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二十二节
荀攸的这番话顿时在大帐内掀起了强烈的反对声。
反对的理由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财赋问题,按照荀攸的这种办法,北疆军要同时在幽州、兖州、青州和关西四个战场展开大战,北疆军所有的军队都要投入战斗,这种规模太大了,河北无力承担如此沉重的财赋负担。
幽州是主战场,今年初冬和明年春天都要打仗,但幽州地形复杂,东西相距有千里之遥,战事短期内肯定无法结束,所投入的军队和粮草辎重将非常惊人。其次是兖州和青州战场,北疆军趁着黄河封冻的机会打下青州平原郡和兖州东郡的北部的确很容易,但明天春天谁能保证田楷和曹操不会反攻?然后是关西战场。为了确保北疆军能拿下幽州,动用徐荣的军队在关西牵制袁绍的军队是必要的,但同时却增大了河北财赋的负担。
打仗很痛快,但百姓却很痛苦,幽州的百姓,兖、青两州居住在黄河北岸的百姓,还有关西的百姓,他们中的很多人将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民。河北诸府不能视而不见,要投入巨额财赋予以赈济和安置。然而,目前冀州还有一半多的流民没有安置,明年北疆边郡还有几十万百姓要南迁,这么多人口一下子集中到冀州,河北诸府的压力可想而知。
冀州虽然很富裕,但这几年经韩馥、袁绍和公孙瓒先后折腾,已经不堪重负了。今年大将军入主冀州后,又加大了赈济力度,扩大了屯田规模,冀州就算有金山粮海,也被花光了,吃光了。冀州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两到三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否则,它会被巨大的人口和无穷无尽的战火彻底摧毁。
北疆如今还是指望不上。虽然长城以南已经屯田五年,长城以北也已经屯田三年,边郡人口也在逐步南迁,北疆军主力也已经进驻冀州,北疆的财赋危机和流民危机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但北疆如今最多只能做到自给自足。北疆的大漠和京畿一带的河东、关西是两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事的地方,这两个地方对北疆来说非常重要,需要连续不断的投入。这笔投入可不是小数目,指望北疆自己支撑显然不现实。
大司马府的谢明、余鹏、唐云、刘范、司马朗等人列举了一连串的数字和一连串急需用钱的农工兵商诸多事务,最后给出的结论就是仗是要打,但不能这么打。这么打下去,河北的财赋会崩溃,打仗的规模一定要缩小。相比较而言,固守黄河北岸,议和幽州是上上之策,这样既能确保冀州的安稳,又能蓄积力量,等到明年秋收之后,这幽州的仗就可以打了。
第二个问题却是打幽州的理由问题。幽州现在主掌军政的是太傅刘虞。太傅是位于三公之上的上卿,而李弘这个大司马、大将军不过和三公同列,相比刘虞,还差了那么一点。太傅大人如今既不是大汉叛逆,又没有犯下什么滔天罪恶,凭什么打他?就凭他不愿听从李弘的调遣?刘虞是太傅。幽州牧不过是他兼领的职位,他当然可以不听李弘的调遣。另外刘虞是宗室中声名最为显赫的大臣,名震天下,他还是李弘的故主,对李弘有提携之恩。
就凭这几点,李弘如果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他根本就不敢打幽州。打下了幽州,得罪了一大片,背上了恶名,他将来还有什么威信可以统率大军?说句难听的话,只要李弘说句我要打刘虞的话,这大帐内的三府大吏当场就要跑掉好几个。原幽州府的几个掾属肯定要走人。估计卢植一气之下,也要离开邯郸,卢植一走,一大批被他邀请而来的名士大儒估计也一窝蜂跑了。而鲜于辅、阎柔、玉石、鲜于银这些原幽州将领即使不离开北疆军,估计他们也不会像过去一样,对李弘忠心耿耿了。一个连自己故主都可以杀的人,还有什么忠义可言?最严重的还是长公主。长公主对刘虞非常牵挂,她知道后,十有**要阻挡李弘攻打刘虞。如果李弘坚决不从,她带着人跑到幽州跟着刘虞,那事情就不是麻烦了,而是不可收拾了。
李弘最早打公孙瓒的理由就不足,所以他带到冀州的将领,一个幽州籍的都没有,甚至连下级军官都没有。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把刘虞得罪了,两人的关系至今还是处于决裂状态。这对李弘来说,其实没什么好处。所以李弘现在绝对不会主动打幽州,他要继续按自己过去所设想的办法,一步步把公孙瓒逼到绝路,他一定要让公孙瓒送给自己一个攻打幽州的理由。
果然,公孙瓒再打龙凑,给了李弘一个勉强可以攻打幽州的理由。公孙瓒这个将军受太傅刘虞的节制,他要遵从刘虞的军令。这次公孙瓒突然再攻龙凑,一般人自然会认为是刘虞的意思。刘虞已经和李弘议和,李弘也无意再攻幽州,但刘虞非要打,李弘也只有迎敌了。
这个理由实在太勉强,难以服人,所以三府诸多大吏都表示了反对,尤其是刘放、刘范等原幽州府掾属,他们坚持认为公孙瓒再打龙凑是公孙瓒自己的主张。
然而,荀攸的一番推测,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荀攸说,在幽州,是太傅大人说了算,公孙瓒不可能象在冀州一样,为所欲为。公孙瓒要想打冀州,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得到刘虞大人同意,二是擅自出兵,但公孙瓒擅自出兵,他的粮草从何而来?以太傅大人的为人,他既然和大将军议和后,就不会再出尔反尔。所以,公孙瓒再打冀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公孙瓒把太傅大人挟持了。
我们立即遍告河北诸府,历数公孙瓒的罪恶,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傅大人此刻已经被公孙瓒所挟持,生命危在旦夕,大将军要立即打进幽州,要铲除奸侫,要救出自己的故主,要救出太傅大人,让天下人都看到大将军对故主的深厚恩情。
大帐内霎时鸦雀无声。如果荀攸的推测是正确的,那太傅大人的确危险了。公孙瓒敢做这种事?李弘不相信,三府诸多大吏也不相信。
刘放涨红着脸,忐忑不安地说道:“如果公孙瓒没有挟持太傅大人,我们这么做,不就等于提醒了公孙瓒,那太傅大人的安全……”
荀攸淡淡一笑,“没有理由我们可以编造理由,让编造的理由成为事实,成为真的理由,正是我们编造理由的目的。公孙瓒是不是挟持太傅大人,对我们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有最充足的理由立即打进幽州,占据幽州,击杀公孙瓒。我们只要理由。”
“你……”刘放蓦然明白了荀攸的本意,他气得猛地站起来,指着荀攸大声骂道,“荀大人,你太过分了。你这样做,会把太傅大人置于死地的。”司马朗却连连拍手,哈哈大笑,“兵者诡道也,荀大人果然不愧是此道高手。如果人人都象刘大人这样正直,那董卓怎么会死?我看刘大人跟在太傅大人后面,学问是涨了不少,但也和太傅大人一样,未免过于迂腐了。”接着他指着荀攸调侃道,“荀大人当初在洛阳刺杀董卓失败后,被董卓关到郿坞的大牢里,整天反思,这学问果然是越来越深。”
荀攸谦和地笑笑,泰然自若。司马朗太年轻,言辞间非常张扬,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但他懒得和这种人计较,毕竟自己和他父亲司马防曾同殿为臣,面子还是要给一点。
李弘焦躁不安。他倒不是觉得荀攸这主意有什么不好,而是真的担心刘虞的安全。刘虞的问题如何处理,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个心病,但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刘虞死去。当年刘虞高举大旗,带着援兵杀进卢龙塞的那一刻,至今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至死不能忘却。这个象慈父一样的老人,勇敢而正直,自己绝不能让他死去。
“我们立即起草檄文,不管有没有凭据,我们都要把所有的罪责推给公孙瓒,把太傅刘虞大人推到一个孤立无援的位置上。我们不但要让冀州人、北疆人痛恨公孙瓒,更要让幽州人痛恨公孙瓒,这样我们才能得到上上下下的坚决支持。这样我们打进幽州的时候,才能得到幽州人的拥护,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占据幽州。”
李弘望着神情平静的荀攸,心里一阵发寒。他这一招,不仅把公孙瓒和刘虞推到了绝境,也把北疆军推到了幽州战场,更把自己推到了平定天下的艰难路途上。
李弘想起了审配。荀攸和审配一样,都是阅历丰富,学问高深之人,他们的眼光,他们的见解,无一不让自己钦佩至极。李玮、朱穆、谢明这些年轻人和他们相比,差的不仅仅是学问,还有经验。
李弘现在非常庆幸自己能得到张温、卢植这帮老臣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北疆不可能这么快走出危机,自己也很难肩负起振兴社稷的责任。看看摆在案几边上堆得象小山一样的文卷,李弘非常感慨。这些都是老臣们的改制建议,也是大汉将来得以振兴的基石。没有这些东西,没有这些对大汉忠心耿耿的大臣,自己能干些什么?最多不过守一片疆土,屯几片田地,养活百万人口而已,这和中兴社稷打大业比起来,相差何止是天壤之别啊。
争论越来越激烈,但荀攸、张范、崔均、司马朗、陈群、袁涣、刑颙、孙资等人的观点却逐渐占据了绝对上风。
要中兴社稷,要西进勤王,就要有实力,要实力就要有牢固的根基。河北三州如果迟迟不能稳定,自身实力如果迟迟不能得到发展,我们何时才能南渡黄河平定天下?何时才能西进关中拯救天子?冀州目前的困难的确很多,流民危机和财赋危机都很严重,但和前几年北疆重重危机相比,这算得了什么?北疆都能坚持下来,难道我们占据冀州后,反而不能坚持了?
朱穆、谢明、田畴、余鹏、郑演、唐云等人却持慎重态度。北疆诸吏这几年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唯恐一步走错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们每走一步都要确保稳妥,他们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他们谁都不愿再冒险,谁都不愿再回到过去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争论到后来,双方开始互相指责。张范指责北疆诸吏墨守成规,胆小怕事,这几年一直无视天子蒙难和社稷即将倾覆的危险,一心一意经营自已的北疆,早把天子和社稷忘了,“在你们的眼里,天子就是一个累赘,社稷更是无足轻重,你们只要自己的北疆,只要自己的富贵。”
朱穆和谢明等人很委屈,一个个气得面红耳赤。大家谁不想社稷安宁?谁不想让百姓安居乐业?但振兴社稷不是纸上谈兵的事,需要实力,发展实力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北疆这几年如果不是处处忍让,养精蓄锐,能有今天的规模?都象你们这样干,北疆早完了。
荀攸说,正因为北疆已经有了这样的规模,我们才要改变策略,不能再持续这种忍让的被动策畴,而要展开主动攻击,以攻为守,以攻伐为自己持续发展争取时间。否则,我们强大了,敌人也强大了,那振兴社稷就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了。
北疆一步步走到今天,其中的酸甜苦辣百般困苦,李弘一清二楚。他和北疆诸吏一样,面对潮水一般的流民,心里对平定天下并没有很大的信心。
如此大规模用兵,冀州的财赋很难承受。到底是先救助流民,还是先打下幽州稳定河北三州?
李弘没有立即做出决定,他命令傅干带着自己的书信赶到邯郸城,请长公主和诸多老大人立即回到行辕商讨出兵一事。此事关系重大,即使要出兵,也要尽可能得到上上下下的支持。支持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也就越大。现在提出反对的都是北疆诸吏,这些人的态度如果不能转变,这仗会打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老臣们的意见也不是很统一,尤其是赵岐、王满、王柔这些北疆大吏,坚决反对仓促用兵,尤其是这种大规模的用兵。
长公主说话了,她支持出兵。理由很简单,她要救出刘虞,她要迅速稳定河北三州,她要早日西进关中救出天子,平定天下。
长公主的声音压倒了所有反对者的声音,长公主执意要出兵,这些北疆大吏也只能遵从了,没有人愿意成为阻碍振兴社稷大业的人。
李弘以八百里快骑急召李玮到邯郸,主持大司马府诸事,给大军筹措粮草辎重。
李弘急令朱穆召集大将军府诸吏商讨具体出兵之策,同时命令麴义、张燕、颜良、赵云、文丑、张郃、高览、王当、孙亲、徐晃、高顺十一位统军大将即刻回行辕议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二十三节
十月上,邯郸,大将军行辕。
北疆各路统军将领陆续到达邯郸。
军议上,李弘非常明确地提出了北疆军在未来征战中的终极目标:平定天下、中兴大汉社稷。为了能实现这个终极目标,首先要增强自己的实力,增强自己实力的第一步就是完全控制河北三州,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拿下幽州。
田畴把讨伐公孙瓒的檄文诵读了一遍,“太傅大人被公孙瓒挟持,幽州已被公孙瓒控制,攻打幽州的战事必须立即展开。”
朱穆接着详细述说了大将军府所定的具体攻击计策。
北疆军将在四个战场先后展开攻击。
第一个战场是幽州战场,是北疆军的主要战场。
赵云、姜舞、穆斯塔法的一万五千铁骑率先北上涿郡,直逼巨马水,切断公孙瓒的粮道。
麴义率文丑、徐晃、何风的三万大军毅过滹沱河后,和公孙瓒激战于龙凑,掩护赵云北上。一旦公孙瓒撤军,麴义则率军随后追击,争取和赵云的铁骑前后夹击重创公孙瓒。
按照我们的估计,北疆军今年攻打幽州的时间只有两个月左方。到了十二月中的时候,北方一旦下雪,战事就要停止,所以今年北疆军的目标只是拿下涿郡。涿郡是幽州的主要粮食产区,如果我们今年能拿下涿郡,那明年幽州军的粮草就成了问题,这非常有助于我们明年击败公孙瓒,攻占幽州全境。
为了大军能顺利占据涿郡,上谷郡的阎柔、李溯和代郡的鲜于银大人将率军进驻居庸关,威胁幽州中部郡县,迫使公孙瓒早日退守蓟城。
目前,阎柔、鲜于银和李溯三人正在边郡协助各郡太守和胡族诸王处理胡人南迁的事,所以边郡铁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集结。我们的命令送达边郡后,阎柔能抽调一部分兵力赶到居庸关就算不错了。到了今冬明春,胡族诸部陆续迁移完毕后,阎柔、鲜于银和李溯的五千铁骑就能赶到上谷集结,随时杀进居庸关。
明年的春天,麴义、赵云、阎柔各部将对公孙瓒实行南北夹击,力争在幽州中部郡县和公孙瓒决战。如果我们一直不能击败公孙瓒的主力,让公孙瓒从容撤进辽西和辽东,那幽州的战事将要拖上很长一段时间。
黄河北岸有两个战场。一个是青州的平原郡北部,一个是兖州的东郡北部。
占据黄河北岸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防止袁绍、袁术、曹操、张扬和青州的田楷、刘备,还有青州的黄巾军趁着我们主力攻打幽州的时候,渡河攻击冀州。二是为冀州打下一片缓冲地带,保护冀州,同时也为将来大军渡河南下平定中原建立前沿战场。
张燕率王当、孙亲的两万大军攻打青州平原郡北部的七个县城。
颜良率高览、高顺的两万大军攻打兖州东郡北部的八个县城。
张郃独自率一万大军活动于魏郡、河内郡和东郡的交界处,以牵制和威胁河内的张扬、东郡的夏侯惇和黑山的黄巾军。
关西是第四个战场。
袁绍先是占据了关东,接着又赶走了袁术,控制了荆、豫两个富裕州郡,他的实力发展非常迅速,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超过河北,这对中兴大业非常不利。所以关西的仗就是为了掣肘袁绍的发展,消耗袁绍的实力,阻止他把势力伸到兖州,和河北形成对峙之局。
关西目前有徐荣、玉石和华雄的两万大军,河东有杨凤和张白骑的一万大军。他们将在徐荣的指挥下,择机向关东发动进攻。
能否持续占据关西,对北疆来说非常重要,但以关西北疆军的实力,很难应对来自关中和关东两个方向的夹攻,所以在攻打和威胁关东的同时,北疆军必须要和关中的李傕、郭汜,还有西凉的韩遂、马腾等人搞好关系。目前对于关中和西凉各势力来说,他们迫切需要北疆军屯兵于关西,为他们挡住袁绍,为他们赢得巩固和发展实力的时间。
因为受粮草辎重的供应、各战场之间的策应和气候等诸多原因的影响,四个战场展开攻击的时间有先有后。
大将军做出攻击幽州的决定非常突然,因此各项准备工作非常仓促,尤其是各路粮草辎重的筹集。
河北诸府目前正在忙于秋收秋种、赈济和安置流民,粮食的紧张状况要到十一月秋粮入库之后才能得到缓解。但现在距离冬天下雪的时间最多不过两个月,各部攻击时间非常有限。为此,大将军府决定把所有库存的储备军粮先提供给幽州战场,让麴义将军和赵云将军的两支大军率先展开攻击。大军北征所需的民夫于流民中就地征募。
十一月之后,粮食充足了,黄河北岸的两个战场随即开战。同理,十一月之后,河东粮食入库后,关西战场也开始发动攻击。
朱穆把各战场的攻伐重点交待一下后,随即问诸将可有什么疑问。
“打幽州,为什么不征调胡族铁骑?”文丑大声问道,“阎柔、鲜于银和李溯三位大人的铁骑只有五千人,如果同时征调楼麓、鹿欢洋、冉冉的乌丸铁骑,我们在兵力上就更具优势,完全可以把公孙瓒的主力包围在蓟城一带。”
“公孙瓒的兵力到底有多少,目前我们无法确定。”朱穆解释道,“我们只知道公孙瓒在撤离渤海郡的时候,大约带走了两万步骑。然后就是涿郡还有五万屯田兵,但这是不是幽州全部兵力,我们不敢肯定。太傅大人这几年在幽州安置了大量流民,这些流民分布在幽州中部几个郡县屯田戍边。如果公孙瓒临时从这些人中强行征募精壮入军,那么他们的兵力会更多。诸位大人都知道,幽州军的士卒这几年都不拿军饷,只要吃饱肚子就行,所以幽州军能迅速增兵很正赏。”
“幽州军虽然人多,但精兵少,公孙瓒不会和我们决战。中平五年我们到幽州平叛,张举、张纯的十几万黄巾军和数万乌丸铁骑在蓟城和我们决战,结果大败,不久叛军就败亡了。今天的情况和当年非常相似。公孙瓒肯定会吸取当年黄巾军大败的教训,不会和我们决战,而是率军向辽西、辽东撤退。”
“从蓟城到辽西、辽东,路途艰辛而遥远,大军如果远征,粮草辎重的运输问题根本解决不了。”朱穆指着地图上狭长的幽州,无奈地说道,“公孙瓒在辽西、辽东戍边几十年,经验非常丰富。我们很难打败他,所以,我们只能示弱,只能在两线同时作战,这样我们才能把公孙瓒留在幽州的中部,才能诱骗公孙瓒和我们决战。”
我们不想长期在幽州作战,更不想远征辽东,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击公孙瓒,稳定河北三州,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征调胡族铁骑参战的主要原因。当然,不征调胡族诸部,也有稳定边郡胡人,节省军资的作用。
另外,我们用胡人打公孙瓒,可能会激怒部分幽州人,这对我们迅速占据幽州非常不利。
诸位大人不要忘记了,公孙瓒是土生土长的幽州人,这些年他因为抗击胡人的入侵,屡立战功,声名显赫,在幽州非常得人心。公孙瓒仇恨胡人,嗜杀胡人,对胡人向来不手软,动不动就屠族。就凭这一点,大部分幽州汉人就拥戴他,视他为大汉的英雄,幽州的战神。相反,太傅大人是个外来人,他虽然声望极隆,为幽州做了许多事,但他毕竟不是幽州人。
太傅大人对胡人一向采取怀柔之策,这和公孙瓒的血腥屠杀有很大区别,太傅大人也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得罪了部分幽州仇恨胡人的汉人。大家可以想一想,公孙瓒屡屡阻杀和抢掠汉、胡来往的使臣和货物,但太傅大人为什么没有惩罚他?太傅大人上奏朝廷弹劾公孙瓒,朝廷为什么每次都轻描淡写,不予理会?不是因为太傅大人心软,也不是因为公孙瓒在朝廷有人,而是从幽州到朝廷,有很大一部分人根本就和公孙瓒一样,认为对待胡人的政策就是杀,就是灭族,而不是什么怀柔,什么招抚。
太傅大人督领幽州军政,公孙瓒受其节制,但现在大家可以看一看,事实正好相反。公孙瓒现在不但独掌幽州兵事大权,幽州政事他也一样干涉。否则,他的大军粮草从何而来?太傅大人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什么?很简单,幽州军中的许多将领,幽州各郡县的许多大吏,甚至幽州牧府的许多掾属,不是听太傅大人的,而是听公孙瓒的。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太傅大人虽然是个好人,但也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是个让人讨厌的人。
打个小小的比方。假如我为太傅大人做事,但我的祖宗,我的亲人,我的兄弟朋友,被胡人杀了,被胡人凌辱了,被胡人的铁蹄践踏了,我和胡人仇深似海。但现在太傅大人要阻止我去杀胡人,还要我去和胡人称兄道弟,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是支持屠杀胡人为我报仇的公孙瓒,还是支持保护胡人让我备受凌辱的太傅大人?
