嗦,似是在忍住笑意。

    众僧奇道:“师兄还请示下。”

    非桂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从一面金佛背后走出一僧人来。只见那僧人约莫十八岁年纪,容貌俊秀,妙目剑眉,薄唇高鼻,又消瘦,又英挺,当真是一俏脸英雄好儿郎。

    无常僧沉吟片刻,说道:“非桂师兄....从何处找到这位小沙弥来?”

    非桂朝小沙弥点了点头,小沙弥道:“大师,弟子法号凌空。乃是师父收留的孤儿。”

    有一白胖老僧上前道:“师兄想将这位...小师侄送给女皇?”

    非桂抚须大笑道:“凌空他精通佛法,巧言善变,性子又温吞正经,那些个女施主一见了他,各个儿便动了痴念,便是不要脸面,抛夫弃子,也要来听凌空讲禅。听闻女皇最喜男·宠,水·性·杨·花,我请凌空去给女皇讲佛,一来二去,两人便...便去双修妙法,凌空可趁机吹吹枕边风,如此一来,咱们释家岂不有出头之日了?没准那女皇迷得深了,中原各国皆推举佛法,更不是一桩大功德么?”

    众僧恍然大悟,连称妙计,知人都贪图个新鲜。那女皇登基十年,什么男·色没尝过?唯独这守法守戒的俏小僧,滋味儿最是独特美妙,此举多半能成。

    无常僧却道:“此举太不光明正大,非我等高僧所为。”

    非桂怒道:“无常,佛曰:‘万法皆伪,心澄为上。’你执迷不悟,又算哪门子高僧?你功夫虽高,但放着大伙儿在此,此事却轮不到你做主。”

    无常“哼”了一声,不再言语。非桂又问道:“凌空徒儿,你愿舍了这清白之躯,陪伴那女施主么?”

    凌空老老实实说道:“皮囊乃外物,欢喜乃虚假,凌空便舍此外物虚假,何扰之有?”语气极为平淡,哪里像是个十八岁的小和尚?

    盘蜒心中不快:“这群僧人脸皮极厚,行径当真难看。芳林是何等人物?岂会被一僧人蛊惑?”

    忽然间,一旁一人轻笑起来,飞身落地,盘蜒看清她面貌,身子一震,心头暖流激荡。那人年纪幼小,衣衫华贵,面貌可爱无伦,一双眸子星辉月明,美丽清澈,正是盘蜒与罗芳林所生的孩子,名曰尤儿。

    她身旁又有两人落地,此二人乃是两个少年,金发碧眼,身形高大,面容俊秀,落下时身法轻飘飘的,轻功极为了得。

    众老僧皆感惊讶,心想:“原来大殿上伏着探子?咱们所言都被他三人听的去了?”

    非桂喝道:“你们三个娃娃,为何擅闯我佛堂?不知咱们正商议要事么?”

    尤儿仰天打了个哈哈,低下头时,眼中满是怒意,她道:“我与两位哥哥听得清清楚楚,嗯,你们这群贼秃,想要送这俏和尚算计母后,哼哼,放我在此,岂能容你们得逞?”

    众僧听得“母后”二字,无不心惊肉跳,非桂颤声道:“你....你....阁下是谁?”他心生忌惮,对这小小孩童也大用尊称,其余僧人听在耳中,只觉用的妥当贴切,毫不突兀。

    左首那金发少年冷冷道:“我乃当今圣上之子,护国征邪少将军罗响。这位是我哥哥,征北侯罗冉。”他指向尤儿,神色变得温柔欢喜,说道:“而这位漂亮可爱的小仙女,便是我二人妹妹罗尤雅。”

    群僧无不骇然,一时皆感大难临头,无胆出声。尤儿走到近处,看看那凌空僧,啧啧赞道:“真俊,真俊,别说我娘了,我一瞧见这位哥哥,便也极为动心,哈哈,哈哈!”

    凌空僧瞪视尤儿,身躯发颤,众人皆想:“他定是怕的狠了。”唯独盘蜒微觉奇怪:“他若当真害怕,为何目不躲闪,反而直视尤儿?”

    罗响,罗冉二人表情变化,转为担忧,罗冉道:“尤儿,你....”

    话音刚落,尤儿手中变出小刀,一刀刺向那凌空胯·下,手法凌厉,又快又准,哪里是个幼小孩童所为?凌空“啊”地一声,稍稍一让,扑哧一声,刀中大腿,霎时鲜血滚滚。凌空捂住伤口,退到一旁。

    盘蜒心想:“这凌空躲得好快!这丫头出手好狠。”

    尤儿见了鲜血,反而愈发兴奋,鼓掌道:“你既然躲得开,那暂且饶了你。但你那话儿终究可保不住了,将来送入宫中,不做和尚,只作太监。”

    她转过身来,又盯着非桂老僧,那老僧汗毛直竖,勉力镇定,说道:“不知....不知殿下怎会来此?又怎地跑到梁上去了?果然是英雄少年,身手....嘿嘿....绝顶。咱们大伙儿在此说些玩笑话,殿下怎能当真?”

    尤儿蓦然仰天呼啸一声,音中内力雄浑,震得大殿上众人一阵头晕。随后庙门咔嚓几声,一齐粉碎,有数个衣着相同,动作彪悍的汉子飞身入内,霎时来到尤儿身边。

    尤儿指指点点,说道:“这瘦和尚,这贼和尚,这胖和尚,这...嘻嘻...这太监和尚....”挑出十来个人,那几个汉子乃是朝廷中一等一的侍卫好手,将她所说之人一个个儿揪了出来,一字排开。众僧武功不差,若群起围攻,这些个侍卫原是不易抵挡,但他们被尤儿这当今公主捉住把柄,已犯了重罪,又岂敢有丝毫反抗之意?

    尤儿再一拉非桂僧,将他也推入人群,这排僧人头皮发麻,大汗淋漓,不知这狠心少女要如何折磨自己。

    尤儿笑道:“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先前笑得最是欢畅,可是想我娘的不好?眼下有两条路走,一是把自个儿阉了,我便当没遇上此事。二是....嘿嘿...不割那雀·儿,我便亲自动手,要娘亲大军来剿,让你们每个秃驴,都变得又秃,又坏,又是太监。”说罢捧腹大笑。

    盘蜒气往上冲:“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贼秃确非善类,但如此折磨旁人,岂是好汉...侠义之举?”

    罗响上前道:“妹妹,捉几个回去,投入大牢,好好打上一顿出气也就罢了,不必...不必如此做绝。”

    罗冉也道:“他们毕竟是僧人。娘常说要求佛保佑,咱们不能违背娘的意思。”

    尤儿美目凝霜,冷冷说道:“这些僧人可是要害娘,乃是大大的反贼叛逆。如不阉了,便得砍头,你自个儿问问他们是要当太监,还是当个没头鬼?”

    她骄纵万分,那两个哥哥似也不敢管束她,互望一眼,退居一旁。

    众僧瑟瑟发抖,脸色如死人。尤儿道:“我数到三,如再不动手,我便让侍卫叔叔们开杀啦。”她神色狂热痴迷,仿佛被魔鬼附身一般。

    非桂喝道:“大伙儿听着,今个儿外魔猖獗,咱们誓死护卫佛门净地,与这霸道公主拼了!”说罢手一伸,抢过一柄钢刀,率先向一侍卫砍去。那侍卫空手拦住,拳打脚踢,指点肘挺,与非桂相斗,丝毫不落下风。其余僧人抱住脑袋,不敢动手,惨叫着朝外跑开。

    非桂心头一凉,气势大减,众侍卫可不管单打独头那一套,霎时四人围上,一齐夹攻,非桂心下生怯,本事只使出七成,那四人又都是朝中地位尊崇的高手,围着他风风火火拆了十来招,非桂胸口、背上一齐中招,身子一僵,动弹不得。

    尤儿面露喜色,点头道:“好极,好极,你们若不反抗,反倒没意思了。这老僧是罪魁祸首,我要将他身上肉一块块切下来,眼珠子挖掉,耳朵割了,却不让他真死。哈哈,我老早便想这么做啦。”她语气森然,绝非作伪,而是真想这般行事。

    非桂哇哇大叫道:“我宁愿自绝经脉,也不让你这小魔头得逞!”

    忽然间,无常僧跳入阵中,僧袍鼓胀,双手一扬,内力分打,砰砰几声,将那四大护卫挡开,众护卫身躯巨震,手臂酸软,心想:“此人便是当今佛门中武功数一数二的无常僧么?”

    无常喝道:“圣上何等开明人物?怎会有你这般心肠歹毒的女儿?”

    尤儿眼中冷光一寒,笑道:“好说,好说,你这老僧原也像是好人。但既然也想谋反?那便容不得你了。”

    她手指勾了勾,那四大护卫退下,而又有两人走了上来,其中一人盘蜒倒也认得,乃是当年罗蟠身边的高手马法荫,武功之高,绝不在无常之下。另一人乃是书生打扮,长发长须,神色潇洒,行走时步履沉稳,浑身真气凝聚,也是一极了得的大内好手。

    无常心道:“如今之计,唯有先将这女童击退,再设法请万仙门人从中调解,化解此难。”

    尤儿心思似猫捉老鼠,戏而不吃,有心捉弄,笑道:“殷叔叔,你先与这无常和尚比试比试,看他嘴上了得,手上是否有真功夫么?”(未完待续。)

五 棒头底下出孝子

    那姓殷的书生上前一步,微笑道:“久闻通光寺无常大师绝学深湛,今日倒要好好领教了。”

    无常细细端详此人面孔,突然想起一人来,问道:“阁下可是当年人称铁马书生殷吴仁殷兄弟么?”

    盘蜒读过这段江湖旧事:这铁马书生乃是湘水一带极有名的大高手,他不满朝政,率兵起义,被朝廷捉拿下狱,想不到如今仍在世上,反而成了朝廷护卫。

    殷生收敛笑容,叹道:“大师果然渊博,昔日薄名,宛如烟云,大师何必提起?我当年向皇上发誓,若谁人谈及我往昔江湖轶事,我便挖去那人舌头,献给皇上。大师纵然不知,在下也唯有得罪了。”

    无常喝道:“好一个‘唯有得罪’,你替这小魔女卖命,何必假仁假义,虚言虚语?”手一扬,登时横握禅杖,一招“饿骨可怜”,点向殷吴仁腿骨。那殷吴仁一让,地上啪地陷落一坑,足见这一招力道惊人。

    殷吴仁从怀中翻出一大折扇来,使招“鞋帽双破”,一挥打无常小腿,旋即变招,又打无常脑袋,招式迅猛开阔,内力如涛如浪。其余僧人站在近处,只感不能呼吸,纷纷朝外逃去。但门口站着一胡须戟张的大汉,双手连拿连掷,将众僧如布偶般扔了回去。

    无常小心应付敌人招式,他手上实有虎豹之力,功夫也极为精巧,殷吴仁以大折扇使动刀法,虽然身法有如鬼魅,却始终稍逊一筹,两人斗了百来招,无常喝道:“下去吧!”一招光明正大,正气浩然的“大降魔杖”,中宫直入,直捣黄龙。殷吴仁将钢铁折扇一推,未能挡开,砰地一声,人直飞出数丈,脸涨得血红,顷刻间气息不匀。

    无常猛冲过来,抬膝猛踏,殷吴仁折扇一合,嗖嗖数声,射·出三枚金针,打向无常下·三·路,无常素知江湖中使铁扇者多半有狠辣机关。禅杖一转,将金针打上了天。他不想杀人,便使一招“佛断龙”掌法,抹向吴仁天灵穴。

    忽地无常“哎呦”一声,感到浑身古怪,似有根根绳索绑住手足,他一转眼,见那尤儿双目蓝光幽幽,盯着自己。无常身子一滚,重重摔倒。殷吴仁败于他手,恼羞成怒,见有机可趁,一扇子砍向无常脑袋。

    盘蜒本料到无常定胜得了那书生,谁知尤儿忽然使诈,和尚竟霎时有性命之危,这无常乃出了名的善心僧,又与天心交情不浅,盘蜒有心相救,身影一晃,弹指间已拦在无常面前,手指轻点,嗤地一声,殷吴仁手中铁扇直飞出去,刺入庙中屋顶上。

    殷吴仁心下愤恨,也不看来人是谁,左掌狠狠斩出,乃是以掌做刀,刀做掌法,掌缘内力如铁,颇为锋锐。盘蜒却猛然低头张嘴,咬中殷吴仁手掌,一拉扯,殷吴仁手上鲜血淋漓,幻灵真气随剧痛入脑,这铁马书生登时不省人事。

    众人见他如此怪招,目瞪口呆,盘蜒吐一口血,道:“难吃,难吃,铁马肉滋味儿太差。”又对无常说道:“大师,我先前瞧你与这人单打独斗,不便相助,可非存心要看你出丑。”

    无常见来人竟是盘蜒,又惊又喜,笑道:“原来是万仙的盘蜒仙家,你救了老和尚性命,我感激不尽,哪会计较这等小事?”

    堂上一干僧人听得来人竟是万仙,无不惊诧,但惊诧之余,又感惭愧:“他多半早就藏身梁上。咱们本是与万仙作对来的,不料却被此人听去。如此一来,他如何愿意相助?万仙与女皇本是一伙,他又岂能违逆那小魔头的旨意?”

    尤儿看见盘蜒,神色气恼,但转眼便认出他来,笑道:“原来是在灰木城的叔叔,你是娘亲的好朋友么?”

    盘蜒心情矛盾,既想好好疼爱她,又恼她胡作非为,只淡淡说道:“不错,我与圣上交情不差。”

    尤儿叹道:“你原来便躲在咱们身旁,我却并未发觉,本事也当真不小。你既然是母后的好朋友,这些和尚又要害你们万仙与我的母后,我便替你出一口恶气,你非但不感激,反而伤我下属,行事乱七八糟,好伤人家的心呢。”

    盘蜒问道:“你那双眼何时能使出金缚术了?”

