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六九 短兵相接
凌康这些日子操心政务,几乎不眠不休,以至内虚燥热,饮了几口酒,酒力上涌,凌冲早就看在眼里,轻轻一点,度入了一丝真气过去,让他好生睡上一觉,放松形神。
他将凌康送入房中,关好房门,又去前厅对那主簿言明县令大人已然休息,其余人等也不必再等。主簿等人巴不得如此,连声道谢,一窝蜂的散了。
凌冲也不休息,就在院中一口一口的啜饮,忽有法力破空之声传来,精神一振,却是金陵城中那几位玄门高手后脚赶过来了。他还不知金榜签押之事,默数飞来的遁光,见共有五道,除却隋问天不能前来,居然还多了一人。
五道遁光中四道是剑光,余下一道乃是御气而来,当是气宗弟子。五道遁光来势快绝,绕了一绕,直奔县衙而来。郭达乃是军旅出身,嫌弃县衙太小,容不下许多兵士,便将县衙对面几栋民房全数盘下推平,将军帐安于彼处,方便调兵遣将。县衙中仍以凌康为首。
五道遁光就落在郭达大帐之前,光华敛去现出五人身形,却是易靖、乔淮清、秦钧、方凝,最后一位却是上官云珠。郭达早已得信,亲自迎接出来,大笑道:“几位仙师到来,郭某如虎添翼,左怀仁大军可破矣!”早些年这位将军便是太过耿直,得罪了上峰,多年不曾拔擢,如今好容易大军在握,连性子也变得圆滑起来。
大帐之前灯火通明,映的五人面上忽明忽暗,上官云珠淡淡说道:“郭将军不必多礼,我等练气士不问俗务,只出手对付叛军中的魔教高手,余下战阵之事还要郭将军自家操劳。”
郭达早得了消息,知道这美艳女子乃是钦差隋问天的师姐,地位还在隋问天之上,听她如此说,当即松了口气,也怕这些练气士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些法力,强夺军中大权,笑道:“郭某自然晓得。几位仙师远来辛苦,请入帐歇息。”
秦钧问道:“有一位太玄的凌冲师弟,不知可在将军帐中?”上官云珠眉头一挑,只听郭达道:“凌仙师白日已然到了,此处县令乃是他的胞兄,凌仙师便在对面县衙之中歇息。”
秦钧点头,夤夜之间不好打扰,便息了去寻凌冲的心思。却听有人说道:“秦师兄可是要寻我么?”正是凌冲自县衙出来,瞧了上官云珠一眼,含笑道:“没想到上官大小姐也来了,当年金陵一别,今日再见,却是不胜唏嘘!”
上官云珠听到凌冲提起她与杨天琪当年在金陵城中所受的折辱,只是冷笑不语,她从天京赶来,并非为了对付魔道高手,只为凌冲而来,其修炼进境太快,区区十几年,已然修成了婴儿,若是再不加以钳制,只怕太玄派又要出一个叶向天了。
秦钧倒是好心,不愿凌冲与上官云珠交恶,笑道:“原来彭泽县令竟是凌师弟的胞兄,倒是一番缘法,于公于私定不能让左怀仁攻下彭泽了!”乔淮清点头道:“如今七派老祖共会云阙飞宫,金榜签押,长生老祖级数不得出手,我等这许多人在此,量那魔教之辈也无可奈何了。”
凌冲不知何谓金榜签押,秦钧解释道:“前几日玄魔两道七宗派出长身老祖,由清虚道宗拂玉老祖主持,签押了一面金榜,此次大明内乱,玄魔各派可派遣弟子参与,至于辅佐哪一位登上龙椅,全无限制。但有一条,便是长生级数不可出手,违者七派当共诛之!”
凌冲点头,说道:“若是法宝之物又怎么说?”秦钧道:“法宝之物不在此禁之列,只要不是纯阳老祖,只管尽情施展便是。”要度过百年之后大劫,人道气运乃是关键,此事已传遍玄魔两道,因此才有金榜签押之事。
易靖一副木讷模样,全然不语。乔淮清问道:“左怀仁大军眼下何处?”郭达道:“方才探子回报,左怀仁大军日夜不停,离彭泽不过百里,只怕明日便会有先锋部队兵临城下。”
方凝面色冷然,接口道:“今日已是不早,我等歇息一阵,明日再议罢!”当先便走。她这一走,其余几人纷纷散去。秦钧拉住凌冲道:“我去拜见凌师弟兄长,请师弟带路罢。”凌冲望他一眼,不动神色道:“也好,秦师兄请。”
上官云珠眼珠在凌冲面上一转,也自去了。凌冲领着秦钧入了县衙,心知秦钧只是拿乃兄作个接口,果然秦钧说道:“方才人多嘴杂,请凌师弟寻一处静室,你我秉烛夜谈如何?”
凌冲道:“求之不得!”当下引他入了一间房舍之中,挥手之间道道星光流芒,布下一座微妙阵势,隔绝他人窥探。秦钧见他这一手,笑道:“凌师弟法力渊深,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一手颇有星宿魔宗之法度,师弟却是从何学来?”
太乙飞星符法脱胎自星宿魔宗道法,凌冲已公然施展了数次,再藏着掖着全无必要,再者郭纯阳也吩咐不必再谨小慎微,就算星宿魔宗为了此事杀来,也全无惧怕之意。因此也就懒得再作掩饰,只是说道:“本门上代祖师曾击杀了一位星宿魔宗长老,抢了一部《星辰秘典》,与本门剑术融合,创出了一门法术,我方才施展的便是其中一道小小神通而已。”
秦钧笑道:“原来如此,师弟也真是胆大,此法还是莫要随意施展,当心星宿魔宗杀上门来,那星帝可非是好惹的。”凌冲也不解释,毕竟人家是好言相劝,请秦钧落座,斟上一杯茶水,说道:“茶已凉了,秦师兄莫嫌我怠慢才好。”
秦钧抿了一口清茶,说道:“我辈练气士,无欲无求,自然无为,这又算得了甚么。”顿了一顿,道:“我等本当黄昏时到达,上官云珠忽然自京师赶来,又与隋问天密议了良久,这才一同出发,因此耽搁了半日。我见上官云珠并非真心抗击靖王叛军,反倒对你甚是在意。师弟要小心些,莫让她有机可趁才好。”
凌冲道:“原来是此事,师兄的心意我已知,上官云珠与杨天琪沆瀣一气,对当年叶师兄断臂之仇念念不忘,他们奈何不得叶师兄,自然将主意打在我身上。不过我也非是吴下阿蒙,任得他们捏圆捏扁,若是上官云珠敢来惹我,就给她一个好看!”
秦钧道:“眼下玄门各派一心,辅佐平帝,靖王麾下已被魔道高手占据,绝难调和,太玄派惟庸师伯亦在金榜签押,上官云珠怎么说也是清虚道宗拂真老祖的亲传弟子,师弟动起手来,还要留上一线才好。”
凌冲冷笑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如之奈何!”话题一转,说道:“听闻秦师兄接掌了曹靖的国师之位,总理天下佛道之事,那清虚道宗摆明车马与平帝勾结一处,只怕容不得师兄罢?”
曹靖逃离京师,平帝登基,为向正一道示好,原本要册封沈朝阳为国师,但沈朝阳坚辞不受,没奈何才封了秦钧接替国师之位。秦钧苦笑道:“我出仕朝廷,乃是恩师之命,万难更改,就算清虚道宗瞧我不顺眼,也要先过掌教恩师那一关。其实,自从当上国师,修为日高,这些日子断断续续回忆起许多事情,并非是此身所经历,而是……”
凌冲接口道:“莫非秦师兄是宿慧苏醒了么?不知师兄前世出身如何?”轮回之事太过玄妙,有时今生偶能记起前生之事,当大多只是一些片段而已,佛家称此为宿慧,秦钧能忆起前生之事,足见身有宿慧。
秦钧苦笑道:“不过是几个片段而已,但我已能推测而出,我前身亦是出身正一道,还曾辅佐过大明开国太祖,助其平定天下,之后还曾奉命督造京师皇宫与帝陵,以正一道符之术镇压妖邪。”
凌冲想起当年在帝陵中所见,点头道:“原来如此,师兄可谓是转劫再来。我曾入大明帝陵,见过太祖尸身所成的僵尸,想来大明太祖妄图长生,暗中勾结了天尸教之辈,布下养尸大阵,借地气孕养尸身,可惜他不知就算养成了尸神,也非复本来面目,还连累了之后数代子孙,连死后也不得安宁。”
秦钧惊道:“此事我亦有耳闻,帝陵之中因有帝尸,素来为大明禁地。但前几年却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其中数代皇帝所炼的僵尸尽数化为灰烬,连太祖皇帝也不例外!”
凌冲淡淡道:“此事乃是我所为。”秦钧道:“据我所知,施法之人乃是用的魔火焚烧,师弟又如何能……”凌冲道:“不过是机缘巧合,彼时我手中有一只夺自天尸教薛蟒的旱魃真身,又有楞伽寺普渡神僧所赠一道法力,能操控其行动,索性一把魔火将帝陵烧个干净。”
帝陵之事确是凌冲操控旱魃所为,只是牵扯到阴神之身,还是莫要多说。反正抬出楞伽寺普渡神僧的名头,秦钧必会相信。果然秦钧叹息道:“原来如此!帝王之辈,坐拥天下,为了长生不死,不惜与魔道勾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仍是死在天尸教所炼僵尸手上,可谓因果循环!”
凌冲又问:“师兄自京师来,不知张首辅现下如何?”听闻张守正因立后之事,触怒了平帝,被罚闭门思过,不由甚是关心。秦钧道:“张老大人乃是清流砥柱,平帝做太子时甚是惧怕,及至登基,因要倚仗文渊阁稳定局面,才一再退让。如今平帝勾搭上了清虚道宗,腰杆硬挺,便对一干老臣下手,排除异己。张大人因立后之事获罪,已有一月不曾出府,听闻已有了隐退之意。”
凌冲微微叹息,张守正为人方正,平帝刚愎自用不说,所立皇后更与清虚道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日后朝政免不得要被清虚道宗插手,这位三朝老臣心头又怎可能无有怨念?只是凌冲自家修道练气还来不及,更不可能为张守正去教训平帝,“只等张老大人定下退隐之事,我将他接来太玄九国之中居住,颐养天年便了!”
又与秦钧多说了几句,二人各自告辞。以元婴真君的修为,就算数年不眠不休,也全无妨碍,凌冲只静坐了一个时辰,等到天光大亮,来至凌康屋中,却见床铺无人,凌康早已起身,又去主持公务了。
凌冲也不吃饭,就在县衙之中,陪在凌康左近,寸步不离。秦钧等人只在郭达之处,自有人听用伺候。凌冲与其等格格不入,也懒得理会,见乃兄发号施令,气概非凡,全无小时那等懦弱之态,不禁有些好笑。
等到正午之时,有仆从送来饭菜,凌康招呼凌冲同用,弟兄两个刚吃过一口,只听号角之声苍茫,又有钟声劲急,许多人奔走不停,连声喝道:“左怀仁先锋大军到了!”凌康当即放下碗筷道:“陪我去城头瞧瞧!”二人离了县衙,却见郭达早已率了所部兵将登上城头,凌冲两个紧随其后,在城头向下望去,就见数十里外尘沙蔽日,暴土遮天,马蹄之声劲急,不知有多少军马疾奔而来。
凌冲目力极好,望了一阵,对凌康道:“这先锋之阵怕是有五万兵马,俱是轻骑,并无辎重,也无攻城的器械。”凌康这几年历练,也非吴下阿蒙,说道:“若是如此,那便不会贸然攻城,须与大军会合之后,再做打算。”
城门楼上郭达亦是如此判断,不愧为当世名将,喝道:“趁叛军远来奔劳,前锋未稳,正可一鼓而破,哪一位将军愿意出战,为我击溃叛军!”当下有一人闪出,叫道:“末将愿往!”
郭达一见,却是跟随自家征战多年的一位老将,当下点头道:“好!与你两万兵马,记住,闻金而退,切不可冒进!”那老将领命去了,披挂上马,手提一柄大刀,开了城门,引所部兵士出城。
章七七零 密谋
那老将跟随郭达多年,亦是深通兵法,披挂上马,喝令大开城门,率领两万精兵泼剌剌而出。将所部兵马排成楔形阵势,自家一马当先充当刀尖,两旁俱是身披重铠骑乘壮马的重骑。
大明立国之前,曾以起兵与北方蛮国数度交锋,将北方蛮兵打的溃不成军,这一套驯养铁骑的法子传承至今,终于又派上用场,可惜却是用在了自家相残之上。
两万骑兵马蹄如风,一道黄土滚流滚滚而去,去势绝快,直直撞向左怀仁的五万前锋大军。叛军前锋之中亦有统帅,见彭泽守军主动杀来,瞧见所排阵势,略一估算,头盔之下的面上微微露出冷笑,喝道:“彭泽之军是要趁我立足未稳,强行冲破大军阵势,趁势截杀。岂不知老子正是要你如此,不然也显不出老子的用兵之道!左右,吩咐下去,着铁甲长枪兵迎上,其余人等翼护策应!”
军令一下,叛军前锋也自变换阵型,变成以硬碰硬,强撞强打之态。五万兵马先时还是散乱一片,忽然就整合起来,各司其职,成了一块铁板。彭泽老将见叛军有所防备,心知中计,但箭在弦上,骑兵一旦冲锋,绝难再调换阵型,除非先冲破敌阵,再缓缓变动,心想:“我随郭将军十几年,历经战阵无数,就算你们有所准备,只要我稳扎稳打,不至出甚么纰漏!”大叫道:“左右,跟我冲!”身先士卒,犹如一柄尖刀,狠狠撞了进去!
两方人马一呈纺锤,一呈楔形,恶狠狠撞在一处!立时人仰马翻,战马嘶鸣,骑士怒吼,长枪大刀交错,光影来回。两支铁骑一碰,便有许多人自马上栽下,万马践踏之下,眼见是不活了。
郭达手扶城墙,就在城楼上观战,见叛军先锋变换阵型,狠狠一拍城墙叫道:“不好!中计也!”身旁副将道:“年将军带兵多年,这等宵小困境绝难不倒他。”郭达吩咐道:“就算如此,也要有所准备,你去调一万兵马,随时策应!”那副将领命去了
凌康弟兄在呈上偏僻之地观战,凌康道:“我军中了敌方诱敌之计,若能抵住其攻势,穿破敌阵,还要重整旗鼓之机。”凌冲对乃兄刮目相看,道:“大哥居然深通兵法?”凌康面上一红:“这几年与叛军交手不少,闲暇时便学了些,你来看看,两方交战,哪一方胜算较大?”
凌冲搭眼一瞧,皱眉道:“叛军所用兵器铠甲甚是精良,又是人多势众,大明一方若无接应,只怕不妙。”话音方落,果然年将军阵中兵力集中一处,想要凿穿敌阵,却如一头扎进了口袋,久攻不下,被一波一波的敌军消磨了攻势。三鼓而衰,士气略有低落,被敌军大将瞧出便宜,挥军由侧翼攻来。
尘土飞扬,年将军大刀连劈,劈死几个兵卒,大吼大叫,想要稳住自家阵脚,无奈敌军自侧翼强攻而来,不计生死,自家队形渐有散乱之相,若是任其发展,只怕到最后要无力回天。
郭达瞧出不妥,叫道:“命军马速去接应!”先前副将大吼一声,率一万精兵急急出城,自后掩杀而来。叛军大将见了,知道今日之计已售,见好便收,当即下令收拢阵型,将兵将团作一处,放弃了将年将军所部尽数吃下的想法。
年将军有后援出阵,心下略定,按住阵脚,不敢进袭,却也不敢贸然拨转马头,等到后援兵马掩将上来,两股人马合流,方才徐徐而退。
战场上已留下许多尸身,以大明军士居多,又有许多无主战马静静立定,马尾连扫,百无聊赖。等到年将军推上城楼,略一清点,区区一役之间已折损了两千将士,负伤之辈也有数百,满面愧色,跪倒在地,向郭达道:“将军,年某初战不力,但求一死,以正军心!”初战大败,乃是军中大忌,就算将主将拉出去砍头也不为过,只看郭达如何评判。
众人目光落在郭达面上,当下便有几位副将出列说情道:“将军息怒,年将军初阵不力,乃是死罪,但大战未起,先斩主将,也非吉兆,还请将军许他戴罪立功!”
郭达冷冷道:“年尧,念你素有军功,这一次暂且记下你的头颅,许你戴罪立功,还不滚了下去!”年尧满面愧色,叫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叩了三个响头,忙自退下。
城外叛军先锋打扫战场之后,便即安营扎寨,离彭泽城不过数里,又分出小股兵马来回寻探,以防彭泽守军出城偷营。郭达余怒不息,见敌军如此布置,却也有几分佩服,点头道:“对方统军之辈甚通兵法,不愧是左怀仁所部,看来今日不会攻城,要等左怀仁大军汇合了。诸位仙师还请回帐中歇息。”
引了众人回转大帐,留下偏将看守城楼,监视敌军动态。上官云珠几人亦是头一回亲眼见到两军厮杀,俱是瞧得津津有味,凌冲看在眼中,摇头忖道:“这些玄门修士不知民间疾苦,只把战阵酷烈当作了消遣!”护着凌康下了城楼,回转县衙,他也不与几人交接,乐得图个清净。
郭达邀请上官云珠五人来至中军大帐,商议拒守之策,凌冲懒得赴邀,全然不理,郭达也不敢生出怨怼之意,大帐之中讨论了半晌,也拿不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各自散去。玄门诸人并不会亲身加入战阵,提刀杀人,那样做太伤天和,亦有无穷后患。
玄门之辈不许干预俗世之事,固然是因玄门修士大多神通惊世,绝非俗世之人所能抵挡,也因为一旦多造杀孽,业力便多,对日后修行不利。多少修士误入歧途,倚仗自家法力,欺凌弱小,结果到了脱劫这一关便过不去,死于劫数之下。佛门的因果轮回,可非是玩笑。
凌冲自知这条禁忌,因此只保护乃兄周全,绝不肯入阵厮杀。凌康却是忧心忡忡,对凌冲道:“你看今日之阵,左怀仁大军俱是精锐,所用铠甲兵器比大明要精良的多,彭泽兵力又嫌不足,真是难哉!”彭泽乃是金陵门户,一旦失守,江南之地再无险可守,敌军可长驱直入,兵临金陵!
凌冲道:“我是修道之人,战阵之事自有郭达之辈操心,大哥若是不放心,可去寻郭达商议。”凌康问道:“玄门正道不是鼎立支持平帝江山么?只要你们用甚么飞剑之术,刷刷刷几剑,靖王首级还不是手到擒来?”
凌冲摇头笑道:“非是如此。越是练气士,便越加敬畏天道因果,不敢肆意妄为。玄门支持平帝不假,却也不会直接出手干预夺位之战,不然就是一场好大因果。再说靖王麾下也有魔教修士辅佐,我们还要留着法力对付魔道之辈。我所能做的,便是倘若彭泽城破,将你平安带回金陵。”
凌康气沮道:“原来如此,我还指望你能力挽狂澜呢。”凌冲笑而不语。这一日果然十分平淡,叛军忙着扎营,接应大军,郭达帐中气氛紧张,调兵遣将之间,只等左怀仁到来之后的一场恶战。倒也有人提出趁夜色劫营,郭达思忖再三,还是摇头不允。白日已吃了一场败仗,倘若对方有所准备,劫营大败,对士气打击非是一星半点,不可冒此奇险。
夜色渐深,各人纷纷休息,唯有郭达帐中依旧灯火通明,凌冲在县衙内望见,暗暗点头,大明还有如此之士在,倒也非是气运全失,只是究竟能否挽大厦之既倒,还未可知。
灯火通明之下,上官云珠独坐一处宅院,远离大帐,正自运功炼法。忽有一只小巧纸鹤翩翩飞来,落在窗棂之上,夺夺夺!三声,鸟喙啄穿窗纸,上官云珠登时醒觉,低喝道:“是何方道友?”
纸鹤鸟喙中发出一个苍老声音道:“老道乌门山,请上官道友出城一会!”上官云珠冷笑道:“原来是乌道友,听闻你勾结魔教,暗算凌冲,却闹了个灰头土脸,连噬魂道那两个也失陷了进去,有何面目来寻我?就不怕我除魔卫道,将你斩杀?”
