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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三十一节

    九月上,魏郡,成会聚。

    袁绍率军撤离,急行一百里后,到达成会聚。再往前一百里,就是魏城了。

    这时他接到了斥候的禀报,魏城方向发现了北疆军的铁骑。张燕的大军离开了邺城,正尾追而来。曹操的大军已经越过了清渊城,正在向馆陶急行。

    袁绍立即下令,韩琼、逢纪、朱灵、陶升率领一万河南军,韩浩率领一万河内军急速西撤,先行赶到荡阴、内黄两城,确保大军在危急情况下,可以从容由黑山方向撤回河内。

    命令袁徽、郭图、高干、高柔率两万豫州军急速南撤,迅速控制繁阳、黎阳、濮阳一线,以确保大军南撤之路的安全。

    袁绍和田丰等人带着潘凤的一万河南军,杨丑的一万河内军继续向魏城方向前进,以牵制北疆军兵力,策应曹操的大军安全撤回。

    田丰建议袁绍,为了确保安全,应该命令屯兵于荥阳的袁忠、许攸率军北上,由黎阳方向接应大军。袁绍接受了田丰的建议。

    九月上,魏郡,馆陶城西南方向十里。

    曹操的前锋大军遇到了北疆铁骑。

    曹仁、曹洪、关羽、张飞一面急报曹操,一面列阵相候。

    “斥候一直在前方搜寻,怎么会没有发现?”曹仁好象是自言自语,又好象是在询问身边的关羽。关羽正在低头细看地图,闻言冷笑道:“可能是从大河故渎方向悄悄杀来的。此处距离大河故渎仅有十里,如果北疆铁骑故意潜匿行踪,我们的斥候就算发现了,也来不及禀报。”

    “北疆铁骑既然现身,前面的路就很难走了。”张飞叹了一口气。“从这里到魏城还有一百二十里,如果我们明天不能赶到魏城……”

    “北疆军没有这么快。”曹仁安慰道,“这也许是从邺城方向赶来的铁骑。东光战场距离这里有七百多里,他们就是长翅膀飞也没有这么快。”

    几个人正在商量着迎战之策,就听见停在附近的战马焦躁不安地嘶鸣起来,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地面的颤动。

    北疆铁骑出现在天际之间,如同汹涌澎湃的浪潮,呼啸而至。

    “擂鼓……准备迎战……”

    “强弓手进入车阵,准备射击……”

    “弩炮准备……”

    姜舞的右手高高举起。

    号角长鸣。铁骑大军缓缓停了下来。

    当他率军急驰两百五十里赶到元城附近的时候,遇到了王当和徐晃的信使。姜舞在书信中得知大将军已经下令,让赵云统率全部铁骑赶到馆陶、魏城一线负责阻击和包抄叛军。此时姜舞再无顾虑,立刻命令卫峻带五千铁骑急赴魏城阻击袁绍,自己和刘冥带着一万大军急赴大柳墟会合王当、徐晃阻击曹操。

    王当和徐晃虽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大柳墟,但由于大军要南渡清河,所以耽误了一段时间。曹操的大军就在这段时间里快速挺进到了馆陶。

    馆陶距离大柳墟只有三十里,叛军两个时辰内就能赶到,王当和徐晃根本没有时间布置阻击阵势。于是他们请求姜舞率军前往馆陶城附近迟滞叛军前进的脚步,给自己争取时间。

    “传令,左右两翼和中军拉开距离。”姜舞转身对传令兵喊道,“如果叛军向前推进,两翼铁骑立即从叛军的侧翼展开冲杀。”

    十几个传令兵答应一声,打马向大军两翼飞奔而去。

    “和叛军保持五百步距离……”姜舞眯着眼睛看看前方,用力挥动马鞭,“传令,缓步前推……”

    雄浑的号角声霎时间直冲云霄。

    曹操背心一凉,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惧突然直袭心底。北疆军到底还是追上来了。

    “谁的铁骑?”

    “姜舞,还有匈奴的右贤王。”

    “姜舞?”曹操愣了一下。站在他身旁的毛玠急忙说道:“大人,姜舞和刘冥的军队都是北疆军的主力铁骑。如果加上北军的长水营和胡骑营,我们前方至少有两万左右的铁骑,突围难度大大增加。”

    “无须担心。”程昱摇了摇手,“从馆陶到魏城一线的地形不利于铁骑作战,我们完全可以利用步卒大军的优势,继续向前推进。另外,北疆铁骑不惜冒着要和我们正面对决的危险出现在馆陶附近,完全可以说明他们目前处于没有步卒大军阻击我们继续前进的窘境。以我看,他们的步卒肯定还在路上,尚没有赶到我们前面。”

    “大人,我们是不是立即越过大河故渎,向冠亭方向前进。”郭嘉指着地图,长长的手指在发干和元城之间来回移动了两下,“北疆军已经中计,他们的铁骑为了阻止我们和袁绍会合,已经把所有主力移到了馆陶和魏城之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目前发干城和元城之间应该没有多少北疆军的兵力,我们可以连夜急行一百二十里,从两城之间迅速南撤到阳平和东武阳一线,彻底摆脱北疆军的包围。”

    曹操沉吟不语。

    “奉孝,现在不能越过大河故渎,这会暴露我们的意图。”程昱立即予以否决,“目前袁绍还没有赶到魏城,北疆军的步卒主力还在我们的后面,北疆军尚没有形成对袁绍的包围。如果我们过早撤离,重创袁绍的计策必将功亏一篑。更重要的是,北疆军的步骑主力目前距离我们最近,一旦让他们察觉到了我们的真实意图,知道了我们突围的方向,他们会断然放弃围歼袁绍,转而全力围歼我们。”

    “北疆铁骑的速度我们已经看到了。”郭嘉说道,“现在他们的主力已经赶到了魏郡。以他们的速度,完全可以把袁绍包围在魏城、繁阳一带,即使不能全歼,也能重创袁绍。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我们突围成功,他们肯定会去打袁绍,而不是继续追击我们。对李弘来说,全歼了我们,对他将来攻占中原非常不利,他绝不会拱手把中原让给袁绍、袁术兄弟。”

    曹操犹豫不决,拿着袁绍的书信看了又看,“我问你们,如果你们是李弘,把我和袁绍围住之后,你们先打那一个?”

    “打袁绍。”程昱立刻说道,“东光之战,李弘已经打赢了,我们三家联盟的实力已经遭到了重创,所以在没有全歼袁绍的情况下,如果还是集中主力打我们,他就不是李弘了。现在袁绍袁术兄弟对他的威胁要远远大于我们三家联盟。还有刘表。如果李弘把刘表消灭在河北,等于把荆州白白送给了袁绍,袁绍的实力会在短短时间内急剧膨胀。李弘除非是真的白痴,否则他绝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程昱的手指向了发干城和元城之间的谷陇聚,“突围的时候,让刘表的军队冲在最前面,北疆军看到之后,肯定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把他们放走。只要北疆军的包围松开了口子,我们就能顺利杀出去。”

    “我如果是李弘,我两个都打,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全歼对手,然后在一两年之内横扫天下了。”郭嘉微微一笑,语出惊人。

    “两个都打?”曹操面显惊色,“北疆军有这么多军队吗?”

    “他可以先把我们围住,然后集中主力打袁绍。打完了袁绍,他再回过头来打我们。”郭嘉一只手放在了魏城和繁阳之间,一只手放在了馆陶和魏城之间,“这两个战场的距离加在一起只有两百多里,北疆军的步骑大军可以在一两天之内完成移动,这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先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毛玠本来支持程昱的意见,但听到郭嘉的解释后,心里也很恐惧。

    “大人,东光之战北疆军打得太顺手了,四万五千人转眼就没了,这可能会让李弘重新审视自己的实力,极有可能做出这种惊人之举。”

    “但现在北疆军主力还没有进入魏郡,这是肯定的。”曹操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想重创袁绍,我们就要把袁绍拖在魏城,所以我觉得仲德说的对,还是再等一等,等北疆军把袁绍包围之后我们再撤。”

    “大人,我们凭什么肯定袁绍一定会到魏城接应我们?就凭袁绍这份信?袁绍如果看到自己的周围都是北疆军,大军马上就要陷入包围,他能不跑吗?”郭嘉激动地说道,“还有,袁术如果在兖州还没得手,袁绍到魏城就不是接应我们,而是意图拖住我们,让北疆军围歼我们了。我们全军覆没,袁绍就可以趁机击败袁术拿下兖州,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所以,不管袁绍怎么想怎么做,我们还是先走吧。现在北疆军铁骑已经到了馆陶、魏城一线,袁绍也正在往魏城一带撤退,他们马上就要打起来,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曹操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否决了郭嘉的建议。

    三家联盟的实力已经遭受重创,如果不能让袁绍遭受同样的重创,自己回到中原后,势必要受到袁绍的箝制。就算自己成功占据了青州,击败了袁术,也很难对抗袁绍。目前魏郡战场上,北疆军只有张燕的军队和已经出现在馆陶的北疆铁骑,在兵力上并没有形成优势,袁绍如果要跑,北疆军也无可奈何。另外,自己过早撤退,一旦被北疆军堵住了,极有可能全军覆没。打仗毕竟不是坐在家里纸上谈兵,李弘的命令也不可能在瞬间传到各路统军将领手上。战场形势只要稍有改变,北疆军就有可能把自己吃了。

    如果北疆军把袁绍包围了,李弘的意图也准确传递给了北疆军的各路将领,那么自已突围的把握要远远大于现在。不管怎么说,李弘在没有全歼袁绍之前,是不可能先歼灭自己的,这是天下形势决定的。李弘不可能视而不见。

    当北疆军主力都在围歼袁绍的时候,包围自己的北疆军兵力一定有限,自己完全可以从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到了那个时候,北疆军只好集中全部兵力围歼袁绍了。自己的实力和袁绍相比有一定的差距,自已突围后,要和袁术争夺中原。另外随着袁绍的败亡,关东、豫州甚至荆州,陆续也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但这需要时间。而李弘正是看中这一点,认为河北也有机会利用这段时间拿下关中、关东甚至中原,所以他一定会放走自己,竭尽全力围歼袁绍。

    曹操决定继续向魏城方向攻击前进。

    九月上,东郡,范县。

    荀彧率领五千多人撤到了范县。得到消息的夏侯渊率军与其会合。

    夏侯渊的脸色很难看。丢失了定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丢失了天子,那就是大事了。但夏侯渊还没开口责怪荀彧,就发现一身戎装的年幼天子正站在荀彧身边。

    夏侯渊又惊又喜,急忙拜见天子。

    “文若兄,袁公路看到自己抓到的是一个假天子,他大概要气得吐血了。”

    “不要在我面提那个叛逆。”荀彧冷笑道,“他死定了。我们立即渡河北上去东武阳。”

    夏侯渊愣住了,“文若兄,我们还有半个兖州,为什么要北上?”

    “丞相大人从信都撤退之前给我来了一封信。”荀彧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帛递给了夏侯渊,“即使没有人背叛,我也要弃守定陶城了。”

    夏侯渊看完书信,拱手说道:“一切听从文若先生的安排。”

    “那好……”荀彧把书信揣进了怀里,站在他身后的掾属立即摊开了地图,“现在我们在范县,距离东武阳两百里,你能不能率领大军在两天内赶到东武阳?”

    夏侯渊皱皱眉,“我尽力……”

    “不是尽力,而是必须。”荀彧严肃地说道,“两天后,你必须到达东武阳,然后急行六十里,占据发干城,重兵驻守于谷陇聚,接应丞相大人撤回中原。”

    “文若兄,一万多人的大军渡河需要一段时间。”夏侯渊面有难色。

    “中原九个月没下雨了,黄河河面还有多宽?”荀彧用力一挥手,“立即出发,我给你督运粮草辎重。”

    九月上,大柳墟。

    曹操集中了三万人马急速推进到大柳墟。

    姜舞、刘冥虽然数次想冲击敌阵,迟滞叛军的推进速度,但面对叛军铁桶一般的防守和密集的箭阵,只能步步后退。

    徐晃的大军在大柳墟前沿两里处布阵。这里有两条河流,三个山坡,一万大军就在这方圆两里的地方和叛军开始了血战。

    老歪不知道这条河叫什么,但他知道这条河现在已经尸积如山,几百具尸体躺倒在十几步宽的河床上,齐腰深的河水已经被染成了猩红的血色。对岸的敌人正踩着尸体,疯狂地冲杀而来。

    老歪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举起手中血淋淋的战刀,纵声狂呼:“射,给我射……”

    箭阵由于伤亡的增加,威力大打折扣,敌人很快便杀到了河堤。

    老歪飞身跃起,一手举刀,一手举盾,连声狂吼:“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

    “杀……”数十名士卒手持武器,紧紧跟在老歪后面,迎着敌人就冲了上去,一时间战刀飞舞,长矛呼啸,流矢上下飞窜,断肢残臂伴随着凄厉的惨嗥响彻了血腥的战场。

    一颗人头在老歪的刀下腾空而起,无头的尸体被老歪手中血糊糊的盾牌撞得倒飞而去,接着老歪就看到了一柄厉啸而来的长刀。

    长刀如血,带起满天血珠,迎头劈下。

    “杀……”老歪毫无惧色,举刀就挡,同时左手圆盾狠狠地削向了敌人的腰腹。

    “当……”一声响,火花四溢间,老歪虎口巨震,战刀脱手飞出。那长刀去势不减,狠狠地砍到了圆盾上。盾牌四裂。

    老歪想都不想,两脚用力,身躯倒飞而起,躲过了致命一击。当身躯在空中飞行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汉子,一把飘散的长髯,一双杀气凛冽的眼睛。

    “老宋,救我,救我……”老歪重重地栽倒在地,嘴里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长髯大汉急行一步,长刀再起。

    老宋就在十步之外,他几乎想都没想,举起长矛就掷了出去,“杀……”

    同时间,老歪周围的几个士卒一起冲了上来。

    长髯大汉怒吼一声,长刀转向,砸飞了射来的长矛,拨开了两支长箭,正准备抡刀再砍,却看见老歪已经随手抓起了一支丢弃在地上的长枪,恶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腹部,“去死吧……”

    长髯大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连退两步,躲过了老歪的偷袭。

    更多的士卒冲了上来。有人举起了手弩,射出了弩箭。

    与此同时,长髯大汉的背后也冲上来十几个悍卒。“护住大人,护住大人……”

    徐晃抬头看看天边的夕阳,慢慢闭上了眼睛。今天是阻击的第一天,叛军投入的兵力不是很多,但明天……

    “大人,你要喝水吗?”

    徐晃转头看看老歪,伸手接过了水囊,“损失大吗?”

    “我这个队损失了一半兄弟。”老歪苦笑了一下,插摇头,“前面是徐州的丹阳兵,非常厉害。刚才徐州军的关羽亲自杀过来了,我差点被他一刀砍了。”

    徐晃关心地看了他一眼,“伤了吗?”

    “没有。那个人太厉害了,他一个人杀了我们十四个兄弟。”老歪咬牙切齿,“下次遇到了,一定要用弩弓偷袭他,非把他杀了不可。”

    “关羽亲自冲上来,说明叛军已经狗急跳墙了。”徐晃喝了一口水,平静地说道,“我们只要再坚守两到三天,叛军就彻底完蛋,一个都跑不掉。”

    九月上,魏郡,大名亭,魏城东北方向十里。

    卫峻仔细听完斥候的禀报后,站在河堤上半天没说话。

    “大人,袁绍的大军已经进驻魏城,明天大概就要向馆陶方向展开攻击了。”

    “你们确定有多少人?”

    “两万人到三万人左右。”斥候回禀道,“我们不敢走得太远,所以不知道袁绍的其它军队是不是跟在后面。”

    “和张燕大人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

    卫峻想了想,指着河对岸说道:“张燕大人的军队肯定就在清河南岸,你们今夜无论如何要找到他,请他派出步卒大军赶到大名亭阻击袁绍。”

    “另外……”卫峻转头看看身后的传令兵,“急告王当、姜舞两位大人,说袁绍已经赶到魏城,请他们速速派兵支援。”

    九月上,魏郡,平恩城。

    麴义刚刚下令扎营,就接到了张燕的急报。

    袁绍分兵了。

    “袁绍六万大军一分为三,一部到了黑山东面的荡阴城,一部到了内黄、繁阳,一部去了魏城。”田畴望着地图,无奈地说道,“袁绍这样安排,的确算是万无一失了。如果他被围在魏城,最多丢掉两万人马,但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围歼袁绍了。看样子,他的鼻子很灵,已经闻到了危险。”

    麴义思考良久,重重敲了一下地图上的馆陶城,“我们无论如何要围住曹操。现在袁绍应该知道袁术已经攻占了定陶,很快就要拿下兖州全境。袁招为了自己的霸业,想方设法也要把曹操救出来。只要我们围住了曹操,袁绍迟早都要把兵力集中到魏城。”

    “但问题是,时间一长,我们的意图也就暴露了,袁绍肯定会跑。”田畴苦笑道,“十几万大军围着曹操不打,白痴都知道我们想干什么。”

    “如果袁绍亲自率军赶到魏城,这事情就好办了。”麴义说道,“我们先在馆陶一带围住曹操,然后再在魏城围住袁绍,我就不信荡阴、内黄和繁阳一带的叛军不去救援袁绍。”

    “这个时候,袁绍会亲自赶到魏城救援曹操?”田畴觉得没有可能。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三十二节

    九月上,甘陵国,东武城。

    司马傅干把各路大军目前所处的位置做了详细禀报。

    由于姜舞、卫峻、刘冥的一万五千铁骑及时赶到了馆陶、魏城一线,迟滞了叛军的撤退速度,给王当和徐晃大军的阻击争取了时间。现在曹操的大军被挡在大柳墟外,寸步难进。负责包抄曹操的北疆各路大军已经陆续到达预定地点,负责包抄袁绍的各路大军距离预定位置也已经不远了。

    “铁骑损失大吗?”李弘关心地问道。

    “没有什么损失。”傅干回道,“各路铁骑大军严格遵从大将军的命令,在没有完成包围之前,严禁对叛军发动正面攻击,以免自身遭受重大损失。”

    “仗打到这个份上,如果损失太大,那就得不偿失了。”李弘挥手笑道,“再告麴义和各路大军主将,尽可能以最小代价包围叛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许和叛军发生激战。我们这次为了击败叛军,已经付出了很大代价,如果军队再损失过大,那就完全违背了当初诱敌深入的目的。”

    接着他指指案几上的地图,继续说道:“现在袁绍兵分三路,袁术又拿下了定陶,估计徐州和兖州东部的几个郡县很快将成为袁术的囊中之物。针对目前这种形势,诸位大人有何应对之策?”

    “虽然曹操的西撤速度非常快,但袁绍的反应更快,他兵分三路,显然已经做好了各种应急准备。如果能救出曹操,则会合曹操从繁阳、濮阳一线撤退。如果不能救出曹操,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丢掉救援曹操的那路军队,这样他还可以保证其它两路军队安全地从西、南两个方向分别撤回河内和陈留。”贾诩摇摇头,心有不甘地说道,“袁绍这一手完全占据了战场主动,在现今我们的包抄大军还没有赶到预定地点的情况下,合围袁绍已经不可能了。”

    “麴义将军提议先在馆陶围住曹操,再在魏城围住袁绍,然后诱使袁绍的其它两路兵马迅速救援魏城,从而完成合围。”司马懿把手放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我觉得,这个计策还是可以试一试。现在袁术在中原得手,如果让袁绍顺利逃脱,我们就不得不把曹操放回去,这个结果对我们来说太难接受了。”

    “麴义将军的计策要想实现,至少需要两个前提。一是袁绍在魏城,其它两路军队看到袁绍被围,无论如何都要去救。二是吕布抢在袁绍大军的前面攻占了繁阳和内黄,完成对袁绍的合围。但现在看来这两个前提都不可能。一是袁绍不会以身犯险,二是吕布的铁骑从路程和时间上推算,无法抢在叛军之前攻占繁阳和内黄。吕布的一万铁骑既然不能攻占繁阳和内黄,那他最多只能切断叛军的南撤之路,这反而坚定了叛军从黑山方向撤回河内的决心。”

    贾诩手握拳头,轻轻锤打在地图上,“如果张燕大人在邺城有更多的军队,我们完全可以派一只大军先行插到黑山附近,从西面切断袁绍的退路,但这话如今说出来已没什么意思。我们还是尽快围住魏城,先把这路叛军全歼了,然后再回头打曹操吧,把曹操打得奄奄一息就可以了。现在袁术既然已经在中原得手,袁绍也不过受到了一点损失,那么这个曹操是无论如何都要放回去。”

    “阎柔将军的两万南军何时能赶到魏郡?”李弘转头望着傅干问道。

    “至少还需要六到七天。”

    李弘皱皱眉,大手指向了地图上的繁阳和内黄,“袁绍兵分三路,意图在最坏的情况下还能保住两路大军,但如果我们放弃合围袁绍的想法,最大程度地去杀伤敌军,是不是也能达到合围袁绍的目的?重创袁绍是我们的首要目的,所以我建议在围住魏城这股叛军的同时,以张燕、赵云、吕布等人的大军为主要力量,前后夹击繁阳和内黄一带的敌军,争取最大程度地杀伤敌军。”

    贾诩、傅干、司马懿等人沉吟不语。

    “我们原定合围袁绍的兵力大约在七万,如果把张燕大人的两万北军,赵云大人的一万五千铁骑,还有吕布大人的一万铁骑抽调到繁阳、内黄一带围攻敌人,的确可以重创叛军。”傅干担忧地说道,“不过,大将军你注意到没有,这时包围魏城的只有张辽、张郃和卫峻的两万五千步骑,如果魏城叛军强行突围,他们未必能挡住。一旦挡不住魏城叛军的突围,让他们和曹操会合,那么叛军极有可能从元城、发干一带逃到东武阳,围歼之策也就失败了。”

    “不,不会失败。”司马懿的手突然指向了大柳墟,“命令王当、徐晃、姜舞、刘冥、卫峻五位大人立即撤出战场,任由曹操和袁绍两军会合,我们用九万五千大军把他们包围在馆陶和魏城之间。”

    “把两个包围圈变成一个包围圈。”贾诩轻声赞道,“好办法。这样张燕、赵云、吕布三位大人可以全力包围内黄、繁阳一带的叛军。荡阴城距离内黄只有一百里,相信这股叛军肯定要去救援。如果阎柔的两万南军能及时赶到战场,这几万叛军即使不能全歼,也所剩无几了。”

    李弘仔细看了一下地图,连连点头,“仲达这个主意不错。立即急告麴义,请他迅速调整兵力。”

    九月上,魏郡,涉国,清漳河。

    两万南军精锐在阎柔的率领下,飞速越过清漳河。

    “此处位于太行山东麓,再往前一百五十里就出了太行山进入赵国。”涉国县长站在阎柔身边,恭敬地介绍道,“到了赵国边境后,再走六十里就是邯郸城了。”

    阎柔看看四周的大山,高兴地说道:“陶大人,你这里风景很不错。”

    “但是这里太穷。”这位姓陶的大人苦笑了一下,“深山老林里,没有什么好吃的,怠慢大人了。”

    阎柔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冲着他笑笑,“这次是特殊情况,朝廷命令我八天内必须赶到战场,但假如我带着粮草辎重翻越太行山,肯定要耽误时间,所以只好麻烦沿途郡县给大军提供食物了。你这次把库房内的赈济粮全部拿了出来,我很感激。等我到了邯郸,一定禀报大将军,请他在最短时间内把粮食全部送还给你。”

    “一言为定。”这位陶大人一点都不客气,马上躬身说道,“按大人这个速度,三天后就能到达邺城,四天后就能投入战场。下官在这里预祝大人旗开得胜。”

    阎柔微微一笑,淡淡地还了一礼,“如果这个月就能击败叛军,我很快就会返回晋阳。返程的时候,我顺便把粮食带给你。”

    陶大人又惊又喜,连连道谢。

    九月上,阴安城西三里。

    吕布坐在大河故渎的河谷里,默默地望着脚边一抹不知名的野花,神情很郁闷。

    斥候探查的消息非常糟糕。繁阳、内黄两城都有大量的叛军兵马驻防,从濮阳运到繁阳的粮草车队也有重兵护送,这种种迹象都表明袁绍的主力大军已经撤到内黄、繁阳一线了,自己来晚了。

    现在从南面包抄袁绍的军队只有自己这一万人马,如果不能迅速占据内黄、繁阳一线,合围袁绍的计策必定要失败。但凭自己这一万铁骑切断叛军的粮道绰绰有余,攻占两座城池却是根本不可能。

    穆斯塔法和祭锋慢慢走到吕布身边。

    “大人,我们怎么办?是不是直接攻打繁阳?”穆斯塔法小声问道。

    “目前我们对魏郡战场的情况一无所知,只知道袁绍的主力已经退到了繁阳和内黄一线。”吕布无奈地说道,“此时我们打繁阳,或者主动攻击叛军的粮道,都有可能惊动叛军,逼得叛军急速逃回中原,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合围袁绍。”

    “要不,我们北上插到魏城西面?”祭锋迟疑着问道。

    “沿着大河故渎悄悄插到魏城西面,等于放弃了合围袁绍。”吕布摇摇头,“在我们没有接到麴将军的命令之前,我们无论如何要堵住袁绍大军的退路。”

    “堵住叛军的退路?”穆斯塔法眼前一亮,马上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直接杀到黄河北岸,攻占黎阳城、长寿津和濮阳津?”

    “你们说呢?”吕布反问道,“繁阳、内黄两城距离黄河北岸有一百里,袁绍大军就算撤退也要一天时间。有这么长的时间,张燕、赵云等大人应该能率军杀到了吧?”

    穆斯塔法和祭锋互相看看,同时点头。

    “听大人的。”祭锋笑道,“我们距离馆陶战场太远了,即使有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我们既然到了这里,总不能坐在这里束手无策,总要干点什么。”

    “那好……”吕布站了起来,“我们杀到黄河北岸去,给袁绍一个惊喜。”

    九月上,魏城西北六十里,饮马聚。

    张燕、张郃、张辽、张绣、于毒、徐岩等人齐聚北军大营。

    按照麴义的命令,大军从魏城北面渡过清河后,一部分东、西两路包围魏城,以吸引内黄、繁阳方向的叛军前来救援,一部埋伏于魏城和繁阳之间,准备伏击叛军的援兵。但有一点众将都很担心,袁绍到底在不在魏城?如果袁绍不在,叛军是否会援救魏城?

    “在座诸位大人的胃口现在都很大,恨不得把袁绍、曹操一口吃掉。”张燕一边拿着蒲扇轻轻地摇着,一边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和袁绍、曹操打了很多年的仗,对这两个人也很了解。想吃掉他们,不容易啊。不可轻敌。”

    “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果不把他们杀了,将来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于毒信心十足地说道,“不管袁绍在不在魏城,我们先把这股敌人吃掉。袁绍如果跑了,我们就把曹操吃掉,反正这次无论如何要吃掉一个。”

    这时北军中候吴叶匆匆走了进来。

    麴义大人下达了最新的命令。从馆陶、魏城一线撤出所有阻击大军,任由叛军会合。张辽大人率军从魏城西面包抄叛军。王当、文丑、卫峻的步骑大军从馆陶、魏城一线的北面包围叛军。徐晃、张震、秦谊、楼麓、鹿欢洋的步骑大军从馆陶、魏城一线的南面包围叛军。颜良、高览、高顺的大军从馆陶的东面包围叛军。北疆军集结了八万五千大军把叛军包围在馆陶、魏城一线。

    张燕、张郃两位大人率三万大军直接南下,会合赵云、吕布大人的两万五千铁骑,共五万五千大军攻打繁阳、内黄一线的叛军。

    张燕和众将仔细商量了一下细节,然后立即展开行动。

    九月上,魏城。

    袁绍进驻魏城后,斥候送来的消息让他坐立不安。

    曹操的大军被挡在大柳墟,北疆军的铁骑大军陆续出现在馆陶和魏城之间,张燕的大军就在清河北岸虎视眈眈。

    袁绍有一个直觉,东光之战肯定结束了,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北疆铁骑出现在馆陶和魏城一带。既然北疆铁骑已经到了,北疆的步卒大军还远吗?北疆军是不是已经围住了曹操,正在拿曹操做诱饵吸引自己上钩?

    就在袁绍忧心忡忡的时候,斥候又送来急报,挡在魏城前方的北疆铁骑突然消失了。

    大军是不是北上攻击,到大柳墟会合曹操?北疆铁骑是不是正在会合张燕,绕到自己的背后包围自己?

    袁绍和田丰围着地图商量了很长时间,一致认为北疆军已经围住了曹操。北疆铁骑突然消失,说明北疆军围住曹操后,已经把围歼目标转向了自己。

    田丰断然说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撤。”

    袁绍丝毫没有犹豫,立即下令撤军。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三十三节

    九月上,魏郡,馆陶城西南方向三十里,大柳墟。

    正当曹操准备倾尽全力发起猛攻的时候,北疆军撤走了。曹操立即意识到战局起了变化。北疆军从大柳墟方向撤退,可能正是为了包围袁绍而做出的一种兵力调整。

    “命令各部,立即撤出战场。”

    刘表率领荆州军急赴三十里外的冠亭。

    曹洪、满宠率领青州军为大军左翼,刘备率领徐州军为大军右翼。曹仁、曹纯率一万军断后,其余人马随曹操居于中军,掉头向东南方向急速撤退。

    九月上,魏城西南方向十里,郎封亭。

    张辽、张绣率军渡过清河,高速向魏城方向包抄。

    斥候急报,魏城内的叛军出城了,正在向郎封亭方向前进。

    “叛军要跑。”张辽吃了一惊,大声叫道,“急告张燕、张郃两位大人,叛军已经撤出魏城,请他们急速杀到内黄、繁阳一线,切断叛军的退路。”

    “急告赵云、李溯两位大人,立即赶到郎封亭会合,包围叛军。”

    “急告麴义大人,魏城内的叛军正在往繁阳方向撤退,将叛军合围于馆陶、魏城一线的计策可能受阻,请麴义大人密切注意大柳墟方向的动静。”

    双方在郎封亭相遇,激战立刻开始。

    北疆军刚刚渡河而来,还有一部分军队尚在几里之外。人数上的劣势迅速显现,张绣、彭烈、李封等人虽然督军死战,但还是被潘凤所率的河南军撕开了防线。

    张绣愤怒了,下令各部将领带着亲卫队杀上去。即使全部战死了,也不能让叛军越过郎封亭。

    袁绍担心北疆铁骑从自己的背后杀到,命令杨丑带着一万河内军从两翼杀过去,“前面只有张辽的一万人,他挡不住我们。冲过了张辽的阻击,我们就冲出了包围。”

    两万大军象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杀了上去。北疆军抵挡不住,连连败退。

    “赵云将军的铁骑距离战场还有多少路?”张辽望着自己的士卒一个个地倒在了叛军脚下,心痛如绞。

    “赵云将军正从元城赶来,大约还有四十里左右。”

    张辽怒不可遏,凌空一鞭抽下。“传令,让开驰道,把叛军放过去。”

    彭烈浑身血迹,怒气冲天地跑到了张辽面前,“赵云大人的铁骑马上就到,你为什么下令撤出战场?”