    尤儿甚是得意,眨眨眼道:“哈哈,你也知道‘金缚术’么?这本事我天生便会了,这些年比往常更厉害了些。便是咱们宫中护卫,除了娘的十位红衣将军,也无人能挡得住我这金缚之法。”

    盘蜒点头道:“果然厉害。”左掌挥出,尤儿霎时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瞧不清楚,她“呀”地惨叫起来,捂住双眼,原来已被幻灵真气致盲。忽然间又身子一轻,已被盘蜒提起。她怒道:“你....你做什么?”狠狠一腿踢向盘蜒小腹。盘蜒退后一步,尤儿便飘在盘蜒面前,身不由己,似乎被一根细线拴住的风筝。

    盘蜒轻轻一跃,又已身在梁上,拍一拍手,撤去尤儿眼前障眼法。

    尤儿怒不可遏,咬牙道:“我....我杀了你!”转身朝盘蜒一瞪,盘蜒运功一探,见许多游魂从尤儿体内飞出,化作金色小蛇,缠向盘蜒手足,这小蛇在旁人眼中形影全无,极难防范。可如何能瞒得过盘蜒?他右拳左右挥动,如驱苍蝇,霎时众小蛇服服帖帖,绕道而行,遁入虚无。

    尤儿见法术不灵,盘蜒眼神凶巴巴的,这才害怕起来,喊道:“还不快来救我?”

    众侍卫在梁下早就着急,但料想这位神奇至极的小公主一贯心高气傲,神通广大,定有脱身之法,所以原地干等,谁知她蓦然呼救,这才幡然醒悟。马法荫与那络腮胡子腾空上来,落在盘蜒身边,马法荫双手灰雾茫茫,热气灼热,打向盘蜒胸口,而那络腮胡子双掌交错,宛如双龙轮转,袭向盘蜒后背。

    这两人内力运用精妙,虽前后夹击,顾及尤儿,可仍势头不减,劲力可怖。骤然间打中敌人,谁知敌人如幻影般一触既无。两人心头大震:“泰家幻灵功夫!”大呼不妙,但已然不及,盘蜒从上方倒挂下来,两人脑门上都被轻拍一掌,齐声闷哼,一同坠落下去。

    这两人武功极高,如联手抗敌,彼此小心在意,盘蜒未必能一招击败二者。然而他们毕竟以救人为主,微微分心,稍有偏差。高手过招,决不能有丝毫疏忽,何况盘蜒这心思敏锐的强敌?龙木与那大汉一招算错,顷刻间便败下阵来。

    盘蜒使“钓叟功”,内力成环,拴住两人双腿,缓了一缓手,令两人不至摔得太惨。尤儿毕竟年幼,见自己手下两大好手一招便败,俏脸吓得苍白,哭道:“香香哥哥,冉冉哥哥,你们让他放了我!”

    罗响、罗冉极为关切妹妹,罗冉朗声道:“盘蜒仙家,妹妹乃金玉之躯,还求你莫要伤她。否则有损万仙与本朝情面。”

    盘蜒道:“你们两个做哥哥的,将这妹妹宠爱的无法无天,小小年纪,残忍成这副德行,将来岂不成大祸害了么?”

    罗响面有愧色,沉默半晌,道:“总而言之,是我兄弟二人教导无方,还请放过妹妹一马。”

    盘蜒忽然抱住尤儿,柔声道:“不哭,不哭,女娃娃,我一见你哭哭啼啼,心里便难受极了。”

    尤儿心头一喜,暗想:“我模样讨喜,谁见了我都疼爱不舍。这人也不敢当真害我。”她从小到大,便从未受过半点挫折,除了罗芳林偶尔呵斥,更无人胆敢管教她。她自以为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最为尊贵崇高,故而言行举止越来越放肆凶狠。这当口她以为盘蜒终于也臣服自己,怯意渐去,恨意又生,偷偷摸出她那小匕首,一下子刺向盘蜒后脑勺。

    盘蜒轻叹一声,更是自责,脑袋一转,任由那匕首刺中自己脸颊,哗啦声响,霎时血流如注,他受了些伤,心里便好过一些。尤儿抽出身子,在梁上爬开,得意洋洋的看着盘蜒,见他满脸是血,更是戟指大笑起来。

    盘蜒道:“尤儿,你可知我如何对待那些害人杀人,不服管教的小孩儿?”

    尤儿双眼一翻,嗔道:“你想怎样?我压根儿便不怕你。”

    盘蜒踏上半步,已来到尤儿身后,尤儿低呼一声,回头刺出一刀,可霎时脑袋昏昏沉沉,无数景象钻入她心中。

    她透过层层雾气,见到一英俊的孩童,与她差不多年纪,双眼也同样深邃美观。有一人走到那少年面前,一掌剖开那少年脑袋,张开蛇一般的大嘴,将他脑袋吞落。

    那人的神色兴奋、残忍,宛如不折不扣的魔鬼。

    那人的脸和盘蜒极为相似。

    刹那间,难以想象的恐惧、悲伤、痛苦、痛恨化作利刃,刺入尤儿脑子。尤儿哭喊道:“魔鬼!魔鬼!”吓得乱挠乱抓,指甲撞在横梁上,登时皮开肉绽,指盖翻起,红红的血流淌出来。尤儿更是害怕,扯着嗓子呜呜乱叫。

    盘蜒在她耳边说道:“你若仍一直作恶下去,便是这样的下场。无论你躲到哪儿,身边有谁,我都会找着你,向那魔鬼一样吞了你的脑子,到了那时,谁也救不了你。”

    尤儿哭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盘蜒笑了笑,神色极为体贴柔和,但尤儿瞧在眼里,却觉得他说不出的凶恶歹毒。他一松手,尤儿轻飘飘的落在侍卫之中,侍卫慌忙将她包围起来,凝视盘蜒,表情惊疑不定。

    盘蜒心想:“孩儿,我..我对不起你,但如不吓你一番,实难令你改邪归正。”硬起心肠,说道:“我与诸位大师仍有事商量,还请诸位速速离去。”

    罗冉道:“盘蜒,你冒犯我等,乃是死罪一条,即便身为万仙门人也难逃责罚,我回去后定要禀告母后,由她定夺!”

    盘蜒笑道:“你尽管去说,没准儿皇后娘娘知道此事,还会乐得鼓掌大笑呢。”

    正说话时,身后轻响一声,盘蜒回头一看,见那凌空和尚凝立在眼前,目光冰冷的盯着自己。(未完待续。)

六 韬光隐晦不露相

    盘蜒早知这和尚非同寻常,这悬梁离地极高,非有绝俗轻功,难以跃上,又见他眼神不善,问道:“小和尚也想寻在下晦气么?”

    凌空大喝一声,拳头瞬间打来,盘蜒心念一闪:“我救和尚一命,这贼秃为何要窝里反?莫非因我是万仙,要杀我灭口么?”稍一思索,有心试探,避开几招,拂出五夜凝思功掌力,瞬间五道内劲如棉絮、如铁墙,围住凌空和尚。凌空和尚样貌柔弱,可一身功夫以刚猛为主,双臂一圈,探出铁拳,拳风呼啸,极为刺耳。

    但盘蜒掌力巧妙,绝非蛮干逞强所能破解,阴力缓和,阳力反震,掌风又怒又厉,弥留不绝。两人内力相抗,凌空和尚脚底一滑,险些一头栽下。

    非桂老僧急道:“盘蜒仙家,手下留情,小徒绝无歹意。”

    盘蜒暗叫:“这老和尚可是装傻充愣?这‘小徒’厉害得紧,不比无常差劲。”

    凌空和尚手一撑,站了起来,如大雁般腾空跃起,双掌交错,倏忽连连张扬,劈空掌力如疾风骤雨般击落。盘蜒一凛:“这‘小徒’才是扮猪吃虎,武功这等了得?”使雨崖子所传暖石功,掌心化作玉石,切切挡当,将那掌力悉数弹远,那掌力打中别处,砰砰巨响,屋顶破了几个窟窿。

    堂上众侍卫、群和尚皆心惊胆颤:“这掌力若打在梁上,这大殿怕是要塌。非桂和尚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才貌双全,武功绝顶的徒弟?”往非桂和尚那儿一瞧,见他也莫名其妙,颇为惊惧。

    盘蜒往下一跳,身法如风如雾,瞬间已落到寺前广场中。那凌空和尚也不稍慢,呼吸间已追了上来,人未至,掌已来,劲风扑面,盘蜒胸口一闷,也回了一掌。两人身躯摇晃,震波传开,一座佛像“喀喀拉拉”,当即粉碎。

    盘蜒此时已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寻思:“以万仙武学而论,他已至遁天有余。这‘小徒’可是磕·了·药么?年纪轻轻,怎能有这等功夫?”

    凌空和尚出招越来越快,一瞧之下,似乎冒出六条新胳膊来,成了一八臂罗汉。盘蜒的五夜凝思功纵然神妙,但也仅能维持不败。而这凌空小僧内力充足,后劲极强,斗到百招开外,拳出如奔牛,掌落似龙卷,呼呼声响之中,这广场已被他打得满是破洞。

    尤儿见盘蜒苦战,甚是欢喜,嚷道:“小和尚好了不起,你若胜了,我带你去见娘亲,真赏你个官做做。”

    盘蜒找一破绽,轻轻拍中凌空和尚肩膀,问道:“你到底是何来历?”

    凌空似成了哑巴,面如冰雕,眼中闪着寒光,但手下却攻势如潮,毫不停歇。盘蜒暗道:“你找我拼命,那我也动真格的了。”刹那间使动仙殇内力,掌掌惊魂动魄,气力浑厚如海,五夜凝思功威力大增,而幻灵内劲飘散于外,化作难以辨认的幻影。那凌空奋力与盘蜒拼了五掌,每接一招便后退半步,五掌之后,幻灵内劲侵入体内,他已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方了。

    尤儿见凌空身子歪歪斜斜,大失所望,嗔道:“原来也不中用!”凌空闻言,不禁一个激灵。

    盘蜒撤去幻灵真气,质问道:“小师傅武功卓绝,掌法更令人钦佩,今日得见佛门绝学,可谓不虚此行。只是小师傅先前见师门有难,为何不救?”

    那凌空抬起头,原先冷冰冰的脸上,转眼满是怒气。盘蜒蓦然只感一阵恶寒,见凌空身躯抖动厉害,肌肉胀大,白净肤色变得通红,背上哗啦一声,振出一对翅膀来。

    众人吓了一跳,有人当即猜测:“这人似是妖怪,莫非是万鬼派来的奸细?”

    那凌空仍不停变化,手臂晃动,真又变出六条胳膊来,猛一抬头,额头上一对牛角,正中一只凶恶的眼睛,闪着红光,恨恨张看。

    尤儿花容失色,喊道:“你是万鬼的妖人?还是阎王的爪牙?”

    盘蜒想起当年的分物道人,心想:“这与吞山的邪法好生相似,但却更加棘手。”

    凌空一转头,见到尤儿,大叫一声,忽然朝她扑去,盘蜒飞身赶上相救,与凌空对了一掌,这一掌已不再留情,而敌手也已出尽全力。

    凌空一个闷哼,身躯摇晃,僵在原地,盘蜒“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他虽伤不乱,借这血中灵气,手指连弹,数道红色细线飞出,趁凌空毫无防备,刺破此人胸口。凌空苦苦抵挡幻灵内劲,捂住脑袋,惨声高呼,一下子跃上高空,扑腾翅膀,远远飞走,在密林后一沉,就此不见影踪。

    尤儿见盘蜒受伤,急忙喊道:“将这万仙的给我逮住了砍头!”

    罗冉、罗响思忖:“这盘蜒刚刚救你一命,咱们岂能做忘恩负义、趁人之危之事?”皆并不接口,默然不语。

    盘蜒转过身来,对尤儿道:“我替你中掌受伤,你如是好人,当好好谢谢我才是,否则便是混账无赖,全天下最让人瞧不起的小人。”

    尤儿听他老气横秋,满口教训,则想:“与他多说什么?此人要吃我脑子,我便不容他活在世上!”尖叫一声,又要施展金缚术拿人,盘蜒捏住尤儿鼻子,尤儿心下一慌,又到了盘蜒怀里,盘蜒举掌便在她屁股上用力狠打,他掌中使上巧劲儿,打上去有如针扎,却不伤人,尤儿一生中哪曾受过这等酷刑?痛的眼泪直流,哀哀大哭,喊道:“你欺负小姑娘,是丢你自个儿的脸,坏你自个儿名声。”

    众侍卫见公主被打,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照理这主子落入敌人手中受虐,侍卫岂能不誓死相救?然而眼前这情景似乎顺理成章,天经地义,便如老子打闺女一般,众人看得呆了,一时竟皆站立不动。

    盘蜒将尤儿转了十来圈,这才放下,尤儿天旋地转,昏头昏脑的走了几步,罗冉忙将她抱住。盘蜒道:“你们不管她,便由我来代劳。她若再敢找这蝉虫寺麻烦,我便将她擒住,一天三次,风雨无阻的痛揍这丫头。直到她改邪归正,知书达理为止。蝉虫寺之事,我盘蜒便管上了,皇后娘娘若有怨言,大可冲着我盘蜒来。”

    众侍卫仍要多言,盘蜒道:“还待着做什么?我放你们走了!”他声音中融入****,尤儿等人听得慌张害怕,急匆匆的朝寺外奔走而去,不一会儿功夫便撤个干净。

    一众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大感无趣,他们聚在此处,原是为了对付万仙,在女皇面前争宠,如今受了万仙恩德,怎能有脸再来相争?

    非桂咳嗽一声,堆起笑容,说道:“盘蜒仙家施以援手,我等皆由衷感激,谢意不尽。”

    盘蜒打量他几眼,反讽道:“只要大师不找我万仙麻烦,我万仙也是感谢不尽。”

    众僧大惊,齐道:“不敢,不敢。咱们哪有这等能耐?”