纸鹤笑道:“上官道友莫要说笑,老道不过是因缘际会,并非勾结魔教,更非暗害同道。实因凌冲贪墨了我乌家的符道统,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此事天下唯有老道一人知晓,想要说与上官道友听听,请清虚道宗诸位真人主持公道。”
上官云珠倒是被勾起几分兴趣,问道:“哦?凌冲身上只有太玄剑术传承,何时又去贪图你乌家的法术了?”那纸鹤道:“道友一来,便知分晓!”摇了摇脑袋,纸翅一震,已然飞走。
上官云珠冷笑:“倒要瞧瞧你如何装神弄鬼!”出了房门,跟着那纸鹤而去。纸鹤振翅疾飞,倏然间越过城墙,落在城外。上官云珠御气而来,并未惊动他人,见那纸鹤往东飞了数十里,面前是一处小小山岗,终于落在一人掌心之中。
那人正是乌老乌门山,收了化为纸鹤的符纸,对上官云珠稽首道:“上官道友有礼!”上官云珠飞上山岗,见这一位道貌岸然的老道,冷笑道:“亏你还敢真身现身,眼下城中尚有几位玄门同道在,不如跟我前去,辩白一番你究竟有无私通魔教?”
乌门山面不改色,笑道:“道友却是说笑了,乌某光风霁月,岂会在意小小物议?话说回来,当年太清门覆灭,贵派躲在暗中,可也没少撺掇,这勾结魔教之说,倒似自贵派而起的呢!”
“住口!”上官云珠面如寒霜,太清门之事太过久远,连她也是偶然听拂真道人提过几句,似乎是一家玄门正宗的符派门户,太清门覆灭之后,才有了清虚道宗崛起,执正道牛耳数千年。乌门山之意,竟是已有所指,就算是真,也非她所能容忍,因此出言喝斥。
乌门山毫不在意,悠然道:“玄门七宗,并非自古便是此方世界玄门正道,其中也用了许多不光彩之手段,就算如今清虚道宗支持平帝即位,不也逼其立了清虚道宗的弟子为后么?大家彼此彼此,只看手腕高低而已。”
上官云珠懒得与他胡扯,开门见山道;“你说凌冲贪墨了你乌家道法传承,有何证据?”乌门山哼了一声,说道:“我乌家乃是太清门符法传承之正宗,祖上更是太清门中长老,此事上官道友可知晓么?”
上官云珠冷笑:“太清门覆灭多年,连创派祖师爷只能躲在九天仙阙中苟延残喘,你乌家以太清正统自居,本门岂会不知?只因你乌家并无为太清门翻案之意,只醉心收拢太清残缺传承,才放你们一马。如此说来,是凌冲夺去了太清传承?”
乌老冷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灵江之上癞仙金船出世,寻觅有缘之人,有一位小姑娘得了一本符经,因是云文书就,瞧不太懂,便转赠给凌冲。凌冲自家却搞出一本译经回赠,此事是那小姑娘夫婿亲口所说,断无虚假。由此可见,太清传承必是落在太玄派中,凌冲不过适逢其会,更可恨者,他还暗用手段,将原经偷盗了去,不肯归还!上官道友,若有有人盗取了清虚道宗的神通传承,不知贵派如何处置?”
上官云珠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杀了了事!”乌门山抚掌叹道:“着啊!正当如此!老道亦作此想,才对凌冲下手。不料那小子竟而身负一件法宝,在五大高手围攻之中,从容而退。那法宝不问可知,必是得自太清遗宝之中,如此欺人太甚,老道没了法子,只好请清虚道宗为我乌家主持公道!”
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上官云珠也懒得去理,倒是凌冲手中竟有太清传承与一件法宝,令她疑心大起,问道:“凌冲手中法宝难道不是太玄派中那几件之一么?”乌老冷笑:“那法宝演化两条黑白之气,望空乱刷,绝非已知的那几件太玄法宝,路数绝然不同!此事多人目睹,断不会错!”
章七七一 天狼钉 天妖断魂法
晦明童子十分狡诈,演化黑白生死气,这道法术是晦明生死符根本神通,自尹济祖师创设以来,从未现于世间,以乌老的眼力,也瞧不出竟是太清符法演化而来。他要说服上官云珠联手对付凌冲,故意含糊其辞,引动上官云珠将生死符想成是太清门之物,却不知无意之间歪打正着。
上官云珠道:“那小子何德何能,居然有一件法宝随身?想不到太玄派不声不响,居然聚集了这许多法宝。”法宝之物比纯阳老祖更加难得,往往修成纯阳之辈,也难拥有一件合用的法宝,因此祭炼法宝需要上乘之天地宝材,尤其祭炼禁制、开启灵智,太过耗费法力精力,也唯有修成长生,才有余暇下手祭炼。
乌老冷笑道:“他若无法宝护身,早就被我擒下,拷问太清传承,再加碧霞寺的秃驴横插一杠,星宿魔宗连出两件法宝,也未能将之留下。太玄派实力膨胀如此之快,只怕贵派也容忍不得罢?”
上官云珠淡淡说道:“玄门七宗,同气连枝,太玄派实力大增,本门亦乐见其成,乌道友此言差矣!”乌门山仰天打个哈哈,暗道:“小娘皮好不要脸!玄门七家哪一个不是挂羊头卖狗肉?还要假惺惺作甚么正道表率!若非唯有依靠清虚道宗擒拿凌冲那小子,老夫又何必在此低三下四的求你!”
上官云珠自家也有小算盘,自忖道:“乌门山倒还有几分作用,至少我知道凌冲有一件法宝在手,要杀他还要从长计议才是!”凌冲非死不可,就算是叶向天,只要敢离开太玄峰,也一样要杀,事后郭纯阳震怒,大不了躲在清虚三山之中,难道他还敢杀上清虚道宗不成?
乌门山不过是法相级数,更无法宝护身,全无用处,上官云珠不耐烦与他虚与委蛇,冷冷道:“乌道友还是自家保重,免得被人除魔卫道了去!”转身欲走。
乌门山叫道:“道友留步!杨天琪是道友道侣,受叶向天凌冲师兄弟折辱,险些无缘大道,难道道友不想报仇?此次彭泽攻防之战,玄魔两道皆有高手入局,正是围杀他的好机会!魔道之中我已联络妥当,只要上官道友肯助一臂之力,必能将那小子生擒活捉!”
上官云珠似笑非笑,问道:“哦?乌道友之意,是要我也去勾结魔教,暗害正道同道么?”乌门山嘿嘿一笑,白须飘荡:“自然不会令道友去做这恶人,两军交战,阵前混乱,难免马失前蹄,魔教中人会先用法宝出手,逼凌冲祭起法宝护身,上官道友到时只需将这七枚天狼钉悄无声息打凌冲体内,便算大功告成!”
取了一方玉盒打开,内中并排七枚长钉,皆有三寸长短,半指粗细,非金非木,不知是何物炼成,其上密密麻麻满是蝇头大小符文,钉上黑气缠绕,一望便知非是良善之物!
上官云珠头一次见到此宝,接过来拈起一根细细把玩,只觉触手阴寒,冰冷无匹,问道:“此物炼制的倒是精致,不知有何妙用?”
乌门山道:“此宝乃是以万载玄冰磨制,又被我乌家以天妖断魂之法祭炼了千年,只要以心法催动,便可循人气息而去,必不轻回,每发必中!此宝入体,能断人真气,封禁元神,只要非是长生之辈,一经中人,定然无算!凌冲不过是元婴级数的小辈,三枚齐出,已算是瞧得起他了!”
实则乌老心头疼的滴血,那天狼钉乃是乌家第一至宝,祖上机缘巧合,曾得了一小块万载玄冰,耗费百年之功,将之磨成了七根长钉,又从别处得了一门天妖断魂法,炼成符,铸炼天狼钉上,乃是镇压乌门气运之宝。若非太清道统太过重要,乌老绝不会舍得拿出此宝来。前次围杀失败,他痛定思痛,不得已动用此宝,只要将凌冲的法宝困住,在此宝之下凌冲必无幸理!
他从玉盒中取了四枚回来,小心翼翼藏入袖中,笑问上官云珠:“如此一来,道友心意如何?”上官云珠把玩三枚天狼钉,笑道:“道友居然还有这等宝物?那天妖断魂法想必是天妖传承罢?乌家的底蕴果然深厚,凌冲那小子说不定除了法宝之外,另有护身之物,不若你将七枚天狼钉都与了我,把握也更大一些。”
乌老笑道:“道友此言差矣,这天狼钉需有我乌家独门心法方能催动,老夫也只能传给道友发射之法,此钉一出必中,多要无益。余下四枚还要留着镇压乌家门户,我乌家可不比清虚道宗家大业大!”
上官云珠也有异宝在身,自不会贪图小小的天狼钉,只是对那甚么天妖断魂法十分感兴趣,轮回世界中玄魔两道称霸,妖类修士极少,传承隐秘,若能将天狼钉送回清虚三山,寻出天妖断魂法的妙用,想来也是一大功劳。
见乌门山滴水不漏,冷笑道:“若是我不肯帮忙,纵有魔教高手出动,也难留下凌冲,你若是送我两根天狼钉,我便应承此事!”
乌门山断然道:“天狼钉是我乌家至宝,断然不能送人,道友见谅!”上官云珠冷笑不语,双方僵持难下,乌老面色一沉,半晌才叹道:“只能送一根给道友,成与不成,道友可一言而决!”
上官云珠一声轻笑,说道:“成交!”乌老咬牙掏出一根天狼钉,递给上官云珠,又传了一篇法诀。上官云珠品味片刻,那法诀果是仅能操控天狼钉飞出伤人,还要事先获取凌冲一缕气息,“喂”给天狼钉,方能奏效。
乌老一口气舍了四枚天狼钉,面色极不好看,上官云珠喜获异宝,又能除掉凌冲这个眼中钉,笑颜如花,又向乌老问明是如何安排,有人出手截杀凌冲。乌老一一告知,上官云珠微吸一口凉气,点头道:“原来如此!魔教此次居然出动这许多高手!”
章七七二 攻城!
乌老笑道:“百年大劫,非同小可,人道气运更是渡过劫数之关键,岂容马虎?如今天尸教、噬魂道、星宿魔宗三派早已摆明车马,支持靖王登基,各家出些高手镇压场面也是理所应当!非但魔教六宗有高人前来,就连隐居多年的散修之辈,也多有出山或是派遣弟子,为靖王效力。不过平帝有贵派支持,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上官云珠白他一眼,冷笑道:“山泽野修之辈出山,搅乱凡间,其中只怕少不了乌道友来回撺掇罢?”乌门山手捻须髯,笑而不答。
上官云珠入手四枚天狼钉,志得意满,双方又敲定了些细节,便即分道扬镳。返回大营时,见县衙之中灯火通明,大堂上县令凌康正自披衣处置政务,凌冲则盘膝而坐,瞑目神游,感应到上官云珠目光,霍然睁眼,二人眼光一碰,上官云珠冷笑一声,“这县令倒是勤政爱民的好官,可惜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要受其牵连!”转身去了。
凌冲微微皱眉,上官云珠那一笑之中意味不明,但一定是不怀好意,眼下他有兄长要护持,不好直接提剑杀了过去,心神一沉,太乙飞星符阵自发运转,推演未来种种变化。
太乙飞星符阵妙用无穷,不但能推演功法,练到极处亦能推演过去现在未来诸般之事,以前凌冲也曾运用此手段,一来消耗真气过剧,二来推演出的不过是点点片段,难以连贯,价值不大。但上官云珠乃是死敌,此女不除,后患无穷。原本他还对清虚道宗有所顾忌,但人家杀到门前,还要畏首畏尾,那便是自己找死了。
太乙飞星符阵中星光缭乱,四灵星域星芒往复不定,交织渐离,无有休止。一个时辰过去,凌冲吐了口气,太乙星阵并未算出上官云珠有何阴谋,只隐隐提示凌冲群狼环伺、有覆亡倾灭之兆。
这已是十分严重之事,稍有不慎便要身死道消。晦明童子小脸皱巴巴的,问道:“这该如何是好?”凌冲断然道:“依照符阵所示,要杀我之人不少,但最为知命者却是上官云珠,既然无所适从,索性看住了她,但有甚么动作,一力镇杀便是!”
天交四更,凌康毫无歇息之意,还在处置公务,盘算城中人口、调运物资等等,凌冲催了几次,见其全无睡意,也就罢了,到了五更之时,凌康才勉强眯了一会。天刚放亮,又自起身。
凌冲摇了摇头,这般废寝忘食,最熬心血,好在之前服用了阎王敌,延生避死,滋养形神,还不至油尽灯枯。清晨之时,只觉足下大地微微震颤,极远之处似有雷动之音,凌冲心头一动,说道:“左怀仁大军到了!”
过不多时果有军士来报,说是左怀仁大军已至,与前锋会合,只怕今日便要攻城。凌康忙出了县衙,恰好碰见郭达率部下出来,说道:“凌县令来的正好,且随我去城楼一观!”
众人又自上了城楼,秦钧落后一步,与凌冲低语道:“凌师弟,若是待会左怀仁麾下魔道高手动手,我等出战之时,你我挨得近些,我信不过上官云珠之辈!”
沈朝阳与叶向天算是英雄惜英雄,君子之交。凌冲当年在灵江之畔见到沈朝阳与秦钧两个,印象极佳,便道:“我省得了!”无论如何,秦钧还是值得信任,与他联手,乃是上策。
众人极目远望,就见东南方向一线黄灰之色滚滚推来,速度极快,到了近前才看清乃是千军万马,其后是辎重车辆,马上骑士各个披坚执锐,兵甲映光,一望便知乃是百战之师。一位副将禀道:“左怀仁放出风声,定要攻克彭泽城,一雪前耻,因此全未分兵,五十万大军尽数来此,要决一死战。”
郭达沉声道:“你可打探清楚了?”副将道:“已然打探的清清楚楚,左怀仁并无分兵!”郭达点头,左怀仁不肯分兵有好有坏,好者乃是不必顾及其对其余城池的骚扰,只需固守彭泽便可。坏者乃是一旦彭泽失守,左怀仁将再无掣肘,侵掠如火,一气闯入金陵城下!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场大战再也避免不了。左怀仁大军与前锋会合,并未在营帐中停留多久,大军进发,就在彭泽城池之下列阵,一根帅旗高挑,上书一个“左”字,帅旗之下大将,身披金甲,生的隆眉深目,碧眼虬髯,一副西域人士的面相,手提一柄金刀,正是靖王麾下第一猛将左怀仁。
在场玄门众人眼中景象又自不同,只见此人顶门之上腾起一条黑龙,张牙舞爪,麟甲婉然,正是自身龙气所化,竟是抖擞非常。凌冲暗暗点头:“这左怀仁身具天龙之气,尤其屈居靖王之下,非但不曾磨灭,反而趁机汲取了不少大明天子龙气,壮大自身,日后篡位靖王者必此人也!”
叛军离彭泽县城不过一里之遥,左怀仁哈哈一笑,丹田抖动,大声喝道:“郭达!你不过是单信手下一员偏将,就算尽忠职守,平帝也绝不会再加封荫,如今靖王已然称帝,正是求贤若渴,若是你肯投靠靖帝,我保你一个开国国公之位,世袭罔替,荫蔽子孙!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一声生如炸雷,平地起风云,显出左怀仁此人武学修为亦已登峰造极,几乎就要以武入道,感悟天地。这等两军阵前出言招揽的把戏,所在多有,意在动摇对方军心,郭达岂会不知,又怎肯上当,当下叫道:“左怀仁!叛国匹夫!不忠不孝之辈!靖王那厮枉食君禄,意图不轨,倒行逆施!你这厮为虎作伥,令你子孙蒙羞!郭某恨不能生啖你之肉,渴饮你之血!劝降之事再也休提,你我就在这彭泽县城决一雌雄!”
左怀仁嘿嘿冷笑,也未指望区区几句言语就能劝得郭达率兵来投,当下将手一挥,喝道:“传令三军,即刻攻城!”
章七七三 惨烈之战
左怀仁嘿嘿冷笑,也未指望区区几句言语就能劝得郭达率兵来投,当下将手一挥,喝道:“传令三军,即刻攻城!”
主将一声令下,叛军立时攻城。数十万大军如蝗虫蚂蚁,密密麻麻而来,又有数十架攻城车凌空架起,往城墙之上搭去。彭泽县城并无护城河之类的水道,好在郭达颇有先见之明,命人日夜不停开挖沟渠,又广挖战壕,条条深有丈许。这些水道战壕纵深交错,给叛军带来不小麻烦,至少要花费极多精力将沟壑填平,方能运动自如。
左怀仁手下皆是精兵强将,攻城经验极为丰富,当下便有小股军士运来石块木板,勉强将水道沟渠填平或是覆盖,供大军践踏。
自城楼上向下望去,就见无数军士如浪潮翻滚,狠狠向城墙击来,郭达拔出佩剑,纵声大叫:“众将士听令,死守彭泽,绝不许一兵一卒踏入城内!”数万军士轰然大叫,当下便有数千弓箭手弯弓搭箭,另有将领眯着眼瞧着左怀仁大军先头之军的动向,等其涌到距离城门千步之时,大喝一声:“放箭!”
弓箭手齐齐向天而射,刷刷刷!接连声响,就见箭落如雨,利箭坠落之时,带起条条气浪,狠狠刺入敌军先锋之中,只听箭刃撕裂铠甲肉身之声响彻,惨叫不绝,当即有数百人丧生箭阵之下,大多被利箭活活钉在地上,气绝身亡。
双方皆是百战老兵,左怀仁一方不理死去的同袍,依旧奋勇冲锋,城上弓箭手则看也不看战果如何,只顾弯弓搭箭,沉默施射。郭达将弓箭手分为三排人马,轮番施射,一轮接着一轮,等到左怀仁大军终于奔到城墙之下,已有数千军士死于箭雨之下!
百死余生之兵杀到城下,顾不得其他,当即架起攻城梯,便有武艺精熟之辈顺着长梯杀奔城楼。不必郭达吩咐,自有手下副将大叫:“快!放滚油!”数十位军士手提大锅,将锅中烧沸的滚油狠狠浇下,只听惨叫声响,有运道不好的家伙恰被浇了一脸,手足乱摇,栽下攻城梯去,扭动了几下,眼见是不活了。
一锅锅滚油倾倒而下,不断有兵士浇落城下,但军令如山,叛军仍是前仆后继,无有休止。终于数十架攻城梯上有数人跃上城头,提刀便杀。当下守军中亦有武艺高强者迎上,两军厮杀之间,不必江湖恩怨,还要讲究甚么单打独斗,数位守军合斗一人,几招将叛军砍翻,再去另一处与叛军厮杀。
彭泽攻防之战,一经展开,便已是短兵相接、血肉横飞的白热化阶段,双方互不相让,纵使守军之数大大少于叛军,却依然鼓勇而前,凭借城防优势与叛军来回拉锯。
杀过一个时辰,箭落纷纷之间,已有数百叛军驾驭几辆硕大攻城车,上架巨木,狠狠轰击彭泽城门。城楼上又不断有叛军涌上,浑然不顾生死,狠狠撞向守军,只求为后来者开辟一片小小的立足之地。
血肉翻飞之间,整个彭泽县城已然成为一座巨大之极的绞肉机,双方就在城下、城上来回绞杀,浑然忘我。城楼上凌康面色惨白,他虽经历过几场战阵,哪见过如此凶残的惨象,能勉强站立,不曾晕去已算不错了。凌冲紧挨着他,防备甚么流矢之类误伤,见了这般惨景,亦是心有戚戚。
秦钧面露悲苦之色,喃喃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唉!这般厮杀,却又何苦!”上官云珠瞥他一眼,冷笑道:“妇人之仁!”一旁乔淮清悄对易靖道:“易师兄,我等该当如何?”易靖笑了一下,木然道:“静观其变!”
郭达已是红了眼,四处逡巡,大声疾呼,指挥战斗。四门紧闭之下,叛军只能凭借身躯一点一点堆砌,攻占城楼,守军无形之中占了许多便宜,若非如此,仅凭三十万守军,绝难在五十万叛军攻势之下,安然守住彭泽县城。
叛军帅旗之下,左怀仁跨坐骏马,面目阴冷,纵使城楼上不断有叛军尸身掉落,亦不能动摇其内心分毫。他身边一位大将凑过来道:“大帅,如此攻城于我军大是不利,已然折损了两万兵马了!”