    “再不撤,我们数千士卒就倒在了这里,谁去堵截曹操?”张辽手中的马鞭指着前方,连连摇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彭大人,曹操有五万多人,如果他从大柳墟方向急速杀来,我们怎么拦住他?从西南方向合围叛军的只有我们这一路人马,一旦我们折损过大,后果不堪设想。”

    彭烈知道张辽说得有道理,只能咬牙切齿拼命地诅咒叛军。

    “麴义大人刚刚下令调整兵力部署,叛军就开始了突围,难道袁绍不想救曹操了?”张绣疑惑地问道。

    “也许吧。”张辽叹道,“他们肯定发现了什么?如果我们能抢在叛军之前合围,魏城内的这股叛军就逃不掉了。不过,我们六天时间跑了八百里多里,将士们疲惫不堪,就是想合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人,现在我们进驻魏城吗?”李封问道。

    “立即进驻魏城。”张辽用力一挥手,“急告麴义大人,我们到达预定合围地点。”

    赵云带着一万五千铁骑赶到了郎封亭。

    “我们撤得太快了。”赵云非常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万叛军逃出包围圈。”

    十几万大军分布在两百多里的范围内,麴义将军的命令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送到各部将领的手上,战场上出现这种事很正常。但想到两万叛军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冲出了包围,张辽还是懊悔不已。

    “我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

    赵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包围圈内还有曹操的五万多叛军,能吃掉他们也不错了。”

    “你继续追击这两万叛军吗?”张辽问道。

    “我要追上他们,迟滞他们的逃跑速度。”赵云说道,“张燕、张郃两位大人还没有赶到内黄、繁阳一线,如果这两万叛军从他们的背后发动攻击,内黄、繁阳一带的叛军可能会趁机逃走。”

    “但是……”张辽稍加迟疑后,担忧地问道,“姜舞、刘冥两位大人的铁骑是否完成了合围?”

    “两位大人的一万铁骑已经在元城附近完成了合围。”赵云笑道,“如果不是和他们进行驻防交接,我已经率军南下会合张燕、张郃了。”

    九月上,馆陶东南方向三十里,冠亭。

    当曹操指挥大军攻击大柳墟的时候,荆州军一直待在大军的左翼,静静地等待突围的时机。等到曹操下令突围后,荆州军立即变成了大军前锋,率先越过大河故渎向东南方向急速前进。

    他们以为北疆军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应,但事实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北疆军的徐晃已经抢先一步赶到了冠亭。

    蒯越、邓义立即指挥三千士卒向冠亭发起了攻击。刘表、刘磐各率一支大军从两翼辅攻。

    徐晃、魏续、杨意、寥磊一边据险坚守,一边向丰亭方向的张震、秦谊求援,向元城方向的姜舞、刘冥求援。

    徐晃同时急告麴义。叛军的突围方向是冠亭,请麴义大人即刻分兵支援。

    九月上,馆陶正东方二十里,丰亭。

    曹洪、满宠、田庸、邹武所率的青州军和北疆军的张震、秦谊迎面相撞。双方纠缠在一起,激烈厮杀。

    与此同时,刘备所率的徐州军却非常顺利,他们越过大河故渎后,向五鹿墟方向急速前进。

    九月上,魏郡,平恩城。

    叛军突围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左将军大营。

    麴义、田畴等人围在地图前紧急商讨应对之策。此时时间太重要了,稍有迟疑,就有可能让叛军跑了,满盘皆输。

    “现在可以确定魏城内的叛军已经逃了。赵云大人的铁骑正在追杀。”田畴指着地图上的馆陶说道,“曹操的突围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选择的时机非常好,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集中力量打袁绍。”麴义的情绪有些低沉,他挥了挥手,声音略显嘶哑地说道,“魏城内的叛军既然已经逃了,那么全歼袁绍的最后一丝机会也就失去了。”

    “传令王当、姜舞、张辽,各率兵马,急速南下魏城、繁阳一线攻击袁绍。”

    “王当、姜舞、张辽的两万五千大军南下后,魏城、繁阳一线将有八万大军,在兵力上依旧没有形成优势,不过重创袁绍还是足够了。”田畴苦笑道,“不过,在馆陶、冠亭一线,我们只剩下六万大军,曹操可以大摇大摆地撤回中原了。”

    “怎么?你还想全歼曹操?”

    田畴摇摇手,“既然不能全歼袁绍,那就只有放回曹操。”他仔细看看地图,忽然自嘲地一笑,“这仗打完,损失最大的是我们,其次是袁绍,而获利最大的却是曹操。这个混蛋……”

    “你是不是想剥了他的皮?”

    “何止……”田畴咬咬牙,“本来我们可以杀了他,但为了能早日平定天下,今天又不得不放了他。其实,仔抽想想,我们都给这个叛逆算计了。这个人如果不杀,河北一日不得安宁,天下也休想有安宁之日。”

    麴义猛地握紧右手,一拳砸到案几上,“传令颜良、文丑、高览、高顺、卫峻、楼麓、鹿欢洋,即刻率军追杀曹操。”

    司马阎志刚要转身,田畴适时抬起了手,“另外,告诉徐晃,把刘表和他的荆州军立刻放走。告诉刘冥、文丑等人,碰到徐州军,能放就放了。告诉颜良诸将,集中优势兵力,重击兖州军和青州军,有多少杀多少。”

    九月上,馆陶以南四十里,破雨亭。

    刘冥率领五千铁骑迎上了刘备的徐州军。

    刘备早有准备,以车阵护住大军的左右两翼,命令前后士卒密集列阵,中间辅以强弓手,继续向前缓缓推进。

    刘冥没有下令强攻。麴义在军议上曾有交待,不允许铁骑强行冲阵,要尽可能以优势兵力围歼叛军,要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战果。

    很多匈奴首领按捺不住,频频吹响号角,要求发起攻击,但刘冥没有答应。他下令把铁骑一分为三,一部在正前方压制叛军,另外两部铁骑从徐州军的左右两翼展开进攻,以密集的齐射杀伤敌军。

    刘冥亲自带着亲卫骑冲向了徐州军的侧翼。

    号角长鸣,匈奴铁骑的左右两翼就象两支犀利的长箭,突然沿着徐州军的左右两侧平行射出。

    刘备立即明白了匈奴人的意图。匈奴人不打算冲阵,他们要用最擅长的骑射射杀自己。刘备很无奈,他既没有时间调整强攻手的位置,更担心强攻手的位置一旦移动到大军左右两翼后,自己的前后方阵会遭到匈奴铁骑的践踏。

    “举盾,举盾……”

    刘备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但他愤怒而无助的声音马上就被铁骑奔腾的巨大轰鸣声淹没了。

    刘冥在飞奔的战马上侧转身形,手中的角弓猛地拉开,“射……任意射杀……”

    “咻咻……”箭矢撕裂了空气,一路厉啸着,象满天飞舞的蝗虫,一头扎进了密集的敌军大阵。

    徐州军就象暴雨中的密林,饱受着狂风骤雨的肆虐和摧残。将士们在箭雨中剧烈地颤抖,嘴中发出了一阵阵恐惧的惨嗥。

    “射,给我射……”刘冥疯狂了,他感觉自己就象一只大漠上的狼王,带着数不清的穷凶极恶的野狼,向弱小的羊群发起了凌厉而血腥的攻击。

    “杀,给我杀了他们……”

    九月上,魏城西南四十里,鸿亭。

    袁绍回头望着天际之间卷起的滚滚烟尘,眼里露出了一丝愤怒,一丝胆怯。北疆铁骑追上来了。

    “命令大军停止前进,立即列阵……”袁绍举起手,振臂狂呼,“决一死战,和他们决一死战。”

    “大人……”田丰惊骇至极,一把拉住了他,“大人,留下一支军队挡住铁骑,其余大军继续撤,不能在这里耽搁。一旦被北疆铁骑缠住,我们就死定了。”

    “不……”袁绍用力甩开田丰的手,“我们现在只要挡住北疆铁骑,内黄、繁阳的军队就能顺利撤回去,否则,我们几万大军就要葬身冀州了。”

    “大人,北疆铁骑不过是一头饿极了的狼。你一次喂它一块肉,连喂几次,把它喂饱了,它就跑不动了。假如你一次喂它一头牛,凭它现在的疯狂,它可以把整头牛都吃了。”田丰再次抓住了袁绍的手臂,“大人,我们走,快走……”

    胡屹带着三千步卒守住了车阵,赵浮带着两千铁骑护在它的两翼。

    一万五千铁骑冲了过来,其磅礴的气势震撼了天地。大地在颤抖,娇阳在呻吟,风云霎时变色。

    惊天动地的杀声就像阵阵惊雷炸响在天宇。

    飓风席卷而过,惊涛骇浪狠狠地砸在砥柱之上,天地在这刹那间狂暴地咆哮起来。

    赵浮在飓风中摇晃,在波涛中挣扎,他失去了方向,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蓦然张开了双眼。

    长枪如同跃空蛟龙,划空而过,在他耳边发出了刺耳厉啸。

    “杀……”赵云一声虎吼,长枪穿透了赵浮的咽喉,硬生生撕开了他的脖子。头颅腾空而起,鲜血从脖颈处喷射而出。

    赵浮的无头尸体栽倒在马下,接着数不清的马蹄践踏而过,转眼间就和一片片倒下的士卒一样,尸骨无存。

    胡屹窒息了,他难以置信,跑在铁骑最前面的竟然是牛,一头头瞪大了血红的眼珠子,背上插了一把战刀的疯狂的牛。

    车阵被几十头疯牛在短短瞬间彻底摧毁。

    武钢车穿透了疯牛,但疯牛狂奔之下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还是把武钢车撞裂,撞开,甚至撞得高高飞起。

    有几头劫后余生的牛,竟然完好无损地冲进了战阵。在它被一柄柄长矛穿透之前,它的脚下已经铺满了尸体。

    “杀进去……”李溯长枪高举,坐下战马踩着死牛的身躯飞身跃起,一头冲进了密密麻麻的人堆里,“给我杀,杀光他们……”

    铁骑呼啸而入。

    叛军霎时崩溃。

    胡屹被逃亡的士卒裹挟在中间,没命一般狂奔,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些刚刚死去的牛,他希望自己能比它们跑得更快。

    铁骑追上来了,战马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中,他甚至威觉到了从战马嘴里喷出的热气。接着他飞了起来,手舞足蹈地飞了起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脑海里震颤,鲜血象箭一般喷出了他的嘴。

    一柄战刀凌空剁下,他的身躯分了两半,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一双坠落在地的双腿。

    李溯右手长枪猛地戳进他的胸膛,把他的半截残躯高高举起,“杀……”

    九月上,馆陶正东方二十里,丰亭。

    强悍的北疆军精锐把青州军死死地堵在了方圆不足一里的地方。

    经过半天的鏖战后,攻守双方忽然变换了过来,本来是阻击的北疆军开始了疯狂的进攻,本来是进攻的青州军开始了防守。

    哑巴带着自己的一队人马成功突进了敌阵,并且距离敌军大纛越来越近。哑巴异常兴奋,酣呼鏖战,勇不可当,但这种锐不可当的势头逐渐被敌军遏制了。

    “兄弟们,保持战阵。杀……”

    哑巴还没有喊完,一股热血突然从天而降,洒了他一头一脸。哑巴霍然回头。一柄犀利的战刀迎头剁下,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哑巴呆呆地望着,无奈地等待着刀锋的来临。

    “当……”一声响,秦谊高大的身躯狠狠地撞开了哑巴,左手拳如同闪电一般一拳砸在了敌人的刀面上,“滚……”

    战刀荡开,敌人矫健的身躯随刀而动。战刀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再度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砍了下来。“去死吧……”

    秦谊浓眉倒竖,战刀横挡,右腿无声无息地突然踹出,“滚……”

    敌人手中的战刀就象砍在了石柱上,虎口剧震,战刀倒弹而起,同时壮硕的身躯被秦谊一脚踹中,腾空飞起。

    “护住大人……”十几个敌卒一拥而上,刀枪齐下。

    “杀……”秦谊吼声雷动,双手握刀,以雷霆之势,连劈九刀。九个敌人就象秋风中的落叶一般,一路飘摇着躺在了他的脚下。

    哑巴被秦谊的神勇惊呆了,蓦然,他举刀狂吼,“兄弟们,跟着大人杀上去……”

    “退……”秦谊收刀疾退,一把拽住了哑巴,“退回去。”

    曹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面无人色地看着前方。

    “那是谁?”

    “那是秦谊,刺杀董卓的秦谊。”满宠抬头看看天色,然后指着对面的战旗说道,“在北疆军中,秩俸两千石以上的将领中只有一位姓秦,那就是刺杀董卓的秦谊。”

    “你是说,在我们对面的这些叛军都是北疆军的精锐?”曹洪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吃惊地问道。

    “这次算我们倒霉。”满宠冷笑了几声,再度看看天色,“北疆铁骑为什么还没来?”

    曹洪的胆气似乎被秦谊那一脚踹飞了,他紧张地四下看看,“今天这个局面我们已经难以支撑了,还是尽早突围吧。”

    “不把北疆铁骑拖住,丞相的大军就无法撤回东武阳。”满宠轻声叹道,“天要黑了,我们总算熬过了一天。”

    “不知丞相大人是否越过了冠亭?”曹洪手捂胸口,在两个亲卫的搀扶下,慢慢坐到了地上。

    满宠抬头看天,一言不发。

    九月上,魏郡战场。

    黄昏,文丑、卫峻最先接到麴义的命令,两人各率大军,渡过清河,向大河故渎方向狂奔。

    屯兵于清渊方向的颜良、高览、高顺也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各率大军向丰亭、冠亭方向急速前进。

    深夜,王当、姜舞、张辽先后接到麴义的命令,立即率军南下,向内黄、繁阳一线疾行而去。

    九月上,馆陶东南方向三十里,冠亭。

    徐晃的大军损失惨重。

    荆州军迟迟不能攻克冠亭,激怒了曹操。当天下午,他亲自统帅一万大军赶到冠亭,以大约两万人的兵力向冠亭发起了猛烈攻击,但他们一无所获。

    徐晃的大军里有大约四成的将士都是征战数年的老兵,而且这支军队和曹操一直正面作战,从甘陵城到信都城,从信都城到大柳墟,从大柳墟到冠亭,双方一直打得难分难解,仇怨甚深。为了把叛军堵在冠亭,等待主力大军前来合围,将士们不借一切代价,死守在冠亭一步不退。

    深夜,徐晃接到了麴义的军令。

    魏续看到徐晃神色不对,急忙问道:“援军还没赶到?颜良、文丑这些大人的军队距离我们最远的一百多里,离我们最近的只有几十里。仗都打了一天了,他们就是爬也爬到冠亭了。”

    魏续现在是徐晃的副手。兵制修改的早期,吕布手下的部分将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待在晋阳赋闲,并没有得到任用。这次大将军利用冀州大战的机会,把魏续、宋宪、李封等人全部安排到了军中,出任统军将领。

    徐晃面无表情地把书信递给魏续,然后站起来走到一边,背着手来回踱步。

    “岂有此理……”魏续把手中竹简狠狠砸到地上,破口大骂,想想他还是不能解恨,又抬脚就把那卷竹简踢得四分五裂,“我要上奏弹劫他。我要上奏天子,我要到大将军面前告他……”

    “你冷静一点……”徐晃看到魏续眼珠子都红了,急忙伸手拉住了他,“战局起了变化。麴大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有什么道理?他就是一个草包。他除了诬陷好人外,他还懂什么?”魏续想起战死在冠亭的数千将士,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今天我们战死了两千多人,两千多人啊。你知道吗?现在他叫我们撤退,凭什么?我不撤。没有人会愿意从冠亭战场上撤下去,没有人。”

    徐晃叹了一口气,低声劝道:“我们是带兵打仗的,要遵从上官的军令。麴大人让我们撤离冠亭,放走刘表,肯定有原因。以麴大人的性格,他难道愿意放走刘表?朝廷的事,我们没有资格知道,更没有资格去干涉,所以你还是冷静一点,不要这么冲动。你违抗军令,出了事,吕大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听到“吕大人”三个字,魏续神情一僵,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拍拍徐晃的肩膀,轻轻说了句谢谢,然后象老了十几岁一样,弓着背,慢慢走进了黑暗。

    徐晃弯着腰,一片一片捡起竹简,捡到最后一片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把手中竹简狠狠砸向空中,双手握拳,张嘴狂吼,“为什么……”

    老歪瞪着传令兵,高声吼道:“你再说一遍。”

    “大人有令,撤出冠亭。”

    “不撤。”老歪用力推开传令兵,咬牙切齿地叫道,“老子一队人马从开战到现在,只剩下三十四个了。这仇不报,我绝不撤下冠亭。”

    “老歪,你脑袋不想要了?”徐晃突然出现,口气十分严厉。

    “大人,援兵马上就要到了,为什么撤?”老歪愤怒地质问道,“如果不能在这里堵住叛军,我们就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还有机会。”徐晃走到他面前,指指躺倒在四周的士卒,“再打下去,你这一队兄弟估计就没了。”

    老歪神情悲情,低头不语。

    “我们到谷陇聚。”徐晃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到了谷陇聚,我们再打他们一次。”

    九月上,长寿津。

    吕布率领铁骑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连克濮阳津、长寿津,夺取了大量的粮草辎重。

    “大人,我们下一步干什么?”穆斯塔法问道,“我们是去打黎阳,还是去打繁阳、内黄?”

    “即刻北上萧阳聚。”吕布指指地图上的繁阳、内黄两城说道,“叛军退路被我们切断的消息马上就会传到袁绍的耳中,他要么率部南下,要么率部西退河内。萧阳聚在内黄泽的南部,距离内黄和荡阴都很近,无论袁绍是南下还是西退,我们都可以伏击他。”

    “大人,何时出发?”祭锋兴奋地问道。

    “现在就走。”吕布笑道,“我们再给袁绍一个惊喜。”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三十四节

    九月上,魏郡,繁阳城。

    袁微接到北疆铁骑突然出现在黄河北岸并成功夺取长寿津和濮阳津后,他立即意识到南撤之路已经断绝,现在只剩下撤往河内一条路了。

    袁微和郭图、高干等人商量了一下,随即急报袁绍,请他放弃北上会合曹操接应其大军撤退的想法,迅速向内黄、繁阳一线靠拢,以便尽早撤回河内。袁微的书信刚刚送出去,袁绍的命令就到了。袁绍请袁微即刻北上,策应大军后撤。

    郭图担心张燕的大军从洹水河方向杀到,可能会切断袁绍退回繁阳之路,所以他督请袁微急告内黄城的韩琼,请韩琼分兵东进支援。同时,书告已经到达黄河岸边的许攸、袁忠,即刻率军渡河进入黎阳城,牵制出现在长寿津和濮阳津方向的北疆铁骑,防止大军遭到北疆军的前后夹击。

    袁微听从了郭图的建议,急遣快马向内黄城的韩琼,黎阳城方向的袁忠、许攸求援。

    九月上,魏郡,繁阳城东北方六十里,慈亭。

    张燕和张郃率军南渡洹水河。

    张辽急报,叛军突然杀出魏城,冲破了自己的阻击,现正在向繁阳方向急速撤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子龙的铁骑应该能追上叛军。”张燕仔细看了看地图,然后对张郃说道,“俊乂,我看就在这里设阵。我们和子龙前后夹击,把这股逃出魏城的叛军消灭掉。”

    张郃点点头,笑着说道:“大人是不是想趁机把繁阳和内黄一带的叛军引过来?”

    “如果袁绍被我们围住,繁阳和内黄的叛军肯定会救他。”张燕脸上露出一丝忧色,“但袁绍如果在繁阳、内黄一带,他就极有可能舍弃这一路人马飞速撤离。”

    “大人,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歼灭了叛军一路人马,也算是重创了袁绍,实现了战前目标。”北军中候吴叶小心翼翼地说道。

    张燕淡淡一笑。“大将军所说的重创和我们所想的重创有一定区别。在大将军看来,所谓重创袁绍,至少要让袁绍损失一半以上的兵力。”

    张郃和吴叶互相看看,没有说话。

    “多派人手寻找吕布大人,我们急需他的配合。”张燕指指吴叶,“告诉于毒、苦酋,请他们立即率军赶到十里外的燕亭,阻击从繁阳、内黄方向赶来的援军。”

    “派人联系赵云,把我们的计策告诉他,请他不要急于攻击。现在这股敌人是诱饵,能不能把袁绍这条鱼钓上来,就看这个诱饵香不香了。”

    九月上,魏郡,魏城西南方向六十里,三商亭。

    北疆铁骑再度追了上来。

    袁绍打算再次分出五千兵阻击北疆铁骑,但斥候送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前方十五里处的慈亭发现了北疆军。此时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如果继续分兵,极有可能造成大军崩溃。

    袁绍犹豫了。

    “大人,命令潘凤和杨丑两位大人率军在此坚守,拖住北疆军。”田丰马上建议道,“大人带着一队人马,趁着北疆军还没合围之前,急速南下摆脱北疆军的包围,然后赶到繁阳、内黄会合袁微,急速撤到河内。”

    袁绍脸色很难看。田丰这话的意思就是叫他舍弃一万五千将士的性命独自逃生。

    此刻自己已经接到袁微的急报,知道北疆军偷袭了长寿津和濮阳津,南撤之路已被堵死,只有向西撤往河内。但目前这种情况下,自己怎能抛弃大军?如果将来此事传了出去,自己这张脸往哪搁?

    田丰看穿了他的心思,极力劝谏。大人的脸面和大人的王霸之业、和大人平定天下的雄心壮志比起来算什么?难道大人待在三商亭就能保住一万五千将士的性命?

    袁绍思考良久,接受了田丰的劝谏。他急召潘凤、杨丑,请两人率军坚守三商亭,自己从小道悄悄赶回繁阳后,将即刻率兵来救。

    九月上,魏郡,繁阳城东北方六十里,慈亭。

    张燕先是接到了赵云的回书。赵云同意张燕的歼敌之策,答应在凌晨之前,和李溯、公孙续各领一只大军,从三商亭的东、南、北三个方向迂回包抄,会同张郃的一万步卒大军包围叛军。

    接着,斥候急报,繁阳城的叛军已经出动,正在向东北方急速行军,其意图很明显,要接应从魏城方向逃出的叛军。

    凌晨,麴义的急书送到了张燕手上。战场形势突然发生了重大变化,目前大军的主要目的是重创袁绍,所以麴义督请张燕尽可能利用优势兵力,大量杀伤敌军。

    张燕得知王当、姜舞和张辽的三支大军正在日夜兼程南下,非常高兴,立即急书距离慈亭最近的张辽,即刻率军前来会合,准备会同北军主力包围从繁阳而来的叛军援兵。急书姜舞,率军急驰到荡阴城一带,何机切断叛军的退路,逼迫叛军向黄河方向撤退。

    “想尽一切办法联系吕布,请他务必切断叛军退往黄河之路,完成对叛军的包围。”张燕再一次催促吴叶。他现在最期盼的一件事就是吕布的铁骑能够如愿以偿地出现在敌人的背后。

    九月上,馆陶以南四十里,破雨亭。

    匈奴人把自己的骑射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徐州军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死伤人数越来越多。

    刘备忧心如焚。如果被匈奴人一直这样围着打,大军不但寸步难行,还会被陆续赶来的北疆军包围,吞噬。

    刘冥也是忧心如焚。虽然敌人被自己缠住了,但自己兵力有限,无法展开围歼。他担心敌人援军随时会赶来,把叛军救走了。

    半夜时分,刘冥接到了麴义的命令。麴义请刘冥立即赶到冠亭一带,会同颜良、文丑等人攻击兖州军和青州军。

    麴义的命令很奇怪,刘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立即赶到冠亭?难道麴义大人不知道我正和徐州军交战?我在书信中不是说得很仔细吗?现在姜舞的铁骑就在元城南方,卫峻的铁骑就在馆陶附近,他们为什么不能赶来支援?难道麴义大人的意思是叫我放弃攻击徐州军,转而去攻击兖州军、青州军?但战斗结束后,我没有任何放弃攻击徐州军的理由,我将如何向大将军解释此事?

    刘冥本来想召集几个部下商量一下,但他仔细考虑后,还是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刘冥决定天亮后不再向徐州军主动发起攻击,而是挡在徐州军的前面,迫使徐州军向冠亭方向的叛军主力靠拢。这样自己既没有放弃对徐州军的攻击,又迅速赶到了冠亭附近,完成了麴义下达的命令。

    九月上,馆陶正东方二十里,丰亭。

    楼麓率先赶到丰亭战场予以支援。

    前几天,楼麓和鹿欢洋奉命带着五千铁骑攻占了发干和元城,切断了叛军南撤之路。后来因为元城一带有赵云的铁骑大军,于是楼麓和鹿欢洋的铁骑就负责驻防鲁亭和发干城一带。

    张震、秦谊和叛军发生激战后,立即向鲁亭方向的楼麓求援。楼麓率三千铁骑急驰六十里赶到战场,并在黄昏前夕投入了战斗。

    青州军已经血战了数个时辰,将士们疲惫不堪,这时遭到乌丸铁骑的冲杀,前军差点崩溃。

    当天深夜,张震等人接到麴义的命令,知道颜良、文丑、高览、高顺、卫峻等人正率军急速赶来。等到明天各路大军陆续到达冠亭一带,这一万青州军就要遭到四万多北疆军的围攻,败亡的命运已经不可避免。

    九月上,发干城。

    发干城位于冠亭东南方向六十里,隶属于兖州东郡。

    雇欢洋认为距离战场近有个好处,可以在徐徐微风中嗅到若有若无的血腥,这可以大大刺激士卒们的士气,激发他们一往无前的勇气。

    现在,他迫切需要这一切,因为城下有一支大军正在擂响攻城的战鼓。

    鹿欢洋和自己的两千将士都是乌丸人,都是马背上的勇士,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站在城楼上,成为戍守城池的步卒。

    “你知道怎么守城吗?”鹿欢洋看到身后的亲卫非常紧张,于是轻轻问了一句。

    那个亲卫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鹿欢洋笑道,“但我知道,如果敌人上了城楼,我就一刀把他砍下去。”

    “这么简单?”

    “守城和进攻一样,你只要把对方杀死,你就赢了。”雇欢洋得意洋洋地说道。

    “把鼓敲响一点,敲响一点,你们都没吃饭吗?”乐进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不停地叫着骂着。他个子矮小壮实,站在一群高大的亲卫中间,看上去很不协调。

    “大人,各攻城部曲都已准备好,可以攻城了。”一个军司马大步走到乐进面前,躬身行礼。

    乐进愣了一下,眼睛蓦然睁大,抬手给了他脑袋一下,“谁叫你攻城的?我说要攻城了吗?这里是我做主还是你做主?”乐进破口大骂,唾沫星四溅,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像随时都要蹦出来。

    那位军司马神情恼怒,面孔随着乐进的咆哮逐渐扭曲,一双大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怎么?你还想打我?”乐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马鞭敲了敲他的拳头,“把它松开,再握紧不放,我把它剁了。”

    “攻城?我们有多少人?区区五千人也能去攻城?想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们在这里也就是耍耍,等夏侯大人的一万大军赶到谷陇聚,会合了丞相大人,我们就拍屁股走路。”乐进瞪了这位可怜的军司马一眼,大声问道,“你现在懂了吗?”

    “下官马上把攻城部曲撤下来。”

    “你是白痴啊。”乐进狠狠给了他一鞭,“佯攻,要佯攻。你知道什么叫佯攻吗?”

    这位军司马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一刀把这个嚣张的小矮子给砍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丞相大人怎么会器重这种人。难道是因为他和丞相大人一样,都是矮子?

    九月上,兖州,东郡范城。

    袁术一路高歌猛进。

    虽然荀彧比他先一步抢走了天子,让他再次功亏一篑,但此刻他站在范城的城楼上,意气风发,早已把未能抢到天子的遗憾忘得一干二净了。再有十天半月,自己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占据整个兖州了。

    李业气急败坏地出现在袁术的眼前。

    袁术猛然感到一丝不安。自从那天做了一个噩梦后,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象幽灵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底。

    李业没有说话,呼吸急促,显得怒不可遏。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袁术笑道,“曹操逃回来了?”