用胡人打胡人,百姓当然能接受,但用胡人打汉人,有多少百姓能接受?
所以,这次攻打公孙瓒,和中平五年平定黄巾军和乌丸人的叛乱,是两回事,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胡族铁骑不能征调。
将来,平定天下,也是一样。我们征调胡族铁骑参战的事必须要慎重,如果让敌人利用汉、胡之间数百年的仇恨来打击和诬蔑我们,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人心,恐怕还有这社稷天下。
大漠平定之后,我们将把卫峻的乌拉尔山铁骑抽调一部分南下相助。乌拉尔山铁骑基本上都是汉人,那是我们自己的铁骑。
河北稳定之后,大将军有意征调数万河套屯田兵到乌拉尔山训练,大汉的铁骑会越来越多。
诸将听完朱穆的解释和分析,都深以为然。出征大漠和这种平定天下的大战,还是有很大区别,不能为了贪图一时的战果,而把人心丢了。大将军的出身和他所建下的战功因为和胡人有直接关系,本来就受人诟病。如果在这种平定天下的大战中还用胡族铁骑,那将来可能就不是功勋,而是罪责了。
“由于兖州爆发瘟疫,有一部分青州黄巾军逃过了黄河。大军攻打东郡的时候,这部分黄巾军是招抚,还是把他们赶过黄河?”张燕问道。他在这句话里没有提到攻杀,其意思非常明显。青州黄巾军避难的地方是东郡,而李弘却没有安排他率军攻打东郡,让颜良去了,他显然很担心。
“张大人不必担心,大将军对待黄巾军的态度不会改变。”朱穆笑道,“大将军的意思还是招抚,尽可能招抚。如果青州黄巾军不愿意,那就把他们赶过黄河。考虑到张大人、孙大人和王大人都是来自黄巾,攻打东郡的时候可能遇到麻烦,所以大将军和我们商量了很久,还是决定让颜大人去打东郡。这一点,请几位大人务必理解。”
李弘对张燕笑笑,摇摇头,“你既然不放心,那你去打东郡吧。”
张燕和孙亲、王当互相看看。王当摇了摇手。孙亲微微眨眼。张燕暗暗一叹,拱手说道:“一切遵从大将军的安排,我还是去打平原吧。”
李弘点点头,望着颜良说道:“子善,现在屯兵在东武阳的是夏侯惇。这个人和我们有点交情,你不要打得太猛,要慢慢打,我要曹操过黄河。”
颜良和杨凤两军的高级军吏互相对调后,刚刚到冀州还没多长时间,正在熟悉军队。他听到李弘的嘱咐后,有点疑惑地问道:“大将军,为什么要曹操过黄河?曹操带着主力过黄河,仗就难打了。”
李弘微微一笑,“曹操过了黄河,你立即告诉我,我去帮你打。”
大帐内笑声四起。文丑叫道:“大将军对虎头兄就是好,连打仗都帮他。大将军为什么不帮我们打幽州?”
“明年我到幽州去。”李弘笑道,“等你们打下蓟城,我就去幽州,否则,我是不会去的。”
众将说笑了一会儿,李弘站起来说道:“今天你们不要走了,留下来吃饭。我们很长没见面了,好好聊聊。现在,我带你们到邯郸大学堂去,那里有很多闻名遐迩的人物。大家都去拜见拜见,机会难得啊。”
“大将军,都有谁啊?”文丑急不可耐地问道。
“有张臶先生,胡昭先生。”李弘高兴地说道,“襄楷大师也回来了。”
十月上,洛阳。
臧洪匆匆赶到洛阳拜见袁绍。
臧洪是徐州广陵太守张超的功曹从事。当年袁绍在陈留酸枣会盟,召集各地州郡大吏组建讨董联盟的时候,主持会盟的就是这位臧洪。袁绍听说臧洪到京,大为高兴,亲自出府迎接。
现在袁绍的身份还是车骑将军,至于这车骑将军是因那份“承制诏书”所授,还是当今天子的拜封,就不得而知了。袁绍的车骑将军府就设在自己的府邸里,位于城南一处幽静的巷道内,简朴而雅致。
经许攸介绍,袁绍主动上前,和藏洪相见。酸枣会盟时,袁绍因事耽搁,并没有亲自去主盟。后来兖州爆发黄巾之祸,各地州郡大吏随即率军各回本府了,所以袁绍一直无缘见到这位徐州名士。袁绍笑容满面,臧洪却是不冷不热。袁绍不以为意,盛情招待臧洪。
臧洪为什么不高兴,袁绍心中有数。扬州刺史陈温在历阳发动兵变,把意图抢夺扬州的张超赶出扬州后,袁绍马上就以“承制”之名,罢免了张超的广陵太守之职。徐州刺史陶谦一直对袁绍不理不睬,此次却异常配合,马上派别驾从事赵昱带着军队赶到广陵,把张超赶走了,让赵昱代领广陵太守。
张超只好带着几百私兵离开了广陵。臧洪等几个从事不齿陶谦所为,跟着张超一起匆匆赶到了兖州。张超本来准备投靠自己的哥哥张邈,谁知张邈和他一样,也被袁术赶出了陈留。一对难兄难弟无奈之下,到济阴找到了曹操。曹操闻讯袁术进驻兖州,当然勃然大怒。但愤怒归愤怒,现实归现实,蛮干是不行的。如今兖州又是瘟疫,又是黄巾之祸,自己手上就这么点人马,打完了就全盘皆输。
曹操和荀彧、毛玠、陈宫、戏志才、程昱等人仔细商议了一下,觉得袁绍驱狼吞虎是假,借虎杀狼才是真,然后袁绍以为袁术报仇为借口,横扫兖州。既杀虎,又冠冕堂皇地占据兖州。
戏志才随即献策。先派人到洛阳向袁绍诉苦,把兖州让给袁术,先把袁术稳住,同时派人渡河北上拜见大将军李弘,说兖州各郡县同意兖州刺史金尚到兖州上任,让大将军和袁术先打起来。大人则趁机集结力量,乘着瘟疫刚刚散去,黄巾军士气全无之计,诛杀黄巾军,收复东平、济北、泰山和东郡的部分县城。黄巾军被灭,兖州东部郡县收复,大人就能腾出手来夺回兖州了。
那时,无论是袁术胜出还是北疆军打赢了,双方都已伤痕累累,两败俱伤。而更糟糕的是,冬天就要到了,黄河马上封冻,北疆军在无法击败袁术的情况下,只能回撤冀州,剩下一个袁术就等着挨刀吧。
曹操听从了戏志才的建议,马上写了两份书信。一份给大将军李弘,请他立即送兖州刺史金尚上任。一份给袁绍,兖州爆发瘟疫都是因为我无德无能所致,我把兖州让给袁术,让他做老大。
臧洪带着曹操的书信到了洛阳,也没别的事,就是拱手让出兖州。袁绍看完书信,把袁术臭骂了一顿,“我立即让袁术这个混蛋离开兖州。”
臧洪冷笑,“算了吧。曹大人和张大人已经决定了,等打完了黄巾贼,他们就各自回家。”
坐在一旁的田丰嘿嘿笑道:“听说大将军马上就要派人护送金尚到兖州上任,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臧洪幸灾乐祸地笑道,“大将军给兖州诸多大吏写了书信,想预先打个招呼,没想到热脸凑到冷屁股,被兖州诸多大吏一口回绝了。大将军是什么人?他会善罢甘休?”
“这么说,曹大人此时辞官不干,是别有用心了?”田丰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曹大人是不是想等到大将军把袁大人打得奄奄一息了,再卷土重来?”
臧洪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送走臧洪,袁绍和沮授、田丰、郭图几人商量了一下,随即决定让曹操继续担任兖州牧,并好言安慰。让袁术出任陈留太守,暂时让他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能把袁术逼得太狠,但也不能让他做出头鸟,败在北疆军手上,白白便宜了曹操。
“兖州的事等到黄河封冻以后再说。”沮授胸有成竹地说道,“黄河一旦封冻,兖州和冀州的联系就切断了,那时再鼓动袁术攻击曹操,占据兖州。”
不过,这个时候,如果让北疆军渡河南下,对兖州和关东非常不利,所以必须要阻止北疆军南下。袁绍想了一下,对沮授说道:“你看,让臧洪出任东郡太守怎么样?让他顶在黄河北岸。这个人看上去很有几分傲骨,关键的时候也许能顶点作用。”
沮授笑着点头道:“大人此议不错。现在驻守东武阳的是夏侯惇,一个武夫,除了打仗,啥都不会。让臧洪去,凭他的声望和才干,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是啊,没有声望和才干,到哪都站不住脚。”田丰感叹道,“比如现在的南阳。到底让谁出任太守为好?谁既能让刘表满意,又能让我们满意?”
“刘表的大军一直驻扎在新野,迟迟没有退回襄阳,其意图很明显。他想要南阳。”郭图说道,“刘表这几年打仗打多了,心思也打大了。他也不想想,没有我们出兵,袁术能离开南阳?正南兄在书信中说得很明白,此刻,大人决不能让步。南阳的太守必须由大人任命,南阳的赋税也必须上缴洛阳的车骑将军府,而不是襄阳的荆州府。”
“公则,没有刘大人这几年的仗,袁术的翅膀早就长硬了。”沮授捋须笑道,“我们能顺利占据洛阳,逼走袁术,刘大人居功至伟。”接着他看看袁绍,小声劝道,“大人还是亲自给刘大人写一份书信吧。刘大人和大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他知道大人的雄心壮志,也肯定会鼎力支持大人。只不过……”
沮授欲言又止。
刘表和袁术互相打了三年的仗,很多次都是遵从袁绍的命令强行展开攻击的,辛辛苦苦,不容易。如今袁术走了,袁绍不但不把南阳还给刘表,还要继袁术之后霸占南阳,这对刘表来说,显然不公平,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另外,南阳这两年因为屡遭董卓和刘表的攻击,损失严重,急需治理。治理需要钱粮,这钱粮从何而来?要向刘表去讨取。所以,这南阳的事必须慎重处理。慎重处理南阳的事,首先就要承认刘表的地位。刘表不再是袁绍的属吏,而是一方州郡大吏,一方势力,不要再对刘表指手划脚,呼来喝去了,凡事要双方商量着办。
袁绍目前的处境并不乐观。关西的徐荣虎视眈眈,河内的张扬在和黄巾军于毒交战,兖州方向更是一塌糊涂,唯独能支撑关东迅速发展的就是豫州和荆州。但豫州的颖川和荆州的南阳历经三年的战祸,残破不堪,短期内不但看不到赋税,反而还要往里投钱。因此,豫州的汝南和陈国两郡,荆州的江夏、南郡和长沙等郡,就成了袁绍能否迅速崛起的保证。换句话说,现在的荆州刺史刘表和汝南太守徐璆是袁绍能否成就霸业的两个最关键人物。
这种情况刘表心里当然有数,所以他要趁此良机逼迫袁绍妥协,逼迫袁绍放弃重建皇统的想法。
刘表在讨董大军还没有会盟的时候就离开了河内,他对袁绍后来的所作所为也非常不满。但因为他在牵制袁术发展的同时,自己也被袁术牢牢压制在襄阳,一直无所作为,只能指望有朝一日得到袁绍的帮助摆脱袁术的压制,或者自己击败袁术,北上勤王。刘表毕竟是皇室宗亲,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小皇子继承皇统,他都坚决拥戴。在皇统这个问题上,他和刘虞的观点绝对是一致的。
袁绍虽然接纳了吕布,并把吕布捧得很高,又是特使,又是恩人,又是英雄,但自始至终就没有听到袁绍亲口说他要尊奉当今天子。袁绍之心,人皆知之。他挂羊头卖狗肉,一面假惺惺地说要西进勤王,一面还是玩自己那一套,骨子里根本就没变,他还是拒绝尊奉当今天子。这么做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欺骗各地州郡大吏,希望得到支持,发展自己的实力罢了。
刘表一句话不说,没有只言片字,带着两万大军屯兵于新野,让袁绍非常难受。
袁绍愤愤不平地瞪了沮授一眼,“景升兄做得太过了。当初如果不是我……”
“当初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说有什么用?”田丰小心翼翼地劝道,“大人如果不愿意写这份信,也没有关系,大人让一个人跑一趟新野,这件事也就解决了。”
“奉先?”袁绍问道。
田丰点点头,“大人让吕布将军去新野,等于给刘表传递这样一层意思,你刘表愿意尊奉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刘表出兵北上勤王,当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你刘表自认为有这样的实力,那你刘表北上勤王去,我们不阻止,但也不会帮忙,因为我们目前没有西进勤王的实力。”
“然后呢?”袁绍问道。
“然后,刘表会做两件事。一是献表长安,愿意尊奉天子,甚至愿意给长安上缴赋税。二是和大人重归旧好,和大人齐心协力,为西进勤王而努力。刘表献表长安之后,会给大人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这件事让天下人看到,大人虽然至今没有明确表示要尊奉当今天子,但从刘表这件事上来看,大人已经不再坚持了,大人也要转而尊奉当今天子了。”
袁绍不满地“哼”了一声,看看沮授,又看看田丰。“你们两个,绕来绕去,还是要我尊奉当今天子。”
“大人,为了迅速发展实力,为了能击败李弘,这是必须要做的。大人靠自己一个人的实力,即使霸业有成,也很难平定天下。大人只有依靠自己的优势,会盟各地州郡大吏,集中所有的力量才能击败李弘。”沮授急切地说道,“比如现在的关西,我们若想夺下来,就非常困难。但如果我们能利用刘表和长安朝廷握手言和的有利条件,说服李傕和郭汜等西凉叛逆从潼关方向展开攻击,让徐荣腹背受敌,那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下关西。关西既得,关东就无后顾之忧,大人则可以全力向中原发展,成就王霸之业。”
袁绍在屋内转来转去,沉思良久,最后对沮授说道:“那就麻烦你亲自去见见吕布将军,请他去一趟新野。另外,你把话说清楚了,不要让吕布将军说错了话。景升兄如果误解我的意思,事情就不好办了。”
沮授面色一喜,躬身说道:“大人放心,吕布将军虽然是一个蛮夫,但为人谨慎小心,轻易不会办错事。此趟是为了北上勤王的大计,吕布将军定会尽心尽力。”
十月中,兖州。
瘟疫尚没有完全散尽,曹操就急不可耐地指挥大军扑向了东平国。
此时司马俱已经率主力退出东平国,几座城池只留下了少数兵力防守。曹操一路连克数城,直杀济北国。
司马俱得到消息,急召各路黄巾军集结于卢城,双方连战数次,互有胜败。
十月下的一天深夜,黄巾军的一支军马突然迂回到了兖州军的后方,向曹操的中军发动了奇袭。当时曹操仅率领一支八百人的步骑宿夜于中军。匆忙之中,曹操来不及穿衣,赤着上身,光着脚,拿着一支宝剑就冲向了黄巾军。他一口气连杀十几人,自己也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差点被一柄钉耙打死了。后来张邈的手下军司马赵宠、军候典韦率军赶来支援,奋力杀散了黄巾军,把曹操和一百多名士卒救了出来。骁勇善战的典韦给曹操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响。曹操回到大营后,专门请赵宠和典韦吃了一顿酒,给了两人很多赏赐。
黄巾军的勇猛和顽强让曹操一筹莫展。此刻卢城方向的黄巾军越聚越多,曹操随即萌生了撤兵的念头。
荀彧和陈宫听说后,急忙阻止。如果不趁此机会击败黄巾军,大人永无翻身之日。将来兖州不是给北疆军夺去,就是给袁绍袁术兄弟抢去。大人还是坚持一下,坚持到下雪,定能大胜。
曹操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到了本月底,驻守卢城的黄巾军突然大乱,四下奔逃。
曹操疑惑不已,急忙集结军队,严阵以待,迟迟不敢发动攻击。莫非又是黄巾军的奸计?