左怀仁唔了一声,丝毫不为所动。那大将急道:“大帅!再这般下去,只怕军心浮动啊!还请大帅定夺!”左怀仁微微转头,望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注在城头之上。
那大将狠一狠心,悄声道:“大帅,末将听闻军中那些仙师俱都法力高强,何不请他们出手?只要他们肯动手,拿下彭泽还不是易如反掌?也可少死些儿郎!”
左怀仁碧眼一转,终于笑道:“你倒是好大胆子!那些仙师连我都不敢轻易招惹,你就敢驱使他们为你攻城?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那大将心头一颤,急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谢罪。左怀仁轻描淡写道:“看在你随我多年的份上,起来罢,今后这些话就烂在腹中,再也不要提起!你去阵前督战,告诉那几个小东西,不将城门攻塌,便提头来见!”
那大将死里逃生,急忙屁滚尿流去传令去了。左怀仁面色阴沉,环顾身后诸将,冷笑道:“你们莫要以为本帅是要报前次战败之仇,才会大动干戈,非要拿下彭泽县城。岂不知彭泽乃是金陵门户,不拿下此城,便不能攻克金陵。陛下已然下了圣旨,此次不取金陵,我等皆要军法从事!尔等记清楚了,陛下杀本帅之前,本帅先将尔等都砍了!”
他身后诸将俱都心头凛然,左怀仁带兵素以六亲不认著称,倘若靖帝杀他,其必会先将自家麾下诸将尽数杀光,黄泉路上作伴!一个个不敢再待,忙即策马疾奔而去,前往前线督战去了
左怀仁满意一笑,他才不在乎手下兵将的死活,只要能拿下彭泽,就算五十万大军死伤殆尽,也算不了甚么,大不了再向靖王讨要。
章七七四 勾波大师
“靖王啊靖王,你苦心积虑几十年,终于起兵造反,还登基称帝,满心欲做那开国之君,可惜德不配位,天下之主岂能由你这残暴不仁之徒来做?如今我有魔道诸派辅佐,正可取你而代之!等我攻下金陵,引你离开雍州,就在金陵城中将你杀了,自家也尝一尝当皇帝的滋味!”
左怀仁心头转念,野心勃勃,面上却丝毫无有异状,目光一转,落在大军后方那一排帐篷之上。其中所居乃是魔教派来的高手,前日已然有魔教高人对他道,愿意支持他斩杀靖王,夺取皇位,就在金陵登基,再图大明江山。
左怀仁本就是狼子野心之辈,当下抑制不住狂喜之意,立刻投身于造反夺位的大业之中。只是他曾作暗示,请魔教高手出手攻城,不出所料当即被拒。魔道高手狙杀玄门修士还可,却不敢大肆杀戮凡人,免得劫数临头,无可挽回。
但还有一招折衷之法,便是只将郭达等几员大将杀死,到时群龙无首,彭泽城不攻自破。此事一说,倒是有两位高手应承,左怀仁权衡利弊之下,只请了一位出手,时机定在今夜。他不惜耗费兵力攻城,也只为麻痹正道诸人,以为他会以堂堂正正之手段用兵,谁能想到真正的杀手锏却是在夤夜之时呢!
大军憨斗不止,左怀仁也无心去看,当即催马到了兵阵后方一座帐篷之前,跳下马来,对一位看守帐篷的青年恭恭敬敬道:“左怀仁求见勾波大师!”那青年一身苗人打扮,也不说话,转身入账,未及现身出来,说道:“左大帅请进!”
左怀仁掀帐入内,帐中地上铺着一张极大虎皮,一旁放着三枚巨大葫芦,俱是一人高下,通体暗黄,葫芦嘴紧闭,其中隐隐有许多杂声传出,甚是含糊不清。
左怀仁只瞧了一眼,目光转过,大帐居中坐着一位中年苗人,臂套银环,略一抖动便是哗啦啦声响不停。那苗人肤色黝黑,袒露胸膛,生的极是矮小,但气度沉凝如山,以左怀仁纵横沙场的气概,在其面前也不够看。
那叫勾波的苗人周身法力涌动如潮,竟是一位法相高手,来自苗疆,正是五蛊神君座下之徒,奉了师命前来相助靖王夺取天下。大明立国千年,与苗人素来不睦,汉苗边境长有摩擦之事,积怨已久。
五蛊神君自家成就玄阴,长生不死,本无所欲,但其后人演化出一大家族,仗着老祖之势,渐渐有了一统苗疆,自家称王作皇之野心。适逢靖王其兵,几次商议之下,靖王许以重利,还允诺其夺取天下之后,册封五蛊神君后人为苗王,分封疆土,称臣却不拿供,将这位玄阴老祖打动,派遣门下得力弟子,辅佐靖王,又遣出数万精兵,一并并入靖王大军之中。
五蛊神君一脉精擅养蛊之术,这位勾波大师得其真传,数百年精心培育,手中蛊虫无尽,能杀人于无形,那三枚大葫芦中所装便是蛊虫之物,只是从不示人。
左怀仁见了勾波大师,呵呵笑道:“不知大师在我这军中住的可还习惯么?”勾波一双小眼精芒四射,身子虽小,却声如洪钟,哈哈大笑:“每日美姬美酒,自是舒服到了极点,我都不想回苗疆了呢!”眼珠一转,“大帅来寻我,可是要我现下便出手吗?”
勾波与另一位天尸教法相宗师皆有出手之意,被左怀仁选中,自家甚是得意,见左怀仁亲至,还以为是计划有变,要提前出手。
左怀仁摇头道:“不,还是请大师今夜出手,只不过本帅新得了些消息,想来也是大师急于知晓的!”勾波眉头一挑:“甚么事?”左怀仁一笑,“东海之中有一处坊市,传闻乃是玄门修士交易天材地宝的所在,想必大师也知道,前些时日有一位苗疆少年,操御蛊虫与一位玄门剑修大战,结果被人斩杀!”
勾波大叫一声,跳将起来,满面怒气,叫道:“那定是央波师弟了无疑!怪不得这么久也不曾回去苗疆,师傅还要我查访他的下落,没想到早就被人杀了?该死的!他是师傅最宠爱的小弟子,我要是不能为他报仇,只怕回苗疆就是死路一条了!”蓦地转头叫道:“是谁杀了他!”
这一句甚是无礼,左怀仁眉头暗皱,勉强笑道:“本帅已查的明白,央波大师是死在太玄剑派一位弟子手上,那弟子名唤凌冲,乃是这座彭泽城县令凌康亲弟,如今就在城中!”
勾波大叫一声,就要冲出大帐去寻凌冲报仇,左怀仁忙即拦住,问道:“大师要往哪里去?”勾波叫道:“自是要为我师弟报仇!”左怀仁笑道:“大师切不可遭此,眼下城上正有许多玄门修士观战,大师贸然前去,只怕凶多吉少,不如从长计议!”
勾波忽然一笑,又自缓缓落座,不徐不疾问道:“左大帅告诉我央波的仇家,想必是已有万全之策能令我报仇雪恨喽?”能修成法相境界的修士,又岂是头脑简单之辈,方才那一袭焦虑暴躁之态,竟是逢场作戏,看的左怀仁也是暗骂不已。
左怀仁笑道:“自是如此,杀央波的正是凌冲,此事坊市中多位修士亲眼目睹,绝无错漏。那凌冲仗着一手剑术,肆意妄为,得罪了不少同道,只是他得太玄掌教换新,竟有一件法宝在手,等闲之辈奈何不得。”
勾波眼瞳一缩,面上闪过一丝贪婪之意,苗疆太过贫瘠,并无甚么天材地宝出产,连他师傅五蛊神君还是偶然捉住一只上乘蛊王,将元神转嫁其上,人与虫合,才能踏入玄阴境界,之后又花费数百年苦功,勉强将蛊王躯壳炼成了法宝级数,以自家玄阴元神为元灵,威能还在许多法宝之上。至于他自己则是一穷二白,若能杀死凌冲,夺取其法宝,就算自家用不上,献于师傅也必有一大笔赏赐!
章七七五 唤尸!
苗疆处地贫瘠,各种修道资源不足,更莫提甚么法器法宝,连乃是五蛊神君都穷的叮当响,何况是他?他还未被贪念冲昏头脑,说道:“凌冲有法宝护身,我可没有。”左怀仁会意笑道:“只要道友肯出手对付凌冲那小子,自有高手以法宝将他的法宝镇压。”
能制衡法宝者唯有法宝或是长生老祖,勾波可不知之前已然做过了一场,日月五行轮与仙都之门两件法宝齐出,也奈何不得凌冲,还被他反杀了大幽、大行两个,至今生死不明,若是知道,只怕打死他也不敢去招惹凌冲,想了想道:“若当真如此,我愿走一遭!”
左怀仁大意,两手一拍,喝道:“恶尸真君,请进来罢!”一位高大枯瘦,周身尸气缭绕的修士迈步进来,嘎嘎怪笑道:“勾波道友如此识时务,不愧五蛊神君门下第一高手,你放心,有我牵制凌冲的法宝,道友放心出手诛杀凌冲便是!”
勾波见那恶尸道人不过区区元婴修为,自家一根手指头便能碾死他,但目光落在他手中一杆小旗之上,心头一突,勉强笑道:“久仰恶尸道友的大名!不知你手中的小旗是何法宝?”
恶尸道人将小旗一摆,笑道:“此宝唤作万鬼炼魂幡,乃是本派长景老祖新近祭炼大成,难怪道友不知!长景老祖将此宝赐了给我防身,道友可要把玩一番?”说着将万鬼炼魂幡递了过来。
勾波却不便接,开玩笑,玄阴老祖所炼法宝岂能随便把玩,一旦受了甚么暗算,悔之无及。恶尸道人嘿嘿一笑,又将小旗捧在怀中,先前他参与围杀凌冲一役,无有法宝护身,竟全然插不上手,连天尸教祖赐下的毒尸道人之身也被凌冲用黑白生死气刷了去,打灭的干干净净。
其实当时长景道人要赴云阙飞宫中签押金榜,收回万鬼炼魂幡以壮声势,金榜签押之后又将此旗赐了下来。恶尸道人大喜,恰巧左怀仁前来游说,当下一拍即合!
恶尸有万鬼炼魂幡在手,信心爆棚,以为前次失利乃是萧厉未能完全炼化仙都之门,发挥不出其真正威能,日月五行轮无人掌控,单打独斗,才被凌冲与碧霞秃驴钻了空子。万鬼炼魂幡中熔炼了一具玄阴鬼祖,肉身强横之极,又有长景道人一缕分神坐镇,定必万无一失。
五蛊神君虽是玄阴老祖,但他的成道之法太过依赖蛊虫,炼制身外化身,若是培植不出强横的蛊母,道统就要衰败,不似玄魔两道大派各有精妙传承,不大依靠外物,就算噬魂道这等炼器大宗,不过是将炼器当作辅助修炼的手段。因此魔教之中长老甚是瞧不起五蛊神君,平日极少交接。
勾波心头一动:“魔教中人向来瞧不起老师,更瞧不起我苗疆修士,倒可借此机会,多多结好这些魔教弟子,日后也是一份臂助!”他也非是傻子,当下与恶尸交接起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左怀仁道:“可惜玄阴老祖不能出手,不然一招之下便能助本帅拿下彭泽!”恶尸道人摇头道:“玄魔两道有名有姓的长老刚在清虚道宗的一座云阙飞宫中签押了金榜,长生老祖不可出手参与大明皇位争夺,违者共诛之,谁敢出头?不过有我等这些高手,又有各门户镇压气运的法宝在,倒也相差仿佛,左大帅不必忧虑,现下两军绞杀,必有无数尸身,待我入夜之后作法,唤醒僵尸之灵,定可一举攻破彭泽!”
左怀仁大喜叫道:“我听闻天尸教炼尸之术天下无双无对,那些兵士战死不足为惜,那便有劳恶尸真君了!”勾波奉了五蛊神君之命,前来襄助靖王,不愿天尸教独自出彩,淡淡说道:“天尸教的太阴炼形之术妙则妙矣,但我苗疆所传巫蛊之术更善能杀人于无形,我只要略施小计,明日便可令彭泽城一城上下尽数死绝!”
左怀仁大喜,抚掌笑道:“我得两位仙家,乃是天赐我成事也!”恶尸道人虽则不爽勾波抢了他的风头,也自附和笑了几声。左怀仁又坐了一会,便即告辞,出了大帐面上露出冷笑,心下忖道:“有他二人出手,其他魔教高手绝不会坐视,只要我将麾下高手尽数掌握,何愁大事不成?靖王啊靖王,你的江山迟早是左某囊中之物!”
战场之上厮杀之声依旧不绝,左怀仁唤来偏将问道:“战况如何?”那偏将满身浴血,禀道:“大帅,郭达依托彭泽城防,我军将士死伤惨烈,依旧不曾攻破城门!”本以为左怀仁必要大怒,谁知其忽然一笑,轻描淡写传令道:“鸣金收兵!明日再做计较!”那偏将心头疑惑,不敢多言,忙自去了。左怀仁对部下严苛之极,军法如山,若敢违反,动辄斩首,因此麾下诸将十分惧怕,只知听命行事,从不敢多言一句。
左怀仁也不去前阵坐镇,径自回至帅帐,屏退左右,笑道:“乌先生何在?”乌老自后帐转了出来,手捧一方金匣,笑道:“乌门山拜见左大帅!”
左怀仁以手相搀,笑道:“乌老不必客气,若非你为我出谋划策,岂能那般容易便令勾波与恶尸两个俯首帖耳?”乌老笑道:“魔教中人心浮气躁,最喜奉承,只要略施小计,便可令其不顾一切出手。那时玄门必有反击,只要双方互有死伤,就谁也收手不得,到最后必是长生之间的大战!此事须徐徐图之,待乌某为大帅谋划!”
左怀仁叹道:“乌家一门,何等忠烈!可惜那乌桓在两军阵前死于凌冲之手,本帅思来,长自扼腕叹息!乌老要报此仇,本帅必鼎力相助!”
乌老自不会对左怀仁明言是贪图凌冲手中的太清道统,恨恨道:“乌桓是我乌家最杰出的后辈,本是寄予厚望,岂料他福薄命薄,死在凌冲之手,此仇必报!我已去联络那萧厉再度出手,可惜其不见了踪影,不知去向。”
左怀仁道:“那萧厉我见过几面,乃是十足的反骨之相,不可委以重任。也不知星宿魔宗是瞧上他甚么了!”世间之人,哪个不想长生久视?左怀仁野心无边,自也想长生不死,但数度开口,想要拜入一家魔教门户,学得长生妙法,却都碰了钉子,自诩文采武功绝不在生性偏激的萧厉之下,连其都能拜入魔道第一大派中,难免有怨怼之意。
乌老抚须笑道:“大帅有所不知,玄魔两道曾有密约,世俗皇帝继任,绝不可是修炼道术之辈,纵使入道修行,境界也不可高于法相之上。就是怕一旦世俗皇帝修道有成,不愿退位,手握大权不好操控。”
左怀仁目中一亮,低声喝道:“乌老之意,难不成本帅……”乌老点头:“据我所知,云阙飞宫签押金榜之时,诸位老祖分为四派,支持四位身具龙气之人,大帅便是其中之一。魔教不肯收大帅入门,为的是免去麻烦。大帅只要精心经营,定有坐拥江山的一日!”
左怀仁大喜之下,将不能拜入魔教修道之事抛在脑后,在大帐中兴奋的来回踱步,喃喃自语不已。乌老目中闪过一丝冷意,嘴上笑道:“我乌家亦愿投入大帅麾下,为大帅驱驰,魔教虽好,其法皆是残害众生之道,大帅倚重其力争夺皇位无妨,但万不可立为国教,你看那北方蛮国之君,有万乘之尊,却活的战战兢兢,生恐哪一日被掀落宝座。大帅来看!”
将金匣开启,内中平平整整叠放许多金黄符,笑道:“匣中便是我乌家历代珍藏的宝符,一曰金甲符,只需以鲜血为引,便可激发起威力,如披金甲,等闲刀兵尽皆无可奈何!二曰破锐符,一经祭起,可化千万剑气,威力约当得一位凝真境修士全力一击,亦不可小觑!金甲符一万,破锐符三千,权作乌某晋身之礼,请大帅笑纳!”这两道符数量如此之多,乌家可谓下了血本,再加被凌冲毁去的困剑符等符,乌家千年积攒的家底已然耗费极多,但乌老仍是义无反顾,只要擒住凌冲,逼问出太清道统,一切皆是值得!
左怀仁大喜,带兵打仗多年,深谙仙家符之妙用,有这一千三百道符在手,麾下大军战力凭空倍增,争夺天下也更有底气,当下大手一挥,喝道:“皇天在上,今日乌家如此相助,本帅感激不尽,只要本帅手握社稷神器,必册封乌门山为国师,总理天下教派!”
乌老大喜,他也会凑热闹,忙即跪倒在地,低声道:“臣乌门山谢恩!”左怀仁扶他起身,二人相视一笑,乌老道:“今夜恶尸与勾波动手,大帅可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
左怀仁道:“为何?”二人作法,必然引动彭泽城中大乱,不趁乱取之岂非暴殄天物?乌老道:“彭泽城中有玄门高手坐镇,皆非易与之辈,大帅不可轻敌。依我看,勾波与恶尸两个未必斗得过,只要星宿魔宗不曾出手,便压不下玄门之徒。”
此时大战方歇,左怀仁大军退兵,城楼之上郭达之下众将士才松了口气,叛军攻势之猛,出乎意料,若非有城防地利之功,说不得就要节节败退。
郭达向下望去,见叛军虽退,却徐徐而动,颇有军纪,又有数万精兵横刀跨马殿后,当下息了出城趁势赶杀之念,叹道:“左怀仁深通兵法,又有如此虎狼之师,如之奈何!”这一役厮杀了半日,双方俱是损失惨重,叛军扔下两万余具尸身败退,郭达所部亦有上万将士战死,凌康见城下满目疮痍,叛军只顾退逃,连战死的同袍尸身也不收殓,叹息道:“兵祸之烈,乃至于斯!”
凌冲望着城下满地尸身若有所思,望了上官云珠一眼,却见上官云珠恰也看来,二人对视一处,上官云珠冷笑一声,径自下城而去。凌冲摇了摇头,护着凌康回转县衙,悄声道:“若我所料不错,今夜左怀仁必有动作!大哥瞧见方才与我说话的道士了么?那人乃是平帝新封的国师秦钧,出身正一道,可以信任,今夜我会请他护佑你周全,你只固守县衙,莫要出去一步!”
凌康道:“你要去何处?”凌冲呵呵一笑,杀机四溢,说道:“杀人立威!”上官云珠、乌门山等辈,拿他当了软柿子,谁都敢来捏上一把,看来不杀几个废物,天下也不知他凌二少爷是何等的凶暴之辈!
夤夜,天过三更,左怀仁端坐大帐,密令麾下偏将收拢兵士,把守大营,谨防彭泽守军前来劫营。恶尸与勾波两个却是信心满满,恶尸道:“大帅只看我等施法便是!”勾波道:“我苗疆蛊虫之术天下无双,定能杀尽城中之辈,大帅只让兵马准备接手彭泽城便是!”
二人互望一眼,火药味十足,开始别起苗头。恶尸道人将万鬼炼魂幡摇动,一道黑气裹身,出了大营,落在白日战场之上,入目间皆是尸身,血流成河,有滚滚怨怒之意升腾,满意笑道:“此处正可为本座施法!”他是元婴真君,本难与勾波斗法,但借用万鬼炼魂幡一点神通,则又是另一回事。
他将万鬼炼魂幡摇动连连,幡中隐隐有鬼祖嘶吼之声,恶尸道人低声祝祷:“弟子求借万鬼炼魂幡一点威能,请长景祖师显威!”将幡一竖,眨眼变为一道高有三丈的大幡,夜色中招展不定。
恶尸伸手一指,幡面上尸气滚滚,被他一口吞入腹中,跟着大嘴一张,喷出万道细细黑气,分别钻入死尸之中,大喝一声:“呔!还不速速醒来!”只听一片令人牙酸的筋骨脆响之音,受了黑气滋养,地上有上万具死尸上生出了长长白毛,低沉嘶吼此起彼伏,跟着竟接连爬了起来!