    “孙策全军覆没。”李业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过,他不行,他不是孙坚,他是孙策。”

    袁术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孙策全军覆没,意味着攻占徐州的计策彻底失败。徐州不能拿下,袁术在中原就很难立足。此时,除非李弘全歼了曹操,重创了袁绍,否则,他接下来的日子将暗无天日。

    袁术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河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袁绍还在魏郡,没有率军撤退,估计他要接应一下曹操。”李业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们的命运全部控制在李弘手里。他要我们死,我们就活不了。”

    袁术皱皱眉,忽然笑了起来,“看样子,我们要准备回扬州了。”

    九月上,馆陶东南方向三十里,冠亭。

    当曹操、刘表集结重兵,准备在清晨发动攻击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手消失了。

    曹操兴奋地连声狂吼。如果大军再在冠亭耽搁一天,从四面八方追击而来的北疆军势必要把自己连皮带骨头一把吃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三十五节

    曹操命令刘表率军迅速向六十里外的谷陇聚前进。他一再告诫刘表,大军撤退已经一天一夜了,馆陶战场周围的北疆军肯定已经展开了全线追击,请他务必和自己保持距离,以免被北疆军分割包围。

    曹操又急令左翼的曹洪、满宠,右翼的刘备,后军的曹仁、曹纯,迅速摆脱北疆军的纠缠,率军向自己靠拢,以最快的速度向谷陇聚方向撤离。

    九月上,馆陶以南四十里,破雨亭。

    刘备和关羽等部下仔细商议后,放弃了正面突围,转而向东移动,试图从冠亭的侧翼发动进攻,以便和曹操的主力大军会合。

    刘备必须要保存实力。现在徐州正受到袁术的三路攻击,形势岌岌可危。有多少兵力安全撤回徐州,将直接关系到徐州的安危。臧霸在东光战场上临阵脱逃让刘备大失颜面,但其实他心中还是暗暗窃喜。臧霸不管怎么说帮助自己保住了一万徐州军,功劳要远远大于过失。不过,臧霸的逃离也让刘备面临一个严峻的事实。虽然这是一个剥夺臧霸兵权的极好机会,但自己如果没有实力,自己这一万大军损失惨重或者全军覆没,自己就算回到了徐州,在兵事上也必将严重受制于臧霸。或者,自己再也没有可能回到徐州了。

    现在田楷已经死了,只要曹操回到中原,青州十有**都是他的。自己虽然有心占据青州,奈何实力不够。将来双方实力此消彼长,自己的境遇可想而知,还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臧霸有实力,而自己没有实力,此时曹操可能会利用自己和臧霸之间的矛盾,秘密联合臧霸夺取徐州。

    刘备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保住自己这一万大军,然后就是祈祷简雍、孙乾、陈登等人帮他挡住袁术,保住徐州。

    出乎刘备预料的是,匈奴人似乎有保存实力的嫌疑,竟然没有像昨天一样,继续追穷猛打,而是远远地跟在后面。徐州军不失时机地加快了速度。就在这时曹操的命令到了。刘备得知曹操、刘表已经突破了冠亭,大为惊喜,急忙督军急进。

    卫峻率领铁骑越过大河故渎,一路急驰,于清晨时分和刘冥会合。

    刘冥把昨天的战况和冠亭附近的局势做了详细说明,“刘备正在向冠亭移动,准备会合曹操。这样一来,守在冠亭的徐晃大人将面对数万叛军的攻击,估计很难坚守下去。叛军一旦突破了冠亭,将直接南下赶到谷陇聚。谷陇聚距离阳平、东武阳只有一百里,如果我们不能在谷陇聚方向挡住叛军,叛军将顺利突围。”

    卫峻仔细看了一下地图,摇头说道:“现在支援徐晃大人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目前,文丑大人的军队距离我们还有四十里。颜良、高览、高顺三位大人的军队正在赶往丰亭一带会合张震、秦谊,攻击叛军的后军和左翼。也就是说,就算文丑大人和我们全部赶到冠亭会合徐晃,我们也只有三万人不到,人数上没有优势,除了和敌人打得两败俱伤外,我们无法全歼叛军。”

    “如果颜良、高览、高顺和张震几位大人能把叛军的后军和左翼军队包围并且拖住他们,那么叛军突破冠亭后,我们依旧还有机会全歼叛军。”刘冥指着地图上的谷陇聚说道,“我们可以在冠亭和谷陇聚一带迟滞叛军的逃跑速度,然后在谷陇聚挡住叛军,等颜良、高览和高顺几位大人在丰亭一带击败叛军南下后,我们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前后夹击,围歼叛军。”

    卫峻想了一下,指着地图上的发干城说道:“这里有鹿欢洋的两千铁骑,叫他先行赶到谷陇聚。”

    “急告徐晃大人,说我们的援军已到,正在急速赶往谷陇聚一带阻击叛军,建议他以保存兵力为上策,在适当时候果断撤出冠亭。”

    “急告文丑大人,我们已赶往谷陇聚,准备在谷陇聚挡住叛军南撤之路,请他速来会合。”

    “急告颜良大人,说我们在谷陇聚挡住叛军,请他尽快率军南下,合围叛军。”

    “把我们的歼敌之策急报麴义大人。”

    传令兵刚刚四散而去,徐晃的书信就到了。我已奉命率军撤往谷陇聚,请右贤王速速来援。

    九月上,馆陶正东方二十里,丰亭。

    颜良、高览、高顺于天亮后率军赶到丰亭,并迅速投入战场。

    曹洪、满宠眼看北疆军越来越多,立即率军向西突围,准备和曹操的主力大军会合。但北疆军的兵力此时已经达到了三万多人,他们在颜良的指挥下,围追堵截,在一个多时辰内便完成了包围。

    曹操接到曹洪的求援后,命令后军的曹仁、李典率军支援。北疆悍将吴雄率军阻击,双方激战。

    此时包围圈刚刚形成,负责在西路合围叛军的孙鸾立足未稳,给曹洪、满宠一阵猛杀后,防线被撕开,曹洪、满宠成功突围。两人见到曹仁后,立即建议撤离。北疆军已经全线追来,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青州军已经完了,救不出来了。

    曹仁没有犹豫,立即下令撤出战场。大军急赴冠亭,随曹操的主力向南而去。

    曹仁撤出战场后,北疆军没有后顾之忧,颜良随即下令围歼青州军。高览、高顺、张震、秦谊、楼麓各自指挥兵马向青州军展开了猛烈攻击。下午,青州军两位主将田庸、邹武先后阵亡,青州军失去指挥,迅速崩溃,一万大军全军覆没。

    黄昏时分,颜良接到了卫峻、刘冥的书信。他和高览、高顺等人商量了一下,随即决定整顿兵马,即刻南下追敌。

    丰亭战场上的各路大军疲惫不堪。

    张震、秦谊的大军已经连续浴血奋战两天,高览、高顺的军队连夜急驰一百多里后,没有休息便立刻投入了战斗。这些北疆将士在金锣敲响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倒在战场上休息,然而让他们愤怒的是,战鼓就在这个时候急促地敲响了。

    “又要跑路了。”棍子拄着长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痛苦的几乎要哭出来,“这次又往哪里跑啊?”

    “小子,路跑得越多,仗就打得越多。”黄统撕下敌军的战旗擦拭着刀上的血迹,笑呵呵地说道,“跑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你还没看出门道。”

    棍子摇了摇头,“我没看出来。”他拉拉身边的大黑,“大叔,你看出来了吗?”

    大黑没有说话。他两眼专注地看着左边正在集结的一支军队,神情非常激动。

    “大叔,你怎么了?”棍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叔,那是北军的越骑营。”接着他奇怪地“咦”了一声。

    一队越骑营的士卒向这里冲了过来。大黑把手中的长矛递给黄统,急步迎了上去。

    “大黑,大黑……”哑巴高声叫喊着,惊喜交加,“大黑,真的是你吗?”

    “哑巴……”大黑心弦震颤,泪水忽然滚了下来,“兄弟……”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大人……”几十个大黑的老部下一拥而上,把大黑围在了中间。

    大黑激动地泪流满面,和昔日的一帮生死兄弟紧紧拥抱。

    九月上,兖州东郡,冠亭以南四十里,谷陇聚。

    谷陇聚有数座田庄,这座小城就是以田庄为中心修建而成。通往东武阳的大道从小城中间穿过。这里没有城墙,只有一道绕城而建的土墙,防强盗行,防军队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夏侯渊率军赶到谷陇聚时,这里四室皆空,人迹全无。夏侯渊一面命令大军休息,一面派遣斥候四处打探曹操的消息。当天晚上,斥候回报,曹操的大军被北疆军挡在了冠亭。夏侯渊随即准备第二天北上接应,但第二天早上刚刚睁开眼睛,斥候就给了他一个惊喜。前方二十里处发现了北疆军。

    夏侯渊非常吃惊,徐晃也同样非常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叛军竟然先一步占据了谷陇聚。

    徐晃立即派人向刘冥求援,同时指挥大军向谷陇聚发起攻击。中午,斥候急报,刘表的荆州军距离谷陇聚只有二十里了,大军如果不及时撤出谷陇聚,将遭到叛军的前后夹击。徐晃无奈,率军向西撤离,打算会合刘冥的铁骑后,再度攻击谷陇聚。

    九月上,兖州东郡,冠亭以南二十里,柏山亭。

    由于谷陇聚被叛军抢先攻占,卫峻和刘冥的围歼计策无法实施,只好临时变计,准备利用铁骑的犀利攻击分割正在撤退的叛军,然后包围叛军的后军予以围歼。这个计策完全符合麴义将军的命令。麴义将军曾要求各路大军尽可能攻杀兖州军和青州军,有多少杀多少。

    根据斥候的探查,叛军越过冠亭后,走在最前面的是刘表的荆州军,其后是兖州军和徐州军,曹仁的军队走在最后。三支大军相隔十里,撤退速度非常快。卫峻和刘冥打算待叛军的主力越过柏山亭后发起攻击,切断叛军主力和叛军后军之间的联系,然后以一部兵力阻击叛军主力的回援,一部兵力会同徐晃、文丑的步卒大军围歼曹仁。

    }i}翼和卫峻率领近万铁骑急速赶到了拍山亭附近斥候纷纷来积。叛军主力刚刚越过拍山亭,大军可以起动了“文丑大人的军队到了哪里?”卫峻急切问道。

    “已经越过冠亭,正向叛军的背后杀去。”

    “徐晃大人的军队呢?”

    “已经进入预定位置,只待铁骑发起攻击后,立刻向叛军的侧翼展开攻击。”

    卫峻点点头,向刘冥做了个攻击的手势。

    霎时间,号角长鸣,万马奔腾。铁骑大军浩浩荡荡地向战场杀去。

    九月上,魏郡,魏城西南方向六十里,三商亭。

    赵云、张郃、李溯、公孙续、陈践、苌弓等人率三万五千步骑大军在三商亭一带包围了潘凤、杨丑。

    一万五千名叛军依据有利地形扎下了营寨,准备据营死守,等待援军来援。

    北疆军在人数上没有形成绝对优势,而且张燕想利用这股叛军做诱饵围歼从繁阳、内黄方向来援的叛军,所以三商亭一带虽然战云密布,但今天既没有听到战鼓声,也没有看到铁骑纵横驰骋的矫健身姿。

    九月上,魏郡,三商亭西南方向十五里,慈亭。

    袁微、高干率军杀到了慈亭,双方在慈亭一带激战。

    于毒的中垒营,苦酋的屯骑营都是北军精锐,士卒强悍,军械犀利。虽然只有一万人,但依旧把袁微的两万人马打得叫苦不迭。袁微担心袁绍被困性命堪忧,心急如焚,亲自上阵督战,并督请驻守内黄的韩琼,急速率军支援。

    张燕驻马山坡之上,静静地看着前方杀声震天的战场,心里忐忑不安。

    袁绍是不是就在对面?如果袁绍就在对面,看到北疆军如此强悍,想到吏多的北疆军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他会不会掉头逃跑?吕布虽然至今没有联系上,但以吕布的作战经验,他肯定会及时拦住南逃的叛军。姜舞正在杀向荡阴一带,袁绍如果西逃,必将遭到铁骑重击。但现在的问题是,袁绍如果马上逃跑,自己的主力反而被三商亭一带的叛军牵制了,会因此失去追击袁绍的最佳时机。

    “大人,张辽大人的军队已经渡过洹水河,他请求赶到慈亭参加战斗。”吴叶的声音突然传入张燕的耳中。

    张燕神情冷峻,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抬头看看天色,断然下令,“传令赵云、张郃、张辽三位大人,围歼三商亭叛军,立即开始进攻。”

    “大人……”吴叶愣了一下,“大人,王当大人的军队还没有赶到,我们是不是……”他本来想说我们把诱饵吃了,袁绍这条鱼还会上钩吗?但看到张燕神情坚决,他把这句话又吞了回去。

    “告诉他们,连夜进攻,明天早上必须结束战斗。”张燕手指前方,“明天上午,各路大军从慈亭的两翼向繁阳方向展开围追,务必困住袁绍,不让他有任何逃跑地机会。”

    吴叶答应一声,打马飞驰而去。

    “告诉于毒大人,给我狠狠打。”张燕冲着身边的传令兵用力一挥手,“命令苦酋大人,黄昏前主动发动进攻,把叛军给我打退十里。”

    慈亭这里打得疯狂,也许会给袁绍一种错觉,会让他以为被困在三商亭一带的叛军已经突围在望,这或许能拖住袁绍。

    九月上,魏郡,繁阳城。

    袁绍和田丰有惊无险地逃回繁阳城。

    郭图看到袁绍安全返回,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大人,你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去魏城。这次可谓九死一生啊。”

    袁绍苦笑,“该放弃的就得放弃,但我这人太小气,这也舍不得,那也放不下,结果差点误了大事。”

    “大人,撤吧。”田丰劝道,“北疆军围住曹操后,依旧可以征调数万大军南下追击,我们还是尽早撤回河内为好。”

    袁绍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传令袁微,请他坚持到黑夜,然后悄悄向内黄方向撤退。传令韩琼,立即掉头,急撤荡阴。至于被困在三商亭的潘凤和杨丑,那就只有舍弃了。

    九月上,魏郡,魏城西南方向六十里,三商亭。

    在赵云的指挥下,北疆军集结了四万五千步骑大军围攻叛军。

    下午,张郃、张辽、陈践、苌弓率领三万步卒大军从三个方向围攻叛军大营,向叛军展开了猛烈攻击。

    双方激战到黄昏时分,陈践和苌弓统率的北军率先突破了叛军的防守,撕开了敌人的营寨。李溯、公孙续随即带领铁骑大军,跟在北军悍卒后面杀进了敌营。

    烈火燃烧了三商亭,鲜血染红了黑暗。

    潘凤在激战中被密集的长箭射杀。杨丑本想趁着*夜色*逃遁,但他非常不幸地遇到了张绣,被张绣一刀枭首。大战持续到凌晨,一万五千叛军全军覆没。

    从东光大战颜良下达绝杀令开始,北疆军就没有收容过俘虏,这个命令一直延续到现在。不知道赵云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纵容,当张燕接到捷报时,竟然惊讶地发现这场大战没有抓到一个俘虏。考虑到大军明天早上就要开始南下追击包抄,张燕忽略了这件事。

    九月上,兖州东郡,冠亭以南四十里,谷陇聚。

    曹操、刘表、刘备撤到了谷陇聚。

    他们没有等到曹仁的后军,斥候禀报说,曹仁的大军被北疆军包围在了柏山亭。曹操放弃了援救,忍痛下令大军连夜撤往一百里外的阳平和东武阳,准备南渡黄河撤往中原。

    撤退过程中,曹操损失了将近两万人。他和刘表、刘备带着剩下的三万多残兵败将,仓惶而逃。

    夏侯渊带着一万大军留在谷陇聚,他一面急告发干城的乐进立即撤退,一面焦急地等待着曹仁、曹洪的消息。如果天亮后他还没有看到两位兄弟,他也要撤走了。

    九月上,魏郡,馆陶城。

    巨大的地图铺在地上,阎志站在上面,正在给麴义、田畴禀报最新战况。

    魏城内的叛军和大柳墟方向的叛军在我们即将完成合围的时候突然南撤,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被动。大将军所定的合围叛军于馆陶、魏城一线,集结重兵包围袁绍于内黄、繁阳一线的计策随即失败,各路大军不得不展开追击。依照大人的命令,此时各路大军以大量杀伤敌军,尽可能歼灭更多叛军兵力为主要目标。

    在魏城、繁阳一线的战场上,由于赵云大人的铁骑在鸿亭重创了南逃叛军,给张燕大人及时调整兵力争取了时间,从而成功地挡住了南逃叛军,把他们包围在三商亭。昨天,张燕、赵云、张郃、张辽四位大人集结了四万五千大军全歼了这股叛军。

    不过,袁绍的动作也很快,在我们围歼叛军的时候,他率领袁微、高干的兵马急速撤到了内黄。现在他会合了韩琼的大军,正在向河内荡阴城方向逃亡。

    张燕、赵云、张郃、张辽、王当五位大人正在率军追击。

    “吕布的军队呢?”麴义问道。

    “由于叛军分兵南撤,吕布大人未能抢在叛军之前占据内黄和繁阳两城,所以他只好率军攻击了长寿津和濮阳津。吕布大人的攻击目标发生改变后,大军南下到黄河岸边,行踪不定,因此我们一直未能和他取得联系。”阎志解释道,“吕布大人攻击了长寿津和濮阳津,切断了叛军南撤之路,导致叛军只剩下了一条逃亡河内之路,这大概是袁绍放弃援救被围三商亭的叛军,连夜率军逃亡的主要原因。”

    “今天凌晨,吕布大人的信使和张燕大人取得了联系。吕布大人袭击了长寿津和濮阳津后,悄悄赶到萧阳聚,准备伏击撤退的叛军。但他突然得到消息,许攸和袁忠率军渡河北上进驻了黎阳。许攸显然是奉袁绍的命令北上接应叛军撤退,所以吕布大人立刻率军南下黎阳,攻击许攸,阻止叛军北上。”

    “姜舞的军队现在哪?是否赶到了荡阴城?”田畴问道。

    “姜舞大人的铁骑已经赶到荡阴城,但他只有五千人,无法挡住袁绍三万人左右的西撤大军。”阎志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如果他能在荡阴和内黄城之间大胆穿插,也许可以配合张燕大人的追击大军再次歼灭部分叛军。”

    在冠亭一线的战场上,因为徐晃、刘冥、张震、秦谊等几位大人阻击有力,叛军的撤退速度缓慢,这给颜良、文丑、卫峻等大人的军队赶到冠亭一线争取了时间。

    不过,由于在冠亭方向阻击的徐晃大军损失太大,我们为了减少损失,命令徐晃大人率军撤出冠亭,赶到谷陇聚一线会合文丑、卫峻、刘冥三位大人的军队再次阻击叛军。但没想到的是,曹操早有准备,竟然让夏侯渊抢先攻占了谷陇聚,结果阻击失败,曹操因此得以逃出包围。

    虽然叛军冲出了包围,但我们重创曹操,放走刘表、刘备的目的却达到了。

    颜良、高览、高顺、张震、秦谊、楼麓六位大人先在丰亭全歼了一万青州军,然后文丑、卫峻、徐晃、刘冥又在柏山亭围歼了八千兖州军,曹操的实力遭到重创。

    现在,颜良正指挥五万多人的大军追击叛军,估计很快就要杀到黄河岸边了。

    阎志抬头看看麴义和田畴,非常兴奋地说道:“这一战,我们打赢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三十六节

    九月上,魏郡,内黄城西北六十里,小伍亭。

    姜舞奉命赶到荡阴城附近后,发现了一个严峻问题。黑山属于太行山的支脉,这里崇山峻岭,根本不利于铁骑冲杀。姜舞没有犹豫,立即率军后撤一百里,潜伏于小伍亭,准备击杀逃往河内的叛军。

    袁绍会合韩琼后,率一万大军先行撤往河内。这支大军经过小伍亭时,姜舞本想打个伏击,但斥候禀报说后方五十里又来了一支叛军。考虑到叛军撤退速度快,张燕、张郃两位大人的军队都没有及时跟上,姜舞担心自己伏击不成反被叛军包围,随即决定伏击叛军的后军。

    袁微在慈亭方向不但攻击受阻,还被北疆军凌厉的攻势打退了十里。就在他惶惶不安的时候,接到了袁绍的命令。得知袁绍安然无恙,袁微大喜,连夜急撤。

    张燕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三商亭战场,虽然斥候发现叛军有撤退迹象,但北疆军主力这时正在围歼三商亭方向的叛军,张燕即使有心追击也无法征调足够的兵力。

    袁微率军在一夜之间急行百里,和北疆军拉开了距离。不过袁微认为这个距离非常危险,北疆铁骑的速度太可怕了,半天就能追上。他命令大军不要休息,咬紧牙关,继续西撤。过了内黄城,大军再走一百五十里就能赶到河内郡的荡阴城,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然而,他在小伍亭方向遭到了北疆铁骑的伏击。

    姜舞指挥铁骑突然杀出,把袁微的大军一分为二。袁微的大军昨天激战一天,晚上又狂奔一夜,体力早已不支,人人疲惫不堪,哪有能力抵挡,顿时一哄而散。

    袁微为了尽可能保存兵力,断然下令大军抛弃所有粮草辎重,全军将士竭尽所能向黑山方向逃亡。

    叛军突然崩溃,狼奔豕突,虽然让北疆铁骑捡了一个便宜,但也让姜舞失去了全歼叛军后军的机会。

    袁微和高干等人一口气逃出六十里,这才停下来整顿败军,收抚逃卒。

    小伍亭一战,袁微损失惨重,六千多人转眼就没了。如果加上这几个月的折损,他的两万豫州军只剩下一半了。

    姜舞没有继续追杀。再往前就是山区,如果让叛军利用地形优势反咬一口,自己就亏大了。

    这天黄昏,张燕、赵云率军急行一百多里赶到了小伍亭。张燕大为赞赏姜舞,认为小伍亭伏击最终完成了重创袁绍的意图。

    “小伍亭之战结束后,冀州大战就算接近尾声了。”张燕笑着对众将说道,“这段时间,大家很辛苦,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今天晚你们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大人,明天大军是不是继续向荡阴城前进?”张郃笑容满面地问道。

    张燕犹豫了一下,“如果继续追击叛军,大军就要进入河内郡,此事……”他看看战意盎然的众将,轻轻摇了摇手,“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急报麴义大人,看看大将军怎么说。”

    “大人,仗打完了?”王当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带着大军一口气跑了三百多里,结果一仗没捞到打,这……”他本想骂几句,但看到大帐内都是北疆军的统军大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辛苦你了。”张燕和颜悦色地说道,“将来南下打中原的时候,我让你第一个南渡黄河,补偿你一下。”

    王当苦笑无语。

    “这么说,这一仗就这样打完了?”李溯意犹未尽,非常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袁绍带着三万多人逃了,这对我们来说,算不算重创了袁绍?”

    “当然算重创袁绍了。”张燕笑道,“子逆,你总要给袁绍留点人,否则中原就是曹操一家独大了。”

    “曹操能逃出去?”李溯十分怀疑。

    张燕指指帐内众将,“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就知道曹操能不能逃出去了。”

    为了能重创袁绍,麴义在短短时间内安排八万大军杀到繁阳、内黄一线,这样一来追击曹操的北疆军只有六万大军。六万大军想全歼曹操五万多人马,根本不可能,曹操肯定能顺利杀出包围圈。

    “这一仗我们动用了十五万大军,前后历时四个月,耗尽了河北财赋,我们要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了。”张燕叹道,“这个时候曹操逃回中原,对河北来说是一件好事。只要中原烽烟不断,河北就能得到恢复元气的时间,将来我们南下中原平叛的时候,也能稍微轻松一点。”

    九月上,魏郡,黎阳。

    许攸看到城下密密麻麻的北疆铁骑,二话不说,立即建议袁忠下令撤退。

    袁忠没有同意。在没有得到袁绍命令的情况下,擅自撤军不但公开违抗军令,也置前方大军于危险境地。

    许攸嗤之以鼻。北疆铁骑出现在城下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袁绍现在要撤军,只能往河内方向,自己这一路大军目前对袁绍已经没有任何帮助。既然不能对袁绍有帮助,大军还待在黎阳干什么?如果迟迟不撤,北疆大军一泄而下,势必要损兵折将。

    “撤,立即撤回陈留。”

    袁忠还是很犹豫,他担心袁绍的安全。

    “本初兄肯定能安全撤回河内。”许攸耐心地解释道,“袁术先后拿下昌邑、定陶,挟持了天子,只待攻击徐州的军队陆续北上后,他将横扫中原。在这种情况下,本初兄只有撤军才能保征曹操的安全。只有曹操返回中原,和袁术打起来,两败俱伤之后,我们才有机会占据中原。这也是本初兄当初极力要求讨伐河北的主要原因。”

    “本初兄撤军后,李弘如果全歼了曹操,等于成全了袁术,把中原拱手相送,李弘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对于河北来说,本初兄和袁术始终是兄弟。袁氏兄弟一个占据关中、关东,一个占据中原,两人联手,河内仅以三州之地如何对抗?所以我估计本初兄已经撤回河内了,而曹操也即将渡河返回。”

    袁忠将信将疑。许攸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现在北征大军兵败如山倒,谁知道会不会全军覆没?

    许攸对袁忠的迟钝有点恼火了。

    “北疆铁骑就在城下,我们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许攸摊开地图,指着地图上的范县、东阿一带说道,“曹操、刘表、刘备撤军后,最缺乏的是粮草,再加上大败而回,军心涣散,未必是袁术的对手。所以我们现在要立即撤回陈留,威胁定陶、昌邑,迫使袁术南撤徐州,给曹操一段恢复的时间。”

    “子远,你不要忘了,现在天子在袁术手上。如果袁术以天子的命令胁迫我们打曹操……”

    许攸两眼冒火,恨不得一拳打死眼前这个愚蠢的胖子。袁忠养尊处优,保养得很好,一副忠厚长者的样子。他对经学虽然很有研究,但对眼前这种扑朔迷离的局势却一筹莫展。

    “我们奉旨讨伐叛逆,但袁术却助纣为虐,公然谋反,挟持天子,做出了人神共愤之事。”许攸愤怒地说道,“如果我们现在不联合曹操讨伐袁术,袁阀将立即失去人心,成为天下共讨的叛逆,你知道不知道?”

    袁忠这才霍然醒悟。许攸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帮助袁绍率先举起讨伐袁术的大旗,从而占据主动,为将来称霸中原做好准备。

    “子远,袁术现在很厉害,我们只有一万人……”

    “我们只是威胁他,不是和他打仗。”许攸手指地图上的沛国,神情激动地说道,“如果威胁不起作用,我们就南下沛国,切断袁术的粮道。”

    “要不要先告诉本初兄?”

    袁忠心想如果袁绍愿意让袁术占据中原,兄弟两人联手对抗河北,自己不就弄巧成拙了。毕竟现在袁术挟持了天子,对袁阀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相反,如果处理恰当,坏事也有可能变成好事,变成一件对袁阀非常有利的事。

    许攸怒视袁忠,气得差点吐血。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和袁绍几十年的关系,情同手足,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袁绍不把军权交给自己,反而交给狗屁不懂的袁忠。难道是因为张邈的背叛让袁绍失去了对旧日好友的信任?难道自己的忠诚还比不上袁阀宗室之间的血缘?

    “你知道本初兄现在在哪?”许攸一拳砸到案几上,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袁术占据了中原,对本初兄有好处吗?你不要做梦了,清醒一点吧。袁术现在是众矢之的,他会把袁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如果不想死,立即下令撤军。”

    袁忠被许攸狞狰的表情吓了一跳,“好,好,听你的,听你的。”

    九月上,兖州东郡,谷陇聚。

    颜良在一帮亲卫骑的簇拥下,急速赶到谷陇聚。

    文丑、徐晃、卫峻、刘冥、鹿欢洋急忙迎了上去。

    “可有曹操的消息?”

    “最后撤离谷陇聚的是曹仁和夏侯渊。”文丑说道,“我赶到柏山亭的速度慢了一点,结果让曹仁带着两千多人杀出了重围。”

    颜良忿忿地骂了两句。丰亭之战,曹洪、满宠跑掉了。柏山亭之战,曹仁和李典也跑掉了。两仗都未能诛杀叛军大将,颜良觉得有点憋屈。

    文丑、徐晃等人也是闷闷不乐。

    “如果曹操连夜撤离谷陇聚,他现在应该到了阳平和东武阳一线。”卫峻抬头看看天色,无奈地说道,“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颜良怒哼一声,转头望向鹿欢洋,“你是怎么回事?你在发干城干什么?夏侯渊到了谷陇聚,你怎么一无所知?”

    雇欢洋面孔涨红,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大人,夏侯渊杀到谷陇聚的时候,乐进带着数千人马围住了发干城。”卫峻伸手悄悄打了颜良一下,“这事怪不得小王。”

    鹿欢洋很早就追随李弘在边疆杀敌,在北疆军中的资历非常老。卫峻觉得颜良当着众人的面拉下脸来责怪鹿欢洋很不合适,所以他急忙提醒颜良。现在辽东有版乱,鲜卑人柯比熊又在大漠称王,冀州战事结束后,鹿欢洋马上就会返回幽州参加平叛大战。这个时候激怒鹿欢洋等于得罪乌丸人,如果让大将军知道了,颜良肯定要挨批。

    颜良正在气头上,根本没理睬卫峻,他两眼一瞪,张嘴就想骂。

    “虎头……”文丑一把拉住了他,“没能挡住叛军,我有责任。如果我能早半天会合胡子和右贤王,曹操就不会跑得这样快。”

    颜良面如寒霜,闭着嘴半天没说话。

    “大人,我们是不是立即开始追击?”徐晃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不要去了。”颜良说道,“你损失太大,暂时留在谷陇聚休整吧。”接着他指指文丑、卫峻、刘冥、鹿欢洋,“你们先走,速度不要太快。”

    “不要太快?”卫峻愣了一下,“为什么?”

    “这仗打完了。”颜良冷声说道,“麴义大人有令,大军全线逼近阳平和东武阳,把曹操赶过黄河即可。”

    “仗打完了?”卫峻疑惑地抓抓自己的胡子,“曹操现在就在东武阳,我们还可以打一仗嘛。”

    九月上,兖州东郡,东武阳。

    荀彧带着曹操、刘表、刘备拜见了天子。

    曹操等人看到天子无恙,沮丧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曹操甚至还和垂头丧气的刘表开了几句玩笑。

    “袁术目前在什么位置?”

    “袁术攻占范县后立即北上,正在逼近东阿。”荀彧摊开地图,把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东阿城。

    “徐州可有消息?”曹操看看刘备,接着问道。

    荀彧摇了摇头,“袁术已经切断了我们和徐州之间的联系。”

    刘备叹了一口气,“大军还有多少粮草?”