这时一支数百人的铁骑冲了过来,追着狼奔豕突的黄巾军肆意砍杀,为首一人红面长髯,手执长刀,气势如虹。
“快,去问问,对面是谁的军队?”曹操大声喊道。
许褚大吼一声,带着五十骑象旋风一般卷向战场。
时间不长,许褚狂奔而回,“大人,那是青州军,是平原郡刘备的军队,正在率军厮杀的是别部司马关羽。”
“好,好……”曹操举鞭狂笑。
“老子转运了。攻击,攻击,杀出去……”
“杀……”霎时间,兖州军吼声如雷,呼啸杀进。
曹操眼含热泪,一手握着刘备的手,一手猛拍刘备的肩膀,“好兄弟,好兄弟,你再不来,我要掉头回家了。”
刘备又黑又脏,蓬头垢面,胡子多长,战袍上血迹斑斑,身上的味道难闻至极,但看看曹操,也好不了多少,又矮又瘦,整个人都小了一圈,长长的黑须上还挂着几根枯草。
“我都认不出来大人了。”刘备感慨万分,“大人太苦了,能撑到现在不容易。”
“苦日子到头了。”曹操大笑道,“今日卢城一战,重创司马俱,青、兖两州可以安稳一阵子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快马如飞而至,“夏侯大人急报。”
刘备看到曹操脸色大变,吃惊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玄德,北疆军攻击东郡,打兖州了。”曹操愤怒地吼道,“豹子这是趁火打劫啊。”
刘备突然想到什么,骇然失色,“云长、翼德,整顿军马,立即赶回平原,快……”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二十四节
十月中,麴义率军越过滹沱河,主动向公孙瓒展开攻击。
公孙瓒避而不战,退守泒水河。麴义再攻,公孙瓒再退,渡过易水河进入幽州地境。
这时,公孙瓒突然接到了从涿郡北新城传来的消息,北疆铁骑进入幽州,在北新城和范阳城之间往来驰骋,粮道已被截断。
公孙瓒非常吃惊,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激怒了豹子,北疆军开始全面攻击幽州了。关靖急忙安慰公孙瓒,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豹子攻打幽州的可能不大,估计这是豹子的以攻代守之策。只要刘虞出面,豹子肯定会退兵。
十月下,公孙瓒急忙指挥大军再退巨马水。
不好的消息陆续送到。阎柔率军进驻居庸关,威胁蓟城。大将军讨伐公孙瓒的檄文,由阎柔从居庸关送到幽州中部各郡县。幽州诸府官吏都知道公孙瓒无视刘虞的命令,骄恣枉为,但还不知道他把刘虞挟持了。看到公孙瓒擅自出兵,刘虞又迟迟没有出面澄清事实,各郡官吏们将信将疑,幽州诸府随即恐慌起来。
刘虞和李弘的关系天下皆知,现在刘虞有生命危险,李弘定然怒不可遏,要把公孙瓒往死里打。李弘和公孙瓒相比,孰优孰劣,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这时即使有人想帮公孙瓒,也要想想后果了。
公孙瓒着急了,埋怨关靖这个主意出得非常糟糕。关靖却不以然。我们当初出兵龙凑的目的正是诱使北疆军攻打幽州,现在这个目的完全达到了。刘虞大人很快就会答应大人的要求,征调五万屯田兵了。有了军队,我们还担心什么?
“如果刘虞放弃幽州,把幽州拱手让给豹子呢?”
“大人是不是糊涂了?”关靖笑道,“豹子为了找理由打幽州,说你挟持了刘虞。现在刘虞说话一点份量都没有,说了和没说一样。刘虞要想阻止豹子攻占幽州,只能倚仗大人你了。”
“但刘虞不想让幽州烽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公孙瓒皱眉说道,“他一定会想办法让豹子退出幽州。”
“豹子要打,我们有什么办法?”关靖说道,“能阻止豹子攻打幽州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大人立即交出军队,束手就缚。大人是不是打算到邯郸负荆请罪?”
公孙瓒冷笑。
太傅刘虞听说北疆军杀进涿郡,大惊失色,急忙书信李弘,请他退出幽州。
刘虞对公孙瓒再也忍受不了了,他怒不可遏,命令公孙瓒交出兵事权,交出幽州军。当初我叫你南下帮助韩馥打黄巾贼,你不听指挥,非要帮着袁绍把韩馥赶出冀州,结果引起了一连串的祸事,让幽州陷入了极度困境。今天你如愿以偿,总算把战火引到了幽州,这下你该心满意足了吧?你立即把军队交出来,带着你的白马义从到辽东去,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麴义率军渡过易水河,和赵云的铁骑大军会合。大军开始攻打北新城。
北新城的守军只有两千人,面对铺天盖地一般杀来的北疆军,守城将士根本不做抵抗,献城投降了。麴义对主动献城的北新县长大加褒赏了一番。大将军本是幽州人,他打幽州,是为了铲除叛逆公孙瓒,保护幽州百姓。你让大家继续秋收秋种,不要害怕,更不要逃亡。等我们击败了公孙瓒,救出了太傅大人,幽州就和过去一样安稳了。
麴义命令大军将士严禁骚扰百姓,继续向北挺进。
大汉国初平三年十一月。
十一月初,幽州。
本月初,文丑率军包围范阳城,徐晃率兵逼近定兴渡口。公孙瓒的大军先于北疆军赶到定兴渡口扎下大营。双方隔河对峙。
幽州府的长史魏攸匆匆赶到范阳城下的北疆军大营。他在麴义的大帐内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幽州籍将领,这让魏攸心情非常沉重。看样子太傅大人的判断是错误的,大将军要决心拿下幽州了。
麴义看完刘虞的书信,又听魏攸解释了一下幽州的困境,然后笑着说道:“离开邯郸前,大将军曾有交待,公孙瓒只有两条出路。要么投降,向天子请罪,等候朝廷发落,要么等我们打进蓟城,砍下他的脑袋。”
魏攸苦笑,提醒道:“大人,这是太傅大人的书信。”
麴义举起案几上的书简,摇头说道:“八月的时候,太傅大人曾经在蓟城亲口答应过马日磾大人和袁滂大人,从冀州撤回军队,幽州军不再踏足冀州一步。但事隔仅两个月,公孙瓒就再次打到龙凑。魏大人,难道公孙瓒打冀州,是太傅大人的命令?”
魏攸连连摇手,“大人,那公孙瓒倚仗往日的战功和武力,在幽州骄横跋扈,无法无天,太傅大人虽然屡决劝谏,但他丝毫不听,执意要出兵冀州……”
麴义脸色一沉,“魏大人,你到底是太傅大人的长史,还是公孙瓒的长史?幽州到底是太傅大人说了算还是公孙瓒说了算?你说太傅大人没有被公孙瓒挟持,那什么情况下才叫挟持?难道公孙瓒把太傅大人软禁在府衙内才叫挟持吗?”
魏攸哑口无言。
“你回去告诉太傅大人,大将军和北疆军一定会把他救出来。最早今年下雪之前,最迟明年春天,太傅大人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回到邯郸。”
“回邯郸?”魏攸略微吃惊地反问了一句,“太傅大人到邯郸?太傅大人主掌幽州军政……”
“如今大将军督领六州四郡,这六州也包指幽州。幽州牧这个职务,从天子拜封大将军督领六州四郡开始,就已经撤消了。”
魏攸不再说话。他现在什么都清楚了,大将军要的是幽州。不管公孙瓒是否再攻龙凑,北疆军都会找个借口杀进幽州。只不过今天这个借口非常适合,非常冠冕堂皇而已。
太傅大人掌控着幽州军政,他又不能控制公孙瓒,这两件事都严重阻碍了大将军的王霸之业。大将军为了自己的大业,或者也叫中兴大业,他不但要杀公孙瓒,还要把太傅大人赶走。李弘不再是昔日那个卢龙塞的悍将,而是大汉的大将军了,一切都变了。
麴义没有给太傅大人写回书,魏攸也没有讨要回书,两人拱手作别。
十一月上,在麴义的劝说下,范阳城内的两千守军投降。
北疆大军随即全部集结于巨马水,向对岸幽州军展开了猛烈攻击。
公孙瓒心急如焚,连夜赶到蓟城,向刘虞讨要援兵。
刘虞此刻心灰意冷。李弘攻打幽州的本意,他已经估测到大半。上次马日磾、袁滂来,就直言不讳地对自己说过,请自己从大局出发,从中兴社稷出发,尽早让出幽州,以便大将军迅速稳定河北,发展实力。马日磾和袁滂甚至还邀请自己一起去冀州,共同修订国策。今天的局面需要武人征伐天下,士人治理州郡,两者之间要泾渭分明,齐心协力,这样社稷才有中兴的希望。
然而,刘虞拒绝了,原因很多。主要原因还是担心李弘会变成第二个危害社稷的董卓。如果李弘真的变得不可救药的叛逆,自己倚仗手中的武力,还可以牵制和打击李弘。另外,他还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他顾惜自己的性命,他担心将来回朝,被天子借口皇统的事诛灭了自己的九族。还有就是担心公孙瓒,刘虞担心公孙瓒趁机占据幽州,祸及幽州百姓。公孙瓒对胡人的血腥杀戮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刘虞不明白,李弘为什么对公孙瓒那么好?从当年幽州平叛开始,李弘就姑息养奸。如果那时依照自己的建议,趁机把公孙瓒赶出幽州,幽州哪会有今日的危局?一想到此事,刘虞就气不打一处来。李弘的“义气”和毫无节制的纵容把幽州害苦了。现在李弘自食恶果,掉过头来打公孙瓒,打幽州,何苦来哉?
李弘既然打到幽州来了,而且还顾惜自己这个故主之情,找了个非常好的理由,那自己也只能顺着这个台阶下了。目前从中兴社稷的大局出发,从幽州的稳定出发,幽州必须让给李弘。再这样坚持下去,对自己,对幽州,对社稷都没有好处。以李弘和北疆军的骁勇,幽州是守不住的。至于李弘将来如何变化,公孙瓒的出路在哪里,自己都不管了。只要幽州上百万的百姓能吃饱穿暖,能活下去,自己死了也值了。
刘虞一口回绝了公孙瓒,“我绝不征调屯田兵,我绝不和朝廷的军队打仗。”
公孙瓒百般劝说,用种种事例来证明李弘是大汉的叛逆,希望太傅大人能高举平叛的大旗,集结幽州各郡的力量,击败李弘,保住幽州。
刘虞严词拒绝。公孙瓒无奈之下,只好躬身说道:“既然太傅大人一定要放弃幽州,那我只好对不起大人了。”
公孙范率领铁骑进驻蓟城,包围了幽州府,把刘虞和幽州府的从事掾属全部软禁了起来。
公孙瓒假借刘虞之名,紧急征调五万屯田兵,打开了幽州府武库,并从渔阳、右北平、广阳三郡紧急调拔粮草军械。
关靖建议公孙瓒以刘虞之名,从辽西和辽东征调乌丸铁骑参战。公孙瓒犹豫不决。这些乌丸人和自己有仇,一旦发现刘虞被自己挟持,很可能临阵倒戈。还有,这次乌丸人如果知道对阵的又是李弘和北疆军,未必敢来。
关靖说,不防一万就防万一。假如我们打败了,退路就是辽西、辽东。所以必须要趁此机会和这些乌丸人改善关系,免得将来陷入困境。我们征调归征调,送礼归送礼,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事。不过以大人往日的威名,我谅他们不敢不来。另外,要派人事先告知辽东太守公孙度,让他尽快做好应战准备,以防北疆军一直杀到辽东。
公孙瓒言听计从。
十一月中,姜舞、穆斯塔法率铁骑由巨马水上游的道国城方向悄悄渡河。一夜之间急驰一百多里,偷袭幽州军后营。
麴义趁机指挥大军杀过巨马水,两军前后夹击,幽州军遭受重创,狼狈撤回涿城。
北疆军随即包围涿城。
赵云率铁骑和公孙瓒打了一仗,公孙瓒不敌,退过圣水河。赵云指挥铁骑沿圣水河西岸驻防,切断了涿城守军的粮草支援。涿城成了一座孤城,涿郡被北疆军控制。
麴义命令各部围而不攻,督促城内守军投降。大军主力陈兵于圣水河,做出攻击蓟城的姿态。
麴义急书大将军李弘。大军经一个月奋战,顺利到达圣木河,完成了占据涿郡的目标。是否继续攻打蓟城,请大将军明示。
十一月中,邯郸。
经学大师郑玄辗转数百里,顺利到达邯郸。邯郸为之轰动。
长公主率大将军李弘、老臣张温、马日磾等人迎出邯郸城外三十里。
郑玄又高又瘦,发须皆白,皱纹密布的脸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精神矍铄。
襄楷大师最先迎了上去。他和郑玄、荀爽是几十年的挚交密友。如今荀爽已经作古,驾鹤仙去了,三位好友只剩下了两位,想起来让人非常感慨。两人双手相握,摇晃了半天,谁都没说话。
蔡邕这时也大步走了过来。当年他在江东避祸的时候,常常往返于北海和江东之间。每到北海,他必到不其城的南山拜访郑玄,两人因此也算是莫逆之交。
“康成兄,一向可好?”
郑玄眼含泪花,连连摇头,“我能活下来,已是天幸了。今天能在这里看到公矩兄、伯喈老弟,当真像是做梦一样,死了也瞑目了。子干呢?子干可好?”
襄楷和蔡邕脸色一黯,神情悲戚。
“康成兄,你来得还算及时。”蔡邕惨然低叹,“子干不行了,你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郑玄眼眶一红,仰首长叹,“十年不见,没想到再见之时,竟是永决之日,子干,子干啊……”
这时赵岐、张臶、胡昭、张温、崔烈、马日磾等诸多大儒先后上来问候。
“子明、孔明,你们也在这?”郑玄难以置信地指着胡昭说道,“孔明,你怎么到了邯郸?也是来避祸吗?”
“颖川几乎给董卓毁了,我没地方可去,只好到子明老弟这里来躲躲。”胡昭大约六十岁左右,白发童颜,长髯飘飘,“当初司马徽曾邀我南下荆州,但我不习惯南方气候,没有去。幸好我没去,否则我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康成兄了。我这把年纪,还能活几年?”