    盘蜒心想:“如今世道不太平,正当多结盟友,少招仇家。这佛门虽然武学势微,但在百姓中信徒极多,还是善待为妙。”于是微笑道:“在下不过说笑,诸位大师何必当真?”

    非桂等人皆笑了起来,纷纷道:“仙家好趣味,好心思。可把咱们吓得不轻。”

    无常问道:“仙家伤处不要紧么?”

    盘蜒摇头道:“大师瞧我这脸色,像是病怏怏的人么?”

    无常笑道:“飞升隔世功,果然乃当世第一仙法。”随即又叹一口气,道:“可惜我佛门当年一场浩劫,祖宗传下来的功夫尽数失传,否则修比丘,转罗汉,没准倒也能与万仙一较高下了。”

    非桂听得直打寒颤,斥道:“无常,在万仙仙家面前,休得无礼。”

    盘蜒道:“无常大师心直口快,所言不虚,怎能算的无礼?佛门武学,潜力极大,乃是众所周知之事。释家与我道家同在侠义道上,佛门兴旺,我万仙自也高兴。”他一番言语,隐隐自高万仙身份,比之这些和尚酸溜溜、眼巴巴的心思,自然要强上不少。

    非桂心想:“未必啊未必。”但这话却不敢出口。

    盘蜒又问道:“方丈大师所收的那凌空徒儿,怎会一晃眼变成这幅怕人模样?”

    非桂面色如土,慌忙道:“我....我实则全不知情,前些年,这凌空和尚要来我寺庙中寄居,我瞧他一表人才,非同寻常,却又孤苦伶仃,便收他做了个徒儿。谁知竟是这么个凶神恶煞的妖怪。啊,是了,便是他想出那混入皇宫的主意,欺骗于我...”

    盘蜒面带笑意,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也不拆穿,不复多言。

    非桂和尚毕竟欠了盘蜒极大恩情,江湖祖法,非得报恩不可。他问道:“盘蜒仙家,你贵人事忙,今日为何拨冗来我寺中?可有老衲需效劳之处?”

    盘蜒于是摸出那玉盘,道:“蝉鸣仙长特命我到来,将此物交给大师,据说大师能知晓其中秘密。”

    非桂和尚接过一瞧,苍老干枯的脸上露出极欢喜的笑容,他道:“此物我也认得,乃是我佛三遇三悟的典故之一。”

    盘蜒问道:“三遇三悟?”

    非桂道:“我当年曾对蝉鸣仙长粗粗说过此事。但我所记也是不全,非得去我寺中金**书库找寻相应记载不可。”(未完待续。)

七 和尚庙中尼姑庵

    盘蜒好奇心起,道:“大师通晓古今经典,引述因果,想来毫不费力,不如先说说这三遇三悟之事?”

    非桂笑道:“仙家既然有令,老衲岂敢不遵?”当即命人在禅心堂奉茶款待,其余各大寺庙僧人皆不愿多留,陆续告辞离去。

    盘蜒在佛堂中坐定,见那佛像金身带玉,宝石生光,其掌中一秋蝉尤为栩栩如生,心想:“都说未佛皆魔,佛魔一念之间。我万仙与万鬼又何尝不是如此?”

    非桂道:“佛祖生平三遇:遇一富商乘船渡河,船上有无数金银,河中波浪险要,富商至河中遇险。船家言:需得抛了财宝,献给河神,方能得救。富商不允,遂葬身河底。佛祖由此看淡钱财,此乃一悟。”

    盘蜒道:“佛祖遇痴人而不救,当真铁石心肠了。”

    非桂等僧人听他指摘佛祖,微觉不满,可也只能忍耐,附和道:“仙家所言,倒也有可取之处。”指了指那佛像,又道:“佛祖在树下苦修静坐,观一蝉生,再睹其灭。由此看淡生死,此又是一悟。”

    盘蜒嗤笑道:“蝉非人,人非蝉。他若修成佛身,不老不死,自然看得淡了。不过是兔死狐悲,假情假意罢了。”

    非桂咳嗽一声,无常满脸不快,心想:“此人不通佛法,胡乱挑刺,当真无知粗鲁。”但众僧涵养过人,又念着盘蜒好处,故而发作不得。

    非桂养了养气,指着这玉盘道:“这玉盘上所刻图案,便是我佛最后一悟。此悟之难,更胜生死贫富也。”

    盘蜒道:“这玉盘上有龙吐火,烧人身躯,这女子却偏偏帮着魔龙。这又是何意?”

    非桂道:“这被火灼烧之人乃是佛祖,那女子乃是佛祖俗家女儿。佛祖女儿为魔龙掳走,反而对魔龙满心爱慕。佛祖劝女儿向善,那魔龙现身,焚烧佛祖,令佛祖肉身融化,历经轮回,终证大道。佛祖借这惨事,由此舍了七情六欲,六根清净,才知众生平等,便是女儿妻子,父母兄弟,与不识之人有何异同?”

    盘蜒想起尤儿来,思绪万千,瞬间感同身受,叹道:“父亲爱女儿,犹胜过夫妻情人之爱。这佛祖能舍此牵绊,才是真正的艰难不易,让人好生佩服。”

    非桂喜道:“佛祖心中境界,我等想象不得。我便是再修炼上千年万年,怕也及不上佛祖神通之万一。”

    盘蜒恭维几句,想起正事,问道:“这玉盘又有何蹊跷?为何本门蝉鸣老仙如此重视?”

    非桂道:“传言佛祖三悟之后,佛法深湛,便刻了三块玉盘,一者为蝉死,一者为溺亡,一者为焚心。若能集齐三块玉盘,解开其中隐秘,便可得佛门至高无上的法力,由此身心炼化,转为佛陀。故而‘三遇三悟’,实为三玉三悟也。”

    盘蜒“哦”了一声,轻轻伸手,将玉盘取了回来,非桂等人脸上变色,有一年轻气盛的和尚嚷道:“这玉盘本就是我佛门圣物,仙家替咱们送回,本寺上下皆深感恩情,若仙家....仙家得知来历之后,竟意欲独占,可未免....欺人太甚了。”

    盘蜒有心吓吓众僧,森然道:“俗语云:‘弱肉强食,穷奴富主’,这玉盘既然为我万仙所得,便由我万仙收着。你们谁人不服,便来与我比划比划。就算胜了我,还要与我门中蝉鸣老仙比划比划,胜了蝉鸣,再与我菩提宗主比划比划.....总而言之,非得将我万仙门前前后后数万高手一并收拾,我才将这玉盘拱手奉还。”

    无常腾地跃起,怒道:“好哇,你这等强取豪夺,与万鬼有何分别?”

    盘蜒见他凶恶,吓了一跳,忙道:“不过开个玩笑,老兄何必当真?我万仙神功多的数不清,怎会贪图佛家事物?”将这玉盘交还于无常,无常这才稍稍放心。

    盘蜒又问道:“蝉鸣仙长曾道:‘这玉盘极为要紧,务必交于非桂大师手中。’他如此慎重,其中或另有玄机,非只武学之密。”

    非桂道:“咱们释家数万和尚找寻三玉多年,听闻废辟寺的几位高僧于一年前在古时延寿王古墓中找到这焚心玉。但那几位大师又在一夜之间命丧恶人之手。这玉盘自也不翼而飞了,想不到如今....又在此遇上。”说到此处,语气变得极为犹豫。

    盘蜒暗暗心惊:“这玉盘落到蝉鸣仙长手中,这群和尚自然要起疑心,猜是我万仙圣阳派下手杀人。可蝉鸣又说这玉盘是从苦朝派手里夺来。他绕这么一个大圈子,便是要告知我那苦朝派杀僧夺宝,并非善类么?”又问道:“当时那几位遇难大师尸首情形怎样?”

    非桂回忆往事,眼中惊恐,说道:“老衲当年赶到那方,见他们尸骨模样凄惨,被极强的掌力震碎浑身骨头,五脏六腑被挖了出来,挂在....挂在周围桂树上。那脏器....脏器上露出一张张人脸,无魂无魄的瞪着我瞧,似向我鸣冤,要我报仇....可我至今未查明实情....”

    盘蜒精神一振,心想:“这像是苦朝派的烙铁摧心功,可....可为何如此明目张胆的显摆手段?倒像是故意栽赃陷害一般。苦朝派硬手数目在万仙门中向称第一,要杀几个凡间和尚,绝不会显露武功心法。”仔细瞧非桂神色,知他并非作伪。

    他稍稍沉思,道:“其余两块玉盘下落,大师是否知道?若有头绪,我万仙可帮大师取回。”

    非桂急道:“老衲半点不知,否则定实言相告。”

    盘蜒一瞧便知这非桂撒谎,这老僧虽然奸猾,但毕竟乃出家之人,骗人之时,总藏不住脸上细微表情。他也不点破,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师又可知这玉盘秘密的破解之法?”

    非桂想也不想,立时摇头道:“这玉盘上所载神功,多半是几句传言,当真不得。老衲先前犯了妄言之戒,吹破了牛皮,心里好生惭愧。”

    盘蜒听他所言前后矛盾,显然将自己当做贼人般防范,自也不喜,双目睁开,眼眸如蛇,极为诡异,堂上有几个和尚便忍不住惊呼起来。

    盘蜒道:“非桂大师先前说要翻阅古籍,方能知玉盘隐秘,如今为何又改口了?”

    非桂先前一时冲动,说了实话,这会儿却咬紧牙关,矢口否认,说道:“老衲仔细想想,终究不过是虚妄一场,仙家也不必为此费心。”

    盘蜒瞳孔如针,盯着堂上众僧,众僧皆感大难临头,战战兢兢。无常起身道:“盘蜒仙家,瞧在天心盟主份上,此事还请莫要追问。”

    盘蜒脾气发作,哈哈一笑,道:“我大老远跑来救了你们这些和尚,又送还这一件珍贵至极的圣物,居然还要听这逐客令,吃这闭门羹?我盘蜒偏偏不走,就在这庙里住下,非要我住的舒舒服服,心满意足,我才拍屁股走人。你们这些和尚想要赶我走,非得有些真实本领不可。无论是下药刺杀,我盘蜒都应付得了。”

    非桂惶惶不安,但蝉虫寺中所有高手加在一块儿,怕也敌不过这一人的功夫,况且此人也站住道理,恩情不可不报。他左思右想,有了计较,又赔笑道:“仙家要住,我等欢迎之至,岂敢稍有怨言?我这就让人置备厢房,好生招待仙家。”

    盘蜒道:“这还差不多。”便歪歪扭扭的在太师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有气无力,闭目养神。

    过了不久,门外有一女子道:“还请盘蜒仙家随我等去乾恭庵小住。”

    盘蜒大惊,睁眼一看,见门口一排尼姑,恭恭敬敬的等候自己。盘蜒怒道:“老和尚,你耍甚么花枪?”

    非桂笑道:“乾恭庵乃本寺分院,居于寺中深处,乃是昔日皇家妃子出家之地,房屋修整,最是清洁舒适,盘蜒仙家是我等大恩人,岂能怠慢?还请去庵中小住。芬香师太与全庵女尼,皆会用心服侍仙家。”

    盘蜒嚷道:“去什么尼姑庵?我便要在和尚庙住下!”

    那芬香师太朝盘蜒合十说道:“我庵中皆乃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今庙中出了妖怪,又惹怒朝廷,众女弟子皆心中忐忑。仙家乃化外高人,本领高强,也唯有仙家坐镇,我等方能安心。仙家乃当世大侠,侠名远播,扶危救困,还请仙家帮我等一帮。”

    盘蜒瞧众女尼中有几个相貌颇美,寻思:“这老和尚以为我是色·鬼,想以美·色诱我?”心中好笑,怪性子冒了出来,道:“如此也好,本仙这辈子没去过尼姑庵,今个儿正好去瞧瞧。”

    非桂心下一喜:“早知万仙好·色,果不其然。”这乾恭庵多有皇宫妃子出家,说是尼姑庵,实则是天子寻奇享欢的所在,有不少尼姑乃是宫中侍女护卫,身怀高强武艺,盘蜒一入其中,几夜欢愉,脱身不得,纵要外出,众侍女也可通报。

    芬香师大答应一声,众尼姑将盘蜒围了,叽叽喳喳,拉拉扯扯,眸光如水,面泛桃红,一路护送过去。盘蜒走到半路,心想:“此事若被振英师妹得知,非气个半死不可。”但万仙名声本差,盘蜒心如止水,更将生死置之度外,此行一去,当真心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来。(未完待续。)

八 伶人妙手空空变

    来到乾恭庵中,一妙龄女尼引盘蜒至一处卧房,果然布置精巧,幽香扑鼻,外头和尚庙陈设远远不及。盘蜒道:“劳小师太费心了。”

    那女尼羞答答的说道:“仙家可要吃些斋饭么?”

    盘蜒一听有吃的,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既然小师太问起,在下正巧肚饿,自当一尝小师太手艺。”

    女尼笑道:“我笨手笨脚的,做不了这些精细活,听说咱们乾恭庵中,先帝常常光临,膳房中都是侍奉过皇帝的,今个儿换成仙家享福啦。”语气又嗲又腻,别有所指。

    盘蜒假装不懂,连声称谢,那女尼又等了片刻,见盘蜒并无他求,微觉失望:“他怎地也不索欢?”只得退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暗,尼姑庵中格外寂静,盘蜒见树影摇曳、满园落花,虽暗香浮动,却始终有挥之不去的凄怆,心想:“听说这庵中有出家的皇妃皇后、王侯夫人、公主王女,来头不小。然而既然来此,等若凤凰跌落枝头,娇花散碎叶下,这一辈子孤单寂寞,解脱不得,多年积怨在此,真如冰水雪潭,寒意彻骨了。”

    他想了许久,那女尼折返回来,捧一木盘,盘上有精致糕点,清淡粥饭,一白瓷瓶中装着美酒。盘蜒道:“好极,好极,小饭如雪,酱汁甜腻,糕点油嫩,酒香四溢,更有佳人相伴,这才是佛门真正不传之密。”

    女尼啐道:“什么佳人?仙家一张嘴才当真甜蜜呢。”娇躯轻动,纤腰微扭,在盘蜒对面坐下,替盘蜒倒了杯酒,盘蜒举杯一口喝光,道:“好酒,好酒,只可惜着实少了点儿。”

    女尼凝眸片刻,又来劝酒,到第三杯时,身子宛若无骨,竟软在盘蜒怀中,吹息如兰,媚眼如丝,娇声道:“仙家,你瞧人家美么?”

