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醉生梦死尽荒唐
小遥急道:“救人要紧,快带咱们前往。”
郭小陵领众人回到躲藏屋中,打开一瞧,果然另有三人。那三人听郭小陵述说得救情形,无不喜极而涕,说道:“终于...终于有救了。咱们被困在塔里已有五日,还以为会活活饿死。”
小遥道:“咱们已将塔中活尸尽数剪除,料来再无危险,且随咱们下楼去吧。”
众人齐声叫好,那郭小陵朝盘蜒跪倒在地,磕头说道:“小陵倾慕盘蜒师叔已久,还请盘蜒师叔收我为徒,小陵必孝敬师父,生死不渝。”
小遥心想:“这郭小陵先前遇敌,奋不顾身的救助旁人,义气深重,确实难得。瞧他神情,定对盘蜒敬佩无比,我为何不从中撮合?”于是笑道:“师弟,我瞧这孩子倒也聪明,我看你便答应他得了。”
盘蜒淡然道:“我这点儿微末本领,怎能做你师父?”拂袖之下,那郭小陵旋即站起。那郭小陵目光可怜,失望至极,一时间不知所措。
小遥气呼呼的说道:“凡万仙三层之上弟子皆可收徒,你如今已是飞空的好手,为何这般自私?小陵这孩子品行极佳,人也机灵,你为何不肯收他?莫非瞧不起我九歌派么?”
盘蜒心想:“他刚刚与你交手时,目光闪烁,显然认出你来,反而愈发武勇,乃是算准了你是友非敌,有心讨好。而他又怕你也成了活尸,真动手伤他,故而脚下停步,单手微凝,随时可化作一招“兴风作浪”,将身旁之人抛给你,自己借机逃生。此人心机之深、诡计之巧,绝非易与之辈。”但这不过是盘蜒猜测,并无凭证,却也不便对小遥明说。他心中提防此人,自然不给他好脸色看。
小遥劝了几句,见盘蜒不理不睬,却毫无办法,柔声道:“小陵,你若不嫌弃,我便收你为徒如何?我武功虽不及他,但也有不少巧妙功夫可以传你。”
郭小陵面露喜色,但旋即又惶惶不安,说道:“师伯,咱们同在一派,我在九歌派中仍有师父,怕是不能拜你。”小遥心知九歌派规矩,笑道:“那也不忙在一时,咱们先走再说。”
众人出了房门,盘蜒问道:“这塔中怎会生出这许多怪事?又怎会死了这许多人?”
那弄巧儿说道:“到底如何,咱们也糊里糊涂的。这塔是我爹爹所有,我等五人痴迷中原唱曲,前些年到了中原,结实了这位郭小陵兄弟,他虽为万仙门人,却擅扮作花旦,身段唱法皆无双无对。我等倾慕万分,言语投机,遂六人结为兄弟,自称妙陵六友。小陵兄弟便提出要来咱们冷州国瞧瞧。”
盘蜒对郭小陵道:“这些年世道不太平,你万里迢迢来到冷州国,途中怕吃了不少苦头。”
郭小陵目光热切,似乎盘蜒问话,对他乃是极大的光荣,他道:“回禀师叔,弄巧儿兄弟手下护卫很是了得,我虽武功不高,但途中还算太平,并无多少波折。”
那调纤儿笑道:“小陵兄弟太过自谦,咱们在山中遇上雪狼群,若非你剑术高超,咱们可要糟糕,你们万仙门的功夫,比咱们凡人高明太多啦。”
盘蜒道:“师侄可否让我试试功力?”不待他答应,立时在郭小陵丹田一派,郭小陵“啊”地一声,身子虚弱,站立不定,小遥伸手将郭小陵扶住,叱道:“盘蜒,你怎这般粗鲁?我可要向陆师妹告状了!”
盘蜒忙道:“得罪,得罪,师侄莫要见怪。”他那一掌运太乙幻灵内力,探得并非内劲,而是心术。一掌拍出,这人是正是邪,是诚是伪,万难隐瞒过去。谁知这郭小陵内力极差,全无抗拒之能,但心思却混乱含糊,乱七八糟,盘蜒顷刻间也捉摸不准。
他稍稍沉吟,又道:“师侄来此之后,又遇上何事?”
弄巧儿道:“我常跟小陵儿说咱们这百神塔登高望远,气象万千,乃世间罕见的美景,便邀他到塔中长住。”说罢与旁人相视一笑,目光柔情似水,笑容皆颇为香·艳。
盘蜒与小遥见多识广,当即明白过来:传闻当世戏子伶人之中多慕男风,尤以花旦为盛。这群公子爷怕也痴迷此道。彼此之间,既是兄弟,又是伴侣。
两人心中发毛,却也不便明着相问。盘蜒想道:“天心从小身残,练功走火,身子近似女子,她喜欢男人,倒也罢了。这群大男人又非太监,身强体壮,闹什么狗屁门道?”只觉的如临深渊,心下忐忑。
小遥清了清嗓子,晃晃脑袋,又问道:“之后又如何了?”
郭小陵抢着说道:“咱们住在塔中,作词唱曲,果然大舒胸怀,七天之前,塔中来了一位名叫‘泰远栖’的客人,说要见弄巧儿的爹爹。”
盘蜒喜道:“泰远栖?果然是这人?”
郭小陵道:“师叔识得此人么?”
盘蜒点头道:“你尽管说下去。”
郭小陵道:“那泰远栖在塔中住了两天,弄巧儿爹爹便邀来许多贵客,摆开盛宴,极尽欢娱。咱们妙陵六友卖弄手段,弹琴歌唱,以娱诸位客人....”说着说着,神色惊恐,语气发颤。
弄巧儿忙道:“小陵儿,此事不说也罢。”
盘蜒道:“师侄莫怕,你一五一十的说出实情。有我二人在此,决计再无人伤得了你。”
郭小陵咳嗽一声,低声道:“酒过三巡,弄巧儿爹爹说道:‘如今国主他老人家病重,我瞧不出几年,便会驾崩。诸位若届时推举我当国主,我定重重酬谢。’”
弄巧儿忙道:“爹爹他所说的乃是实情,并非有谋反之心。况且爹爹他精明强干,这国主倒也当得起。”
小遥道:“不错,咱们也不会因此怪罪于他。更何况他只怕也....遭遇不测。”
郭小陵叹了口气,又道:“席间有人问道:‘我等皆已享有大富贵,你那些金银财宝,咱们也不稀罕。’弄巧儿爹爹说道:‘这并非富贵,而是超凡脱俗,羽化登仙的奇法,诸位若许我此事,事成之后,我便助诸位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盘蜒问道:“这可是那泰远栖想出来的主意?”
郭小陵忙道:“看来确是如此。当时席间众人尽皆不信,弄巧儿爹爹便命人推上一死囚,在那死囚心脏处刺了个大口子。那死囚眼见便要惨死,泰远栖在死囚身上一碰,一团黑泥将死囚裹住,散去之后,那死囚立时生龙活虎,精神得很。众人一瞧,登时信以为真,便纷纷答应下来。”
盘蜒心头一震:“果然是那起死功!想不到泰远栖竟有这么一手。”
郭小陵叹道:“当时大殿之中,无人不心悦诚服,那泰远栖手中高举一黑色杖子,喊道:‘尔等愿不愿追随新国主,忠心耿耿,生死不弃?’众人都答道:‘自然愿意。’泰远栖笑道:‘很好,如此便足矣。’说罢在弄巧儿爹爹头上一拍,当即置于死地。”
弄巧儿悲叹一声,挤出几滴眼泪,但实则已不如何伤心。
盘蜒道:“他问那几句话只怕是招灵咒,言语中自有威能,众人既然答道:‘自然愿意’,那便许下诺言,在劫难逃了。你们这几人可是并未开口?”
郭小陵忙恭维道:“师叔学富五车,当真无所不知,断言彼时状况,宛如亲眼所见一般。”
他等了少时,见盘蜒不为所动,暗暗愤恨,却仍装作心悦诚服,说道:“咱们当时正在唱曲,如何能答应?大伙儿见弄巧儿爹爹被杀,无不惊骇,那泰远栖身形一晃,瞬间又杀了数人。死去之人纷纷被黑泥缠身,重新站起,随后见人就杀,委实凶残极了。咱们几人心中害怕,便拼了命朝楼上跑去。找一间屋子,锁门躲在其中,忍饥耐渴的度过五天。”
小遥恨恨道:“这泰远栖身负邪法,当真穷凶极恶,阴险毒辣。莫非他也是万鬼门人么?”
盘蜒摇头道:“他与万鬼无关,万鬼也在找他。他为何要在这塔中杀人?又将众人变作活尸?”
小遥咬牙道:“这人精神错乱,倒行逆施,怕是天生可恶,谁能说得准?”
盘蜒苦苦思索,忽然眼前一亮,说道:“死去诸人,武功不减反增,这又是为何?莫非是借助其余亡灵.....没错,没错!”他欢呼起来,急急冲下楼去,来到底楼大堂,刺破手掌,掌中鲜血化作缕缕红烟,随风飘散,乃是太乙寻灵之法。他顺着红烟,双目运功,果然见一条灵脉延伸出去。
他顺着灵脉,穿过长廊,不久来到一间闺房,他道:“在这里了!”拍出太乙幻灵掌,霎时如云消雾霁,在西首墙上现出一扇虚无缥缈的密门。
众人跟在他身后,见状无不震惊,小遥奇道:“这....这又是一处黄泉门么?”
盘蜒道:“这门与咱们万仙天门相似,乃是地门,效用也相近,不过却通往地窟之中。”无意中朝郭小陵看去,见他神色雀跃,极为兴奋,但见盘蜒望着自己,连忙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小遥拔剑在手,说道:“那泰远栖就在门内?”
盘蜒摇头道:“他只怕早已离去,但咱们进去找找,总会有所收获。”又对那妙陵六友道:“门中极为凶险,诸位既已脱困,还请速速离去。”(未完待续。)
五十一 古墓枯骨方转醒
郭小陵神态甚是英勇,道:“师叔师伯,我虽武功差劲,但愿追随二位入内,绝不退缩。”
小遥叹道:“难得你一番心意,你送你这五位义兄弟出去,里头的事,自无需你操心。”
郭小陵情急起来,道:“还请师伯恩准,我....我非进去不可。”
如此一来,小遥也察觉不对,问道:“可是里头有什么要紧事物,你志在必得么?”
郭小陵闻言语塞,神情犹豫,盘蜒忽然道:“他要跟来,有何不可?”说罢当先踏入门中,小遥无奈,只得跟了进去。
这地门里头湿漉漉的,乃是一地下石庙,庙堂高大广阔,以石砖砌成,四下似点着蜡烛,幽光隐现。她正诧异间,身后脚步声响,郭小陵也闯了进来。
小遥喝道:“郭小陵,你到底有何事瞒着我们?”
郭小陵惶急之下,跪在她面前道:“师伯,实不相瞒,我从中原来到这冷州国,便是来找这百神塔,我....我祖上有一位前辈,据说留下一本《伶人千变诀》,这秘籍如今便在这塔中。此乃我祖宗遗物,我是非找回来不可。”
小遥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私自下山,前来冷州国。你起来吧,先前你不说实话,可是怕咱们贪图你那祖传功夫?”
郭小陵起身道:“那功夫粗浅得很,与我万仙神功相差极远,我追寻此书,乃是不敢弃祖宗古法,在祖庙中许下大诺之故,倒非这功夫有何了不起。”
盘蜒道:“不知你那祖宗尊姓大名?他为何会将那书藏在百神教塔内?”
郭小陵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甚清楚....”
盘蜒追问道:“你连祖宗姓氏都忘了?为何还对那书册念念不忘?你若再不老实,我将你打晕了扔出去。”
小遥责道:“盘蜒,你审讯犯人么?怎地这般强横霸道?小陵他不愿多说,你何必强人所难?”
郭小陵一咬牙,说道:“我....我实不叫郭小陵,而叫楚小陵,数千年前,我祖宗乃是百神教教主,人们都叫他楚圣人。”
小遥笑道:“楚圣人,楚圣人,哈哈,我学识有限,不知这楚圣人是哪位高人,但既然以圣人相称,总极为了不起。你祖宗便是建造这高塔之人么?”
郭小陵点头道:“那位祖宗....祖宗他创立百神教,立志要明了天上诸般仙神,分类祭拜,以谋求世道平安...”
盘蜒稍稍一愣,不禁有些好笑:“这百神教起源这般威风,教宗雄心壮志,谁知到如今却成了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被庆牧君这小子当上教主,可见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风光无限难久远,繁华总有凋零时。”
小遥道:“就算你与此地牵连极深,但终究凶险,不知这庙中仍有何物,你先退出此门,咱们若找到那《伶人千变诀》,自当原物奉还,绝不会贪了你的。”
郭小陵心知这秘籍实则非同小可,上头所载功夫神妙异常,端的巧夺造化,便是他那位祖先也未当真练成。他心想:“你们就算不要此书,但若背上几遍,我又如何知道?此书乃是我祖宗找到,便归我楚家所有,如何能让旁人染指?”但他武功不高,如何敢与这二人争执?
三人正说话间,庙堂那一头有一棺材,棺材盖缓缓挪开,一瘦小影子爬了出来,小遥、郭小陵神色一变,掣剑侧立,摆开剑招,严密防范。那矮小人影走到近处,烛光照亮他形貌,此人遍体缠布,不露半寸肌肤,瘦骨嶙峋,双目绿光幽冥,手上一根灰蒙蒙的珊瑚杖,走路时摇摇晃晃,仿佛极为老迈困苦。
小遥常自诩侠客,心想:“咱们闯入此地,惊扰了此...此人,算是咱们理亏。此人虽未必是善类,但也得以礼相待才是。”说道:“这位前辈,恕我等擅闯之罪,我等来此,乃是为了追一恶人,此人名叫泰远栖....”
那缠布怪人倏然一动,那珊瑚杖已至小遥面前,小遥反应稍慢,霎时已躲闪不开,那一杖势头凶猛,眼看便要将她打的头破血流,盘蜒从旁一推,小遥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那一杖打在地上,乒乓一声,石砖粉碎,裂口约径长两丈。
怪人变招极快,杖势一变,又扫向小遥面门,小遥吸一口气,长剑在手,一招“落霞血池”,横挡在前,内力凝固,守得极为严密。但那珊瑚杖在小遥剑上一碰,铿锵巨响,她长剑碎裂成片,她惊呼一声,不得已又倒退出去,脸上被长剑碎片划伤,毛发沾染血迹。
小遥心念电转:“这妖怪武功太高,不逊于本门第五层的高手!”她空手迎敌,决计再难挡此人下一招,缠布怪人发出怪笑,珊瑚杖转了个圈,杖头中吐出数个黑球,他再轻轻一挥,黑球朝小遥飞来,小遥一咬牙,朝旁躲闪,黑球极为灵动,陡然停在一旁,震荡不休,蓄势待发,小遥“啊”地惊呼起来,不料此人内力如此精深,将这黑球操纵自如,她身在半空,力道已尽,而黑球散布严密,她万万躲避不得。
就在这时,盘蜒突然一刀斩落,将这怪人脑袋从中剖开,黑球摇晃几下,接连扑通落地。小遥松了口气,笑道:“多谢师弟两次救我性命。”
盘蜒喝道:“别出声!”只见那缠布怪人又跳了起来,布边撕裂,原来是一干瘪肮脏的尸体,身上长满黑色肉瘤,镶在体内,正是先前向小遥投去之物。它将脑袋一按,两边粘在一块儿,竟然完好无损。
小遥大声道:“小陵,将你长剑给我!”
郭小陵身子发颤,握紧剑柄,心想:“我将长剑给你,我自个儿怎么办?”但立时又想:“我就算留着长剑,又有何用?眼下非得讨好此二人,不然我在万仙门中如何出人头地?”这般一想,顿时将长剑扔到小遥手中。
小遥凝聚真气,暗想:“听说盘蜒师弟武功极高,可与遁天层众位前辈争锋,饶是谣传如此,他未必真有这般能耐。说不得,如今唯有一拼,哪怕身受重伤,也要赚得片刻时机,助他取胜。”
她正欲扑上,那干尸拾起珊瑚杖,朝盘蜒捅去,盘蜒金刀上下虚劈,嗡地一声,内力鼓荡,小遥被稍一冲击,不由自主的跌开几步。
干尸接连点出珊瑚杖,变化多端,小遥目不暇接,已全看不清真假。盘蜒屏一口气,也不断变招斩出,两人远远以真气相斗,使得皆是精妙绝伦的招式,内劲相持之下,竟隐隐凝成一气罩,小遥稍稍靠近,已然艰难万分,自顾不暇,更难插手相助了。她心下惊骇,想道:“原来师弟功夫出神入化,只比传闻更强。”殊不知盘蜒尚未使出全力。
两人内力皆源源不绝,又斗了百十招,盘蜒使“十层天阶”,倏忽间刀光宛如星芒,极为耀眼,一股脑急·射出去,那干尸也将体内肉瘤除下,肉瘤冲天,绕着圈打向盘蜒。小遥急道:“快闪开!”但听砰砰巨响,那肉瘤个个如千斤巨石,砸得烟尘飞扬,庙墙摇晃。而刀光也正中干尸,将他砍的伤痕累累。只是那干尸早死去多时,刀光纵能伤他,也难将他杀死。
小遥心急如焚,正挂怀盘蜒伤势,却见盘蜒从那干尸身后冒出,劈出三刀,将干尸手足砍断,那干尸再动弹不得,扑倒在地,盘蜒趁势补上一刀,镇住此人体内魂魄。
小遥见状大喜,喊道:“师弟,你怎地逃出来的?”
盘蜒道:“我那十层天阶只砍出九刀,第十刀并非刀风,而是幻灵真气,我早离了原处,这干尸眼睛不灵,又如木头一般,如何察觉得了?”
小遥笑道:“我也没看清楚,你这不是拐着弯儿骂我么?”
盘蜒朝小遥一看,摇头叹气,小遥怒道:“好哇,原来你果然是冲我来的。”蹦跳至盘蜒身旁,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狠狠推了盘蜒几下。
盘蜒抱怨道:“你见了我这等神功,竟然不怕,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小遥挺胸叉腰,朗声笑道:“你再如何厉害,还不得听振英的话?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怕你?”
盘蜒道:“大丈夫亲力亲为,不...那个...仗人势,你若有胆,就别借师妹威风。”
小遥听他将“狗仗人势”四字说的含糊,又叱道:“你还敢骂我是狗?”再度出爪,在盘蜒肩上抓挠,盘蜒被她折腾的没法,暂且告饶赔罪。
那郭小陵紧盯着那棺材,突然快步奔了过去,从中摸索半天,取出一本书来,他凑近灯光一瞧,喜得咧嘴大笑,呼喊道:“果然,果然,这千变诀就在这里。”话刚出口,便知不妙,脸色紧张,朝盘蜒、小遥这边望来。
盘蜒也不在意,心想:“如此说来,这干尸便是郭小陵祖宗,楚教主楚圣人是也?”单膝跪地,手掌按住干尸额头,施展太乙术法,与它那残魂落魄交谈。小遥见他如此,虽不明其意,但也不敢再玩笑。
盘蜒问道:“你可是那楚圣人么?”