    “只够大军吃半个月的。”荀彧说道,“粮草都在东阿。我们要立即渡河,抢在袁术之前赶到东阿。”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三十七节

    九月中,荡阴。

    袁绍撤回河内后,后悔不已。此仗损失之大,远远超出他的预料,这使得他的情绪一度很低沉。

    从开始攻击冀州到现在,三万五千河南军损失了大约一半,两万河内军和两万豫州军也损失了一半,但主要损失都是因为撤退不坚决造成的。为了能拖住曹操的军队,让北疆军有时间包围歼灭他们,袁绍虽然接受了田丰的建议认可了部分兵力的损失,但两万多人的损失还是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袁绍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认为北疆军在东路战场上还需要耗费一段时间,结果延误了撤退速度,让北疆军主力追了上来。不过,田丰和郭图却认为这个损失可以接受,因为曹操的处境肯定更艰难,即使他最后逃出了包围,也无法维持三家联盟对抗袁绍了。

    现在曹操是否冲出包围逃出冀州,谁都不知道,所以袁绍和众人商量很久,做出了两手准备。

    曹操、刘表、刘备等人如果被北疆军全歼,那么短期内中原将被袁术所占,考虑到自己损兵折将需要时间恢复休整,只能暂时和袁术联手。在袁术抢占中原这段时间里,自己可以先派南阳的袁熙进驻荆州,以便尽快拓展实力,然后再寻找机会吞并袁术,和河北形成隔河对峙的局面。假如曹操、刘表、刘备都逃回来了,那么中原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北征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曹操等人已经没有实力,只能先撤到青州会合田楷,图谋东山再起。一是李弘为了打击袁阀力量,遏制袁阀实力的膨胀,故意把曹操等人放回来,这样一来,中原马上就要开战,而这也正是自己所需要的。曹操和袁术越是打得热火朝天,自己伺机攻占中原的把握就越大。

    曹操、刘表、刘备能带回来多少人马,直接关系到中原未来的格局。为此,袁绍和田丰等人制定了很多应对之策。

    北征大军在袁术发动攻击后不到一个月内就撤了回来,打乱了袁术的部署,此刻就算袁术已经拿下了徐州,攻占了大半个兖州,但他立足未稳,只要一战打败,随即就会一溃千里。因此,如果曹操带回了足够兵力,自己首要之务就是帮助袁术巩固徐州,以确保袁术和曹操在中原激战。如果曹操实力大损,无法对抗袁术,那么自己就要利用现有力量,联合曹操打击袁术,把袁术拖回徐、扬一线,给曹操一段恢复实力的时间。

    另外,无论是着眼于现在还是将来,皇统的问题必须解决。现在天子被袁术挟持,对自己将来称霸中原的威胁太大,为了确保自己霸业有成,现在必须威胁袁术把天子送返洛阳。

    ****

    袁绍随即急书黎阳的袁忠、许攸、在濮阳方向督运粮草的吴徵、蒋奇,立刻撤兵陈留,密切关注中原局势,随时做好攻击袁术迎回天子的准备。

    袁绍又密书许攸,请他立即面见袁术。袁绍在书信中说,如果曹操弱,你就告诉袁术,不把天子送到洛阳,我就联合曹操把他打回扬州。如果曹操强,和袁术势均力敌,你就告诉袁术,只要他把天子送到洛阳,我就和他联手击败曹操,帮助他攻占中原。

    袁绍又急令袁微、高干、高柔等人率豫州军,立即由延津方向渡河南下,会合汝南徐璆的军队,从梁国、沛国、汝南方向威胁徐、扬两州,迫使袁术不得不向自己低头。

    袁绍同时急告南阳袁熙、颖川辛毗,秘密屯兵于新野、朝阳一线,一旦得知刘表败亡的消息,则立即南下襄阳,控制荆州各郡。

    袁绍还书告关中袁谭,马腾的五千铁骑已经在东光战场败亡,此时能否稳住马超,直接关系到关中的安危。过去马腾有实力,袁绍为了拉拢他,和他平分关中,但现在马腾实力大损,平衡已被打破,马腾到底是甘心从属于袁绍,还是想继续拥有半个关中无法预料。从当前局势来看,由于冀州大战的胜利,河北对西凉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很难保证韩遂不会趁机说反马腾,和北疆军联手攻占关中。

    袁绍为此一再告诫袁谭,千万不要和马超发生矛盾。冀州大战给河北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短期内北疆军无法攻击关中。另外,韩遂、庞德的军队为了策应冀州战场拖住自己的兵力,几个月内在关中的损耗非常大,他们将很快撤出关中,所以在马腾没有返回关中之前,无论如何要稳住马超,不能在此刻中了河北的离间计,让关中陷入混乱。

    两天后,袁绍离开河内返回洛阳。为了防止北疆军趁势攻击河内,袁绍命令韩琼、朱灵和陶升率军留在了荡阴、朝歌一线。

    ****

    九月中,东武阳。

    北疆军全线推进到黄河北岸。

    棍子驻着长矛,站在黄河大堤上,望着这片熟悉的土地,望着曾经第一次举刀战斗的地方,突然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四个月,整整四个月,自己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竟然还回到这片血染的土地。

    黄统回头看看身后的士卒,想起一路上死去的兄弟,泪水猛地冲了出来。马上就要回家了,自己带着一百个兄弟出来,结果只有一半人回家。

    想起站在田野上等待家人归来的乡邻,黄统仿佛看到了一双双悲痛而绝望的眼睛,仿佛听到了无助、悲戚、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号。黄统抱着脸,无力地坐倒在大堤上。这一刻,他无颜面对乡邻。他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看到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大黑面无表情,静静地站在大喜大悲的士卒们中间默默地看着滔滔河水。

    微风拂过,悄悄卷起沾满血迹的战旗。大黑心中一颤,好象看到死去的亡灵正在虚无中低泣。仗打赢了,死去的人已经成为记忆,活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大黑的思绪飞回了田园,飞回了那间属于自己的低矮草屋。

    哑巴和几个兄弟找到了大黑。

    “我要走了,”哑巴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地说道,“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大黑苦涩一笑,用力拍了拍哑巴厚实的肩膀。

    “当初你离开关西的时候,我以为从此看不到你了,谁知……”哑巴叹了一口气,“你又可以回家了。”

    大黑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是啊,自己又可以回家了,又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你呢?”

    “我……”哑巴松开大黑的手,抬头看看天上的浮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也许明年,也许四五年后,也许……”

    大黑伸手打断了他的括,“好了,好了,你不要说得那么惨,你一定能活着回家。”

    哑巴咧嘴一笑,“将来不打仗了,你我兄弟再聚。”

    ****

    周山站在地图前,把各路大军的位置一一指明。

    “按照大将军的命令,从明天开始,冀州七大营兵马陆续返回各自驻地开始休整。九月下十月初,北撤各郡县百姓返回家乡后,七大营士卒解散,回家参加秋种。”

    “北军虎贲营、越骑营立即赶到邯郸集结。”

    “李溯、公孙续、楼麓、鹿欢洋四位大人的铁骑速返幽州。”周山低头看看手上的竹简,然后抬头对李溯四人说道,“大将军请四位大人离开冀州之前,到邯郸和他见一面。”

    “你们和我一起去。”颜良这时插话道,“马上就要到十月了,照常理,十二月初辽东就要下大雪,所以今年平叛是不可能了。你们不要着急,在冀州多待一段时间,让赢泰、郭华先把铁骑带回去。不出意外的括,年底之前,公孙瓒大人和鲜于银大人还要南下冀州来一趟。”

    李溯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大人,不打青州了?”

    “现在饭都没得吃,还打什么仗?”颜良不满地骂道,“你们也不想想,一百多万北迁人口,从迁出到迁回,前前后后五个多月,要吃多少粮食?再加上今年冀州南部几十个郡县因为打仗休耕了,田地里颗粒无收,这一百多万人口只能靠赈济度日,到明年春天这个情况才能好转,所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朝廷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不起。”

    “但是……”李溯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颜良浓眉一皱,不怒自威。

    “但是中原今年大旱,而且袁术现在正在攻打中原,田楷又死了,两万青州军又被我们全灭了,曹操等人此时根本无暇顾及青州,我们可以轻松拿下,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弃?”

    颜良看了他一眼,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小子是不是在幽州待得时间太长,几年没仗打,还没过瘾啊?”

    李溯呵呵一笑,“大人,给我一个月,我肯定拿下青州。”

    “好啊。”颜良非常痛快地挥了样手,“到了邯郸,我们力劝大将军即刻攻打青州。”

    ****

    九月中,兖州东郡,苍亭。

    曹操、刘表、刘备率军撤过黄河,暂驻于苍亭。

    斥候送来的消息让曹操等人忧心如焚。袁术抢在他们的前面包围了东阿,大军陷入粮草断绝的困境。

    大军撤过黄河后,两万荆州军还剩下六千多人,两万徐州军还剩直七千多人,四万兖州军还剩下一万七千多人,这其中包括在东武阳督运粮草的任峻,如果加上北上救援的夏侯惇一万五千人,苍亭一带的总兵力大约有四万五千人左右。虽然军队的数量要超过袁术,但大军士气低迷,粮草不足,根本无法作战。

    曹操需要时间休整军队。为了防备袁术主动攻击,曹操下令大军沿黄河东上,赶到临邑、茌平一线暂避锋芒。

    青州平原郡的高唐城是青州军的粮草屯积地,不出意外的话,臧霸现在就在高唐城。臧霸临阵脱逃,如果不及时下旨安抚,他极有可能带走高唐城的粮草,逃往青州腹地。并趁着曹操和袁术在兖州大战无暇顾及青州之际,联合青州黄巾军占据青州全境。

    为了安抚臧霸,曹操渡河后,第一件事就是以天子名义下旨赦免臧霸罪责,并让刘备的功曹从事縻芳携带圣旨日夜兼程赶往高唐。

    两天后,曹操率军赶到临邑。此时两百多里外的高唐城也送来了消息。这个消息让曹操、刘表、刘备三人喜忧参半。

    三个人欣喜万分的是,现在驻守高唐城的不是臧霸,而是夏侯惇、李典、文聘和黄忠。他们在绎幕附近遭到吕布的追杀后,狼狈逃过了大河故渎,并在沿途收整了三千残兵。四个人担心平原城已经失守,于是转向东南方向逃亡。从安德城附近渡过了黄河。他们和曹操一样认为臧霸逃到了高唐。但到了高唐城才知道臧霸根本没来,连个影子没看到。这里除了粮草就是三千督运粮草的青州兵。

    既然夏侯惇在高唐,那么大军的粮草问题就暂时解决了。如果月底之前能击败袁术夺回东阿,大军的粮草就能支撑更长时间。到了十月,大军就可以追杀袁术夺回兖州,打通和徐州、豫州之间的联系,得到徐州和荆州的粮草支持。就算此时袁术已经占据了徐州全境,但只要刘表继续留在兖州,荆州的粮草还是能源源不断地运到充州。

    夺回兖州后,袁绍是什么态度就很重要了,这也是刘表继续留在兖州的目的之一。袁绍肯定能逃回洛阳,但袁绍要想保住袁阀的声望,维持自己的实力,他就必须要和曹操、刘表等人保持一致,联手讨伐袁术这个叛逆。

    三个人忧心忡忡的是,青州十有**要落到臧霸和黄巾军的手里。

    臧霸没有逃到高唐,那他只有一个去处,就是带着一万军队投奔黄巾军,这样他既能躲避曹操和刘备的追杀,又能与流窜在泰山一带的黄巾军管承、管亥部联手攻占青州。夏侯惇担心臧霸趁机肆虐青州,所以他最近派了不少斥候到泰山一带打探消息,结果正如他预料,臧霸日前已经攻克临淄城,而管承、管亥正带着黄巾军在攻打北海。

    现在田楷死了,青州军全军覆没。曹操和刘备等人刚刚从冀州撤回,实力大损不说,还要和袁术争夺兖州和徐州,根本无力顾及青州。一个诺大的青州白白便宜了黄巾军。黄巾军从初平元年开始就想攻占青州,前赴后继,整整打了七年,死了上百万人,今天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白捡了一个青州,想想真的不可思议。曹操、刘备等人此时也只有仰天长叹。谁知道臧霸为了生存,竟义无反顾地重新走上叛逆之路。

    臧霸和黄巾军占据青州其实并不可怕,只要曹操、刘表、刘备联手击贩了袁术,拿下了扬州。然后曹操和刘备就可以再次联手攻杀青州了。以兖州军和徐州军的实力,必能一举而下,但问题是,到了那个时候,河北元气已经有所恢复,北疆军中又多是黄巾旧将,黄巾军在无法支撑的情况下,必定向河北救援,北疆军顺势而下,青州就成了河北的囊中之物,然后……

    田楷的战死,臧霸的背叛,让曹操称霸中原的计策遭受了重大打击。

    曹操无奈之下,召集刘表、刘备和众多部属反复商议,众人对是否立即出兵占据青州争论得很激烈。

    现在出兵青州,时机非常好,只要付出很小代价就能击败臧霸和管承的黄巾军。但河北会是什么反应?北疆军会不会和黄巾军前后夹击?袁绍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联手袁术占据中原?

    此次冀州大战,北疆军虽然损失不大,但河北财赋却到了极限。河北财赋主要出于冀州,而此次大战地点就在冀州,这对河北财赋的打击是致命的,没有两三年河北休想翻身。李弘诱敌深入,保住了北疆武力,却无法保住河北财赋。不过相比北疆军南下中原作战,李弘还是赚了,好歹北疆军的武力损耗不大,只要有钱有粮,北疆军马上就能呼啸而下。

    正是因为如此,无论袁绍、袁术、曹操、刘表、刘备,都想利用有限的几年时间打击对方,迅速拓展自己的实力。如果曹操、刘备的大军陷在青州战场,让袁绍袁术兄弟联手占据中原。那今天这一仗就白打了。

    曹操不能放弃青州,更不能放弃中原,此时采取何种对策才能确保自己称霸中原,才能确保大汉中兴?

    荀彧、程昱、毛玠、郭嘉等人经过长时间的争论,最后倾向于招抚臧霸,以天子名义下旨,拜臧霸为威虏将军,领青州牧,封齐侯,先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把他推到河北的对立面。与其给自己加一个对手,还不如给自己添一个朋友。

    臧霸在青州尚未立足,他既要防备北疆军渡河攻击,又要防备曹操和刘备从西、南两个方向展开夹击,惶惶不可终日,这时突然给他拜将封侯,承认他坐领青州,臧霸的心态可想而知,必定是对曹操感恩戴德。这样曹操既能轻而易举获到一位忠实盟友,重新控制青州,又能轻松解决困扰中原数年之久的黄巾之祸。青州黄巾军如果因此得以消失,对曹操称霸中原的好处不言而喻。

    河北对臧霸一直很陌生,对臧霸参予攻击冀州一事也很愤怒,如果臧霸这时不但承认曹操所拥立的天子和朝廷,接受这位天子的拜封,还公然占据青州和河北对抗,河北势必要把他视为必杀的叛逆。如此双方的仇怨则越结越深,臧霸也会象过去的田楷一样和曹操走得越来越近。

    臧霸的手下多是昔日的黄巾军将领,曹操可以以天子的名义给他们加官升爵,给他们钱财赏赐。相反,河北就无法做到这一点。张燕过去是黄巾军大帅,在黄巾军中的声望如日中天,但他现在不过是晋阳朝廷的右将军。杨凤、孙亲、王当等人也不过就是个杂号将军,而黑山黄巾军首领于毒现在不过就是个中垒校尉。臧霸的资历和张燕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臧霸那些部下的资历和杨凤、孙亲等人更是差距甚远。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河北能给臧霸什么官职?能让臧霸的部下成为将军吗?仅此一点,曹操就能把臧霸牢牢抓在手中。

    不过突然把刘备的一个手下变成坐领一方的大吏,刘备会不会觉得颜面尽失?为此,曹操和刘表特意找到刘备,坐在一起谈了很久。遇到这种事,谁心里都不痛快。刘备也不例外,但此事牵扯到社稷中兴大业,个人颜面荣辱已经算不上什么。刘备当即点头答应了。想到臧霸从黄巾军首领变成骑都尉,从骑都尉又变成名副其实的寇帅,现在又从寇帅变成了坐领一方的将军,还被封爵齐侯,刘备觉得人世间的事,当真是变幻莫测,无法预料。

    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曹操特意让荀彧、縻芳一起赶到临淄宣旨。

    青州的事暂时有了应变之策,现在就等夏侯惇从高唐运来粮草,向袁术展开反击了。

    ****

    九月中,邯郸。

    当颜良走进大帐时,发现大帐内的气氛很凝重,和大帐外的喜庆气氛截然不同。

    大帐内,只有李弘、麴义、张燕、阎柔、赵云、吕布、钟繇、田畴、贾诩、傅干、陈群、袁涣、司马懿等十三人,其余十几位统军将领都在行辕其它军帐内休息。

    颜良和众人一一行礼,然后坐到阎柔身边,小声说道:“子玉,你来迟了,仗都打完了。”

    阎柔勉强笑笑,“我跑得够快了,但和你们相比还是慢了一点,没有赶上。”

    “你马上回去吗?”

    阎柔摇摇头,“既然来了,总要打一仗。”

    颜良立即兴奋起来:“是不是打青州?”

    阎柔眼内露出一丝杀气,没有回答。

    李弘轻轻敲了一下案几。颜良本来还想追问,但看到傅干站了起来,只好把嘴闭上了。

    傅干详细述说四个月来冀州大战的战绩损失以及得失成败。从五月中叛军发动攻击开始,四个月内历尽大小战斗二十七场,歼敌九万余人,自身损失一万七千余人,主要伤损来源于前期阻击战。后期围歼战的损失越来越大,主要原因是因为各军坚决击杀,拒收俘虏,这导致叛军负隅顽抗,增加了士卒的伤亡。

    从大战的最终结果来说,基本上达到了战前预定的目标。大战后期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战场局面一度有点失控,但在北疆将士的齐心协力下,还是完胜了对手。

    田畴接着说了一下大战所耗费的钱粮军械以及朝廷财赋的现状,要求冀州七大营兵马遵从朝廷圣旨和大将军的命令,尽快返回驻地解散士卒,及早投入秋种,减轻朝廷的财赋负担。

    钟繇把返迁一百多万百姓,实施赈济和组织秋种的事做了说明。有关冀州七大营为了征募士卒补充兵力,需要划拨更多田地的事也将在近期呈奏朝廷。钟繇一再提醒大将军,冀州田地有限,已经人满为患,必须向外拓展。

    李弘的神情一直很严肃,等钟繇说完之后,马上把目光转向了颜良,“子善,绝杀令是你下的?”

    颜良“哼”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解释。

    李弘狠狠地盯着颜良,显然非常不满。颜良昂着头望着帐顶,一言不发。

    “东光大战、丰亭大战,都是你的杰作。”李弘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赵云,“三商亭之战,是谁下的命令拒收俘虏?”

    赵云面孔微红,刚想解释两句,但看到颜良怒视了自己一眼,急忙又把话收了回去。

    “这样嗜杀,就能名震天下?就能威慑叛逆?”李弘一掌拍到案几上,怒声说道,“当年段颎大人在西疆,皇甫大人在冀州,朱俊大人在南阳,杀人盈野,可曾解决了羌人之乱?可曾灭绝了黄巾军?”

    李弘猛地抓起案几上一卷竹简,用力砸到了地上,“公孙大人嗜杀无度,激反了辽东乌丸,北疆形势愈发恶劣,这就是喜欢血腥屠杀的后果。”

    麴义、张燕、赵云、吕布、颜良五人都是今日带着各自的部下赶到行辕,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无不震骇。

    阎柔眼圈一红,突然捂住了面孔。

    李弘摇摇头,惨然长叹,“公孙大人战死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一节

    公孙瓒的死讯十天前就传到了冀州,大将军担心影响大军士气,一直没有告诉前方诸将。

    公孙瓒对胡人有一种天生的刻骨仇恨,虽然朝廷和大将军一再告诫他,请他在冀州大战没有结束前驻防于卢龙塞、肥如一线,把叛军挡在辽西境内即可。但嫉恶如仇的公孙瓒根本听不进去,他先是出兵卢龙塞攻杀右北平乌丸部落,把汗鲁王乌延赶到了大燕山以北,然后又出兵换柳城攻杀辽西乌丸部落,和蹋顿、苏仆延连番血战。

    自从白琅王丘力居死后,蹋顿就总领右北平、辽西、辽东三个乌丸大部落,和幽州诸府的关系一直不错。有关辽东叛乱的事,他曾多次派人向公孙瓒、王泽、余鹏解释,说辽东形势很复杂,鲜卑人、乌丸人、扶余人、高句骊人、挹娄人和辽东的汉人互相征伐,这其中到底是谁挑起的战事,是谁想趁机占据边郡,目前尚不清楚,他希望得到汉人的信任,愿意帮助汉人平定辽东叛乱。

    公孙瓒认为蹋顿胡说八道。蹋顿在辽西、辽东势力强悍,辽东的情况他不清楚那还有谁清楚?如果乌丸人坚决站在汉人一边,凭借辽东、玄菟、乐浪三郡的边军和乌丸人的铁骑,鲜卑大王柯比熊和扶余王尉仇台根本无法兴风作浪,至于高句骊人、挹娄人更是不堪一击。辽东叛乱的罪魁祸首就是乌丸人,就是蹋顿,杀光这些乌丸人,辽东的叛乱就平息了。

    王泽和余鹏多番劝阻,但公孙瓒固执己见,拒不接受。他是征北将军,幽州兵事他说了算。王泽和余鹏无可奈何。

    公孙瓒在边疆打了几十年的仗,粮草不足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没有粮草他一样可以奔袭千里击杀敌寇。公孙瓒带着三千铁骑一路烧杀掳掠,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乌丸人被激怒了,多少年来的仇恨被重新点燃。蹋顿于是和柯比熊联手,把公孙瓒诱到了白狼山。

    公孙瓒和他的三千铁骑全军覆没。

    三天后,乌丸人把公孙瓒的人头送到了肥如城。

    公孙瓒的阵亡,辽东局势的恶化,把冀州大捷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辽东叛乱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辽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鞠议把余鹏的书信递给身边的张燕,抬头望向大将军李弘。“伯翰为什么至今还没弄清楚?他在幽州干什么?”

    “伯翰陆陆续续也得到了一些消息。”李弘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最近,辽东也有不少人乘船逃到了右北平和渔阳散播了一些传言,但因为这些消息都未经证实,所以伯翰不敢随意上奏。”

    “大将军,能说说吗?”阎柔放下捂住脸的双手,悲声问道,“都是些什么消息?”

    李弘指指司马懿,示意他详细解说一下。

    “根据各种各样的传闻,我们发现辽东太守公孙度有点问题。”司马懿谨慎地说道,“当然,这仅仅是我们的估猜。”

    公孙度在最早的一封奏报中说,鲜卑人、乌丸人、扶余人联手攻击玄菟、辽东和乐浪三郡,由于玄菟郡和乐浪郡措手不及,两郡太守均遭杀害,于是他的军队兵分两路。一路北上杀到玄菟郡,一路南下攻击乐浪郡,但问题是,他有这样的实力吗?如果他有这样的实力同时在三个战场开战,边郡诸胡还敢贸然入侵?据我们所知,这几年公孙度把辽东治理得很不错,不过从没有听说他曾擅自扩充军队。既然他没有这么多军队,那他用于抗胡的军队从何而来?

    公孙度在第二封奏报中说,他正在和胡族铁骑激战,然后就再也有消息,而也就在这段时间内,从辽东逃出的人却说公孙度和胡人联手叛乱,大肆捕杀和他作对的辽东豪族。

    从以上两种情况来分析,我们可以肯定公孙度没有足够对抗胡人的军队,但他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占据三四个边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公孙度和胡人联手叛乱了。

    假如公孙度真的叛乱了,蹋顿肯定有份参予,即使没有参予,他也肯定得到了公孙度的好处,否则公孙度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发动叛乱,而蹋顿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瞒我们。至于公孙大人对乌丸人的杀戮,起因恰恰就是因为乌丸人挡住了公孙大人进兵辽东之路。如果乌丸人真的愿意帮助我们,愿意出兵和公孙大人一起杀进辽东,公孙大人在这种危急时刻绝不会不顾大局,肆意杀戮乌丸人,激怒乌丸人。

    公孙度叛乱了,乌丸人明里暗里帮助他,那么公孙度和蹋顿的倚仗是什么?他们难道不怕大将军和我们的铁骑大军?我们估计这和鲜卑大王柯比熊有关。

    冀州大战后,河北短期内无力再起兵戈,但面对辽东这种状况,不能弃之不顾,尤其是在公孙大人战死后,这仗不打也得打了。不过,我们征伐辽东的军队数量不会太多,虽然出兵了,但因为我们的对手不仅仅有叛军,有鲜卑人、乌丸人,还有扶余人、高句骊人和挹娄人,所以我们未必能平叛。

    当我们把能动用有限的兵力和财赋投入到辽东战场后,柯比熊的鲜卑铁骑随即就能进入大漠。

    大汉今日的危局天下皆知,河北面临的困难谁都知道。此时的确是鲜卑人重新夺回大漠的最佳时机。如果大漠上的鲜卑诸部纷纷响应柯比熊,我们马上就会失去大漠。

    此刻河北元气大损,有限兵力又陷在辽东战场,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比熊夺走大漠。大漠一旦失去,柯比熊就可以从北面威胁河北,那么,我们只有撤出辽东,把辽东拱手让给公孙度和乌丸人。而这正是公孙度和蹋顿胆敢联手鲜卑人发动叛乱的倚仗。

    辽东不过是个诱饵,是柯比熊妄图夺回大漠的诱饵。

    这个诱饵包括公孙度的叛乱,包括乌丸人、扶余人、高句骊人和挹娄人在辽东的生存,但这个诱饵最初对我们的吸引力并不大。但公孙瓒大人战死后,这个诱饵对我们而言,就是一个不得不去吞噬的诱饵,一个明知会上钩还要去吞噬的诱饵。

    大帐内寂静无声。

    “司马大人,你说的这一切,到底是你的猜测,还是柯比熊……”麴义眉头紧锁,将信将疑地问道。在他看来,柯比熊那个小子不可能有这份才智。

    “我也希望这是猜测。”司马懿苦笑道,“但诸位大人可以想想,当年落日原大战,慕容风在临死之前,既没有把中部鲜卑交给弥加,也没有把中部鲜卑交给熊霸,而是交给了年轻的柯比熊。由此可见慕容风对柯比熊的信任和赏识。今年,弥加不但把东部鲜卑交给了柯比熊,尊奉他为鲜卑大王,帮助他重建了鲜卑王庭,这已经足够说明柯比熊的本事了。我可以肯定,柯比熊志在大漠,而不是小小的辽东。”

    “砰……”阎柔怒视李弘,一拳砸到案几上。“当年就应该把他杀了。”

    李弘面色一僵,神情非常复杂。

    赵云轻轻拉了阎柔一下,低声劝道:“子玉兄,当年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两败俱伤,怎么杀他?你这么说不是让大将军难堪吗?”

    柯比熊和大将军、和风雪夫人的关系北疆诸将都知道,阎柔这话说得实在不是时候。但公孙瓒的死极大地刺激了阎柔,刚才可马懿那么一分析,好象柯比熊设下的这个诱饵之计的关键就是杀死公孙瓒,这让阎柔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跃马扬鞭杀回幽州。

    “我要去幽州。”阎柔拱手对李弘说道,“请大将军即刻下令。”

    李弘苦涩一笑,“你不要急。此刻就算你赶到幽州,在大雪来临之前,你也无法杀到辽东。此次军议主要是商定应对之策。商议完了,你如果坚持要去幽州,我可以替你奏报朝廷。”

    阎柔知道李弘说得在理,无奈悲苦长叹,低头不语。

    “司马大人,柯比熊志在大漠,蹋顿、尉仇台大概是为了生存,但公孙度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麴义想了一下,又问道,“公孙度叛乱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了解他,所以我无从揣测。”司马懿抱歉地笑笑,“当年公孙度曾是徐荣大人的长史,和徐荣大人是同乡。公孙度能出任辽东太守,还是徐荣大人出的力。据说当时徐荣大人向董卓讨要了一份圣旨,公孙度拿着这份圣旨就上任了。”

    司马懿此话一出,大帐内的诸将顿时神色紧张,就连悲愤不已地阎柔都吃惊地抬头看着大将军。这事怎么扯到了徐荣头上?如果将来有事实证明公孙度的确背叛了朝廷,那徐荣肯定要受到牵连。

    “公孙度的事目前仅仅是猜测。”田畴急忙解释道,“也许现在公孙度大人正在和胡人激战,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讨论了。当务之急不是辽东平叛,而是稳定大漠,要防止柯比熊联手大漠上的鲜卑诸部发动叛变。”

    “你等等……”麴义猛地站了起来。司马懿这时突然说出公孙度是徐荣长史的话,肯定有某种暗示。麴义和徐荣多少年的交情,他岂能不问问清楚。“大将军,朝廷是不是认定公孙度已经叛乱,把矛头对准了子烈?”

    李弘长叹不语。贾诩、田畴、傅干等人面显忧色。

    吕布大惊,跟着站起来望着李弘说道:“大将军,此事是真是假?”

    李弘痛苦地闭上眼晴,连连摇头,“我现在恨不得一分为四啊……晋阳、冀州、大漠、辽东……好了,好了,冀州的事解决完了,我马上回晋阳。”

    “大将军……”麴义非常激动,还要说话。但李弘打断了他,“朝廷的事,牵扯太多,你不知道也罢。子烈不会有事的。”

    “大将军……”吕布惶恐不安地喊了一声“只要我还是大将军,就没有人可以动子烈。”李弘用力一挥手,“这事不要再说了。”

    麴义愤怒地一甩手,一屁股坐了下去。吕布眼里露出一丝杀气,悄悄冷哼了一声,缓缓坐到了麴义身边。

    田畴继续自己的话题。他把北疆和大漠的形势仔细分析了一下,然后说道:“从目前形势来看,柯比熊走这一步棋,显然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周密策划。”

    “诸位大人想想去年,步度更先是主动挑起战火,杀了骞曼,然后柯比熊出面,在胡族诸部来回斡旋,左右逢源。既展示了他的实力,又拉拢了鲜卑诸部。而步度更之所以一直坚持到秋天,背后更是有他的暗中支持。今年,因为骞曼已经死了,步度更也被赶到了大漠极北,弹汗山王庭的后代已经没有了,所以柯比熊在弥加和熊霸的支持下,顺利地得到了中部和东部鲜卑所有部落的支持,毫无争议地坐上了鲜卑大王的位子。以他现在的实力,如果得到拓跋、舞叶等鲜卑大部落的支持,重新占据大漠也是有可能的。”

    田畴环视帐内诸将,“现在我们回过头去看看,不难发现,这都是柯比熊处心积虑,早就设计好的。如果今年没有冀州大战,估计过几年当我们南下平叛时,他还是要做同样的事情。称雄大漠肯定是他毕生的梦想。”

    田畴转头看看陷入沉思中的李弘,稍稍提高了声音,“我们都轻视了这位鲜卑人的年轻首领,他或许将成为大漠上第二个慕容风。”

    颜良唾之以鼻,“子泰,你多长时间没杀人了?你有点血性好不好?”