    盘蜒道:“人比酒美,可惜啊可惜,我喝了此酒之后,怕已折腾不动了。”

    女尼嘴唇贴了过来,在盘蜒耳垂轻轻咬着,她道:“不用你折腾我,我来折腾你吧。”

    忽然间,女尼一张嘴,口中吐出一银针来,刺入盘蜒耳朵,盘蜒厉声惨叫,左手掩耳,想要抵挡,那女尼左手极快的朝盘蜒胸口一按,内力透入心脏,盘蜒面无人色,喝道:“你....你....”

    女尼捂住盘蜒嘴巴,膝盖抵住盘蜒腹部,用力一蹬,盘蜒鼻中流血,勉强挣扎,但觉女尼内力不弱,身手大是不凡。女尼出手如电,连点盘蜒七八处要穴,正是万仙的“南北连星指法”,指力足以致死。盘蜒身子抽搐两下,终于停了呼吸,没了心跳。

    女尼大声喘气,浑身冒汗,她笑骂道:“喝了我这桂花夺魂散,便你功力再深十倍,一样抵挡不得。”声音渐渐变粗,像是稚龄男子一般。她本想再刺盘蜒几刀,但怕血流成灾,便将盘蜒背起,匆匆抹去地上血迹,见屋外没人,冲了出去。

    她行了一段路,来到一偏远小屋外,敲了敲门,门中有女子应道:“甚么人?”

    女尼道:“娘,是我。”

    屋内那女子“嗯”了一声,声音如释重负,解开门锁,放那女尼入内。乃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尼,她一见盘蜒,花容失色,嗔道:“小陵,你真....将他杀了?他可是万仙的大高手。”

    那妙龄女尼一抹面容,显出原貌,乃是万仙游江层弟子郭小陵,他哈哈笑道:“这盘蜒愚昧贪色,终于....终于死在我伶人千变诀手下。我杀了他之后,便可借他身份面孔行事了。他一身功力,我也可得五成,唉,只可惜我练功时日太短,否则他功夫尽归我所有,岂不更好?”

    中年女尼慌张问道:“那送饭的....紫英...也被你杀了?”

    郭小陵笑道:“娘尽管放心,那紫英武功太浅,我杀她也并无好处,只不过与她欢·爱一场,可变作她音容笑貌罢了。她眼下正在房中安睡,并无大碍。”

    中年女尼叹道:“这就好,这就好。紫英这孩子待我极好,我委实舍不得她。”

    郭小陵甚是兴奋,在屋中来回踱步,说道:“我今个儿前来看你,不想此人也到了尼姑庵中。这盘蜒人称万仙‘少门主’,极受菩提器重,我以他身份度日,那万仙山海门便全听我旨意行事。咱们楚家这不共戴天之仇,终有得报之时。”

    那女尼道:“你想要杀那中原女皇,自个儿做皇帝么?”

    郭小陵笑道:“是啊?有这伶人千变诀,甚么事办不成?我糟·蹋....自个儿身子,与许多男女·欢·好,如今已可变数十人脸面....要杀那罗芳林,可谓易如反掌...我杀了那女皇,便改国号为‘巢’,也算遂了爹爹昔日心愿。届时万仙、朝廷,皆在我掌控之中,何愁天下不得?”

    女尼道:“你别说那作践自己的话,为娘可不爱听。你父王确为罗芳林所杀,可她...却留我一条性命,令我出家为尼,并未亏待,也不曾追杀于你,心肠似乎不坏。”

    郭小陵皱眉道:“娘,你这话说出口,可让人笑掉大牙了。自古成大事者需心狠手辣,这盘蜒也与我无冤无仇,我不照杀不误?”

    女尼忽然哭泣起来,说道:“你小时候最是胆小,连见蚂蚁死去都要伤心,眼下....眼下怎成了这般模样?我学佛久了,知道你这般....作恶,终有业报。”

    郭小陵犹豫片刻,柔声道:“娘,您....您莫要伤心,我生平只杀了盘蜒一人而已。今后我听您的话,只杀大仇人,其余人我能不杀,便不杀了。”

    女尼又道:“你...你也莫要...再糟·践身子,你一大好男儿,却偏偏....学女子,与男人....为娘听着,心都在滴血。”

    郭小陵安慰几句,又问道:“娘,当年爹爹死后,巢国中仍有许多忠臣良将,逃亡各处,您可知他们下落么?”

    女尼点头道:“他们也在....在四处找你,可我瞧见你爹爹下场,如何肯将你也卷入其中?只想不到你自个儿早有打算了。”

    郭小陵喜道:“我孤身一人,总难以成事,帮手需越多越好。娘快告诉我他们在何处?”

    盘蜒忽然坐起身,说道:“原来当初你得了伶人千变诀,便打着这般心思?巢国昔日国主楚归寿是你爹爹?是了,当年在百神塔中,你便称自己原本姓楚....”

    郭小陵吓得险些背过气去,那中年女尼闷哼一声,当即吓晕。郭小陵颤声道:“你....你明明死了,为何....”

    盘蜒叹道:“一个人样貌嗓门可变,但言行举止可变不了。你说话行事,自然有些许花旦腔调,谁人瞧不出来?你那毒药纵然了得,又如何害得了万仙遁天之人?”手指一晃,夹着那根耳中银针。

    郭小陵“啊”地一声,心想:“他中我掌力指力,深入脏腑,决计不假,纵然未死,但此刻却在强撑。”又想动手,盘蜒站起身来,手掌一翻,郭小陵喉咙闷哼,头下脚上,连翻几个跟头,吧嗒一声,摔倒在地,他感到晕晕乎乎,烦闷欲呕,模糊中想道:“这便是太乙幻灵内力?”

    那女尼悠悠转醒,见郭小陵趴在地上,盘蜒挺立于前,吓得尖叫道:“救命!救命!”

    郭小陵匍匐在地,大喊:“盘蜒师叔,我....我可变作千娇百媚的女子,任你...任你处置,保管你舒舒服服,滋味儿妙极,比任何女子更为体贴,但求你留我一条性命,能够长久与你相伴。”

    女尼闻言伤心欲绝,但见儿子命在顷刻,如何敢出言劝阻?

    盘蜒声音冰冷,说道:“我瞧在你娘面子上,本想真放你一马,但你自个儿不把自个儿当人,活着只让你娘伤心。”转头对那巢国王妃说道:“师太出家礼佛,自知有生皆苦的道理,今夜我便助你儿子解脱。”

    郭小陵惊得魂飞魄散,巢国王妃喊道:“不要!”扑上前,挡在盘蜒与郭小陵之间,盘蜒手掌平平一切,掌力绕过了她,扑哧声响,正中郭小陵胸口,他口中血流如注,砰地一声,撞破石墙,冲了出去。

    盘蜒心想:“这小子内力不差,我这一掌受了阻碍,还杀不了他。”正想跃出,但那王妃抱住盘蜒腿脚,哭喊道:“饶我儿子,杀了我吧!”

    盘蜒一抬腿,将王妃甩了出去,轻轻落在床上,他道:“我不杀他,他今后更惨。”

    他正想追出,却听屋外脚步密集,停在近处,料来是破墙声引至。只听尤儿稚嫩的声音喊道:“盘蜒,你出来!奶奶说你到了这里。你跑进尼姑家里,想做什么坏事?”

    又听一老妇道:“盘蜒,出家人受佛祖保佑,最是圣洁,你若玷·污了孤楚,可是要遭雷劈的。”

    尤儿道:“奶奶,什么叫‘玷·污’?”

    众女尼哄笑起来,两旁侍卫也忍俊不禁,老妇道:“便是男人不要脸的勾当,你莫让这臭男人随意碰你身子,不然肮脏的紧。”

    尤儿怒道:“他早碰过我屁股啦,这...这混账的狗万仙!”

    盘蜒心想:“尤儿叫这老尼奶奶?啊,是了,她是皇太后,怕是罗蟠死前将她送至此处出家。难怪尤儿与她两个哥哥在此,原来是瞧她奶·奶来的。”(未完待续。)

九 赏罚分明守信诺

    盘蜒走出小屋,粗粗张望,不见了郭小陵。而不远处有百来个侍卫,十数个尼姑。侍卫包围一老尼,一女童。老尼正是罗芳林之母,而少女则是尤儿,她神色又惊又恨,却也带着三分得意。

    盘蜒道:“小丫头,我放你走了,你不识好歹,为何还回来惹我?”

    尤儿噘嘴道:“我是来瞧奶奶的,没见着她,怎能走人?我听奶奶说你留宿在尼姑庵,所为好生荒唐,大伙儿都说你这人可恶透了,非杀了不可。你又曾‘玷·污’了我,罪无可恕,我将随行所有好手全带来啦,你眼下还走得脱么?”

    皇太后叱道:“尤儿,女孩儿家,这词儿不可乱用,他打你屁股,倒也不算...不算玷·污....”

    那铁马书生,马鸣龙木,络腮大汉三人挡住左侧,另有三个高手拦在右首。六人围成内圈,其余侍卫持枪握刀,围成外圈,宛如泥塑般纹丝不动,足见此阵法习练已久,攻守一体,一看之下竟毫无破绽。

    盘蜒心想:“怎生不伤人命,突围出去?那郭小陵准是变了脸面,混在尼姑之中,我又怎生捉他出来?”

    正思索间,那巢国王妃冲出屋子,指着盘蜒哭道:“这奸徒...奸徒污我清白,求太后替我做主。”

    皇太后铁青着脸道:“将他乱刀分尸,替孤楚报仇。”

    她这两句话刚一出口,盘蜒身影一花,变作六人,分别朝那六大好手方向冲去。众人不料他幻灵真气有这等神效,猝不及防,怎能分辨清楚?铁马书生铁扇生风,朝人影卷去,与那人影一触,透体而过,他喝道:“假的!”

    旁人一见,也各自使出绝学,打出劈空掌,凌空指,扫风腿,朝人影招呼过去,其余人影皆一触即透,唯独一人影极快的弯腰闪躲。

    马法荫喝道:“是这个!”一腿直捣,那盘蜒蹦蹦跳跳,奔走如飞,马法荫虽武功卓越,但哪里碰的着他?

    其余五人也夹攻过来,彼此间相聚约莫三尺,以防盘蜒施展飞檐走功夫硬闯。凭这几人内力眼力,当真连苍蝇都飞不过去。五人身后,一众侍卫呼喊助威,也是严阵以待。

    突然间,那铁马书生试探的“盘蜒人影”陡然现形,落在尤儿身边。皇太后吓得瞠目结舌,喊道:“他怎地过来了?”殊不知盘蜒这幻灵之法可用于旁人,也可用于自身。他踏入脉象,循灵走动,身子可短暂化作虚无缥缈的灵体,寻常刀剑拳掌碰他不到。他抓起尤儿,将她夹住,朗声道:“都给我住手了!”

    尤儿脑袋“嗡”地一声,心想:“他要吃我脑子啦!”惊的魂飞魄散,哑口无言,连喊都喊不出来。

    如此一来,众侍卫投鼠忌器,又不敢稍动,但想起盘蜒荒·淫无耻的罪行,无不恨得目呲欲裂。

    盘蜒转向一众看热闹的尼姑,众尼尖声喊叫,四散逃开。盘蜒眉头紧皱,拍出三掌,掌上运五夜凝思功内力,笼罩数丈,将众尼姑挡下。他道:“你们先前可见到一走路踉踉跄跄、歪歪扭扭的尼姑?她当叫做紫英。”

    芬香师太哆哆嗦嗦,指着身边一尼姑道:“她...她在这儿,盘蜒仙家,我求你高抬狼爪,放....放紫英一马。”

    盘蜒见那紫英背对自己,抖动不轻,脚下血迹斑斑。他冷笑一声,对巢国王妃道:“当时实情怎样?你给我老实说了。否则大伙儿鱼死网破,莫怪我手下无情。”

    巢国王妃担心儿子,脑中一个激灵,心想:“他以小陵性命要挟,我....我若一口咬定他奸·污了我,以他功力,小陵万万活不成了。”大声道:“你...放他走了,我...当时没瞧清楚...”

    盘蜒道:“到底如何?甚么叫没瞧清楚?你这么大年纪,连男女之事都闹不明白么?我对你做了何事?”

    巢国王妃颤声道:“我....我想起来啦,先前...有一男子闯入我屋子,欲除我衣衫,幸亏....这位仙家赶来相救,逐走那男子....我一时糊涂,记错了情形,大伙儿莫要错怪仙家。”

    众侍卫听她说话颠三倒四,皆感莫名其妙,也有人想到:“这盘蜒莫非以公主性命威胁这尼姑,迫她不得不改口?”

    盘蜒笑道:“好,说清楚就好。”凌空一抓,郭小陵尖叫一声,已到盘蜒手里,盘蜒内力一震,郭小陵顿时变作原样,众人见那紫英小尼忽然成了一俊俏少年,更是不胜惊愕。

    巢国王妃惨声道:“你....说过要饶了他..”

    盘蜒不答,反道:“可是此人闯入你屋子的?那紫英师太现在何处?”

    郭小陵勾·引紫英,两人尽欢之后,又已将她用熏香迷倒,此刻吓破了胆,忙如实说道:“她在自己屋子里头。”

    盘蜒指着两个尼姑,说道:“你们去将真紫英扶出来。”那二人岂敢抗命?匆匆跑开,不久折返,果然扶着那紫英,她睡眼朦胧,药性仍未褪去。尤儿大喊大叫,让盘蜒放她,盘蜒只是不理。

    盘蜒对郭小陵说道:“你变作紫英模样,自然又可易容成我的形貌,到处为非作歹,污我盘蜒名头,到底受何人指使?”