干尸魂魄答道:“我记得...记得自己姓楚,不错,我确让人这么叫我。”
盘蜒又问道:“你尸首为何会到了这地下庙中?又为何仍然阴魂不散?”(未完待续。)
五十二 风水轮流到谁家
这楚圣人干尸道:“我百神教....百神教得一位古神指引,知道这世上有...有许多仙灵魔窟之地,若在那处修建祭坛,可...可将聚魂山的阎王...招到这世上,我..我率众来到此处,便是....为了修那祭坛。”
盘蜒虽早有预料,但仍不禁心下一震,问道:“那祭坛建在何处?”
楚圣人似没听清盘蜒问话,自顾自说道:“若要....借助祭坛之力,招来....阎王,仍需一神物,名曰‘食月宝杖’。”
盘蜒又问道:“这宝杖又有何用?”
楚圣人仍然不答,说道:“本教于此修建神塔,岂料惹来灾祸,有一...怪人,自称‘轩辕’,从黄泉门中....黄泉门中出来,被咱们所救,奄奄一息,命在顷刻。咱们询问他经历,此人自称驱逐...了蚩尤,刚从轮回海回到凡间。他....他....”
盘蜒心想:“不错,他这话与那红竹阎罗所说不谋而合。那阎罗说轩辕帝曾经过她门前,与她谈起过轩辕真气之事。”他细思红竹话语,似乎当时可仍有一人陪着轩辕帝,那人能在聚魂山与黄泉间来去自如,本事不小,可他又是何人?
于是问道:“那位轩辕可是孤身一人么?”
楚圣人终于答道:“是,他仅孤身一人,可又非...非只有一人。”
盘蜒奇道:“你这话怎地前言不搭后语?”
楚圣人道:“他神志不清,常常自言自语,对咱们谈起他在轮回海中,受庞大源气感化,悟得了...悟得了一门虎鹤双绝的内功心法。只是那心法有极大隐患,似容不得轩辕身上有半分邪念,要将他本身戾气排除在外。
我从中原来此,也知道这轩辕乃是一位极了不起的人物,他统领各部族作战,被称为大首领,又叫做金甲黄帝,遂悉心照料他,也....想从他口中探听那...神功口诀。
不料...不料忽有一日,从他背脊中突然生出一黑影,那黑影自称...自称玄夜,当真穷凶极恶,将我这百神教上下屠灭。我...我也身受重伤,却被轩辕.....轩辕救了下来。两人相斗,这百神塔由此坍塌,我借助这脉象,逃到这庙里,不久....不久也不支死去。”
盘蜒听到此处,双手发颤,心想:“原来这玄夜伏魔功与轩辕虎鹤功乃一体两面,皆源自轩辕,而轩辕又是从轮回海中习得这功夫。那为何....为何后来轩辕真气又传给了兽围氏的虎鹤神?是了,轩辕帝逝去之后,天意轮回,这神功自己似有灵识,遨游天下,终于找到了寄托,令那虎鹤神开窍。”
楚圣人又道:“我...我死去多年,但这棺材乃是...乃是仙家尸解修仙的法器,我魂魄...魂魄寄居在棺木上,半梦半醒,千年如一日。此庙的入口也为冤魂守住,等闲不得开启,不知....为何,前些时日,一自称‘泰远栖’的人闯了进来...将我救转...令我守在此地...我想要...阻他,可他瞬间冲出地门,将门关上,我...追他不上。”
盘蜒寻思:“看来我所料不差,难怪这泰远栖要杀尽这塔中活人,他施展招魂法术,将这地门上看守的怨灵招唤出来,寄托在新尸身上,此消彼长,由此打开封印,闯入这庙里。”
他又追问道:“你先前提及祭坛,那祭坛到底在何处?”
他先前问过这话,但楚圣人充耳不闻,此时再提起来,楚圣人霎时放声尖叫,似乎极为痛苦。他手指向庙中一面石壁,随后力尽,手臂无力垂下,尸体变黑,渐渐化作粉末。
盘蜒又想:“这楚圣人魂魄中有太乙术法,实则受泰远栖操纵。泰远栖不让他告诉我那祭坛方位,这楚圣人便说不出口。”心头懊恼沮丧,大感挫折:这泰远栖行事颠三倒四,令人捉摸不透。盘蜒一路追查此人,愈发觉得事事皆如他所料。此人像是猫捉老鼠,欲擒故纵,总留下极多线索,最终却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离了楚圣人,找到他所指石壁,见上头文字已销毁殆尽,地上却留有一卷残破文书,拾起文书一瞧,上头并无其余文字,只写道:“于祭坛恭候大驾。”
盘蜒默然片刻,将文书收起,揣入怀中,小遥困惑不解,问道:“那恶人有何图谋?为何说‘恭候大驾’之类的话?”
盘蜒道:“这文书上有幻灵真气,眼下却难以解开,非等到特定时刻方会显现。他在指引我找他....”
小遥心下生畏,说道:“这泰远栖心机手段皆深奥莫测,他留下此书,之后定有更狠毒的计策。咱们得早些解开这文书上的隐秘。”
盘蜒喃喃道:“计策,计策。”忽然间,他感到兴致盎然,有趣至极,哈哈大笑,全无落败懊丧之情。
小遥见盘蜒眉开眼笑,神情喜悦,问道:“你想到什么好事了么?”
盘蜒叹道:“没事,没事,我这人哪有什么好事?这消息再糟糕没有。”
小遥道:“既然如此糟糕,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盘蜒道:“我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怎能不因此欣喜?此地线索已尽,咱们这就回去吧。”
小遥招呼郭小陵,郭小陵谨慎至极,疑神疑鬼,将秘籍藏入胸口衣兜,三人出了地门,盘蜒将此门封住,再走出塔楼,那妙陵众人迎了上来,问道:“可捉住那大仇人没有?”
小遥郁郁道:“那贼人太过狡猾,行踪不明,还请诸位随我回去,向国主陈述此情。”
众人回到王宫,行至大殿,向韦宾达详述塔中惨剧,老国主面无人色,竟吓得咳嗽起来,叹道:“难怪...难怪这些时日,朝廷上多人不见踪影,我...我身子抱恙,一时疏忽,竟未过问。”
便在这时,诸氏族长老得了消息,匆匆赶来,那妙陵六友中五人皆是冷州国氏族中的公子哥,地位尊贵,亲人相见,分外心疼怜惜,纷纷抱头痛哭。
老国主点头道:“亲者已死,诸位节哀。一应诽议妄行,皆既往不咎。”众人深知这惨剧乃是众人阴谋争夺国主之位而起,单是这结党营私之罪,便够得上牵连数族了。老国主这么一说,等于赦免各氏族大过,各人心中有数,无不敬畏感激,冷州国各氏族本就迷信,经此一事,知道老国主天命庇佑,有神代罚罪臣,再不敢有半点不臣之心。
盘蜒忽然朗声道:“若非小遥师姐明察秋毫,勇气过人,勇闯这杀戮之地,妖魔之窟,众位公子又如何能逃脱出来?塔中真相,难免从此湮灭,若塔中妖魔破塔而出,更会酿成大祸,殃及百姓。小遥师姐这一番功劳,足以流传后世,广受歌颂了。”
小遥大感局促,说道:“这分明全是...”盘蜒手掌暗暗一扬,内力一逼,她呼吸艰难,后半句话便说不出口。
老国主满眼赞赏,点头道:“还请小遥仙家随我去御书房一谈。”小遥望向盘蜒,目光又懊恼,又不解,盘蜒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小遥急道:“你...你...”却又争辩不得,头上毛发竖起,随老国主走入内殿。
陆振英知盘蜒另有打算,一时也不多谈,来到殿外,这才问道:“你又闹什么玄虚?为何要欺负小遥姐姐?”
盘蜒喊冤道:“娘子明鉴,我哪敢欺负她?这可当真是天地奇冤了。”
陆振英笑道:“那你刚刚为何阻她说话?”
盘蜒见左右无人,低声道:“我刚刚对她说:‘我屡次救你性命,也不图你回报,但要你答应一事,那老国主若要让位于你,你决不可拒绝。’”
陆振英又惊又喜,问道:“你....你是要帮小遥姐姐当上冷州国国主?”
盘蜒道:“既然国主之位,历来推崇禅让,谁人不能担当?我看小遥一番功德,百姓有口皆碑,又广受爱戴,比那两个不要脸皮的公子爷好上千倍,如今机缘巧合,我岂能让她坐失良机?”
陆振英支颐片刻,说道:“一来小遥姐姐乃是万仙门人,万仙素来推崇逍遥清净,岂能当一国之主?二来小遥姐姐她若自个儿不愿,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盘蜒道:“咱们万仙门中,有没有规矩说不可担当一国之君?”
陆振英摇头道:“只说不得嫁娶凡人,但当上国主之后,此节又在所难免。”
盘蜒笑道:“谁说在所难免?我看那小遥和尼姑似的...”
陆振英嗔道:“你这人....唉,你这话被姐姐听到,非气得半死不可。”
盘蜒又道:“门规中既然没这条规矩,那便大有迂回余地,不妨当个几年试试,咱们山海门常年派人在外,辅佐公侯,还不如自个儿弄个国主当当。况且小遥她自个儿又怎能不愿?”
陆振英喜道:“姐姐她自己也想当这国主?”
盘蜒道:“她于身心绝望时来到此处,受人善待,重获新生,早将心血寄于此地百姓身上。我瞧她有意久居于此,既有此心,那顺便夺了国主之位,有何不可了?”
陆振英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赶鸭子上架的本事,委实出神入化,熟门熟路,可是常常习练的?当年东采英将军便被你赶得一路高升,势头止都止不住呢。”
盘蜒道:“可不是吗?我自个儿也觉得奇怪极了。”(未完待续。)
五十三 庙会闹舞开天颜
三人等候许久,待到夜幕低垂,星月出云,曹素指着宫门处喊道:“师父来了!”
小遥神色平静,来到近处,陆振英忙问道:“姐姐,国主说了些什么?”
小遥心中波澜起伏,实则无片刻宁定,朝盘蜒瞪了一眼,道:“拜你这位相公所赐,国主要禅让于我。”
曹素喜道:“真的?师父快快答应啊!”
小遥道:“我...我乃外乡人,形貌又迥异奇特,本也想推辞,但国主陈述利害,又说我得六大氏族推崇,军民厚望加身,我实则推脱不得。”说着嘴角翘起,露出微笑。
盘蜒道:“大丈夫勇往直前,当仁不让,小遥师姐积德行善,此乃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之事。”
小遥对盘蜒又是感激,又是气恼,说道:“你还说...我本是闲云野鹤,如今却要挑上这沉重担子....“
陆振英说道:“姐姐尽管放心,我自然留在此地,竭力辅佐,助你这国主稳稳当当,顺风顺水。”
小遥心头一喜:“义妹性子刚正不阿,却又温柔喜人,武艺高强,有她在此,委实相助良多。更何况她在这里,这盘蜒不也得留下?”
陆振英又道:“姐姐,得逢喜事,岂能不庆贺一番?咱们这就去城中酒楼饮酒如何?”
小遥点头叫好,曹素大声欢呼,盘蜒心想:“她们女子碰头,所言所谈,与我格格不入,何必多留?”于是说道:“我得好好想想那泰远栖文书中的隐秘,便不奉陪了。”
三女答应,找一酒楼,饮酒谈天,尽欢而去。
如此到了第三天夜里,城中张灯结彩,火光通明,夜市沿街铺开,百姓纷纷上街,庆贺驱邪之功。
依照习俗,老国主也走出王宫,与群臣一起于高处会见百姓,神庙游行,扮鬼扮神,敲锣打鼓,歌舞传扬。
陆振英陪伴小遥,站在大臣护卫之中,观看庙会。见庙中巫者神汉穿着彩服,头戴鬼怪面具,八人抬一木台,有一少女着轻衣彩绦,罩着狼首面具,于那木台上翩翩起舞,身手轻盈的很。四下众人吹奏乐曲,打鼓伴奏,曲调悠扬,却又带着几分喜庆。
陆振英侧目看着小遥,见她眼眶湿润,显然深受触动,问道:“姐姐,她们这出戏说的什么?”
小遥颇不好意思,说道:“说的是仙女驱魔之事。”
陆振英笑道:“啊,她们演的是你,百姓都很喜欢你呢。”这城中居民如蛇伯城一般,不以凡人为常,不以北妖为异,相处和睦,彼此通婚,便是小遥这般容貌,也被视作大英雄般热爱。陆振英想起蛇伯,怀念中又带有几分感激、几分愧疚。
小遥叹道:“她们待我如此深情厚谊,我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陆振英握住小遥手掌,说道:“你若真当上国主,定是个极了不起的明君。”
小遥点了点头,心中思绪万千,却难汇聚成语。
陆振英偶然间心中一动,感到盘蜒就在近处,她急忙找他,却见他坐在对面高塔的屋檐上,抬头看看月亮,又看看文书,神情渐渐变得惊讶愤怒。
陆振英传达心意过去,问道:“盘蜒哥哥,怎么了?”
盘蜒身子发颤,目光迷茫,忽然间大喊一声,从塔上一跃而下,消失在围墙之后。陆振英大急,又问:“盘蜒哥哥,你去哪儿?”但盘蜒隔绝心意,她已无法查知。
曹素也看见盘蜒,笑道:“这师伯,人家欢欢喜喜,他偏偏要跳楼玩闹,振英师父放心,我这就去揪他回来。”说罢挤过人群,追盘蜒去了。
小遥道:“他没准找着那泰远栖的线索了。”
陆振英心头担忧,但盘蜒素来行事神神秘秘,难以捉摸,且本领高明至极,陆振英暗想:“无论有何凶险,他定能化险为夷,我...我至今还不放心他么?”
小遥从那百神塔中找着不少强身健体的灵丹妙药,喂国主服用,药到病除,大为见效。那国主精神健旺,观戏之余,连连微笑,眼神甚是慈祥,他对小遥道:“小遥仙家,我冷州国各方百姓得你神功仙法庇佑,深受恩德。这出戏虽也不错,却无法显你功劳万一。你传咱们务农、织衣、染布、锻造的法门,戏中便未演出来。”
小遥道:“国主这般夸我,好生令我惶恐。”
国主兴致极高,笑道:“我那两个草包儿子,本事及不上你半成,但打起仗来,还算有几分能耐。你将来当上国主之后,不可纵容他二人,尽管将他们派出去征战。”
这三天来,众人都猜测国主有意禅让小遥,谁知他此刻竟亲口许诺,这金口一开,再不得反悔,众人齐声惊呼,一齐朝国主拜倒呼喊:“国主英明,恭喜小遥仙家。”小遥“啊”地一声,娇躯发颤,一时不知所措。
那大公子韦安庄虽大失所望,心中痛骂,但也跪了下来,朝小遥道贺。韦定乡却哼了一声,神色恼怒,就此拂袖而去。
老国主笑道:“小遥仙家,你答应寡人么?”
小遥跪地说道:“国主这般厚望,小遥...小遥宁死不负。”
老国主眼中含泪,心头温暖,笑道:“起来,起来,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韦宾达的女儿。唉,我就算真养了亲女儿,也远不及你对我半分好处。”
众人站起身,对老国主与小遥赞赏有加,议论纷纷,喋喋不休。庙戏已结,众人出了神庙。却见四人穿过夜市,朝老国主走来。
几大侍卫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当先一人身高九尺,除下帽子,只见他人脸狮鼻,形貌英勇,气度沉着,不怒自威,当真如狮王一般。他拱手道:“在下中原天子麾下,玄鼓城公爵东采英,来此拜见国主。”
众人虽远在天边雪岭,却也听说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将,老国主又惊又喜,问道:“原来是东公爵,这...这可当真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东采英笑道:“我不告而来,擅自登门,才是真正的有罪。”
陆振英喜道:“东将军,你怎地来了?”
东采英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找的便是你相公,他人现在何处?”
陆振英摇头道:“他又跑的不知去向了。我也正在找他。”
东采英从怀中摸出一锦囊,正是当时盘蜒交给他的,说道:“军师锦囊中说:‘冷州国或有大难,万望援手,以免重蹈覆辙。’我三天后打开一瞧,吓得不轻,碰巧钦差走人,我便带着我三位爱将,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
小遥见东采英这般样貌,心生亲切之意,不禁说道:“大难?什么大难?那黄泉门已然合上,你此刻来这儿,可灾祸已除了。”
东采英不明所以,只道:“军师料事如神,从不落空,他让我赶来,自有他的道理。”
忽然间,又见街市上有一群人缓缓走过。人群中有一大一小二人,旁人似皆为护卫。那小小人影乃是一幼童,而另一人则身穿雪貂裘袍,袍上镶嵌明珠美玉,为一贵妇。她周身另有六人,有人撑伞挡雪,有人望风开路,照顾的极为周到。
那贵妇行至庙前,除去帽檐,露出一张娇美绝伦的脸蛋,但气度威严至极,令人心生敬畏。东采英一见,当真喜出望外,魂不守舍,与身旁三将一齐跪倒,喊道:“微臣恭迎圣上驾临!”
群臣听得明白,顷刻间惊得手足麻软,老国主喊道:“原来是中原天子,请受老臣...一拜...”
那贵妇正是罗芳林,她淡淡道:“无需多礼,一应礼节,在此皆不必遵从。”手掌一托,众人只觉宛如身受海浪涨潮之间,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如此一来,群臣敬畏异常,连东采英也大惊失色:“我老婆...圣上她何时练成这般神功?这内力也不比我外公差多少了。”
老国主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不知圣上为何驾临?我等有失远迎,罪...”
罗芳林身边那幼童笑道:“罪该万死么?你先前已经说过啦,我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看那幼童,她面目清秀,神态天真可爱,双目异于常人,顾盼至极,仿佛有浩瀚星辰,流转无穷。东采英见这幼童地位非凡,定是她女儿,心头没来由一阵恼恨:“她当了皇帝,自然另娶妃子,想不到连孩儿都养下来了。”但转念一想,她贵为天子,又与东采英断绝夫妻之名,他毫无资格过问,不由得闷闷不乐,暗暗叹息。
罗芳林道:“血云,朕来此缘由,你告诉大伙儿吧。”
血云走出人群,双眼缓缓扫视,陆振英见到此人,心中一凛:“他...他怎地与盘蜒哥哥这般相像?”那血云看着陆振英,眼中寒光一闪,满是厌恶,但立时又平静如水。他道:“微臣夜观天象,算定这冷州国必有大祸,又收到故人书信,印证卦象,这才求皇后娘娘万里来此。”
陆振英奇道:“那位故人是谁?”
血云冷冷说道:“此人姓盘,单名一个蜒字,怎么,姑娘认得此人么?”
陆振英、小遥面面相觑,心想:“这些人也是盘蜒叫来的?”
东采英嚷道:“陛下,既然你算定有难,为何又来此冒险?可是这血云...谏言的?”
罗芳林叹道:“东爱卿不必担忧,这城中纵有危难,但寡人自有手段,却也不放在心上。”(未完待续。)
五十四 狐朋狗友来碰头
冷州国历来附庸于中原之国,虽久已不来往,但仍是罗芳林朝臣,不该怠慢,命人在大殿中设盛宴款待。数千年来,从未有中原天子驾临这雪山大国,满朝上下皆倍感荣幸,心生崇敬之情,一应器具礼节皆郑重万分。
罗芳林道:“我不久前才收到冷州国书信,听闻此处有魔怪灾祸,似极为棘手,实情到底如何?”