恶尸道人神色委顿,僵尸之物是天生地养,凭胸中一口怨怒之气生成,他一次“点化”这许多僵尸开窍,耗费元气巨量,总有炼魂幡之助,也敢有些吃不消!
章七七六 十二弦音波剑术
天尸教法门所载,将僵尸分为八大层级,乃是旱魃、灵尸、金尸、银尸、紫僵、白僵、绿僵、毛僵等。最低等的乃是毛僵,顽骨不化,手足僵直,不能扭动,法力低微,一把明火都能将之烧成灰烬。等到了紫僵境界,已然相当于凝真境修士,灵智初成,越往上修炼越是通灵,法力也更广大。
至于旱魃已然是最顶级的僵尸妖魔,薛蟒手中的九只旱魃便在此列,尤其修为最高的一只已然堪比玄阴老祖,可惜被薛蟒寻到,抹去了灵智,不能真正蜕变。
恶尸道人下了大本钱,借用万鬼炼魂幡之力,“点化”万只僵尸,皆是紫僵境界,堪比凝真修士,汇聚起来威力极大,攻破彭泽也不在话下!
恶尸道人将万鬼炼魂幡一摇,叫道:“杀!”万余紫僵齐齐吞吐尸气,就在头顶生生造出一大团黑灰之气,充满死寂之意,紫僵齐齐怒吼,手足并用,往城墙之上攀去,还有那性急的,居然腾空而起,越过了城墙,落在城内。
这一下惊变猝起,城楼上兵将慌乱成一片,有人大叫:“放箭!快!鸣钟!请将军定夺!啊!”话音未落,冷不防一只苍白手掌探来,一把将他头颅拧断!
城墙之上警钟之声大作,郭达在大帐中得知消息,大惊失色,叫道:“快请几位仙师!”“不必了!”上官云珠几人已入大帐,面色皆不好看,却不见秦钧踪影。方凝骂道:“竟敢催动僵尸残杀凡人,当真丧心病狂!”
上官云珠面色如铁,向易靖道:“还请易师兄出手,诛杀僵尸,免得城楼失守!”易靖看她一眼,木然点头,转身便走。乔淮清随他而去。上官云珠又道:“此次有魔教高手屠戮俗世兵将,我等不可坐视,请方师妹随我去城上一观。”
方凝性子冷淡,上官云珠一句“方师妹”也懒得回应,点了点头。郭达忙道:“咱们同去!”等登上城头,见密密麻麻的僵尸攻城,倒吸一口凉气。
半空之上正有一人凝立,正是易靖,冷冷注视身下无穷僵尸,脑后渐渐升起一团金光,金光之外又有一圈赤红真火摇荡不定。烈火金光剑的声音传出:“这是天尸教那群魔崽子的手段!”
易靖点头,缓缓道:“请老祖出手!”烈火金光剑不满道:“为何你不动手,却要劳烦我老人家?以你手段杀几只小小紫僵还不是手到擒来?”
易靖嘴角咧开一个笑容,手指恶尸道人道:“我去杀他!”烈火金光剑一瞧,叫道:“他手中亦是一件法宝,怪哉,天尸教何时又多了一件法宝我老人家还不知道?罢了,先解决了这些紫僵,再去瞧瞧那件法宝!”
易靖脑后金光烈火陡然一震,分出千百道细若牛毛之光线,俱是剑丝所化,劲力十足,嗤嗤嗤嗤!连声轻响,如穿蚂蚁,每一道剑丝皆穿破一只紫僵天灵,随即烈火引动,吱吱啦啦将紫僵焚成了灰烬!
烈火金光剑出手,果然不凡,先是分化剑丝,再攻以烈火,全是克制僵尸之道。万余僵尸杀死城上守军不费吹灰之力,但烈火金光剑这等法宝杀死万余紫僵亦是不费吹灰之力。眨眼之间,方才还凶威四射的无穷僵尸都化为一堆堆灰烬,连头顶一大片死寂阴云也自消散,现出姣姣银月。
恶尸道人本拟在左怀仁面前露上一手,谁知被易靖一搅,苦心“点化”的紫僵一股脑被烧成灰烬,只气的七窍生烟,大叫一声,将炼魂幡摇动,就有一双筋肉虬结的大手探出,狠狠向易靖抓去!
易靖目中一亮,烈火金光剑已化为一道金光剑光,流火生辉,迎了上去,与那大手战在一处。上官云珠瞧在眼中,默然不语。恶尸与易靖相斗,不过是出自乌老的谋划,不必分甚么生死。
但恶尸道人与易靖两个身在局中,却不知道,还在狠狠交手。左怀仁在大帐中饮酒静候,听手下回报战况,笑而不语。恶尸道人早已飞身而起,以万鬼炼魂幡护身,驾驭一双大手与烈火金光狠狠拼斗。烈火金光剑不过想瞧瞧这杆魔幡的妙用,只用精妙剑招不断引逗,造成一副僵持不下的景象。
勾波早已等的不耐烦,要施展蛊术最好是避人耳目,他悄然躲在一处营帐之后,取出一枚小小葫芦,正是他随身携带的三枚大葫芦之一。三枚葫芦早被他祭炼的大小随心,方便应用。他将葫芦塞拔开,口中念念有词,伸手一指,葫芦中飞起一大团黑影,密密麻麻,细细望去竟是无穷无尽的铁甲黑虫,每一只有小指指节大小,口器狰狞,虫眼血红,六足插翅,最诡异的是这许多飞虫聚集一处,竟无一丝声音外泄。
勾波森然一笑,这铁甲血虫是他手中三大蛊虫之一,花费了百年功夫才培育出来,每一只皆相当于胎动境的修士,一身铁甲不畏刀砍火烧,口器锋利,最喜生灵血肉灵气,他曾经操控这群蛊虫一拥而上,将一位同级的法相修士生生啃成了渣滓,足见此虫之凶残。
“可惜这铁甲血虫还是比不上老师手中那一群金线银虫,更遑论百毒金蚕与那只蛊王了。”五蛊神君一脉,唯有饲育出强横无匹的蛊虫,方能晋级,勾波毕生心血,也只培育了三种蛊虫,虽极有威力,还不足以支撑他脱去劫数,更遑论冲击玄阴。
他将杂念抛去,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化为一团血雾将铁甲血虫包裹,那蛊虫见了血,顿时疯狂扭动起来,一股股躁动不已的心情传递至勾波道心之中。
勾波与蛊虫早已心神相连,笑道:“我的孩子,去,到那城中,将一切生灵啃成枯骨!”一指彭泽城,那一团铁甲血虫当即往城中飞去。
城楼上刚被紫僵肆虐,残肢遍地。那紫僵喜食血肉,大半军士尸身都被其啃食的不成模样,肝肠散落,鲜血横流。烈火金光剑出手慢上一步,城上守军就要被屠戮一空。唯有郭达所在,有上官云珠几人出手,才保无恙。
铁甲血虫悄无声息飞来,被上官云珠瞧在眼中,面色一变,喝道:“有蛊虫,大家小心!”蛊虫之物在正道人物眼中可谓深恶痛绝,虽非生死大仇,但一经碰上,非要杀个干净才算称心。
方凝瞧了一眼,冷声道:“是苗疆五蛊神君一脉!”暗中勾连无形剑剑灵,请起出手。无形剑剑灵却懒懒道:“金榜签押虽不限我们法宝出手,但也不好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你们还是自家动手,我只等魔教中法宝来!”无形剑剑灵孤傲,方凝也无可奈何,只好熄了心思,转为自家想办法,将自炼的无形剑祭起,一道无形剑光往来冲突,向铁甲血虫群杀去。
养蛊之辈,皆有操控蛊虫之法,何况勾波这等法相大宗师?铁甲血虫群滑溜之极,一分为三,一部缠住方凝,一部向郭达杀来,最后一部则冲入城中。
方凝运用无形剑,周身剑气四射,但铁甲血虫悍不畏死,疾飞冲来,如长枪大剑,叮叮叮接连声响,狠狠撞在剑气圈之上。虽被剑气斩杀或是震死,但一道道撞击之力令方凝真气浮动,压力如山。只能咬紧牙关,维持剑气运转,不令血虫侵入剑气圈中。
郭达将一团狰狞血虫飞来,吓得面色惨白,只好拼命往上官云珠靠去。上官云珠暗自着恼:“乌门山那厮太没信义,这苗疆的蛮子分明是要将彭泽城满城之人杀光,对我等也敢动手,看来不给他一个厉害,还不知我清虚道宗的手段!”
一拍顶门,一团姣姣白光升起,清辉遍洒之间,竟连天上的太阴星光华也遮盖了下去。那一团白光看似柔和,却散发无尽无匹阴寒之气,就在众人头顶,无数白气寒意勾连成网,虽有上官云珠法力隔绝,郭达等一干俗世武将眉睫之上还是结了一层细细薄霜,足见寒气之烈。
虫豸之类,最怕阳火阴寒,上官云珠祭起的是她得自癞仙金船中的一颗雪魂珠,是她前世所留法宝,取自大雪山万丈之底的一团冰魄菁英,以法力炼过,森然阴寒,她前世之身便是仗着此宝横行天下,如今物归原主,又经拂真老道再行祭炼,更是妙用无穷。
雪魂珠一出,幽然放射光华,轮照百丈之地,几乎将整座城楼都笼盖了进去。寒气氤氲之间,凡是被寒气侵染的铁甲血虫六爪僵直,狠狠摔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上官云珠放出宝物,显出法相境界的道行,居然悄无声息之间破关入境,看来十几年面壁苦功亦是非同小可。大片白雾挥洒之间,铁甲血虫被冻死无数,勾波惊怒的声音传来:“雪魂珠?怎么会在你手上!”
五蛊神君修炼蛊术,自然对天下克制蛊虫之道了若指掌,雪魂珠数百年前早已湮没无闻,谁知竟于此时此地出现,勾波第一个念头就是强夺此宝,但上官云珠与他道行相若,又有许多玄门高手把守,殊无把握,唯有忍着憋屈,一声号令,幸存的铁甲血虫绕开城楼上郭达一行,一股脑往城内钻去。
上官云珠在雪魂珠光华映衬之下,更显得雪肤花貌,见蛊虫四散而逃,冷冷一笑,也不出手阻拦,任由其闯入城中。郭达见状,说道:“仙师,若被那些蛊虫闯入城中,怕是十分不妥!”上官云珠全不理会,郭达碰了个钉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方凝被蛊虫困住,有无形剑气护身,暂时无碍,见上官云珠有克制蛊虫之宝,却只护住自家,放任蛊虫入城,她人虽冷淡,心肠却良善,喝道:“上官云珠!你这是甚么意思?难道放任百姓生灵被蛊虫吞吃么!”不顾危机,架起剑光往城中闯去。
勾波本拟蛊虫一出,无往不利,谁知连碰钉子,居然连专克蛊术的法器也已现世,气急败坏,就想在城中大肆杀戮,喂饱铁甲血虫,再繁殖一些,弥补方才的损失,耳边忽然传来左怀仁之声道:“勾波大师,杀害令师弟央波的凶手凌冲,就在彭泽县衙之中!”
勾波闻听,当即命令虫群掉转方向,向县衙杀去。郭达见黑压压一片虫云竟往县衙落去,欲提醒上官云珠,却见其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不由心头一突,将话语生生咽了下去。
县衙之中,凌冲与秦钧相对默坐,秦钧手托一方龙虎天印,此宝乃是正一道中那件法宝的仿制之品,但历经秦钧两世祭炼,威能之强不可测度。
秦钧耳根一动,叹道:“果如凌师弟所料,上官云珠将蛊虫放入城内了!”凌冲淡然一笑,说道:“上官云珠也不敢放任蛊虫吞吃凡人,不然有大罪过,但因势利导,由得其来杀我,却是乐见其成。我兄之安危,还要靠秦师兄回护,我便先行一步。”轻轻起身,双袖一展,向秦钧稽首作礼。
秦钧忙即还礼,凌康问道:“你要去哪里?”凌冲一笑说道:“我去转转,稍后便回,大哥不可切不可离开此处!”微一顿足,已腾空而起,飞至空中,迎面就见一片虫云黑压压杀来,竟无丝毫声息,诡异到了极点。
虫云之中勾波之声传来,恨恨道:“你便是杀害我央波师弟的凌冲?纳命来!”虫云疾扑而上,化为一道洪流,要将凌冲冲垮。凌冲傲然一笑,说道:“我正要杀人立威,你撞上门来,当我不敢下手么?”五指慢捻之下,条条剑气凭空生出,却又不投射出去,就在身前竖立,共有一十二道剑气,尽皆小指粗细。
一十二道剑气便是一十二道琴弦,共分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冼、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十二道音律,正是凌冲新近领悟出的一套天音剑术,又称十二弦音波剑术!
章七七七 逐血虫杀飞蝗
十二根剑气矗立,凌冲身在剑气之后。这门十二弦音波剑术是他新近体悟出来,草草创设,也只有金丹境之前的修炼之法。洞虚剑诀能推演一切法门的破绽所在,再加上太乙飞星符阵,推演出一门剑术不算太难。
他生平所知的音波法门极多,有龙鲸一族的龙鲸天音法,亦有化自儒家心法的喝天功,糅合自身所创的剑音剑鸣之术。音律之术为儒家君子必修之道,焚香鼓琴乃是大雅之事,能澄净心神,诛杀外魔心魔。
凌冲取此真意,创设此法。十二弦分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冼、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每一种皆有妙用,眼下只补全了前六种音波剑术,用来对付那些蛊虫却是正好。
凌冲十指就在剑气弦上轻拢慢捻,第一根剑弦黄钟一震,一道音波飞去,当真有黄钟撞击之声,滚滚如雷!勾波培育的铁甲血虫共有上百万只,接连被斩杀,还剩下五六十万只,全数调来攻袭凌冲。
先头铁甲血虫被钟声音波滚过,扑棱棱掉落一地,全是被生生震死。蛊虫虽然数量惊人,一拥而上令人难以防备,但凌冲却寻到了其致命破绽,便是蛊虫本身太过细小,以至元神孱弱,经不起音波之类的道术神通攻击,一击之下,果然奏效!
一道黄钟剑波足足灭杀了上万只蛊虫,将勾波心疼的死去活来,他操控蛊虫已是如臂使指,心念动处,蛊虫蓦然分开,两路进袭。一路正面直闯,另一路则往县衙中落去。魔道中人行事,没有那许多道德之念,只要生擒了凌康,再来要挟凌冲便可,也能为央波报仇雪恨。
秦钧见一大群狰狞蛊虫飞来,大笑一声,喝道:“中原之地,何时轮到你这蛮子撒野!”龙虎天印飞起,一龙一虎两道硕大虚影飞起,龙吟虎吼之间,当者披靡!龙虎真气垂落,将秦钧与凌康护在其中。有蛊虫悍不畏死冲来,被龙爪虎掌狠狠一拍,当即死了一大片!
凌冲见对手如此狡诈,也自动怒,十指一翻一抹,大吕之弦发动,如编钟齐鸣,幽然不绝,又震死一大片血虫。两度出手,地上已是结了厚厚一层虫尸,俱是外表无损,内中元神却已被震散!
勾波怒不可遏,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一指,第二只葫芦蓦地跃起,葫芦塞掀开,从中飞出一片黄云!嗡嗡振翅之声夤夜听来更是巨大,这片黄云全由一只一只土黄色飞蝗组成,足有千万之多,俱是手指头长短,口器亦是锋锐到了极处。
勾波放出飞蝗,喝道:“去将那小子给我啃成白骨!”大片黄云掉头便走,黑压压倾覆于彭泽城上,宛如黑云压城一般。就算上官云珠见了,也自变了颜色,雪魂珠狠狠照去,寒气近乎无穷无尽,狠狠喷在黄云之中,只听咯嚓咯嚓连声,寒冰真气竟然被飞蝗张开大口吞吃了下去!
勾波哈哈大笑,这窝飞蝗是他师傅五蛊神君费尽千辛万苦,才培育出来,仅有三葫芦,赐给了他一个葫芦。传说上古之时有六大奇虫,各有无穷异处,纵横天地之间,但时光流逝之下,六大上古奇虫再也不复听闻。
这窝飞蝗便是五蛊神君无意间得了一枚虫卵,其中竟蕴有上古六大奇虫之一戊土飞蝗的一丝血脉,当下如获至宝,前后花费百年功夫才将之孵化,再用其他飞蝗异种与之配对,几代之下产出这一种飞蝗出来。
这种飞蝗体内上古戊土飞蝗的血脉已然微不可见,但凶性不见,能吞噬万物,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口器连开之下,连修士的真气法器亦能嚼吃干净。五蛊神君自家留下两葫芦,还指望能培育出生啃法宝的飞蝗,足见此虫威力之烈。
勾波犹豫半天才放出飞蝗,只因此虫固然生猛,却有一桩弱点,便是极难操控,稍有不慎便会将种于其脑宫中的操控灵识吞噬,一旦不受控制发飙起来,便是一场灾难。但被凌冲逼的暴怒非常,不得已放出飞蝗来!
飞蝗之阵将雪魂珠阴寒之气吞吃殆尽,就要一拥而上,连上官云珠也吃进肚中,勾波一心要杀凌冲,懒得多生事端,取了一面木牌,上以阳文手法雕刻一只虫怪之形,人头蛇身,背生蝗翅,人首口中一口钢牙口器。
这尊神像邪意隐隐,勾波一口真气喷在神像之上,暗运法力,喝一声:“疾!”一股无形波动发散出去,飞蝗群中一只硕大虫王忽地一动,抬起小小头颅,发出婴儿啼哭一般的声音,余下飞蝗听闻,当即舍了上官云珠,往城中杀去。
这一次连乔淮清也瞧出不多,喝道:“那批妖虫性子凶狠,只怕要将满城生灵啃光!”当先驾驭剑气飞起,将手一扬,道道真阳神雷发出,落在虫群中便是震天价一声巨响,将虫群震散开来。
但随即引发了飞蝗之凶性,数十万只飞蝗口器翕张,三下五除二将神雷之气吞吃,纵使神雷纯阳之气能克制虫类,也不过在其腹中发作,当下又震死了上千只。
乔淮清见状,又放出一条剑气来,他奉命来此,协助郭达守城,力拒左怀仁大军,用心倒是不错,拼尽全力斩杀蛊虫。身后上官云珠想了想,亦自飞起,素手一扬,便是一大片寒气,撒空成冰,纵然飞蝗之物能吞吃真气,也绝不能无穷无尽的下口,被寒气一冻,便有上百只飞蝗生生冻死。
飞蝗前仆后继赶来之时,铁甲血虫群便有几分骚动,这时忽然齐齐飞在半空,舍了方凝这块“肥肉”,掉头投奔勾波去了。这却是勾波的手笔,飞蝗太过凶残,无物不吃,发起疯来说不定连他自家也被吃了,何况铁甲血虫?还是先将血虫召回来的妥当,免得被飞蝗当点心吃了,悔之无及。
铁甲血虫一去,方凝周身一松,见又一股黄云横冲直撞,二话不说,身剑合一,往虫群中撞去。只听叮当之声,如砧打铁,无形剑气冲入飞蝗阵中,吃飞蝗连番撕咬,片刻间竟被啃去不少。
无形剑剑灵好整以暇道:“此是异种飞蝗,有上古奇虫戊土飞蝗的丝丝血脉,无物不吃,传闻上古戊土飞蝗曾成群结队,将一座大千世界生生啃成了废墟,灵气消散,最后连地火水风四大也未放过。如此凶残之种,还是上古大神通者联手恶战连连,才将那族群灭去。你这点无形真气的修为可经不起他们一啃,还是先暂避锋芒为好!”
方凝一惊,佛经有云,三千小千世界方为一座中千世界,三千中千世界方为一座大千世界,其广袤无垠可想而知,佛经中极称空间之大,才会用三千大千世界的说法,戊土飞蝗竟能将一座大千世界生生啃成了废墟,果然凶残!