    众尼姑逐渐想的明白,隐隐思索:“这少年....可变作旁人脸型,又将紫英迷倒?那孤楚所说的无耻奸徒,定然不是这位盘蜒了。”

    郭小陵急道:“我....”

    盘蜒肃然道:“此人非同小可,这儿耳目太多,需严守秘密。”忽然间飞上十丈,好似腾云驾雾般远去。他身法太快,周身围绕幻雾,在黑夜中极难辨认,众侍卫想要阻拦,但一眨眼便失了行踪。

    盘蜒钻入深山密林,只往最高远,最幽静之处赶去。郭小陵与尤儿见身下树木疯退,一会儿身在高空,一会儿急坠地面,吓得放声惨叫。盘蜒奔了约莫半个时辰,找到一处空荡荡的洞穴,平稳落地,朝四面八方拍出掌力,不多时雾气氤氲,宛如海市蜃楼,令周遭景象剧变。

    郭小陵吞咽口水,心下悚然:“我只道伶人千变诀神妙之处,旷世独有,谁知他这手功夫更为玄奥。”尤儿毕竟孩童心性,见盘蜒五花八门的本事,一时竟忘了恐惧,傻傻笑了起来。

    盘蜒对郭小陵道:“我既然答应你娘放你一条生路,便无意食言,你朝远处北斗星走,不久便能返回尼姑庵。你将你娘带上,就此远走高飞,莫让我再遇上你。我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若知道你用这邪法为非作歹,不出三天,我便会找上门来,将你活生生剐了。”

    郭小陵心中痛骂道:“等我练熟神功,不等你找我,我反而先将你大卸八块。”脸上却是一副痛改前非的神态,说道:“师叔宽宏大量,当真是菩萨心肠,小侄铭记于心,此生永不相忘。”说罢忍着伤势,慢慢爬下山去。他练得伶人千变诀实乃一门精妙绝伦的异术,先前中了盘蜒一掌,非但不死,此刻已止住鲜血,稳住伤情,倒也无性命之忧。

    盘蜒待郭小陵走开,再抱起尤儿,行向东面,不久又找一山洞,逐走洞中老虎,升起火堆,将尤儿放了下来。

    尤儿呜呜哭道:“你放我走吧,别吃....吃我脑子。我先前答应你之事,今后再也不说话不算数啦。”

    盘蜒声音干巴巴的,好似硬石头一般,说道:“江湖好汉,自来一言九鼎,你答应之事不曾办到,我非要你依言受罚不可,这叫人不守诺,天打雷劈。”

    尤儿“哇哇”地哭嚎道:“我....我没害和尚,我只想来找你。我娘待你这般有礼,你...你为何待我这般凶?”

    盘蜒奇道:“你为何要来找我?可是咽不下这口气么?”

    尤儿摇头道:“也...也不全是,我总觉得...非得再见你一面。”

    盘蜒苦笑起来,亲情顿起,说道:“好,咱们各退一步,我不吃你脑子,但也不能就此放你。”

    尤儿听保住脑袋不失,笑了起来,说道:“不吃脑袋就好,你若要打我屁股,打我手心,我也由得你啦。打完之后,你便放我走人如何?”

    盘蜒摇头道:“那岂不太便宜你了?我就守在洞窟门口,你若打得赢我,我便放你出去,否则便关你在此一辈子。”

    尤儿急道:“你功夫这般厉害,怕是娘亲也胜不了你,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盘蜒道:“我不将半分内力加于你身,你却尽管重手重脚,随意施展功夫,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尤儿哈哈一笑,说道:“真的?你若使半分内力,又该如何?”

    盘蜒道:“我立时向你磕头赔罪,恭恭敬敬、奴颜屈膝的送公主返去。”

    尤儿心想:“娘亲说我天生力大,比两个哥哥还强上一些,这人不用力气,我还怕他什么?”罗芳林自己武功绝顶,朝中重金聘请许多武学宗匠,传授精妙功夫。而尤儿虽不习礼法,却极爱好武学,又是智慧过人、天资卓绝,这十年来也陆陆续续学了不少妙招,只是她学的驳杂,毫无章法体脉,故而威力不强,否则以她学武年月之久,此时武功,足以比肩江湖上成名好手了。

    盘蜒拦住洞口,盘膝而坐,说道:“我再让你一让,前十招内,我坐着不起身。”

    尤儿想:“这洞口如此宽大,我跑也跑出去了。他这傻瓜,一味逞强,瞧不起本公主,反而自讨苦吃。”(未完待续。)

十 花样百出戏顽童

    盘蜒道:“你若有胜算,为何还不出手?”

    尤儿打了个呵欠,说道:“是啊,可本公主偏偏懒得很....”很字一说完,她脚下生风,一溜烟跑向洞口,她偏了四尺远,盘蜒如要捉她,非得起身不可。如他一动,便算输了。

    盘蜒手掌一抓,陡然间又长了三尺,探向尤儿背心,尤儿怒道:“你这是什么妖法?”慌忙间别无去处,朝左躲了一招,退了半步,突然背心一麻,已被盘蜒点中灵台穴。

    尤儿道:“你....你耍赖!你这手是妖术。你点我穴道,对我用内力啦。”

    盘蜒道:“姑娘可是看花眼了?我的手好好的,哪里有甚么不对劲儿之处?我借用你退后气力,并非我自己发功。”

    尤儿定睛一看,他手臂平平常常,并无变化。她忍气吞声,咬牙道:“你解我穴道,咱们再行比过。”

    盘蜒答应一声,正要动手,忽然见她神色狡黠,嘴角翘起,摇头道:“我若替你解穴,便等若用内力碰你,违了约定,就算输了。”

    尤儿气呼呼的说道:“你这....这鬼灵精,倒也不上当!”

    盘蜒笑道:“我并非自个儿使力,穴位封得不严,你稍稍一冲....”

    尤儿当即领悟,急冲穴道,霎时活动自如,她更不犹豫,再往左冲,但盘蜒手掌又抓下,尤儿想:“他手上没半分力气,我反抓他一把,反而将他推开,就此脱困。”使一招“瘦骨嶙峋”,捏向盘蜒腕骨。

    盘蜒缩回那长臂,左手也长了数尺,绕向她纤腰。尤儿平素偷听罗芳林与男妃风话,学着笑道:“你搂搂抱抱,好生无耻。”身子一矮,从下头钻出,一掌斩向盘蜒右臂。盘蜒双手来来回回,仿佛风起云涌,打向尤儿要害。尤儿有来有回,愈发兴奋。

    斗到第十一招时,盘蜒道:“十招已过,我可动身了。”手臂缩短,站起身,走向尤儿,尤儿趁他变招空隙,说道:“恕不奉陪!”双手朝前一挥,竟打出一道劈空掌力,乃是罗芳林所传的清风掌法。她借此力道,身躯陡然蹿出,加倍迅捷。

    忽然间,她那掌力一转弯,返回过来,在她脚下一绊,尤儿“啊”地一声,眼见便要摔个狗啃泥,盘蜒在她腹部一按,将她翻了个个儿,借她摔倒之力,点住她上脘穴。尤儿僵在原地,怒道:“我掌力怎会拐弯儿?定是你用掌力反击了。”

    盘蜒笑道:“你掌力了得,但心术不正,这掌力不听你使唤,反而帮我阻你。”他实已动用太乙术法绝艺“庄生梦蝶”,变幻方位,此时却也无需言明。

    尤儿道:“放屁,放屁!”

    盘蜒道:“你女孩儿家,不可乱说脏话,不然将来可没哪个男孩儿喜爱你。”

    尤儿正值十岁年纪,女生早熟,心中朦朦胧胧的,已知道喜爱英俊潇洒的男孩儿。尤其是她生长在皇宫之中,经常偷听宫女太监说些体贴话,心底已向往风花雪月、谈情说爱之事,其中倒也不涉情·欲,乃是世上最懵懂纯洁的吸引。她听盘蜒这般一劝,心里一动,暗想:“娘也常说,女孩儿家知书达理,那些俊哥哥便更欢喜,倒与这人所说差不多意思。嗯,这‘放屁’二字,今后还是少说些为妙。”

    她挺直身子,吸一口气,穴道松开,盘蜒道:“姑娘还要试试么?”

    尤儿道:“并非我功夫不及你,但这洞里臭味太大,我闻着不舒服,一身本领使不出丁点儿来。唉,你这人太过奸诈,专门挑这地方来关我害我。”

    她这话颇为强词夺理,但盘蜒点头道:“好,那我也不占你这便宜。咱们公平比武,绝不以大欺小,以臭取胜。”

    尤儿喜道:“你可是想换个地方?”她琢磨只要一出洞穴,她便算赢了,但多半盘蜒也不会上当。

    盘蜒道:“不必如此麻烦。”双手朝上一举一扬,这洞中景观缓缓变化,霎时满是绿树红花,鸟语花香,再闻不到半点臭味儿。

    尤儿只看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大声道:“你...你这功夫好玩的紧哪,好香,好香,咱们这是在哪儿?”

    盘蜒随口胡诌道:“咱们乃是在万里之外的金帐汗国,这儿是王宫的后花园。我将咱们变到那儿去了。”顿了顿,又道:“但你仍在洞穴里头,可不算溜出其中。”其实是他将幻灵真气散布在外,以他此时内力,幻化这方圆十丈之地,却也不怎么为难。

    尤儿童心大动,左走走,右闻闻,当真花香四溢,沁入心扉,与先前荒僻血腥的洞窟,委实有天壤之别。盘蜒道:“小公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尤儿有心试探盘蜒能耐,笑道:“我....我一看你便来气,使不出正宗武学,你不如变成一样貌漂亮的小王子,我才能放宽心与你过招。”

    盘蜒也颇想与女儿多待一会儿,指点她为人道理,武学妙法,点头道:“你再瞧瞧。”形影变化,瞬间变成十一、二岁的幼童,脸庞精雕玉琢,衣衫金银宝玉,戴一王冠,好似画中人物一般。

    尤儿惊呼一声,满脸通红,一颗心砰砰直跳,盘蜒道:“小公主,我乃金帐汗国的格勒古塔小王子。听说你武艺高强,特来与你比武。你若赢过我,我便放你回国。”

    尤儿心想:“你这般好看,我也不大想走啦。”但知道这毕竟是盘蜒法术招来,不可长久,昂首道:“好,咱们再来比过。”使一招“金帛玉带”,小手切向那“格勒古塔”胸口,手伸到近处,忽然右足朝上一踢,招式变得极快极妙。

    格勒古塔身子油滑似蛇,轻轻一转,又到了尤儿身后,在她三处穴道上轻拍,手上全无力气,但到第三下时,尤儿只觉身上真气紊乱,蓦然又动弹不得了。她见这小王子贴近自己,心下迷糊,嘿嘿痴笑,说道:“你这招式好厉害,叫什么名目?”

    那小王子道:“这叫金童玉女观音掌,前两招是金童、玉女,第三掌是观音大士现身,俗人一见,便得跪拜,于是便不能动了。”

    尤儿红着道:“你是金童,我是玉女,这掌法你非教我不可。”

    小王子摇头道:“你说话无礼,岂是对师父的言行?我不喜欢这般少女,偏偏不教。”说罢退开老远。

    尤儿想与这小王子交朋友,忙道:“你别走,别走,我都听你的。小哥哥,你这功夫如此高明,我求你传我诀窍,我必感激不尽,那个...以身相许..”

    小王子笑道:“以身相许,倒也不必。但姑娘温柔贤惠,举止得体,小王岂敢不遵命?”说罢又拍三掌,令尤儿回复自由,详细讲述此掌法精要所在。

    这金童玉女观音掌乃是盘蜒依照太乙术法创制,也是他见尤儿天资聪颖,只是少了名师指点,故而武学粗糙,东鳞西爪,于是借此机缘,教她些上乘武学道理。尤儿心中怀春,学的甚是起劲,这般全神贯注,记得飞快,领悟神速,不多时已学全了这门掌法招式口诀,使动起来,只觉武功大进,威力远胜往昔。

    盘蜒心中爱惜自豪:“她体内有蚩尤残魄,稍加点拨,自然而然便精通太乙真仙术。”

    尤儿趣味浓厚,道:“格勒古塔王子,咱俩比划比划吧。”

    盘蜒点头道:“好,我这人最守承诺,你若赢了,我决不食言。英雄好汉,义气深重。”

    尤儿心想:“‘义气,义气’,宫中那些侍卫,也常常将义气挂在嘴边,可偏偏常常说话不算话呢。”不由得想起先前盘蜒来,他捉住那诬陷自己的假尼姑,却非得信守承诺,将他放走,这只怕便是所谓“江湖义气”了。

    盘蜒道:“你快快动手,让我瞧瞧你功夫练得如何?”

    尤儿嘻嘻一笑,拱手道:“保管不差,看官瞧着。”倏地跃上,左掌为金童,右掌为玉女,身如莲花座,守心为观音,不知不觉间心神守一,满怀仁慈,身法灵动快速,似轻雪飞雾,虚无缥缈。

    这掌法实乃盘蜒多年间费尽心血所创,只是为了专门传授给尤儿,等此时机已有许久,今夜才得偿所愿。尤儿一旦使将出来,一人不知不觉间自成阵法,掌力也不必太强,却以幻灵真气侵入要害,困人心魄,端的是刁钻古怪,防不胜防。盘蜒左挡右拦,装作遮拦不住,蓦地惊呼一声,见尤儿使一招“深泽烟云”,身躯斜斜猛冲,已踏出洞穴。

    盘蜒散去功力,洞中回复原状,自身也不复幻影。尤儿喜滋滋的回头一瞧,见了盘蜒,“啊”地一声,大失所望,说道:“格勒古塔呢?金帐汗国呢?”