老国主道:“启禀圣上,我年老体弱,本意欲令择贤能,传以国主之位。”说着指了指小遥,说道:“小遥仙家,便由你详述这黄泉门灾祸之事。”
小遥想起此事,微觉不满:她三年来书信不绝,送往中原,却无半点回应,当真恨透了这无能冷漠的朝廷。但此时她见天子长途跋涉,越过雪山,来到此地,可见她何等重视此事,这般一想,心意登平,遂尽述那黄泉门情形。
罗芳林斟酌片刻,怒道:“朝廷中是何人处置雪岭诸国之事?长久失职,以至于雪岭国悉数叛变!此乃祸国殃民的死罪。”
她此行共来了八人,五人乃红衣蝠卫,各个儿武功超群,又在朝中统领大权,皆为罗芳林重臣,其中一人正是那钦差奉图,他道:“微臣返回朝中之后定详查此事,绝不甘休。”
罗芳林又问道:“血云相国,你说城中将有灾祸,指的可是这黄泉门么?”
众人望向那血云,见他极为年轻,约莫二十岁年纪,与盘蜒长相近似,可细看之下,却毕竟极为不同。此人以稚龄为相,数年来治国有道,令诸侯臣服,不再征战,百姓安居乐业,国力富强,当真令人惊佩有加。然而又听说此人计策深沉,手段狠辣,残害政·敌时,委实防不胜防,宛如恶鬼索命一般,让人不禁又恨又怕。
血云微笑道:“并非黄泉门,为祸者另有其人。”
东采英大声问道:“到底是何祸事?你干干脆脆说出来得了。”
血云手掌收拢在耳旁,侧耳倾听,笑道:“来了,来了,果然妙计,妙计!这泰远栖算无遗策,了不起,当真了不起。连这万鬼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东采英、陆振英等人心头一凛,齐声问道:“泰远栖?你怎知这泰远栖之事?”
便在这时,只听殿外杀声大作,惨叫传来,宫阙殿堂微微摇晃。
众侍卫一齐挺起兵刃,来到殿外,只见一侍卫飞奔而来,喊道:“国主,有刺客闯进来了!”
东采英喝问道:“数目多少?”
侍卫道:“少说有数千人!”
老国主脸上变色,问道:“为何敌人能杀入宫中?”他这王城地势险要,得天独厚,易守难攻,若无内应,万不能突破城墙,更别提径直入宫了。
那侍卫身形一闪,陡然快了数倍,掠过数十丈远,掌中一道黑气打向老国主。东采英心道:“好厉害,这是何人?”一招“巨神掌”推出,砰地一声,敌人掌风被他挡开,直飞屋顶,喀拉拉一通震响,顶上破开一大洞。
就在这时,大殿两旁墙壁粉碎,各有四人飞了出来,八人身法神速,霎时已越过众侍卫,剑气掌风,拳力刀风,直如暴风大雨,铺天盖地的打向老国主。
东采英正与那侍卫交手,一时难以照看,但罗芳林一振袖袍,空中似竖起一道无形气墙,化去三道真气,而那五个红衣蝠卫也各出拳脚,砰砰声响,好似山崩地裂,将敌人内劲挡了下来,有侍卫被这巨力波及,瞬间粉身碎骨而死,而墙上穹顶,悬梁立柱,更是损毁无数。
陆振英、小遥心下骇然:“这九个刺客任意一人现身,我都决计不是对手。来人武功之高,可与万仙遁天层的高手比肩了。”
那九大刺客更不料这殿上高手云集,竟将己方这排山倒海、摧城拔寨般的功夫挡住。一时间大惑不解,各自退飞出去,齐聚在大殿阶下。
殿外一声惨呼,大群敌人兵马逼迫上来,内宫侍卫也已赶至,守在大殿之外,形成僵局。敌军中走出两人,一人是那龙木巨怪,而另一人则是老国主二儿子韦定乡。韦定乡见局面不佳,大惊失色,对龙木喊道:“你...你说过定能取胜,我才....引你们进来,怎么....怎么....”
龙木也神色困惑,喊道:“我请来咱们万鬼的这几位鬼官,便是十万大军也来去自如,为何会...为何会被挡下来?”
血云微微一笑,大声道:“中原天子在此,尔等不可放肆!”罗芳林看着血云,目光严厉,低声哼了一声,说道:“你又有何意图?”
龙木巨怪一听,这惊喜当真远超预料,霎时眉开眼笑的喊道:“原来....原来...是中原的皇帝婆娘,这可...这可非捉住不可!”他本已有退缩之意,听血云一喊,不禁又心痒难搔,大感振奋。
东采英喝道:“龙木恶贼,你还认得我么?”与手下三位爱将走上前去,五大红衣蝠卫与他并肩而立,拦住殿门。
先前那九个刺客中有泰关别与鹰灵、虎灵在内,其余六人则是万鬼中身份极高的鬼官,武功之强,各个儿不逊于龙木,但碍于门规,不得不暂听龙木号令。
其中一人森然问道:“龙木,你说这城中仅一人可虑,禀明鬼首,要我等齐来助阵,为何竟有这许多高手在此?”
龙木道:“少说废话,我也是鬼首,将来也做万鬼宗主,尔等敢不遵号令?况且这女人就是皇帝,捉她在手,天下唾手可得!啰嗦什么?快快动手!”
有一牛角长须的老者叹一口气,蓦然跃出,双指连颤,刹那间十道指力飞出。一红衣蝠卫拔剑在手,施展巧妙剑招,将那指力挡下。泰关别、虎灵、鹰灵等人也陆续再行攻来,东采英与众护卫迎了上去,双方各施神功,打得宫殿震荡,激烈异常。
龙木巨人手掌中长出一根巨木,迈开大步,朝罗芳林奔来,一招虚晃,朝罗芳林砸落。隔了数月,这龙木巨人果然武功大进,这一招来势又快又急,却又暗藏变数,已是极高深的武艺。
罗芳林轻轻一跃,已至龙木巨人身后,打出一拳,拳上凝聚徘徊内力。龙木巨人回身一挡,忽然浑身无力,内力被罗芳林吸走,他“啊”地一声,稍觉慌乱,喊道:“你这拳上有何古怪?”
罗芳林笑道:“古怪多得很,但我又何必告诉你?”娇躯一冲,单掌抵在龙木手臂,喝了一声,龙木只觉她内力惊人,也催出浑身力道。两人各自一震,轰隆声响,地面碎木纷飞,旁人忙不迭散开躲闪。
陆振英、小遥两人也加入战团,陆振英使出虎鹤双绝剑法,勉力抵挡一万鬼“鬼官”,小遥从旁相助,斗了数十招,稍稍落于下风。陆振英心下焦急:“为何盘蜒哥哥偏偏不在?他...去了何处?”
那鬼官左掌化拳,右掌化刀,一招“金虎铜马”,分袭两人。陆振英知小遥抵挡不住,心中一急,顿时生出极大潜力,左掌拍出,一招“鹤啸九天”,砰砰两声,连退数步,气血翻涌,总算将那鬼官力道消解。
鬼官“哼”了一声,人斜斜跃起,左肘下压,再使一招“玉雕宝鹰”,陆振英催动内力,但那鬼官已从她身旁穿过,竟是袭向小遥。陆振英虽练有神功,但毕竟经验远不及这等千锤百炼的大高手,稍有疏忽,小遥已命在顷刻。
刹那间,小遥眼前一花,一道黑影闪现,那人出掌斩向鬼官面门,鬼官收势不前,那人又双足连环提出,激荡宛似风雷。那鬼官快手挡了二十招,那黑影倏忽一动,已至鬼官身后,重重一击,将那鬼官打飞出去,乒乓震动,将墙上大洞更撞大了些。
陆振英见此人出手时竟是玄夜真气的功夫,心中一阵亲切,问道:“血云兄弟,你果然也会这功夫。”
血云淡淡说道:“盘蜒从我这儿偷学一招半式,也敢称‘会’?”
那鬼官极为恼怒,从破洞中跃了回来,正要找回场子,血云骤然一声长啸,喝道:“全都住手!”内力激扬,众高手身子皆不禁一颤,心想:“此人功力精强,竟隐隐胜过咱们一筹。”
龙木已被罗芳林打的东倒西歪,狼狈不堪,匆匆忙忙,连滚带爬的跑回原处。众鬼官见他收手,也只得各自罢斗退开。
血云指着龙木道:“你万鬼的六位鬼首为何不来?”语气肃穆,竟似长官训斥小兵。
龙木咬牙道:“我便是鬼首。”
血云又望向陆振英,说道:“盘蜒让万仙的仙使赶来,为何至今不见踪影?”
陆振英吃了一惊,摇头道:“盘蜒哥哥从未..让仙长们前来,他如何使唤得动诸位前辈高人?”
血云抬头看看夜空中的破洞,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唯有将就了。”
龙木知今日图谋已万难得逞,恨恨道:“罢了,罢了,咱们这就走吧!”
那韦定乡吓得遍体僵直,喊道:“咱们说好...你助我夺得国主之位...”
龙木巨人性子恶劣,背信弃义,乃是家常便饭,更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挥手道:“你自个儿没说清楚情形,咱们之间约定就此作罢!走了,走了!让这皇帝婆娘再得意一会儿。”
顷刻之间,殿上众多高手皆感遍体生寒,一颗心仿佛朝深渊坠落,濒临死地一般,各个儿寒毛直竖,不由将内力布满要害处。
陆振英惊觉自己曾经历过这般境况,那是在黑荒草海之中,面对那可怖至极的异兽阎王。
血云叹道:“诸位今日齐聚在此,真乃天幸。若非这等盛况,这满城百姓,今天便要全数丧身了。今夜还请诸位暂且联手,全力以赴,彼此扶持,共度难关。待会儿听我号令,咱们冲出殿去,杀得一妖是一妖。”
罗芳林朝血云怒目而视,说道:“你又说什么胡话?朕为何要与万鬼联手?”
血云指指天上月色,苦笑道:“诸位难道还不知觉么?咱们已身处魔猎之中,阎王降临,再无人能独善其身。”
陆振英颤声道:“魔....魔猎...?”
血云点头道:“魔猎。”
只听隆隆巨响,宫墙倒塌,无数长脖铁甲的怪龙冲了进来,身长一丈,短手巨足,爪牙锋锐,各个儿尖声大叫,声如啼哭,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一众高手。(未完待续。)
五十五 侠者自知大限到
陆振英见一铁甲龙朝自己咬来,满口利牙闪着绿莹莹的光芒,她身子一转,反到了铁甲龙背后,削出长剑,刺入敌人肌肤。那铁甲龙怪叫起来,一双短手,手握长刀,挥向陆振英。
她施展轩辕真气,倏然飞退,再度避开。那铁甲龙仰天长啸,朝手中长刀喷一口气,那长刀便燃起鬼火,更长了数寸,照得殿上鬼气森森。它足下飞奔,径取陆振英要害。
陆振英此时武功,已不逊于当年蛇伯城时的张千峰,而这许多铁甲龙极为难缠,与当时黑荒草海中的凶兽相当。陆振英全力迎战,来往五十招,终于以“九星连珠”刺入此怪大口,惊险得胜。
她回身一看,见小遥奋力抵挡另一铁甲龙,但浑身浴血,受伤不轻,而那铁甲龙却毫发无损。她加入战阵,将那铁甲龙攻势挡下,那铁甲龙脖子一绕,当头咬来,手上也不停,长刀横斩腰际。
陆振英长剑一圈一振,将它迫开,连连斩出剑气,也在四十招后将其杀死。她抱住小遥,四下张望,见各大高手受五、六头铁甲龙围攻,局面甚是艰苦。她心想:“这些铁甲恶龙极为狡猾,懂得判断形势,敌手越强,围攻者越多。”
当年在蛇伯城外,那异兽阎王招来凶兽,令蛇伯将士全军覆没,仅有数人存活下来。眼前这魔猎局面更为凶险,连一众高手都自身难保,且至今持续已久,势头毫无衰减,比昔日更为恶劣。
她瞧见血云在人群中闪过,助其余高手脱困,手法巧妙高明,应对有方。她杀出血路,冲了过去,问道:“血云!盘蜒哥哥呢?”
血云双手连连出招,将一铁甲龙杀死,笑道:“你找他做什么?”
陆振英稍一犹豫,说道:“他或有助大伙儿脱困的法子。”那时若非盘蜒招来蜃龙,陆振英、张千峰、东采奇与东采凤都活不下来,如今唯一脱困之机,便是盘蜒及早招来那蜃龙。
血云斜视她,冷笑起来,说道:“你当真了解盘蜒么?他眼下为何又不在?”
陆振英心头一紧,颤声道:“你说什么?你....你...”
她忽然涌出极大的疑问来:“听这血云所言,盘蜒显然早知会有一场魔猎,若非如此,他为何留下锦囊,要东采英前来相助?又为何要写信将血云招来?他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劝大伙儿早些离去?”
陆振英心绪支离破碎,过往的记忆仿佛随风飞舞,乱得看不清,辨不明。但隐约间,她拾起些许碎片,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想起当年异兽阎王魔猎发生之前,盘蜒曾对东采奇提起过魔猎之事,随后他独自远去,在草原中消失不见。
现在他何尝不是如此?我眼睁睁看他隐没在庙墙背后。
他为何总在紧要关头不在我身边?他去做什么了?
他什么都知道,他为何不告诉我?我是他....他最亲密的恋人?
一缕令她恐惧万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一把抓住血云,厉声问道:“这魔猎是谁引起的?”
血云微微一愣,随即笑得愈发欢畅,眼神极为满意,他道:“你以为是泰远栖么?”
陆振英“啊”地一声,霎时仿佛身子开裂,整个人几乎瘫倒。
血云抓她头发,将她一把拽起,喊道:“这魔猎涉及全城,故而那阎王派了大军,咱们这些人尚能自保,但城中军民却要遭殃。”
陆振英怀中一阵抖动,小遥挣脱出来,强打精神,说道:“我得....我得去城里,保卫...保卫百姓...”
血云点头道:“不然我与盘蜒找这许多高手来做什么?”突然间,他身影一晃而过,好似一道狂乱的黑火,叫人难以看清,黑火所到之处,正是阎王爪牙毫无防备的地方,数头恶龙厉声惨叫,被他掌力击穿身躯,当即倒毙。东采英、罗芳林与红衣蝠卫等人由此脱困。
东采英喝道:“血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血云道:“保家卫国之事,舍生忘死之事。”说罢再去相助万鬼众人。他内力比旁人稍胜一筹,但身法诡异绝伦,神出鬼没,出手偷袭,当真百发百中,不多时已将一众高手全部救出。众高手悉数受伤,但也不如何严重。
血云对众红衣蝠卫道:“速速找垂死者饮血,恢复伤势。”又对龙木道:“命你麾下鬼官运功疗伤,待会儿听我号令行事。”
龙木气喘吁吁,说道:“我为何要听你的?咱们与此城有狗屁关系?咱们这就走了!”
血云冷冷说道:“你到殿外瞧瞧,魔猎之中,方位大乱,若不杀尽魔猎中的妖物,咱们谁也走不出去。”
除了龙木之外,万鬼中人对魔猎皆颇为熟知,神色惊恐,那牛角老者道:“魔猎来时,万死一生,那阎王不将此城中百姓尽数屠戮,绝不会罢休。咱们若不抵挡,此事绝无了局。我当年在草海北方时,也曾....”后半句话却又不说了。众鬼官默默点头,想必皆有同感。
龙木恨恨道:“好,咱们万鬼今个儿认栽,便暂且听你号令行事。”
小遥受伤太重,加上急火攻心,几乎难以站立,但她想起城中百姓遭遇,当真是如入油锅,无法宁定。陆振英一直在思索盘蜒之事,心中悲伤,但见她如此,又渐渐涌出气力来。
众人调养约莫小半时辰,血云道:“能动的全随我来,不能动的留在宫殿里头,自有阎王恶龙来找。”
陆振英架起小遥,东采英抓起老国主,众人出了王宫,一路杀至街头,张眼一瞧,无不心惊肉跳。只见山下仍有铁甲恶龙占据各处,数目过万,虽远不及在大殿中那般强悍,但横冲直撞,拆屋杀人,手段凶残恶毒,令人胆寒。残存百姓从藏身处被拖了出来,大哭大喊的求饶,但立时被咬成肉末,鲜血横流,汇聚成河,没过脚踝。
血云道:“等他们杀完凡人百姓,便轮到咱们,届时可回天乏术了。”
众人中除了血云之外,便以罗芳林武功最高,她自忖若独斗五十来头铁甲龙,或能勉力脱身,遇上六十头围攻,那便九死一生,她当机立断,说道:“趁敌人分散,大伙儿齐上。”
东采英等人对她敬佩万分,誓死效忠,齐声遵命,心头生出无畏勇气来。东采英凝聚力气,肌肉臌胀,使出“巨神体”功夫,呼啸一声,一马当先,冲了下去,数掌击毙一兽。血云身上黑光大盛,稍稍一动,已在敌人群中,身躯一转,宛如旋风,众铁甲龙剧痛之下,乱作一团。罗芳林、红衣蝠卫、蛇伯三将、龙木与鬼官趁势也加入战团。
陆振英遥遥观战,见众高手虽联手出击,但仍深陷苦战,转瞬间便有人受伤,她心下焦急:“我武功太差,到此地步,着实帮不上忙,可又岂能袖手旁观?”但小遥伤势不轻,她也不敢离开。
就在此时,一头更为庞大的铁甲龙东张西望,瞧见陆振英等人在此,咆哮一声,跳跃过来,张嘴吐出一道绿焰。陆振英大吃一惊,托起小遥与老国主,施展轻功,霎时已在远处。她将两人往树丛中一放,掣剑在手,一招“煮鹤焚琴”,舍生忘死的迎去。
那大铁甲龙手里拿的乃是一双刃斧头,它朝斧上吐一口绿火,那斧头登时阔了一圈,再朝陆振英砍来,当真有屠龙斩凤的威势。陆振英陡然拔起,刺出数十剑,都被大铁甲龙挡下。陆振英灵动,大铁甲龙迅猛,两人缠斗了百招,陆振英才渐入佳境,战了上风。
猛然间,那大铁甲龙吼了一声,眼睛直盯着陆振英身后,陆振英一阵心寒,匆匆一望,只见另有数头铁甲龙将小遥团团围住。小遥奋力出剑,守在老国主身前,想将铁甲龙逼退,但她伤势沉重,脚下迟缓,一铁甲龙蓦然喷出绿火,瞬间罩住小遥。
陆振英魂飞天外,喊道:“姐姐!”此时那大铁甲龙一斧斩来,陆振英情急之下,想起怀中仍有那“接雷”剑鞘,立时取出,朝那巨斧推去。只见一道霹雳砸落,那大铁甲龙被劈的炸裂开来,粉身碎骨。
陆振英又想挥“接雷剑鞘”救人,但这剑鞘威力太大,波及旁人,小遥也必死无疑。她强忍泪水,跃入敌群中,抱住小遥,慌忙扑打她身上鬼火,便在这时,她自己背上接连中招,真气被破,她惨叫一声,痛的几欲晕去。
小遥仍有神识,苦笑道:“傻妹妹,你丢下我走吧。我...活着...眼下只是拖累。”
陆振英喊道:“你别说...别说这样的话!”她虽有神功护体,但背上那一刀几乎砍中骨头,险些命丧当场,又抱着一人,便想脱困,也万万不能。她脑中乱作一团,突然间想道:“我与小遥姐姐会死在这儿么?盘蜒,真的...真的是你招来这一切灾祸么?我便是死了,也绝不....”