但她却无抽身而退的打算,笑道:“我正要磨练剑术,瞧一瞧我的无形剑诀究竟欠缺了甚么,这飞蝗群毕竟非是上古戊土飞蝗,拿来练手却是刚好!”剑气旋飞,就在虫群中死死前进,如此一来,所承受的压力自然倍增。无形剑剑灵哼了一声,说道:“你自家找死,老祖也懒得理你,大不了助你留个全尸,送回山门,免得被飞蝗啃坏,掌教说我护持不利。”
无形剑剑灵并未让方凝炼化其根本禁制,实则法宝通灵之后,除非祭炼之人,极少再容得别人祭炼自家的根本禁制。无形剑不过是奉了七玄剑派掌教之命,看顾一番,自然懒得出手。
方凝充耳不闻,专心御剑。有这几人阻拦,飞蝗之群被拖了后腿,迟迟不能杀入城中。勾波本不欲与玄门其他弟子正面冲突,但事已至此,避也无用,借由神像以心神发令,飞蝗群蓦地一转,将乔淮清困入虫群之中!
乔淮清大骇,忙以剑气护身,却被无尽飞蝗啃了个不亦乐乎,大惊之下,连忙叫道:“易靖师兄救我!”易靖正与恶尸道人纠缠,闻言一望,当即召回烈火金光剑,飞身来援。
烈火金光剑正耍得开心,对面那件法宝乃是新近祭炼,并未孕育元灵,却有一丝灵性入主其中,当是此宝主人之一缕分神,金光老祖对那被炼成傀儡的鬼祖之身十分感兴趣,想要趁乱捞上一笔,被易靖一喝,只得先来就乔淮清。
易靖命令不得烈火金光剑,金光老祖本可抗命,但要任由乔淮清被人杀死,杨逊绝不会给金光老祖好果子吃。烈火金光剑出手,又自不同,一道火圈发自剑身之上,向外扩张而去,轻轻一震,凡是被火圈碰上的飞蝗,悄无声息之间化为灰烬。区区一击之下,又有万只飞蝗被杀!
金光老祖如此凶残,剑术把握的恰到好处,力道绝不用老,飞蝗之物本就桀骜,被死亡阴影一逼,当即大乱,四散逃窜,一时阵势崩散!
勾波大惊,叫道:“恶尸道友且拖住那厮!”恶尸道人用万鬼炼魂幡与金光老祖来回拉锯,也有几分不耐,听到勾波叫声,想了想还是摇动鬼幡,口中暗祷道:“请长景老祖助我!”幡面上一头鬼祖真身当即浮现,仰天大吼之下,在场之人莫不心生恐惧,交手也都停了一停。
金光老祖见鬼祖现了真身,有数丈高下,手臂丫丫叉叉,好强心起,又回头与之争斗起来。好在易靖借他之力,已将乔淮清救了出来。
勾波一声令下,飞蝗舍了方凝,越过城墙,尽数飞入县衙之中。方凝腾身欲追,哼了一声,却是真气损耗过剧,只得先吐纳一回,缓缓恢复。
凌冲将十二弦音波剑术次第施展,将铁甲血充杀的欲仙欲死,正自十分过瘾的当口,就见剩下一点铁甲血虫忽地团成一团,转头逃走。
凌冲在十二弦上狠狠一拍,又是道道音波剑气震荡,远远传扬出去,将飞得慢些的血虫震得粉碎,耳中听见嗡嗡声响,一大团黄云飞来,想也不想,音波剑气激荡,冲入黄云之中。
十二弦剑术是以剑气震荡发出音波,并非无形无迹,剑气飞入虫云,先震死数十只飞蝗,但随即被飞蝗啃食了干净。凌冲心头一动,无形音波连连发出,如浪潮叠加,飞蝗性子难定,勾波也不似操控铁甲血虫一般将其操练的如臂使指,能排成阵势冲来,已算邀天之幸,更不会分头进击,躲避神通。吃凌冲几道音波剑气正正轰入,小小骚动之下,虫群抛下数千只尸体,终于飞临凌冲不远。
凌冲瞧出这种飞蝗能吞吃真气神通,有心试演自家的神通威力,将十二弦剑气撤去,手掌一扬,一道朱雀灵光诛邪真火包裹周身,火焰层叠,色作纯白,一层层犹如花蕊花房,吃飞蝗阵一头杀来,滋啦声响,一个照面就被烧死许多。
飞蝗前仆后继,无有休止,终于真火变化略有不纯,被异虫捉住时机,几口就被啃掉了三成真气。凌冲略有惊讶,此虫竟真能嚼吃法力神通,朱雀真火虽能克制,但尚未圆满,远远派不上用场,收了真火,飞蝗群觑准机会,一扑而上,却吃两道黑白生死气狠狠一绞,身化飞灰者众多。
晦明童子咦了一声,说道:“此虫居然有戊土飞蝗的血脉,倒是难得!可惜太过稀薄,留也无用!”黑白生死气凝练非常,纵使飞蝗牙口也难撼动,凌冲周身密密麻麻扑满了飞蝗,仔细望去,却有一层细细宝光将他护住。
凌冲道:“此虫凶残嗜血,若是换了别的修士,说不得今日要陨落此处,还是给他来个绝根,叫那蛮子知道中原之地非是他能来!”黑白生死气蓦然大涨,一座光幢急旋飞起,向外一分,无量玄光冲天而起,晃得一晃将飞蝗虫云尽数卷入。黑白两道真气狠狠一磨,再分开时,千万飞蝗之群尽数灰灰了去!
章七七八 上官云珠暗放天狼钉
凌冲道:“此虫凶残嗜血,若是换了别的修士,说不得今日要陨落此处,还是给他来个绝根,叫那蛮子知道中原之地非是他能来!”黑白生死气蓦然大涨,一座光幢急旋飞起,向外一分,无量玄光冲天而起,晃得一晃将飞蝗虫云尽数卷入。黑白两道真气狠狠一磨,再分开时,千万飞蝗之群尽数灰灰了去!
黑白生死气出手,自然不凡,飞蝗群便是再多,也不过是送菜而已,除非上古戊土飞蝗之身重现,才能抗衡一二。勾波毕生心血,三个葫芦中已有两种蛊虫被破,苦心培育的飞蝗更是被晦明童子一网打尽,心神相连之下,勾波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上官云珠暗暗恼恨:“这苗疆的蛮子当真不可理喻!凌冲有法宝护身,区区一个法相就敢当面挑衅,不是找死么!乌门山怎会寻了这么一个废物来!”
乌门山在左怀仁营中,见勾波忽然喷血,暗骂:“这蛮子坏我大事!不过以他性子,必不会干休,我只坐收渔人之利便可!”果然勾波一口精血喷出,毫无犹疑一指最后一只葫芦,喷出的精血尽数渗入葫芦之中,一声雷响之下,葫芦猛然炸开,窜出一条长大阴影!
一条数十丈长的巨蟒盘作蛇阵,目如铜铃,水桶粗细,头上生着独角,一口利牙森然,蛇吻大张之下,勾波整个人投入其中。蛇目猝然亮起,架起妖风倏然出了大营,往彭泽城杀去!
区区数里之地一闪而至,巨蟒架风而来,蟒尾狠狠拍在城墙之上,将石头铸就的墙体拍塌了一大块!这条巨蟒才是勾波法相之身,五蛊神君一脉的弟子皆是走的以元神合异虫的路数,勾波将此蟒当作法器祭炼,却又保留了其一丝丝灵智,元神入主其中,便能调用其庞大的真元,稳稳碾压一般的法相宗师!
巨蟒目中射出两道妖光,勾波的声音传出叫道:“凌冲,出来受死!”音波散入城内,郭达等众兵将早被如此妖物惊吓的语无伦次,好在勾波只想寻凌冲斗法,懒得理会这些凡人。
凌冲自然听到勾波喝声,向凌康道:“我去去就来,大哥不必过虑!”又向秦钧点点头,身化剑光飞走。秦钧把玩着龙虎天印,对凌冲艳羡非常:“凌师弟年纪不大,就能得了一件法宝护身,可怜我转劫归来,却仅有一件自炼的宝印,派不上甚么用场!”他的龙虎天印是自家仿照门中那一件法宝炼制,遇上法相之上的人物,就差的太远。
凌康急道:“秦国师还是去助我弟弟杀敌,不必在意我的安危!”秦钧笑道:“凌县令不必着急,你那弟弟可非是等闲之辈,若是他都不是对手,我去了也没用,不如好生养精蓄锐!”
凌冲飞上城池,就见一条大蟒凛凛生威,煞气随身,喝道:“我便是凌冲!”勾波见凌冲飞身出来,蟒口喷出一团黑气,奇毒无比,正是巨蟒所炼一口丹气,往凌冲面上袭来。
凌冲御剑望空而走,那丹气毒雾紧随其后。勾波元神操控巨蟒之身,亦自飞腾而起,腹下团团云气托举,遁速居然也是极快!
一人一蟒倏忽到了半空之上,凌冲回身就是五道剑气攒刺过去,贺百川为他炼就的那柄五金飞剑被乌老用困剑符毁去,其他的飞剑他又看不上,只有以真气铸剑对敌。
巨蟒吞吐丹气,黑雾滚滚如潮,将剑气敌住。勾波元神加上巨蟒之身,神通竟远在一般法相之上,几乎有了脱劫境界的法力,凌冲的五道剑气被黑雾一喷,就此融化,反成了巨蟒之给养。
勾波哈哈大笑:“本门蛊术天下无敌,今日要你尝一尝这毒蟒噬身之苦!”毒雾吞吐更急。晦明童子现身道:“不如我出手,将那家伙擒住!”凌冲眉头一皱,道:“暂且不必,我先引逗他几回,再看看上官云珠有何手段!”
催动洞虚剑诀,又是七道剑气飞起,这一次剑气之上皆有星光缭绕,却是将太乙飞星符阵精气加持其上,如此一来就免去被毒雾侵蚀之忧。
七道剑气如星芒摇动,杀入毒雾之中,直取巨蟒双目。勾波怒吼一声,双目一闭,吃剑气狠狠刺在眼皮之上,却丝毫无损,反将剑气弹射出去。这条巨蟒通体皆以法力练过,皮糙肉厚,飞剑难伤,唯有脱劫之上的老祖出手,方能攻破。凌冲剑气虽然凌厉,也还未到脱劫级数的威力。
剑气仗着不畏毒雾侵蚀,就在巨蟒周身之上游走不定,一旦巨蟒身法出现破绽,便乘隙而入,只见极天上一条长大阴影翻滚不停,周身不断有火花冒出,却是吃剑气劈砍,俱被蟒皮抵挡了下来。
勾波被剑气砍得心头火起,蟒口大张,一枚尖牙忽然飞出,化为一溜光华,狠狠戳去。却是将一只蟒牙炼成了飞剑一般的法器,遇敌之时放将出去,可收意想不到之效果。以勾波发相机级数的法力催动,一根长牙居然生出剑气雷音的妙用,闪得一闪已至凌冲身前。
凌冲心念一动,又是三道剑气生出,将长牙之势敌住,两方皆是剑气雷音,勾波的长牙也快不过凌冲的剑气,就此僵持起来。勾波满拟自家法相亲自出手,定能手到擒来,岂料那小子扎手非常,手段层出不穷,居然还练就了剑气雷音的手段,当下巨蟒之身一摆,蟒尾翻起,狠狠拍去。
凌冲自料抵敌不得,连忙退走,剑气排空,冷不防被长牙觑准了空挡,将他前心刺了一个对穿!凌冲之身是元婴所化,亦即是洞虚真界显化,被刺穿之后又自复原,居然全无伤痕。
勾波一惊,他不认得洞虚真界的妙用,只以为是凌冲的道法诡异,连忙又放出三根长牙,齐齐杀来。二人战作一团,上官云珠亦已跟来瞧瞧热闹,见凌冲被蟒牙穿身,丝毫无损,目中闪过一抹惊色。
乌老置身事外,也瞧见凌冲道法如此诡异,心想:“这小子每次围杀,似乎神通都要大进,今日乃是最后的机会,若是还不成,只怕日后再难治得了他了!”
勾波倾尽全力,巨蟒不断鼓催毒气,闹得满空皆是黑云滚滚。当中却是剑气翻飞,凌冲仅凭本身道力对抗,剑气被压制的不断缩小,渐渐落入毒蟒毒雾之中。
上官云珠暗将天狼钉取出,却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发动,凌冲落在下风,却始终不肯动用那件法宝,令她十分疑惑,要杀凌冲只能暗中动手,不能落人口实,不然清虚道宗也护不住她。
恶尸道人操控炼魂幡,幡上鬼祖大手连抓,却奈何不得烈火金光剑。金光老祖的法力正可一切邪魔,但他懒得全力出手,那杆魔幡分明是天尸教中有头有脸的长老所炼,一旦打破,说不得要引出几个千年僵尸,太过麻烦。
易靖不管金光老祖如何想法,眼神盯在半空之上,映出剑气毒雾,不知如何想法。乔淮清凑前道:“那凌冲修为进境太过惊人,如今竟然与法相高手斗得不相上下!”
易靖木然不语。乔淮清之兄死在凌冲之手,他自忖法力不济,也不敢轻易翻脸,指望挑拨易靖出手,却碰了个软钉子,自讨没趣,当即走开。
金光老祖虚晃一剑,退了开来,大叫:“不打了!本想出来散心,却遇上个鬼物,当真晦气!不打了!”飞了回来,见易靖双目上望,讥笑道:“你小子自诩此界剑道第一天才,定能修成纯阳,连九天仙阙也不想去,如今遇见另一位少年天才,忍不住动了杀人的念头罢?再如何天才,若是早夭,就算不得甚么了!”
易靖望他一眼,只微微一笑。金光老祖悠然道:“杨逊也好,你小子也罢,都是一肚子坏水上涌,那杨天琪就不似他老爹一般,阴柔算计,所以就不得杨逊看中。我倒不明白,少阳剑派在九天星河中已有偌大基业,大不了大劫临头,弃了此界逃走,还来趟这趟浑水,争夺甚么天子气运!”
少阳派早有准备,天星界极天宫不过是一大后手罢了,确是不必觊觎人道气运,但杨逊还是派了易靖出山,还命金光老祖护驾,令其十分疑惑,百思不解。
易靖终于开口,缓缓道:“掌教自有打算。”金光老祖给噎的半死,这死木头油盐不进,丝毫套不出话来,气的老祖就要破口大骂!
方凝立身战况之外,眼中全是凌冲所用剑术,想不到短短时日,凌冲连破关隘,剑术更是越变越奇,但也恰恰刺激了这位七玄剑派第一天才弟子:“洞虚剑诀当真如此神妙?我道行早够冲击法相境界,掌教却命我压制法力,静待那一场争夺钧天壶之战,如今看来却是正好,那场斗剑定能对上凌冲,那时再让他知道,此界第一剑术乃是本门的无形剑诀,而非太玄派的洞虚剑诀!”
凌冲刻意收敛,步步落入下风,吃勾波一通狂风骤雨猛攻,连晦明童子都有些按捺不住,几次要出手,都被他生生压下。眼看算定会出手的几位魔道“老友”居然都能忍得住,凌冲有些诧异,想了想又用太乙飞星符阵推算了一回,终于将三昧心炉暗中取出,要激发此宝威力击退勾波。
便在此时,天穹霍然一亮,七道星光次第升腾而起,往凌冲之处汇聚,随即狠狠压落!凌冲大喜,心道:“来了!”正是日月五行轮出手,当即大喝一声,晦明童子自行发动,黑白生死气撑开,只轻轻一扫,巨蟒毒气被扫除一空,再一震之下,巨蟒之身如受万钧之力,被狠狠撞飞了出去,直直摔落云头,死死砸在地上,黑烟四起,勾波一声未吭,当即昏迷过去。
黑白生死气一出,一撑之下将七曜星光抵住,不令落下。凌冲对这一手已是熟极而流,当即向上拱起,要将七曜星光挑翻。七曜元灵现身出来,冷冷一笑:“若是被你逃了出去,本座还有甚么颜面厮混?”七曜星光光华大放,重如山岳,与黑白生死气死死较劲,生生将其一点点压了下去。
晦明童子叫道:“这厮是有人操控,才能有如此手段!”凌冲心念电转,说道:“不是萧厉,是计都星君!”若是萧厉出手,早就按捺不住,且会将仙都之门一同祭出,星宿魔宗中眼下有能力与他为难的,只有计都星君了。
果然七曜元灵背后现出一团诡异黑气,一个冰冷声音道:“萧厉曹靖那群废物,连个小小的元婴也弄不死!当真丢脸!”黑气往七曜星光中一扑,七曜星光的威能当即暴涨了三成,凌冲闷哼一声,竟被死死压入了地下,一时动弹不得!
上官云珠眸子一亮,便是此时了!纤手一扣,三枚天狼钉悄无声息的放了出去!那天狼钉出手,全无声息,化为一溜火光,似是认准了凌冲气息,一闪无踪。
同时,左怀仁大营之中,乌老哈哈一笑,伸手一指,亦将余下的三枚天狼钉祭起!三道火光冲霄而起,却是嫌上官云珠的三枚威力不够,索性将存货一气放出,定要让凌冲全无还手之力!
上官云珠出手全无异状,连方凝都未察觉,只有无形剑与金光老祖两位法宝心有所动,其后便是易靖,若有所思望她一眼,默然无语。
乌老放出天狼钉,大袖一挥,飘然出了大营。他的计划本是萧厉出手,但萧厉半途无踪,不知去了何处,好在计都星君由靖王处赶来,二人一拍即合,便由计都星君出手。
日月五行轮有了主人,法力变化便自不同,七曜星光如潮汐不定,晦明童子抵抗的甚是辛苦,不防被压入地下,连凌冲都受了波及,洞虚真界中真气也自紊乱起来,忙即调匀真气,却见数道火光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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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光来的甚是蹊跷,尚未及身,已感冷气森然,知不是好路数:“这恐怕便是上官云珠暗算我的手段了,只是不知究竟是甚么法器,又从何人手中得来?”以太乙飞星符法推算的结果,有阴人要暗害他,自然便是上官云珠。二人仇怨已不可解,就算没有这一招,凌冲也要寻个机会将其打死,免除后患,至于清虚道宗之后如何报复,反正债多不愁,由得他们去罢。
凌冲大喝一声,周身腾起无边剑气,层层交叠,编织成网,无论甚么神通法器,总要先破掉这层剑气才能接近其本体。岂料天狼钉当真是一件异宝,竟能忽视一切有无相真气,直指元神核心,六道阴碧色火光视剑气网如无物,一气穿破,直抵凌冲紫府泥丸宫!
凌冲大惊,忙调动真气镇压。乌老却于此时现身出来,抚掌大笑道:“这天狼钉乃是老祖我得自天妖一族的秘法,又用本门符术祭炼,专攻元神,越是抵挡其性越烈!你若是将太清符术道统献出,老祖还可网开一面,留下你的元神,若是还要负隅顽抗,等天狼钉钉入元神,老祖也救你不得!”
凌冲充耳不闻,在外看来好似被攻入了元神核心,正自勉力低档,根本无暇出声。乌老见了,更是开怀。这小子滑不留手,几次设局动手,都给他避过,今日总算落入毂中,也不枉一次将花费巨大代价得来的天狼钉用尽了。
那天狼钉来历不凡,得自一位大妖,乌家祖上机缘巧合,助那大妖脱去一重劫数,大妖自本族所修妖法中取了一段赠与乌家老祖,其后乌家再用本门符术祭炼,投入海量宝材,才祭炼出七枚天狼钉。此宝从未现世,作为镇宅之宝,传至乌老手中,足见其珍贵。
乌老兴奋的全身颤抖,忍不住就要出手将凌冲劫走,用尽酷刑拷问太清道术传承,但还是生生忍住,静心等候天狼钉发作,搏兔亦用全力,小心驶得万年船,唯有万无一失之下,乌老才敢动手。
方凝落在一旁,见黑白生死气之下凌冲面色惨白,不知是被七曜星光镇压,动摇了元神还是怎得。上官云珠见凌冲不言不动,僵直而立,暗暗冷笑:“这天狼钉不知是甚么路数,似乎有上古天妖的法术影子在其中,果然灵验,凌冲元神气窍被钉,就看乌门山的手段,若是那老头不中用,我也不介意再给凌冲一记狠得!”