郑玄连连点头,接着他拉住马日磾的手,非常遗憾地说道:“翁叔,自从黄巾祸乱天下后,我就再也没到关中给老师扫过墓,老师一定怪罪我了。”
马日磾脸色黯然,心里隐隐作痛。关中如今战乱迭起,自己连祖宗陵墓都不能保全,十分惭愧。
郑玄和陈纪、杨奇等诸多好友一一打过招呼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执弟子之礼,先行拜见。郑玄大惊,连道不敢,不顾长公主的极力阻止,恭恭敬敬地给长公主行了大礼。
“康成兄,这位就是大司马、大将军、晋阳侯。”襄楷指着李弘介绍道,“你、我和诸位老友能再次相聚于邯郸,都拜这位大将军所赐。”
李弘极其恭敬地以弟子之礼拜见郑玄。
郑玄急忙还礼,眼睛里尽是惊疑之色,“大将军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在徐州的时候,陶大人屡屡提到你,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陶大人说,你披散着一头长发,非常显眼,一眼就能认出来,果然如此。”
李弘不好意思地笑笑,再次躬身施礼。郑玄这次没还礼了。
赵岐拍拍李弘的后背,示意他不要再诚惶诚恐地行礼了,接着他笑着对郑玄道:“康成老弟。当年你受大将军何进之邀到洛阳,待了一天就跑了,这次受长公主之邀到邯郸,你不会故伎重演。明天早上就走人吧?”
郑玄苦笑,“邠卿兄,这次不走了,不走了。”
卢植病情越来越重,常常昏迷不醒。他自知时日无多,只要能支撑,他就口述一些经学和国策方面的心得让弟子记录。
长公主、李弘、张温等人天天来探视,盼望着他能好起来。
今天郑玄的到来,突然刺激了卢植,他竟然奇迹般地坐了起来,和诸多硕儒追忆往昔的情谊,探讨今日的时事,非常兴奋。
李弘趁着众人谈兴正酣的时候,悄悄走出大帐,找到了黄达。最近一段时间,卢植的生命随时可能逝去。李弘非常担心,特意让黄达日夜伺侯在卢植身边。
“子兼,我看卢先生的状况非常不错,是不是病情有好转?”
黄达神情无奈地摇摇头,“大将军,我已经尽力了,我能想的法子我都想了,卢大人已经油尽灯枯,到了大限了。”
李弘心里一沉,犹不甘心地问道:“冀州最好的医匠你都请来了?”
“大将军,黑豹义从拿着你的军令四下延请,冀州稍微有点名气的医匠都给你请来了,没有了。”黄达摊开手,大声哀叹道,“我已经派人到兖州东平国去找华陀先生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指望了。”
“华陀?这人的水平怎么样?”
黄达一脸钦佩地说道:“他是一个神人。我老师当年跟在他后面学了三个月,结果就成了冀州最有名的医匠。”
“你既然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不派人去找?”李弘不满地埋怨道。
“大将军,你这就冤枉我了。”黄达急忙解释道,“华陀先生虽然家在豫州沛国的谯县,但他一年难得在家待几天。他一年四季周游四方治病救人,居无定所,根本找不到他。我的老师虽然跟在他后面学了三个月,但也走了三个月的路,从冀州一直走到扬州。平时要找他,比登天摘星星还难。”
“那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兖州的东平国?”李弘十分怀疑地问道。
“一般发生灾疫的地方,都有华陀先生的影子。这次兖州瘟疫主要的爆发区就是东平国,我估计华陀先生有可能在那里,不过我也不敢肯定。上个月是瘟疫最严重的时候,我不敢派人去,这个月初瘟疫刚刚有所缓解,我马上就派人去找了。按时间推算,应该有回音了。”
“这么说,卢大人还有救?”李弘高兴地问道,“华陀先生能医好卢大人吗?”
“我不知道。”黄达老老实实地说道,“我觉得,卢大人的日子不多了。”
李弘面色一冷,冲着黄达吼了一嗓子,“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让我高兴高兴?”
黄达吓得一缩脖子,小声说道:“如果能找到华陀先生,下官马上告诉大将军。”
张燕的捷报最先送到邯郸。
张燕率军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直杀平原郡的郡治所在平原城,攻占了连接黄河南北两岸的五个渡口,彻底切断了两岸之间的联系。
北疆军的攻势非常猛烈,驻守平原城的青州军抵挡不住,在刘备的别驾从事简雍的带领下,守了五天后,撤到了黄河南岸的高唐城。
北疆军随即占据平原城。
现在王当和孙亲各率一支大军,正在平原郡的北部攻打余下的六个城池,估计本月底到十二月初,可以完全控制平原郡北部。
平原太守刘备的主力大军当时不在平原城,到济南国会合田楷的军队攻打黄巾军去了,结果让北疆军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后来刘备匆匆率军返回,望着滔滔黄河和对岸强悍的北疆军,只能仰天长叹,无计可施。
颜良遵从李弘的军令,一路缓缓推进。
夏侯惇闻讯后,虽然自知不敌,但还是带着三千人赶到发干城固守待援。颜良一阵猛攻,把夏侯惇打跑了。
十一月中,曹操率军赶到东武阳,和夏侯惇会合。两军随即对峙于东武阳。
颜良急书李弘,是不是立即打下东武阳?
此时李弘已经和曹操的治中从事毛玠商议妥当,他急忙命田畴和毛玠一起赶到东武阳议和。
张郃的攻击非常顺利,他占据了顿丘和卫国后,一面陈兵于黄河北岸,和濮阳城遥遥相望,一面分兵黑山,威慑河内的张扬。
张扬担心遭到北疆军的突袭,不和黄巾军打了,撤回了朝歌城。
幽州战事顺利,这也在李弘的预料当中,只不过麴义用一个月时间打到圣水河,还是让李弘非常意外。
李弘立即回书麴义,一是犒赏大军将士,二是命令麴义停止进攻。今年的仗,打到圣水河为止。
我们打得太猛,太凶,会逼得公孙瓒发狂,后面的仗会越打越惨烈。如果在大雪来临之前,我们不能拿下蓟城,大军还是要撤回涿城过冬。所以这仗不要打了,免得白白受损。
北疆军占据涿郡后,停止不攻,会对幽州其它郡县产生巨大的威慑力。在未来几个月里,渔阳、右北平等郡县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是支持北疆还是支持公孙瓒?辽西、辽东的乌丸人知道我们打来后,会不会趁机响应我们,从公孙瓒的背后展开攻击?公孙瓒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不会真的挟持或者软禁刘虞?如果公孙瓒从刘虞手上抢走了权柄,幽州肯定内乱,支持刘虞的幽州人和支持公孙瓒的幽州人可能要打起来。即使幽州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但他们的军队越来越多,粮草也越来越紧张,最后还是要不战而溃。
我们的目的是要和公孙瓒决战,要彻底消灭公孙瓒,要用最短的时间稳定幽州全境,所以请云天和子龙等诸位大人务必想得更周全一点,更细致一点,最好能在蓟城一战中解决所有问题。如果把公孙瓒逼到辽西、辽东,我们就麻烦了,幽州的仗就有得打了。
毛玠带着田畴赶到了东武阳。
田畴笑容满面,礼数很周全,但说出来的话很难听。
大将军和袁术大人的关系一直不错,而且袁术大人这几年也帮了大将军不少忙,所以大将军很难拒绝袁术大人的恳求。言下之意,这东郡我打定了。
曹操呵呵一笑,心里狠狠地诅咒了李弘几句。现在形势对他非常不利,他只能咬牙忍了。袁术听说李弘出兵了,立即指挥大军迅速占据了陈留全境。袁术的手下大将刘祥更是带着军队直扑濮阳,准备和北疆军隔河相望,互相支援。
“兖州刺史金大人何时能渡河南下?”曹操问道。
“大概明年春天。”田畴笑道,“兖州很乱,北疆要派兵保护,要运送粮草到兖州,所以必须要等到明年春天,黄河解冻开河之后。”
曹操要的就是这句话。
“好,我率军撤过黄河,等待刺史大人上任。”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二十五节
十一月下,邯郸。
龙骧将军徐荣书告李弘,关中局势动荡不安,攻击函谷关之策,建议还是放弃为好。
十月初,段煨和王方因为驻军武关的事发生争执。两人都不愿驻军冯翊郡的临晋城,因为黄河对岸的蒲坂津驻有北疆军。北疆如果要勤王,临晋城首当其冲就要遭到攻击。李傕和郭汜等人要保存实力,当然不会让王方去,但皇甫嵩、朱俊却执意要段煨驻军武关。贾诩认为段煨虽然也是西凉人,但他参加了诛杀董卓,不能信任。如果段煨和袁氏兄弟联手,打开武关,把袁氏兄弟放进关中,那关中就危险了。
双方为此闹得很不输快。李傕眼看关中渐稳,李弘又出兵幽州,短期内无暇顾及关中,于是他和郭汜等人商议了一下,决定从皇甫嵩和朱俊手上拿回权柄。
在皇甫嵩和朱俊主掌权柄的这段时间,西凉诸将高度紧张,时刻提防着长安士人,唯恐自己重蹈董卓被杀的覆辙,郭汜、王方等人早就受不了了。当初请皇甫嵩和朱俊回长安主持国事,是为了稳定关中,阻止北疆军攻打长安,如今这个目的已经实现。另外,从李弘近期一连串举动来看,他好像并无勤王之意。李弘急不可耐地出兵打幽州,明显就是为了巩固河北三州,图谋自己的霸业。如果李弘霸业有成,实力骤增,关中迟早都要成为李弘的囊中之物。所以尽快利用关中优势,迅速发展实力,成了西凉众将的共识。要想扩军备战,就要自己掌控权柄,自己控制天子和关中财赋。这也是西凉诸将梦寐以求的事。
借着段煨和王方争执不下的机会,李傕、郭汜等人带着军队冲进了未央宫,逼着天子下旨,罢免了车骑将军皇甫嵩、骠骑将军朱俊和太尉杨彪。
天子诏告天下,转拜李傕为车骑将军监领司隶校尉,郭汜为后将军,樊稠为右将军,三人参隶尚书事。转拜张济为骠骑将军,驻军潼关。段煨、王方等统军将领皆被拜为将军。
长安朝廷中的大臣们大为愤怒,拒绝上朝议政。
尚书令士孙瑞出面调停。尚书贾诩也一再劝谏西凉诸将。李傕等人担心长安出现混乱,随即退让了一步。
天子又下旨。拜皇甫嵩为太尉,赵谦为司徒,朱俊为太仆,杨彪为光禄大夫。皇甫嵩、赵谦和淳于嘉三人同时参隶尚书事。
到了本月中,段煨还是坚持驻军武关,拒不遵从李傕的军令。司徒赵谦和段煨是亲戚,两人来往密切。而赵谦近期又和关中门阀频频走动。李傕接到密报后,立即命令部下悄悄抓了一批关中门阀的子弟。一番严刑拷打,竟然意外地发现关中几个世家正在和袁绍秘密联系,打算发动兵变。李傕大怒,下令把这几个世家灭族。司徒赵谦牵连其中,被罢职归家。段煨担心李傕要对付自己,带着军队连夜开拔,急速奔赴武关。
就在西凉诸将要内讧的时候,徐荣的特使陈卫到了长安。
李傕、郭汜等人以为徐荣得到了关中内乱的消息,急忙听从了贾诩的劝说,以天子的名义,下旨给段煨,让他驻守武关。这个时候如果把段煨逼反了,关中势必要乱,大家一起玩完。
天子还下旨转拜淳于嘉为司徒,杨彪为司空。三公还是和三位将军一起参隶尚书事,朝政由六府共议。
陈卫奉徐荣的命令到长安有两件事,一是和朝廷商议上缴赋税的事,二是攻击关东的事。
现在冀州战事频繁,流民成灾,其所得赋税还要贴补北疆和幽州,所以能给朝廷上缴赋税的只有徐荣主政的河东一郡,但朝廷索要的数目太大,徐荣很为难。
河东的财赋今年也很紧张。关西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战场,居住在关西的百姓不但生活困苦,连生命都没有保障。为此大将军李弘数次给徐荣、河东太守王邑、典农中郎将左彦写信,要求他们在年底之前,把关西的百姓全部迁到河东汾河下游的屯田区。我们打仗的目的是为了稳定社稷,是为了让百姓们活下去,如果百姓们都死于战火,那我们打仗还有什么意义?
关西这几年战火不断,很多百姓早就逃到河东避祸去了,但还有一部分百姓顽强地守在自己的家园里。乱兵来了,他们就逃到山上,乱兵一走,他们就回家继续耕地。虽然日子苦,但这毕竟是他们的家。
迁移人口的事在北疆军将士的努力下,进行得比较顺利。关西门阀、世家、百姓纷纷北迁河东。迁移所需的大量钱粮都由河东府出。
河东府的财赋要供应三万北疆军的军资,要补贴北疆,还要赈济和安置北迁的关西百姓,当然入不敷出了。
李傕、郭汜、樊稠不敢得罪徐荣,一口答应了。给一点是一点,总比不给好。朝廷早在九月的时候就向关东和各地州郡派出了催缴赋税的特使,但石沉大海,连那些特使都渺无音讯了。
至于徐荣提出联手攻击关东一事,李傕委婉的拒绝了。关中不稳,大军实力不济,平叛重任还是由大将军一力承担吧。
李傕明白徐荣的用意。徐荣要打关东,但又怕自己从背后打他,所以要得到自己的承诺。李傕对陈卫说,你回去告诉徐大人,只要他保证杨凤和张白骑的大军不进关中,我就绝不走出潼关。
陈卫满意而去,接着韩遂的特使就到了,韩遂催要朝廷当初答应调拨给西凉的赈济钱粮。
李傕等人愁眉不展,请三公大臣同议。杨彪提出再派大臣携带天子圣旨和符节出关中,安抚各地州郡,催要赋税。李傕嗤之以鼻。如今天子威仪尽失,皇权形同虚设,各地州郡纷纷拥兵自重。朝廷就是个摆设。现在不要说派大臣出关招抚,就是天子亲自出关招抚,估计也是处处碰壁。
皇甫嵩仰天长叹,无奈说道:“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益州。我看,派益州牧刘大人的儿子携带天子圣旨,速速南下蜀郡。”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喜讯,荆州刺史刘表的功曹从事蒯鹏到了长安。刘表在奏章中说,自己尊奉天子和朝廷。荆州上缴朝廷的赋税正在运往关中的路上,年底就能送达长安。
刘表的奏章给了长安一个巨大的惊喜。天子随即下旨,拜刘表为镇南将军,领荆州牧,成武侯。
天子又下旨转拜皇甫嵩为太傅,让皇甫嵩和太仆朱俊两人携符节出关,招抚各地州郡。奉车都尉刘璋携圣旨急赴益州。
徐荣在给李弘的书信中说,刘表的突然归顺,肯定得到了袁绍的支持。如果没有袁绍的同意,刘表这么做就是背叛,而且会遭到袁绍的攻击。现在南阳控制在袁绍手上,刘表也无法把钱粮送到长安。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袁绍的策略发生了某些变化,他是不是不再坚持重建皇统之议?如果袁绍不再坚持重建皇统,他会重新得到持有不同意见的各地州郡的支持,他的实力发展会更快,这对河北显然不利。
还有就是皇甫嵩和朱俊持符节出关招抚的事。刘表突然献表,尊奉天子并主动上缴赋税。这让长安朝廷中的一些大臣对稳定社稷盲目乐观起来。李傕随即趁着这次机会把皇甫嵩和朱俊赶出了长安,他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完全把持权柄了。但他就不想想,没有了皇甫嵩、朱俊的震慑和斡旋,长安的大臣们马上就会和他们发生激烈的冲突,冲突之后就是兵变,就是叛乱,关中形势越来越险恶了。
徐荣还提到了一件让李弘十分担忧的事。
如果关中持续混乱,对西凉的稳定和发展十分不利。这个时候,韩遂和马腾极有可能攻击关中。占据了关东,也就解决了西凉的贫困,韩遂和马腾当然愿意冒这个险。但天子和朝廷在长安,我们不会坐视不理。为了牵制我们的兵力,阻止我们攻打关中,他们会不会秘密联系袁绍?
徐荣的建议是,为了天子的安全,我们应该主动联系韩遂和马腾,伺机进攻关中,救出天子。如果能占据关中,把关中和北疆联为一体,我们定能早日稳定社稷。
李弘考虑良久,又和三府大吏仔细商议了一下,最后给了徐荣一个“见机行事”的答复,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子烈兄的考虑非常周全,北疆军如能早日攻占关中,救出天子,对中兴社稷大业极有助益。但我们想到的,袁绍也会想到。如今袁绍占据了南阳,已经兵临武关,只要他能打下武关,他的大军就可以直杀长安。如果袁绍把关中、关西、关东联为一体,他的实力之强,甚至超过了我们。所以我估计他在稳定了关东后,会把注意力迅速转移到关中。
袁绍一贯坚持重建皇统,他只有重建皇统才能彻底根除袁阀的灭族之祸。袁绍如果先于我们攻占关中,天子的命运可想而知,因此,我们能否攻占关中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袁绍占据关中。关中被李傕占据也好,被韩遂占据也好,天子都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关中一旦被袁绍占据,天子必死。天子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死去,大汉再也没有挽救的可能。
过去董卓在的时候,我们曾经说过,为了改制的成功,我们要刻意推迟勒王的时间。但如今董卓死了,袁绍占据了关东,这句话也就作废了,我们现在必须要尽可能早日勤王。但时机如何选择,由子烈兄自行决定。
大汉国初平三年十二月。
十二月初,邯郸。
华陀赶到大将军行辕。
李弘接到禀报后急忙出辕门迎接。黄达陪着一位衣裳简陋的老者大步走来。这位老者大约五十多岁,戴着竹笠,手驻一根木杖,背着一个竹篓,瘦骨嶙峋,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小而有神,脸上好象总带着一层淡淡的笑意,让人感觉非常亲和。在他的身后,是几位同样衣褴褛,驻着木杖,背着竹篓的弟子。有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李弘迎上去,恭敬地行了一礼,“有烦大师长途跋涉而来……”
“大将军亲自出迎,不敢当,不敢当……”华陀深施一礼,慢条斯理地谦虚了几句,然后问道,“卢植大人近况如何?”