    “子善……”李弘厉声吼了一嗓子,“站到我背后去。如果你嗜杀的脾气不改,给我做一辈子督贼曹,不要上战场了。”

    颜良看到李弘一脸杀气,心里有点发慌,急忙跑到李弘后面站着,但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田畴狠狠地瞪了颜良一眼,幸灾乐祸地撇撇嘴,继续说话。

    “我们在冀州大战前,就曾考虑到招抚步度更,以步度更来箝制柯比熊,防止他在大漠称王,重新统一鲜卑各部。但由于柯比熊……”田畴不想夸奖这个给大汉带来麻烦的鲜卑人,所以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由于北疆的危机已经形成,我们打算在平定辽东叛乱的同时,不但让步度更称王,还帮助拓跋部落称王,舞叶部落称王。”

    “燕无畏大人已经和步度更取得了联系,但步度更担心上当受骗,拒绝了我们的好意。考虑到步度更是檀石槐的后代,在大漠上有一定声望,所以我们还是决定把步度更请回来。这样一来,鲜卑人就有四大王,步度更、柯比熊、拓跋韬、射墨赐。”

    “大王人人都想当,当上了大王之后,就没有人愿意再把大王的位子拱手让出来了。”田畴微微笑道,“柯比熊想称雄大漠,首先就要统一鲜卑诸部,但现在他无法统一鲜卑诸部。他要是强行打,大漠上还有匈奴人,羌人和乌丸人,相信这三族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看到一个强大的鲜卑族,一个雄霸大漠的‘檀石槐’。”

    “柯比熊的实力比其它三个鲜卑部强大很多,所以大将军有必要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到大漠去一趟。有大将军亲自坐镇大漠,柯比熊想必不敢轻捋虎须。这时我们只要平定了辽东叛乱,柯比熊的梦想也暂时破灭了。击碎了柯比熊的美梦,短期内他再难有做为,这对我们两三年后南下逐鹿中原非常关键。”

    田畴的稳定大漠之策得到了诸将一致认同。李弘请田畴立即把此议奏请朝廷。

    “大将军何时北上大漠?”钟繇略显担忧地问道,“大军在冀州大战后,急需利用眼前有利局势迅速向外拓展。另外,辽东平叛也很重要。大将军回晋阳后,是不是先把这两件事解决了?”

    李弘沉默不语。

    “大将军,打青州吧。”颜良突然俯身凑到李弘耳边说道,“现在打青州太容易了。”

    李弘抬头看看他,“我想打河内,但朝廷却和你的想法一样,要打青州。”

    颜良脸色一变,抬起身躯闭上了嘴。

    傅干在大将军的要求下,把打河内的理由做了一番解释,麴义、张燕等人都表示赞同。

    “朝廷用什么理由否决了大将军的提议?”张燕问道。

    “朝廷没有否决。”李弘说道,“因为冀州大战还没有结束,谁都不知道这一仗打完后天下是什么局面,所以朝廷也只是倾向于打青州。到底打哪一个还是由我决定。”

    “那就打河内吧。”麴义急忙说道,“我去打,两万人足矣。”

    他看到李弘没有表示,马上又改口道,“一万人也可以。朝廷财赋紧张,我能理解。”

    李弘苦笑,“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把剩下的这点钱粮给你打河内,那明年打辽东的事就要拖到五月。”

    “大将军,你不要听李玮哭穷,那小子肯定在骗你。”颜良的大头再次出现在李弘眼前,“你回去敲打他几下,钱粮马上就有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二节

    李弘、张燕、钟繇等人亲自把公孙续送出了行辕。

    最近一段时间对公孙续来说,就象生活在噩梦中一般,身心倍受煎熬。先是田楷、关靖这些自小就熟悉的叔伯们死在了自己的铁骑下,然后父亲公孙瓒,还有公孙范、邹丹、单经这些父亲的生死兄弟们战死在了辽西白狼山。

    公孙续只能用哭泣来发泄心中的痛苦和仇恨。

    在李弘的安排下,公孙续急返幽州奔丧。左将军麴义、镇北将军阎柔奉旨前往幽州吊唁。大将军李弘请从事中郎陈群代表自己,随同麴义等人同赴幽州吊唁。

    送走了公孙续,大将军召集北疆诸将继续军议。

    为了防止场面失控,李弘特意让田畴单独和匈奴右贤王刘冥、乌丸黑翎王楼麓、乌丸小王鹿欢洋在偏帐商议稳定大漠的事。穆斯塔法和祭锋也让李弘临时派出了行辕。

    公孙瓒的死激怒了北疆诸将,尤其是卫峻、李溯、郭华这些幽州将领,大叫大嚷着纷纷请战,颜良、文丑等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在军议上煽风点火,督请李弘让他们率军即刻北上幽州诛杀胡族叛逆。

    长史贾诩奉命解说冀州大战的得失,但屡屡被北疆诸将打断,就连一向稳重少言的徐晃也忍不住站出来大声指责。冠亭阻击的半途而废,让他耿耿于怀,矛头隐隐约约指向了麴义。幸好麴义被李弘临时派往幽州。否则这场军议的争论会越来越激烈。

    贾诩脸色非常难看,后面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帐中几十位北疆大吏大部分都是追随李弘征战了十几年的悍将,还有一部分是原黄巾军的大首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贾诩怀疑自己再说下去,大概有人要冲上来打自己了。

    李弘站起来拍拍贾诩,示意他坐下去,自己来讲。

    大帐内顿时安静了。

    李弘不再讲叙冀州大战的得失,而是把冀州大战前前后后诸般形势的变化,以及大将军府就这些变化所做出的应对之策做了详细解释。战场上的得失成败和战场外的形势变化密切相关。无论结局如何,是否对错,只要最后完成了战前预定目标,所付出的代价都可以接受,包括一些指挥上的失误。

    “朝廷对将士们的犒劳和封赏将在近日送达冀州。”李弘最后说道,“冀州七大营兵马回归本营,尽快解散士卒让他们和家人团聚。各路铁骑大军速返边寨诸营休整。北军在冀州补充兵力后由张燕和吕布两位大人带回晋阳。南军留在冀州攻打河内。”

    李弘刚刚说完,王当就跳了起来,“大将军,为什么不打青州?”

    “大将军,为什么不征调铁骑急赴幽州攻打辽东?”李溯也站了起来,急声问道。

    其它将领争先恐后,纷纷请战。

    “我话说完了吗?”李弘神情冷峻地扫视了诸将一眼,厉声问道,“是我说,还是你们说?”

    诸将尴尬地互相看看,急忙又坐了下去。

    “贾大人……”李弘望着贾诩说道,“请你把冀州大战后的局势给诸位大人解说一下。”

    贾诩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李弘手指帐内诸将,冷声说道:“在贾大人说完之前,谁敢出言顶撞,以抗令论处。”

    贾诩把冀州大战后天下局势的走向做了详细分析。

    中原的局势随着曹操、刘备的败退,田楷的死去,袁术的背叛,将产生重大变化。冀州大战后,曹操和刘备的实力都减损严重,但曹、刘大军击败袁术后,刘备还要指望曹操的帮助夺回徐州,所以他只能放弃青州,把青州拱手让给曹操。曹操得到了青州,夺回了兖州,然后就会联合刘备攻打徐州、扬州。

    曹操打扬州的目的,是需要一个稳定的有充足钱粮的后方。刘备打徐州的目的,是要铲除袁术对徐州的侵扰,从而迅速发展自己的实力。扬州对于曹操和刘备两人来说,是势在必得。在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下,袁术就算主动求和,两人也不会放过他。

    袁术虽然打到了兖州,但他立足未稳,实力有限,时间一长,必定要被曹操、刘备击败。袁绍早有占据中原之心,他为了箝制和打击曹操、刘备,以便从中渔利,肯定会暗中帮助袁术。如此一来,中原战火必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攻打青州,一只脚踏到中原门口,势必会破坏中原这种格局。

    曹操、刘备的大军马上就会云集青州,而袁术在兖州、徐州立足未稳,一旦曹操、刘备败了,他首当其冲,转眼就会丢掉中原。在中原随时可能成为河北囊中之物的情况下,袁绍、刘表肯定要出面斡旋。

    曹操、刘备、袁术、袁绍、刘表为了生存,只得再次联手对抗河北。五个人联手,互相妥协,互相帮助,实力会迅速增长,这对河北平定天下非常不利。

    相反,我们如果选择攻打河内,威胁洛阳,并且和河东徐荣的军队,西疆韩遂的军队做出三路攻击关中、关东的态势,牢牢牵制住袁绍,不但可以迫使袁绍无法顾及中原帮助袁术,还能让曹操、刘备等人放松对河北的戒备,转而集中所有力量攻打袁术。

    曹操、刘备以目前的实力要想彻底击败袁术,需要时间,需要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尤其需要切断袁绍对袁术的帮助。我们攻击河内,正好可以帮助他们。同时,曹操、刘备彻底击败袁术,也等于打断掉了袁阀的一半力量。袁绍实力会因此遭到重创,这也正好帮助了我们,可以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削弱袁绍的实力,从而在将来攻占关中、关东和中原的过程中获得莫大的好处。

    诸位大人也许认为,这样一来,虽然袁绍实力有所减损,但曹操、刘备发展起来了,这对我们攻占中原还是非常不利。其实诸位大人理解错了。

    曹操、刘备击败袁术,占据扬州,自身的损失也很大,而且耽误了发展时间,另外,他们在重创袁阀力量的同时,也和袁绍结下深仇。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后,矛盾将会激化,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旦我们南下中原,即便袁绍、曹操等人再度联手,但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仇恨,轻而易举地击败他们。

    总之,现在打青州,只会让叛逆们放弃纷争联手难抗河北,袁绍、曹操、刘备等人的实力会在很短时间内恢复。现在打河内,却不会造成这种对河北极其不利的局面。

    北疆的局势随着公孙瓒的阵亡,越来越危急。

    贾诩把大将军府对北疆未来局势的推测做了一番解释,最后说道,“要处理北疆危机,首要之务不是去辽东平叛,而是稳定大漠胡族各部,断绝柯比熊统一鲜卑诸部称雄大漠的妄想。”

    辽东远在三千多里之外,辽东叛乱无论是对幽州中西部,还是对河北,影响都很小。如果没有公孙瓒之死,我们即使迟一段时间去平叛都可以。

    我们在没有稳定大漠胡族诸部的情况下,匆忙出兵讨伐辽东叛逆,正好中了鲜卑人的诡计,所以现在朝廷也罢,诸位大人也罢,都要把公孙大人之仇暂时摆到一边,先稳定大漠,后打辽东。

    贾诩滔滔不绝地说了很长时间,帐内北疆诸将被贾诩精彩的论述折服,狂燥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打河内用南军的两万步骑大军足够了。”李弘待贾诩说完之后,指着颜良说道,“虎烈将军颜良大人统率南军进攻河内。”

    颜良大喜,躬身应命。

    李弘颇有深意地盯着颜良,“不要我再说了吧?”

    颜良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表情非常古怪地连连点头。他知道李弘是警告他不要故意杀降了。

    “扬威中郎将张辽大人为副,统领南军铁骑。”李弘望着张辽说道,“信都大营暂时交给张绣、彭烈两位大人。打下河内后,撤消信都大营,在河内筹建山阳大营,直接威胁洛阳。”

    张辽喜出望外,高声领命。

    “你们两个商量一下,看看几个月可以拿下河内。”李弘笑着说道,“我马上回晋阳给你们筹办钱粮,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大概的时间。”

    “一个月。”颜良毫不犹豫,张嘴就说道,“一个月时间足够了。”

    李弘把目光转向张辽。张辽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那表情显然不同意颜良所说,但碍于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示弱,只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李弘笑笑,挥手说道:“一个月时间太少。这样吧,下雪之前,你们给我拿下河内,怎么样?”

    此时到冬天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应该够了。

    张辽这次用力点了点头,眼里露出感激之色,“大将军,不知能不能请河东方向的军队予以配合,对关中、关西展开佯攻?”

    颜良不屑地看看张辽,刚想说话,李弘的手刻指向了他,“一个月后,如果你没有拿下河内,你把军队交给文远,你到晋阳来请罪。”

    颜良神情微楞。

    “子善,胜仗打多了,你的心态完全变了。”李弘摇头轻叹,“骄兵必败,这个道理你忘了?下雪前要想拿下河内,仅靠你们一支军队根本不可能,必须要有河东方向的军队紧密配合。你以为袁绍会轻易放弃河内?会把洛阳置于我们的攻击之下?”

    当着众将的面,颜良的面子挂不住了,眼里杀气暴现。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显得恼怒至极。他当然不会气恼李弘,他把一肚子火洒到了张辽身上。

    李弘望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胜仗打多了,官做大了,心气高了,脾气大了,脑袋也糊涂了。李弘真想把他换下来,但这时他又开不了口,担心伤了颜良。

    “大将军。下官愿意随颜良大人一起攻打河内。”田畴马上站起来。他和刘冥等人商量完稳定大漠的事后,便返回了大帐。

    李弘心中顿时大定。

    “仲达,你和子泰一起留下。”李弘笑着望向司马懿,“河内是你老家。你应该能帮上忙。”

    司马懿惊喜地站起来,“下官遵命,不过……”

    “有话就说。”李弘笑道。

    “下官想带兵上战场。”司马懿躬身恳求道,“请大将军成全。”

    李弘诧异地看看司马懿腰间的长剑,“好,不错。子善。你看……”

    颜良紧绷着一张脸,冷声说道:“请张辽大人安排吧。”他对出身门阀的子弟一向抱有成见。怎么看都不舒服,根本不愿放在身边。

    第二天,李弘、张燕、吕布等人送走了各路诸将。赵云、姜舞、刘冥、李溯等人各率铁骑返回塞外。文丑、高览、高顺等人各返营地。颜良、田畴、张辽、司马懿四人赶到南军大营,和南军各级军官见面,准备率部奔赴河内战场。

    李弘在行辕召见了张扬、董昭、萧恩和赵虎。

    早在张扬刚刚投奔河北时,李弘就和他们见了一面,并把他们安置在邯郸,同时奏报了朝廷。朝廷曾有回书,请四人去晋阳觐见天子,但当时朝廷的态度很含糊,好象还有依律治罪的意思。李弘随即以冀州战局紧张为借口,把四人留了下来。

    这次李弘准备带他们一起回晋阳,临行前,李弘想问问四人各自的打算。

    张扬曾是董卓的部下,后来在河内被袁绍困住,投降了袁绍,算是袁绍的亲信。此次攻打冀州,他是其中一路叛军统帅。虽然因为内讧逃到了冀州,但他有过无功。朝廷可以赦免他的罪责,却不会把他继续留在朝堂上。

    张扬此刻心灰意冷,除了一再感激大将军的收留之恩外,其它什么话也没有。

    “稚叔,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公仁他们着想。”吕布看到张扬沮丧的样子,十分生气,“大将军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帮你,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嘛。”

    张扬叹了一口气,“公仁兄的弟弟如今就在朝廷,他在晋阳还有很多朋友,应该不会受到我的连累。”张扬指指萧恩和赵虎,“只求大将军能善待我这两位兄弟,至于我自己,该杀就杀,该坐牢就坐牢吧。”

    李弘笑笑,“稚叔,当年你也参加了雁门关大战,凭此功劳,朝廷还不至于把你杀了。另外,这次你提供的消息让我们知道了叛军很多具体的东西甚至包括他们的攻击线路,这给了我们很大帮助,算起来功劳也不小。”

    张扬闻言又惊又喜地看着李弘,神态很激动。董昭、萧恩、赵虎连声感谢李弘。

    “其实,陛下和朝廷如果不再追究张大人罪责,并予以重用,对其它各地的叛逆也是个震动。”董昭高兴地说道,“如果陛下能因此修改刑律,约法省刑,必将有助于朝廷尽快平定天下。”

    李弘若有所思地看着董昭,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要想修改大汉刑律,不是陛下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朝廷不是在推行新政吗?”董昭说道,“官制、兵制、田制都能修改,为什么刑律不能修改?当年高祖进关,废除酷刑,仅约法三章,不也一样打下了天下?本朝刑律多有严酷之处,如果能秉承约法省刑之道,减轻刑罚,肯定有助于大汉的中兴。”

    “修改刑律,首先要触及春秋决狱。”李弘摇摇头。“去年晋阳就曾为修改刑律的事争论过一次,这其中牵扯太大,需要从长计议,一道圣旨解决不了。”

    本朝儒学流派甚多。而各派大儒的法思想差距甚大,由这些大儒名士修定刑律,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现在就是在如何判刑一事上,长公主和诸多大臣都有很大分歧,更不要说修订刑律了。

    李弘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他马上转移话题。征询张扬是否愿意去边郡出任太守一职。目前张扬的确不合适待在晋阳。但正如董昭所说,张扬的处置牵涉到其它叛逆对河北的态度,所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说服长公主和朝中的公卿大臣,尽可能妥善安置张扬。

    魏延第一次看到李弘,觉得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比自己想象中的大将军更加威猛,那股扑面而来的凛列气势让他窒息。

    魏延大礼参拜前,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句话,这就是豹子。

    李弘本来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昨天晚上和颜良吃饭的时候,颜良数次提到这位年轻的荆州将领,对他的胆识赞不绝口,希望李弘上奏朝廷赦免了他的罪责,把他调到自己手下出任领军将领。李弘一口就拒绝了。魏延是投降,能不能赦免其罪责是廷尉府的事。过去天子和朝廷没有到河北,大小事情自己说了算,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无权擅自处置。颜良很遗憾,只好作罢。今天临走时,他又私下找到李弘。拜托李弘到了晋阳后,务必把魏延从廷尉府弄出来,“这小子有勇有谋,是个打仗的料,你一定要把他给我。”

    颜良打仗很少吃瘪,颜良也很难得欣赏一个人,不过能让颜良欣赏的人肯定是让颜良吃瘪的人,李弘因此兴趣大增,他让门下督贼曹任意到行辕囚帐把魏延带来,他想见见这个人。

    魏延跟在高顺后面赶到磐河后,就被颜良派人押到大将军行辕囚禁了。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所以他很平静,随时准备砍头。不过,在临死前能看到这位自己曾经无比崇拜的大将军,他还是非常兴奋。之所以是曾经崇拜,是因为当他得知大将军弑杀天子后,他就认定大将军是该死的叛逆了。

    李弘正在给朝廷拟写奏章,看到魏延后,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到自己案几的对面,然后递给他一卷文书,“这是冀州大战的一个概叙,你看看。”说完他继续埋头写自己的奏章。

    魏延急不可待地打开细看。他做梦都想知道冀州大战的结果。匆匆看完之后,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李弘放下了笔,笑着问道:“这其中提到了冀州大战结束后中原能产生的局面,你认为我们的估猜是否正确?”

    魏延犹豫良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吗?”

    “不知道。”

    “因为颜良大人说,他要把你从廷尉府大牢弄出来,然后让你做他的部下。”李弘笑道,“你愿意吗?”

    魏延吃惊地看着李弘,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个象猛虎一样咆哮的将军竟然要救自己。魏延的眼睛有点湿润,他心中的仇恨忽然减轻了很多。

    “你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李弘还是一脸笑容地问道,“过两天,我就要带你返回晋阳。到了晋阳后,你再见我就很难了。”

    魏延低头想了很久。李弘很有耐心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大将军,冀州大战后,中原局面可能和你的预测有点不一样。”魏延忽然抬头说道。

    “是吗?”李弘很有兴趣地说道,“你说说。”

    “大将军是否了解臧霸这个人?”

    李弘眉头一皱,蓦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对站在身后的任意说道:“快,去把张燕大人请来。”

    任意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大将军还没有青州的消息?”魏延又问道。

    李弘点点头,“如果臧霸联合青州黄巾军的管承、管亥,趁机占据了青州,中原形势将对河北非常有利。”

    “但是,臧霸的实力不够。”魏延说道,“一旦曹操和刘备击败了袁术,臧霸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李弘略一思索,挥手喊来帐外值宿的卫士,“快,请贾诩大人来,再派快马,立即去北军大营把于毒大人请来。”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三节

    李弘仔细询问了一下当时臧霸率军逃离沽水河时的情景,心中十分肯定臧霸再也不会返回徐州了。他要想和自己的一帮兄弟继续生存下去,只有趁着河北元气大伤和中原连续混战,各方势力都无暇顾及青州之际,置之死地而后生,在青州打下一片天地。

    魏延简略回答了大将军关于臧霸的事之后,随即不再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不想背叛刘表,不想背叛远在昌邑的天子,更不愿意叛自己心中的忠诚。但面对死亡,面对已经紧紧抓在手中的生存机会,他动摇了,他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着,他试图给自己一个背叛的理由,一个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

    李弘看出了他眼里的痛苦和不安,知道他正在面临着一生中最为艰难的选择。

    “你还有时间。”李弘安慰道,“凭你刚才这几句话,我可以奏请朝廷赦免你的罪责,把你从廷尉府大牢救出来,只是……”李弘停顿了一下,然后郑重地说道,“只是你暂时必须待在大将军府。等你把河北的事弄清楚了,把晋阳朝廷的事弄清楚了,你再做出选择,好吗?”

    魏延吃惊地看着李弘,激动不已。大将军不但要救他,还主动把他留在大将军府,其用意不问可知。魏延张了张嘴,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却终究没能说出来。

    魏延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转身走出了大帐。

    张燕、贾诩、傅干等人先后赶到,他们听完李弘的叙说之后,都是又惊又喜。谁都没有想到,中原局势竟然出现这种变化。

    “从青州传来的消息一旦证实了我们的猜想后,立即派人到青州见臧霸和管承。”李弘兴奋地说道,“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我们可以任由臧霸占据青州,甚至可以帮助他巩固青州,只要他能在青州站住脚,只要他能帮助我们牵制曹操和刘备,遏制曹操和刘备的发展,我们就可以答应他所有的条件。”

    张燕皱皱眉,慎重地说道:“没有必要答应他们的所有条件。”

    “臧霸早年背叛黄巾军,曾和司马俱、徐和、管承等人正面为敌。虽然这几年他主动招抚了孙观等黄巾首领,和管承等人也来往密切。但他终究不是黄巾军,而是想利用黄巾军的力量在徐州发展自己的实力。从臧霸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个人非常不简单,一旦他占据了青州,必定会充分利用河北和中原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从中渔利。”

    “曹操、刘备和我们一样,知道臧霸占据了青州后,他们会迫于形势主动拉拢他。他们不但会答应臧霸所有的条件,还会让臧霸成为他们的盟友。共同对付河北,但曹操曾经击败过青州黄巾军,曾经血洗过徐州,和管承、臧霸之间有血海深仇,管承和臧霸不会相信这个屠夫,即使迫于形势暂时答应了曹操,那也不过是虚与委蛇。”

    “青州这几年在田楷的治理下稍有起色,不过和兖州、徐州比起来,还有差距。臧霸和管承即使有天纵之材,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实力增强到可以和曹操、刘备相抗衡的地步。所以他如果想在青州立足,想和曹操、刘备鼎立于中原,他就必须要倚仗我们的帮助。晋阳朝廷和北疆军中都有黄巾势力,这一点臧霸和管承都知道,相比曹操、刘备而言,投靠河北不但能让他们得以生存,还能得到永久的利益。”

    “今日天下的形势纷乱不堪,河北目前并没有显现出横扫天下的实力,所以如果从青州黄巾军管承这个角度来说,他可能更倾向于投靠河北,但从臧霸这个角度来说,他还要等待,还要选择。”

    张燕看看帐内众人,微微笑道,“我们可以等等。凭臧霸和管承现在的实力无法在青州立足,毕竟曹操、刘备的实力要远远超过他们。如果曹操、刘备在今年冬天到来之前击败了袁术,臧霸肯定完蛋,所以现在对于臧霸来说,最重要的是在冬天到来之前稳定青州,立足青州,而能帮助他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我们河北。因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臧霸很快就会派人来。”

    “臧霸之所以敢主动来找我们,是因为目前局势对他有利。我们迫切需要他的帮助,但他却并不迫切需要我们的帮助。”

    “曹操、刘备刚刚从冀州大败而回,和袁术之间的战斗未必能在今年冬天到来之前决出胜负,而曹操、刘备为了击败袁术,又迫切需要安抚臧霸。一来防止臧霸拱手把青州让给河北,二来更想利用臧霸挡住河北,阻止河北攻占青州。从这两点出发,曹操和刘备一旦短期内解决不了袁术,可能会退而求其次,转而承认臧霸的地位,帮助他在青州立足,继续以三家联盟的力量控制中原,对抗河北。”

    “臧霸因此有恃无恐。”

    “他派人来联系我们,如果得到了帮助,他可以在青州迅速立足,然后威胁讹诈曹操、刘备,得到更多的好处。等他立足了,他反过来又可以联合曹操、刘备威胁河北。”张燕摇摇头,“臧霸在这个时候占据青州,的确很有眼光。”

    大帐内鸦雀无声,众人各自低头沉思。

    “大将军,张大人的推测非常有道理。”贾诩忽然抬头说道,“我们为了继续削弱曹操、刘备的实力,无论如何都要趁此良机帮助臧霸,而臧霸借助我们的力量在青州立足后,马上就会威胁我们,威胁曹操和刘备。那时,他如果投向曹操,则中原实力强劲。他如果投向我们,则我们夺取中原的机会大大增加。因此,我们现在的问题是,用什么办法才能确保河北控制青州。”

    “很简单。”李弘挥手说道,“只要我们实力足够平定天下。臧霸就会做出正确地选择。”

    李弘和众人仔细商量后,打算在冀州再等几天,看看青州会不会派人来。如果到九月底还没消息,便让贾诩和于毒去青州跑一趟。另外,李弘急令平原大营的高顺,暂时不要解散士卒,陈兵黄河北岸,做出攻击青州之势。

    左中郎将钟繇、冀州刺史郭策陪同丁立、许混、宋文、甄俨等冀州各郡国太守到行辕拜见大将军。

    冀州大战结束后,内迁的一百多万百姓正在返回家园,其中牵扯到重建、赈济、秋种、赋税减免等一系列问题。李弘和钟繇、郭策等大吏商讨了很久。然后由钟繇汇总,把相关事宜奏报朝廷。

    晚上,李弘特意宴请了这些冀州大吏,并一再嘱咐他们,务必尽快安抚百姓稳定冀州。平定天下的大战很快就要开始,能否迅速中兴社稷,就看冀州的财赋了。

    深夜。李弘送走冀州大吏后,立即赶到了偏帐。钟繇、贾诩奉李弘之命,留下了甄俨,正在偏帐内陪着他说话。

    李弘和甄俨客气两句后,直接问道:“钟大人和贾大人把我的意思告诉你了吗?”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甄俨心花怒放,笑得都合不拢嘴了,“下官都不知如何感谢大将军。”

    李弘摇摇手,笑着问道:“甄大人同意这门亲事了?”

    “当然,当然……”

    “确实没有问题?”李弘不放心,又紧跟着问了一句。

    “田大人早年就追随大将军征战四海。天下闻名啊。”甄俨躬身说道,“我家小妹仰慕已久,如果知道自己能嫁给田大人为妻,恐怕从此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了。”

    李弘微微一笑,拱手对钟繇和贾诩说道:“这媒人,我就拜托两位大人了。”

    钟繇和贾诩急忙答应。

    “河内之战结束后,子泰就要返回晋阳。”李弘对甄俨说道,“你回去征求一下老夫人的意见,如果她同意,就让子泰带着你妹妹一起到晋阳完婚。”

    甄俨楞了一下。这位大将军好象也太急了一点,这里刚刚替田畴提亲,那里就安排完婚的日子了。

    “大将军,大概在什么时候?”

    “今年底或者明年初。”李弘说道,“年底前我不在晋阳,不能参加子泰的婚礼,很遗憾。”

    甄俨笑脸一僵,颇为失望。

    李弘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虽然我不在晋阳,但婚礼由我两位夫人操办,长公主也会参加。另外新年时,河北文武大吏云集晋阳,这场婚礼一定非常隆重。”接着李弘凑到甄俨的耳边,低声说道,“我马上就要回晋阳,你最好把这事提前告诉崔烈大人。回到晋阳后,我希望能听到崔大人的恭贺。”

    甄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蓦然打了个寒颤。

    九月下,青州来人。

    孙观风尘仆仆地赶到邯郸求见大将军。李弘没见他,让任意把他安排到军帐休息。

    晚上,正当孙观惶恐不安的时候,任意陪着于毒走了进来。两人同为黄巾军有名的首领,但彼此并不认识。任意替两人介绍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孙观听说来人就是原黑山黄巾军大首领于毒,心情顿时轻松下来。两人稍加寒暄,于毒马上问到青州的情况。孙观从臧霸率军逃离沽水河说起,一直说到臧霸攻克临淄,管承打下北海,“如今臧霸正在率军攻打济南国,管承、管亥正在攻打东莱,估计一个多月后,除了平原郡外,青州其它五郡将全部攻克。黄巾军多年来的梦想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了,真不敢想象。司马俱大帅如果还活着,那该多好。”

    于毒想起司马俱,心中隐隐作痛,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冷笑,“到底是黄巾军攻占了青州,还是臧霸攻占了青州?”