易靖目光闪动,金光老祖化为一团金光挂在他脑后,冷笑道:“太玄剑派那小子当真犯了众怒,与他老师郭纯阳一般,不受人待见,居然连遭暗算,可怜好好一个剑道种子,要被你们生生扼杀了!”
勾波被震晕了过去,此时才幽幽醒转,抬眼见七道星光盘旋,收敛如星河,其下两道黑白生死气被压得成了柱状,怎认不出是又有一件法宝出手?只骇的魂飞天外,连他老师辛苦持家,也只炼成了一具玄阴级数的法宝躯壳,还舍不得对敌,宝贝一样的温养,彭泽城小小县城眨眼便有四件法宝现身,中原之地果然地大物博,连法宝何时都变得如大白菜般不值钱了?
勾波也非傻子,既然有人出手,再去寻凌冲的晦气纯是自家找死,思来想去,唯有暂避锋芒,日后再卷土重来。想起被一网打尽的飞蝗异种,不由心头滴血,若是凌冲逃不过此劫,被人打杀或是擒拿,他也唯有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直着脖子认了。悄悄起身,巨蟒之形抖动,缩小为三寸长短一条小蛇,倏忽钻入土中不见。一来一去,能伸能缩,倒也不失为江湖光明磊落的恶汉行径。
凌冲双目无神,就似中了暗算。日月五行轮在计都星君操控之下,对对手法力变化了然于胸,此消彼长之下当即加大了几分力道,日月五行的七曜星力重于万钧,将黑白生死气压得渐渐由虚转实,由长条缩为柱形,等到了凌冲头顶三尺之距,任凭七曜星光如何使力,再也不能将之压下一丝一毫。
七曜元灵不惊反喜:“那两道黑白之气想来少了凌冲御使,变化不及原先灵动,看似稳如山岳,实则却是强弩之末!”正要再加上一把力道,体内计都星君注入的法力忽然一断,恰似飞入九天高空,正要冲破天穹,却忽地双翼折断,没脑般坠落下去,将七曜元灵难过的欲仙欲死,当即大怒,怒喝道:“计都!你这是安的甚么心思!”
萧厉在金陵城外失手之后,每日暴怒非常,乔依依忽传法旨,命他离了金陵,不知去作甚么,接着又将计都星君调来。可把日月五行轮乐得够呛,他早欲吞噬计都星君之力,只要连了计都之星,自身道基便圆满了大半,一举超脱其余法宝之上。
但计都星君不知隐身何处,从不露面,今日之战,也只分出一丝法力入住日月五行轮本体核心禁制之中,大多还是主持法力变化,出力的脏活还要七曜元灵自家去干,似是也在防备他趁机发难一般。
计都星君之声传来:“你懂甚么!那小子分明犹有余力,眼下逼他太甚,一旦起了同归于尽之心,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还是静观其变,消耗其法力为上!”七曜元灵哼了一声,法宝缺了人操控,法力变化便不够精微,再者有乔依依法旨在,七曜也不敢作乱,恨恨想道:“这厮太过骄狂,总有一日我要将你吞了,补全老祖我的道基,看你还能如此猖狂么!”
恶尸道人手持万鬼炼魂幡,幸灾乐祸之极,前次他答允出手围攻凌冲,本拟喝点汤汤水水,岂料反惹了一身腥臊,连刚到手的毒尸之身也被化去,恨凌冲入骨,见其吃瘪,巴不得其死在日月五行轮之下,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凌冲看似心如死灰,元神却沉寂于洞虚真界之中。他的元婴化身与众不同,非是以金丹运化,而是金丹、元婴本就是一方小小洞天,对外现出元婴化身之相,因此并不受天狼钉之克制。
天狼钉之力是钉住修士气脉穴窍,使真气不得运转流布,自然造成走火入魔之相,但凌冲的元婴本就是一方洞天,全无气脉流转之痕迹,六枚天狼钉看似钉在他紫府、四肢以及丹田之上,实则却同时被吸入了洞虚真界之中。
凌冲阳神足踏戊土精气所化黄土,头顶是四灵星域盘旋闪烁不定,冷冷望着六道寒光在真界中往来冲突。天狼钉一入真界,立时现了原形,化为六道阴影,其上黑气缠绕,隐隐有一只狰狞巨兽盘踞在阴影之中,瞧不分明。
六道阴影最外一层是丝丝金芒,却是出自乌家之手,以玄门正宗符法之力加持,使天狼钉威力更甚。但在太清门当代掌教面前,这点微末符术根本不放在眼中,将手一扬,一团白光飞起,罩在阴影之上,登时将乌家符术金芒化去,露出内中的本体。
晦明童子大半元神抵抗日月五行轮压制,分出一丝念头关注天狼钉,瞧了半晌皱眉道:“这东西怎么似是天妖一脉之宝?凶狠暴戾之处,绝非道家所传。”
晦明生死符的本体就是尹济祖师运用逆天手段,强夺一位天妖精气铸炼,不过如今看来,当年尹济祖师与那天妖之间似是还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然在天星界时,那位天妖前辈不惜亲自出手,打杀了阴死气魔,将其本源精气成全了晦明童子补全根本道法。
天妖之术的传承,此界再无人能比晦明童子更加精通,既然他说天狼钉是出自天妖传承,那便没错了。凌冲问道:“究竟何为天妖?”晦明童子答道:“天妖之物并非指的一族生灵,而是天地生养,一点先天灵光运化成形,因被造化所钟,出生便能翻江倒海,倾覆乾坤。此辈有**力、大神通,与人族不同。只是孕育之机太过渺然,以至于自天地开辟以来,越来越是稀少,到如今早已湮没无闻。先前出生的一辈,因天性好斗,要么早早陨落,被人拿来炼宝,要么早就成佛作祖,雄霸一方。依我看,这六道阴影之后的家伙并非纯正天妖,只是天妖血裔而已,但放在此界中,也算难得的大能了。”
凌冲点头,如此说来,天妖与人族不同,乃是先天孕育灵光,乃是先天的神圣。更多是靠先天之能,不事修炼,所谓生而知之。而人族不同,乃是后天生灵,至今此界还流传着大能造人之说。人族先天体弱,兽爪利器皆能损伤,而一旦修炼入道,则又能拥有绝强法力,翻天覆地,也不在天妖之下。
晦明童子眼珠一转,道:“你将那东西收着,凭此物便能寻到那天妖血裔的所在,待我将其擒来,好生拷问一番。”凌冲点头,知道晦明童子起了好奇之意,想要求证那天妖血裔是否就是天星界那位的后代,毕竟二者皆是出身此界,有血脉之亲的概率大大增加。
六道阴影循着真气流动而走,寻找气窍,但空自逡巡了半日,也未找到,就这么僵立真界之中,似是十分茫然。跟着六道阴影忽然化合为一,一声低吼过处,现出一头白首赤足,其状如猿的怪物!
晦明童子一见大惊道:“这是朱厌啊!轮回世界怎么还会有这等异兽!”凌冲熟读道藏,当即记起一卷古经中曾有提及,“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这朱厌乃是天下有数的凶兽,最喜刀兵,上官云珠与乌老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异宝,居然有朱厌气息留存,在洞虚真界中返本归源,现了元身本体。
凌冲瞧了两眼,摇头道:“这只是朱厌一缕气息演化,并非是真身降临,不必你动手,我来将之镇压,正好拿来参详一番!”朱厌乃是上古凶兽,传闻成年本体之战力堪比天仙,若是本体降临,凌冲唯有束手待毙,但只是一缕气机演化,也翻不出甚么大浪!
朱厌之身一出,仰天咆哮,双臂捶胸,口中喷出一道光华,内中蕴藏无数刀兵之意,竟是刮面如刀,四面乱吐之下,凡是被刀兵之气喷中,皆是切割的一塌糊涂。一时之间洞虚真界中天地摇动,颇有灭世之兆。
凌冲不惊反喜,喝道:“小小妖物,还敢猖狂!”伸手一指,太乙飞星符阵中星芒垂落,一头虎头人身,身周有无穷兵器围绕的白虎星神飞落下来,也不答言,起手便有无穷兵器虚影飞起,正与朱厌的刀兵之气狠狠撞在一处!
白虎星君掌控天下刀兵,乃是一切战争之祖,因而号曰监兵,朱厌则是上古神兽,最喜刀兵之事,两相遇合,正是一番龙争虎斗!
朱厌之身见了白虎星神,目中凶光大放,吞吐刀兵之气不绝,双足顿地,狠狠跃起杀来,竟是悍不畏死。只是还未到白虎星神近前,周身便是一紧,就见一条长大数百丈的粗大青龙不知何时将它全身捆缚,死死收紧,只听骨裂骨碎之声不绝,朱厌大声咆哮,蕴含无尽痛楚与愤怒之意。
凌冲笑道:“这厮却有几分灵性,不愧上古凶兽血脉,可惜你入了我这真界之中,便是任我拿捏,不能自已了!”心念一动,四灵法相齐齐出手,又有玄武星神足踏神水而来,蛇头发出信信之声,一口咬在朱厌腰眼之上,朱厌目中露出疯狂之色,抬足踢去,却被一蓬水行神光挡住,却是玄武的水行防御神通。
朱雀星神虽未演化出来,却有无边诛邪真火落下,烧的朱厌皮毛燃火,发出焦糊味道。朱厌之身本只是一丝气机所化,遇上穷凶极恶的四灵法身,当即落在下风,吃白虎星神无穷兵器之气横击,血肉横飞,又被青龙丝丝绞杀,又有真火灼烧,蛇头狠咬,不旋踵间已是伤痕累累。最后发出一声不甘怒吼,砰的炸裂开来!
章七八零 蛊惑陈建德
朱厌乃是上古异种,天地生养的灵胎,成年之辈法力几乎不输于上古几种异兽,与混沌、穷奇、杌、饕餮等上古凶兽并列,可惜天狼钉上只有其一丝丝气息,既是薄弱又不能连为一体,对上凌冲的四灵星神法身联手,几下便被打回原形。
朱厌之形被捏爆之后,仅余一点灵性,化为丝丝灵机,落在凌冲阳神手中。凌冲分出一缕心神投入灵机之中,耳边似有一声低吼之声响过,便趋于宁静,心知是朱厌分身最后一点凶性被消磨殆尽,只余纯正之灵机。
那灵机被凌冲缠在手指之上,绕指柔一般,留下此物尚有大用处,凭借此物便能寻到那隐身暗处的朱厌真身,无论真是朱厌本尊还是那凶兽的血裔,皆是极大的收获,用处极多。就算当真有朱厌真身藏于此方世界,也自有郭纯阳出手,想来太玄掌教对浑身是宝的上古凶兽也是兴致高昂的。
解决了天狼钉隐患,晦明童子问道:“如今该当如何?”凌冲冷冷一笑,道:“杀乌门山!”乌门山这厮觊觎太清道统,屡次三番设计陷害,竟不惜与魔教联手,绝然留他不得。尤其他暗自猜测太清道统是落在太玄派手中,虽然大谬特缪,但世上之事就怕多心,一旦清虚道宗也觉得太清道统落在太玄派手上,则师门从此多事。
凌冲早非吴下阿蒙,从乃师郭纯阳屡屡作为来看,太玄派未必就怕了清虚道宗,甚至两百年封山、祭炼太象五元宫之事,本身亦是示弱之举,不定还有甚么后手隐于水下,但能晚一些引来清虚道宗的仇视,总是好事。
七曜元灵本拟再使一把劲,将凌冲彻底击垮,计都神君却在关键之时撤去法力,弄得上不上下不下,好生尴尬。但七曜星光如大山般死死将黑白生死气镇住,谅那小子也翻不过身来。
乌老观察了半晌,方才近前,望空行礼道:“还请计都星君成全老夫,将这小子交由老夫处置。一应允诺,乌门山绝不食言!”眼看日思夜想的太清道统就要到手,以乌老的道心修为,也禁不住双手颤抖。
计都星君冷冷道:“那小子就在七曜之下,你要取自家去取!”乌老为难道:“星君说笑了,法宝之力岂是老夫所能撼动?”计都星君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便等本座将他擒下,再转交乌老罢!”
乌门山一听,当即大惊,计都星君分明临时毁约,要将凌冲劫走,那时连汤汤水水也喝不上,也自变了脸色,低喝道:“星君是在消遣老夫了?”浑身蓦然一紧,只觉一双冰冷眸子落在他身上,计都星君声音传来:“就是如此,你能怎样?”
乌门山长吸一口气,正要怒喝,忽听七曜之下凌冲声音响起:“你们这就急着分赃,可曾问过我么?”乌老浑身寒毛直竖,大叫一声:“不好!”大袖拂动,御气便走!
计都星君刚刚咦了一声,正要增强法力,只觉七曜之下一股强绝无匹的力道陡然自下而上发动,伴随七曜惊呼之声,日月五行星光竟被两条黑白生死气狠狠掀在一旁!
凌冲一声咆哮,声如洪钟,镇压四方,黑白生死气挥舞如鞭,狠狠将七曜星光抽飞,跟着黑白二气矫矢而上,排云荡空,一时之间,声威无两!
凌冲要杀乌门山,并非大吹法螺,就算计都星君在旁,也自不怕。计都灾星再强不过是法相级数,凌冲的洞虚剑诀与太乙飞星符法合璧之功,未必就比其差了,更何况太乙飞星符法操控生死符之威,还要大过计都星君操控的日月五行轮,一击之下,高下立判!
计都之星本是灾祸之星,借着中原兵祸连结,生灵涂炭之机,越是灾祸横行,法力提升的越快,自京师斗法以来,短短时日竟已破入法相境界,且法力还在不断攀升。驾驭法宝斗法居然输给了凌冲,当即暴怒,一道身披七彩的人影猛然往七曜星光中一扑,却是身与宝合。
日月五行轮之身被计都星君元神占据,不惊反喜,当即元神沉寂,全力配合起来。七曜星芒大涨,如天星经空,颗颗都有小山大小,恶狠狠向凌冲撞击过去,所过之处无数白气翻涌,良久才发出雷鸣之声。
剑气雷音之道虽是剑修独有,但器修、魂修之辈别有妙法,亦能演化出剑气雷音之妙。七曜星光遁速远超三音,瞬息及至。凌冲嘿了一声,喝道:“老子怕你不成!”元婴法身飞出,陡然分解,旋即化为一团星光,其中青龙、玄武、朱雀、白虎四灵俱全,亦自投入黑白生死气中!
轰!黑白生死气得了元婴所化四灵星光加持,当即暴走!黑白二色褪去,竟然也演化出四道四灵星光,迎面撞去!砰!砰!砰!接连三声巨响,如山中闷雷滚过,两**宝各出顶尖神通毫无花俏的对轰,拼的便是谁人法力深厚,谁人道基雄浑!
法宝放对,可苦了一旁瞧热闹的几个。乌老首当其冲,第一声碰撞之下,冲荡波纹四溢,引得虚空塌陷,无尽罡风自交手之处呼啸而起,乌老被冲荡波一击,七窍中登时流出血来,连擦拭都不敢,惶惶似漏网之鱼,拼尽吃奶的力气向外疾飞。若是第二道冲荡波击来,绝然能将他法相碾的粉碎,从此世上再无乌门山此人!
乌老不过是法相级数,在人间作威作福还成,遇上两件法宝连给人提鞋都不配,还未飞出几里地,第二道冲荡波又自击来。乌老骇得魂飞魄散,眼见再无余力抵挡,忙自叫道:“上官道友!快搭救则个!必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上官云珠隐身一旁瞧热闹,离得稍远一些,未料到凌冲居然能绝地反击,施展出一种类似于星宿魔宗道法的神通,激发那神秘黑白真气全数威力,亦是赶忙逃避,她仗着雪魂珠妙用,撑过了第一道冲荡波纹,就要飞离战场,听见乌老求救,思忖了片刻,骂道:“这废物!”
乌门山不得不救,留他尚有大用。雪魂珠光华一放,一道寒雾冰气飞出,接引乌门山。乌老大喜,取了一面星火符贴在背上,运真气点燃,符光一闪,助他身法加快,急如星火,间不容发之间踏上寒雾冰气。
上官云珠用力一扯,乌门山当即到了近前,叫道:“道友活命之恩,没齿难忘!”上官云珠冷笑道:“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乌道友还是自求多福罢!”转身飞走。
乌门山愣了半晌,狠狠一顿足,叫道:“连天狼钉也奈何那小子不得,难道我此生真就无缘太清道统么!”脑中忽然一亮,“我还可去寻那位前辈,看在乌家的情面上,他必会出手!不,就算不愿出手,我自有办法逼他出手!”心情又自大好,祭起两道星火符,化星火而去。
凌冲元神与生死符合一,爆发极大威力,三击过后,计都星君怒吼声中,七曜星光被轰得接连后退,单纯比拼法力竟而落在了下风!这等拳拳到肉,全凭功力的战法凌冲居然甚是喜欢,将追杀乌老之事抛在一旁,催动四灵星光变化。
生死符为太清符术集大成者,依主人心意可在炼神、炼魔、祈禳三部符之间任意变化,凌冲运用四灵变化,自然演化四灵之星,四团大星巍巍转动,有无穷玄机。
计都星君又惊又怒,叫道:“你如何会用四灵星神变化!”凌冲冷笑道:“普天之下唯有你星宿魔宗懂得星辰道法么!”四灵大星倏然合一,合身撞来。
计都星君大叫一声,满是疯狂之意,就要催动日月五行轮死磕。忽然法力被截断,却是日月五行轮将他的神通封了回来,一缕心神传音冷冷道:“你不怕死,老祖却怕!”七道星光一转,往天上而去,竟是不战而逃。空余计都星君连连喝斥之声,响彻云霄。
凌冲力退七曜与计都,冷冷瞥了易靖与上官云珠一眼,纵起遁光,但见一溜星芒急追乌门山去了。上官云珠苦笑一声,向易靖传音道:“易师兄请来小妹帐中一叙!”飞身落入城中。
易靖微不可察点了点头,瞧在杨天琪的面上,少阳剑派与清虚道宗早应联手对敌,也自回城。此时早已天光大亮,彻夜一战之下,勾波败逃,七曜隐踪,连乌门山也不知去向。
左怀仁端坐大营,皱眉道:“没想到那凌冲如此难斗,有此人镇守彭泽,却该如何是好?若是萧厉在,几人联手,今夜定能将那小子留下!”萧厉奉了乔依依之命,早已不知去向。
远在彭泽以北数十万里之外,萧厉却在雁门关中现身!大明内乱绵延,国祚不稳,平帝即位之后,特意连发圣旨给边关,命各路守将安抚兵士,镇守边城,不得擅离职守。
镇守雁门关者乃当世名将吕继,此人深通兵法,乃是一员儒将,前次有凌冲之助,挫败了北方蛮国攻破雁门关之阴谋,如今得了圣旨,虽有心起兵平叛,始终不敢擅离,毕竟北方蛮国之祸不亚于靖王之乱。
他手下如今执掌大权者正是陈建德,其连年征战,立下战功无数,深得吕继信任。虽时有手下将兵前来申诉,言道陈建德此人暗地里飞扬跋扈,十分凶蛮,但吕继遣人查探,回报却是并非如此,加之陈建德自那之后便深入简出,几次试探之下,也就不了了之。
此时陈建德正在自家宅院中自斟自饮,身旁空无一人,举起一只海碗,仰头饮干,虽是官宦人家出身,在边疆待得久了,也染上一身兵痞之气,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满饮了三杯,微有醺醺然之意,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可惜我陈建德满腹文韬武略,却只得在这雁门关中与甚么劳什子的蛮人厮杀,远离中原膏腴之地,纵然杀尽蛮人,又济得甚事!”
只听一人冷冷说道:“你有此雄心,当知此时天下大乱,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你若肯起兵自立为王,我星宿魔宗当会鼎力相助!”
陈建德大惊,不料私密之言被人听去,他是大将身份,自有军中高手随行保护,那人居然能不动声色潜入内宅,足见功力之深,面上惊乱之色一晃而逝,换上一副陪笑面孔,望空拜道:“不知是哪位高人驾临,还请现身一见!”
那人笑道:“见我不难,只怕你会后悔!”陈建德恍觉眼前星光亮了一亮,院中已多了一位面色惨白、煞气贯顶的怪客!陈建德已算有识人之明,一见此人便知非是好路数,必是邪魔一类,表面镇静,暗里念头转动,笑道:“听真人之意,似是出身星宿魔宗?恕陈某孤陋寡闻,不知是何门派?”