黄达弯腰站在一边,恭恭敬敬地把卢植的病情详细介绍了一下。
华陀在李弘的陪同下,一边听着,一边大步向卢植的军帐走去。脸上一直是那副恬淡的笑容,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走在身边的不是当今名震天下的大将军,而是一个急于救治亲人的普通人。他自始至终没有和李弘再说一句话。
华陀走出卢植的军帐,缓缓看了一眼围在帐外的诸多河北大吏。
李弘、张温、马日磾、崔烈、蔡邕等人站在一起,焦急而又期待地看着华陀,盼望着他能带来奇迹。
华陀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准备后事吧。”
众人心里霎时冰凉冰凉的。
“子兼说,大师能救活卢大人。”李弘失望之致,悲声说道,“大师不能再仔细看看吗?”
华陀无奈一笑,躬身说道:“我已尽力,告辞了。”
李弘惊愣地看着他,“大师要走?这么急?”
华陀对众人连连拱手,带着弟子匆匆而去。
黄达走出大帐,对李弘躬身说道:“大将军,大师已给卢大人做了针灸,还留了一个方子,估计卢大人还能支撑几天。大将军,机会难得,我要跟大师起走了,请大将军多多保重。”
李弘愣了一下,马上问道:“你何时回来?”
“多则一年,少则半年。”黄达抱歉地说道,“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就再也找不到大师了,我要走了。”说完转身就要跑。
李弘一把拉住他,“子兼,你走了,卢大人的病怎么办?”
“大将军,行辕内的医匠多得是,而且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就放了我吧。”黄达哀求道,“大师本来不愿来的,他在兖州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后来听说是卢植大人,他才急匆匆赶来。大师一旦渡过黄河,我就找不到他了。”
李弘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你多带些钱帛,替我谢谢大师。”
“钱没用,要给就给绢帛。”黄达焦急地说道,“现在除了北疆和河北,别的地方都是以货易货,钱没人要。我先走了,大将军随后派人把东西送过来。”
黄达飞一般跑了。
李弘呆呆地望着黄达的背影,心情沮丧。
襄楷大师骑驴而来,“华陀这么快就走了?”
“你认识他?”李弘诧异地问道。
“我和他认识几十年了,但总共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没几天。”襄楷苦笑道,“元化除了治病救人,什么都不想,心无旁骛,所以医术非常高明。不像我和张角,总是丢不了世间的俗事,反而把医术耽误了。”
“那大师何不立即追上他,把他留在河北?”李弘急切地说道,“河北需要华陀大师。”
“需要华陀的不仅仅是河北的百姓,还有天下的百姓。”襄楷摇头叹道,“当年太尉黄琬大人曾以公车征辟,但被华陀拒绝了。华陀以救助天下人为己任,他怎么会待在一个地方?大将军太小看元化了。”
李弘惭愧不语。
“我有五年没见他了,我要追上去看看他。”襄楷大师向行辕外的驰道急行而去。
十二月中,卢植病逝。河北为之哀恸。
几乎在同一时间,扬州刺史陈温病逝。
袁绍得到消息后,立即让山阳太守袁遗兼任杨州刺史,即刻南下。
袁术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此时他的大军正在和曹操激战。曹操虽然不想打袁术,但也不想让袁术和北疆军会合于黄河。他得到李弘的承诺后,马上率军撤过黄河,迎头痛击准备攻打濮阳的刘祥。刘祥措手不及,被曹操打了个伏击,损失了几百人。刘祥一边向袁术求援,一边急速撤到陈留郡的封丘城。曹操衔尾穷追,双方于封丘城外十里处的匡亭展开决战。
袁术不想错过占据扬州的机会,他没有派援军去封丘城攻打曹操,而是命令长史李业、从事陈瑀、校尉纪灵、桥蕤带着五千人马急速南下,抢在袁遗之前占据扬州。纪灵的军队在沛国的萧县遇到袁遗。纪灵随即指挥大军围住了袁遗,一阵血腥厮杀后,袁遗败逃,被乱兵杀死。
沛国相袁忠闻讯率军来援,结果也被纪灵打得狼狈而逃。
扬州被袁术顺利占据。
十二月底,袁术没有接到占据扬州的好消息,却接到了匡亭大败,封丘丢失,刘祥全军覆没的坏消息。
袁术惊慌失措,急忙向徐州陶谦求援。袁术的大军在陈留大肆掳掠一番后,于新年到来之前,仓惶撤出了陈留城,向梁国而去,准备撤往扬州。
新年到来的钟声在袁术的诅咒声里悄然而至。
大汉国初平四年正月。
曹操看到陈留城被袁术洗劫一空,自己和手下的家眷都被袁术挟持而去,当时就气疯了。他高声咆哮着,发誓要杀死袁术。
正月上,曹仁、夏侯渊、荀彧、陈宫带着两万大军赶到了陈留。
这两万大军都是由青州黄巾降卒整编而来。济北大战,聚集在济北国的大约三十万黄巾军遭到了曹操的兖州军和田楷的青州军前后夹击,司马俱不幸在激战中中箭身亡。大帅的突然阵亡,导致了黄巾军的全面溃败。管承带着一部分残兵逃到了泰山,吴霸带着一部分残兵逃向了豫州的鲁国。青州黄巾军自此一役后,由盛转衰,一蹶不振。
曹操率主力到黄河北岸后,曹仁奉命留下剿杀黄巾残部,他接连收复了东平、济北、泰山和东郡东部的郡县,招降和收编了大约五万黄巾军,剩下的一部分老弱病残和几十万流民被留在济北、东平、任城等地屯田。
曹操重整兵马,冒着风雪,急速追赶。
袁术逃到陈留郡南部的襄邑城后,因为风雪太大,就停了下来。不料还没待上几天,曹操的大军就杀了过来。
双方大战十天,袁术因为粮草不济,后退一百里,撤进了梁国的宁陵城。曹操也因为粮草不济,无力追赶。
袁绍出面调停。
二月初,陶谦的援军赶到了梁国的宁陵。陶谦虽然碍于往日的情面不好不帮,但他也不想卷入袁氏兄弟的内讧中。所以他只派了三千兵,并答应给袁术提供粮草。
二月上,袁术接到了从扬州传来的消息,他非常高兴,急忙回书,听陈瑀暂时代领扬州刺史,命令李业、纪灵、桥蕤带着军队和粮草赶到沛国来支援。他要趁此机会击败曹操,再据兖州。
袁术把袁绍大骂了一顿,拒绝接受调停。曹操却向袁绍低头了,他希望能得到袁绍的帮助。袁绍得知袁术杀了袁遗,击败了袁忠,占据了扬州,不禁对袁术恨之入骨,断然宣布和他绝交,并给曹操提供粮草。
二月中,大雪渐止,双方粮草充足,再度激战。
曹洪、程昱率第二批援军赶到。袁术抵挡不住,弃城而逃。曹操指挥军队发力猛追。袁术不得已,丢下了曹操和其手下的家眷。袁术以为这样就能让曹操放弃追击,曹操也确实想放弃,因为春天一到,北疆军就要渡河了。
但曹操这时却接到了袁绍的密信,袁绍督促他继续追杀袁术。新任的扬州刺史陈瑀看到袁术一败再败,已经走投无路,秘密投靠了袁绍。曹操只要追上去,袁术就死定了。
袁术撤到沛国的建平城,纪灵率援军赶到。双方再战,袁术再败。
徐州刺史陶谦率军从彭城赶了过来。他不是来帮助袁术打仗的,而是居中调停的。陶谦见到曹操后劝他率军回兖州。你杀死袁术,正好中了袁绍的奸计,袁绍迟早要以此为借口杀了你。
曹操士气如虹,根本听不进去,“老匹夫,上次你骗我,让我上了黄巾军的当,这次我岂能再上你的当?我要杀了你,抢了你的徐州。”
陶谦无奈,只好和袁术合兵一处,双方死战。
曹操打了一天,损失较大。他随即接受了荀彧、毛玠等人的劝谏,匆忙撤军了。
袁术非常感激陶谦的帮助,谢了又谢。
三月上,袁术率军赶到扬州的九江郡,当他准备进驻扬州刺史部治所历阳城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一阵密集的长箭。
袁术气得咬牙切齿,匆忙率军撤到九江郡的郡治阴陵城,重整军马,筹措粮草。
三月下,袁术杀到历阳城。陈瑀坚守了数天,连曹操的影子都没看到。他把袁绍、曹操骂了无数遍,然后弃城逃回了老家徐州下邳。
袁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老子总算有了一块落脚的地方。
冀州,邯郸。
新年里,筱岚抱着白白嫩嫩的小宝宝到了河北。这位小宝宝的到来,把大将军行辕里的快乐气氛推到了极点,他成了行辕里最受欢迎的人物。
大将军尤其喜欢,每天都要跑到李玮的军帐里,抱着小宝宝戏耍一阵,这让小雨和风雪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们自从跟着李弘从塞外回到晋阳后,就很少有时间和李弘待在一起。李弘不停地率军出征,不停地打仗,好象这种杀戮的日子,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她们总是担惊受怕,总是在刻骨的思念中痛苦地煎熬着,她们有时甚至怀疑这种日子会不会伴随她们一生。到了邯郸后,能天天看到李弘,这让她们非常的欣慰和快乐。虽然李弘没日没夜的辛劳,但到了晚上,一家人总能坐在一起说上几句话,这和过去相比,已是莫大的幸福了,唯独的缺憾就是两人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李弘觉察到了两位夫人失落的情绪,急忙出言安慰,但他抱着孩子戏耍的那种快乐和欢笑,还是无法隐瞒他对孩子的喜爱和渴望。
二月,赵云大婚。一方是大汉最年轻的度辽将军,一方是大汉最负盛名的大儒的女儿,其婚礼的隆重程度可见一斑。冀州、北疆两地的文、武大吏能赶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派人送来重礼相贺,塞外也来了许多胡族诸王,包括左贤王刘豹、日逐王刘冥、黑翎王楼麓、弧鼎、弃沉、射缨彤、射虎、鹿欢洋等等,场面热闹至极。
这次赵云迎娶蔡琰的时候,在迎亲队伍前面抱着大雁的是田畴。因此长公主小声问大将军,下一次河北最热闹的迎亲大礼,是不是田大人的?
大将军轻轻笑道:“臣认为,下一次河北最热闹的迎亲大礼,一定是长公主的。”
长公主顿时面红耳赤,娇羞不已。
三月中,大将军突然接到了阎柔的急报,幽州突变。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一节
新年的时候,幽州各郡县大吏纷纷派人到蓟城拜见太傅刘虞,公孙瓒以太傅大人身体不适为由,一一挡架。
各郡随即认定公孙瓒确实把太傅大人软禁了,于是在刘虞的儿子刘和的秘密策划下,一场拯救刘虞的行动开始了。
刘和当年携带圣旨回到晋阳后,听说自己的父亲被扯进了皇统的纷争中,大为惊骇。为了避嫌,他主动向长公主请辞,要求回幽州陪伴自己的父亲。长公主虽然一再挽留,但刘和心意已决,单人匹马返回了幽州。这次大将军以公孙瓒挟持刘虞,危害社稷为名,出兵攻打幽州,刘虞担心辽西、辽东的乌丸人趁机叛乱,急忙让刘和亲自赶到幽州东部边郡安抚乌丸三部大王。
此时白琅王丘力居已死,其嫡子楼班年幼,无力统率乌丸诸部,于是辽东属国的峭王苏仆延、右北平的汉鲁王乌延,共推丘力居的庶子蹋顿暂代白琅王,统领右北平、辽西、辽东和辽东属国四地的乌丸部落。蹋顿听说公孙瓒遭到大将军李弘的攻杀,兴奋至极,认为这是乌丸人报仇雪恨的好机会。他一面派人秘密赶到涿郡联系北疆军,主动向大将军示好,并表示愿意出兵相助,一面派人急告峭王苏仆延和汉鲁王乌延,相约在大雪融化之后,出兵右北平,攻击公孙瓒。
刘和赶到辽西后,极力劝阻。蹋顿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出兵的念头。这几年刘虞对乌丸诸部非常照顾,这个恩情不能不报。另外,当年北疆军强悍的武力让蹋顿心有余悸。假如李弘消灭了公孙瓒,然后顺势把诛杀公孙瓒的罪名推到乌丸人身上,趁机攻打乌丸人,那乌丸三王部可就要遭殃了。
蹋顿刚刚承诺不出兵,从渔阳就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公孙瓒把太傅大人抓起来了。
刘和经过几番证实,确定父亲被公孙瓒挟持了,他马上向蹋顿求援。蹋顿一口答应。刘虞如果死了,幽州还有谁会把乌丸人当人看?还有谁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乌丸人?蹋顿遍告乌丸诸部,尽其铁骑,杀进蓟城,救出太傅大人。
刘和看到一批批的乌丸人冒着大风雪不远数百里跋涉而来,非常感动。父亲仅仅给了这些胡人一点点帮助,但这些胡人在父亲需要他们的时候,却义无反顾,不惜拿自己的生命来报答。再看看公孙瓒这些饱读经书,自命“忠义”的小人,他们都干了什么?他们杀了一辈子胡人,最后竟然连胡人都不如,把做人的忠诚和信义完全抛到了脑后。
刘和和蹦顿心急如焚,不待乌丸诸部集结完毕,带着五千铁骑就匆匆上路了。他们沿着大燕山南麓一路艰难而行,于二月中赶到了渔阳郡的犷平城。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渔阳都尉齐周。齐周原来是幽州府的兵曹掾,后来被刘虞拜为渔阳都尉。齐周告诉刘和,公孙瓒撤换了渔阳郡太守,把自己也打发到犷平城戍守边境,现已完全控制了渔阳郡。他认为要救出太傅大人,必须先到居庸关向建威将军阎柔求援。
刘和听从了齐周的建议,派人到居庸关求援,自己带着蹋顿的五千乌丸铁骑、齐周的一千幽州铁骑悄悄向蓟城推进。二月底,他们被公孙瓒的铁骑发现,双方随即于蓟城附近展开激战。公孙瓒闻讯大怒,带着三万步骑迎了上去,打算把这些乌丸人杀个一干二净。
公孙瓒刚刚离城,守城的广阳郡都尉赵风和军司马赵穆就带着八百人杀进了幽州府。他们救出了刘虞和魏攸等数十名官吏,然后冲出城池,向居庸关方向狂奔而去。途中遇上刘和的铁骑,双方合兵一处,迅速后撤。
公孙瓒勃然大怒,督军猛追。
到了昌平,鲜于银和李溯率三千铁骑赶到,双方在昌平城下血战。刘虞在撤退途中,不慎中箭,身受重伤。
在书信的最后,阎柔说道,太傅大人伤势严重,生命危在旦夕。请大将军速速下令,攻杀公孙瓒,为太傅大人报仇雪恨。
李弘看完阎柔的书信,心中悲痛至极。
卢植大人逝去不久,刘虞大人又将撒手归天,大汉重臣一个个地倒下了,大汉社稷的中兴似乎越来越难了。
李弘立即把这个消息禀奏了长公主,并急召大将军府诸吏议事。
由于太傅大人先是在蓟城遭到公孙瓒的挟持和胁迫,后来又在逃亡过程中被公孙瓒射伤,幽州复杂的局势已经明朗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集结所有力量消灭公孙瓒。为此,李弘打算抽调更多兵力赶到幽州战场,并亲自到幽州统军作战。
朱穆、田畴都知道此刻李弘心情不好,没有出言劝谏。幽州的问题之所以难解决,就是因为太傅大人刘虞的存在。为了妥善解决刘虞的问题,李弘想了很多办法,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糟糕局面。公孙瓒近乎失去理智的追杀,几乎夺去了刘虞的生命。刘虞如果就此死了,李弘会自责一辈子,他无法宽恕和原凉自己所作的一切。即使将来他把公孙瓒杀了,也无法弥补自己对刘虞的歉疚。
“我要立即赶到幽州去,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占蓟城,和阎柔会合,我想看看刘大人……”李弘伤心地说道,“即使刘大人就此逝去,我也要见到他最后一面。”
朱穆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大将军,阎大人在书信里说,根据魏攸大人的估计,公孙瓒手上大概有七万到八万人。这其中有五万人过去是屯田兵,还有一部分人是公孙瓒最近在幽州各郡征募的士卒。虽然他们战斗力不高,但守城还是绰绰有余。几万人守一座城池,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很难在短期内攻克蓟城。如果我们的大军被拖在蓟城或者其它几座大城下,公孙瓒逃进辽东的时间就很充足了。公孙瓒一旦逃进辽西和辽东,幽州战事就要拖延,所以这增兵的事必须要慎重考虑。我们大约要增多少兵?从哪个方向增?”