    盘蜒摇了摇头,说道:“姑娘已胜了在下,可自行离去。”

    尤儿颇不情愿,眼眶登时湿润,嗔道:“我不要,你再让我见见那格勒古塔。”

    盘蜒叹道:“姑娘,那小王子乃是在下幻化而来,不可当真。”

    尤儿“啊”地一声,悲声道:“他...他是假的?他是你假扮的么?”

    盘蜒点头道:“刚刚种种情景,乃是在下‘海市蜃楼’的功夫。姑娘身份高贵,但久居宫阙之中,不谙江湖种种骗术伎俩,今后若行走江湖,无人照顾,非得小心不可。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未必能信得过。”(未完待续。)

十一 大火焚天又焚地

    尤儿恼道:“我不依,我不听你的话,你这大骗子,大坏蛋!”

    盘蜒心想:“我已拘她一夜,悉心教导,只盼她将来不至于....如我这般...犯下过错。我福缘浅薄,与她相处许久,老天已待我不薄,不可寄望太过,以免害了她。”说道:“我送公主一程,回去找你奶奶。”不由分说,已将她横抱在手上。

    尤儿躺在盘蜒怀里,脸上发烧,心绪复杂,思忖:“他本事了不起极了,待我....也还不错。嗯,他身上好香,好暖和,与他待在一块儿,倒也...倒也不算无聊。只是他害我不浅,欺人太甚,我岂能饶过他?非将他捉到我宫中牢里去不可。”心中颇不想与盘蜒分离。

    盘蜒早知那皇太后一行人方位,奔了半个时辰,忽然停步不前,转过山岩,已见到大群武士正四处张望,密集搜寻。马法荫瞧见盘蜒,怒道:“在这里了!奸贼,快些放了公主,不然皇后娘娘定拆了你们万仙!”

    盘蜒放下尤儿,柔声道:“回去吧,在下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宽宏大量,莫要计较。”

    尤儿恨恨说道:“我决计放不过你....”顿了顿,暗想:”我这般吓他,他岂能上当被捕?”笑嘻嘻的改口道:“你随我回宫吧,我定会好好待你,让娘亲重重赏赐。”

    盘蜒捏捏她脸颊,道:“行走江湖,自少不了撒谎蒙混,但大事上不可欺瞒亲友家人,明白了么?”说罢手一绕一拨,尤儿似被一气球裹住,缓缓飘出,众侍卫连忙将她救下。尤儿一转眼,见盘蜒不知去向,心中大悲,猛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罗响纵身上前,骇然道:“妹妹,那盘蜒....可做了什么卑鄙可恨之事?”

    尤儿摇头道:“他...他扮作顶漂亮的小哥哥陪我练武,咱们还去金帐汗国走了一遭,我..我...”想起今后再无此福气,大感悲伤如涛,浩浩不绝。

    众人听她说的异想天开,皆莫名其妙,但见她完好无损,绝非受·辱,纷纷如释重负,皆感捡回一条性命。

    尤儿咬牙想道:“我非将他捉住,他吓唬我,打我屁股,这些旧账,定要算的明白无误。哼,我要他一辈子变作那小哥哥...不,最好他白天是这俊叔叔,晚上是俏哥哥,教我读书写字,陪我打拳练武。”

    她脑子里天马行空,奇思妙想,缓缓止住啼哭,板着面孔道:“回去找娘亲,叫血云叔叔、红衣蝠卫来捉他。”

    罗冉想起一事,说道:“那血云相国与此人据说是兄弟之亲,多半会包庇此人。”

    尤儿“啊”地一声,连声道:“还好你提醒,此事决不能让血云叔叔知道了。”又说道:“哥哥,你再替我找些得力好手,将来好设法擒住这坏蛋。”

    马法荫、殷吴仁等皆颜面无光,暗暗惭愧,但盘蜒武功太强,众人有自知之明,深感敌不过他,也不敢主动请缨,自找没趣。

    罗冉、罗响暗暗叫苦,但却违逆不得,他们不敢再扰祖母清修,只派一人知会,便返回镇上,在一富豪府上住下,依尤儿所言,张贴告示,招募江湖高手。

    .....

    盘蜒赶回那蝉虫寺,隔着树林,见黑夜中火光冲天,烟雾升腾,盘蜒吃了一惊,心想:“我只顾着逗她开心,可忘了正经大事!”陡然运功,瞬息间已回到庙里,只见一佛塔被火焰吞噬,红光翻卷,从各层中喷出火蛇。一众僧人忙着打水灭火,可火势实在太大,周遭又无水龙等器物,只能眼睁睁看着佛塔烧毁。

    盘蜒抓住一僧人道:“方丈大师,无常大师何在?”

    那僧人惊呼道:“他们都在塔里,可....不是你放的火么?”

    盘蜒道:“你张口就来,含血喷人,还亏你是个佛徒。”

    那僧人哭丧着脸道:“老方丈曾要咱们提防着你,除你之外,咱们也想不到旁人啦。”

    盘蜒愤愤不平,心想:“那人想嫁祸给我?尤儿可替我作证清白。但...这丫头古灵精怪,没准会出些难题。罢了,罢了,先去塔里救人要紧。”

    他来到塔前,施展五夜凝思功,数道寒冰掌力扩散开去,哗啦啦一声,灭了塔内大堂火炎。盘蜒钻入其中,再使动起死功,一团大黑泥如游蛇般涌动,遇上大火,便将其盖住。

    盘蜒运用诸般妙法,遇火造冰,遇墟和泥,掌力如风,断绝火苗,一时塔内白雾茫茫,黑光涌动,蓝星莹莹,火柱偃息,足足忙活一炷香功夫,将这五层高塔上下火焰尽灭。

    楼下僧人心情激荡,齐声颂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法力无边。”

    盘蜒探头喝道:“是本仙救的火,与佛祖有何关系?你们有空念经,还不快上来救人!”

    众僧听塔内仍有活人,又惊又喜,几个手脚高明的便奔上来相助,见各层地上皆躺着和尚,有的气绝,有的烧死,但有些不过是闷得昏厥过去,并无大碍。

    盘蜒心想:“老方丈不在塔里,又在何处?那玉盘还在他手上,这火来势突兀,绝非意外失火,而是有人痛下毒手。”转念一想:“火往上烧,没准是从塔下燃起的,这塔里定有密窟地窖。”

    想通此节,盘蜒跃下楼去,返回大堂,稍稍推算一番,果然立有所获,见一堵墙烧塌了半边,露出一条焦黑地道来。

    盘蜒打出寒冰掌,驱散灼热,探入地道中,两旁石壁上满是焦痕,又露出许多机关陷阱来,却已尽数烧坏,启动不得。

    来到地窖深处,各处更是烧的稀巴烂,其中书册、古物也毁于一旦,地上有几具尸体,不成人形,模样惨不忍睹,却不见了那玉盘。盘蜒屏住呼吸,查看那几人伤势,心下惊骇:“瞧这几人身形,当是无常和尚与非桂和尚他们,杀人者武功奇高,在数招之内便杀光众人,夺走玉盘。以那人身手,可杀人于无形之中,绝不会留下痕迹,但偏偏....偏偏....”

    他见众人脏器被拉扯出来,扔在地上,大火烧过,景象惨烈,凶手既然拟定焚尸灭迹的计策,欲嫁祸给盘蜒,却又刻意折磨尸首,这并非炫耀,而似乎非这么做不可。

    盘蜒立即想道:“这或是某邪教习俗,杀人之后,非以此献祭邪神。蝉鸣仙长暗中交给我玉盘,此事本应无人得知,可我今早交差,晚间杀手立至,要么在万仙山海门中有细作猜到此事,要么...要么在蝉虫寺中,本就有那邪教奸细。”

    他仅稍稍推断,不敢多想,瞬间使动太乙神术,感应此间亡灵残魄。本来人死之后,若非在仙气深厚,灵怪非凡之地,魂魄皆不能久留,尤其是火焰灼烧,更有除灵净化之效,然而盘蜒别无他法,唯有勉力一试,只盼此地僧人魂魄死的太冤,未能离世。

    他渐渐凝神静心,物我两忘,不久之后,耳中听一老者断断续续说道:“盘蜒送来这焚心玉盘之后,咱们已有蝉虫、焚心二者,还剩下溺亡一盘暂未得手,只要找齐三物,再祭祀不少童男童女,便可收获无上佛法了。”这声音乃是非桂老僧的。

    又听另一人喝道:“你说说清楚,什么叫‘祭祀童男童女’?”又是无常老僧的嗓门。

    非桂老僧道:“师弟戒嗔戒噪,不可喧哗。老衲精研典籍多年,这法门乃是当年我佛门中一位大智慧的比丘僧记下,并非老衲杜撰。据说非得找齐多位纯洁无辜的富贵孩童,带往那屠龙黄泉城中,作为祭品,献给那屠龙佛,如此方可知三遇三悟的真谛。”

    无常僧暴跳如雷,大喊道:“什么狗屁屠龙佛?我看定是个大奸大恶,罪状难数的魔头!我佛慈悲为怀,岂能做这等令人发指的勾当?便是说上半句,也是罪过了。”

    非桂沉吟片刻,笑道:“师弟太过迂腐,佛曰:‘生则苦,死则脱。’师弟数十年修禅,难道始终未解佛祖真意么?”

    无常道:“佛祖还说当‘心怀慈悲,怜悯众生’,你怎地全都不顾了?”

    非桂仍要争辩,忽然一转头,惊呼道:“你....你是.....”一旁其余僧人也惊声大喊。

    来人道:“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另一人冷冷说道:“问问清楚再说,否则不集齐三盘,终究不过是徒劳。”

    无常怒吼一声,与一人交手,斗了五招,似乎中了第二人偷袭,低声一哼,,就此没了声息。

    盘蜒心中一悲:“无常和尚乃一代高僧,当年他与另两位武林高人联手,竟能与那龙木一时相持不败。纵然龙木愚笨狂妄、又受伤在前,终究可谓凡间武林的泰山北斗。想不到他被人暗算致死。这两个敌人武功极强,又是何方魔头?”

    非桂颤声道:“你们杀了....无常师弟?非忽,非戒,你们...你们原来真是那....邪教门徒,你们....好奸猾的手段...”

    非戒冷笑起来,非桂又发出一声惊恐绝伦的惨叫,喊都:“无常师弟已死,你们为何....这般折磨他?”

    非戒森然道:“你若不说第三块玉牌下落,咱们便活生生剖出你脏器来,要你非生非死,受尽折磨。”

    非桂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委实不知,若不然我自个儿为何不去取来?”(未完待续。)

十二 庙中僧人吃狗肉

    非忽高声喝道:“你先前说‘溺亡’暂未得手,岂能不知下落?好,你不说,我便将你这些师兄弟全数杀了!”砰砰几声,周围惨呼不绝,皆是血溅骨裂之音。

    那非桂喊声紊乱,似乎魂魄震荡,支持不住。盘蜒再听不清楚他话语,但察觉他心中犹疑,确知那溺亡玉盘下落,多半会吐露给非忽、非戒二僧知晓。

    此时地窖外步伐杂乱,踏踏作响,有人赶了过来。盘蜒收摄心神,见是禅虫庙的和尚,众僧提灯一照,无不悲痛欲绝,呼天抢地的合十跪拜,盘蜒叹道:“此事实因我而起,若我不将那玉盘送来,诸位大师也不至于....不至于受戮而死。”

    一中年僧人嚷道:“盘蜒,是你下的手,夺了那玉盘,你还假惺惺的救火卖好,岂能骗得过大伙儿?”

    盘蜒道:“若是我出手加害,为何还要回来?更为何还要救人?我盘蜒是这等婆婆妈妈,行事颠倒的笨蛋么?”

    又一胖和尚道:“你出手救火救人,便是为了混淆大伙儿判断,让大伙儿领情,消去怀疑。”

    盘蜒笑道:“莫说尔等无半分凭证,眼下连救命之恩也全忘了?若不是我在场,今早尔等皆成了太监,多半性命不保。这两番救助之情,竟抵不上胡乱猜测的诬言么?”他口齿灵便,才思敏捷,几句话一说,反衬得众僧忘恩负义,心胸狭隘,各个儿哑口无言。

    有一矮小老僧沉吟道:“阁下振振有词,理直气壮,但此事传扬出去,武林中自有公论....”

    盘蜒冷笑道:“那些传出去的话,多半缺了诸位密谋色·诱皇后,陷害万仙,非桂、无常遇险时,诸位临阵脱逃,今夜又火中受困之事了?”