此时,小遥从腰间取出匕首,惨然道:“妹妹,你去吧!”说罢狠狠朝自己胸口刺落,陆振英心胆俱裂,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她...她想寻死,让我自己逃生...”
无数强烈的感情充塞陆振英心扉,眼中幻象陡生,灵悟如通天彻地的飓风一般淹没了她。
她见到白色的虎,白色的鹤。
她见到无边无际、白光笼罩的海洋。
她见到了浩瀚的正气直冲云霄。
她听见有人在耳畔说道:“虎为因果,鹤为无常,此剑既出,天道相随,阎王魔怪,又有何惧?”
她大叫起来,回身一剑,一头如光雷般的猛虎将她与小遥裹在其中,猛扑出去,所到之处,铁甲龙无不化作粉末,无声无息,就此消散。
她昏迷片刻,身子颤抖,睁开眼来,发觉自己身处一高楼上,小遥伏在她怀里,陷入昏迷,但性命无碍,而在她眼前,一头美丽至极的仙鹤振翅翱翔,偶尔一动,地上便有一铁甲龙四分五裂。
约莫五个心跳后,高楼前铁甲龙死绝,那白仙鹤似知道陆振英已然平安,朝她鸣叫一声,倏然远去。(未完待续。)
五十六 仙人指路猜不透
陆振英身上再无半点力气,使不动手足,只在塔上遥遥观望。她见血云等人初时尚能支撑,但城中铁甲龙似听了号令,惊醒过来,从四面八方围杀而至,不多时众人受层层围困,委实岌岌可危,险象环生。
陆振英惊惧交加,寻思:“我...我能运虎鹤双绝剑法,尚...尚能相助....”但身子仿佛成了石头,全无知觉。
她见到那龙木巨人接连中剑,厉声惨叫,眼看命在顷刻,众鬼官并不相助,反而往旁让开。龙木巨人哇哇乱叫,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烟尘弥漫,将他罩住,再看不真切。
陆振英竟感到些许惋惜:“这龙木巨人虽作恶多端,但....但毕竟是为了王城中百姓而死,连他都死了,咱们只怕都在劫难逃。”
连恶人都为百姓牺牲,但那个人....她最爱的那个人,他到底有何阴谋?
骤然间烟雾散去,众铁甲龙连声吼叫,阵形竟散乱起来,颇见慌张。陆振英心想:“为何竟有转折?”却见三个人影走出烟尘,各自一身黑道袍,袍上镶金边,隐隐有宝光流动。
那三人更不停留,冲了出去,手中长剑斩出,身法当真如光似电,剑招凌厉,更是匪夷所思。三人所到之处,风沙大作,毒气弥漫,火焰翻腾,势头如滔天巨浪,一众妖魔望风披靡,纷纷溃败,竟破开一条极长的空隙来,阎王众爪牙不敢上前,受困众高手得了喘息之机,而万鬼众鬼官跪倒在地,齐声喊道:“恭迎迁沙、孟火、履伯三位鬼首大驾!”
这三人之中,一人脑袋似是蜥蜴,一人满头红发,另一人则沙色肌肤,白发白须,那老蜥蜴“哼”了一声,说道:“将龙木抬起,随迁沙兄弟走了。”
沙面老者道:“只救龙木,其余人自求多福。”说罢手一提,地上升起一黄沙凝成的怪物,将龙木巨大的身子抬起,老者往四周一望,神色凝重。
那红发老者道:“须得及早找到魔猎大阵中枢,方可得一出路,但不知又在何处?”
老蜥蜴咬牙道:“此地偏偏无人精通伏羲或太乙之法,若那阎王不收手,时候一久,我三人怕也得失陷在此。”
罗芳林见这三个鬼首武功远胜自己,心生敬佩,满怀希望,道:“血云!你懂得太乙异术,咱们该如何出去?”
血云四下张望,叹道:“我太乙术法手段远不及盘蜒,唯有他能找出那中枢来。”但神色依旧悠闲,似乎就算众人难逃厄运,他也定能安然无恙。
众人正彷徨间,天上突然紫云密布,百余柄紫剑刺落,仿佛狂风骤雨,密集不绝,那紫剑来势奇快,偏偏又刺得精准无比,瞬间便刺死众多铁龙。
那些恶龙死后,身上冒出淡淡紫烟,汇聚起来,居然又化作一片乌云,其中电光闪烁,长剑嗖嗖飞·射·过来,阎王众爪牙放声大叫,挥兵刃抵挡,可仍死伤甚多。妖魔死去之后,复又生成紫云,下落长剑,接连数个来回,杀敌约莫两百,群魔气为之夺,又退开数十丈远。
众鬼官、红衣蝠卫、罗芳林等人只看得心悦诚服,险些要五体投地了,那老蜥蜴等三人心中一凛,忌惮至极,老蜥蜴履伯高声喊道:“何方高人?既然出手相助,并肩迎敌,为何不露面一见?”
天顶乌云之中,只见一老者双足踏剑,缓缓降下,此人身穿一袭紫色战甲,长须飘飘,目光深湛,鹤发童颜。陆振英当真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心中大喊:“菩提祖师?菩提宗主?他...他果然来了?”
万鬼那三大鬼首心中皆想:“这老道仙术竟练到这般地步?便是我三人联手,只怕也未必能胜。万仙之首,果然绝非幸致。”
罗芳林、东采英当年曾在玄鼓城外见过这老道,认得他是万仙门主,当今正道首屈一指的人物,也是欣喜若狂,罗芳林喊道:“菩提门主,您老人家为何来了?”
菩提道:“本门中有一弟子,名叫盘蜒,数日之前,我偶尔发现他在我桌上留了一封书信,乃是以太乙幻灵真气事先隐藏,我先前并未察觉,读后这才赶来,险些错失时机。他人眼下何处?”
陆振英肝肠寸断,悲苦已极,心想:“他....他一直知道,他自始至终都知道?确实不假,他知会了东采英,知会了菩提宗主,为何...为何偏偏瞒过我们?他...他害死了....这许多无辜的凡人?”
血云的话在她脑海回荡,他说道:“你以为是泰远栖引发魔猎么?”
她心在淌血,不愿相信,她仍抱有一丝希望,只盼这血云是在骗她。
那履伯等三人也踏上飞剑,浮上半空,与菩提老道遥遥对视。履伯道:“菩提老儿,你早就身在魔猎之中,为何不及早现身?”
菩提摇头道:“我设法闯了进来,先前并不在场。”
那红发老者孟火怒道:“你假惺惺的骗得了谁?这魔猎少说波及方圆百里,方位大乱,你小子怎能找到这儿来?”
迁沙老者道:“他是想静观其变,见我三人出来,看我三人身手,他这才显露行踪。哼哼,好一个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菩提淡淡说道:“即便我四人联手,局面仍凶多吉少,三位若要寻衅,恕老夫概不奉陪。”
那三大鬼首见菩提有恃无恐,自也不想多事,履伯说道:“聚魂山妖物无穷无尽,咱们纵然杀上一天一夜,怕仍不断有魔物出来,非要此间凡人几乎死绝,令那阎王心满意足不可。”
菩提神色肃穆,说道:“阁下之意:咱们若要护住凡人,这魔猎便不会消止。”
孟火、迁沙哈哈大笑,孟火说道:“不错,不错。”迁沙道:“让他们杀的痛痛快快,这王城中有多少凡人?三十万?四十万?若放任阎王收去他们魂魄,大伙儿便能太太平平,安安稳稳的收场。”
履伯瞪着菩提,说道:“你若不答应,那咱们唯有找到那阎王,与他打上一架,迫他收回魔猎。但就凭咱们四人,那可是自寻死路之举。况且咱们也不知那阎王在哪儿。”
菩提沉吟许久,正要开口,忽然间乾坤转动,景色挪移,众人只觉头昏脑涨,眼花耳鸣,却又霎时松了口气,好似从阴曹地府返回阳间一般。
天上三鬼一仙尽皆震惊,遥望远处情景,见那无数铁甲龙陆续消散不见,知道那魔猎已然散去,不禁如释重负。
孟火问道:“这....这是何道理?”
菩提思索片刻,微笑道:“正如诸位所说,只怕是有人找到阎王,迫他将魔猎散去。”
那三大鬼首身子一震,迁沙问道:“何人有如此能耐,竟能令阎王臣服?便是我四人合力,也是力有未逮。”
菩提闭目道:“老道不知。但这冷州国乃冰墙之南,诸位侵入此地,已犯我等约定,若再不离去,老道可要不客气了。”
迁沙怒喝道:“菩提老儿,你以为我怕了你么?你们万仙当年杀害仙殇....”
刹那间,菩提双目睁开,沉声道:“你说什么?”他紫色战甲光芒万丈,宛如雄狮扬鬃,烈马振蹄,杀意雄浑猛烈,纷涌不休,朝三人压迫过去。
履伯、迁沙、孟火三人脸色不善,却也犹然生畏,履伯道:“暂且莫与他计较,菩提老儿,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御剑盘旋降落,抓起龙木巨人,倏然一闪,已升入层云。
迁沙对众鬼官喊道:“此事已了,咱们给万仙些颜面,诸位速归雪岭国。”众鬼官死里逃生,丝毫不想逗留,施展身法,转眼撤得无影无踪。
菩提老仙凝视万鬼,良久不动,终于收摄心神,飞向一座高塔,来到陆振英身旁,见两人皆已晕厥,便将她与小遥带到地上。
罗芳林等人皆有损伤,更有几个红衣蝠卫性命垂危,但她逃过一场大劫,女儿也毫发无损,心中总不免喜悦。罗芳林、东采英快步奔至菩提老仙处,东采英深深作揖,恭恭敬敬,热热烈烈的说道:“多谢老仙救命之恩!”
罗芳林也轻轻道谢一声,但她贵为天子,与万仙平起平坐,不愿低了一头,故而并不如何谦恭。
她问道:“菩提门主仙法盖世,今日叫我等大开眼界。不知门主施展甚么手段,才令大伙儿......大伙儿脱困?”
菩提也不言明,只道:“乃是我万仙独门驱邪手段,不值一提。姑娘手下爱将,可有伤亡么?”
罗芳林心知她那些红衣蝠卫体质强壮,只要能饮鲜血,更能死而复生,自也不必担心,微微一笑,说道:“托老仙的福,大伙儿都好得很。”看了看陆振英、小遥二人,问道:“她们伤势怎样?”
菩提探探两人脉搏,说道:“若非两人练功有成,此刻早就死了。小遥受阎王鬼火灼烧,伤势难以尽复,但这位陆振英当无大碍。”
此时,陆振英醒来,见到菩提,急着想要下跪,但菩提摇了摇头,运仙法替她疗伤,呼吸之间,陆振英力气复原,已能下地行走。菩提又将小遥救醒,小遥愣愣凝视菩提,神色又是困惑,又是欢喜,问道:“菩提宗主,你....你为何会赶来?”
菩提道:“莫要多问,好好休养,此间已无危险。”
小遥流下泪来,喊道:“城中百姓怎样了?老国主怎样了?这魔猎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我....我....想当那国主,可太不吉利,以至于酿成灾祸么?”
小遥每说一句,皆如利刃刺入陆振英心口,陆振英恨恨想道:“盘蜒,你...你到底做了些甚么?”(未完待续。)
五十七 狂风暴雪远方凝
早些时候,盘蜒坐于庙中阁楼,望月凝思,见泰远栖所留文书上字迹渐渐变化,转为那黄泉门模样。
盘蜒刹那间明白过来,心头大震,急急朝那黄泉门赶去,胸中悔恨异常,直骂自己愚不可及。
你怎地忽然成了瞎子聋子?一桩桩异事,一丝丝迹象,明明白白,就在眼前,你为何没早些察觉?那祭坛通路就在黄泉门里头,泰远栖计谋深远,环环相扣,一切都是他布置好的。
数日之前,盘蜒等人来到冷州国时,突然间魔怪临凡,袭击那哨塔,偏偏又遇上小遥赶去营救那小羽,引盘蜒他们进入那黄泉门。
那并非巧合,而是泰远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小羽梦见他父亲堕入黄泉,饱受折磨,乃是泰远栖的幻灵法术。而那黄泉门自行开启,小羽进入其中,自然也是泰远栖所为。
泰远栖要闯过那三大阎罗的地界,非得有人替他遮掩。他引盘蜒等人相救小羽,与那三大阎罗激战,自己瞒天过海,穿过黄泉,显然已找到那祭坛。
眼下他为何又告知我方位?他又有什么阴谋?
我能制止这魔猎么?
盘蜒心乱如麻,一会儿身子火热,一会儿浑身冰冷,他回忆道:“我在红竹竹林中见到太乙幻灵法术迹象,显然是泰远栖掩藏自己踪迹的手法。我当时怎会料想不到?便是盲人也瞧出来了。”
心中传来血云的声音,仿佛梦话呓语,他道:“你并非真想阻止魔猎,那是阎王的炼魂,你不饿么?不馋么?”
盘蜒整个人似裂成两半,一半忧心忡忡,无法宁静,另一半喜形于色,兴致勃勃。
是啊,是啊,你当真半点不知情?丝毫没察觉?你看到线索,却视而不见,你想要泰远栖引发魔猎,招来阎王,满足你的食欲胃口。你追查不利,晚了一步,但那并非你的过错。你将会是拯救者,大侠客,你再一次与祸首无缘。
你招来东采英,招来罗芳林,招来菩提,泰远栖则引来龙木、鬼官、鬼首。你们都早知道那食月宝杖的用法,你们是同谋,是知己,是亲人,是同胞,惺惺相惜,不约而同,各自行事,却最终殊途同归。
盘蜒心中大喊:“我让他们到来,只不过想多救些人,我会杀了那阎王。”
血云道:“你假仁假义,自欺欺人,你让我替你救人,但仍会有数十万凡人死去。”
盘蜒一咬牙,隔绝杂念,足下如踩风火,不多时来到那黄泉门外,果然见到那被他封住的黄泉门再度开启。盘蜒更不多想,纵身扑入其中。
他心魂震荡,忍耐折磨,踉踉跄跄的冲了出来,落脚处仍是那竹林,此地方位已恢复原状,当是那三位阎罗所为。
门前飞下数个雪鹰魔怪,冲盘蜒厉声尖叫,盘蜒倏然出掌,掌力如箭矢般飞出,砰砰声中,将一众雪鹰打的跌跌撞撞,却无一死去。盘蜒左刀右剑,互相一撞,铿锵声响,他道:“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一雪鹰惊呼道:“是那万仙!是阎罗的仇人!快去禀告主人!”
盘蜒“哼”地一声,展开轻功,骤然而去。身后众魔怪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那泰远栖曾在此地布下幻灵真气,掩盖行踪,但此时却成了极为显眼的踪迹。盘蜒追着那灵气奔一阵,停一阵,终于在一座赤红高山下停步。盘蜒思索片刻,使心法一算,对准东首一面百丈断壁,霍霍挥出两掌,掌力中有幻灵纷纷,打在山壁上,徐徐现出一扇庞大天门来。
盘蜒猜想:“这天门是通往哪儿的?”心中生出畏惧,但此时已不容退缩,他遥遥一推,大门开启,他当即踏入门内。
顷刻间,寒气扑面而来,盘蜒见到一辽阔无边的冰原,周围座座雪山,陡峭光滑,险峻至极,横天而过,直入云霄。
而在冰原之中,有一人端坐一祭坛前头,月光洒落,照亮那人面容,正是泰远栖。他看见盘蜒,面露微笑,立时将手中黑杖在祭坛上一砸,嗡地一声,月色异样,月影中仿佛有蛇在飞舞。
盘蜒握紧兵刃,凝视泰远栖,泰远栖退开一步,踏入一红圈之内,盘蜒这才看清这冰原各处堆放许多尸首,布成一大阵。泰远栖盘膝坐在阵中枢机,将食月宝杖竖在面前。
泰远栖道:“此山高三千丈,矗立于灰木城北十里处,若无天门,无法至此。盘蜒,盘蜒,你我虽只见了一面,但却不愧为我生平第一知己。我挑拨那二公子韦定乡勾结万鬼门人,你撺掇正道中人来到王宫。如今明月当空,灵气满溢,食月宝杖击打祭坛,万鬼万仙的高手一旦激斗,便会引发魔猎之变。我初时以太乙术法算出此节,本还不信,今日一瞧,方知海内更有奇人,占卜功力,不逊于我。”
盘蜒面如寒霜,沉声道:“那阎王一旦到来,你我皆不能生还,更何况他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咱们也困不住他。”
泰远栖道:“我以自身气血,结合此食月宝杖,布下天地大牢,那阎王只要来了,不将我杀死,便万万回不去聚魂山。以阁下武功心计,既然赴会,自然不会毫无把握了?”
盘蜒瞪着泰远栖,忽然也生出亲切之意,只想放声大笑,他心想:“这泰远栖与我一样,也是个什么都不顾的疯子。他想与我联手猎杀阎王?但魔猎之时,阎王有如置身聚魂山,威力丝毫无损,就算我使出仙殇功夫,也无一成胜算。他与我好生相似,这不怪他,也不怪我,咱们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如天意让咱们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如此也就罢了。”
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轻响,泰远栖身子一震,见有三人踏出天门,踩上雪原。一人乃是白衣红眼的女鬼,一人乃是无面长腿的瘦子,一人乃是肥胖长鼻的老妖。泰远栖看了看盘蜒,问道:“你为何将这三大阎罗引来?”
盘蜒心想:“如今唯有赌上一赌。阎罗武功更稍胜万仙破云高手,若这三人肯与我联手,还能勉力与那阎王一斗。”
那跳蚤阎罗环顾四周,忽然连声发笑,说道:“这里乃是凡间,为何咱们三人能涉足而无恙?可是你二人引发了魔猎,以至于乾坤中灵气异样?”
盘蜒回身说道:“阎王即将到来,据传阎罗若食了阎王整个炼魂,便可成新的阎王。”
那三阎罗自然听过这传闻,他们各自上头阎王久去不归,数千年来受尽其余阎王欺压,本就怀恨在心,加上生性凶残贪婪,闻言不禁心动。
百重哼哼笑道:“就凭咱们这五人,如何是阎王的对手?就算...就算咱们侥幸至极,阎王敌不过咱们,他稍一动念,便可回归聚魂山,将来找咱们算账,咱们岂不反而倒霉?”
跳蚤指着泰远栖道:“此人手中乃是食月宝杖,又身处天地大牢阵,阎王一来,无法离去。咱们三人的退路也已断绝。”
红竹、百重大吃一惊,回头一看,那天门已然消失。红竹咬牙道:“来的是哪个阎王?”