朱穆抬头看看沉默不语的李弘,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大军主力抽调幽州战场后,驻守黄河北岸的兵力就显得非常单薄。青州的田楷和刘备会不会趁机攻打冀州,以牵制和策应公孙瓒?另外,从兖州传来的消息说,曹操已经带人南下豫州追杀袁术去了。我们是不是借着护送金尚大人到兖州上任的名义,趁机出兵?如果要趁机攻占兖州,我们就无法抽调兵力北上增援。”
朱穆的意思很明显,他想渡河南下打兖州,以迅速展开平叛大战,争取尽早稳定社稷。至于幽州,因为太傅刘虞大人的问题已经解决,而公孙瓒的实力又略显不足。所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要想把公孙瓒全歼在幽州中部,就不能打得太急。打得太狠太急,公孙瓒就跑到辽西、辽东去了,这对迅速稳定幽州反而不利。如果北疆军暂时停止幽州战事,以主力渡河南下打兖州,让北疆军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那么公孙瓒就不会急于撤退了。相反,他可能还会主动反攻。只要他反攻,我们就把他成功拖住了,然后我们再调用铁骑包抄到他的后路,把他消灭在蓟城。
朱穆指着地图详细说了一遍自己的设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今年也许能同时占据幽州和兖州。”
李弘低头沉思,沉默不语。
“公定兄是不是打算征调乌丸铁骑,让他们绕道大燕山南麓赶到辽西?”田畴问道。
“对,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征调乌丸铁骑了。”朱穆说道,“公孙瓒把太傅大人杀了,幽州人不会再把他当作英雄了。我们可以同时征调楼麓、鹿欢洋、冉冉、蹦顿、苏仆延、乌延六部乌丸铁骑围杀他。”
“幽州的事的确可以这么办。”田畴点头说道,“大将军即使拒绝征调乌丸人,但刘和大人和太傅大人的诸多故吏为了报仇,会想方设法求助于曾经得到太傅大人恩惠的乌丸人。蹦顿和辽西、辽东的乌丸人冒着大风雪,千里迢迢赶到蓟城营救太傅大人,就是一个明证。”
“不过……”田畴手指地图上的幽州,担忧地说道,“如果青州的田楷和刘备向黄河北岸发动攻击,张扬从黑山方向向魏郡发动攻击,我们打兖州的事就很难成功。现在黄河南岸的人最担心的就是我们杀过去,他们会不借一切代价联合起来反击我们。”
朱穆正要辩解,李弘冲着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我们派一支军队护送金尚到兖州,试一试黄河南岸各地州郡的反应。如果袁绍、曹操、张扬、田楷都来打我们,那我们渡河南下平叛的时间就要推迟。”李弘指着朱穆说道,“象你这种想法的人,现在很多。你们以为我们占据了冀州,有了钱粮,就天下无敌了,可以立即平定天下了。这种想法的确不错,但事实未必如此。”
“试一试吧,等黄河南岸的叛逆都扑过来了,你们就知道平定天下的难度有多大了,免得你们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事,说我李弘有割据称霸之心。”李弘苦笑道,“河北的州郡如果没有稳定,河北的百姓如果没有吃饱肚子,我们就很难有实力打过黄河,平定天下。”
第二天,长公主和李弘主持三府议事。
今年春天的战事有两个,一个是平定幽州,一个是护送兖州刺史金尚上任。
为了尽快平定幽州,李弘决定征调幽州乌丸铁骑,同时急调虎烈将军颜良率两万大军北上幽州支援。
颜良的大军北上后,黄河北岸只有三万驻军。张郃的一万军驻魏郡,高览的一万军驻兖州东郡的北部,王当的一万军驻青州平原郡的北部。
大将军离开邯郸后,镇护将军张燕代领大司马、大将军事。
三月下,镇护将军张燕由平原城急速赶回大将军行辕。
张燕很难相信李弘会让他代领大司马、大将军事,主掌河北军政,同时,他也很难接受这个重任。
“我张燕今生今世都无法报答大将军对我的信任,但我实在不能承担这个重任。”张燕激动地说道,“冀州是大汉中兴大业的根基,冀州的安危直接关系到社稷的安危。在今日这种危难之际,大将军应该亲自坐镇冀州,而不是带着大军到幽州打仗。”
张燕表示他愿意代大军到幽州去,愿意听从麴义将军的指挥,一家和麴义将军同心协力,尽快占据幽州。
李弘摇摇头,“飞燕兄,此刻,我必须要到幽州去,原因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必须去。”
“大将军,我曾是黄巾军大帅,我这个身份很特殊。如果让我代领河北军政,容易激化河北上上下下的矛盾,这一点大将军应该非常清楚。大将军为何执意要这么做?”张燕诚恳地说道,“大将军,请你务必收回这道命令。”
李弘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坐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正因为你过去是黄巾军大帅,我才让你主持河北军政。否则,我可以让羽行兄到邯郸坐镇,让你去晋阳。”
张燕稍加迟疑,“大将军要我尽快招抚黑山黄巾军,打开进攻河内的通道?”
“这不是主要目的。”
“大将军无意立刻南下平叛,但河北诸吏要求南下平叛的呼声却日益高涨,大将军是不是有意让我……”
“护送兖州刺史金尚上任是天子的命令,不能不从,此事你要尽早办妥,不能拖延。”李弘不容置疑地说道。
张燕思虑良久,苦笑道:“请大将军指点一二。”
“冀州刚刚拿下,就要人吵着要渡黄河,要平定天下,要到关中勤王,好象冀州一到手,钱粮就能滚滚而来,大军就可以横扫天下,甚至连长公主都一再催问。”李弘冷笑道,“我说钱粮不够,马上就有人建议加赋加税,建议卖地。我说军队不够,马上又有人建议征募屯田兵,屯田兵没了,军屯的土地就可以拿出来卖,府库就有钱了。说来说去,这些人就想让我去打仗,让他们去发财,一帮祸国殃民的东西。”
张燕霍然醒悟。
“好,我去打仗,满足他们的心愿。”李弘拍拍张燕的肩膀,微笑道,“你留下,没事的时候去巡视州郡,安抚屯田百姓,行事尽可能低调,让这些躲在后面的人跳出来,然后……”
“等你回来处理吗?”张燕问道。
“不,你可以随时动手。”李弘说道,“新政实施非常困难,原因就在这些人身上,不把这些人尽快除掉,河北迟早要乱。”
张燕躬身领命。
“你过去是黄巾军大帅,你这个身份会把许多仇恨北疆的人逼出来,你把他们都给我处理了。即使杀错了,也没关系,我给你顶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二节
大将军亲自出征幽州的事,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张温、赵岐、蔡邕先后找到李弘,请他慎重考虑。此去幽州路途遥远,战事也未必能很快结束,如果大将军在幽州待上大半年,对冀州的稳定和发展非常不利。现在新政的推行阻力很大,急切需要大将军的支持和震慑。大将军一走,新政的实施肯定会停滞不前。
李弘态度很坚决,目前平定幽州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不能迅速拿下幽州,冀州就无法稳定和发展。
赵岐情急之下,干脆把话挑明了说,“你一走,冀州必乱。”
冀州现在有几个急待解决的忧患。
一是新政的实施。新政实施牵扯到土地、赋税、选拔、农耕水利等诸多方面,其中矛盾最激烈的就是土地和赋税。由于它们直接牵扯到了不同阶层的利益,冲突日渐增多,门阀富豪、普通农户和河北诸府之间的对立情绪越来越严重。
二是屯田。冀州的屯田都是民屯,牵扯问题多,包括流民的赈济和安置,屯田物资的合理安排,屯田赋税的减免,屯田区分散和郡县的配合等等。这些问题过去在北疆都很好解决,但到了冀州,事情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首先就是有许多流民,包括刚刚从北疆边郡南迁的大部分百姓,他们宁愿等着吃赈济,也不去屯田。这些人很聪明,他们算了一笔帐。如果要租种府衙的土地,就要上缴田租,要偿还借用府衙的种子和农具的钱,还要交各种各样的临时摊派费用,比如修缮沟渠的钱,另外还要服徭役。这样下来,一年的收成几乎全部交给了府衙,碰到收成不好的时候,还要倒欠。自己一家人拼死拼活,最后不但一无所有还要倒贴,谁愿意干?还不如天天游手好闲等着吃赈济。
为什么北疆屯田的时候,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北疆屯田的时候,朝廷考虑到北疆贫瘠,土地收成少,下旨免除了屯田农户三到五年的赋税,屯田用的种子、物资也由府衙无偿提供。另外,北疆诸府还免除了军屯、民屯的所有摊派费用。这样一来,原来在北疆边郡屯田的百姓只要上缴很少一部分租种土地的钱,其它收成都是自己的。
冀州的土地和北疆比起来,不但数量多,地力好,收成也高,屯田政策当然要相应调整。但从北疆边郡南迁的百姓到了冀州后,一看屯田政策变了,自己的收益少了,马上就不干了。他们本来想着回冀州可以过上好日子,谁知道还不如在边郡过得好,当然十分不满了。
赵岐主持冀州民屯,走访了不少地方,了解百姓疾苦,曾经要求大将军适当减免屯田农户的赋税,但冀州诸府强烈反对。原因很简单,屯田农户的赋税减免了,普通农户怎么办?都是种地,都一样的流汗,结果辛苦一年,收成远远低于屯田农户,那冀州还不闹翻了天?大家还不如都去做流民,然后到屯田区去耕地。
问题随即接踵而来。大家都去做流民了,那门阀富豪的土地怎么办?租种田地的人都跑了,田地不就荒废了?如果要减免赋税就一起减,大家一视同仁。
整体削减赋税,受益最大的是门阀富豪,损失最大的是河北诸府,百姓占不了多大便宜,所以此事就此被搁置,至今没有解决。
三是吏治极度**。大汉人口最多,财赋最多的州郡主要是司隶、豫州和冀州,这三个地方的官吏也是大汉最多最集中最**的地方。这些地方吏治**到了何种程度,看看黄巾军最先爆发的地区,黄巾军声势最大、战斗最激烈的地区在哪里就知道了,就是冀州和豫州。
北疆的官吏和冀州的官吏在数量上无法相比,在吏治的**程度上更是无法相提并论。过去冀州非常富裕,上上下下的官吏即使很**,也不会象西凉一样,马上激化矛盾,引发叛乱。毕竟它太有钱了,**得起,但现在就不行了。经过连续不断的战乱和天灾**之后,冀州也到了极限,**不起了。
北疆军占据冀州后,虽然长公主带了一批官吏赶到了邯郸,李弘也从北疆先后征调了几十人,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目前这一百多人都集中在长公主府、大司马府和大将军府。地方郡县也就更换了一批主要郡县大吏,不过数量极少,冀州诸府的所有官吏几乎都是原班人马。
这些官吏贪赃枉法已经成了习惯,他们通过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各种各样的势力,完全控制了冀州诸府。随着冀州逐渐稳定,新政逐渐推行,冀州各级官吏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利用新旧政策交替漏洞百出的机会,肆意枉法,吏治的**一时间达到了极致。
屯田出现问题,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冀州吏治的**。
但要整肃冀州的吏治,目前的难度却很大。一是冀州不稳,强力肃治容易出现问题。二是找不到突破口,目前冀州这些官吏都是百炼成精的官场老油子,一个个比鬼都奸猾。而且他们和邯郸三府中的诸多大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抓住某些人贪赃枉法的证据非常难。第三就是长公主的袒护。长公主身份特殊,冀州又是她的老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跑来献殷勤,拉关系。她为了早点救出天子稳定社稷,也是尽力拉拢这些人,希望得到这些人的帮助和支持。长公主现在主掌巡檄监察之职,如果长公主不支持李弘肃贪,李弘还真的很难办。
李弘不是过去那个重镇将军了,过去他肃贪,上面有皇帝顶着。出了事有皇帝给他撑腰,帮他善后。现在不行了,现在出了事,危及的就是河北,就是中兴社稷的大业,没人给他撑腰,帮他善后了,所以他不得不慎重。
赵岐说得口干舌燥,最后问李弘,大将军是不是放弃北上?
李弘笑笑,摇了摇手,神态坚决。赵岐气得一拍案几,拂袖而去,“你总是这样任性,一点也不顾大局,迟早会把河北葬送掉。”
望着老大人怒气冲天的背影,张燕忐忑不安,拱手对李弘说道:“大将军,还是我去幽州吧,这事我干不了。”
“你在冀州大刀阔斧,我在幽州躲得远远的。这样我们才能把冀州的忧患一个个的解决掉。”李弘笑道,“等长公主和这些老大人找到我的时候,你已经雷厉风行了。事后我最多不过出来收拾一下局面,给你撑撑腰而已。相反,如果我在邯郸亲自处理这些事,就会处处受制。我还没有动,这大帐里就坐满了人,你让我怎么干?你让我象董卓一样,拿着大刀四处砍?”
张燕勉为其难地笑笑。李弘把垂在胸前的长发顺到背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当年我到洛阳的时候,先帝曾对我说,肃贪的好处不是惩治贪官污吏,而是打击和排除异己,能让自己无法干成的事马上变成现实。”李弘把手中的绢帛递给张燕,继续说道,“过去我不懂先帝这句话的意思,或者可以说根本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我懂了。”
“贪官是杀不完的。比如我们在北疆肃贪的时候,你的手下刚刚当官,他别的没有学会,首先学会了贪污受贿,所以这贪官永远都杀不完。只要官吏的贪赃枉法行为没有危及到河北的安全,我们就能忍受,百姓也能忍受。如果吏治**到西疆那个样子,百姓都揭竿而起了,那就不行了。”
张燕伸手接过绢帛,没有打开,而是疑惑地看着李弘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说,冀州吏治的**目前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对,目前还能接受。”李弘点头道,“我们从冀州众多门阀富豪官吏的手里抢回了许多土地,百姓们因此受益了,但他们却受到了损失。有一点我们必须要承认,这些土地,当初是他们用各种手段买去的,而不是抢去的。这个利益的损失,我们适当的时候要补给他们,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狠。把他们逼得叛乱了,那就适得其反了。所以冀州诸府各级官吏的贪赃枉法,目前还可以接受。”
张燕目瞪口呆,他难以相信,这话是从李弘的嘴里说出来的。
李弘对张燕笑笑:“飞燕兄,事实上,我们现在根本做不到完全禁绝冀州诸府的贪赃枉法。”
“如果我们把人都杀了,还有谁敢做官?我在河东肃贪之后,王瀚大人上任的时候,只带了三十多个属官到了河东,没人敢来,可见血腥的屠杀不是根绝吏治**的办法。还有,冀州诸府需要数千熟悉政务的掾属,我如果把人都杀了,我一时到哪里征辟这么多人去?”李弘拍拍张燕的肩膀,无奈说道,“长公主和诸多大人不愿意我在冀州肃贪,是有道理的。”
张燕看看手中的绢帛,低头想了一下,问道:“大将军是不是打算让我在冀州掀起一场大规模的肃贪风暴,然后以此来要挟长公主和三府诸多大吏,逼迫他们放弃对某些人的袒护和保护,从而把反对和阻滞新政实施的冀州官吏全部赶走,迅速稳定冀州?”