    “这有区别吗?”孙观一时没反应过来,奇怪地问道。

    “臧霸不是黄巾军,早就不是了。”

    孙观迟疑片刻,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无妨。管承、管亥和你一样,也不相信臧霸,他们答应帮助臧霸的条件就是南青州归他们,北青州是臧霸的。”

    于毒立刻明白了孙观的来意。臧霸根本搞不定管承、管亥,虽然双方暂时相安无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矛盾会越来越大。青州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我们想投靠大将军,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孙观无力地问道。

    青州的事有点出乎李弘、张燕等人的预料。

    臧霸的目的是想得到河北的帮助,迅速稳定青州。但由于青州黄巾军首领管承等人不信任臧霸,使得事情突然复杂起来。一旦臧霸和管承互相打起来,在河北还不宜立刻进入青州的情况下,很可能白白便宜了曹操。

    是帮助臧霸,还是帮助管承?

    李弘和张燕等人反复商量,最后还是无法做出决定。此事处理不好,青州丢失,河北随即失去了一个削弱曹操、刘备实力的绝佳机会。

    “我亲自到青州去一趟。”张燕说道,“如果我能说服臧霸和管承,让他们同心协力在青州站住脚,那么中原局面将对河北非常有利。”

    李弘考虑了很久,同意了张燕的请求。

    九月下,兖州东郡,临邑城。

    许攸匆匆赶到东阿后,听说袁术没有救出天子,当时就傻了,失望之极,看袁术的眼神就像看死人一样。

    他告辞了袁术,远远绕了一个弯,跑到了临邑城。

    曹操听说许攸到见,亲自出城迎接。

    许攸和曹操寒暄几句后,提出要觐见天子。曹操大笑,“子远,你到临邑来,到底是为了探视天子的安危,还是为了替我劝退袁术?”

    “两者皆而有之。”许攸一语又关地说道。

    许攸拜见了天子,奏请天子立即移驾洛阳。曹操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当天晚上,曹操把马腾请到了大帐。马腾兵败东光逃奔曹操后,随曹操撤过了黄河。他曾想告辞曹操返回关中,但面对即将开始的中原大战,他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向曹操开口,一直滞留于曹操大营。

    曹操和颜悦色地问马腾,“寿成,你能借我一件东西吗?”

    “行。”马腾一口答应。

    曹操顿时笑得灿烂如花,“借你人头一用,可以吗?”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四节

    许攸**裸的威胁曹操。

    把天子移驾到洛阳,袁大人就帮助你劝退袁术,否则……

    许攸这“否则”后面很简单,你不把天子送拾我们,我们就帮助袁术把你一口吞了。现在许攸有无数的理由把天子移驾洛阳,而曹操几乎

    找不到什么理由把天子继续留在身边。

    刘表这时也站了出来,他支持天子移驾洛阳。他之所以滞留兖州帮助曹操对抗袁术,主要目的就是威胁袁绍,要袁绍立即表明态度,是支

    持袁术叛乱阴谋篡逆,还是维护汉祚重振社稷。

    冀州大战后,袁绍的目的已经达到。河北遭受重创,曹操的三家联盟已经破裂,袁阀力量占据绝对优势。现在只要袁绍继续高举中兴大旗

    ,只要袁术适当地退让一步,那么曹操就不得不低头。至于刘表、刘备,从维护汉祚重振社稷出发,也只有站在袁绍一边,坚决支持袁绍,大

    家齐心协力共抗河北。如今袁绍的态度已经表明,他要把天子接到洛阳重振大汉社稷,所以此时刘表别无选择。

    刘表站出来支持袁绍,等于告诉曹操,你如果不同意把天子移驾洛阳,就算你暂时击败了袁术,也会因为缺乏钱粮支持而无法夺回整个兖

    州。

    刘表站出来了,作为汉室宗亲的刘备不能不表明一下立场。从眼前的艰难处境,从维护汉祚这个角度来说,刘备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劝说

    曹操把天子送到洛阳。

    曹操被逼到了绝路。现在袁术切断了徐州和兖州之间的联系。徐州的情况目前一无所知,不过它极有可能被袁术控制了。青州又被臧霸和

    黄巾军占据了,曹操想撤到青州缓口气都不行,而刘表和刘备迫于形势,又放弃了对自己的支持。

    曹操没有了选择。

    但是,自己一旦把天子送到洛阳,袁绍控制了皇统,在袁阀如今实力占据绝对优势而自己却岌岌可危的情况下,袁绍和袁术会放弃这个千

    载难逢的占据中原的机会吗?曹操认为绝对不可能。自己今天送走了天子,明天就要掉脑袋。自己无论如何要把天子控制在手里。这样一来,

    袁术始终都是叛逆,而袁绍就不敢公开支持袁术攻击自己,刘表和刘备为了维护汉祚保护皇统的安全,也只能选择站在自己这一边牵制袁绍打

    击袁术,帮助自己重新夺回中原。

    曹操拿出了马腾的人头。

    “我可以把天子送到洛阳,但必须等到我杀死袁术之后。”曹操望着面色铁青的许攸,眨了眨小眼,得意地笑道,“当然,如果袁绍愿意

    把袁术的人头送给我。我可以马上把天子送到洛阳。“

    许攸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当堂抽出长剑砍了曹操。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世上最卑劣的阉人。

    刘表和刘备瞠目结舌,心中的震骇和恐惧让他们几乎窒息了。两人痛苦地闭上双眼,脑海中一片血腥。

    到目前为止,曹操和袁绍还是尊奉同一个天子。两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太尉兼领大将军,但他们一个肆无忌惮地杀死朝廷中的镇西将军

    威胁对手,一个肆无忌惮地拿皇统做为要挟的工具。什么天子,什么朝廷,什么汉祚,什么中兴,在这两人眼里都是狗屁。

    马超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西疆武将,在他的眼里,曹操、袁绍和自己的父亲都在一个朝廷里为重振大汉在努力,他即使知道曹操和袁绍之

    间有矛盾,但面对父亲的死,他还能清醒地看清事实、辨别是非吗?

    父亲被杀了,是曹操杀的也好,是袁绍杀的也好,有什么区别吗?现在就算袁绍和曹操马上反目成仇,在中原大打出手,但马超在痛恨曹

    操的同时,也会更加怨恨袁绍。正是因为袁术的背叛,袁绍的推波助澜,曹操才杀了马腾。袁绍袁术兄弟和曹操一样,都是马超的仇人。何况

    ,现在天子在曹操手里,袁绍不会去攻击曹操。如果他要攻击曹操,他就是大汉叛逆,他会象袁术一样遭到天下人的唾弃,他会众叛亲离。袁

    绍为了自己的声名和霸业,绝不会和曹操翻脸。

    袁绍一直想独霸关中,偏偏马腾这次又在东光战场全军覆没,实力大损,除非马腾死在战场上,否则没有人怀疑袁绍杀死马腾不是为了独

    霸关中。当然,袁绍借曹操之手杀死马腾,不过是其拙劣的借刀杀人计而已。天下人都这么想,马超也不会例外。

    现在马腾死了,而袁绍和曹操还是同殿之臣。此时不管袁绍用什么理由都无法解释杀死马腾的原因,不管用什么理由也无法化解马超对他

    的仇恨。

    袁绍会把一个对自己充满了仇恨的人放在身边吗?不会。即使马超是个白痴,即使马超相信袁绍的话认为马腾是曹操杀的,继续对袁绍表

    示忠诚,但袁绍会相信马超这份忠诫吗?不会。马超不是白痴,所以他肯定要杀袁绍。袁绍不会相信马超是个白痴,所以袁绍只能迫不及待地

    去诛杀马超,以维持关中的稳定。

    关中的血雨腥风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许攸笑了,笑得有几分阴森。

    “丞相大人,你这是害人害己。”

    曹操大笑,“我连小命都不保了,我还在乎害人害己?”他指指案几上的人头,“子远,这颗人头是你带给马超,还是我派人送过去?”

    许攸抱起人头,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祝丞相大人万寿无疆。”

    许攸扬长而去。

    九月下,兖州东郡,东阿。

    袁术望着马腾的人头,抱腹狂笑。

    许攸面如寒霜,冷冷地盯着袁术,一言不发。

    “子远,你偷偷摸摸地瞒着我去见曹阿满。结果……”袁术一边擦着笑出来的泪水,一边连拍大腿,“偷鸡不成蚀把米,亏大了,哈哈…

    …“

    “够了……”许攸大怒,冲上前一把推倒了袁术。“陈留还有一万五千人,还有粮草辎重,要想攻占中原,现在就是时候。”

    “哈哈……”袁术躺倒在地,手指许攸,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你能做主吗?袁本初会同意吗?哈哈……袁本初既想吃掉曹阿满,又想

    杀掉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现在徐州在你手上,你只要再努力一把,把曹操、刘表、刘备赶到青州,则中原可得。”许攸怒声说道,“错过了这个机会。本初兄就

    没有办法帮你了。“

    袁术勉强止住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袁本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样帮我,不会只想拿下荆州吧?”

    “实在不行,只有破釜沉舟了。”许攸凑到袁术耳边低声说道,“曹操能重建皇统,难道你就不行?陈王刘宠又不是只有当今天子一个孙

    子。刘宠现在在你手上,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难道他还敢说个不字?“

    袁术顿时大悟。曹操现在手里挟持了一个天子,如果袁术再重建一个皇统,那么袁绍在转眼之间就占据了全部的主动权。曹操和袁术肯定

    要以死相搏,而袁绍却能左右逢源,把曹操和袁术同时逼上绝路,从而轻松占据中原,甚至可能就此废黜大汉皇统自立为帝。

    袁术想了一会儿,蓦然仰天而笑,“袁本初啊袁本初,我真的服了你。”

    “公路……”许攸冷声喊了一嗓子。

    “子远,你知道吗,孙策在广陵全军覆没了。”袁术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悲哀,“孙策的军队没能北上,直接导致攻打下不邳和彭

    城的兵力不足,结果我至今还没能拿下徐州。“

    许攸呆呆地望着袁术,傻了。

    九月下,兖州东郡,临邑城。

    中原下雨了。中原旱灾持续九个月后,终于下雨了。

    曹操和兖州官吏,还有几万将士冲进了大雨里纵情欢呼。曹操极度兴奋,他象孩子一样在大雨里跳跃,在泥水里翻滚,直到筋疲力尽。然

    后他趴在泥泞的地面上,嚎陶大哭,好象要把淤积在心中的所有愤怒和悲伤都在这一刻尽情发泄。

    刘备抱着一卷竹简,象疯子一般在人群中狂奔,象疯子一般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他冲到曹操面前,一把拽起曹操,对着他高声咆哮,“

    徐州还在,徐州还在……“

    曹操兴奋地晕头转向,哭得天昏地暗,他不知道刘备对他喊什么,他只是无力地抱住刘备,随着刘备一起狂吼,“徐州还在,徐州还在…

    …“

    突然他醒悟过来,用力抓住刘备的肩膀,瞪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徐州还在?”

    刘备一拳打到曹操的胸口上,扯着嗓子叫道:“徐州还在,袁术没有打下徐州,他死定了。”

    大帐内,所有人都浑身泥泞,一个个湿漉漉地围在曹操、刘表、刘备的周围,神情极度欢悦。

    中原下雨了,兖州各地马上就可以实施秋种。只要挺过今年的冬天,不利形势将彻底扭转。

    袁术没有打下徐州,陈登、孙乾、縻竺还在各地固守城池,简雍正在努力打通和兖州的联系,准备向大军输送粮草。

    一切都还来得及。

    曹操站在地图前,口若悬河,唾沫星四溅,几子是吼叫着说明了现在的形势。

    “袁公路这个叛逆就象一只被打断了腿的恶狼,看上去狞狰凶狠,其实不堪一击。我们立即打过去,抢在袁绍帮助袁术之前,把袁术打出

    兖州。“

    “景升兄,我们攻克定陶后,你立即返回荆州,一刻不要停留。”曹操望着刘表说道,“袁术没有占据徐州,无法在中原立足,因此袁绍

    要想帮助他,很有可能和我们翻脸。双方闹翻之后,袁绍必定会趁着你不在荆州的时候,夺取荆州。“

    刘表点点头,“我马上让异度先回去,稳住荆州各郡,然后率军北上接应。打下定陶后,我就亲自率军返回荆州。相信袁绍还不

    敢公开对付我。“

    “袁绍不敢公开对付你,但袁术敢。”曹操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泥巴,摇了摇脑袋,“我们打退了袁术后,袁术恼羞成怒,一定会出手

    打你,所以你最好先回去,让异度兄留在这里统率军队。“

    刘表心忧荆州安危,赶忙答应了。

    “传令各部,立即向东阿进发,明天开始攻击袁术。”曹操高举双手,纵声狂吼,“一定要杀死袁术”

    九月下,兖州东郡,东阿。

    袁术指挥大军最后一次向东阿城发起了攻击,但随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这次攻击随即半途而废。

    黄昏时分,斥候来报,曹操统率大军正在向东阿而来。

    袁术考虑良久,命令大军连夜撤向定陶。

    “急告张勋,撤兵彭城,会合桥蕤先拿下下邳城。”

    “急告孙策,请他再整兵马,立即渡江北上进驻九江郡,防止徐州军从广陵方向攻击九江,切断我们的退路。”

    “急告汝南徐璆大人,请他给我筹措粮草。”

    李业吃惊地劝阻道:“大人,徐璆是袁绍的人,你这时候让他给你筹措粮草,岂不是……”

    “我败了,对袁绍有什么好处吗?”袁术冷笑道,“你放心,袁绍马上就要麻烦,他现在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和曹操在中原大战,他可不

    希望我完整无损地撤回扬州。“

    “大人难道还要打?”

    “打肯定要打,但要看在什么地方,和谁打对我最有利。”袁术说道,“这次如果不把曹操打痛,明年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李业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大人,你看是不是派人到河北去一趟?”

    袁术摇摇手,“没有必要,李弘现在帮不上忙了。”

    九月下,洛阳。

    河内韩浩、韩琼急报袁绍,北疆军开始攻击河内,荡阴城失守,大军现全线向朝歌方向退却。

    袁绍大惊,急召沮授、田丰、郭图等人商议,但紧接着许攸的急报就送到了洛阳。曹操把马腾杀了,袁术已经撤往定陶、昌邑一线。

    形势顿时大变。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五节

    关中不能乱,河内不能丢,中原不能不顾。袁绍一时间头痛欲裂,一筹莫展。

    三个地方都重要,三个地方的形势发展都直接关系到自己霸业的成败。现在必须尽快拿出对策,以便从目前恶劣形势中摆脱出来。

    “把北疆军赶出河内是当务之急。”沮授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

    河北在冀州大战结束后,准确判断出了中原形势。他们放弃攻打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守力量的青州,转而攻打驻有重兵的河内,显然是想牵制我们,阻止我们趁着中原各方势力实力大损之际进入中原,迟滞我们实力的发展,从而让中原各方势力得到恢复的时间,继续保持中原混战的局面,为他们将来南下攻占中原做好淮备。

    如果让北疆军攻占河内,陈兵黄河北岸威胁洛阳,我们的发展将受到严重打击,大人的霸业进程将停滞不前,平定天下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所以,我们要尽快增兵河内,把北疆军赶出河内。

    目前曹操绝地反击,刚州杀了马腾。在前有北疆反间计,后有关中铁骑全军覆没的情况下,马超的背叛是毋庸置疑的。侥幸的是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关中,我们还来得及杀了马超,迅速解决随时会爆发的关中危机。

    至于中原形势,我们现在还掌控着主动。为了达到割弱中原各方势力的实力,趁机进驻中原的目地,我们要尽快帮助袁术把战线稳定在定陶和昌邑一线。尽可能帮助他占据下邳和彭城两郡国,以便让袁术和曹操、刘备形成对峙局面。只要我们在冬天来临之前顺利解决了河内和关中的危机,我们就能腾出手来,把主要力量投向中原。

    “解决关中的危机可以让袁谭设计杀掉马超。但解决中原的危机可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了。”袁绍稍加沉吟,对沮授说道,“我们帮助袁术在中原战场形成对峙局面,以便赢取解决中原问题的时间,但曹操何尝不知道时间对他的重要性?如果不能在冬天到来之前夺回兖州和徐州,明年曹操和刘备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曹操和刘备在近期还有一个青州之争。为了保证彼此的利益,双方还要一段时间的协商处理。”田丰说道,“另外,让我们直接达到目的的是子远的主意,让袁术筹建皇统。”

    此次袁术攻打中原,导致攻击河北夫败,他已成为大汉的叛逆,但正因为他是叛逆,他才能象河北李弘一样重建皇统,另立新帝。

    袁术重建皇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汉出现了三位皇帝。袁术只要让当今天子的祖父或者父亲做了皇帝,那么两位天子之间的祖孙关系或者父子关系会让曹操手中的天子的地位很尴尬。他手中的天子无论对他而言还是对我们而言,都变得无足轻重。曹操既然不把天子给我们,那我们就只要把这位天子废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把主动权让给曹操,不能继续受到他的箝制。

    大汉出现了第三位皇帝,各方势力的分裂随即加剧。

    河北在冀州大捷后,实力上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只待他们恢复了元气,必将南下中原。我们实力也同样受损,但各方势力为了各自的利益正在中原混战,这必将耽误各方势力恢复实力的时间。时间对于各方力来说无比宝贵。

    袁术突然重建皇统。各方势力不但分裂得更加厉害,中原战火也会愈演愈烈,如此一来,各方势力恢复元气发展实力的时间也就悄然而逝。两三年后,河北起兵南下,散沙一般的中原瞬间就会崩溃,至于其它各方势力也会因为实力不济陆续被河北吞噬。

    所以,曹操绝对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出现,刘表和刘备更不愿意看到李弘灭绝汉祚。

    此时,大人的态度决定了中原形势的发展。

    大人如果纵容、默许袁术重建皇统,那么,袁术重建皇统后,就可以公开支持袁术了。袁术因为大人的鼎立支持而实力大增,因为重建皇统而摆脱了叛逆的身份。大人和袁术说曹操是叛逆,天下还有谁敢说曹操不是叛逆?刘表、刘备面对两位皇帝,面对袁阀强大的实力,面对中原岌岌可危的形势,面对河北强大的压力,他们该何去何从?为了中原的稳定,为了对抗河北,为了保住汉祚,他们只能选择实力强大的袁阀。但这种结果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因为袁术势必会趁机占据中原,会和大人形成新的对峙。

    大人如果反对袁术重建皇统,就算袁术不顾劝阻强行立了新帝,他也无所作为,他将很快在各路势力的围追堵截下败亡。

    大人如何选择?

    纵容、默许袁术筹建皇统,并把消息送出去。刘表、刘备为了大汉社稷,必定出面斡旋。如此我们则在冬天之前把战线稳定在定陶和昌邑一线的目的可以达到。

    刘表、刘备出面斡旋的时候,大人沉默不言,自为一方,逼迫曹操放弃天子,把天子送到洛阳。

    曹操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山穷水尽。他如果不放弃天子,转眼就会败亡。他如果放弃天子,我们在尊奉一个天子的前提下,可以任由他攻打袁术。袁术败亡,曹操也精疲力竭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兵中原。

    此事的关键是要牢牢控制住袁术。我们怂恿袁术筹建皇统,但不能让他真的再立新帝。皇统再建,中原局势势必失控。从袁术这个角度来说,他为了摆脱目前的困境。当然愿意再立新帝,把我们都拖向混战的深渊。为了防备袁术临死反噬,我们必须要把袁术再立新帝的时间控制好。只要曹操把天子送到洛阳,袁术就是再立新帝也无法改变我们已经控制住中原局势的事实了。

    “大人通过中原各方势力之间的皇统之争,不费一兵一卒,不但为解决河内和关中危机赢得了足够的时间,也为迅速攻占中原铺平了道路。”田丰拱手说道,“如果大人同意,可立即着手安排此事。”

    袁绍考虑良久,又和沮授等人仔细议定了细节。随即书告正在陈留的许攸去面见曹操,派元图去面见袁术。

    “陈留方向的军队,是否立即渡河进入河内,阻挡北疆军的攻击?”袁绍的眼睛盯在地图上的关中、关西上,“北疆军攻击河内受阻,李弘极有可能命令河东方向的北疆军开始佯攻关中和关西,牵制我们的兵力,所以关西和洛阳两地的军队不能征调。”

    “陈留方向的军队一旦离开兖州,袁术就少了强有力的支持。如果曹操、刘备趁机攻克了定陶和昌邑,中原局势就对我们非常不利。”郭图劝阻道,“这支军队我看还是不要征调为好。”

    “北疆军虽然打赢了冀州大战。但河北财力有限,十几万大军连续奋战四五个月,其消耗之大难以想象,短期内它根本不可能再度发动大规模的攻击。”田丰说道,“现在辽东方向有胡人叛乱,北疆军的颜良部又在攻打河内,年底之前李弘还有可能派兵攻打青州,所以河东方向的北疆军即使要佯攻,规模也非常有限。我看,还是派洛阳的军队北上支援河内为好。”

    田丰、郭图的建议遭到了沮授、逢纪、辛评等人的反对。关中危机一触即发。一旦关中出了问题,河东方向北疆军马上就会杀进关中。关西和洛阳的军队绝对不能动。

    中原的军队不能动,洛阳的军队也不能动,袁绍有点左右为难了。

    “河内有韩浩的一万河内军,韩琼、朱灵、陶升的一万五千河南军,两万五千人人马完全可以守住河内。”沮授拱手请命道,“下官愿亲自到河内坐镇指挥。”

    袁绍皱眉考虑一下,摇手说道:“你不要去了,还是让公则去吧。”

    九月下,扬州丹阳郡,秣陵城。

    周瑜率三千人马赶到了秣陵城。

    孙策出城三十里相迎。周瑜二十多岁,高大英俊,气质儒雅。看到孙策后,他急忙下马,“有劳伯符兄远迎……”

    孙策勉强笑笑,颇为激动地说道:“公瑾此时能来,我感激不尽啊……”

    广陵大败后,孙策一度很消沉,但迫于形势,他不得不想方设法度过难关。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周瑜。

    周瑜出身世族高门,其家在扬州赫赫有名。堂诅父周景、堂叔周忠,都在本朝出任过太尉一职。堂祖父周景任豫州刺史时,前太伸陈蕃曾是他的别驾。颖川李膺、荀绲、杜密、沛国硃寓等党人、名士皆为其从事,可见周家在当时声望之隆。堂叔周忠随同孝献皇帝逃到了北疆,现就职于晋阳朝廷。周瑜自己的父亲周异曾担任过洛阳令,不过早年就赋闲归家了。

    周瑜与孙策是挚友。当年孙坚得袁术邀请,率兵由长沙北上讨伐董卓,离开长沙前他曾把家小移居到舒县。周瑜的父亲周异有感于孙坚的忠义,一度让出路南的大宅院供孙家居住,两家有无通共。孙策和周瑜同岁,两人交往甚密,如同兄弟。

    三年前,孙策奉命南渡长江攻击刘繇时,兵力不足,曾向周瑜求援。周瑜带着三百私兵赶到历阳与其会合。兄弟二人协手作战,先克横江、当利,接着挥师渡江,进攻秣陵,打败了笮融、薛礼,转而攻占湖孰、江乘,进入曲阿,逼走了刘繇。

    这时孙策的军队已经扩展到三万多人,于是孙策兵分两路,一路由朱治、周瑜率领,向丹阳的西南部和豫章郡展开攻击,和刘繇、华歆、太史慈等人激战,一路由自己统率,继续攻打吴郡、会稽郡。

    今年年初。袁术要北上会合联军攻打河北。为了控制江东,他派其堂弟袁胤取代周尚出任丹阳太守。周尚是周瑜的叔父,身体不好,周瑜于是陪同叔父回到了寿春。袁术听说周瑜小小年纪就和孙策一起征战江东,对他很欣赏,想把他留在身边。但周瑜以父亲和叔父身体都不好为由,婉言拒绝了。袁术为他孝心所感,特意让他出任距离家乡很近的居巢县县长,这样他既留住了周瑜,又照顾到了周瑜的孝心。

    周瑜在居巢还没有待上几个月,就接到了孙策的书信。我在广陵大败,无法完成袁术交待的重任,形势危急,请速来相助。

    周瑜二话不说,马上告别父母,带上人马渡江而来。

    孙策和周瑜寒暄两句后,正要说眼前之事,被周瑜摇手打断了。“伯符兄,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周瑜回头招招手。一位二十多岁,身材魁梧,长脸浓眉的汉子大步走了过来。

    “这位是鲁肃鲁子敬,我的兄长。”

    鲁肃恭敬地施了一礼。孙策一边还礼,一边客气地笑道:“谢谢子敬兄前来相助。”

    “伯符兄应该听说过子敬兄。”周瑜笑道,“你还记得下邳国临淮东城的那位乐善好施的鲁先生吗?”

    孙策惊喜地看看鲁肃,“听说过,听说过,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子敬兄。”

    鲁肃是徐州下邳国东城人,襁褓中丧父,由祖母抚养成人。由于家道殷实,他常招聚少年,一起讲兵习武。天下大乱后,鲁肃不治家事,标卖土地,大散财物,赈济穷弊,同时广泛结士,在当地甚得民心。周瑜游学江淮之际,闻鲁肃仗义疏财、乐于施舍,特意登门拜访。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于水井边畅饮交谈,十分投机。前几年徐、扬两州爆发大水灾,灾民成千上万,饿莩遍野。周瑜曾赶到临淮向鲁肃求助。鲁肃当即答应。鲁肃家当时有粮两囤,每囤三千斛,鲁肃毫不犹豫就给了周瑜一囤粮食,自此两人成为莫逆之交。

    “子敬兄不是被袁大人拜为东城长了吗?怎么到了这里?”孙策突然想到什么,非常吃惊地问道。

    东城虽然隶属于徐州下邳国,但因为东城就在九江郡的边境,距离九江郡郡治阴陵不过六十里,所以这里一直被袁术控制着。鲁肃在临淮一带名气较大,袁术于是拜鲁肃为东城县县长。

    鲁肃摇摇手,“不提也罢。袁术这个叛逆丧心病狂,倒行逆施,竟敢阴谋纂逆,坏我大汉。我已经不干了。”

    “不干了?”孙策疑惑地看看周瑜,“你也不干了?”

    周瑜笑着点点头,“子敬兄带着家人离开东城时,东城的县尉率军追赶,结果被子敬兄箭箭穿盾,吓得落荒而逃。”

    “我到居巢找到公瑾老弟,问他是继续为虎作伥灭绝汉祚,还是诛杀叛逆重振大汉?”鲁肃指着周瑜说道,“公瑾老弟拍案而起,高声叫道,我这条命就卖给大汉了。”

    孙策想到自已的所作所为,面孔一红,顿时羞愧地垂首不语。

    “今天我们来,就是想问问伯符兄,你是怎么打算的?”周瑜神情凝重地盯着孙策,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你想继续帮助袁术,助纣为虐,秣陵城我就不进了。如果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诛杀叛逆,重振大汉,我们兄弟就一起征战天下。”

    孙策没有任何准备,他没想到再次见到周瑜时,竟然面临这种艰难抉择。

    广陵大败,孙策遭受重创,随之而来的问题非常严峻。袁术如果逃回扬州,必定要严惩孙策,即使出于感情原因袁术愿意留下孙策一条性命,但程普、韩当等人却难逃一死。就算袁术大发善心,饶恕了程普等人的死罪,孙策、孙景、孙贲等宗室子弟和父亲孙坚留下的一帮生死足弟将从此潦倒,再也休想踏足仕途。

    尤为严重的是,如果曹操、袁绍、刘备等人打到扬州,打过长江。袁术也好,做为袁术的部下自己也好,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孙策不愿意因为这一仗玷污了父亲的威名,不愿意因为这一仗而让心中的雄心壮志烟消云散。当初他带着数千人渡江南下,在江东浴血奋战了数年。今天这一切,都是他流血流汗一刀一刀砍来的。他不愿意把辛辛苦苦赢来的这一切拱手让给袁术。

    他不甘心,他一直在挣扎,他想过背叛袁术,想过固守江东和袁术对峙。但他无法预测中原的局势,无法知道未来的天下形势会不会把自己、把自己的宗族家人,还有数万江东将士一起葬送。

    他抬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剧烈地喘息着。

    父亲,你能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如果我背叛袁术,你是否会原谅我?袁术已经不是过去的袁术了。他背叛了天子和朝廷,背叛了大汉。他就象过去的董卓,今天的李弘一样,正在祸国殃民、涂炭生灵。广陵之战,我败了,就象父亲当年败死在襄阳一样,我们父子都为袁术尽力了,我们不欠他什么,我们和他之间的恩怨已经随着大江上的熊熊烈火了结了。

    “伯符。孙伯父为什么名扬天下?”周瑜剑眉微皱,突然大声吼道,“孙伯父为大汉而战,为忠义而死,你呢?你岂能玷污孙伯父一世威名?”