泰远栖道:“此阎王名曰细脖邪龙。”
百重肥胖起皱的脸上神色惨淡,说道:“这....这阎王最是猜疑,见咱们在此,定以为咱们与凡人联手,它手段阴毒,报复心重,令人防不胜防。这....这可如何是好?”
跳蚤道:“富贵险中求,咱们先将这阎王宰了,再分食它脑中炼魂,无论那传闻是真是假,都能得些好处。”
红竹犹豫片刻,凶狠说道:“这邪龙与我有仇,好极,好极,今日不可错失良机,如能取胜,分而食之!”
百重忽然间呆立不动,身躯发颤,似极为恐惧,但转瞬之间,他神色坚定,尖声喊道:“细脖当年害我匪浅,若非斗神大人救我,我早就万劫不复。好,咱们三人既然结义,今日正当齐心协力。”
盘蜒微觉奇怪,心想:“这百重为何突然转变心意,仿佛受了胁迫一般?”但此时已不能深思。
跳蚤望向盘蜒,说道:“你要与咱们并肩而战,咱们如何信得过你?”
盘蜒蓦然朝三人跪倒,说道:“盘蜒愿与三位义结金兰,同生共死!”
红竹、跳蚤、百重互望一眼,忽然齐声笑道:“你一凡人,要与我三阎罗结拜?”
盘蜒垂首不动,不发一言。
红竹笑道:“好,乖乖的小兄弟,你掌法很是了得,武功也不逊于我三人,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从此以后,你我仇怨,一笔勾销。四弟,你起来吧。”
盘蜒知阎罗重利无情,彼此间哪有侠义忠诚可言?可眼下面对强敌,委实走投无路,他心想:“阎罗乃世间至邪,仅次于阎王。盘蜒啊盘蜒,你本就是歪门邪道的续梦鬼、贪魂蚺,与他们结义,也算不得污了清誉,将来若被他们所害,更是咎由自取。”
红竹又面向泰远栖,问道:“你呢?你样貌本事似也不差,想不想也来结拜?”
泰远栖道:“在下千肯万肯,但眼下不是时候,那阎王已准备妥当,转眼便会现身。”
跳蚤道:“如此也好,此人来历不明,还是莫扯上关系。”
泰远栖分指四处土坡,说道:“四位还请埋伏起来,以免阎王有了察觉,待阎王麾下魔怪离去,诸位再动手不迟。”
盘蜒等人心情沉重,依言藏身,泰远栖发散幻灵真气,将各人踪迹掩盖的半点不剩。(未完待续。)
五十八 蚍蜉撼树不自量
不一会儿功夫,空中景象扭动,虚无缥缈,随即一怪物凭空现形,此怪约莫三丈高矮,脑袋如龙,脖子又细又长,身子挺拔消瘦,一身青袍,龙尾盘在地上。盘蜒咬紧牙关,屏住气息,不发出半点声响。
那怪有四目,半睁半闭,朝四周打量,左手挥了挥,身旁又打开一十丈高的白玉石门,石门中吼声阵阵,响彻群山,无数铁甲怪龙飞了出来。
怪物朝一处指了指,说道:“朝此处飞,有一大城,务必将城中凡人杀尽,谁若疏忽,我便吃谁。”
群龙低声鸣叫,领命而去,霎时如一大片乌云笼罩天空,少时,冰原上唯有那细脖一怪。
细脖伸手一抓,似要开门,但神色一变,又扫视一圈,笑道:“好胆识,好胆识。是谁布下这天地大牢?”
盘蜒心想:“绝不能暴露泰远栖,否则细脖来去自如,咱们盘算便要落空。”当即闪身而出,金刀紫剑一晃,说道:“细脖,你中我计策,大限将至了!”
细脖四目如电,打量盘蜒,说道:“你是贪魂蚺么?你对我下手,可是疯了?”
盘蜒尚未答话,地上蓦然升起一巨大蠕虫,张口一咬,轰轰巨响,盘蜒飞身躲开,见地面裂开一大口子,而那大蠕虫已不见了。
盘蜒大喝一声,朝细脖俯冲过去,紫剑斩落,刀光横劈,当真如月光星芒,气吞千里。细脖张嘴吐息,两道真气反击过去,稍稍一碰,盘蜒招式烟消云散,那力道飞向盘蜒,盘蜒刀剑一合,浑身巨震,一个倒翻,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红竹飞身而上,手中长剑疾刺,宛如罩天大网,细脖头颈伸缩,已将她这神妙迅猛的剑招避过,爪子一探,红竹惊呼一声,长剑震裂,身子倒飞出去,直掠过百丈远,才避过细脖一爪之力。
细脖奇道:“你是尸海的小阎罗?哈哈,有趣,有趣,原来并非一人,而有同党。”
眨眼间,又有两人从巨石后冲出,百重掌心中升起七、八个绿铁胆,一股脑朝细脖扔出。跳蚤足尖一点,到了细脖身后,身子一翻,脚掌如刀如刺,直取细脖脑袋。
细脖又吐一口真气,抵住铁胆,尾巴一卷,挡下跳蚤,轰隆一声,地面冰层开裂,山峰抖动,雪块纷飞。跳蚤惨叫一声,远远逃开,左足已断。但它稍稍动脚,却已痊愈。
那阎王脸上终于显出怒意,他道:“好,好,原来有四人。你们当真以为能杀的了我?”
盘蜒道:“使出真功夫,不可稍有懈怠!”说着拍出太乙幻灵掌,瞬间人影重重,围绕细脖,剑气从四面八方落下。那剑气大半是假,但却各个儿逼真,令人难以分辨。真正剑气掩藏其中,自行转动,找寻细脖破绽。
细脖瞧出门道来,点头赞道:“好功夫,既有幻象,又有妙招,还可操纵怨灵扰我。”身躯一转,狂风席卷,已将盘蜒一众幻象击溃,猛然脑袋一撞,恰巧盘蜒悄掩过来,被细脖顶中腹部,盘蜒痛的眼冒金星,痛呼声中,直摔出去,喀喀几声,将一座小山撞塌。
跳蚤见情形不妙,身子一跃,已在数十丈的高空中,他浮在天上,双足连踩,足劲如巨矛重剑般直贯下去,快似雷霆,密如暴雨。细脖“哎呦”一声,想要闪躲,但红竹吐出鲜血,化作围墙,将细脖去路挡住。百重则取出百来个铁胆,连接成铁蜈蚣,缠上细脖,接连炸裂。这三人相识已久,以往每每与阎王交战,所以能保住性命,便是彼此间配合紧密,天衣无缝之故。
跳蚤足劲掼下,又是一通轰鸣,那细脖轻轻一跃,跳到一旁,身上鲜血淋漓,倒也颇为狼狈。但跳蚤、红竹、百重三人神色慌张,毫无喜色,原来这阎王身躯绝无定型,无论断手断脚,还是断头断颈,实则等若无伤,不过稍稍消耗法力罢了。
细脖抖动身子,伤势复原,他怒道:“三个孤魂野鬼,当真太过放肆,好,好,我将你们拿住,送入我刑狱之中,重重用刑,要你们受苦千年万年!”
就在这时,盘蜒从裂石中出来,心想:“我需得与三阎罗合力,否则毫无用处。”他当年与吞山相斗,吞山功力未复,又有意擒住盘蜒,用妖法侵入盘蜒脑子,这才让盘蜒有机可趁,如今面对这货真价实的阎王,便觉得自身渺小无力,手段匮乏。
红竹甚是急躁,喊道:“再来!”吐出鲜血,化作倒刺长鞭,朝阎王抽打过去。百重连连抛出绿铁胆,各个儿爆开,霎时绿焰冲天。跳蚤再接连踢出力道,射·向细脖。盘蜒双刃齐出,刀风剑气如龙似虎,席卷而至,防那细脖脱身。
细脖忽然除下脑袋,随后又长了出来,他动作奇快,瞬间已摘下四个。他将四个脑袋往四人扔去,透过四人凌厉绝伦的招式,弹指间已至眼前。
盘蜒身子一矮,低头避过,谁知那脑袋中长出脖子,将盘蜒缠得紧密,一根尖锥击破护体真气,刺入盘蜒胸口,盘蜒感到脑中剧痛,心魂欲散,急忙运功抵御,同时身子急转,终于将那脑袋甩脱,瞬间出刀,将脑袋斩成数截。
他定了定神,心想:“这脑袋欲夺人心魄,与吞山的长斤两相似,但手段巧妙多了。”一转眼,细脖已经不见,而红竹、百重被缠得严实,各自神色空洞,垂头丧气,双手耷拉在身旁。
身旁嗖地一声,跳蚤落地,大喊道:“小心了,细脖擅操纵人心,策反同伴。我对付百重,你对付红竹,这两人眼下仅有五成功力。”
盘蜒道:“需斩去那脑袋么?”
跳蚤道:“不错,但手法要快,否则那脑袋炸开,红竹、百重命在顷刻。”
红竹尖叫一声,朝盘蜒扑来,盘蜒左掌一引,一招幻灵真气推出。红竹斜身避过,但盘蜒掌风飘摇,身形晃动,一掌切中她脑袋,随后急催幻灵真气,制住她行动,右手探出,抓住红竹胸口那细脖脑袋。
红竹嘿嘿一笑,手中一剑刺中盘蜒腹部,盘蜒不料这细脖邪法竟更胜过幻灵功夫,痛的浑身麻木,他咬紧牙关,奋力一夺,终于将那脑袋拽出,往旁一扔,耳畔嗡地一声,细脖脑袋炸成碎片,盘蜒转身挡在红竹身前,被气浪撞倒,不由得惨声长呼,大口吐血。
红竹清醒过来,倒也并未受伤,忙道:“你.....你为何替我抵挡?”她虽与盘蜒结拜,但打的却是互相利用的念头,实则心中满是尔虞我诈之意,不料如今盘蜒舍命相救。
盘蜒道:“现在...现在你替我挡着....”
两人身旁又一通巨震,气浪滚滚,冰消雪融,只见跳蚤提着百重,来到近处,百重受伤极重,半个身子不翼而飞。跳蚤说道:“糟糕,糟糕,他这模样,又得睡上十天十夜,方能复原。”
那四个脑袋粉碎之后,细脖阎王又缓缓现形,他哈哈笑道:“如今只剩两只虫子,正所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放心,放心,我不杀你们,非得等我将酷刑一一施展出来,要你们永生永世,受苦不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盘蜒大声喘气,低声道:“你们替我...撑上片刻。”抬起单掌,掌中白光浮动,响起风雷之声。
红竹面露喜色,问道:“是那掌法?”跳蚤则点了点头,两人一齐朝细脖袭去。
细脖脑袋圈转,咔嚓一声,将红竹手骨砸得粉碎,红竹闷哼一声,吸一口气,眨眼恢复如初。跳蚤轻功超凡入圣,绕着细脖不停飞踢,细脖尾巴一扫,方位变幻不定,跳蚤一时不慎,被细脖倒吊起来,细脖稍一运劲,跳蚤双足同时折断。跳蚤一咬牙,脱开双足,双手在地上一撑,躲到百丈之外,眨眼间双腿又已长出大半。
盘蜒咬牙大喊,蜃龙破开虚空,直撞出来,瞬间漫山被白龙身躯盘住,龙吟直击苍天,千里皆闻。
细脖神色剧变,喊道:“此乃虚灵兽,你到底是何人?”
盘蜒立于白龙身上,虽虚弱无比,但仍指着细脖道:“杀。”
白龙身上白雾浮动,直撞过去,细脖猝不及防,被劲风冲上了天,口鼻流血,痛苦不堪。他怪叫一声,摘下脑袋,反向蜃龙扔去,蜃龙一卷身躯,将脑袋弹开,但也接连中招,龙鳞脱落,身躯上鲜血如瀑。
蜃龙一张嘴,吐出水雾来,这水雾实则乃是龙火,但形态似水,无处不可渗透,端的是厉害无比。细脖陡然脑袋胀大,咯咯几声,也喷出一道绿火,这绿火乃是至邪至阴的火焰,旁人远远一见这火光,若不全力运功护体,连心脏都会碎裂。白雾绿火碰在一处,一时僵持不下。
红竹瞧出时机,吐出鲜血,血变竹剑,如雷般掷出,扑哧一声,正中细脖脖子。跳蚤奋力一跃,单足一扫,踢中细脖后脑勺,细脖心神大乱,哇哇乱叫,被水雾罩住,身躯乱颤,直往下坠。扑通一声,将雪山撞塌了大半。
盘蜒见状,心神松懈,那蜃龙便缓缓消散,遁于无形。他浑身脱力,心中似有无数蚂蚁乱咬,脑袋剧痛,摔向雪地,跳蚤在空中一翻,将盘蜒接住,稳稳落地。
红竹哈哈大笑,有心独吞那炼魂,说道:“我去斩那阎王脑袋。”刚欲冲出,陡然身躯僵硬,一颗心沉了下去,却见水烟之中,细脖慢慢站起,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未完待续。)
五十九 螳螂捕蝉黄雀随
红竹心想:“他连中我等绝学,已是强弩之末,何足道哉?”蓦然掌上血光漫漶,朝细脖扑去,推出一掌,掌力仿佛刀网,来回旋转,无坚不摧,将细脖团团围住。
细脖脑袋鼓起,霍然再喷出一团大火,火光发绿,明亮至极,似乎直朝人心里烧去。红竹身躯巨震,捂住胸口,七窍流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跳蚤大喊一声,双足连动,嗖嗖声中,踢出数道旋风。细脖出手抵住,身子纹丝不动。跳蚤只求阻他一阻,趁机凌空一抓,红竹浮空向他飘来。
细脖喝道:“哪里走!”再吐绿火,火焰盛大猛烈,向跳蚤滚滚卷来。跳蚤一瞧那火焰,也心口剧痛,“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摔倒在地。
原来细脖这火乃是以世上阴狠毒辣的小人炼魂为油,唤作“毒心烛”,可将人烧成灰烬,更可焚灼人心,正是细脖阎王杀人无算的绝学,连跳蚤、红竹两大阎罗也承受不住,一旦中招,接连倒地。
细脖稍稍一动,张嘴咬向跳蚤,跳蚤奋起余力,抱住红竹,朝后一跳,倏地落至悬崖边上。细脖也伤势不轻,脚下没站稳,不及追赶,这才站定身躯,又见盘蜒面无人色,双目紧闭,倒在一旁。他哈哈一笑,说道:“先将这小子捉回聚魂山去。”
盘蜒之前运功太过,脑中那阎王炼魂突然又闹腾起来,盘蜒只感头疼欲裂,天地颠倒,无数景象旋转不休。他虽痛的厉害,但却隐隐有人对他说话,那声音说道:“无用的废物,你只知用诡计取胜么?凭你这微末本事,居然叫嚣着要杀阎王?”
盘蜒分辨出那声音是吞山。
他心想:“可我杀了你。”
吞山道:“我不服气,我是阎王,你不过是仙殇留下的杂碎。眼下机会来啦,瞧我不吞了你?你虽无能,但我不嫌你本领差劲,我要借你身躯重生。”
盘蜒只觉思绪纷扰,脑子里有万军交战,但却雷声大,雨点小,波澜竟反而渐渐平息下去。
他不禁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却又连声咳嗽,他突然间明白:这困扰自己多时的吞山炼魂,不过是他的心病,是他的胡思乱想,是他的恐惧与懦弱,是他内心深处的愧疚与煎熬。
他有吞山的记忆,他有仙殇的记忆,两者并不互斥,是盘蜒的心魔在庸人自扰。
盘蜒隐约觉得自己这些年半梦半醒,那噩梦折磨着他,惊吓着他,盘蜒胆怯着,逃避着,他并非不能融解炼魂,而是不敢,不愿。
他连仙殇都怕,他甚至怕仙殇要借他身躯还魂。
......
盘蜒,你这可笑可怜之徒,你做了几千年的梦,时至今日,你居然还害怕噩梦?
我在那梦中死了。
你并未死去,而是醒来,你眼下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我并非自己,我是那梦的宿主,千年万年的梦,千千万万的续梦鬼,我不过是另一个替死鬼,我难道不应该害怕?
你应当骄傲,应当喜悦,千万年的梦,千万人的魂,聚在你一人体内,你还记得你在那梦中是谁吗?
我...我叫太乙,我....我是个疯子。
你是疯子,但你也是真仙。
......
千道思绪,万般因果,疯念恶念,苦痛挫折,在盘蜒心脑间交汇,在经脉中鼓荡,盘蜒陡然睁开眼来,一掌朝细脖拍出,细脖大骇之下,双手一拦,整座山晃动不休,雪块如天塌般崩落。细脖胸口破开大洞,他痛呼一声,骇然喊道:“你....你....这是...”
盘蜒道:“庄周梦蝶。”体内仙家灵气源源不绝,化作掌风击出,那条蜃龙破空而出,威力更胜先前,细脖被掌力波及,厉声痛呼,周身接连中掌,骨头断裂,心胆损毁,鲜血如大雨泄下。
盘蜒掌法越变越快,越变越奇,细脖一时毫无还手之力,但转瞬之间,他高声怒吼,身形急速胀大,变作一条百丈黑龙,尖嘴双角,双目如火,与那白龙咬做一团,双龙坠落山谷,轰隆一声,巨力冲撞,狂风驱云,那高山再也支撑不住,山峰裂开一截,盘蜒等人也一齐摔落下去。
盘蜒一招手,那白龙勉勉强强,有气无力的飞起,将众人接住。霎时又听一声怒吼,那大黑龙破开层云,咬了过来,正中蜃龙脖子,蜃龙痛的身子发抖,奋力挣扎。
盘蜒斩出紫剑,正中那黑龙额头,这黑龙皮层本坚硬无比,但盘蜒这一剑却将其破开一口,鲜血长流,黑龙痛的松开了口,蜃龙反咬过去,推动黑龙身躯,接连撞断山峰,扫平丛林,在地上滑出老远,这才停下。
盘蜒使得乃是庄周梦蝶功夫,唤出梦中真仙法力,便如昔日召唤蚩尤残魄一般。他此时内劲体质远胜过当年,又借助吞山与仙殇炼魂的内力支持,可谓今非昔比。可这太乙真仙**力太高太强,如此运功,耗费极大,已然支持不住,呼吸一滞,从龙背上骨碌碌滚落下来,身上裂开数十个大口子,鲜血染红衣衫。那白龙也精疲力竭,再度消失,盘蜒又看那邪龙阎王,已恢复成长脖怪物模样。
跳蚤喊道:“四弟!”将盘蜒扶起,掌心一拍,一股微弱内力涌入盘蜒体内,盘蜒感到真气复生,精神一振,心底钦佩至极:“他功夫远远胜过另两人,至此仍有余力。”说道:“山峰倒塌,那天地大牢阵已散,咱们....咱们快些将这阎王杀了,不然他恢复知觉,便要....便要逃回聚魂山。”
跳蚤点头道:“红竹、百重受伤太重,正要吃那炼魂补身。”
盘蜒找到百重,跳蚤抱起红竹,两人脚下吃力异常,慢慢朝细脖挪去,骤然间,那细脖身子一转,坐了起来,盘蜒、跳蚤不禁骇然,愣愣瞪着细脖。
细脖惨笑道:“可惜,可惜,尔等功亏一篑,好,好,你们三个阎罗,一个都跑不了。你这万仙..嘿嘿...我迟早也...”说着呛一口气,张嘴吐血,他咬紧利齿,双手张开,一扇门在他面前张开。
就在此时,只见泰远栖突然从旁奔出,高举食月法杖,刺入细脖心脏处,细脖怪叫一声,脖子一扫,泰远栖本就跌的不轻,没能躲开,被打的肋骨寸断,远摔出去。他支撑着坐起身子,口中流血,苦笑道:“这....这法杖可困住你....你万万逃不掉了。”
细脖怒道:“原来还有一人,我....我把你们全数杀光...”盘蜒、跳蚤等人伤势皆几乎致命,谁都无法抵抗,众人急忙凝聚气力,但仓促间却毫无成效。
但听一旁一女子幽幽叹道:“远栖,想不到你竟能有这般进展。”
众人皆大吃一惊,唯独泰远栖叹道:“奶奶,你来的....正是时候。”
盘蜒见那女子身上裹满水草,正是他先前在黄泉江边遇上的那女妖怪。他稍一思索,震惊万分,已然清楚这泰远栖目的,失声喊道:“你是蛇帝阎王?”