    众僧心头一震,皆知此事终究是蝉虫寺理亏,就算他们意欲隐瞒,但那尤雅公主一方却早已知情,抵赖不得,当即愣在原地,苦思对策。

    盘蜒心想:“不可逞口舌之能,误了追查。”从地上拾起一烤焦的脏器,说道:“都让开了!”身形一动,霎时已在众僧背后,众僧想要阻止,但压根儿瞧不清盘蜒动向。

    盘蜒出得塔来,见此塔摇摇欲坠,多半撑不了几天。他卜卦一算,算得那非忽、非戒二僧奔往西北方。于是拔身飞天,急追而去。

    他每奔上半个时辰,便停下占卜一番,确信并无偏差,如此穿过密林悬崖,草地平原,足足奔走一日,来到一丘陵山地。

    盘蜒回思万仙记载,依稀认出此地叫做“阴覆”,他站到一山坡上,只见群山中一侧一寺庙,百步一祠堂,青山幽幽,草木重重,乌云从中飘过,寺中钟声夹着丧音,遥远冷清,又似有血腥气味儿。

    他暗暗想道:“若我算的不差,那非忽、非戒二人就在山中庙里。我这模样太过显眼,非得换身行头不可。”他懒得运幻灵真气变幻样貌,来到一寺,见寺中僧人坐在院子里,火盆烟漫,一旁绑着一狗,遍体雪白,毛发绒绒,极为厚实,呜呜惨叫,显然是这庙中和尚餐食。盘蜒拍出三掌,众僧被他真气一侵,顿时全晕了过去。

    盘蜒放了那狗,说道:“你既是一只野狗,被人吃了,也叫没法,但这些和尚不守戒律,却轮不到他们吃你,故而特意放你,你若知足,这便去吧。”

    那野狗对盘蜒甚是依恋,摇着尾巴,紧跟其后。盘蜒笑道:“本大仙可没本事教你变人,反倒是个大馋鬼,你跟着本仙,不怕遭殃么?”说罢找一体型与自己相似的僧人,除了衣服,带一大帽子,弄脏衣衫,扮作一苦行僧人,拿一布囊,迈出寺庙。

    这山中阴气太重,扰乱卦象,盘蜒也不知那非忽、非戒二僧在哪儿,忽然灵机一动,心想:“那二人一天前刚放过火,火有热味儿,狗能辨识!天助我也,让我得遇此犬。”于是从怀中摸出那内脏来,他本想借这内脏卜算,用冤魂追凶之法,可眼下却难成事,却恰好仗这野犬能耐。

    野犬极为聪明,凑上鼻子闻了闻,呜地一声,撒腿跑在前头,盘蜒道:“等等!”追了上去,一前一后,人追狗闹,衣帽邋遢,在山中跋涉奔波,像极了一云游四方的僧人。

    走过座座山丘,那野犬突然慢了下来。盘蜒心知有异,对野犬道:“你躲在树后,不可现身,你此次帮我,本仙家自有奖赏。”说着自觉好笑,心想:“我能赏它什么?传它我的大胃神通么?”

    待野犬伏地藏好,盘蜒轻轻一动,翻身树上,查看几眼,见山中缓坡上有一黑魆魆的破庙,庙墙上画满妖魔鬼怪,雕着凶神恶煞,屋上青瓦残缺,木柱腐朽,月光照下,极为惨白阴冷。但庙中并无人声,也听不见半点气息。

    盘蜒心想:“这庙存世少说也有几百年,不管是佛气还是妖气,终究变了脉象,没准会有地门,传入庙中隐秘处。”想到此处,翻墙而过,使出太乙八将阵法,霎时遁入灵虚,心眼陡睁,环顾周围,果然在一棵树下见着一地门。他更不迟疑,踏入门中。

    门内乃是一狭小石室,石室左右留有壁龛,壁龛中堆满人头,皆死的惨绝人寰,恶状难描难述。墙壁本是土色,似乎长年累月浸泡鲜血,此时已成了红褐色。红斑却又分布散乱,东一块,西一块,自然而然竟化作鬼怪面孔的形状。到这石室之中,血腥味浓得叫人睁不开眼,喘不上气来。

    盘蜒走到石室尽头,见一走道,小心翼翼穿过走道,又来到一大石室中。转瞬间,他见到二僧身影,正在烤火,立时缩身立柱背后,隐去声音。

    这二僧仍身穿蝉虫寺的僧袍,一僧单目发白,身躯健壮,一僧留有短发,身形瘦长。那白目僧道:“非忽,凌空被那盘蜒逐走,至今仍不知去向么?”

    盘蜒心道:“那凌空僧也是混入蝉虫寺的奸细?这短发僧当是非忽了?”

    非忽叹道:“咱们都看走了眼,想不到这凌空僧短短十多年,便练成了这天魔之形。武功之高,不逊于我等。住持当年力排众议,留下这婴儿来,足见眼光何等高明。”

    白目僧道:“只可惜他沉不住气,非要找那盘蜒麻烦,不然他若混入朝廷,于大事助益良多。咱们八魔派要捉养尊处优、血统古老的童男童女,灵夏皇城中定然不少。”

    非忽道:“非戒师弟,你佛法深湛,慧心明见,可知那凌空为何要与盘蜒交手?我瞧他神色,两者间定有深仇大恨。”

    非戒笑道:“我看他本也镇定,可被那公主一剑刺中大腿,便立时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小子功夫虽高,却抵不住内外魔交困诱·惑,起了色心,瞧上了那小小姑娘。”

    非忽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活泼多情的天魔,我二人虽杀过不少孩童,但何尝有过这等肮脏心思?那小公主细皮嫩肉的,我倒挺想嚼上一嚼.....”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从暗处转出一人影,二僧脸上变色,一同起身质问道:“你是何人?报上法号暗语!”只当盘蜒或是八魔派的同伙。

    盘蜒道:“本和尚乃屠魔派的云游僧,途经此处,不知为何,来到这石室之中,听两位师兄所言,当真遇上知音了。”

    非忽大声道:“放屁!咱们这八魔寺何等隐秘,你就算来回万次,也绝不能进来。”

    非戒则更为阴沉老辣,问道:“你说甚么‘知音’,屠魔派,屠魔派....那又是什么门派?”

    盘蜒道:“本和尚也喜吃人肉,最喜欢吃人脑子,见两位师兄在此畅谈,忍不住便食欲大作。”

    非戒哼哼一笑,说道:“少说废话,你到底为何而来?”

    盘蜒踏上一步,说道:“杀你二人中一人,擒住另一人,剜心剖腹,祭祀亡灵。”说罢金刀出鞘,光芒绽放,斩向那白目僧非戒。

    非戒暴喝一声,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抓向盘蜒,乃是一招“圆入虚融”,双掌合得滚圆,掌中风势凌厉。但盘蜒身形虚隐,避过这一招,宝刀毫不受阻,直往非戒脑袋劈下。

    非戒极为渊博,惊呼道:“月明星稀宝刀,太乙幻灵功夫!你是盘蜒!”说话间脑袋一顶,则是一招“降伏光明”,铛地一声,被盘蜒单刀劈中,他脑袋上有降魔罡气,反将盘蜒单刀震开。

    便在这时,那非忽夹攻上来,手中一柄戒刀,拦腰斩落,刀风哔剥作响,笼罩盘蜒背上要害。盘蜒左掌在那戒刀上一撑,跃上空中,转了一圈,左掌掌力打下。那二僧各出妙招,凭硬功承受下来。

    盘蜒见这两人功夫,心中惊骇直是非同小可,喝问道:“这是苦朝派功夫,你们是苦朝派门人?”

    非忽、非戒互望一眼,垂手而立,已无丝毫敌意,非忽道:“师弟好眼力,怎能认出我二人来?我苦朝派功夫概不外传,你又如何得知?”

    盘蜒道:“这是飞升隔世功心法,我怎会认不出来?你二人既是苦朝派,又怎会身为甚么八魔派?”

    非戒笑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家是一伙儿的,误会,误会。我乃苦朝派第五层澄净,许久前扮作僧人,投身蝉虫庙,听暗谷师父旨意行事。”

    非忽则道:“我乃第五层群邪,也与澄净师兄一道受了密令。”(未完待续。)

十三 生平屠戮亦成佛

    盘蜒想起蝉鸣所言,窦疑丛生:“莫非正如仙长所言,苦朝派作恶多端,并非善类?”问道:“暗谷仙长定是察觉佛门中满是恶徒,故而派两位探入其中么?”

    澄净笑道:“可不是么?这群释家和尚嘴上说的漂亮,实则一门心思与我万仙为敌,若让他们得了这三玉,修成正果,咱们万仙岂不糟糕?”

    群邪道:“咱们得先下手为强,将这玉盘夺在手中,由咱们万仙得那龙佛神通。”

    盘蜒扫视一圈,淡淡说道:“如此说来,这庙中死者,也是两位所为了?”

    澄净、群邪互相使个眼色,脸色从容,澄净道:“我二人不过杀了一小半,大半乃其余修行者所杀。我这苦朝派功夫,非得舍得自身痛,舍得他人痛,看破生死,通晓地狱经,方能练功有成。”

    群邪叹道:“如今方值乱世,不可心软手软,我等借凡人牺牲,修成无上妙法,如此方能守护天下,除魔降妖。师弟还请代为隐瞒,莫要声张出去。否则苦朝仙长必受责难,我万仙门中,怕要生出意见了。”

    盘蜒怒极反笑,说道:“你俩杀人如麻,更食小儿之肉,行径比万鬼更恶劣百倍,居然不以为耻,意欲遮掩?”

    澄净冷冷说道:“然则你与我二人乃是同门,立场一致,面对万鬼,同仇敌忾,即便你告知菩提宗主,他老人家也必站在我等一方,怪罪你多管闲事。”

    群邪道:“当年我万仙为应对阎王,不惜取数十万人性命,炼得一位足以抗衡阎王的大英雄。‘少门主’不知此事,因而眼下大惊小怪,乱了方寸。自古以来,但凡保家卫国、镇守世道的大豪杰、大侠客,哪个手上不是沾满鲜血?咱们这叫以杀止杀,慈悲持刀。”

    盘蜒听他提及仙殇,心头一凛,但旋即想道:“仙殇确救了天下,那许多人命确也因万仙而死。这苦朝派二人所行虽凶残暴虐,但....但未必没有道理。就算我自己,又好得到哪儿去?”想起数次魔猎,脑子里善恶交锋,一时愤怒,一时自责,顷刻间竟极为踌躇。

    澄净笑道:“‘少门主’既然想通,还请速速离去,但务必守口如瓶,莫要吐露此间之事。等我苦朝派得了那龙佛真传,将来定鼎力相助少门主。”他二人虽扮作僧人,可仍不时返回万仙山中,也知道不少消息。

    盘蜒抬起头来,双眸蛇眼,寒光闪闪,他道:“你二人先前说:欲去皇城中捉拿皇室幼儿?”

    澄净叹气道:“此事不可不为,乃是无可奈何,却也是舍小善,除大恶的觉悟。”

    盘蜒道:“但为何听你二人语气,似乎极为喜乐?两位说杀人时持的是慈悲之刀,可若以凌虐弱小为喜,那便是邪魔的心思,罪无可恕了。”

    群邪听盘蜒话语渐渐不善,霎时脸色阴森,喝道:“盘蜒,我师兄弟二人好言相劝,你仍执迷不悟,想要动手么?”

    澄净道:“旁人叫你一声‘少门主’,你便真当自个儿权势熏天,甚么都要过问了?好,今夜便叫你死在此处,也算解你一世之苦,成全我兄弟二人一场功德,省得提防你泄露机密。”

    他话音刚落,身旁群邪已持戒刀攻来,四方转动,去势极快。盘蜒挡了三招,两人刀风卷动,撞击这石室,登时一阵摇晃。

    澄净瞧准时机,蓦然跃出,当头一劈,正是苦朝派“如见虚”的妙招,刀尖影影绰绰的,如云如雾,却蕴含极刚猛的内劲,笼罩八方。

    盘蜒心想:“此处既然是在地门深窟之中,即便使出仙殇剑,旁人也察觉不了。这二僧欲害我孩儿,非杀了不可。”手掌虚拿,登时一柄紫剑现于手心,一剑直刺过去,内力贯通手臂,剑气如排山倒海一般。

    澄净不料盘蜒突然多出一柄剑来,更不料他功力霎时增长十倍,情急之下,横刀连切,使一招“真空虚实”,刀法变得柔和紧密。但盘蜒这一剑上附有仙殇的破魂真气,非寻常内力可挡。澄净虽接住剑招,但被盘蜒内劲一震,胸腹剧痛无比,痛得就地一滚,哇哇惨叫。

    群邪不曾想同伙被盘蜒一招击退,眼见不妙,刀掌合璧,一道猛烈至极的劲力击出。他这招叫“障闭声闻”,便是由于刀风掌力融在一处,彼此抵消声响,非但无影,更是无声,且力道雄厚无伦,是为苦朝一派钻研多年的绝艺。

    盘蜒半转身子,刀剑交叉,手臂连振,使出“十层天阶”,瞬间各斩十下,只听铿锵声响,刀光将群邪掌力拦住,而剑气则直刺群邪脑门,群邪“啊呀”一声惊呼,总算身手了得,就地翻倒,险险避开。盘蜒剑气将地板一分为二,轰鸣声中,一面墙粉碎崩塌。

    群邪脑袋上鲜血淋漓,心底发毛:“这墙浸润无数死者鲜血,有邪气支撑,比铁墙更为牢固,此人一剑而断,功力太高,只怕不逊于暗谷仙长。”

    盘蜒朝群邪疾冲过去,一剑点向群邪眉心,群邪一瞪眼,瞬间变得青面獠牙,肢体细如锁链,手掌处化作弯钩,身躯却胀大起来,竟成了个凶神恶煞、丑陋无比,满身尖刺的肥胖怪物。

    盘蜒微微一愣,手上加劲,刺得更快,群邪怪叫一声,将身子蜷成一团,宛如刺猬,手臂却从中弹出,手肘如镰刀般劈来。盘蜒笑道:“临阵磨枪,又有何用?”说话间身子圈转,金光紫芒,宛如流星雷霆,顿时将群邪刺得千疮百孔,当场气绝。他运仙殇内力之时,武功精绝,可比肩破云层五老,此僧纵然了得,也挡不住盘蜒全力十招。

    他结果这魔鬼般的敌手,回身一望,见那澄净也变了模样,成了一浑身燃火多臂铁甲佛像,但这佛像偏偏面目可憎,一半脸儿凶,一半脸儿悲。

    盘蜒斥道:“你这又是甚么鬼怪?”

    澄净声音震怒,说道:“此乃尘沙佛魔!我精研佛法道术多年,杀了一千八百五十人,方得证此佛心魔身!”说罢高举一手臂中转轮,那转轮急急转动,朝盘蜒投掷过来。

    这转轮又叫“尘沙转”,滚动之际,似无定法,却总直指敌人要害。转轮边缘锋锐,若稍稍将敌人割破,剧毒入体,敌人性命便如沙尘般随风散去,此招式因而得名。澄净投出此物之后,双手持刀,大踏步朝盘蜒追近,他这时手长脚长,便如一长足蜈蚣般凶恶。

    盘蜒凝神揣摩片刻,退后一步,月明宝刀斩出,架住那尘沙转,长剑竖劈,已将那尘沙转无声间切成两半。澄净又大惊失色:“我这法宝坚不可摧,有千斤之重,怎地被他只手遮住,又在他手上不堪一击?”他无暇细思,深怕盘蜒袭来,手上双刀飞快舞动,护住周身要害,谁知背后一痛,身子一沉,往前跌跌撞撞了几步。

    澄净忙转头一看,只见那尘沙转切在自己肌肤上,他一时更摸不着头脑:“我明明瞧见他毁了法宝,为何....到了我身后,又将我斩伤?”蓦然毒性发作,他竭力抵挡,额头上冷汗直冒。

    盘蜒单刀指着澄净咽喉,问道:“玉盘在何处?”