    孙策仰天长叹。

    猛然,他大吼一声,拔刀在手,凌空剁下,“为大汉,杀……”

    书房内,孙策、张昭、周瑜、鲁肃、孙贲、朱治、程普七人围坐一起,探讨时局,商量应对之策。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接到冀州大战地最新消息。”张昭叹了一口气,翻出一卷竹简,“这是我们从寿春得到的消息,是上个月底的,说北征大军已经杀到了信都城下,北疆军在三个多月内连退了六百多里。不过,由于袁术攻打徐州和兖州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北征各路大军应该正在陆续后撤,估计很快中原就要烽火连天了。”

    张昭四十多岁,身材瘦弱,颧骨高耸,两眼有神,神态矜严,看上去不苟言笑,有点让人望而生畏。他是徐州彭城人,写得一手好隶书,以研习闻名于徐、扬,和徐州名士赵昱、王朗、陈琳等齐名。二十岁的时候就被举孝廉,但他坚辞不就。徐州刺史陶谦到任后,举他为茂才,但他仍不接受。陶谦很生气,认为他轻视自己,把他关了起来,逼他答应。后来经赵昱等好友求情,才被陶谦放了出来。

    曹操攻杀徐州,肆意屠城,徐州名士四散而逃。张昭逃到了扬州九江郡。袁术曾数度征辟,他嗤之以鼻,根本不理,但当孙策奉命率军渡江攻击江东时,张昭却背着个小包袱,屁颠屁颠地跟在只有二十岁的孙策后面,说要给他出谋画策。孙策当时高兴地差点没晕过去,如果不是张昭那张威严的脸和不容置疑的口气,孙策还以为这位高人吃饱了没事找他穷开心呢。

    张昭是为了替好友赵昱报仇,才不惜自降身份,跟在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孙策后面去打江东。江东有他的仇人笮融。

    兴平二年,下邳国相笮融在徐州待不下去了。徐州牧刘备和一帮徐州大儒名士把矛头对准了笮融。

    笮融是陶谦的同乡,因为和丹阳军统领曹豹关系好,被陶谦任命为粮料判官,掌管广陵、下邳、彭城三地赋税运输之职。

    笮融好佛学,在彭城等地兴佛事,布善举,在下邳、广陵等地修建浮屠祠。百姓兴佛,乐善好施,有助于安定民心,陶谦认为他有功,于是拜他为下邳国相。

    然而,笮融接下来做的事却引起了公愤。

    从初平四年到兴平二年,笮融耗费了大量财物在下邳、广陵等地大肆兴建浮屠祠。这些佛祠佛塔多为多层木结构建筑,“上累金盘,下为重楼”,极其奢华。在佛祠里还用铜塑佛像,遍体涂以黄金,披着锦彩的袈裟。睢宁下邳八景之一的九镜塔即是笮融所建佛祠之一。塔上九面铜镜即塔刹上的铜盘,除宝塔外还有大雄宝殿及山下湖边长廊。在建刹吸引周边佛教信徒之外,笮融还用免徭役法,引诱境内外百姓来祠听课讲道,前后诱得五千余家。每逢浴佛会时,在路旁设席长数十里。置酒饭任人饮食,其费用以巨亿计,百姓来观及就食者达万人之多。由此可以想象其铺排之奢华,场面之宏广,气势之雄伟。

    一边是流民成灾,食不果腹,一边是浪费钱财,大兴佛事,试问谁能忍受?赵昱、陈登、縻竺、孙乾等徐州大吏连番劝谏刘备,立即把笮融杀了了事。

    刘备忍无可忍,书告笮融,要么立即给我滚蛋,要么等着砍头。

    笮融不敢不走。此时笮融的好友,被陶谦逼走的原彭城相薛礼正好屯住在丹阳郡的秣陵。笮融随即决定投奔薛礼。于是,笮融带着男女信徒数万人,马三千匹从临淮方向进入广陵郡。广隙郡太守赵昱非常痛恨笮融,但此刻笮融要走了,他也假意客气一下。广陵郡承平已久,钱丰粮足,笮融贼心大起,杀了赵昱和他全家,纵容部下大肆劫掠,然后过江投靠了薛礼。

    赵昱是张昭的良师益友,此仇怎能不报。

    张昭这三年帮助孙策东征西伐,尽心尽力,还帮助孙策招揽了大量名士大儒治理江东郡县。今年夏天,会稽郡太守王朗愿意投降,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张昭的劝说。

    “公谨和子敬的建议,我认为很好。”张昭对孙策说道,“前几天,我也曾对你说过,现在是占据扬州、图谋霸业的最好机会。”

    “如何才能击杀袁术,攻占扬州?”孙策问道,“如果没有万全之策,我们最好不要着急,以免被袁术借机反噬。”

    “先联合曹操、刘备,向天子和朝廷效忠。”周瑜笑道,“同时,我们以奇兵袭击庐江郡,夺取庐江郡,然后从庐江、历阳两个方向攻击九江郡。目前九江郡只有数千守兵,旦夕可下。”

    北征军撤回中原后,曹操、刘备必将和袁术连番大战,这时袁术前后受击,想不死都难。

    或许袁术在袁绍的帮助下,能逃回扬州,但我们此时已经和曹操、刘备结盟,我们完全可以退守江东,根本不用担心袁术打过来。当袁术打江东时,曹操、刘备会从他的背后展开攻击;当曹操、刘备和袁术在徐、扬一带激战时,我们又可以攻击袁术的后方。袁术迟早都要被我们三家连皮带骨头一把吃掉。

    打江北两郡只是为了诛杀袁术,为了尽快发展实力,为了在江东站稳脚跟。

    诛杀袁术,是为了削弱袁绍的力量,为将来攻击荆州做准备。

    打掉了袁术,削弱了袁绍的力量,曹操、刘备的实力就会增加,他们可以控制中原,可以挡住河北的李弘,为我们在江东的发展争取更多的时间。

    假以时日,各方势力逐鹿中原。待李弘、袁绍、曹操等人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之时,我们就以一部兵力从荆州北上,直杀洛阳,以一部兵力北上徐州,直杀中原,如此则可横扫天下。

    周瑜用力挥动手臂,意气风发,“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们一定能平定天下,重振大汉。”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六节

    孙策受到周瑜一番话的激励,顿时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跃马扬鞭,驰骋疆场。

    周瑜涨红着脸,沉浸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梦境里。鲁肃也是激动不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孙贲、朱治、程普三人久经沙场,眼里的神情非常复杂,虽然周瑜的话能鼓舞人心,但十几年来的血腥事实告诉他们,梦想和现实往往有天壤之别。年轻人有梦想,有激情,无可厚非,将来,等到他们经历了很多无情而残酷的打击后,但愿他们还能依旧固守心中的这份梦想,保持心中的这份激情。无论为了生存还是为了实现雄心壮志,有梦想有激情都是最重要的。三个人互相看看,沉默不语。

    张昭非常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望向孙策三个年经人的眼晴里有一种抑止不住的欣赏之色,或许还有几分自嘲。年纪大了,见识多了,对世事的理解和看法,和这三位年经人大相径庭了。他没有说话,也许他认为这个时候不应该出言阻止,而是应该更加激发这些年经人的斗志。

    有了一往无前的斗志才有士气,有了一往无前的士气才能战无不胜。

    周瑜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给孙策等人讲叙攻击扬州江北两郡之策。

    孙策在江东一带的兵马有三万多人,广陵大败后,兵力折损大约一万。以目前现有的兵力,攻击江北不成问题,但由于豫章郡有刘繇、华歆、笮融的军队,丹阳郡西部的陵阳一带有太史慈的军队。所以丹阳郡的朱治、孙贲一万大军不能动。另外,考虑到大军攻击江北后短期内无法返回,吴郡和会稽郡必须要留驻军队。这样算下来,孙策最多只能率五千人马渡江北上,即使加上周瑜的三千兵,总兵力也不过只有八千人。用八千人在很短时间内拿下九江和庐江两郡,难度太大。

    “为了能亲结更多兵力渡江北上,伯符兄能不能以讨伐袁术为由和刘繇、华歆握手言和?”周瑜看着孙策,笑着说道。“虽然我们和刘繇前后打了三年仗,但刘繇显然已经处于下风,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主动和他议和,他应该非常高兴。”

    孙策犹豫了片刻,转脸去看张昭。张昭一脸冷肃,看不出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和刘繇议和,也就等于和笮融议和,张昭显然不会同意。

    周瑜当然明白孙策和张昭的想法,所以他微微一笑,做了一番解释。

    我们自从把刘繇赶到豫章郡后,为什么至今还没有打下豫章郡?为什么还一直被他的军队挡在丹阳郡西部的泾阳和陵阳一带?

    原因很简单,刘繇、笮融退守豫章时,都还有相当的实力。只要他们联手,以我们目前的实力,难做寸进。我们打得越猛烈,两人联手的决心越大,两人之间的矛盾也就越小。最后我们一无所获。所以,我们退一步,给刘繇和笮融一段安稳的时间,让他们为了争夺豫章郡而大打出手。待两人两败俱伤时,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豫章。拿下了豫章后,我们就可以直杀荆州了。

    主动议和刘繇,表面上的目的是为了攻占江北两郡,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拿下豫章郡,打通通往荆州之路。

    刘繇和笮融一直有仇,诸位都知道。

    三年前,我们渡江攻击成功后,笮融、薛礼兵退豫章,刘繇、太史慈依旧在吴郡一带和我们激战。

    笮融、薛礼兵退豫章的时候,当时的豫章太守朱皓正在和袁术所派的豫章太守诸葛玄互相攻伐,争夺豫章,并迫使诸葛玄退守西城。

    刘繇被孙策击败后,溯江西上,屯军于彭泽。听到朱皓和诸葛玄激战的消息后,便书告笮融,命令他率军帮助朱皓共同对付诸葛玄,保住自已最后一块落脚地。可惜刘繇所托非人,笮融也本性难改,认为有机可乘,可以夺下豫章,不再受制于人。

    华歆向刘繇指出,笮融本性不良,是个无信小人,而朱皓素来以诚信待人,本性善良,容易遭笮融毒手,可能会象广陵太守赵昱一样被杀了,应该及早通知朱皓防备笮融,但为时已晚。笮融背主弃友,果断举刀杀了朱皓,夺取了豫章。

    刘繇懊悔不已,拜华歆为豫章太守,两人一起进兵讨伐笮融,但因刘策的军队在他的后方连续攻击,导致刘繇数次被笮融所败。朱皓的哥哥,交州刺史朱符差点发兵北上为弟报仇,但被牟子所劝,暂时隐忍不发。

    笮融用不耻的手段夺取豫章后,难以获得民心支持,日子越来越难过,逐渐退到了豫章郡的东南部,而刘繇、华歆却因为屡屡遭到孙策的攻击,也无力再去顾及笮融。两方为了生存,于是议和,转而合力对付孙策。

    为了重新挑起刘繇和笮融之间的战火,让他们在豫章互相征伐,我们不但要主动和刘繇议和,还要假意答应刘繇的所有条件。这样,我们既能征调更多兵力北上攻打袁术,又能坐山观虎斗,借刘繇之刀杀死笮融,另外我们还能伺机拿下豫章。

    周瑜这个计策得到了众人一致赞赏。张昭那张矜持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解决了后顾之忧,然后就是派人北上议和曹操和刘备,向天子和朝廷献请罪表。孙策趁着徐州兵力空虚之际攻打广陵,和曹操、刘备结下了仇恨。这个北上议和之人如果选择的不好,极有可能前功尽弃。

    张昭椎荐了前会稽郡太守王朗。王朗是徐州名士,和徐州大吏陈登、縻竺、孙乾等人都是至交好友。由他北上议和,定能成功。另外,孙策刚刚打下会稽郡,而王朗在会稽郡有很大势力。当孙策北上攻打袁术的时候,把这个人留在江东很不安全。

    到豫章郡和刘繇议和之事,张昭推荐了好友广陵人张纮。

    九月底,当孙策、周瑜等人正在部署兵力,淮备渡河开始攻击时,袁术的书信送到了秣陵。

    冀州大战,北征军迫于袁术背叛不得不撤退的结局都在众人预料之中,但撤退途中北征军遭受的重大损失却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河北实力太强大了。

    震撼之余,面对已经开始的中原大战,众人却有种扑朔迷离难以揣测的感觉。袁绍会不会出面支持袁术?北疆军会不会乘势渡河南下?如果袁术得到了袁绍的支持,击败了曹操攻占了中原,天下形势随即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孙策背叛的下场是什么?孙策还能守得住江东吗?

    袁绍的态度决定了袁术的命运,决定了中原大战的结局,同时也决定了江东众豪的生死。

    孙策感觉一把血淋淋的战刀此时就举在江东众豪的头上,稍有不慎,战刀就会以雷霆之势一击而下,玉石俱焚。

    孙策犹豫了。

    张昭、周瑜、鲁肃等人拿着袁术的书信,围在地图前商讨局势。

    冀州大战后,河北损失惨重,加上辽东有叛乱,短期内无力渡河南下。袁绍的实力依旧强大。曹操的三家联盟遭受重创濒临破裂。袁术公开背叛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此时,中原大战正好成为袁绍击败曹操和袁术,独占中原的最好契机,袁绍帮助袁术击败曹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袁绍如果占据中原,实力将强大到足够对抗河北。那么,无论孙策是否背叛袁术,最后都将成为袁绍打击的对象。

    既然袁绍不会帮助袁术,有心置袁术于死地,既然袁绍迟早都要把手伸向江东,那么孙策攻击袁术,占据扬州江北两郡,等于帮助曹操保住了中原。曹操保住了中原,和袁绍形成鼎立之势,孙策也就等于保住了江东,给江东的发展争取了时间。另外,现在天子在曹操手上,帮曹操等于帮助大汉天子,从这一点看,攻击袁术是正确的,孙策和江东将从这次攻击中得到最大利益。

    孙策攻击袁术后,袁术将遭受重创,他要么被曹操杀了,要么投奔袁绍,但不管袁术做出何种选择,孙策和袁阀之间的仇算是结下了。这样一来,孙策只能和曹操、刘备紧紧捆在一起,曹操将再次重建三家联盟以对抗袁绍。

    有了中原的曹操、刘备做为后盾,孙策可以趁机大力发展江东,并迅速杀向荆州。

    荆州刘表和袁绍一直都是坚实的同盟,打荆州,一则可以为孙坚报仇,二则可以拓展实力成就江东霸业,三则可以和曹操从东、南两个方向威胁袁绍,四则可以以荆州为立足点,图谋北上占据中原,以实现将来平定天下重振大汉的宏图壮志。

    张昭、周瑜等人的精辟分析给了孙策很大的信心,他考虑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汉国建兴元年十月。

    十月上,晋阳。

    大将军李弘到达龙山,都来迎接的是太常卿荀攸。

    李弘亲热地和荀攸谈笑着,心里却有点奇怪。按惯例,远赴城外迎接自己回朝的应该是鲜于辅和李玮,怎么今天荀攸来了?自己离开晋阳半年多了,朝中很多事需要鲜于辅和李玮先向自己通个气,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荀攸似乎知道李弘心中的疑惑。他和李弘寒暄两句后,马上解释道:“大将军在冀州大获全胜,战功彪炳,陛下、长公主和朝中大臣们为了感谢大将军为大汉所做的一切,特意给大将军准备了一个隆重的入城大礼。到时,陛下、长公主和朝中文武大臣,还有数十万百姓将云集晋阳城下,欢迎大将军凯旋归来。”

    “此刻,长公主和朝中的大臣们,包括鲜于大人、李大人正在城中为明天的典礼一事忙碌。”荀攸微微躬身,笑着说道。“两位大人明天早上将赶到龙山,迎接大将军回朝。”

    李弘一怔,顿时感觉不对。自己十分反对搞这种奢侈豪华的礼仪,北疆这么多年来也从未举行过任何庆贺大礼。此事上至长公主、下至朝中普通官吏,人人皆知。此次怎么突然一反常态,要举行这种大礼?

    李弘仔细看了荀攸一眼。荀攸的笑容很和善,但眉宇间隐约可见淡淡的忧愁。

    “大将军,龙山大营到了。请入营休息吧。”陪同荀攸前来迎接李弘的虎贲中郎将段炫恭敬地说道。

    李弘抬头看看远处山峦下的军营,又抬头看看天色,摇了摇头,“立即回晋阳。”

    荀攸和段炫吃了一惊。段炫挥动独臂,轻声劝道:“大将军,陛下有旨,请您……”

    “我回去向陛下请罪。”李弘的口气不容置疑。“立即回晋阳。”

    “大将军,此刻已近黄昏。如果要回晋阳,就是半夜了。”荀攸急忙劝阻道,“长公主和大臣们为了明天的典礼已经忙碌了半个多月,如果你连夜回晋阳,那明天的典礼怎么办?”

    李弘摇摇头,欲言又止,然后叹了口气。他本想说因为大军缺少钱粮,攻打河内的大军人数已经减到了最低。但你们却在这里极尽奢华搞什么庆贺典礼,胡乱花钱,简直太不像话了。话到嘴边他想起这事可能另有隐情,又吞了回去。

    “回晋阳。”李弘大声说道。

    李弘没有骑马,而是和荀攸坐到了一辆马车上。

    天色越来越暗,车厢内渐渐陷入了黑暗。

    李弘坐在荀攸对面,一直闭着眼睛。荀攸抱着双臂,低着头,好像睡着了一般。

    李弘实在忍不住了,他猛地坐直身躯,伸手推了一下荀攸,“荀大人,你总要对我说句话吧?”

    荀攸抬头望着李弘,迟疑了很长时间,然后小声问道:“大将军,你认为目前朝廷的这种三公制是否合适?”

    李弘霍然大悟,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外廷大臣们为了和中朝争夺相权,再次斗起来了。

    从张温等七位老大臣到北疆开始,相权和皇权之争就激烈化了。张温等人力主修改官制,重设以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为首的三公九卿制,大力割弱尚书台的权力。孝献皇帝到了晋阳后,张温等大臣执意修改官制。但由于孝献皇帝的抗拒,自己不得不从中斡旋,迫使外朝大臣让了一步,把长公主推到了前面代领尚书事,并立下了一个六年之约。六年后,孝献皇帝主政,长公主在这六年内,通过改制把这部分相权归还外朝。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位皇帝驾崩了。皇帝驾崩的后果很严重。首先河北迎来了冀州大战,其次,长公主主政代领了国事。前者迫使河北陷入困境,后者迫使朝廷陷入了皇权和相权之争。

    李弘现在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当初犯下的错误是致命的,这个错误导致了河北一系列的危机。

    如果当初自己坚决站在张温等外廷大臣一边拒不交还相权,把天子强行移驾到晋阳,也就不会出现后来的晋阳谋逆大案,皇帝也就不会驾崩,今年的冀州大战和现在的朝廷危机也就不会出现。

    李弘懊悔不已。

    “这事有多长时间了?”李弘无力地问道。

    “从大将军决定改外线作战为内线作战,把百万人口迁离交战区的时候,就开始了。”荀攸低声说道,“当时很多朝中大臣反对在内线作战,但由于长公主和诸多大臣的坚决支持,大将军的决策顺利通过。从这件事开始,长公主和尚书台就大权独揽,一切和冀州大战无关的政事都被搁置,外廷和中朝之间的矛盾终于被激发。”

    荀攸后面半句话说得很含糊,但关键却正在这后面半句话上。

    李弘眉头微皱,追问道:“一切和冀州大战无关的政事是什么政事?”

    荀攸没有回答。

    “长公主和尚书台大权独揽,是从搁置一切和冀州大战无关的政事开始?还是从决定支持我的冀州大战决策开始?”

    荀攸还是没有回答。

    “荀大人,这件事你必须对我解释清楚,否则我回到晋阳后,该听谁的?是听长公主的,还是听外朝大臣的?”

    荀攸依旧不回答。

    “荀大人,这事到底是谁挑起的?是不是外朝大臣?”李弘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是不是包括你在内的三公九卿?是不是包括鲜于辅、李玮这些大臣?”

    荀攸在黑暗中望着李弘,点了点头。

    “荀大人,我希望听到你的解释。”

    李弘猛地拉开车门,冲着护在马车旁边的门下督贼曹任意挥了挥手,“传令,停止行军,就地休息。”

    李弘关好车门,两眼望着荀攸,耐心地等待着。

    荀攸想了很久,开始慢慢讲叙这几个月来晋阳发生的事。

    冀州大战改为内线作战后,随即牵扯到一系列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百万人口的北移和长达一年时间给这百万人口的赈济,以及因为冀州南部数十个县休耕所导致的粮食短缺。钱、粮的紧缺问题随即成了朝廷需要解决的最大难题。

    这个难题不解决,明年朝廷的日子就难过了。西疆、边郡都需要赈济,需要钱粮。如果这些钱粮不能及时送到西疆和边郡,西凉的韩遂很可能背叛朝廷,边郡的胡人很可能借着柯比熊在大漠称王和辽东叛乱的机会祸乱大漠和边塞。西疆一旦失去控制,边郡一旦再燃战火,朝廷再想把韩遂拉回来,再想稳定边塞,就比登天还难了。

    为了解决钱粮,外朝大臣议定了一系列应急方案,其中涉及到了赋税、盐铁、田制、货殖、农耕畜牧、水利等等方面。但河北只有三州,而且只有冀州能给朝廷提供所需要的财赋,所以这些应急方案实施的结果,无非就是加重河北百姓的负担,迟滞河北加快发展的步伐。

    这是目前度过难关的唯一办法,但长公主和尚书台的一帮大臣在仔细商议后,竟然置之不理,把它束之高阁了。

    当然,长公主对河北现状不会坐视不理,她也提出了一个议案,正是这个议案挑起了外朝和中朝对相权的激烈争夺。

    长公主打算以推行土断和课租荫户来增加朝廷的财赋收入。所谓土断,就是重新划定郡县疆界,然后依照郡县的新疆界来编定统一户籍,郡县疆界内的所有居民,一律在所居郡县编入正式户籍,以便朝廷统一对编户齐民收取赋税征调徭役。

    朝廷在实施“计口授田”的时候,已经编定了统一户籍,为什么长公主还要再次推行土断之策?

    因为依附于门阀豪族的荫户。

    所谓荫户就是门阀豪族依仗其特权和势力控制的一部分户口,包括奴客、僮客、奴婢,还有租种门阀豪族土地的佃客,还有贫困的宗族和宾客。他们都依附于门阀豪族。除了为其种田纳租及服劳役外,还充当私兵,看家护院,巡警守卫。这些在豪强地主控制下的荫户,隐匿于门阀豪族的门下,和朝廷不再发生任何关系。

    朝廷的“计口授田”制规定的很明确,门阀豪族家的荫户必须编入户籍,同等授田,同等上缴赋税和服徭役。但朝廷有朝廷的政策,门阀富豪有门阀富豪的对策。“计口授田”制实施两年以来,由于制度上不是很完善,再加上处在动乱时期,结果让门阀富豪们抓住了田制上所有的漏洞,导致朝廷把田授给了这些荫户,却未能全部征收到这些荫户的赋税。

    实行土断之策,就是为了课租荫户的田赋,征调荫户的徭役。

    其次,实行土断之策后,皇室宗亲和边郡胡族也成了朝廷征缴赋税的对象。

    本朝宗室有专门的“宗室名籍”,郡国上计时,另报“宗正”,不与编民为伍。这些宗室包括他们家的荫户,都不用向朝廷上缴赋税。另外,本朝边郡地区内的胡族,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很多胡族都未列入朝廷编户,这也让朝廷丧失了一部分赋税。

    长公主此次极力推行的土断和课租荫户之策,矛头直指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由此引起的波澜之大,可想而知。

    长公主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李弘听完荀攸的叙述,极为震惊。

    “这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大将军离开晋阳前,曾对大臣们说过。和冀州大战无关的事,不要告诉你,而长公主拿出这个议案后,也一再告诫众臣,不要告诉大将军。冀州大战关系到社稷存亡,朝中大臣谁敢在这个紧要时刻影响你打仗?”荀攸轻叹道,“这个议案牵扯广泛,需要时间商议,所以在没有结果之前,朝中上上下下都很默契,没有谁去打扰你,但是……”

    荀攸紧张地看了李弘一眼,连连摇头,“上个月,在冀州大战最为危急关头,长公主不顾大臣们的劝阻,突然下旨,命令太原郡和河东郡立即开始试行新策。”

    太原太守田豫,河东太守左彦都是新策的坚决支持者。这两个郡皇室宗亲多,门阀富豪多,一个在天子脚下有长公主坐镇,一个在河东有后将军徐荣支持,于是田豫和左彦不顾阻力,率先推行新政。

    朝中大臣和长公主之间的矛盾立即白热化,双方各施高招,从朝堂一直斗到两郡,彼此各不相让。

    长公主势单力薄,渐处下风,偏偏这个时候,辽东叛乱的消息传到了晋阳。

    朝中大臣的矛头几乎同时指向了徐荣。长公主无奈之下,只好召回了徐荣。左彦在河东孤掌难鸣,河东新政的推行随即陷于停顿。

    李弘经过最初的震惊后,慢慢冷静下来。

    他知道长公主和朝中大臣举办隆重典礼欢迎自己回朝的意思了。

    公主需要自己的帮助和支持,维持皇权的威仪。朝中大臣也需要自己的帮助和支持,以压制极度膨胀的皇权,夺回失去的相权,维持两者之间的制衡。

    李弘在黑暗里闭上眼睛,默默地想了很久。

    “河北三州的荫户,边郡胡族各部,总共大概有多少人口?”

    荀攸也在沉思,他被李弘这句话惊醒了,“河北三州的荫户大约有三百万口左右,边郡胡族诸部,包括河西的匈奴,西疆的羌人,大约一百万口左右。”

    李弘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躯,“三百万口荫户?河北三州有这么多荫户?”

    “自从大人到了北疆后,每年有多少流民、灾民渡河北上,你知道吗?”荀攸苦笑道,“战乱时期,各地门阀富豪私吞了多少无主田地,你知道吗?门阀富豪自己的那些田地都是谁在耕种,你知道吗?”

    李弘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怪不得长公主决心如此之大,竟然敢和整个晋阳朝廷为敌。这个小公主真的长大了。

    “荀大人,你认为长公主推行土断和课租荫户之策,对中兴大汉是否有利?”

    荀攸躲在黑暗里,没有任何声息。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七节

    大将军李弘于深夜时分悄悄回到了晋阳城。

    李弘走下马车,望着沐浴在*夜色*里的晋阳城,想到即将和自己的夫人孩子团聚,心里不禁一阵兴奋,但这种兴奋随着荀攸和段炫走到他的身边,转眼就消失了。晋阳朝廷的风风雨雨如同这黑色的夜幕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们连夜进宫覆命吧。”李弘笑着对两人说道,“明天早朝,我会向长公主请罪。”

    荀攸忧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段炫十分诧异地躬身问道:“大将军不进宫?”

    李弘摇摇头,“夜深了,不打扰长公主休息了。”

    接着他与两人躬身告别,匆匆上马而去。快到大将军府的时候,李弘突然停了下来。“你们先回去。”李弘挥手对贾诩和傅干等人说道,“我到后将军徐荣大人府上去一趟。”

    门下督贼曹任意向身后的亲卫骑招招手,三十名亲卫骑拨转马头,率先向黑暗里驰去。

    李弘刚想动身,贾诩一把拽住了他的马缰,“大将军,请三思啊。大将军回到晋阳后,连府门都没进就去拜访徐荣大人,这意味着什么……”贾诩和傅干等人在路上已经听段炫大致讲了一下晋阳的事,知道此刻大将军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到晋阳形势的发展。大将军现在去拜访徐荣,等于给晋阳朝廷大臣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大将军支持长公主,这会引起大臣们的误会,会大大增加解决晋阳危机的难度。

    “大将军,晋阳的事非常复杂,你还是暂时置身事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为好。”傅干也追上来小声说道,“大将军,你这么做,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

    李弘坐在马上,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夜空。天上繁星点点,一轮弦月时隐时现,美丽而深邃。

    李弘突然想到了卢龙塞,想到了死去的很多兄弟,想到了埋骨在龙山忠烈台的数万英魂。如果人死了,魂魄会飞到天上化作星星。那么他们现在能看到我吗?人都要死的,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死亡和血腥中挣扎。自己能活到现在,能活着站在这里抬头看星星,都是因为天上那些勇敢而忠诚的兄弟们。

    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去,我的魂魄会飞到天上化作繁星。李弘烦躁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就象那浩渺虚无的星海。

    李弘立时做出了一个决定。

    “晋阳的事,我会妥善处理。”李弘伸手拍拍贾诩,“这世上,有些人不仅希望活着,还希望得到这世上的一切,但我不是……”李弘指指天上的星星,“十四年前,当我从大漠杀回大汉时,我就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已经是天上的那颗星星了。”

    贾诩、傅干等人目瞪口呆。

    泪水在徐荣的眼眶中打转。

    当他看到站在门外的李弘,当他和李弘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泪水悄然而下。

    两个人心意相通,只要一个拥抱,就能深深的了解对方。

    “陪我走走吧。”李弘指着淹没在黑暗里的长街,笑着说道,“我想和你说说辽东的事。”

    两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地走在黑暗里,淡淡的笑声让初秋的*夜色*变得非常的温馨。

    “粮草大营设在涿郡,距离辽东就有一千八百里。”徐荣低声叹道,“以河北目前的财赋状况,这一仗不能打。如果强行用兵,即使不败,也将陷入泥潭,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而朝廷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南下平叛之期将遥遥无期。”

    李弘看看他,忽然明白了徐荣现在的处境。为了支持长公主推行新政,他得罪了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为了阻止朝廷平叛辽东,他得罪了鲜于辅等旧日北疆同僚。如果不是长公主护着他,徐荣恐怕已被送到尉府大牢了。

    李弘摇头笑了起来,“子烈,你为人谨慎,话也不多,为什么这次一反常态……”

    “事关社稷存亡,我岂能不言不语?”徐荣苦笑道,“只是我没想到公孙大人的死,让鲜于大人失去了理智,他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

    “是吗?”李弘注意到徐荣称呼鲜于辅为鲜于大人,而不是称其为“羽行兄”。

    李弘迟疑了一下,问道:“羽行兄和你产生矛盾,当真是为了辽东平叛的事?”