李弘呵呵一笑,高兴地说道:“飞燕兄,我刚才说了,我们肃贪的目的,不仅仅是惩治**,杀几个贪官污吏,而是要把冀州所有和我们政见相左的官吏统统赶走。太守也罢,国相也罢,县令县长也罢,只要是反对新政的,统统赶走,一个不留。”
“对长公主和诸多大人的做法,我非常不满。比如崔大人,那个安平国相张岐和他是亲戚,这个人对新政很反感,在安平国百般阻挠新政的实施,但崔大人顾及脸面和亲情,死活不同意我撤他,说什么影响太大。崔大人指望凭自己一张嘴去说服他,那要说到猴年马月?我估计崔大人把自己说死了,那个张岐也不会同意。所以这个人必须立即拿掉。拿掉的办法就是抓住他贪污的把柄,抓不住他的把柄,可以抓他亲戚门生掾属的把柄。只要抓到一个,我们就是栽赃也要栽到他头上,把他从安平国赶走。”
张燕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你杀了几个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其它人自然要收敛许多,短期内肯定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往刀口上撞,这样吏治**的问题就有所改善,减免屯田农户赋税的事就能顺利通过。屯田一稳,新政的实施,就会安全许多。”李弘继续说道,“但你记住,不要杀太多,要留一部分,要适可而止。将来随着河北的稳定和发展,更多的新政要实施,反对者还会此起彼伏。那时我们再借着肃贪来清除异己,务必要把新政推行下去。”
李弘指着张燕笑道:“你如果象我过去一样,一口气把他们全杀了,我将来怎么办?将来我有麻烦了,我就找你算帐。”
张燕大笑,心领神会。
绢帛上的内容让张燕大吃一惊,这竟然是邺城甄家密通袁绍的信任。
“这是于毒送来的。”李弘说道,“甄举曾是本朝的执金吾。当年我在西疆的时候,他和中常侍宋典奉旨到西疆,和我有数面之缘。新年的时候,我陪长公主还特意到邺城拜访过他,当时他信誓旦旦,说要帮助我中兴大汉,但你看看他在我背后做了什么?”“张燕诧异地问道,”这是于毒送来的?“
“甄举的门客秘密越过黑山的时候,被于毒的手下抓到了。于毒看到这份绢帛很重要,就急忙派人送来了。”李弘说道,“送得很及时,否则我就走了,给你留下了一个大麻烦。有机会,替我好好谢谢于毒。”
“这是于毒应该做的,他应该对大将军有所报答。”张燕说道,“如果今年他愿意受抚,我的心愿就了了。”接着他把绢帛揣进怀里,小声问道,“此事是不是再等等?甄举不会是一个人,他后面肯定还有一群人。”
“我不是要杀他。”李弘摇手说道,“这些人翻不了天,相反,留着他们,将来对我们有作用。”
“大将军,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最好连根拔掉。”张燕劝道,“大将军到幽州的事,知道的人很少,甄举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可见这三府大吏里,有不少人和他互通声气,这对我们极为不利。”
“要杀就杀他背后主使之人,但甄举不是这个主使之人,所以我们暂时不要动他,盯着他就行。杀人杀得太多,对我们没好处。”李弘说道,“抓到这背后主使之人后,你趁着这个机会,把三府中的诸多冀州大吏,还有冀州各郡县大吏,尽可能撤换一批,以平衡三府和冀州诸府大吏的势力。”
“我们到了冀州后,像崔烈这种冀州籍的大吏势力飞涨,很多事,我们都受到了这股庞大势力的影响和制约。所以这次我离开后,你必须把这股势力给我打下去,毫不留情地打下去。如果我留在邯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尤其是我这个身份,受制太多,我很难下得了手。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代领大将军事的重镇将军,又曾是黄巾军大帅,和冀州各方势力都有很深的仇怨。你做什么事,估计都有人和你对着干,这样你的机会就来了。”
张燕思索了一下,说道:“大将军最好给我交个底。三府大吏的势力平衡打破之后,以哪股势力为主?是以李玮大人为首的北疆大吏为主,还是以王柔、令狐邵的北疆门阀势力为主?”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说我们能信任谁?那些人会坚决地和我们站在一起?”李弘反问道。
“当然是北疆故吏。”张燕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就按你说得办。”李弘笑道,“另外,其它各方势力都要顾及到,不要冷了别人的心。比如刘放、黄岳、马丰、陈群、袁涣、崔琰,都要顾及到。”
张燕郑重地点点头,“大将军,我能不能立即从塞外调些人手到邯郸?大将军自己的人太少了,我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啊。”
“你要调谁?”李弘问道。
“目前三府大吏中的有些人,可以到塞外边郡任职。这些人平时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塞外的艰苦?应该让他们到塞外走一走,这样他们就知道大将军的显赫功勋了。”
李弘笑起来,“飞燕兄这个主意不错啊。那好吧,这事你做主。卫政、黄庭、唐放、宋文、牵招、史路,甚至田豫,你都可以征调。冀州诸府的掾属如果不够,你就从晋阳大学堂和邯郸大学堂的诸生中临时征募,相信郑玄和王剪两位大祭酒一定会帮你解决难题。”
三月下,朝廷特使皇甫嵩到达邯郸。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三节
皇甫嵩听说卢植逝去,非常伤感。他在行辕略加休息后,便在大将军李弘和张温等人的陪同下,到墓地祭奠了一番。
卢植的墓地位于鼓山南麓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依山傍水,很是幽静。
皇甫嵩站在墓冢前,久久凝视着墓碑上的字,想起风雨飘零的大汉,心里极其悲痛。这几年,一个又一个的朋友离开了纷乱的人世,他们没有看到大汉的振兴,也没有看到大汉振兴的希望,他们带着说不尽的遗憾和悲痛离开了这个人世。今天,卢植也离去了,在大汉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去了。
沮丧、失落、伤痛,各种各样的情绪向潮水一般冲进了皇甫嵩的心底,侵袭着他的骨髓,让他忍不住潸然泪下。
“子干临终前,可留下了什么话?”
“他不停地喊着他夫人的名字,喊着他两个孩子的名字……”张温低声说道,“前几年,张牛角率军杀进幽州的时候,他的大人和两个孩子都死在了战乱中。子干那时在洛阳,他为此一直很愧疚,很自责。”
皇甫嵩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轻轻问道:“他还有子嗣吗?”
“还有一个幼子叫卢毓,是由其嫂子抚养长大的。”李弘在一旁说道,“去年,我把他们接到了晋阳。现在他们都在邯郸,大人要见见吗?”
皇甫嵩摇摇手,“算了,算了,看到了更让人伤心。子干为了大汉呕心沥血,最后竟然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能保全,这是什么世道……”
拜见长公主后,皇甫嵩说明了来意。
他和朱俊两人奉旨出关镇抚各地,先后到了洛阳、豫州、兖州,拜见了各地州郡大吏。目前,朱俊到徐州去了,自己则北上到冀州,然后再打算到幽州去一趟。
“各地州郡大吏怎么说?是否愿意尊奉当今天子和朝廷?”李弘急忙问道。
“新年里,主动给朝廷上缴赋税的只有大将军和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皇甫嵩苦笑道,“我们到了洛阳后,袁绍避而不见,说是到南阳去了。没办法,我们只有出虎牢,继续东进。到了兖州,我们也没见到曹操,据说他正在沛国一带和袁术交战。”
“陈留郡的张邈告诉我们,原兖州牧刘岱死后,袁绍以‘承制’之命拜曹操为兖州牧,后来天子又拜金尚为兖州刺史,这使得兖州各郡县大吏无所适从。张邈认为朝廷的任命没有考虑到兖州现状,兖州各郡县不能接受金尚这个兖州刺史。最近一段时间,曹操在兖州连续击败青州黄巾军,带领兖州军民成功克制了瘟疫的蔓延,把胡作非为的袁术也赶跑了,还安置兖州流民屯田,这些功绩足够继任兖州牧了。张邈建议我们立即上奏天子,重新任命曹操为兖州牧。
皇甫嵩仔细介绍了一番经过,最后说道:“如今天子蒙难,皇权微弱,朝廷受制于叛逆。在这种情况下让各地州郡尊奉天子可以,但遵从朝廷就很难了。”
兖州的情况,河北还不是很清楚。李弘和众人听完皇甫嵩的叙说后,才知道袁术此刻已被曹操打到豫州的沛国了。
“皇甫大人,你这趟算是白跑了。”李弘说道,“尊奉天子不是嘴里说说的事,是要付诸行动的。刘表主动上表谢罪,主动上缴赋税,这才叫尊奉天子。象袁绍、张邈这些人,都是敷衍之辞,他们如果要尊奉天子,为什么不能像刘表一样主动上书谢罪,主动上缴赋税?我看,该杀的还是要杀,不要再抱什么幻想了。”
皇甫嵩看看李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将军如今平定了冀州,手上有了钱粮,说话口气果然不一样了。”
“大将军这句话的确有道理,但大将军必须要知道,以河北目前的实力,南下平定天下难度很大。大将军不仅需要时间蓄积力量,更需要时间拯救天子和朝廷。如果大将军置天子和朝廷于不顾,独自统率大军渡河南下平叛,阻力非常大。”
“我今天在这里说句不客气的话,大将军如果没有天子做后盾,南下作战,肯定会被人说成是篡逆。你想想,袁绍和曹操这些人要是打不过你,李傕和郭汜又怎能守得住关中?当他们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必然要联手对付你,而联手对付你,最有效的武器就是天子和朝廷。如果他们改弦易辙,尊奉天子,遵从朝廷,诏告天下讨伐你这个叛逆,河北会变成什么局面?河北各州郡会不会背叛你?没有了稳固的河北,没有了强悍的根基,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董卓为什么能坚守关中?李傕和郭汜为什么能号令天下?不是因为他们武力强大,而是因为他们挟持了天子,手上有凭仗。”
“大将军为什么不敢打关中?不是你实力不够,而是你看到天子被奸侫所挟持,心中畏惧。你既担心天子被奸侫所弑,又担心奸侫以天子的名义诏告天下说你是大汉叛逆,把大汉倾覆的罪责全部推到你头上,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让北疆瞬间崩溃,让社稷轰然倒塌。所以你瞻前顾后,畏首畏脚,犹犹豫豫,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天子和朝廷被奸侫所挟持。如果天子和朝廷都在河北,都被你救了出来,你如今会不会打关中,会不会理直气壮、不顾一切地杀过黄河?”
皇甫嵩郑重地看着李弘,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董卓死了,袁绍进驻洛阳了,天子和朝廷再次被奸侫挟持,皇权倍受打击。朝廷的威信已经降到了极致,社稷已经到了倾覆的边缘,天下的形势已经彻底变了,大将军拯救社稷的策略必须要改变,必须要做出重大调整。”
大帐内鸦雀无声。
李弘神色凝重,低头沉思。
去年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长安朝廷的大臣们奋起最后一丝力量,意图拯救大汉,把大汉从死亡的绝境里拉出来,但他们失败了。大汉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了一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败亡的深渊坠落了下去。
皇甫嵩和朱俊这些武人尽力了,王允和黄琬这些士人也尽力了。死去的人被埋在了乱坟岗里,成为了历史。活着的人还在品尝着失败的痛苦,他们在绝望中反思,他们在锲而不舍地努力,他们誓死要为自己心中的圣地献出最后一滴鲜血。
皇甫嵩和朱俊就是带着这样的目的走向了关东,走向了中原。他们要救出天子,救出朝廷,即使社稷轰然倒塌了,但只要还有大汉的天子,只要还有大汉忠诚的臣民,大汉就能重建,社稷就能中兴。
李弘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长公主那双哀怨的眼睛。长公主的樱唇轻轻地抖动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把心中的所想全部告诉了李弘。她想求求大将军,她想救出天子。
李弘心里一软,小声说道:“打完幽州后,我去打关中。”
晚上,大将军李弘、镇护将军张燕、张温等诸多老臣,长公主府的荀攸、张范,大司马府的李玮、司马朗,大将军府的朱穆、田畴等大吏聚集在大帐内,为何时勤王激烈地争论着。
幽州发生的事,让皇甫嵩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公孙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军,他不但挟持太傅,还射杀太傅,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他多年的经书念哪去了?他戍守边疆多年,熟知大汉律法,他为什么敢这样无法无天?一句话,天子和朝廷成了摆设,大汉威仪扫地,各地州郡拥兵自重,这大汉律法还能约束谁?这经书里所教导的忠义和现实根本是两回事,谁还信忠义?
张温等老臣到晋阳设立朝廷的时候,其中兴主旨是改制兴国,但改制牵扯到皇权和相权的制衡问题,所以当时的意思是等改制成熟了,再西进勤王,以消除推行改制的阻力。
现在形势变得太厉害,各地州郡大吏不但拥兵自重,还为了各自的权势和地盘互相征伐了。此刻社稷已经崩溃,大汉迅速走向了分崩离析。造成这种局面最重要最直观的一个原因,就是天子和朝廷威仪尽失,天子和朝廷失去了对天下的控制,纲常律法彻底沦丧。
因此,要想挽救社稷,最重要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勤王,重振大汉天子和朝廷的威仪,然后再平定天下。至于改制兴国,现在已经无足轻重,国都没有了,还改什么制?
在皇甫嵩看来,立即勤王是拯救社稷的唯一办法。
然而,争论的结果不仅让皇甫嵩失望之致,也让大将军李弘瞠目结舌。
除了崔烈、马日磾等个别老臣,其它的河北大吏几乎异口同声,一致反对立即勤王。
张温、丁宫、陈纪、蔡邕、赵岐等大臣非常顽固,他们坚定地认为,当前的形势并没有恶化到社稷即刻败亡的地步。先改制,后勤王,依旧是拯救社稷的最好办法。当年光武皇帝中兴的时候,形势远比今日恶劣,但由于光武皇帝在称帝后迅速改制,增强了实力,最后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平定了天下,中兴了大汉。这个发生在一百多年前活生生的例子难道还不能给我们指明方向?
“如今河北的确有实力勤王,但勤王之后呢?河北会不会成为各地州郡攻击的目标?如果袁绍、曹操、张邈这些人说大将军挟持了天子和朝廷,并以此为借口攻打河北,河北能支撑多久?”张温情急之下,脱口说了一句让众人震骇不已的话,“今日的天子和朝廷被奸侫反复挟持,已经没有任何威仪。这个皇统是不是要重建,我们也要考虑了。
张温马上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但蔡邕随即用激动的大叫声把张温的话掩盖了。
“目前的改制仅仅局限在财赋和选拔之策上,远远没有涉及到重点。天子如果到了河北,或者我们攻占了长安,那么,皇权和相权如何制衡?官职如何修订?如何防止后宫、外戚和宦官主掌权柄?这些事我们想好了应对之策吗?大家是不是想再次看到王莽之祸?梁翼之祸?奸阉之祸?这些事没有解决,大汉能中兴吗?难道大汉有了天子就能振兴?既然大汉有了天子就能振兴,那为什么大汉会走到今天这种倾覆的地步?”
荀攸、张范、朱穆等大吏坚决支持张温等老臣的意见。他们认为只要北疆军不进攻关中,天子就不会受到伤害。只要天子和朝廷在,各地州郡大吏的胆子再大,他们也不敢公然篡立,最多不过称王称霸而已。
李玮、田畴的说法就更有点惊人了。袁绍、曹操、张邈之流居心叵测,不但要称王称霸,还要篡夺社稷。看看历史上成就了王霸之业的人,后来都干了什么?难道他们还会把自己的霸业拱手送给天子,等着天子来诛灭自己的九族?以他们目前这种对待天子和朝廷的态度,就是谋逆,应该毫不犹豫的全部杀绝。
大将军李弘没有任何理由反对河北大吏共同做出的决定,他只能宣布河北暂不勤王。
皇甫嵩仰天长叹,心中悲苦不堪,两行老泪缓缓落下。
五年前,当太傅袁隗策划讨董救国的时候,袁绍和一帮士人背叛了天子,背叛了大汉,把大汉推向了败亡的深渊。今天,当长公主和大将军哀求河北大吏西进勤王的时候,张温和另外一帮士人竟然也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天子,背叛了大汉,把摇摇欲坠的大汉奋力推向了崩溃的绝境。
大汉曾以两次党锢之祸血洗了士人,今天,终于轮到士人血洗大汉了。
士人的背叛灭绝了大汉。
第二天,皇甫嵩专程去拜访了郑玄、张臶、胡昭等硕儒。
郑玄的到来,确定了古文经学在官学的绝对地位。但由于郑玄对今文经学持肯定态度,所以研习今文经学的士人也勉强接受了郑玄的经学理论。郑玄在经学上的地位太过高超,就连当今世上今文经学的硕儒,泰斗级的人物何休都自叹不如,更不要说其它人了,不服也得服。
郑玄以古文经学为生,兼采今文经学之长,融会为一,形成了自己一套独特的经学理论。虽然这套经学理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推广和学习,但这对大汉和大汉士人们来说,其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官学在河北大吏的努力下,悄无声息地达到了改制的目的,皇甫嵩对此极为惊叹。最早皇甫嵩和张温等大臣在长安议论改制兴国之策的时候,都认为难度最大阻力最大的是官学的改制,然而结果却大出意料,最早改制成功的竟然是官学。
第三天,皇甫嵩拜别了长公主,孤独一人往青州而去,他还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挽救大汉。
大汉国初平四年四月。
四月初,长公主听说李弘执意要去幽州,而且拒绝了众多河北大吏的劝阻,于是亲自找到了李弘,“大将军要去幽州,我也去。”
李弘以为长公主和他开玩笑,“殿下要去亲征?那臣更要去了,臣要保护殿下的安全。”
长公主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我是说真的。”
李弘看看面前那张漂亮的脸蛋,那双神态坚决的眼睛,头有点发晕,“殿下,没人会同意的。如果臣同意了,张大人、蔡大人会把臣吃下去的。”
“那你就不要去。”长公主低下头,脸上飞起两朵红晕,“你总是去打仗,就不能歇一歇吗?”