跳蚤颤声道:“你说甚么?她....她是那失踪的蛇帝...”
那女妖掀开水草,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貌,朝盘蜒微微一笑,说道:“负心人,你想起我来了么?”
细脖怒骂道:“原来...原来是你这混账!你...你想要吞我的魂?无耻的贱·人...”
蛇帝冷笑一声,更不多言,手臂一甩,水流如剑,划破细脖脑子,她舌头一伸,已将那脑子吞入体内。细脖瞪大双眼,身子碎成粉末,被风一吹,四散飞走。
蓦然间,她脸色痛苦无尽,放声尖叫,身上肌肤开裂,哗哗脱落,仿佛灵蛇蜕皮一般。她蜷缩身子,静默片刻,坦然而立,除下脑袋与身上的水草,阵阵浓烈甜美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旁人一闻,皆感身心愉悦。
盘蜒心想:“她终于得逞了,她恢复成阎王,可以随意行走凡间的阎王。”心中忽然涌出极大的恐惧:她功力尽复,将来神通不逊于这细脖邪龙,唯有趁此刻她刚吞噬炼魂,身子虚弱时,方能将她击败,但自己眼下绝无能为力。
蛇帝朝泰远栖吐一口气,泰远栖身躯颤动,伤口愈合,不久已行走如常。他拾起食月宝杖,冷冷说道:“我如今不欠你甚么了。”
蛇帝笑道:“你这孩子,自作主张,想不到真能成功。你前些时日知会我时,我还着实不信呢。”
泰远栖道:“奶奶,你手段残忍,害我与妹妹受苦受难数百年,互相憎恨残杀,我早想离你而去。如今我助你得偿所愿,从今往后,你我永不相见。”说罢拔身跃起,刹那间隐在雪山之中。
蛇帝幽幽叹道:“泰乙,这孩子和你很像,都让人猜测不透。”
盘蜒欲言又止,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蛇帝又道:“魔猎将尽,尔等小小阎罗不久也将返回黄泉。”说罢手指挥动,香气漂浮,跳蚤、红竹感到身子舒坦无比,伤情大有好转,而那百重虽只有半截身躯,但也已睁开眼来。
跳蚤、红竹不敢得罪她,说道:“多谢阎王恩惠。”两人白白与细脖打了一场,毫无所得,颇为闷闷不乐,但想起因此帮了蛇帝阎王一场大忙,将来或有所回报,心情稍好了一些。
百重喃喃道:“为何....为何....是你,不是...不是他...?”
蛇帝以为此人神志不清,懒得理睬。这时,天地间阴阳变化,真气剧变,跳蚤、红竹、百重身躯变得透明,徐徐消退。红竹道:“四弟,你多多保重,莫得罪了阎王大人。”话音刚落,人已隐去。(未完待续。)
六十 孤魂野鬼埋雪中
盘蜒心中不安:“这阎王想要怎样?”想起不久前在黄泉边,蛇帝对自己说的那些情话,显然仍刻骨铭心,难忘旧情,却不知她会如何处置自己。
蛇帝望着盘蜒,忽然双臂抱住双肩,瑟瑟发抖,微笑道:“好冷,将你那袍子脱下来给我。”
盘蜒心想:“你是阎王,又久居海底,操纵汪洋,便是刀风、掌力也伤不了你,怎会怕冷?”但此时也违逆不得,解下满是血迹的外衣,蛇帝示意他给自己披上,盘蜒虽伤势疼痛,动作迟缓,可也只得照做。
蛇帝依偎过来,盘蜒被她一靠,无法站立,只得坐下,她身上香气浓郁,盘蜒只觉心旷神怡,剧痛大减,蛇帝在他穴位处按摩几下,当真妙手回春,霎时就有神效,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丝毫不感寒冷。
盘蜒道:“多谢..多谢姑娘救助。”
蛇帝柔声道:“你还记得么?当初你我相遇时,你也这般让我靠着。当时病的人是我,照料的人是你,想不到如今反过来了。”
盘蜒心想:“我不过是那人梦的延续,另一个行尸走肉。”嘴上说道:“实不相瞒,姑娘所说那人并非在下。”
蛇帝摇头道:“你和他样貌虽不同,但我知道,你就是他,唯有你才能使出那蜃幻白龙来。那时我败在徘徊手下,功力微弱,东躲西藏,仍旧被万仙....万仙高手找到,眼见不敌,你自个儿虽也残破不堪,却招来那白龙,将我救下,你我朝夕相处半年,你始终以礼相待,可我多盼你....盼你能抱抱我,亲亲我,哈哈,我从想不到我竟会对凡人动心,又是这般惊心动魄,**蚀骨,好在你也不算铁石心肠,终于被我打动,咱俩.....咱俩便结为夫妇,你还记得那洞房花烛夜时,你对我说了些什么?”
盘蜒叹一口气,他何尝不想记起往事?但那些前因后果、姻缘亲情皆融于梦境,如雪落火中,早蒸腾无踪了。
蛇帝神色沉醉,握住盘蜒手掌,说道:“我患了病,常常身子无力。但只要与你在一块儿,我便心中安乐,半点也不想再做阎王。你我养儿育女,日子快活平静。你又聪明,又风趣,才华横溢,总有些疯疯癫癫,你设想无数替我治病的法子,亲自教我,才让我一点点儿好了起来。”
盘蜒问道:“泰远栖与泰关别....又是怎么回事?”
蛇帝凝视着他,反问道:“你还记得你后来疯病发作,想要杀我么?”
盘蜒道:“我不记得,但...但我这样的人,命中注定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蛇帝啐道:“你莫害怕,我不怪你害我,我只怨你离我而去,从此不再回来,让我备受煎熬,苦等了八百年时光。我寂寞难耐,想要再见到你,于是....于是用你当年传授的法子,历练远栖与关别筋骨,盼他二人能...能与你近似...我看着他们,心里能好过一些。可惜,可惜,他们虽稍有进展...终究不是你。“
盘蜒问道:“你将他二人变成了贪魂蚺?”
蛇帝道:“你当年说,像你们这样的人,并不只是贪魂蚺,而叫做续梦蛇,命里定死,必会最终堕入梦境,从此无归,与亲友永别。我....我还当你在玩笑,想不到...想不到...确是真的...”说着说着,泪水簌簌而下,哪里像是个叱咤风云,天下无敌的阎王?便是再娇弱的女子,也不及她此刻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盘蜒试图抓住往昔一丝一毫的情感,对她生出些爱意来,但他做不到,那一切仿佛不曾存在过。盘蜒对眼前人唯有敬畏,却无半分情·爱。
蛇帝抹去眼泪,笑道:“如今双喜临门,我找到了你,又夺回了功力。我...我不想再返回聚魂山,但万鬼宗主曾许诺说,若我神功复原,他便率万鬼臣服于我,那岂不比聚魂山群妖强的多了?从今往后,我统率万鬼,横扫天下,踏破万仙群山,摧毁凡间诸国,再无人能挡,将来更能夺得魔皇之位。你我二人永远都在一块儿,谁也别想再拆散我们。你身上疯病,我也会设法治好...”
盘蜒摇头道:“姑娘盛情厚意,在下心领,但在下已有心上人,请恕在下不能答应。”
蛇帝脸色渐渐阴沉起来,她喝道:“可是上次与你在一块儿的那万仙贱·种?”
盘蜒不愿骗她,可也不想连累陆振英,竟一时语塞无话。
蛇帝厉声道:“你...你舍了我,又去找这妖媚子....原来你便是因此而投身万仙,与我作对,坏我夺得徘徊内丹之事。”说罢站起身来,双目寒光如刀,盯着盘蜒。
盘蜒咬牙道:“你如要杀我,我绝无怨言,只求你放过她。”
蛇帝忽然大声冷笑道:“放过她?放过她?我自不会杀你,但也决不能放过她。你放心好了,我这便去找这狐媚,将她脑袋割下来。谁敢阻我,我便将那人杀了。”
盘蜒顿时害怕起来,劝道:“师妹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莫要害她。”
蛇帝见盘蜒惊恐万状、苦苦哀求的模样,愈发妒火中烧,说道:“我不仅要杀她,每一个勾引你的贱·人,每一个你喜欢的贱·人,我统统不饶,非取她们狗命不可。”
盘蜒怒视蛇帝,咬紧嘴唇,却已不再苦求,蛇帝见他如此,忽然一阵心软,捧住盘蜒脸庞,红唇凑来,与他深深一吻。
猛然间,蛇帝尖叫一声,退开几步,舌尖渗出血水,竟被盘蜒狠咬一口,她身子发抖,眼神哀怨,说道:“我待你一往情深,你为何....为何如此对我?只要你答应一辈子只爱我一人,抛了那些狐媚,我什么都许给你。你我以往同舟共济,你替我画眉,我替你织衣,何等恩爱?你难道竟半点不念昔日情分?”
盘蜒笑了一声,目光冰冷,依旧沉默,但显然拒人千里。
蛇帝脸色森然,说道:“好,咱们走着瞧,你那宝贝师妹定活不过今晚。”又凝视盘蜒许久,退开一步,隐没在雪山背后。
盘蜒深深吐纳,运幻灵内力,以太乙心法搬运挪移,流淌过浑身经脉,麻木痛觉,治愈伤口。
她要杀振英,那盘蜒唯有杀她。
蛇帝刚刚吞噬阎王炼魂,正是虚弱之时,她能发挥出多少本事?五成?七成?盘蜒先前使出庄周梦蝶功夫,持续太久,几乎丧命,此时若强行运用,极可能立时倒毙。但蛇帝要杀他心上人,盘蜒走投无路。
盘蜒如何不知她对自己深爱入骨?或许在遥远的过往,盘蜒也曾深爱着她?难道....当真劝她不动么?
不可心软,全神贯注,若错失今日时机,你如何能再战胜这阎王?今后不会再有三位阎罗帮你。
将她杀了,永绝后患。
一旦再运用庄周梦蝶,盘蜒必死无疑,唯一活命的机会,乃是趁割裂蛇帝脑袋的瞬间,吞了她的炼魂。
胜机渺茫,更几乎不存生机,但盘蜒非赌上性命不可。
他先前咬了蛇帝舌尖,借助鲜血占卜,盘蜒紧跟着蛇帝,跟上她行踪。她总会困顿,找地方歇息调养,一旦稍有破绽,盘蜒便会下手。
他忍痛强撑,悄无声息的快步飞奔,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他终于见到蛇帝,但看清眼前景象,不由得方寸大乱。只见蛇帝身处一片冰海中央,双手捏着法诀,缓缓运功调息,冰山环绕着她,无数巨大的海蛇浮游于旁。看这情形,盘蜒就算等上一年,都未必有机会偷袭,贸然下手,只会徒然送死。他心中叫苦,只想:“这....这该如何是好?”
须臾间,数道红光闪过,那许多海蛇发出“淅淅”吼声,极为凄惨,霎时翻身而亡,融化成热腾腾的肉泥。盘蜒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蛇帝也神色惊异,睁开眼,站起身,望向远方,仅在心跳之间,盘蜒见一人影落在一座大冰山上。来者八尺高矮,左半边红光氤氲,右半边黑光流离,左手一柄黑剑,晦暗无光,右手一柄白剑,雷霆夺目,皆乃剑芒汇聚而成。
透过此人真气,盘蜒看清此人面貌,更是无比骇异。此人一幅骷髅面孔,头顶长角,赤·裸·上身,肌肉壮硕至极,身上一块块红色圆斑,仿佛天花、麻风一般,腰上围一龙鳞皮裙,其余再无半寸衣裳。
蛇帝见了来者,以她此时功力,也不由得惊惧万分,她怒道:“你....你是....斗神?”
盘蜒险些叫出声来,他立刻想到那百重曾晕晕乎乎说道:“为何...是你,为何不是他?”
百重知道另有阎王要来,他也是为抢夺炼魂么?不错,不错,斗神也从聚魂山失踪了数千年,有此良机,他岂能错失?
斗神缓缓转头,在盘蜒藏身处顿了顿,但似并不在意。忽然间,他身形闪动,已在蛇帝背后,速度之快,盘蜒难以看清。
蛇帝怒吼一声,袖袍一拂,一股巨浪将斗神挡住,但斗神以黑光笼罩身躯,扑通一声,撞破水墙,左手白剑直刺。
盘蜒惊的遍体僵硬,心想:“那黑光是玄夜伏魔功,但远胜血云,两者实有云泥之别。那白剑....白剑是轩辕雷霆剑气,也比振英强了万倍。”
蛇帝身子急退,但终究比斗神慢了半拍,已被那白剑刺破肌肤,她厉声尖叫,身上笼罩一大水球,双手连抓,数道通天彻地的海浪困住斗神。但斗神身子一转,剑气急振,竟以极小巧的波动破开真气。
盘蜒脑袋“嗡”地一声,心想:“杀生剑诀!可天珑如何能与他相比?”
蛇帝那护体水球极为牢固,本可抵挡天下万般绝招,可那斗神双剑一合,一股黑气钻出,咬中水球,眨眼间破开大洞。盘蜒心想:“这是吞山的贪食功夫!但竟比吞山更为了得。”
若蛇帝神功尽复,虽未必挡得住斗神,却也足以自保逃脱,但她眼下神功只余八成,这高手相斗,哪怕毫厘之差,便有天地之别。斗神功夫纯以近身厮杀为主,瞧来小巧精妙,却远胜过蛇帝诸般地动山摇的绝技。两人霎时斗了数百招,斗神杀意升腾,朝前一冲,双剑分合,似能裂开天地一般,一声轻音,已斩下蛇帝脑袋。
盘蜒见此惨剧,刹那之间,心中浮现一幕幕景象,皆是那江边渔女与一男子间恩爱琐事,捕鱼筛网,情话连绵,对视而笑,望星许愿,他魂飞天外,心跳一时停了,眼眶湿润,泪水如雨,大声惨叫起来。
我曾经在那儿,我都想起来了,我...我那时真心爱她,我叫她蛇儿,但随后我陷入那噩梦的诅咒。
那不是我,可那又是我,诅咒,诅咒,她对我好,我对她好,为何上苍要如此对我?是谁害我醉生梦死?为何偏偏在这无可挽救之时,想起这些美好往事?
我们从此分开,又终于...终于在此永别。
斗神捧着蛇帝脑袋,缓缓转动,让她面对盘蜒,她容貌如生,依旧美如天仙,但双目紧闭,再也不能看盘蜒一眼。这让她瞧来加倍凄凉,万分可怜。
盘蜒撑起身子,朝斗神扑去,但斗神手指轻弹,喀喀两声,盘蜒双腿折断,扑倒在地,他喉咙里霍霍作响,泪水淌下,恨意上心。
斗神指指蛇帝,终于开口说话,嗓音极为粗豪冷酷,他道:“女人,麻烦。”
盘蜒道:“我...我要宰了...宰了你。”
斗神愣了半晌,发出蒙混不清的笑声,他道:“你还不成,远远不成。”声音似有些失望。
他手中白光一闪,蛇帝脑袋粉碎为尘,他一扬手,那粉末落入水中,消弭不见。
盘蜒厉声道:“你...你不贪图炼魂?那你为何杀她?”
斗神仍指了指盘蜒,说道:“女人,麻烦。”
突然间,盘蜒眼前再无一人,蛇帝尸体不见了,斗神也不见了,这万里冰海,千峰雪谷之中,独有他这身心残破的孤魂野鬼。
盘蜒不禁痛哭,但风雪大作,呼呼声掩盖了一切,他很快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他失魂落魄,只希望自己不曾活在世上。(未完待续。)
六十一 六月飞雪不白冤
大雪纷飞,冰冷刺骨,仿佛天降刑罚,折磨有罪之人。盘蜒心甘情愿的受刑,借霜寒麻痹悲恸,但那积蓄已久的深厚情意如山洪怒涛一般,如何抑制得住?
就在此时,他忽然想道:“灰木城中,振英她没事么?城中百姓还有多少活着?”进而又想:“那斗神道:‘女人,麻烦。’他这话是甚么意思?他杀了蛇儿,仅仅因为她是女子?”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蛇帝是因盘蜒而死。
盘蜒全不知这念头从何而来,但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它从暗处浮现,映入盘蜒心中。盘蜒暗骂自己愚蠢至极:他根本不认得斗神,斗神为何要杀盘蜒的女人?
但万一这念头是真的呢?师妹她此时只怕...
盘蜒不愿细想,更不愿耽搁,胸口蹿出一股热气,充斥四肢,眨眼间断骨复原,伤痛缓解。他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就算敌不过那阎王,也要与师妹死在一起。
他再度深深吸气,让冷冽蔓延全身,冒着大雪,一脚踩入厚厚雪地,慢慢前行。他接连受致命伤,即便他幻灵真气如何神效,少说也要养伤月余,方能尽复功力,此时他已想的通彻,心中反而毫无忧虑,是以并不着急。
雪雾飘舞,阻挡在盘蜒面前,冰山盘旋,迫使盘蜒绕路,不久又走入一大片雪中树林,树枝上光秃秃的,罩着厚重积雪,途中更无半点活物,这是盘蜒一个人的世界。
盘蜒停下脚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纷飞,点缀天地,一切宛如梦境,他仿佛仍能闻到蛇儿身上的香气。
那香气弥留在人间,似要告诉盘蜒甚么。
天珑曾说,我是山海间的梦,其实她说错了,山海也是我的梦。梦境叠在一块儿,再分不清彼此,我为山海,山海为我。
盘蜒心生灵悟,黑暗中燃起星星火烛,连成一片,璀璨如星辰一般。
我所欲,山海之所欲。我所行,山海之所行,记得这香气,那是蛇儿的遗物,那是天人合一的门径。
他忽然觉得自己能与那斗神缠斗一番,就算退一步,盘蜒也能将陆振英救走。
他凝立片刻,双腿已完好如初,再过少时,功力恢复小半,他心情也畅快起来,寻思:“蛇儿是阎王,她眼下彻底死了,但再过数十年,聚魂山又会生成一个蛇帝阎王。她仍会是这般样貌么?她仍是这般性子么?她自然不记得我了,可我多半能认得出她。我得找到前往聚魂山的法子,这样便能见到她了。”于是乎心中充满希望。
如此走了大半天,前方悠悠走来一人,那人见到盘蜒,“啊”地一声惊呼,不由自主的抱紧胸前包裹。盘蜒也认出他,正是那九歌派弟子郭小陵。
郭小陵眼珠一转,登时神色平静,不复惊慌,他笑道:“盘蜒师叔,你好,你好。想不到在此再见,我正要返回万仙呢。”他得了那《伶人千变》功夫秘籍,深怕旁人抢夺,故而偷偷溜出城来。
盘蜒心想:“瞧他模样,定然早就离了灰木城,不然定卷入魔猎,万不会如此悠闲。”问道:“途中颇为凶险,你独自一人,未免不便。你一路上可遇到阻碍么?”