    徐荣的脚步停滞了片刻,黑暗里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李弘询问了公孙度的情况,然后又仔细听了徐荣对辽东叛乱的分析。

    “我个人认为,公孙度的叛乱是可信的,但公孙度的为人我很了解,他和公孙瓒大人,和所有的北疆人一样,非常痛恨胡人,他的背叛可能是一种应急之策,是被迫的,是无奈之举。他可能迫于辽东当时的困境,只能兵行险着,以求暂时稳住攻击辽东的胡族各部,最大程度地保存实力,护卫辽东边郡。”

    柯比熊的目标是大漠,不是辽东。辽东叛乱只是他精心设计的一个诱饵。他的目的是想把北疆大军诱进辽东,从而给他称雄大漠创造机会。从这个目的出发,柯比熊显然不愿意在辽东消耗过多兵力,所以柯比熊威逼利诱,把扶余、高句骊、乌丸、挹娄等胡族诸部一起拖进了辽东战场。

    辽东边郡突然面对数万胡人的进攻,当然无法抵御,不过,柯比熊也罢,乌丸人、扶余人也罢,都对大汉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畏惧。即使大汉现在战火连绵,实力大减,但大汉过去曾击败过所有入侵和叛乱的胡族,包括扶余人,高句骊人,他们都曾败在大汉军队的铁蹄下,这种本能的畏惧让他们在进攻的时候缩手缩脚。另外,胡族诸部之间矛盾重重,各方都想保存实力。在这种情况下,当公孙度提出议和时,柯比熊和其它胡族各部首领当然愿意接受。柯比熊的目的已经达到,而其它胡族诸部也因为各有所获,更不愿意冒着损兵折将的危险去强行攻打汉军。

    “辽东叛乱已有数月,但无论是公孙度,还是胡族各部,都没有越过辽西攻打右北平等幽州中部郡县。”徐荣看看李弘,缓缓说道,“这足够证明我的推测有一定的道理。”

    徐荣的话给了李弘一个灵感,一个解决辽东叛乱的全新办法。

    他低着头,慢慢地走着,想了很长时间。徐荣没有打扰他,静静地陪着他漫步在长街上。

    “关于辽东的事,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徐荣停下脚步,郑重地望着李弘,言辞恳切地说道:“如果大将军信任我,我愿亲自赶到辽东战场,解决辽东危机。”

    “本来,我是打算让你去的。”李弘笑道,“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你去不合适。”

    “为什么?”徐荣皱眉问道,“大将军认为……”

    “我马上要去大漠。”李弘低声说道,“你还是坐镇晋阳为好。这不仅仅是因为长公主信任你,更是因为我不在的时候,只有你才能做到一心一意地支持长公主,帮助长公主推行和实施新政。朝廷若想以最快的速度南下征战中原,这两年时间非常非常关键,我不希望晋阳再出问题。”

    徐荣愣了一下,在这种时刻还能得到大将军的绝对信任,他很激动,他很想说一句士为知己者死的话,但他张了张嘴,把感激的话又收了回去。自己能报答大将军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帮助大将军迅速平定天下。说再多感激的话,都不如帮助大将军稳定河北和朝廷来得实在。

    “大将军,辽东的事如果处理恰当,朝廷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徐荣极力平静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轻声说道,“大将军亲自赶到大漠,必能威慑和弹压胡族诸部,柯比熊祸乱大漠之策很难奏效。”

    柯比熊的势力既然难以延伸到大漠西北部,他的危机也就来了。他为了避免和大汉、和大漠其它胡族诸部发生激战,只能暂时放弃称雄大漠的妄想,重新臣服于大汉。

    柯比熊臣服了,辽东的乌丸人、扶余人,高句骊人失去了最大的盟友,他们将独自应对强大的汉军,这个时候我们可以采取各种办法,招抚、分裂、离间、收买,只要能让辽东的胡人放弃叛乱,任何办法都可以使用。

    至于公孙度,不管他最初叛乱的原因是什么,他参予辽东叛乱是事实,所以如何处理公孙度,将成为这场辽东平叛的关键。处理的好,辽东将在未来一度时间内非常稳定,有助于朝廷平定天下。处理的不好,朝廷有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受到辽东的牵累,严重影响朝廷平定天下的大计。

    徐荣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辽东的事要想解决得很完美,只有大将军亲自去。”

    李弘笑笑,伸手拍拍徐荣的肩膀,“我要想圆满解决辽东的事,需要长公主和朝廷的鼎力支持,但朝廷中能够透彻理解辽东之事的人只有你,所以这一次你必须留在晋阳。”

    两人随即商谈了一下有关平定辽东叛乱的细节,这时李弘发现距离徐荣的府邸已经很远了,他拉住徐荣,指指身后,“子烈,我们往回走吧。再走下去,我们要出城了。”

    “说完了辽东的事,我们来说说晋阳的事。”

    徐荣脸上的神情渐渐黯淡下来,他默默地走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长公主推行土断和课租荫户之策虽然有助于迅速提高朝廷赋税,但此策公开抢夺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的钱财,朝廷上有反对之声也很正常。”李弘看到徐荣一脸愁苦,于是先开口说道,“朝中大臣们对新政一贯很支持,为什么这次强烈反对?是不是还有其它原因?”

    徐荣点了点头,“此事很复杂。长公主推行的土断和课租荫户之策,算是对”计口授田“制的一种补充,但此策的目的不是从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手上抢夺财赋,而是从他们手上抢夺人口。”

    “抢夺人口?”李弘猛地停下脚步,吃惊地望着徐荣,“抢夺人口?长公主实施此策是为了抢夺人口?”

    “对,此策的目地,就是让朝廷和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抢夺被他们霸占的人口。”徐荣肯定地说道。

    土断之策可以把河北三州的荫户全部清查出来,然后朝廷再征缴荫户的赋税和徭役,但这打击不了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更抢夺不了他们的财富。因为实施此策后,这些荫户们不但要给自己的主人上缴田租,还额外要给朝廷征缴赋税。

    然而,此策严重增加了荫户们的负担,把荫户们逼上了绝路,此时他们只有一个选择,迅速离开自己的主人,向朝廷上缴赋税服徭役,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荫户们一般租种两种地。一个是“计口授田”的时候朝廷分给他们的,一个是自己主人的和田。荫户们之所以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主人,就是因为他们在主人的照拂下,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此策实施后,荫户们迫于生计,不得不选择归返朝廷。

    荫户的流失,使得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人口,但他们失去的却不仅仅是人口和财赋,还包括他们的势力。他们田地再多,因为没人耕种,也无法变成粮食和钱财,虽然可以出租或出让,但钱财却大幅减少了。钱财少了,他们就无法扩展势力,而奴客、门客、私兵、门生弟子的减少,更直接导致他们失去了骄横的资本。

    相反,朝廷却因为此策,重重打击了门阀富豪的势力,迅速增加了人口、赋税和徭役,还增加了可实际控制的土地。

    李弘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荀攸给他解释的时候,仅仅说了此策实施后所导致的表象,而徐荣却一针见血指出了此策的本质。长公主不是长大了,而是已经逐渐成熟了。她为了早日中兴大汉,竟然做出了她这个年纪根本做不到的事。她不是和整个晋阳朝廷为敌,而是和整个大汉的门阀豪族为敌,长公主当真是一往无前,气势如虹。

    李弘想起了先帝。过去先帝为了积累财富、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手段极为卑劣,但他小打小闹,没有损害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们的根本。今日的长公主为了积累财富,却利用国策,光明正大地肆意掳掠,甚至不惜代价重创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们,其手段之酷烈令人瞠目结舌。先帝和他这个宝贝女儿相比,差得太远了。

    李弘暗暗地吁了一口气。先前自己在星空下所作的决定,看来是正确的。先帝在天之灵,应该感到欣慰,应该能看到大汉中兴的希望了。

    “此策都是哪些人帮助长公主制定的?尚书台的那些中朝官?”

    “朝廷在讨论此策的时候,长公主曾写了一封书信给我,征询我的意见,其中提到了此策的产生过程。”徐荣说道,“此策最早来源于各地郡县大吏对‘计口授田’制实施中所遇到的种种问题和试图解决这些问题所提出的一些建议。长公主拿着这些问题和建议到晋阳大学堂召集博士、诸生日夜商讨,历经数月后才有了这么一个定策。”

    “这么说,尚书台也有一部分官吏对此策持反对态度?”

    “对。”徐带点头道,“大将军不要把此次晋阳危机简单地看作外朝和中朝对相权的争夺。”

    皇权和相权之争仅仅是这次晋阳危机的表象,实质上,这次晋阳危机,纯粹是两种不同治国策略在制定和实施国策上发生了巨大分歧,继而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现在无论是外朝还是中朝,对此策持反对意见的官吏非常多。之所以看上去是皇权和相权之争,其实都是为了掩盖一个事实,谁能主掌权柄,谁的治国策略就能占据主导地位,依靠这种占据主导地位的治国策略所制定的各项国策就能得到顺利地推广和实施。

    自此朝廷统一了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之争,以鸿儒郑玄的融和了今、古文经学精髓的“新经”为官学之后,“儒法兼融、隆礼重法”成为治国策略的主旨,但“隆礼重法”在实际国策的制定中分裂为三派。

    一派以长公主为首,重“法”轻“礼”,推崇“以法治国”,主经“不法古、不循今”锐意改革,推行“法”、“术”、“势”相结合的治国方略。

    一派以崔烈、刘和、杨彪为首,重“礼”轻“法”,推崇“德主刑辅”,主张德刑兼施,任德而不任刑,推行德刑相辅、大德小刑的治国方略。

    一派以蔡邕、襄楷为首。在“隆礼重法”的同时,也推崇黄老之术。主张“文武并用、德刑相济”,即要求“德治”,也要求实行“仁政”,推行清静守法、无为而治的治国方略。

    三种不同的治国策略在同一项国策制定中肯定会发生冲突,产生分歧。比如选拔人才,长公主等人不注重出身,注重才能,而崔烈等人不但注重出身,更注重德才兼备。比如在刑罚上,长公主主张严刑峻罚,以刑去刑,而崔烈等人主张约法省刑,春秋决狱。其它诸如赋税、田制等等新政上,都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治国策略互相争斗、互相妥协的痕迹,而从中进行调解劝和的就是以蔡邕为首的中间派。

    本来这种治国策略上的矛盾属于各人在治国理念上的不同,只要双方能找到平衡点,求同存异,这种矛盾还是可以避免和隐藏的。但随着冀州大战的开始,朝廷财赋的紧缺,双方的矛盾随即被彻底激发了。

    “如果双方的矛盾在平定天下之后爆发,对中兴大业的影响将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徐荣摇摇头,无奈地叹道,“现在提前爆发,不但牵扯到皇权的威仪,更影响到中兴大业。如果处理不当,后果……”

    徐荣没有继续说下去。李弘这时总算知道荀攸的难处了。荀攸不是不能说,而是他无法说,这毕竟牵扯到皇权的威仪,牵扯到汉祚的命运。如果他的话激起了李弘的愤怒,必将导致晋阳危机一发不可收拾,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和羽行兄之间的矛盾,是不是因此而生?”

    徐荣苦笑,“公孙瓒大人阵亡,辽东胡人叛乱,朝廷在对外策略上随即发生争论。长公主极力主张杀伐,刘和、鲜于辅等大人主张剿抚并用,蔡邕大人认为目前状况下还是劝抚为好,而崔烈大人干脆主张放弃,等天下平定了,国力增强了,再把辽东收回来。”

    “朝政真的太复杂了。不同的治国策略会导致不同的处理方法,不同的处理方法在同一件事上又会产生不同的计策,结果在这件事上的同盟者马上又会因为另外一件事变成了政见不同者。每个人都有理由,每个人都试图说服对方,每个人都想控制大局,每个人都想通过自己的计策更好地完成目标。处理国事相比在战场上击败敌人,要难得太多太多……”徐荣看看李弘,“你总是不愿待在晋阳,但你逃避得掉吗?你现在还不是回来了?长公主和朝中大臣还不是在等待你的决定?”

    “不同的治国策略会产生不同的国策,不同的国策会把大汉引向不同的方向。”李弘叹了一口气,“谁主掌权柄,的确关系到大汉的存亡。子烈兄,你可有什么建议?”

    徐荣停下脚步,伸出一根指尖戳了戳李弘的胸口,“答案就在你心里。”

    李弘告辞了徐荣,匆匆返回大将军府。

    鲜于辅站在大将军府的门口,由贾诩和傅干等人陪同着,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李弘。

    李弘远远看见,飞身下马,和鲜于辅执手相握。两人亲热地寒暄几句后,鲜于辅马上问道:“徐大人都和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认为辽东不要平叛了?是不是劝你不要出兵?”

    “羽行兄,你我多年的生死兄弟,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你回来,我就放心了。”鲜于辅淡淡地一笑,“明天我就上奏陛下和长公主,我要到幽州去。伯珪兄的仇。一定要报。”

    李弘点点头,“好吧,你尽快到幽州去,准备远征辽东。我尽快到大漠去,稳定了大漠胡族诸部后,我就到幽州和你会合。

    “你要亲自远征?”鲜于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那晋阳怎么办?谁在这里坐镇?”

    “我想让子烈兄坐镇晋阳。”李弘用询问的口气问道,“你看行不行?”

    鲜于辅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你既然决定了,我就不说什么了。”

    李弘和鲜于辅走进书房后,鲜于辅马上把书房的门关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连夜返回晋阳?”鲜于辅十分生气地问道,“晋阳的事,荀大人没告诉你?”

    “你为什么同意搞这种隆重的典礼?你想干什么?”李弘也毫不客气地质问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这么做,明显就是和长公主作对,要削弱皇权,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我知道后果是什么?”鲜于辅愤怒地挥动着手臂,“长公主为了重建皇权的威仪,肆无忌惮地夺取公卿大臣的权柄。今天她可以瞒着你说服徐荣、左彦和田豫强行推行土断之策,明天她就可以说服其它人杀了你。在这个朝堂上,没有感情可言,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爱哭的小公主了。如果你威胁到了她的皇权,威胁到了社稷的安危,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羽行兄,这种话你也能说?”李弘瞪着鲜于辅,吃惊地说道,“晋阳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在晋阳举办隆重的典礼欢迎你,是蔡邕、崔烈和我,还有十几位朝中大臣联名上奏的。这是个机会,你可以利用这次晋阳危机,顺利得到朝中公卿大臣的拥戴,坐上丞相的位置,重新拿回所有的相权,否则,河北会在长公主越来越膨胀的权势下,走向一个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到的结局。”

    李弘极度震骇。鲜于辅的为人他很清楚,如果晋阳的情况不是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举动,但先前从徐荣的口气中可以听出,晋阳的情况远没有到要用这种极端手段解决问题的地步。

    “羽行兄,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徐荣、左彦、田豫此次支持长公主推行土断之策,说明什么?”鲜于辅恨恨地说道,“如果你能理解,你认为他们遵从了你的命令无条件支持长公主,但我不能理解。这算不算背叛?”

    “背叛?”李弘心里一沉。

    “我和朝中的几位公卿大臣都反对长公主的土断和课租荫户之策。此策受打击的不仅仅是皇室宗亲和门阀富豪,还包括那些可怜的荫户。我不认为这个新策不好,但这个新策实行的时间实在不对。”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个时候激怒各地的门阀富豪,加重赋于各地的荫户,可能会引发暴乱,会祸乱河北。”鲜于辅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如果将来天下平定了,或者我们尽可能完善了这个新策,妥善解决了皇室宗亲、门阀富豪的怨怒和几百万荫户的后顾之忧,那么我们也可以支持这个新策。但现在呢?现在长公主不顾一切,甚至干脆抛开我们,抛开朝廷,直接下旨给郡县试行新策,这是一个长公主应该做的事吗?如果这种跋扈长公主执掌权柄,河北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你我的命运又是什么?”

    “徐荣、左彦、田豫明明知道他们支持长公主试行新策的后果是什么,但他们还依旧瞒着你继续支持长公主,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李弘感激地拍拍鲜于辅的手臂,不知说什么好。

    “羽行兄,维护皇权的威仪是必要的,虽然长公主的做法有点失控,但在局面还是可控的情况下,你应该理解他们三个人……”

    “子民,如果不是辽东叛乱,我们借口公孙度参予了叛乱,强行逼着长公主把徐荣召回了晋阳,河东现在可能已经闹翻天了。”鲜于辅气恼地说道,“我知道你信任自己的兄弟,但此次晋阳危机太可怕了,让人心寒啦。长公主这样不顾大局,自以为是的为所欲为,太危险了。朝廷必需立即控制她,立即削弱和制约她手中的皇权,而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徐荣、左彦、田豫必须要为这件事受到惩罚,这也是对北疆大吏的一种警告,一种严厉的警告。”

    李弘缓缓坐到案几上,心情无比沉重。

    鲜于辅一连串激动的话语,是不是代表了众多北疆大吏对目前朝廷现状的强烈不满?

    徐荣的话是在暗示自己,这个时候必须做出选择。是选择继续拥戴皇权,还是放弃已经正在急剧沦落的皇权?今天鲜于辅的话,正好说明了大汉皇权在人们的心目中地位的急剧沦丧。

    用打击和削弱皇权来取信、讨好门阀富豪,我丧失的不仅仅是忠义,还有可能丧失河北,丧失中兴大汉的机会。

    大汉不是先帝一个人的大汉,不是长公主的大汉,而是我们所有人的大汉。当年我千里迢迢地杀回卢龙塞,就是为了大汉,为了我心中的大汉。

    我的选择不会错。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八节

    “大将军……”门外传来门下督贼曹任意的声音,“大司农李玮大人来了……”

    李弘心中一喜,刚想开口请他进来,鲜于辅摇了摇手,“既然仲渊来了,我就先走了。现在非常时期,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弘疑感地看了他一眼。按照惯例,秩俸两千石以上的大臣,朝廷一般不允许他们私下聚在一起,而大臣们为了避嫌,一般除了特殊情况,也不愿主动聚在一起招惹非议。但今夜李弘刚刚回来,几个老朋友率先过来看看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好象没有必要这么拘泥。

    “羽行兄,你是不是对仲渊……”

    “我现在不想看到他。”鲜于辅用力挥了挥手,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满,“晋阳危机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借助财赋问题挑起事端,不是他从中推波助澜,事情怎会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李弘的头有点晕了。三个最好的最信任的朋友因为政见不同,竟然矛盾重重,而且彼此之间好像还结下了怨恨。

    “羽行兄,你是不是太累了……”李弘关心地问道,“你我在一起十几年,你一直象山一样稳,只要你在的地方,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朝廷就是朝廷,不同于州郡。我能力有限,不但没能帮上你的忙,反而……”鲜于辅黯然长叹,“我在晋阳两年。两年都没能帮助你稳住局势,心中有愧啊。”

    “羽行兄……”李弘感激地拉住了他的手。

    鲜于辅笑得很苦涩,他伸手拍拍李弘的肩膀,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也清楚。我竭力想稳住目前的局势,但我越想保持现状,越感到有心无力。我就象被卷入旋涡中的生灵,只能勉强挣扎着嘶叫几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被吞噬,我没有任何办法摆脱灾难。”

    “朝中的大臣们就象一帮饿极了的狼。有的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蓄意挑起事端;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在一旁煽风点火;有的为局势所左右,不得不捋起袖子挥拳出击;有的人碍于情面或者装糊涂,或者居心叵测从旁助阵;有的人为了生存为了尊严不得不迎战;有的人明知迎上去可能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但迫于形势又不得不奋起还击。”

    “朝廷就象一个深陷搏斗的战场,天子、长公主和大臣们就象战场上的悍卒,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而战,不知道自己能否生存。他们被冲天的血腥激起了满胜的仇恨。他们呐喊着,只想把对手斩杀在自己脚下。此刻,除了站在远处指挥的将军们,没人知道搏杀的起因,也没人知道战斗的胜负。”

    李弘深切感受到了鲜于辅的沮丧和痛苦,他无助地望着鲜于辅,不知如何安慰他。

    “子民,我们永远都是兄弟。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一边,和你一起浴血奋战。”

    鲜于辅转身走出了书房。他有很多话想告诉李弘,但他不能说,也不愿意说。在晋阳的两年,他知道自己终究是个武人。虽然自己也研习经文,也出身于富豪大族,也混迹于官场多年,但当自己面对晋阳一步步恶化的局势,使出浑身解数却不能力挽狂澜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武人。

    他不怨自己昔日的兄弟在关键时刻背叛自己,不怨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他只怪自己没本事。自己没有寒冷的心肠,没有坚韧的意志,没有敏锐的嗅觉,没有果敢的手段,更没有锐意进取的锋锐和气势。自己真的不合适待在这个血腥而残酷的朝堂上。

    李玮出现了。

    他高大的身躯消瘦了很多,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里满是血丝,神情看上去疲惫不堪。

    李弘看到鲜于辅离开时的蹒跚背影,心里有一股冲动,他想狠狠责骂李玮。在鲜于辅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李玮不应该再踹上一脚。鲜于辅心中充满了怨愤,充满了失望和悲伤。他曾出言责备徐荣的背叛,却不曾指责李玮半句。李弘知道李玮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但鲜于辅肯定无法接受李玮的所作所为,所以他痛苦,愤懑,却又无可奈何。

    然而,李弘看到李玮时,却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李玮为了大汉,正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他除了感激,还能说什么。

    “我正在尚书台和赵戬、司马朗、刘放、孙资几位大人商议明天典礼的事,听说你回来了,我马上就赶了过来。”李玮松开李弘的大手,萎顿地坐到席上,“刚才鲜于大人来过了?”

    “他刚刚走。”李弘吩咐任意给李玮弄点吃的后,转身坐到了李玮的对面。“回来后,我先见了子烈兄。”

    李讳愣了一下,“徐荣大人?他说了什么?”

    “怎么?子烈兄回到晋阳后,你没有和他见过面?”李弘诧异地问道。

    “没有。”李玮摇头道,“我不合适见他。”

    “不合适?”李弘笑道,“这有什么不合适?你担心什么?”

    “你不要明知故问了。”李玮坐直身躯,望着李弘说道,“大将军为什么要连夜赶回晋阳?荀攸大人没有对你说清楚吗?”

    “你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举办这么隆重的典礼?”李弘微微笑道,“如果你能说服我,我现在就出城,明天早上等你来接我。”

    “我就是来说服你的。”李玮毫不避讳地说道,“大将军这么做,不但让外朝大臣很难堪,而且破坏了外朝大臣打算夺回相权的计策。”

    “皇统已经重建,朝廷构架已经确立,新政实施正在稳步推进。我们又取得了冀州大战的胜利,一切都已逐渐走上正轨,这个时候为什么又要再起波澜,搞什么皇权相权之争?外朝大臣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将军,正是因为朝廷所有事情都已走上正轨,所以才有了今天皇权和相权的再度争夺。”李玮郑重地说道。

    今日的朝廷是个什么构架?

    天子年幼,尚在成长。长公主代理国事,主掌权柄。朝廷诸府正常运转。然后下面就是河北三州。目前朝廷实际控制的疆域只有河北三州。

    大司马大将军李弘督领六州四郡的军政大权。河北三州的军政大权由大司马大将军李弘控制,河北三州的所有事情都要先报大司马大将军府,然后再由大司马大将军府上奏朝廷。

    朝廷所有的国策先要下传到大司马大将军府,然后再由大司马大将军府传达到河北三州的郡县。

    如果把话说得简单一点,就是现在天子和朝廷是个空架子,实际权柄都被李弘和大司马大将军府控制着。只有等到朝廷大军收复了六州四郡以外的郡县,天子和朝廷才拥有实际控制的疆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李弘和大司马大将军府等同于天子和朝廷,两者之间的职权是重叠的。

    这种根本不合常理的情况,在重建皇统和重建朝廷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是正常的。因为没有李弘,没有李弘控制下的河北,皇统和朝廷不可能得到重建。但随着皇统的确立,朝廷的完善,新政的实施,而平定天下之期又遥不可及的时候,这种权力分配不合理的矛盾立即会凸现出来。

    比如这次长公主要推行土断和课租荫户之策,代理大司马大将军事的鲜于辅就以此策未能得到外朝大臣的认可,朝议没有通过为由,拒绝执行。长公主无奈之下,只好利用自己的力量,说服了徐荣、左彦、田豫,抛开了大司马大将军府,强行实施新策。

    长公主越权行事,下面郡县大吏又坚决支持,做为鲜于辅来说,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既不能和长公主、和皇权公开对抗,又没有权力撤消或者惩处像左彦、田豫这样秩俸两千石以上的大吏。

    而徐荣、左彦、田豫也没有办法。他们在长公主和李弘、在皇权和相权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但他们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没有权力做出选择。因为选择李弘等于背叛天子,这不仅仅危害到他们个人,更危害到李弘,所以他们其实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因此,鲜于辅在晋阳的日子非常难过,不过相比徐荣、左彦、田豫,他的日子还算好过一点。因为他和长公主之间的矛盾主要局限在政见和职权之争上,而徐荣、左彦、田豫却要承担背叛李弘的罪名。这场权力争斗一旦分出结果,他们可能会遭受无妄之灾,非常冤屈地丢掉性命。

    今日晋阳危机看上去是皇权和相权之争,但皇权和相权之争的背后,是天子和朝廷想夺回被李弘所控制的六州四郡的军政大权。

    “过去,大将军担心河北被天子和朝廷错误的国策所祸乱,导致中兴大业失败,所以大将军保留了督领六州四郡的军政大权。当时无论长公主,还是朝中的大臣,都很理解大将军的担心,也支持大将军继续督领六州四郡的军政大权,但现在不一样了……”李玮苦笑道,“现在长公主主政,朝廷诸府运转正常,各项新政也得以顺利实施,大将军如果继续督领六州四郡的军政大权,权力分配上将出现剧烈冲突,这必将严重影响朝廷和河北的稳定,影响中兴大业的发展。”

    李弘明白了。

    鲜于辅很激动,一直很激动。他既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忠诚对抗长公主和朝廷,又不愿意看到李弘失去越来越多的权力,更担心河北会因此逐渐走向败亡的深渊。鲜于辅不能未卜先知,也无法预测未来,所以他不愿改变现状,不愿交出权力,不愿失去对河北的控制,但面对正在飞速发展的河北,面对正在极度膨胀的皇权,他又不得不低头。他因此非常彷徨,非常不安,非常痛苦。

    徐荣很消沉,一直很黯然,他无法告诉李弘事情的本质,所以他避重就轻,把这场朝廷和河北之间的权力争夺悄悄转化为治国策略之争。但最后他还是说了,谁能主掌权柄,谁就能利用自己的治国策略把大汉引向一个未知的方向。他其实没有答案,他也不知道李弘是否愿意交出权力,不知道李弘交出权力后大汉会走向何方。

    未来的不确定让所有辛辛苦苦打下河北的北疆大吏们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大将军迟早都要交出六州四郡的军政大权,这是一种必然,是河北稳定发展的必然,是大汉走向中兴的必然。”李玮很坦然地说道,“今日大汉的祸乱和当初州郡大吏权重割据一方有直接关系,所以大将军和朝中大臣们意见一致,废除了州牧,重设州刺史,限制州刺史的权力。”

    “河北三州虽然没有州牧,但有大将军这个河北三州的实际控制者。早期朝廷需要大将军督领河北三州,但现在朝廷稳定了,走上正轨了,大将军手中的这个权力就要交出来了。这既是和朝廷的国策保持一致,也是中兴大业发展的必要。”

    “你早就看出来了?”李弘笑着问道,“所以你借口财赋紧缺,故意挑起事端,甚至不惜推波助澜?”

    “你总是离开晋阳,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你心里的真实想法?”李玮也笑道,“大汉中兴需要一个极具威信的天子和朝廷,而不是一个威震天下的大将军。所以你总是离开晋阳,让长公主和朝廷在毫无束缚的情况下迅速成熟,迅速建立无上的威望。你的目的达到了,但你想过这其中所蕴含的危险吗?你这是拿大汉社稷开玩笑,你知道吗?”

    李弘笑笑,“长公主极力推行土断和课租荫户之策,背后有没有你的功劳?”

    “当然有我的功劳。”李玮得意地说道,“我是大司农,我当然要建议长公主竭尽全力挖掘河北的财赋。这个计策实施之后,对门阀富豪们的打击是长久的,五年、十年之后,大汉的这些高门望族要想继续辉煌下去,只有控制权柄,利用大汉中兴后的国策调整,设法从这种长久的打击中慢慢恢复过来。”

    “所以,现在朝中大臣们最担心的就是大将军交出河北三州的军政大权,继续拥戴长公主,继续重塑强悍的皇权。”

    “不过,大将军早就想交出河北三州的军政大权了,而且,现在长公主公然越权,绕过大司马大将军府直接指挥郡县,把大将军逼到了一个不得不交权的境地。”李玮看看李弘,笑着说道,“大将军如果拒绝交权,长公主的皇权就要遭到制约和削弱,皇权的威望会急剧沦落,而徐荣、左彦、田豫就要遭到打击,追随他们的北疆其它官吏势必要遭到清洗。这样一来,天子、长公主和北疆大吏就两败俱伤,门阀富豪的势力会趁机增涨。大将军虽然保住了权力,却有可能就此失去重振大汉的机会。”

    “仲渊,这个主意如果是你献给长公主的,我要考虑是不是把你发配到大漠去了。”李弘用力打了李玮一拳,大声笑道。

    “长公主是个天才。”李玮摇摇手,“先帝把自己最优秀的才智传给了长公主,把自己最不好……”李玮停了一下,觉得当着李弘的面说先帝的坏话实在不太好,“孝献皇帝如果能像长公主一样,那……”

    “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李弘说道,“这两年,长公主的变化太大了。”

    “亲自主政处理国事,肩上的担子非常重,这可以把长公主所有的才智全部激发出来。”李玮不以为然地说道,“换了一个人,主政两年后,变化同样很大。”

    接着他继续刚才所说的话题。

    “朝中大臣们为了阻止皇权的无限膨胀,立即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重修官制,改三公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让你坐上丞相的位置。”

    “这样你交出河北三州的军政大权后,实际上还是控制着河北三州,而且因为你特殊身份,长公主还不得不让出夺去的部分相权。”

    李弘摇头轻笑,“你们花许多钱搞这个隆重的典礼,就是为了给我造势,逼着长公主同意修改官制?”

    李玮笑着连连点头,“这次门阀富豪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权势,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主动向你让步、示好了。”

    官制一旦修改,大将军成了丞相,晋阳危机就全部解决。

    大将军成为丞相后,现在大司马大将军府的职权全部转移到了丞相府,李弘的权力迅速增大。这是北疆大吏愿意看到的最好结果,也是李玮的最终目的。

    长公主如愿所偿,逼迫李弘交出了六州四郡的军政大权,不过她失去了自己所控制的相权,皇权也受到了很大制约。虽然新政还会继续推行,但长公主已经不能为所欲为了。

    外朝大臣顺利夺回了所有相权,但李弘的权势太大,威胁太大,这个应急之策纯粹是无奈之下的一种妥协。将来,外朝的权力斗争将会非常激烈,这是阻碍中兴大业最大的隐患。

    现在的问题是,长公主会答应修改官制吗?

    她逼迫大将军交权,最后却演变成自己让权,让大将军的权势更大。她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仲渊,你认为我现在还需要一个隆重的典礼来增加我的威望吗?”李弘笑道,“你刚才说长公主是个天才,那么你能估猜一下,长公主的对策是什么?”

    李玮疲惫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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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以“深入历史与跳出历史”的原则,描写了距今18oo多年的错综复杂的历史进程和波澜壮阔的争霸战争。小说以豹子李弘以一介奴隶的身份救出鲜卑大帅,逃回大汉,由一个普通士卒开始,屡立奇功,成为将军,从而影响整个汉末历史为主要线索,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地再现了东汉末年风云变幻的历史风貌和一群英雄人物改变天下命运的奋斗,揭示了历史运动的展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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