    澄净骂道:“小狗崽子!老子偏不怕你!你要杀便杀好了,老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你这小子诛杀同门,将来也定死的比我凄惨万倍。”

    盘蜒道:“我有幻灵真气,能令人难辨真伪,不知好歹,先前你已吃到苦头,眼下纵然嘴硬,待会儿却非开口不可。快快老实招来:你二人怎会变成这副妖怪尊容?那第三块‘溺亡’玉盘又在何方?”

    澄净“啊”地一声,瞬间惶恐起来:“不错,听说泰家幻灵真气可令人意志涣散,口无遮拦,若被他杀了,不久便可借尸还魂。如中了他那秘术,对佛魔不尊,来生必受重罚,那便活转不过来了。”

    盘蜒见他不答,手掌摆在他脑门上,说道:“你果然有几分硬气,非得我运功逼供么?”

    澄净并非不怕死,所倚仗的不过是佛魔青睐,有死而复生之能,但被盘蜒要挟,为难异常,左思右想之下,终于说道:“我说,我说,我苦朝派练得乃是...魔魂**,据传聚魂山中阎王麾下有阎罗,亦有魔将、魔兵、魔怪。我等以自身心魂为盆,以凡人性命为祭,怀莫大虔诚,引得众魔鬼附身,得其大能耐。杀的人越多,自身内力越强,引来的魔鬼便越厉害。”

    盘蜒一双蛇眼之中,闪着些许嘲弄神色,他道:“你们练这凶险功夫,岂不将自己魂也丢了?最终沦为僵尸魔巢,反而危害世间,先前居然还大言凿凿,说自个儿是为了造福天下,普度众生?”

    澄净道:“少门主有所不知,咱们苦朝派的暗谷仙长佛法精强,又何等的远见卓识?少门主所虑之事,他早已想到,也有应付之法。咱们招引魔鬼时,仅借其躯壳,却排除其心魂,得其体魄、异能,能维系一颗本心善念....”

    盘蜒轻笑一声,说道:“你瞧瞧你二人言行举止,说有甚么本心善念,岂不可笑?快些将玉盘交出来了!”

    澄净脸色为难,迟疑许久,缓缓伸手入怀,盘蜒怕他偷袭,凝神提防,只要他稍有异动,立时便重创此人。他想将澄净带去蝉虫庙澄清罪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想动手杀人。

    便在这时,一根黑铁棍疾飞过来,扑哧一声,刺入澄净脑门,澄净瞪大眼睛,瞬间黑蛆如潮水般淌下,将澄净浑身裹住,疯狂吞噬,盘蜒大为骇异,回身张望,却见阴影中缓缓走来两人。(未完待续。)

十四 八魔之乱由心生

    来人中其一说道:“菩提称赞你武功了得,我本不信,今个儿亲眼所见,果然不负盛誉。”

    盘蜒道:“暗谷仙长,果然是你。”说罢拱手行礼,但内力布满全身,不曾有丝毫松懈。

    来者皮肤黝黑,双目白光闪烁,苍老干瘦,正是苦朝派一派之首暗谷老仙。他身后跟着一人,一张脸上遍布刀痕,脑门有香疤,一大丛胡须,则是一健壮老僧。

    暗谷指着澄净道:“此人贪生怕死,违反本门规矩,是以我出手惩戒,并非我心狠手辣。盘蜒小侄若因此心生怨怼,老夫可要好生抱憾了。”

    盘蜒看看暗谷身后那老僧,心中戒备,又道:“只是尊长投掷这黑铁棒,乃是当年蒙山所创,借助阎王法力铸造,为何又到了尊长手中?”

    暗谷道:“小侄有所不知,如今世上暗流涌动,恶兆不断,我万仙局面危殆,说一句‘无所不用其极’,当恰如其分。蒙山虽堕入阎王掌控,然则其所使法门,颇有可取之处,咱们如若不用,被万鬼用了,这里外里便是天大差别。老夫翻阅蒙山记载,习得这黑铁棍棒与黑蛆驯养运用法门,即便第一、二层的小弟子,一旦操持自如,威力亦不容小觑。”

    盘蜒心想:“蝉鸣仙长所说半点不差,这暗谷已近着魔了,危险至极,危险至极。”

    暗谷见盘蜒不答,笑道:“多年前机缘巧合,老夫遇上身后这位当世高人,他法号‘凌越’,乃是佛门当今第一高手,手创八魔派,与老夫拜了把子。而我苦朝派与八魔派彼此投缘,道法极为相近,我索性便令苦朝派弟子皆投入八魔派中....”

    盘蜒高声道:“你苦朝派乃万仙门中流砥柱,为何甘于屈居人下,投靠八魔派?如此自轻自贱,妄自菲薄,当真不要脸面了!”

    暗谷哈哈一笑,说道:“我苦朝派与八魔派不分彼此,绝无高下之分。等若八魔派与万仙结盟,岂不美哉?凌越师兄心中有一宏愿,便是集齐八魔,共举大业。届时莫说区区万鬼,便是聚魂山任一阎王,也非我万仙与八魔派之敌。”

    盘蜒道:“八魔?何谓八魔?”

    凌越忽然开口说话,声音衰老,又虚又哑,他道:“烦恼魔、阴魔、天魔、死魔、罪魔、行魔、业魔、心魔。此八魔者,修者以为障,殊不知以魔入道,可证佛法。”

    盘蜒奇道:“凌越大师算是哪门子魔?暗谷仙长呢?”

    凌越道:“我乃烦恼魔,暗谷为阴魔,如今又得盘蜒施主,我瞧你神功惊人,何不投身我派?是为‘死魔’,八魔者得其三,这万世基业,便已由此定下了。”

    暗谷点头道:“我苦朝派所学与八魔派原本有些不同,这八魔者,乃是聚魂山中八位魔头,地位武功在阎罗之上,阎王之下,平素不受管辖,无权无责,无疆无域,当真是隐深孤高之辈。我心中愿望,便是得了这八魔躯壳,增进修为,终至真仙境界,从此稳固天下,支撑乾坤。”

    凌越道:“我与暗谷师兄一般心愿。”

    盘蜒手一扬,从澄净尸身中取出那块‘焚心’玉盘,果然并未被黑蛆损毁。暗谷脸色热切,道:“还请侄儿将这焚心交于我手,我苦思多年,亦唯有我能驾驭那魔龙佛的大能耐。”

    盘蜒道:“小侄不学无术,不知大师与仙长所学精要,然则万仙门规之中,明明白白有一条‘不得欺凌弱小,杀伤无辜。’你二位修习邪法多年,不知杀了几千几万人?”

    凌越僧颇有几分书呆子气,说道:“老衲共计杀了一万三千六百人,暗谷兄弟杀了一万九千人。唉,只是我俩初时杀的不得其法,小半乃是枉死...”

    盘蜒冷冷说道:“此事待我禀明宗主,宗主老人家自有明断。”

    暗谷实则绝无反叛万仙心思,可此事却上不得台面,决不能公布出去,否则世间凡人必视万仙为魔窟鬼怪一般。他闻言眉头倒竖,神色严厉,心想:“非在此杀了他不可!”

    他生平杀人如麻,这时更毫不犹豫,手一抬,一股黑烟飞向盘蜒。盘蜒刀尖一戳,也击出一道金光。只听一声尖锐鸣响,金光黑烟同归于尽。暗谷点了点头,双手连珠般挥扬,黑烟如潮,席卷而来。盘蜒则以金刀紫剑反击回去,两人硬碰硬,力抗力,全无取巧余地,渐入比拼内力之境。

    暗谷心中惊异:“此人何时将功力练到这般地步?我活了数千年,杀了这许多人,居然也奈何他不得?”他这飞升隔世功内力极为充沛,全力相斗,本可支持数日不倒,然而他生性高傲,稍受挫折,顿时怒气勃发,左掌回缩,瞬间使出‘大枯竭掌法’来。左掌掌力生出极强吸力,右掌掌力则加倍勇猛刚强,两者交替,宛如水淹火烧,怒啸着夹攻敌手。

    这“大枯竭掌”乃是暗谷照楞严经中经文所创,他曾有一日打坐入定,忽然突破旧境界,却又难印证新境界,如坠汪洋大海,全无法解脱出来。他历经苦练,终于苦熬过去,却由此悟出这一门神妙之极的绝学。大枯竭掌法千变万化,然则并无外在招式,全以内功变幻为主,一旦面临强敌,便以变化无穷的掌力,令敌人陷入迷茫困顿,攻不得,守不成,自乱阵脚,不战自败。

    刹那间,盘蜒身心异样,只感到备受煎熬,仿佛踏入了无尽迷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路已往,前路不明。心力衰退,力气消减。盘蜒心中急思:“他这掌法能扰我心思?不,不,他左掌助我掌力,右掌则欲杀我,抑扬间错,令我分不清敌我,连自个儿都要陷进去了。”

    暗谷胸肺中惊雷般一声喝叱,掌法剧变,盘蜒喉中一甜,唇中喷出一大口血来。但他本就是迷惑人心的名家,绝境之中,幻灵内力自行运转,血可通灵,借这一口鲜血,已将脑中迷茫排除体外。盘蜒精神一振,紫剑上加力,为仙殇的招魂内劲,金刀则摆出守势,乃五夜凝思功的月食功力。两者如“大枯竭掌”一般交替轮转,回向暗谷。

    暗谷登时察觉异样,大叫不妙:“他一眨眼将我功夫学过去了?”慌乱之下,急忙收力自保。他耳中嗡地一声,与盘蜒各自退了数步,在墙上轻轻一靠,那墙登时七零八落,墙中尸骨掉落出来。暗谷捂住胸口,大口吸气,恢复伤势。

    盘蜒暗呼可惜:“若再与他对决片刻,便能将他这大枯竭掌种种变化全学过来。这老头好生机警,果然大是强敌。”两人各受了伤,但盘蜒年轻一些,恢复更快,当即朝暗谷冲了过去。

    暗谷大吼一声,身躯拔高,衣衫碎裂,成了一魁伟可怖、皮肤惨白的尖爪魔怪,伤情好转,立时挥爪打向盘蜒。盘蜒吃了一惊,空中转身,足尖在暗谷手臂上一点,轻轻避开,一剑斩出,恰巧这石室中冤魂冲天,这一剑威力浩大,暗谷横臂阻挡,却哀嚎一声,被打得满地打滚。

    盘蜒心中一喜:“他急于治伤,变成这魔怪,力气虽大,但理智无存,全不通武艺,反而远不如刚才难对付。”转到暗谷背后,仙殇剑扑哧一声,刺破暗谷背脊,月明刀招式缭乱,也连连留下伤口。暗谷大声惨叫,回身捉他,但盘蜒等的便是此刻,仙殇剑刺出,只要伤了暗谷丹田,便斩断他与鸿源联系,瞬间便能取胜。

    眼见便要得逞,凌越僧飘然而至,使出“无明煞拳”,拳力似无出处,陡然从不明处打来。盘蜒抵挡不住,被一拳正中胸口,登时眼冒金星,倒飞出去。

    凌越道:“罪过,罪过,施主伤我义弟,残害同门,罪孽不小。”腾空而起,连踢七脚。盘蜒勉力挡下,那凌越倒翻下来,又出六拳,咚咚几声,打中盘蜒肋部,盘蜒痛彻心扉,口鼻流血,刀剑齐出,这才将凌越逐退。

    凌越见盘蜒站立不倒,兀自有反抗之力,目露惊讶:“中我七情六欲拳法而不死者,除暗谷兄弟之外,施主实乃头一人,身躯刚硬,真乃天地异术。”

    那暗谷已恢复人形,暴跳如雷,喊道:“你这是仙殇的功夫!你....这是仙殇的宝剑,你是从何处得来?”

    盘蜒受伤沉重,绝境之中,反而生出极大快慰来,忽然哈哈大笑,神态甚是喜悦。

    暗谷戟指喝道:“你笑什么?”

    盘蜒道:“打得好,打得好,我盘蜒与尔等一般,都是该死之徒,可你认出‘仙殇’名头,那便不容你活着。”说罢在额头上一抹,瞬间心神空远,招来梦境,瞳孔变作白色,脸上再无半分表情,已使出庄周梦蝶的功夫。

    暗谷道:“大哥,咱们联手齐上,此人乃极大邪魔,非在此击毙不可。”

    凌越点头道:“很好,很好,除魔降妖,乃吾辈本分。”

    暗谷陡然出手,使出“大恐惧掌”,而凌越再使出“无明煞拳”,二人分上下一齐扑来。拳力掌风如山呼海啸一般。

    盘蜒轻盈移位,手掌摆在暗谷肩上,内力一震,暗谷仿佛被山压中,一头陷入地中,他惊骇之下,痛的喘息不得。凌越“咦”了一声,不知敌人怎会这般快法,而盘蜒身法神出鬼没,又来到凌越身侧,手掌一切,凌越似被狂风卷着,哇哇惨叫,撞破屋顶,直飞入空中去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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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鬼万仙介绍:
世上有仙鬼二道,互相争锋。仙鬼之上,更有诸般远古神灵。 盘延从坟墓中醒来,胸怀万千隐秘,深藏奇功妙法,他将修仙驱鬼,遨游天下,踏星骋云,揭开古神奥秘。万鬼万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鬼万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鬼万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