郭小陵道:“哪有什么阻碍?师叔放心,我一人决计没事。”
盘蜒懒得管他,加紧脚步,走了过去,郭小陵脸色紧张,牢牢瞪着盘蜒,等盘蜒擦肩而过时,更是肤色煞白,突然一掌打向盘蜒后脑勺。
盘蜒凌空抓起一雪球,扑地一声,打在郭小陵脸上,郭小陵头晕眼花,跌倒一旁,心想:“他...他果然要抢我神功。”也不想是自己先行动手。
盘蜒回头看看此人,郭小陵嚷道:“盘蜒,我知道你最隐秘之事,早已告知我一好友,你若...若杀我,那人必将这些事传扬出去,要你不得好死!”
盘蜒奇道:“你知道我什么隐秘?”
郭小陵道:“我早一天便离了灰木城,瞧见你...你前往那黄泉门处,啊,是了,我听说你既能闭上那黄泉门,定然有开门的本事!你是万鬼的奸细!”他被逼无奈,随口乱编,倒也说的有几分准确。
盘蜒笑了一声,心想:“此人脑子还算聪明。”更不在意,转身便走。
郭小陵心头一宽,暗想:“我可是说中了?不错,不错,此事乃此人软肋,将来大可利用,有他相助于我,我再练成神功,不久便能在万仙中呼风唤雨。”他雀跃不已,爬起身来,乐滋滋的继续赶路。
再走了小半时辰,盘蜒心生感应,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黑影如雄鹰般从空中滑落,那人现出形貌,正是血云。
盘蜒急忙问道:“振英...还好么?罗芳林与那孩儿还好么?城中百姓死伤多少?你为何不传心意给我?”
血云叹道:“你功夫越来越高,我实有些怕你,若施展传心之术,反而易被你看穿,还是当面相见为妙。”
盘蜒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以往一直欺骗自己,眼下却已想通了。”他想起那斗神可怖至极的功夫,这才明白血云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血云摇头道:“你从心中分出我来,习练夜影离形,我是你的影子,但却早独存于世。我是你的兄弟,但终究大有不同。”
盘蜒“嗯”了一声,说道:“快些答我。”
血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道:“百姓死了大半,眼下剩十万余人。万鬼、皇后、万仙并无人丧生。”
盘蜒心下黯然:“终究又有数十万人死去,这...这也是我的过错么?”
但我救了那十万人,这是我的功德,将功赎罪,我已仁至义尽。
血云笑道:“但有一件事极为有趣,你可要听听?”
盘蜒急道:“可是又有阎王现身?”
血云问道:“什么阎王?那阎王已被你杀了么?我刚从城中出来,不曾见到什么阎王。”
盘蜒心中一宽,顿时松懈,软软在雪中坐倒,身下沙沙作响,问道:“你要说甚么趣事?”
血云道:“先前那陆振英问我道:‘这魔猎是何人引起的?’你猜我如何作答?”
盘蜒怒道:“你...你...”
血云哈哈笑道:“我说‘你当真以为是泰远栖引来魔猎?’你能想象她当时表情如何吗?盘蜒啊盘蜒,我的兄长,你沉迷女色,心中满是弱点,我只得帮你一把,助你惹她厌恶,你莫要恨我,但也不必谢我。”
盘蜒脑袋阵阵晕眩,他想要挣扎起身,但血云陡然来到他身侧,双手按上他肩膀,低声道:“我是为了你好。”
盘蜒身躯一阵颤抖,镇定下来,说道:“师妹她不会信你。”
血云耸耸肩膀,说道:“谁也说不准。后来又出了一桩巧事,这下你可大事不妙也。”
盘蜒问道:“又有什么乱子?”
血云道:“你离去之时,有一多管闲事的小娘曹素追你而去。你步入那黄泉门后,曹素也来到门前,见黄泉门开启,她心里纳闷儿,嘿嘿,稍一想象,便猜测是你所为。她不明所以,只想跟进去瞧瞧,但碰巧被一阎罗的魔怪打中后脑,晕了过去。”
盘蜒忙问:“她死了么?”
血云笑道:“她运气不差,碰巧魔猎起始,那阎罗魔怪察觉不妙,落荒而逃,曹素远在灰木城外,又人事不知,竟就此逃过一劫。但她险些被那魔怪吃了,虽然被吐出,可伤势不轻。”
盘蜒“啊”地一声,问道:“后来怎样了?”
血云道:“魔猎结束之后,陆振英出门找她徒儿,经过黄泉门,见她如此,心疼至极,而她那义姐小遥也被邪龙手下重创,落下极大隐患,半张脸毛发不生,振英丫头连受打击,这会儿可不怎么好受。”
盘蜒思索片刻,说道:“曹素说是我将她打伤的?”
血云甚是喜悦,说道:“**不离十,她说跟你到黄泉门外,背后遭了重击,脊椎骨断裂,即便以万仙之体,也要养伤数月。如此一来,任谁都猜测是你在捣鬼,但谁都没真凭实据。”
盘蜒点了点头,说道:“我尚有要事,就此告辞。”
血云问道:“你还要去见陆振英?可是要哭哭啼啼、丧尽颜面的向她求饶,将咱俩之事一股脑说出来么?”
盘蜒淡淡一笑,说道:“你纵然不了解振英,眼下连我都不了解了?”
血云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莫要忘了,仍有一桩要紧事,须你出力办妥。”
盘蜒已背负太多秘密,太多心事,心中冷漠,不以为意,说道:“届时我必会在场。”
血云甚是满意,道:“我二人依天意而为,到底算是顺其自然呢?还是多管闲事?”说罢一扬手,别了盘蜒。
盘蜒快步回到城中,见无数房屋损毁,尸体遍布满城,啼哭声、哀嚎声不绝于耳,焚烧尸体的火焰也随处可见。盘蜒满怀愧疚,可又总觉得并非自己过错。他来到王宫中,众人一见到他,无不面露惊诧。
罗芳林怀抱一孩儿,美目凝视盘蜒,盘蜒见到那孩童,霎时心头恍惚,既悔且怜,罗芳林“哼”了一声,放脱那孩子,说道:“去抓住那叔叔,别让他跑了。”
那孩童仰望盘蜒,目光如水,笑容天真顽皮,喊道:“遵旨!”迈开小腿,一下子拉住盘蜒手掌,盘蜒一阵温暖,也紧紧握住了她。(未完待续。)
六十二 黑白阴阳当分明
盘蜒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幼童双眸如宝石星辰,深邃遥远,一时却驱散了盘蜒心头阴影,让他如沐春风。她道:“我叫尤儿。”大眼睛望着盘蜒,不知不觉便觉得亲切。
盘蜒道:“尤儿?尤儿?这名字起得好,将来必是大美人儿。”
罗芳林眼神渐渐严厉起来,说道:“若非她运气极好,只怕已被你害死了。你与血云到底在盘算什么?险些...险些也累朕死于此地。”
东采英在旁劝道:“皇上,听微臣一言,军师他又并非当真无所不知,这魔猎与他定无关联。”
盘蜒急找陆振英,见她坐于菩提宗主下首,偶尔看着自己,泫然欲涕,眼神中竟有些许憎恨之意。盘蜒探她心思,却发觉她已能隔绝心声,不让自己知道。
尤儿大声道:“你这逆臣,妈妈问你话,你为何不答?”她幼童一个,养尊处优,地位崇高,对臣下说话,从来毫不客气。
盘蜒柔声道:“在下并非逆臣,而叫盘蜒。尤儿,我问你,先前那许多怪物冲入大殿,是不是都怕了你,避开了你?”
尤儿哈哈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和大伙儿说了,谁都不信呢。你这人很好,很聪明,将来我让娘封你大官。”
罗芳林眉头一皱,又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盘蜒笑道:“皇后娘娘福缘极厚,苍天保佑,故而毫发无伤,连后裔自也有神灵加护,区区魔猎,怎能奈何得了陛下?”
菩提睁开眼来,问道:“盘蜒,你在我桌上留书,为何又用真气掩藏起来?以至于我来得迟了。”
盘蜒跪倒在地,说道:“弟子并未掩藏,怕是宗主忙碌,有所疏忽罢了。”他离山之前,仅隐隐感到恶兆,无法确定雪岭国中真有灾祸,待去了那百神塔后,得了启发,这才撤去信上障眼法,引菩提过来。
菩提“哦”了一声,胡须飘飘,似有些生气。
陆振英冷不丁说道:“师兄,你先前到哪儿去了?”语气极为不满。
盘蜒朗声道:“此地有一阎王祭坛,正在那黄泉门中,有恶人泰远栖欲引发魔猎,我去了那处,却晚了一步,唯有找到阎王,将他逐回了聚魂山。”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得无以复加,纷纷大呼小叫。菩提曾对众人说起那阎王厉害,自承非其敌手,众高手心下胆寒,对这阎王畏惧至极,想不到盘蜒竟自称将其击败。
小遥质问道:“连宗主都未必奈何得了那阎王。你怎能将其逐走?我看你是胡吹大气罢了。”她见过盘蜒身手,只道与遁天层好手不相伯仲,一时难以置信。
菩提凝视盘蜒,问道:“你如何将其逐走?”
盘蜒于是将泰远栖在雪山中布下大阵,削弱阎王,而三大阎罗也趁魔猎现身凡间,与那阎王恶斗之事说了出来。菩提精通玄学,问的极为细致,但盘蜒对答如流,全不犹豫。
陆振英心头涌起内疚,心想:“原来是我错怪他了。但...但他为何总将心事深深藏起,不与旁人叙说?他连我都信不过么?”
菩提问道:“泰远栖所布乃是天地大牢阵,只能将阎王困在凡间,却未能令其软弱。单凭那三大阎罗,也决不能敌得过阎王。”
盘蜒见牛皮吹破,也不在意,说道:“是,弟子不明原理,多谢宗主点明。”
菩提突然朝挥出一掌,盘蜒只觉他掌力凝聚,笼罩不广,但却有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威,这一掌若打得实了,盘蜒怕是要去了半条性命。他霎时心意坚定,不再隐瞒,也打出一拳,两股力道一撞,仿佛炸响惊雷,盘蜒身子一震,飘出数丈,化去菩提掌力,但却并未受伤。
殿上都是眼光独到的好手,见这两人以内家功夫过招,盘蜒仅稍逊一筹,无不惊讶万分。菩提沉吟片刻,道:“你与那三大阎罗联手抗敌了,是么?”
盘蜒点头道:“情非得已,只能从权,他们要复仇,我要逐阎王,大伙儿各取所需罢了。”
菩提问道:“那阎王现在如何?”
盘蜒道:“他受伤过重,无力在凡间逗留,答应收回魔猎,那泰远栖才撤去大阵,放他离去。”
菩提问:“单以威力而论,你这身功夫已至破云境界,又是从何处得来?”
小遥大吃一惊,说道:“他...他已至破云境界?这绝无可能。”万仙门飞升隔世功讲究循序渐进,绝无人能逾越阶层,一步登天。盘蜒眼下不过是飞空层弟子,怎能有这般造诣?待要不信,可盘蜒却实打实的硬接了菩提宗主一掌。
盘蜒道:“弟子飞升隔世功并未练成,不过精通些旁门左道的功夫,自觉颇有进益,但万万不能与我万仙正宗法诀相比。”
菩提又默想少时,道:“不骄不躁,谦和平淡,了不起,了不起。凡间武学,有如深林,自也深藏龙虎,难测其度。传闻有‘邪魔外道’四人,武功之高,不在我万仙仙使之下。你另有机缘而修成正果,又用于正道,除魔降妖,实乃我万仙之福。”
盘蜒磕头道:“弟子这身功夫,得来实属侥幸,若传扬出去,在万仙门中怕引起波澜,还请诸位代为隐瞒。”
小遥急道:“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功夫高了,多少人梦寐以求,大伙儿敬你拜你尚且不及,为何要遮遮掩掩?要我说,索性光明正大的广而告之,让人知道咱们万仙又出了一位远超凡尘的高手。”
盘蜒摇了摇头,看着菩提,菩提也道:“盘蜒,你这功夫乃何人传授?又叫什么名堂?”
盘蜒道:“乃是太乙幻灵真气。”其余则并不多说。
菩提心知盘蜒隐瞒实情,却也不再追问,只道:“你功夫进展太快,又是泰家嫡传,难免惹人猜疑,更会招来嫉妒。不错,正该隐藏消息,最是上策。盘蜒,你起来吧。这件事你非但无过,反而又立下大功。满城百姓每活下一人,都是你的功德。”
盘蜒道:“是。”缓缓起身,陆振英看着他,忽然间觉得盘蜒着实遥远,难以触及。两人间曾经心灵相通,各知念想,此时却仿佛隔了千万里路,得不到半点音讯。
小遥经过菩提医治,此时已能走动,说道:“大难刚过,诸事繁忙,菩提宗主,皇后娘娘,微臣告退。”说罢从椅子上站起。
盘蜒听她语气威严果决,乃是发号施令的语调,奇道:“师姐,你真当上冷州国国主了?”
小遥哼了一声,说道:“老国主受了惊吓,非要传位于我,我着实没有法子。”她虽信了盘蜒所言,但依旧对他全无好脸色。
陆振英说道:“师姐,你伤还没好,我...我帮你的忙。”
小遥指指盘蜒,笑道:“你那情郎有满肚子话要对你说,我这儿便不劳烦你啦。”
陆振英不由一颤,呆立当场,盘蜒走了过来,低声道:“师妹,可否听我说几句话?”
陆振英抿了抿嘴,双眼望向别处,“嗯”了一声,与盘蜒一前一后离开。
罗芳林朝两人背影张望,目露寒光,但又不动声色,盘蜒是她孩儿的父亲,若在以往,她必嫉妒的发狂,但她为帝多年,宠妃无数,早将情事看得极淡,见状稍有气恼,而眼下另有心事,唯有置之不理。
盘、陆二人来到一幽静处,盘蜒道:“师妹,你生我气了么?”
陆振英苦笑道:“我先前确实如此,但眼下已全明白过来啦。菩提宗主说,你有功无过,是位大英雄,我如何能怪你?”
盘蜒道:“那就好。”忽然间,两人都陷入沉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盘蜒虽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起。陆振英则满心犹豫,不能启齿。
过了许久,陆振英说道:“盘蜒哥哥,我俩....我俩还是分开些时日,好么?”
盘蜒道:“不成!”说着双臂一紧,已将陆振英抱在怀里。
陆振英靠在他胸口,这感觉极为熟悉,但又陌生起来,她说道:“我要留在此处,陪着小遥师姐。我很敬佩她,她有许多事需我相助,我...我非待在这儿不可。”
盘蜒道:“你能留下,我难道不能留下么?”
陆振英说道:“不,不,你...你已经.....不一样了。你有更重要、更了不起的事要做,若留在这儿陪我,只是....只是拖累了你。”
盘蜒面露倦容,失望至极,他道:“除了你之外,世上更无要紧之事。”
陆振英心头感动,爱意渐浓,但她很快硬起心肠,说道:“盘蜒哥哥,我先前....先前面对阎王大军的时候,突然间....突然间恨透了你。”
盘蜒笑道:“我没能陪你身边,护你周全,正是罪该万死。你恨我恨的顺理成章,师出有名。但总不能一口买卖,砍头不赦啊。”
陆振英突然垂下双眼,埋头哭泣起来,她道:“我哪里顺理成章?哪里师出有名?我欠你恩情太多,一辈子都还不清。可...可盘蜒哥哥,偏偏在那个时刻,我恨你,那恨意如此强烈,仿佛天经地义,仿佛...仿佛我俩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我霎时竟借此..得了灵悟。我...我觉得自个儿练成了虎鹤双绝。”
盘蜒喃喃道:“原来如此。”
陆振英摇头道:“我...我不能留在你身边,眼下不能,否则那恨意会愈发弥漫,不可阻挡,等我...等我今后想得明白,能够掌控这功夫之后,我...我定会回到你怀里,就像这会儿一样,永生永世,再不分离。如果....如果那时你还...还要我。”(未完待续。)
六十三 一日夫妻百日恩
盘蜒如何舍得她?但他想起蛇儿惨死情景,心如刀割,不禁恐惧难安。而那斗神所说四字犹在耳边,令他战战兢兢,心想:“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那斗神若真对师妹下手,我稍有不慎,便救她不得。如不杀那阎王,我需暂且离师妹远些,以免遗恨终生。
陆振英问道:“那你是答应了?”
盘蜒道:“今后日子还长得很,古人又云:小别胜新婚。此事既为你所愿,我又岂能不从?”
陆振英神色暗淡,但目光坚决,在盘蜒唇上轻轻一吻,旋即狠心而别。
盘蜒只觉一阵晕眩,又如蛇儿死时一样,但他硬起心肠,牢牢站定,痴痴望着陆振英离去的方向,那儿空无一人,但盘蜒似乎仍见到她的倩影。
他知道自己与陆振英再也回不到过去,这分别并非如何决绝,并无大仇,可仿佛慢慢发作的疾病,深入骨髓,难以挽救。
她恨盘蜒,盘蜒心底也有恨意涌动。
之后几天,他藏于深山,躲避众人,只感了无牵挂,那熟悉的、舒适的孤独感失而复返,他运幻灵真气麻木情感,效用奇佳,他似成了行尸走肉,心中再无人欲,却反而收获了宁静。
到第五天晚上,他瞧见一队人马在月光照亮的雪地中行过,为首一人身躯雄伟,乃是玄鼓城的东采英,他驾一辆马车,马车旁又有数匹骏马奔驰,正是红衣蝠卫,血云也驾一大车,紧随在后。
山路盘旋而下,众人沿路奔过,盘蜒运仙殇内力,忽然一掌拍向岩石,那岩石隆隆的滚落下去,白雪随之倾泻崩塌,忽然吞没血云马车,那马车往旁一斜,偏出山路,摔入万丈深渊,消失在黑暗之中。
众人停了下来,东采英匆匆下·马,神色惊慌,趴在悬崖上朝下张望,喊道:“鹿宁,绿须,斑圆!”嗓音发颤,悲伤欲绝。
他吼声远远传出,回荡在山谷之间,但隔了许久,哪里有半分回应?