那人正是萧厉,傲然说道:“星宿魔宗乃是此界魔道第一大派,掌教星帝亦是此界第一高手,我此来是奉了长老之命,助你起兵,篡夺大明江山,日后自立为帝的!”
陈建德面色大变,叫道:“逆贼焉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唰的一声,拔剑出鞘,作势欲刺!萧厉讥笑道:“不必做戏了,你这剑杀鸡还差不多,在我面前却是不够看!此地早已被我用法力封禁,这雁门关中绝无能窥破的道法之辈,你究竟肯不肯起兵造反,可一言而决,莫要让我久等!”
萧厉也是憋了一股邪气,本欲再战凌冲,却被乔依依遣到此处,相助一个小小凡人起兵作乱,夺取江山,实在匪夷所思。星宿魔宗不是摆明车马支持靖王夺位么,何时又暗下了一招后棋?
陈建德眼珠乱转,良久才将宝剑还鞘,又在院中四处查探,见果然并无其他人偷听,也就换了一副脸色,叹息道:“我纵有凌云之志,奈何寄人篱下,手无精兵,如何去争夺天下?”
章七八一 陈建德造反(求月票)
萧厉不耐烦道:“你只要说肯不肯起兵,余下之事自有我助你完成,恁的聒噪!”陈建德闻听此言,只觉心湖最深处一头恶蛟缓缓抬头,浮出水面,狰狞凶恶,满口獠牙,蓦然拔剑出鞘,一剑将屋中一张八仙桌劈成两半,厉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造反之事,老子干啦!”其声斩钉截铁,再无半分回旋余地!
萧厉甚是满意,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此念一生,他日便有因果,好!”陈建德抛却杂念,当即全身心投入到伟大的造反大业之中,皱眉道:“当务之急是先助我拿下吕继,要么劝降,要么杀掉,我才好掌控雁门关的兵马!”
雁门关位当大明与蛮国要冲,常年战事不断,因此驻扎守兵极多,足有二十万之众,若能掌握在手,陈建德造反登基就不是一句空话。只是雁门关守将吕继对大明忠心耿耿,平帝登基立时上表称贺,陈建德要造反,只怕第一个就是他提剑杀来!
萧厉淡淡说道:“我与吕继还有一面之缘,你随我去,若能劝降最好,不能劝降便当场格杀!不但雁门关之兵是你的,如今蛮国已然集结精兵三十万,俱是精锐铁骑,一并归入你的麾下,我要你立刻起兵,直取天京!”
陈建德惊道:“蛮国与大明厮杀多年,仇怨解无可解,如何肯借兵与我?”萧厉看他一眼,目光如同看傻子一般,淡淡说道:“你难道不知北方蛮国数千年来皆是供奉魔教么?有三垣星主之命,谁敢不从,立诛九族!我说过了,只要你肯造反,余下之事自有我来助你!”
陈建德犹似身在梦中,隔了半晌才叹道:“你们魔教不是向来支持靖王上位,为何又要扶持我陈建德?”此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听闻靖王麾下已然汇聚众多魔教高手,又为何转而助他争位?
萧厉哼了一声,冷冷道:“魔教之中亦有派别之分,我只代表星宿魔宗而来,余下门户如何选择,也管其不着!你莫要再甚么无谓的心思,事不宜迟,立刻就走!”
陈建德一惊,果然收拢了杂念,略加整备,与萧厉联袂出房,直奔吕继府上而来。吕继为雁门关主将,自有一座府邸,把守森严,不过有陈建德领路,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入了将军府内宅。
吕继虽然诧异陈建德为何夤夜来访,还是传令接见。二人入得书房,见一位中年白面将军端坐书案之后,正自打量萧厉。萧厉少年时乃是一位绝世美男子,丰仪神朗,自从遭逢大变,面相中多了**分狰狞之气,如同厉鬼,吕继虽然诧异此人邪气隐隐,却忍住不曾发问。
倒是萧厉先自笑道:“吕叔叔,多年不见,可还认得萧玉么?”这一笑更是形如厉鬼,说不出的阴森。萧玉乃是萧厉本名,已然多年不用,果然吕继先是一怔,死死盯了他几眼,霍然起身惊道:“难道是远山兄家的萧玉侄儿么!”
萧厉叹息一声,说道:“正是我,不过萧玉之名早已弃之不用,如今我叫做萧厉!”吕继抢上两步,想要伸手去抱一抱萧厉,却又迟疑放下,也自叹息道:“真的是你!天可怜见,萧家总算留下一点骨血!当年你父事发下狱,我曾联名几位同僚上书力保,可惜先帝一意孤行,以至你父屈死,我只以为萧家满门上下皆遭了不测,原来你尚在人间。好!好!好!今日陪我痛饮一回,也可告慰你父在天之灵!”一番言语,言真意切,显是真为萧厉得脱大难开怀不已。
萧厉面上全无表情,就似没瞧见吕继欣喜之意一般,静静说道:“我父屈死,萧家被满门抄斩,我被管家以亲生孙儿替代,侥幸逃脱。幸有奇遇,拜入星宿魔宗修炼道法,如今也算小有成就。今日之来,是替陈建德问吕将军一句,可肯拱手归顺,起兵讨伐平帝,助陈建德登基?”
吕继先是满面含笑听着,听到“星宿魔宗”四字,不觉紧皱眉头,等听到最后面色霍然一变,十分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来。
陈建德见机踏前一步,喝道:“吕继,你可愿归顺于我?若是不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生怕萧厉与吕继一番叙旧,熟络起来,坏了大事。造反大业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是万刀分尸的下场,抢先坐定了与萧厉一伙,逼的吕继尽快表态。
吕继先是愕然,继而大怒,一拍桌子,指着萧厉骂道:“我本以为你这厮劫后余生,还为你庆幸,谁知却是个无君无父的逆贼!还有你陈建德,朝廷待你不薄,你不思忠君之事,却来妖言蛊惑,你有几斤几两,就敢狂言篡位?老天有眼,叫你等今日自投罗网,我将你二人擒下,当可将一场大祸消弭无形!来人!”高声大喝,声如惊雷。
书房外立时有人呼应,呼啦啦闯入数十位身披重甲的兵士,一个个虎视眈眈,望向萧厉两个。吕继满面痛心疾首之色,骂道:“你父萧远山,镇守北关,是何等的忠君爱国之士?纵使屈死冤死,亦足名留青史,我每每思及,艳羡非常。岂料虎父犬子,竟出了你这个不忠不孝之辈!你听我一言,回头是岸,我还可向皇帝上书,念你年少无知,减免你的罪过,若仍怙恶不悛,萧家血脉断绝不远矣!”
陈建德冷脸不语,只拿眼去看萧厉。等吕继颤巍巍说完一番忠君爱国之言,萧厉蓦地放声大笑,声如霹雳,只震得四周之人齐齐变色!
萧厉笑了半晌,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手指吕继道:“你这厮是猪油蒙了心罢?我父被斩了头颅,萧家满门被杀,鲜血横流成河,名留青史又有屁用?是要拿我一家人命去成全那一点狗屁的微末清名?原本我只想诛杀靖王,算是了结一桩血仇,如今这造反之事我偏要做得,还要将平帝拖下龙椅,一刀一刀生生剐了,还要将那惠帝开棺鞭尸,方能消我信头之恨!”
吕继喝道:“疯了!真是疯了!左右,与我拿下!如有违抗,生死不论!”数十兵甲之士齐声大喝,齐齐踏前一步!萧厉只说了一句:“土鸡瓦狗!”脑后升起一团玄光,光晕之中似有无穷世界,世界之中又有无穷宝光,蓦然爆发出无穷吸力,众兵士根本抵抗不得,手舞足蹈之中被生生吸入其中,但见越缩越小,眨眼之间房中军士全数不见,玄光之中微微传出咀嚼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玄光自是仙都之门所化,此宝本要吞噬天龙精血才能不断完善臻至圆满,用来嚼吃几个生灵还是小菜一碟。本是一件玄门至宝,却被萧厉祭炼的如魔道妖魔一般。
吕继呆了半晌,额上冷汗一滴滴流了下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萧厉特意留下他,轻描淡写道:“我再问你一遍,可愿归降陈建德?”
吕继狠狠一顿足,叫道:“要我归降这逆贼,却是做……”声音突然哑了,一颗人头飞了起来,满腔污血喷出,久久不绝。萧厉瞧也不瞧,转身道:“走,此时蛮兵应该开始攻城了!”果然立时有呐喊厮杀之声传来。
陈建德余光扫了一眼吕继的首级,不屑一笑,忙跟着出房。早有人大叫:“陈建德杀了吕将军,意图谋反,快来人!”哗啦啦甲叶声响,登时涌入数百铁甲精兵,这些兵士常年与蛮兵鏖战,俱是百战精锐,当下摆开阵势,长枪映雪,向陈建德杀来。
陈建德武功精湛,却也敌不过这许多精兵包围,如今他心下大定,有萧厉在旁,自然不必操心。果然萧厉催动仙都之门,又将数百兵甲吞吃,仙都之门嚼吃血食,将铁甲兵器熔炼到了法宝世界之中,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陈建德喝道:“我等去东门,接应蛮兵!”雁门关分为四门,东门驻守兵将乃是陈建德心腹,身家性命攥在其手中,就算起兵造反也要硬着头皮追随,只要东门大开,放入蛮兵,就算大事已定!
萧厉当即护着陈建德往东门杀去,此时蛮兵已四面攻城,夤夜之中黑压压的不知为数多少,大明将士在各自头领带领下自发抵抗,战况激烈。
吕继的死讯片刻间已传遍雁门关,当下便有一员偏将接过大权,叫道:“陈建德勾结蛮国,意图谋反,众将士随我诛杀逆贼!”调集数千人马,风驰电掣而来。
陈建德远远见到兵阵,只叹息一声道:“如此雄兵,可惜不能为我所用!”萧厉道:“蛮兵之精不在此辈之下,有何可惜!”下手绝不容情,催动仙都玄光,将兵阵军马一吞不见,连掌兵大将也未放过。
如此陈建德不费吹灰之力,赶到东门,拔剑在手,喝令:“打开城门!快!”手下心腹见他归来,不敢抗命,当即扭动绞索,放下城门,嘎啦啦声响之中,城门轰然落地,城外聚集的蛮兵发出震天大吼,一发涌入城中。
陈建德立身城上,见黑压压蛮兵手舞刀剑,争先恐后入城,双目血红,见人便杀,一时之间与城中守军战成一片。还有不少蛮兵冲入城中百姓之家,奸淫掳掠,顿时哭号之声大起。
陈建德长吁一口气,只作不见。萧厉冷笑道:“怎么,于心不忍?”陈建德勉强一笑:“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点小小之事算得了甚么!劳烦萧仙师将蛮军主事之人唤来,我要率他们围剿吕继的残部,天明之前将雁门关握在手中!”
萧厉一声呼啸,登时有数位蛮将飞身上了城楼,见了萧厉当即跪拜不止,满面惊惧之色,显是十分惧怕这位星宿魔宗传人。陈建德见了,暗忖道:“这般威势,才不枉身为大丈夫一回!”
萧厉一指他,对诸位蛮将道:“这位便是陈建德,尔等率麾下之兵听命于他,助他登鼎皇位,中原的花花世界自然有尔等一份。若谁阴奉阳违,我自会将他生魂抽出,以阴火烤制百年,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蛮将连忙又一通叩头,带头一位身披彩甲,浑身纹身,面容凶恶,对萧厉道:“尊使放心,我等必尽全力辅佐陈将军!”又向陈建德叩头三拜。
陈建德识得此人乃是蛮国中一位上柱国,武功之强还在他之上,数年以来倒也有几次交手,却是胜少败多,如今竟然向自家跪拜,立誓效忠,心头一股奇异快感涌现出来,哈哈大笑,将诸位蛮将扶起,喝道:“诸位助陈某打下江山,日后定有重重封赏!眼下事不宜迟,速速点兵随我征讨吕继残部!”
蛮将当即分头行动,喝令手下兵士收拢,瞬息之间已凑足一万兵马,陈建德披挂上阵,一马当先,他对雁门关了如指掌,自然知晓该当如何剿灭分化吕继残部,向萧厉告了个罪,领兵急急而去。
萧厉望着满城火光黑烟,冷冷一笑,将目光投向天京城与雍州两地,自语道:“看来我辅佐陈建德登基,还有机会亲手手刃平帝与靖王两个,不知这两个身负天子龙气之辈,能不能助我将仙都之门的禁制再完善几分?”
凡俗帝王身具天子龙气,与天龙血脉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给仙都之门吞噬了,说不定就能将之祭炼圆满。转念一想,似乎如今有四位身具天子龙气,因而争夺人道大统,也包括陈建德在内。
萧厉在转念是否也将陈建德吞噬了,继而又否定此念,“天子龙气必是最后得胜之人,在位登大宝之时最为浓烈,犹如种菜,远未到收获之时,我还是静观其变!”
这一夜惊变迭起,先是吕继莫名被杀,然后蛮兵攻城,最后陈建德率领蛮将大肆屠戮大明将士,凡有不降者尽皆斩杀,可怜数十万守军大多还如身在梦中,要么死的不明不白,要么只能忍辱偷生,投降了陈建德。
章七八二 大妖踪迹
城中大火烧了一夜,直至天明才渐渐休止,陈建德借蛮兵之助,将城中清洗了一遍,凡有不从者尽皆杀死,倒也收罗了几万降军,充作部下。虽有魔教之命,陈建德始终对蛮兵不大信任,此时不得不借用其精锐,打算待到深入大明内部,再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陈建德就将吕继的大将军府作为自家据点,召集蛮将与降将公议大事,其慷慨激昂,痛斥惠帝与平帝父子不仁,祸乱江山,以至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他则奉了星宿道宗敕命,整理山河,取大明朱氏而代之。诸位蛮将自无甚么,几位降将你看我我看你,形势比人强,若不追随只怕立时就被砍了脑袋,何况陈建德许诺事成之后将其等封为开国国公,世袭罔替,因此也自极力尊奉,会上陈建德当即拍板,打出旗号,公然造反。不过他也未到丧心病狂之时,未敢公然称帝,免得成为众矢之的,只打着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旗号,但明眼人一望即至,此人之野心究竟为何。
这一切萧厉丝毫不以为意,陈建德下场如何,根本不在他意中,他只关心陈建德最后能否坐上那张龙椅,将其吞噬之后能否促使仙都之门的禁制进一步完善。
他奉了乔依依严令,隐身陈建德之后,助其争夺帝位,等如被绑住了身子,不能随意走动。好在他也许时日用功祭炼仙都之门,但有一件憾事便是不能分身前去诛杀凌冲。
陈建德深知兵贵神速之理,趁还未走漏风声,用了两日功夫整顿军备,将蛮人军队与汉人军队整合一处,又命蛮国陆续运送粮草前来,反正有星宿魔宗的虎皮,不愁蛮国不就范。跟着自家亲率大军三十万,出雁门关,一路南下,直取天京!
一路之上连战连捷,大明军镇都以为靖王乃是第一叛军,未想到防备北方蛮国之军队,被陈建德杀了一个措手不及,连克重镇,区区一月之间,北方大半地方竟而糜烂非常。这也是靖王之乱爆发多年,消耗太大,百姓深受其苦,地方也无甚么像样的守备之人所至。等到消息传入天京,平帝大惊失色,此可谓腹背受敌,忙召大臣议事。
金銮殿上,国舅常嵩自告奋勇率军出战。平帝狠狠一拍龙椅怒道:“那陈建德狼子野心,竟在此时造反,罪不容诛!若是被他一路杀来,朕的龙椅岂不要拱手相让?国舅毛遂自荐,朕心甚慰,即封平北讨贼大将军,领兵三十万,前去平叛!”
常嵩出列谢恩,却有一人出声道:“陛下,臣以为国舅去不得!”此言一出,平帝皱眉,常嵩冷笑,众大臣议论纷纷,却见是一位昂藏青年,身披道袍,却是新近册封的一位仙官。
那道士气宇轩昂,身有紫气,在一班大臣中显得鹤立鸡群,居然是惟庸老道之徒陈紫宗。他被郭纯阳遣下山去,在平帝手下谋个差事。平帝也不敢得罪太玄剑派,唯有封赏了一个二品仙官,平日陈紫宗对朝政绝不查验,没想到今日猝然发声。
平帝见是他,倒不好发作,皱眉道:“不知陈仙师有何妙策?”陈紫宗道:“如今左怀仁引大军攻打彭泽,靖王又虎视眈眈,只要国舅爷坐镇京师,抵挡叛军。以臣看来,陈建德虽则来势汹汹,但根基不稳,叛军成分驳杂,大多是借来的蛮兵蛮将,本土汉人兵马大多是迫于其淫威,不得不从,因此破之不难。”
平帝目中一亮,笑道:“哦?陈仙师有何破敌妙策么?”陈紫宗胸有成竹道:“只要坚深壁垒,以逸待劳,蛮兵不耐大明气候,时日一长,自会有瘟疫流行,再者陈建德造反并无大义支持,时久必败!臣愿为君分忧,领一支兵马北上平叛!”靖王叛乱,到底还有一个明朝宗室的身份,也算正统出身。陈建德不过是山野匹夫,谋权篡位,先天之上便缺了大义。
平帝大喜,叫道:“陈仙师之言,句句深合朕意!只是陈仙师乃方外之人,这统兵之道怕是不甚精通,朕还是另派他人……”陈紫宗笑道:“陛下多虑了,臣在太玄修道时,也曾饱读兵书战阵之策,阴阳虚实之道,自问统兵之能绝不在当世名将之下,陛下若是不信,臣可立下军令状,如若兵败,愿献上项上人头!”
此言一出,朝臣又自议论起来。玄门道士入朝为官不甚新鲜,但以往不过是给些仙官之类的虚职,每年发些俸禄罢了,如今这些道士却身居高位,甚至统领兵马,连平帝新娶的皇后据说也是玄门弟子出身,坊间都云大明江山已然飘摇,唯有靠玄门之力方能支撑下去,因此民心涣散不说,连臣工之心也有几分懈怠。
平帝明知如此,却又不得不为,没了玄门支持,大明江山必亡,唯有硬着头皮与玄门修士交接,借其力量守护这风雨飘摇的江山,沉吟道:“既然如此,便请陈仙师立下军令状,朕调拨二十万军马,便由陈仙师统率,限期三月,平定陈建德之乱!”
陈紫宗躬身谢恩,果然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后率大军而去。偏殿之中平帝召见秦拂宗,问以此事。秦拂宗抚须笑道:“陛下这一招倒是不错,陈紫宗却有几分能为,但陈建德身后却是星宿魔宗支持,两虎相争,我等只坐看罢了。”平帝道:“彭泽城危急,左怀仁大军已然攻城数日,不知秦仙长何以教我?”秦拂宗道:“彭泽乃金陵门户,正当要害,不容有失,已有数位玄门弟子前去相助,陛下不必多虑。只要靖王不能取金陵,便始终名不正言不顺,终有被剿灭的一日!”
秦拂宗离了皇宫,依旧回到兵部尚书府中,伸手一圈,一道圆光飞出,光晕中光景变幻,现出清虚三山之境,接着晃入掌教大殿之中,拂真道人正自端坐,忽然启目望道:“秦师弟有何事?”
秦拂宗道:“回禀掌教师兄,太玄派惟庸之徒陈紫宗毛遂自荐,引二十万精兵北上,平定陈建德之乱。”拂真道:“此事我知道了,那陈建德背后是乔依依派了弟子萧厉主使,此人亦有龙气在身,因此可入局来逐鹿天下,这一步棋我早有预料。”
秦拂宗道:“陈紫宗领兵,非是小事,太玄派向来不理外事,专心祭炼太象宫,想要脱离此界,为何又参与到争夺人道气运之战中来?”