罗芳林从东采英那辆马车上下来,与众红衣蝠卫互相对望,脸上都露出惊愕神色,但瞬间又变得极为冷酷。
东采英说道:“皇后娘娘,微臣...微臣得下去找他们,皇后娘娘还请先行一步。”他那三爱将从小照顾他长大,亦师亦友,情义极深,他万万不能割舍。
罗芳林叹道:“从这山上坠下,便是神仙也活不了。”
东采英忍不住怒吼一声,左右张望,找一山势稍平缓处,便要往下爬去。
罗芳林道:“采英,你稍安勿躁,我有几句话要说。”
东采英身躯一震,那称谓听在耳中,让他深感怀念,他摇了摇头,说道:“再不下去,怕来不及了。”
罗芳林叹道:“就一句话,快得很。你我虽已断绝夫妻情分,但你真以为我能忘了你么?”
东采英呼吸急促,望望深渊,无可奈何,跪倒在地,大声道:“皇后娘娘乃龙女帝皇,微臣万不敢对娘娘不敬。”
罗芳林走到东采英面前,将他扶起,伸出柔软的小手,抚摸东采英脸颊,渐渐向下,深入东采英怀里。东采英吓了一跳,整个人登时傻了,心想:“她...她原来一直仍惦记着我。”暗怀感激,神魂颠倒。
突然间,东采英惨叫一声,捂住胸口,朝后退开,鲜血从他大衣中渗出,他摇摇晃晃,厉声道:“你......你这是....”
罗芳林冷冷说道:“动手!”
那五大蝠卫瞬间朝东采英扑去,两人踢腿,两人出掌,一人挥剑,内劲阻成密网,将东采英笼罩其中。东采英反应远胜过脑中思想,瞬间应变,双拳极快击出,拳风鼓荡,乒乓几声,将五人各自迫退一步。
但他被罗芳林刺了一剑,伤势太重,运功时心肺受损,噗地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而出。
罗芳林双手一前一后,前手握掌,后手捏拳,蓦地掌拳齐出,化作巨石般的大手,正是巨神拳、巨神掌的招式。东采英高声怒吼,真气暴涨,化作巨人般的形体,将他身躯裹在其中。两人对了一招,山石崩裂,罗芳林只觉敌人气力巨大,迅猛异常,竟被迫朝后退开。
东采英宛如受伤的狮子,激发蛮性,左右冲跃,瞬间已到罗芳林面前,一掌拍下。罗芳林手臂一格,随即隔空一捏,想要吸取东采英内力,但东采英濒临死地,狮心炼化威力倍增,罗芳林连连催功,却奈何不了他。两人身旁响声大作,好似地震一般,瞬间山壁上又有多处破碎。
那五大护卫纷纷喊道:“娘娘小心!”奋不顾身的扑了上来,围着东采英厮杀。东采英以一敌五,全落于下风,可狮心炼化委实太过神妙,非但力道强盛,且出手之际快如雷霆,全无征兆。他斗得兴起,到后来竟仿佛一钢筋铁骨的巨汉,气得发疯,豁出性命,招招皆有石破天惊之势。
单以武功而论,这五人谁都不在东采英之下,可狮心炼化最擅长突破重围,死里脱身,这五人被东采英气势所迫,竟隐隐起了自保之意,反而被东采英内力笼罩,难以突破守御。
罗芳林挥手道:“暂且罢手!”那五人倏然倒退出去,动作整齐划一,聚在罗芳林面前。东采英呼呼喘气,不及追击,激动的虎躯发抖。
罗芳林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你?”
东采英怒吼道:“我不知道!你杀了我三位师父,我....我非替他们报仇不可。”
罗芳林摇头道:“我实话对你说了,我确有对他们动手之意,但他们三人在魔猎中受伤,倒也不急于一时。那雪崩实乃偶然,你不见我血云相国也摔死了么?”
东采英这狮心炼化最讲究心气,若怒气爆发之际,当真如狂龙猛虎,势不可挡。但若心气散去,功力便大打折扣。他听罗芳林说的在理,不禁一愣,胸口伤势发作,痛的眼前一黑,只能靠在墙上。他试图找回怒气,大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忠心耿耿,舍生忘死,你为何要杀我?”
罗芳林冷冷说道:“你以为我真不知小蛇伯城之事?”
东采英“啊”地一声,说道:“我....我绝无谋反之心。小蛇伯城....小蛇伯城是为了救那些百姓,他们都...都曾经是你的臣民,我对他们说....是你开恩相救,他们...都很感激你。”
罗芳林笑了起来,笑容又是甜美,又是深奥,她道:“所以你便用我给你的军饷、兵刃、粮草,送去给冰墙后的万鬼?”
东采英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愧疚感侵入他心胸,他道:“那钱是...是玄鼓城的买卖所获,并非军饷....”
罗芳林道:“血云早查的清清楚楚,你以军饷经商,赚了钱,再由雪岭三十国的商人送往北妖境内。你赎回多少人了?我瞧其中大部分乃是与你一般的妖兽面孔。你私通敌国,擅养妖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了。”
东采英大声道:“我.....我以为总有将他们全部赎回的一天,我送去钱财,谁知万鬼送回的全是以往蛇伯城的半妖,我....我并无偏袒,那是万鬼的奸计。”
罗芳林幽幽叹道:“是么?是么?我挺愿相信你的。但朝中大臣谣言四起,说我昔日丈夫是个凶恶的狮妖,仗着我宠信之故,在诸侯中横行无阻,强横霸道,集结私军,图谋不轨。更有人说我被妖怪迷住了心,迟早有一天,连这中原江山都会一股脑的送给万鬼。采英,采英,换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东采英大汗淋漓,悲苦万分,呜咽道:“所以..你要杀我...洗刷污名?可...可我替你打了许多胜仗,我替你挡住...挡住北妖游兵强匪....”
罗芳林道:“你武功越高,将来一旦反我,危害越大。”顿了顿,又笑道:“我的好丈夫,我近日在朝中,可听见一条挺有趣的传言。你猜那传言说了什么?”
东采英隐隐猜到那传言,他悲痛过度,反而大声惨笑起来。
罗芳林也在微笑,她道:“万鬼中谣传,说玄鼓城中的公爵,将来会是一位一统北妖,天下无敌的大妖仙,哈哈,哈哈,这老掉牙的离间计,可真让我乐了好几天。我问血云此事,他确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血云预料之事,向来百发百中,你倒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她顿了顿,又道:“血云他呀,算的很准。他知道盘蜒与张千峰会去百神教的祭坛,而那地方会有天地巨灾,便写信将你引去。唉,谁知你如此命硬,竟仍活了下来。咱们唯有再想其余办法了。”
东采英心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东采英自掘坟墓,难道不该死么?”他死意已决,反而心生坚毅,站直了身子。他心痛,身子痛,脑子痛,无处不痛,但这无尽的痛苦却化作他的力气,他的斗志,他凝视罗芳林,目光凛然生威,再无半分哀求。
罗芳林点了点头,说道:“你我做了好几年夫妻,我岂能不知你习性?你若不杀个痛快,万万不会轻易死去。”
东采英朗声道:“我东采英愚蠢鲁莽,胡作非为,害死四位恩师,自是罪该万死。但大丈夫死则死矣,却不能死而无益、心怀冤屈。罗芳林,你好得很,好一个果敢狠心的皇帝,你今天如若不死,定然江山稳固,万年不倒。可这一场血海深仇、恩恩怨怨,咱们今天便在此了断吧。”(未完待续。)
六十四 狮心不死绝境生
那五大红衣蝠卫见他气势如虹,慨然赴死的神态,不禁气为之夺,饶是对罗芳林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霎时也不敢动手。
罗芳林嫣然一笑,镇定自若,返身回马车中,抱出那尤儿来。东采英怒气愈烈,喝道:“你想要拿这小娃娃做挡箭牌么?”
罗芳林叹道:“你可想知道我与谁生下尤儿来?”
尤儿也道:“母后,你不曾告诉我爹爹是谁?可是河光萧叔叔,还是玉丽颜叔叔?”
东采英心里骂道:“好一个厚颜无耻的贱·人!养了这许多男·宠,她怎会变得如此荒·淫无度?”
罗芳林叹道:“你的爹爹,是这位东伯伯一生最好的朋友,东伯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辜负你爹爹呢。”
刹那之间,东采英只觉天塌地陷,腿脚发软,他道:“你....你说什么?那人是谁?是谁?”
罗芳林笑道:“你心里最清楚啦,非要我说出来么?当年你我远征巢国,我遇上了你那位雪中送炭,英俊风流的军师,他比你可温柔体贴多了。咱俩在巢国的龙凤殿上春·宵一宿,不曾停歇,做尽你想不到的美事,随后便有了尤儿。”
东采英此生唯一的知己便是盘蜒,当真如亲兄弟一般,张千峰虽是义兄,交情也好,但远不能与盘蜒相比,他得知真相,心下悲痛有如潮水般涌出,登时浇灭豪情怒气,大叫道:“你骗人!你骗人!”声音发颤,椎心泣血。
罗芳林摇头道:“我没骗你,若非他传信给血云,说要赶往百神教那宝杖扬威大会,血云如何能算到你也会去?他二人早就合计好了。”
尤儿奇道:“军师是谁?娘,我爹爹到底是谁?你为何不把话说明白了?”
东采英连受挫折,如何还能承受得住?霎时万念俱灰:“原来我这好兄弟,大恩人,引我与芳林相遇,助我位极人臣的盘蜒,最终要夺走我的一切?好,好,他若在此,我...我便和他拼了。但他却不在....我活着唯有受苦,你要我性命,我便给你们罢了。”
罗芳林对东采英性子了如指掌,见他这般模样,轻轻一动,掌心已贴住东采英丹田,运她鸿源真气,将他体内功力源源不绝吸入自己经脉。东采英无意中想要抗拒,但他神功全系心脉,士气一丧,功力不存。突然间,他内力耗尽,七窍鲜血狂涌,心脏骤然停下,罗芳林左手探他鼻息、心跳,知他已死。
那奉图道:“娘娘,可要防此人诈死,将他脑袋割了?”
罗芳林道:“他并非万鬼万仙,也非尔等鬼人,岂能有死而复生之能?何况我已尽得他真气,他哪儿还有余力运龟息功呢?”
突然间,头顶隆隆几声,大块冰雪砸落,不偏不倚,正中东采英身躯。这山道又塌了一片,东采英尸体被裹在雪中,一齐坠落深谷。
罗芳林哈哈笑道:“巧了,接二连三有雪崩捣乱,这叫择日不如撞日。我本打算再迟些动手,可既然天意如此,那便让他与那几位师父葬在一块儿吧。”
又有一蝠卫道:“血云相国又该怎么办?”
罗芳林叹道:“别理他了,他死不了。他害我险些被灾难所伤,我正要罚他,便让他在雪里埋上几天,总会追上我的。”
众蝠卫不复多言,罗芳林见山石不稳,不敢多留,让蝠卫驾马车速速离去。那蝠卫在马车前吊一明灯,一行人冲破风雪,在黑夜中远行,那一盏灯光宛如孤星,久久不灭。
盘蜒见打斗停了,便飞身下了山崖,来到山道上,张望一会儿,再行攀下,不多时来到山中一石洞里头。洞内有火堆熊熊燃烧,橙光之中,见血云端坐,身旁有东采英与他那三位家将。
盘蜒问道:“都还活着么?”
血云点头道:“还活着,狮心炼化,果然是举世无双的奇功。”
盘蜒笑道:“我离玄鼓城之前,曾让将军服食我给的丹药,还好他听话,这些时日不曾断绝。否则真被皇后娘娘吸尽气力,连内丹中的真气也半点不存。”
血云道:“如今他体内真气得罗芳林鸿源真气淬炼,更加精纯,潜能不断激发,几年之后,武功定更胜往昔,这才是炼化挪移的精髓所在,连荼邪都未能尽数参悟。但他如今恨透了你我,若找上门来,该如何打发?”
盘蜒道:“这叫堵不如疏,不破不立。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
那三位家将本就伤重,又被血云点中穴道,昏迷不醒,而东采英更是中了盘蜒的毒剂。那毒性等闲并不发作,唯有东采英内力衰竭时才生效,一举令他假死过去。他虽非真的断气,可毕竟心停息止,身子损伤极大,非得昏迷上十天十夜,方能解毒。
血云一抬手,一丛影子飘出,化作大担架。盘蜒以幻灵内力变做绳索,将四人绑在上头。两人等到天明时分,出了洞窟,一齐施展功力,从冰雪悬崖向上爬,回到路上,再向南行。
二人只走夜路,不行官道,又时时占卜,以防遇上外人,再不停运功维系四人性命。渐渐的走出雪山,闯过沙漠,眼中终于见到绿林青山。
如此匆匆走了一个月时光,来到幽青山上,盘蜒依照当天与荼邪约定,点燃那神坛火焰。再等候片刻,只见一老者远远飞来,他白发苍苍,但英气逼人,威势宛如千军万马,正是荼邪前来赴约。
荼邪见到盘蜒,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正要招呼,但又看见东采英等四人。那三大家将是随他女儿一道前往蛇伯的家臣,他如何不认得?而他眼力敏锐,一望便知四人皆要穴受制,性命垂危。
盘蜒拱手道:“老前辈,我来见你了。”
荼邪看了血云一眼,冷冷道:“这人是你兄弟么?”指了指他外孙等人,又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盘蜒也不隐瞒,便将罗芳林加害东采英之事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连他自己与血云种种布置也讲得明明白白,只略去自己与罗芳林生下孩儿之事。荼邪听得愈发惊怒,在东采英胸口一按,真气所及,果然惊觉他一身强盛内力荡然无存。
荼邪虎目生光,瞪视盘蜒、血云,盘蜒道:“我二人如此行事,乃是为了将军着想。他深陷朝政泥潭,犯下大错,迟早要遭遇祸乱,稍有不慎,便是兵荒马乱,生灵涂炭,累及无辜。说不得,唯有果断行事,提前设法救将军一救。”
荼邪道:“所以你便挑拨我孙媳妇儿杀我孙儿?更夺了他一辈子苦练的内力?”他胸中有隆隆雷声,极为响亮,神色有如凶虎,若盘蜒稍答错话,他立时便动手杀人。
盘蜒道:“前辈曾答应晚辈:‘只要你不伤我孙儿、曾孙儿、孙媳妇儿性命,不害他肢体不全、脑子不清,其余之事,我一概不究。’不知前辈可曾记得?”
荼邪仰天大笑,说道:“老头子说话不是放屁,好,我便饶过你了!”他那“了”字一说完,身形一晃,天上一巨树般的铁拳砸向血云。血云早有防备,身上黑光如龙,朝那铁拳一顶。砰地一声,他被荼邪打飞出去。
荼邪微微一晃,心头一凛:“此人武功仅比老子稍弱,如与盘蜒联手,老子怕还要吃亏。”盘蜒武功变强,血云自然而然便随他精进,此时又比魔猎时长进不少。但荼邪生性最是护短,此刻愤怒已极,豁出性命,也要替孙儿报仇。他左手捏起,便要使出杀手锏来。
血云如踩黑烟,缓缓落地,说道:“气力不除,痛苦不忍,太平度日,心虽炼而不纯。心若纯,气若消,方可挪移潜能,炼化狮心。”
荼邪吃了一惊,心想:“此乃狮心炼化口诀中最高深的法诀,我苦思多年,仅初窥门径,他是如何得知?”他大大咧咧的,稀里糊涂度日,多年不用,早就将这口诀忘得一干二净,此时经血云一提起,猛然想了起来。
他拍着脑门,“啊”地一声,俯身将耳朵贴在东采英胸口,只觉他心跳幽远沉重,响声宛如狮吼,正是荼邪梦寐以求、苦练不得的纯粹狮心。荼邪喜出望外,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回笑声中却满是欢喜,他道:“好小子,算你造化。我荼邪的孙子,将来比我这外公要出息。”
血云道:“老前辈仍要杀我么?”
荼邪笑道:“好一个不破不立。我这孙儿沉迷官场,前呼后拥的,我着实瞧着难受,如今被人赶了出来,倒也正好。”但转眼脸色一沉,说道:“我这就杀往京城,将那歹毒婆娘脑袋拧下来。”
盘蜒道:“老前辈万万三思,前辈虽神功盖世,但罗芳林武艺也极为了得。她贵为天子,手下高手无数,仅比万鬼、万仙稍逊。老前辈不明敌情,此去颇为凶险。”
荼邪道:“你当老子是傻的么?自然是偷偷摸摸的潜入宫中下手了?”
血云冷笑道:“就算你真杀得了皇后娘娘,朝中变乱一生,你那两个孙儿可定活不成了。”
荼邪嚷道:“我将那两人也带了走,谁能拦住我?”
血云又道:“如今天下太平,国富民强,万鬼不敢轻举妄动,诸侯皆臣服皇后娘娘。你一杀她,诸侯闹得闹,反的反,万鬼派大军袭来,无数百姓都要遭殃。老前辈徒然快意恩仇,难道便不顾大局了么?”
荼邪终究是当世豪侠,并非毛毛躁躁、不计后果的莽撞少年。他沉吟片刻,长叹一声,说道:“惹不起,我难道还躲不起么?”
盘蜒问道:“老前辈要离开此处?”
荼邪盯着他道:“罗芳林那婆娘知我住处,我虽然不惧,但终究极为麻烦。偏偏你二人又不让我杀她。你们带我孙儿老友来找我,不就是让我卷铺盖走人么?”
血云笑了起来,说道:“前辈心思粗中有细,令人好生佩服。我定劝阻皇后娘娘,让她好好对待东将军如今妻子,衣食决计无亏。”
荼邪闭目片刻,面露恼怒,说道:“说完屁话,你们还不快滚了?”他虽知外孙因祸得福,但却不喜此二人阴谋诡计,更不想让此二人得知自己行踪,故而出言驱逐。
盘蜒、血云了却心事,早不想多留,又一齐行礼,就此辞行。
两人离了幽青山,盘蜒忽然问道:“血云,你...你可知我为何要陷害将军?”
血云笑道:“你自己不知道么?”
盘蜒道:“我只觉得卦象如此,便随手做了,全想不到这般作为又何苦来哉?平白无故的留下一极大隐患。”
血云身躯燃起黑火,面目已瞧不真切,但双眼闪着红光,他道:“你当初为何在书册上留下名字?”
盘蜒道:“我....我委实不知,也是...随手而为。”
血云冷冷道:“因为你仍在做梦,你见过那些神功,你在梦中与真仙打过交道。你觉得这世道空空荡荡,太过无聊,故而你多管闲事,要让它们一一在人间重现。”
盘蜒低声道:“是么?原来是这样?原来只不过是兴之所至。”他声音软弱,却又有几分窃喜,仿佛逃过责骂的孩童一般。
血云嗤笑起来,说道:“你想的挺美,但或许终将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其余人定然不成,唯有我是你的心血,你的杰作,你的依靠。”
盘蜒心想:“你也是我的灾祸,我的心魔,我的罪孽。”
血云道:“我察觉到你心中念头,你怕极了那斗神,却又恨透了他。这下可好,我与你一般心思,但咱俩还远远敌不过他,阎王中只怕也无人是他对手。可你喜欢竹篮打水,我喜欢水中捞月,你我都穷极无聊,行事乱七八糟,既然他送上门来,我俩有了活计,那岂不是一桩美事?”
盘蜒只觉前路艰险,不愿想象,悲叹一声,转过身,迈步行向远方。血云则神色冷漠,身影变得模糊起来,飘上云中,就此消散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