拂真道:“此事倒也不难猜想,轮回世界牵扯重大,太玄剑派就算炼成洞天法宝,也未必能逃脱的出,不如做下两手准备,随他去便是。”
秦拂宗道:“云珠师侄已然前去彭泽,协助隋问天主持金陵之事,但据说左怀仁军中已有不少魔教高手潜伏,个个身有法宝,可惜掌教所赐的太阳神符随着云昭徒儿一同失踪,我怕云珠师侄两手空空,遭了魔教贼子的暗算。”太阳神符是拂真赐下,秦拂宗并未修成纯阳,此宝中元灵被抹去,正合他所用。他心疼徒儿,将神符交给云昭防身,却一去不回,下落不明,至今仍心意难平。
拂真道人明知“云昭”早被水仙夺舍,世上再无此人,却不好明告师弟,尤其太阳神符也被人抢去,还连累自家损失了一道分神之身。至今尚未查明究竟是谁下的手,此事令拂真道人警觉非常,此界中竟有高人能悄无声息灭去他的分神,所图非小,不可不防。
秦拂宗又道:“不如师兄赐下一件法宝给云珠师侄防身如何?”拂真叹道:“也确当如此,魔教人手一件法宝,连玄门其他宗派亦是如此,还以为我清虚道宗根基不厚,拿不出甚么像样的法宝,也罢,便将三十三宝塔赐下!”
秦拂宗惊道:“师兄竟要动用这件宝物么?当真好大手笔!”拂真道:“各派皆有入局,本门执玄门牛耳多年,嫉恨者众,不可不防。师弟只安心坐镇京师,必要时我会亲自下山,力保人道气运不失!”
伸手一抓,清虚三山深处登时涌出无穷宝光,光华开裂,从中飞出一尊宝塔,共有三十三层,虽是玲珑可爱,但散发出的法力波动却浩如渊海,远超同侪。拂真将宝塔抓在手中,喝了一声:“且去!”扬手一扔,那宝塔化为一道流光,倏忽穿破清虚道宗护山阵法,远不见。
彭泽城外,凌冲力退计都星君与日月五行轮,飞腾而去,追杀乌门山,有秦钧坐镇,凌康安危无忧,才能放手一搏。乌门山见机的快,早就疾驰而去。凌冲以太乙飞星符阵推算其下落,按着符阵所指东南方向急追而去。
乌门山为了太清道统,已然生了偏执之心,四处串联,连魔教也敢勾结,已然设局围杀他两次,再要放任不管,不定弄出甚么幺蛾子,凌冲极怕麻烦,若是乌门山将主意打到凌家头上,可就追悔莫及,因此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必定要取其项上人头!
乌门山惶急之间,连用星火符,身形犹如星火,一闪即逝,竟不亚于剑修施展剑气雷音之术飞遁,“凌冲那厮怎么如此难杀,我两次联合魔教高手,都奈何他不得!那日月五行轮太也废物,两次出手两次铩羽而归,亏他有脸自夸是星宿魔宗第一法宝!”
乌老急急逃命,腹中坏水哗啦啦往上涨,“可惜了我那天狼钉,也被凌冲破去,早知如此就不动用,留在家中镇宅多好!不过也提醒我一回,如今唯有去寻那一位出手,才能保我无事!但那一位隐居千年,性子又极凶暴,我此去未必能说得动他。罢了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左右走上一遭,大不了舍了一张面皮而已!”
乌老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祭起一道道符,符光喷涌带着他的身形不断穿梭。太清符法在乌家中生出许多变化,虽然根基改动不多,但应用的神通法术却与晦明童子所传大相径庭,乌老浸淫符术多年,符用出如行云流水,一任自然,若非为人不堪,也不失为一位得道高人之形象。
那天狼钉是乌家得自一位大妖馈赠,用来偿还一个人情。那大妖当年赠送天狼钉时言道,自家一缕气息赋于其上,将来若是遇到天狼钉降伏不了的对手,乌家可派后人前来求救,瞧在一点香火情面上,还能再出手相助一次。
此事早在千年之前,其后乌家屡次去寻那大妖,想要拉近关系,岂料大妖闭关炼法,一下数百年无有音讯,这才渐渐息了攀扯的心思。乌家上代家主还不死心,曾偷偷去寻那大妖,果见其早已出关,大喜之下,想要拉大妖出世,那大妖避而不见,乌家老祖吃了个闭门羹,郁郁而回。
乌老只知大妖藏身的所在,却无有把握能说动其出山相助,正自转动心思之间,只听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乌门山,还不速来领死?”正是凌冲之声,乌老当即魂飞魄散,猛力催动符光,遁速足有三音之速,连虚空都是一沾即走,但凌冲之声如附骨之蛆,总也摆脱不掉。
乌老也非初出道的雏儿,知道此是一桩音波神通,并非凌冲真人寻到此处,而是将声音聚敛为法,侵乱他的心神,只要他心思一乱,气机外泄,便会为凌冲感知,也就离死不远,因此只能一面封闭周身气机,一面拼命赶路。
却不知凌冲有太乙符阵在手,推算其下落易如反掌,乌老再怎么闭锁气机,御使遁光总要有真气运转,气机便不免外泄,凌冲本可一步杀到近前,用黑白生死气将乌老刷成灰烬,但太乙飞星符阵却透出异象,此阵随凌冲修为日高,也越发灵异,“咦?按着飞星符阵所示,乌老此去是要联络那位大妖,劝说其出山对付我?非但不可阻止,反而还是一份机缘?”
凌冲十分不解,所谓的机缘究竟为何,难不成是要他将那大妖驯服,收为门下?玄门羽士的确多有收服异类,以供驱使的先例,但从天狼钉上遗留气息看来,那大妖修为绝然不弱,甚而有可能是纯阳境界的老祖,他有自知之明,纵有生死符在手,也绝难匹敌一位真正的长生老祖。
无论如何,凌冲依着太乙飞星符阵所示,并未对乌老痛下杀手,而是如猫戏鼠一般,不断逼迫乌老用出神通逃走,带他去寻那位大妖。
乌老浑然不知自家被凌冲利用,只觉那声音似左还右,始终不断,只能打起精神戮力逃命。凌冲则身化一挂星河,好整以暇紧随其后。
一符光一星河,一追一逃,渐渐出了大明疆土。大明疆土广阔而至数十万里,乌老不顾一切,只是闷头疾飞,凌冲暗中观察,见其运使符的道行甚高,感叹道:“此獠道基扎实,若非心术不正,倒也不失为一位修道种子。”他道行境界矮了乌老一层,但眼光不弱,胸有万千传承,以之来看乌老的符术,颇有高屋建瓴之妙。
一月之后,二人已出大明地界,撞入蛮国领地,凌冲自天上望去,见几座蛮国皆是穷兵黩武,发动军备,无数蛮兵汇聚,往雁门关开拔。雁门光又自大开,接引蛮兵入内,继而冲入大明腹地之中,心知有异,极目望去,见一道黑龙之气冲霄而起,正是陈建德的天子气运所化,比先前所见何止浓烈了十倍?
“看来陈建德已然起兵造反,逐鹿天下,这大明更是风雨飘摇了。”凌冲在陈建德处还留有一记后手,如今也算不得甚么,因此并无现身相见的打算。
本以为乌门山是要往极北苦寒之地而去,却见他中途改换了线路,往西北方向飞去,目中所见景色渐趋荒芜,连活物也见不到几个,唯有几处水源之地方有一些小小动物前去饮水,大多是昼伏夜出,躲避天敌。
西北之境苦寒之处也不差极北多少,又有无数风沙肆虐,又是狂风一卷,无数碎石飞舞极天,击在石壁戈壁之上,竟堪比流矢飞剑一般的威能,不过这也难不倒修炼有成之士。
凌冲越来越有兴趣,轮回世界虽是轮回盘一块碎片所化,却也广袤非常,他还未有机会真正领略其中地理之美,游历四方,借着乌老之手,倒是先到西北极境瞧上一瞧。
乌老数十日间已是心力交瘁,却时刻不敢放松,生恐被凌冲觑准破绽,跳将出来将他斩杀。只记得那大妖身在西北极境之地一座唤作首阳山的山峦之中,只得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
章七八三 斗朱厌(一)
又过几日,目中所见已全无活物,唯有茫茫戈壁,还有许多插天巨峰,横亘天地之间。乌老已然全无精神气,全凭一口吊着,埋头赶路。凌冲也渐渐有些焦躁起来:“彭泽城攻防吃紧,还是大哥安危要紧,若再过几日还不到地方,不如转头回去。”到了第三日上,乌老忽然大叫一声,满是喜悦解脱之意,却见一座高山拔地而起,直欲刺破苍穹一般,巍峨威严,不问而知必是那位大妖的藏身所在了。
凌冲也自打点精神,还给乌老下了一记猛药,陡然现身喝道:“乌门山,你好生能逃,不过老天有眼被我寻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乌老只惊得魂飞魄散,披头散发,猛然对那巨峰大叫道:“朱厌前辈!我乃乌家传人,有仇家追杀,还望前辈出手相救则个!”
声如滚雷,那巨山之上本是静悄悄的,被这一喝,惊起无数飞鸟,扑棱棱惊慌四散。余音袅袅,山上却毫无回应。乌门山一颗心沉落下去,一咬牙用出最后一张星火符,一溜烟火窜上高山,连连大叫不绝,状若疯狂。
凌冲紧随其后,为了将戏做足,还御使黑白生死气不断袭扰。乌老在生死倾俄之间,也自发狠,陡然回身与凌冲斗在一处,叫道:“凌冲你欺人太甚,今日就算我死在此处,也要拉你陪葬!”
凌冲哂笑不语,也想瞧瞧乌家究竟将太清符术篡改到了甚么境界,挥手之间一挂星河澎湃,演化四灵星神,白虎星神驾驭无数兵器冲上,兵器之上宝光隐隐,却是玄武星神催动防御神通符文加持,不怕硬打硬拼。
乌老肉疼之下,取了一道玉符,一拳击碎,符上无数灵光游走不停,化为一座宝幢将他倒扣在内,幢壁之上金光飞腾,又有无数符文咒语游走。白虎星神操御兵器狠狠攻打,击的幢壁上金光闪烁不定,却始终不能攻破这一层淡淡金光。
乌老用出身上所携最后一张金幢玉锁符,暂时心头一定,且战且退,往山顶飞去。如流星横渡,好容易飞至山顶,面色大喜,山顶光秃秃的却有一座巨石垒成的殿宇,长宽各有百丈,与乌家祖传手札中所载吻合。
那大妖便是身在石殿之中,乌老一冲而上,往石殿大门上撞去。那大门是青铜所铸,坚硬非常,门上留有禁制,被乌老一记神通轰下,登时起了一层烟云,云雾聚散之间,竟将乌老符光轻描淡写化解。
乌老福至心灵,不去攻击大门,改为向石殿两旁大射神通,用的是最为声势浩大的雷法神通,真阳神雷击在石殿之上,将整座大殿轰得巨响轰鸣,就要垮塌了一般。
凌冲也十分配合,发出声声冷笑,喝道:“你来这里是要寻甚么帮手么?看来人家也不屑见你,又或是修炼正忙,你还是莫要挣扎,乖乖给我杀了,保管给你来个痛快!”
乌老发髻披散,空嚎了半天也无人搭理,惨笑道:“罢了罢了!没想到我乌门山英雄一世,末了死在此地!”他也算法相宗师,自有尊严,也不会向凌冲乞降,正要施展同归于尽的手段,便在此时,石殿大门霍然洞开,道道罡风四下流卷,吹的二人衣袂翻飞,只听一个声音响起:“甚么人在此聒噪!”
乌老当真是福星照命,二话不说,一头窜入石殿之内,凌冲紧随其后,待得冲入石殿抬头望去,只见四壁萧然,全无赘饰,一股苍凉远古之意扑面而来。迎面一座庞然石座之上端坐一尊大妖,白首赤足,獠牙外露,头生独角,正是一头上古凶兽朱厌!
这头朱厌与天狼钉上气机所化形象一般无二,身躯广大之极,足有十丈高下,一双凶睛火红也似,正向二人望来。那朱厌肉身坚实到了极点,一块块肌肉坟起,充满了爆炸性之力量,甚是皮毛之间还有无数雷霆炸响,电光肆虐,钻入肌肤毛孔之中,如同沐浴,却是借用雷霆之力淬炼肉身。
朱厌头顶有一团雷光悬浮,无数雷霆便是生自其中,垂落下来,如瀑如雨,将朱厌淹没。看朱厌的面色,居然甚是享受,无有丝毫畏惧。
此妖肉身广大,又能借雷霆淬体,气机外放之间,却是实打实的一位长生老祖,不过是肉身成道,与玄门纯阳元神的路数不同。
乌老真是见了救星,叫道:“朱厌前辈,我是乌家后人!如今被人追杀,还请前辈出手相助!”
“嗯?”朱厌大妖闻听,一双凶睛当即向凌冲望来,凌冲背上一寒,被朱厌盯住,真是被一头上古凶兽死死锁定,黑白生死气一翻,将他护在其中,总算隔绝了朱厌的视线。
朱厌妖躯广大,发现凌冲之后,本以为是只小小虫子,但晦明童子出手这才有几分重视,毕竟是法宝之物,有主人操控与无主人操控完全是两回事。
那大妖也不知听到乌老所言,身躯全不移动,陡然向内缩小起来,这样一来,围绕周身的雷霆更显得声势浩大,噼啪作响。朱厌紧缩身躯,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劈空抓来,他离凌冲有几十丈远,但胳膊一伸,横跨无数空间,一抓便到了凌冲面上!
平地起妖风!凌冲只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纵有黑白生死气护身,却还是被朱厌寻到了六阳魁首的要害!忙即鼓催全身功力,与黑白生死气相合,狠狠与大爪子硬碰了一记!
一击之下,凌冲全身一震,几乎从黑白生死气中被震了出来,黑白之气在石殿中翻翻滚滚多时,才勉强稳住身形。那只大手也不好过,被黑白生死气狠狠一绞一切,断了几十根寒毛,落地锵然有声,就似是飞剑脱手一般。
凌冲一惊,这大妖妖躯之强,几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随手一击威力皆堪比法宝,来势又快,凌冲非是纯阳老祖,一个照面之下就吃了大亏。
修炼肉身之辈将自身庐舍当作一方小天地,汲取天地灵气以养自身之灵,元神与肉身紧密结合,神即形、形即神,虽无法元神出窍,但一拳一脚之间附着元神之力,更是难缠。修道界中不乏剑修、魂修、符修之辈,神通广大,不小心被修炼肉身的修士近身,被一拳轰爆,连元神也未保留下来,死得憋屈无比。
凌冲见过不少精修肉身之辈,还是首次与肉身成圣的老祖放对。朱厌之身就等如是一件法宝,且元神运化,远比一般的法宝更加灵活自在。
朱厌一抓之下,居然未能将那小虫子抓死,微微诧异,乌老转到他面前,如同麻雀面对一座小山,张牙舞爪道:“朱厌前辈,这厮是太玄剑派的弟子,精通剑术,不善近战,不过是区区元婴法力,前辈只要以震字诀出手,将他元神震散,自然手到擒来!”
凌冲破口大骂,朱厌倒是十分感兴趣,眼珠在乌老身上一转,乌门山只觉一股寒气扫过,似乎自家所有的秘密在朱厌面前皆无所遁形。
朱厌微微开口,声如惊雷:“你身上的确有乌家的气息,乌家已然沦落至此了么?连一个小小修士都打不过,真是废物!”其似是久未开口,口舌不大便利,头前几个字一蹦一蹦的,到了后来才逐渐流利。
其实此妖隐身此山中已近千年,从未出这石殿一步,只是静心修炼,无论乌家几位老祖用尽甚么手段,也难打动其之道心。乌老见其竟主动开口,难得还记得乌家,大喜叫道:“非是晚辈神通不济,而是那小子仗着一件法宝在手,多有侮辱,幸好前辈仗义解围……”
话未说完,朱厌不耐烦摆手道:“老祖隐居此处,只为图个清净,你等的恩怨全无兴趣,也不会过问,速速给我滚下山去!”乌老一呆,叫道:“前辈何出此言?瞧在乌家与前辈那一点香火情面上……”话未说完,朱厌大手一扇,妖风一起,将乌老狠狠掼在石壁之上,只觉周身骨头都要裂开一般,险些晕了过去。
那大妖狞笑道:“若非看在那么一点情面上,早拿你打牙祭,如今还不知足么!”乌老失魂落魄,双手颤抖,说不出话来。万没料到此妖居然翻脸无情,全无信义可言,眼珠一转,还不死心,想借其之手杀死凌冲,叫道:“晚辈身无长物,但那小辈身上一件法宝却甚是神妙,前辈若能到手,对修行大有裨益!”
凌冲二话不说,扭头便向殿外逃去。朱厌凶睛中精光一闪,喝道:“慢来,先将法宝留下再说!”大手一扬,爪影翻飞,又自抓了下来。这一次稍微认真,用上了几成力道,爪影之后尚有无数变化,铺天盖地,将凌冲身形淹没。
生死之时,凌冲大叫一声,元神与晦明童子相合一处,黑白生死气陡然轮转之下,变化一条璀璨星河,长鞭一般,一招“投鞭断流”的招数使出,却是一招剑术,剑意无尽,直指这一抓的破绽之处!
这还是凌冲首次以太乙飞星符法操控生死符,继而施展洞虚剑诀的剑术,此时此刻太清与太玄两大玄门正宗道法无间相合,再也不分彼此,凌冲的元神也自升华至一种无知无觉、无欲无求的境界,恰好符合道家无为而无不为的最高妙旨。
星河长鞭是凌冲学自乔依依的星宿道法秘诀,不过拟化了几分,剑招却是实打实由洞虚剑诀演化,专破这一抓。朱厌咦了一声,喝道:“好剑法!”能令纯阳老祖赞赏一句好剑法,凌冲已足以自傲。只是当此之时却全无得意的机会。
朱厌大手并不变招,仍自一抓一提,却是打的以力破巧的主意,凌冲的剑术再妙,区区元婴真君绝难抵挡纯阳老祖出手。凌冲也深知此理,但生死顷俄之间,唯有赌上一赌。
大手之下,星河长鞭直直戳在毛爪掌心,按着正理该是猝然发力,将巨手挑飞出去,但朱厌只需略运力道,大手就似太古山岳压顶,固若磐石,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凌冲早有准备,星河之末现出一尊火炉,正是三昧心炉,前次他擒获了大幽与大行两位神君,元婴境界的大幽神君被其投入炉中烧了个一干二净,用引出的三昧真火暗算大行神君。如今大行神君依旧被关押在炉内核心禁制之中。
三昧心炉之中,大行神君元神浑浑噩噩,三魂七魄都被那具天魔真身之上的斩虚定魂符死死钉住,不能有丝毫变化,他知凌冲迟迟不下手杀他,定是为了拷问出噬魂道的一干秘密,还想要以此为要挟,与凌冲交换,留他性命,免去形神俱灭之惨。毕竟大行神君所害之人极多,所造之孽太大,凌冲极有可能将他元神一并灭去。
但等了许久许久,还不见凌冲有所动作,连拷问都没有,也就乐得装傻,虽然被囚禁起来,到底比形神俱灭来的好一些。大行神君元神七窍被七道金光锁住,七道金光则与斩虚定魂符相连,凌冲有晦明童子之助,运用这一点小小神通还是轻而易举。
大行神君浑浑噩噩之间,陡觉七窍中金光如蛇乱抖,自家元神被狠狠拉了起来,眼看就要往那尊天魔真身口中投去,不由慌了手脚!他可是知晓若被天魔真身吞噬,那就真的是形神俱灭,绝无半分重来的机会,连堕轮回都不可得!
高声叫道:“凌冲!凌真人!凌老祖!手下留情,万万留我一道残魂,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是玄门弟子,不可下手全无顾忌……”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就算大行神君手上人命无数,自家遇到更硬的狠茬子,性命堪忧之时,也自乱了分寸,语无伦次。
凌冲遇上不可匹敌的对手,唯有借三昧心炉之力,为自家争取一线生机,就算明知大行神君身上有太多秘密,也再无机会去深究,形势比人强,还是先保命要紧。三昧心炉空间之中只留下大行神君惊怒交集的惨叫之声,凌冲默然不语。
只见七道金光如撒网般,将大行神君元神兜在其中,一收之间,已将其投入天魔口中!那天魔双目放出魔光,口中大嚼,此魔真身灵智早已被抹去,吞噬念头炼化真火不过是受阵法禁制之力推动,修炼噬魂劫法之辈早将自家元神炼成无数念头,大行神君身为法相境的宗师,元神所含念头更多,天魔一口下去,就有无数透明的念头被嚼吃的爆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