李弘注意地看了长公主一眼。殿下长大了,这话说得让人听了舒服。李弘恭敬地说道:“殿下,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帮助陛下中兴大汉,但眼前的形势不好,臣……”
“和我在一起,你也要这么说吗?”长公主抬头看着他,蹙眉问道。
李弘尴尬笑笑,“殿下,臣不能不去,幽州事关河北的发展……”
长公主那双眼睛突然红了。李弘吓了一跳,急忙闭上了嘴。
“大将军要去,我也去。”长公主转身走了。
李弘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然后派人把荀攸请了过来,“公达兄,长公主刚才对我说,春天到了,她想回河间国老家看看,你看这事……”
荀攸一听就知道大将军有难了。长公主从小就仰慕大将军,到了北疆后,因为年纪小,国事艰难,对大将军非常依赖。转眼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小孩子长大了,这事情就有点复杂了。大将军既是长公主的臣子,又是长公主的老师。两人住在一个行辕里,本身就于礼不合。虽然诸多大臣都知道长公主的少女心思,但此事是万万不可能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侯,连闲言碎语都不能有。一旦传出长公主和大将军之间有什么逾礼之处,损害的不仅仅是长公主和大将军的声名,还包括中兴大业。
长公主性情文静,根多大臣都说象她母亲。但某些时候她又很倔强,很像先帝。长公主决定了的事,大臣们的劝谏根本没用,否则,长公主也不会至今还和大将军住在一个行辕里。
荀攸沉吟良久,“大将军以陪同长公主巡檄州郡的名义到幽州,这样,大将军既能督军作战,又能保护长公主的安全。至于长公主回河间老家,那不过是顺路而已,没有必要专门提出来,免得张大人和其它大人出言反对。”
“这个……”李弘犹豫道,“这个似乎还是有点不妥。”
“听说大将军的两位大人一位来自幽州,一位来自大漠,她们都有很多年没回家了。大将军何不趁此机会陪着夫人们回家看看?毕竟,大将军这趟是巡檄州郡,而不是去领军打仗,可以带家眷同行的。”
“好主意……”李弘大喜,一跃而起,大步向帐外冲去。
“大将军……”荀攸奇怪地喊道,“大将军,我话还没说完。”
“公达兄,谢谢你了。我从幽州回来后,一定烤头羊给你吃。”
李弘飞一般冲进自己的寝帐。
小雨正斜卧在胡榻上翻看书卷。风雪抱着李玮家的小宝宝,凑在他耳边轻轻地哼着胡曲。小宝宝咧着嘴,呀呀的叫着,在风雪白皙的脸上乱啃一气。
李弘冲上去,一把抢过小宝宝,在风雪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小雪,我陪你回谈月谷。”
风雪愣了一下,十分怀疑地看看李弘,然后伸手从李弘手上接过小宝宝,笑着说道:“你不要骗我了。你去打仗,怎么会带上我?”
小雨放下书卷,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李弘一转身,三两步走到胡榻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兴奋地说道,“小雨,我陪你回徐无城,回卢龙塞。”
小雨大为羞急,急忙回头向军帐门口看去,“快放下,大白天的……”
“这里就我们一家人,有什么关系。”李弘低头在小雨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明天我们就出发。”
“真的?”风雪又惊又喜,“你没有骗我们?”
李弘呵呵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哎呀,不好……”突然他脸色一变,指着睁大眼晴奇怪地望着自已的小宝宝说道,“这里还有一个外人。”
小雨忍不住大笑起来。
李弘把小雨放回胡榻上,拉着风雪坐到自己身边,然后用一只大手蒙住了小宝宝的双眼,“我再亲你们的时候,不能给他看到了,免得这小子学坏了。”说完另外一只大手揽住风雪的细腰,把嘴唇贴上风雪的金发,温柔地亲了两下,“高兴吗?这么长时间了,我总算有时间陪你纵马大漠,回去看看了。我想大帅,想铁狼,我想去看看他们。”
风雪心里一阵战栗,把头深深埋进李弘的怀里,两滴泪珠悄然掉落。
李弘把陪同长公主北上巡檄的事说了一遍。
小雨依偎在李弘身边,伸手抚摸着李弘的长发,小声说道:“这次有时间,可以多跑几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查访一下家里人?”
李弘摇摇头,握住小雨的手,淡淡地说道:“这么多年了,如果他们还活着,早就有音讯了。我现在有你们两个,马上还有很多小宝宝,我知足了。老天对我很眷顾,我虽然失去了许多,但同时也得到很多,我已经不想这件事了。”
风雪在他怀里打了他一下,“谁说马上有很多小宝宝?你生的吗?”
“哈哈……”李弘亲昵地摸摸她的满头金发,“快了,这次我们天天在一起,我一定要让你们一人给我生个小宝宝,哈哈……”
四月上,幽州。
镇军将军麴义于本月初指挥大军向圣水河对岸的良乡城展开了攻击。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麴义的大军得到了充足的粮草和军械补充,将士们的士气非常高涨,攻城大战进行得非常顺利。三天后,当赵云率领铁骑,由圣水河下游的阳乡方向迂回到良乡城附近时,公孙瓒的守城军队随即弃城,匆忙撤到了广阳郡的广阳城。
广阳城距离蓟城只有三十里,打下广阳城,北疆军就可以攻击蓟城了。
一大早,麴义、赵云和诸将赶到广阳城下查看地形,商议攻击之策。
“这个仗不好打,打得不好,就把公孙瓒打跑了。”麴义对众将说道,“我们不能攻得太快,要等到阎大人进关后再打蓟城。”
“阎大人何时入关?”文丑问道。
“具体时间不知道。”麴义说道,“不过,楼麓、鹿欢洋、冉冉的乌丸铁骑距离居庸关很近,应该已经集结完毕。”
“那我们还不快打?”何风大声说道,“打迟了,功劳都让乌丸人抢去了。”
麴义瞪了他一眼,“你急什么?公孙瓒的军队至少有六七万人,我们拿三万人打六七万人守的城池,找死啊?先把他逼出城,然后在野外围歼他,但也不要逼得太狠,把他吓跑了。”
何风呵呵一笑,讨好地举起手中马鞭,大声叫道:“将军大人果然用兵如神,我何疯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麴义哭笑不得,“你小子乱拍什么马屁?我告诉你,你不要贪功。该我们打的仗,我们打,该乌丸人打的仗,乌丸人打,你不要去抢。如果不听指挥,我扒了你的皮。”
这时有八百里快骑,麴义接到了大将军的来信。赵云看到麴义脸上笑容渐敛,急忙打马凑到他身边,“大将军有什么急事吗?”
“你夫人来了?”
“我夫人来了?”赵云笑道,“大人,你开什么玩笑?”
麴义把书信递给了赵云,“你自己看去。”接着他用马鞭挨个指着手下诸将说道,“长公主和大将军很快就要来了,你们不要给我丢脸,把蓟城给我拿下,把公孙瓒给我杀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四节
四月上,蓟城。
公孙瓒看完广阳守将单经送来的战报,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麴义的大军已经开始攻打广阳城,两天来,幽州将士折损了四百多人。虽然损失不大,北疆军强大的攻势却让幽州将士人心惶惶。
这些幽州士卒有很多来自张纯、张举的黄巾军,他们当年都参加了蓟城大战。那一仗北疆军击败了张纯、张举,把乌丸人的铁骑也杀得狼狈而逃,北疆军的骁勇善战在他们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今天再次面对昔日的对手,这些已经屯田数年的士卒们非常畏惧,没有任何战胜对手的信心。
大军士气不高,公孙瓒倒不是十分担忧。自从刘虞逃离蓟城后,他就在军中散布刘虞被乌丸人射伤的消息。公孙瓒告诉士卒们,北疆军买通乌丸人突袭蓟城,刘大人率军阻击,不幸在战斗中被无耻的乌丸人射伤了。他鼓动士卒们为太傅大人而战,为幽州而战,把北疆军和乌丸人击败。刘虞对屯田兵一直很不错,在屯田兵中很有威信,这些幽州将士都愿意为保护幽州和太傅大人而誓死奋战。前不久发生在蓟城的那场战斗,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实情,一般幽州军将士根本不知道乌丸人是为了救刘虞而来,更不知道刘虞早已逃到居庸关了。
公孙瓒现在最担忧的是生存问题。若想继续待在幽州,在幽州顽强地生存下去,就要击败北疆军。但自己没有击败北疆军的信心。
如今辽西、辽东的乌丸人已经叛乱,上谷和代郡的乌丸人肯定也已被阎柔征调。如果李弘再下令征调匈奴人参战,那么北疆军的胡族铁骑将有数万人之多。自己无法抵御。摆在自己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即撤进辽西、辽东,凭借地形优势和北疆军长期对抗;要么迅速击败麴义,趁着胡族铁骑还没有集结完毕入关作战的时候,先把正面攻击的麴义和赵云击败,重创北疆军,迫使他们放弃攻占幽州的计策。
这两种办法各有利弊,公孙瓒数次和属吏商议,都没有做出最后决定。如果大军放弃幽州中部郡县,退守辽西、辽东,将来想反攻,难度很大。因为辽西、辽东非常贫瘠,物资匮乏,相比起来,还是在蓟城击败北疆军,确保幽州中部郡县为好。不过幽州军要想击败麴义和赵云,必须集结所有兵力,这样才能占据兵力上的优势。但现在阎柔、刘和和乌丸人就在居庸关,一旦他们趁机出关,幽州军腹背受敌,形势就严峻了。
三月底的时候,青州的田楷、刘备派人渡海而至,和公孙瓒取得了联系。田楷在书信中告诉公孙瓒,他和刘备将在近期内渡河攻击北疆军,争取夺回平原郡北部,并以此来牵制北疆军的兵力,希望公孙瓒能趁机反攻,把北疆军赶出幽州。
同时送到幽州的还有袁绍的一封信。袁绍在信中主动向公孙瓒示好,表示愿意尽释前嫌,重归于好。袁绍向公孙瓒仔细解说了中原和河北的形势,痛斥李弘的篡逆之举。袁绍说,李弘如果拿下了幽州,河北三州被他占据,其实力必将飞速增长,大汉社稷必将被其篡夺。为了拯救大汉社稷于危难之中,我愿和伯珪老弟齐心协力,共诛汉贼。袁绍承诺今年四月,自己将派军队从河内方向攻击冀州,从函谷关方向攻击关西,以牵制北疆军的兵力,配合田楷和刘备夺回平原郡。
北疆军在多个战场同时陷入苦战,不仅兵力紧张,粮草辎重也很紧张。伯珪兄可以趁此机会,集结重兵击败北疆军,彻底占据幽州。
这个消息让公孙瓒大为兴奋,他当即决定放弃撤退辽西、辽东,转而一心一意筹划击败北疆军之策。
他和关靖商议良久,两人一致认为,袁绍此话的可信度非常高。事实摆在那里,李弘一旦占据幽州,河北三州就被他全部控制了,李弘实力的发展将非常迅速。李弘有了实力,当然不会苟安于河北一地,他定要统率大军横扫天下。而袁绍首当其冲,是李弘要消灭的第一个目标。袁绍也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他不但想击败李弘,更想一统天下,所以袁绍目前最为紧迫的事,就是制约李弘的发展,打击李弘的实力。
当前制约和打击李弘的首要之务就是阻止李弘占据幽州。公孙瓒如果固守了幽州,等于在李弘的背后插下了一把锋利的刀,李弘会寝食不安。河北没有稳定,李弘就不敢渡河南下,袁绍就能得到充足的时间友展实力。一旦袁绍羽翼丰满,他就可以联合各地州郡攻击河北。李弘前有袁绍,后有公孙瓒,腹背受敌,迟早要败亡。为了到达这个目的,袁绍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公孙瓒守住幽州。
既然有人帮忙,公孙瓒当然要誓死奋战。
他随即决定以一部兵力驻守昌平,阻击居庸关方向的敌人,以主力大军迎战麴义。考虑到田楷和袁绍的两路军队要到四月中才发动攻击,所以公孙瓒打算先守城,等冀州遭到攻击,北疆军粮草兵力紧张后,再展开反击。
关靖却反对把主力大军安排在蓟城,他认为北疆军要想拿下幽州,必须要和居庸关的阎柔前后夹击,以形成兵力上的优势。麴义不是疯子,他不会用现有的四万多人马攻打一座六七万人坚守的城池。关靖坚将把主力放在昌平,先重创出关支援的阎柔和乌丸人,然后再一门心思,毫无羁绊地反攻围城的麴义。
公孙瓒考虑再三,同意了关靖的建议。
但战局并没有象公孙瓒和关靖想象的那样发展。现在已经快到四月中了,居庸关方向却毫无动静。阎柔和乌丸人好象被吓破了胆,躲在关内就是不出来。难道北疆军还有其它克敌制胜之策?想到李弘神鬼莫测的用兵,公孙瓒心里非常不安。
关靖匆匆走进来。
公孙瓒把战报递给关靖,紧皱眉头说道:“士起,我觉得北疆军的攻击有问题。虽然他们一天攻击数次,但真正有威胁的攻击至今一次都没有。难道北疆军在等援军?”
关靖忧心忡忡,“北疆军马上就要打到蓟城了,但麴义还是这样不急不忙,其中必有缘故。居庸关的阎柔迟迟不见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候匈奴人。”
公孙瓒脸显忧色。“士气,稳妥起见,还是先往右北平撤一撤……”
“不能撤,此时一撤,军心必散。”关靖摇手阻止道,“还是再等等。只要冀州方向战事一起,北疆军首尾不能兼顾,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公孙瓒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道,“还是先撤一万人到右北平。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不要指望别人帮忙,还是靠自己安稳些。”
四月中,中部鲜卑,闪电河。
一支铁骑大军沿着闪电河北岸纵马飞驰,巨大的轰鸣声震撼天地。
突然,从远处的河堤上响起了几声悠扬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号角声犹如穿石裂云一般,霎时传遍了一望无际的原野。
紧接着,铁骑大军里号角四起,此起彼伏的号角声直冲云霄。
铁骑大军的速度蓦然降了下来。
一个肩披红色斗蓬的骑士跃马而出,好象一片燃烧的火烧云,飞翔在绿色的天空上。一群亲卫骑紧随其后,急骤的马蹄声仿若奔雷一般,向远方席卷而去。
“大帅,阎大人来了。”阙昆指着远处,高兴地回头叫道。
熊霸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那团呼啸而来红色的火焰,嘴角掀起了一丝笑意,“走,我们迎上去。”
阎柔远远看到熊霸,举手高呼:“大帅来的早啊……”
熊霸勒马停住,大声笑道:“将军有令,我岂敢不从?”
阎柔大笑,“大帅客气了。大军所需的食物和马料,还请大帅帮忙筹措。”
熊霸笑道:“大人所需要的东西,我们都已备齐。此去白檀城的路上,各部落将会竭尽所能,为大人的铁骑大军提供食物和马料。”接着他指指阙昆说道,“我和阙昆一路陪着大人,直到白檀城。”
阎柔连声感谢,“大将军说了,待幽州战事结束,将重谢柯比熊大人和诸部落首领。”
熊霸赶忙谦让了一番,然后笑着问道:“我能向大人打听一件事吗?”
“知无不言。”
“大将军有孩子了吗?”
阎柔笑了起来,伸手用力拍拍熊霸的肩膀,“大将军正在努力。”
熊霸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大将军的夫人还好吗?”
阎柔皱眉看看熊霸,“大帅,你不会以为大将军对夫人不好吧?”
熊霸尴尬地笑笑,但眼神里却是探询之色。
“大帅,你放心,大将军非常喜欢两位夫人。去年,大将军到了冀州后,不久就把两位夫人接到了邯郸,对两位夫人宠爱之致。你不要担心,两位夫人迟早都要给大将军生下孩子,但前提是……”
熊霸眉头一扬。
“前提是北疆不能乱,不能打仗。”阎柔笑道,“大将军如果太忙了,整天都在打仗,那当然没时间陪两位夫人了。”
“打仗?大将军还在打仗?黄巾军还没平定?”熊霸略显惊讶地问道。
“黄巾军早已平定,大将军已经不再打仗了。”阎柔伸手摸摸胡子,哈哈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大帅不要多心。等打完了公孙瓒,我也要回家了。”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大人,豹子大叔为什么要打公孙瓒?”站在一边的阙昆突然问道,“豹子大叔和那个白马公孙瓒都是幽州人,都是你们大汉国的将军,为什么他们互相打起来了?”
“你想知道?”阎柔转头看看他,神情变得很严肃。
阙昆知道自己失言了,下意识地摇了摇手。
“告诉你也无妨。”阎柔大声说道,“公孙瓒对大将军说,我看那个鲜卑女人很漂亮,大将军把她送给我吧。大将军勃然大怒,你敢抢我的女人?我砍了你。于是两人就打起来了。你说,公孙瓒要不要杀?”
阙昆虽然心知阎柔在调侃他,但听到这话后他还是不自觉地瞪圆了双眼,挥手骂道:“我砍了他。大人,我和你一起去卢龙塞,我要亲手剁下他的脑袋。”
阎柔捧腹大笑,“你小子不错嘛,竟然知道我要到卢龙塞。”
四月中,渔阳郡,泉州。
泉州位于渔阳郡的最南段,距离冀州的渤海郡大约一百里。
颜良统率两万大军突然杀进渔阳郡,一夜之间包围了泉州城。
泉州城附近有盐铁,置有盐铁官,对幽州非常重要。公孙瓒撤出龙凑后,特意在此驻有三千守军。泉州县长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北疆军,吓得扶着城墙半天没说话。北疆军主力不是在攻打蓟城吗?怎么突然杀到了泉城?他看看站在身后的幽州军校尉马正,颤抖着声音问道:“大人,公孙将军是不是已经被……”
“你胡说什么?”马正大声说道,“这支北疆军是从渤海郡赶来的。你看看他们的战旗,这是北疆第一悍将颜良的军队。”
县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打。”马正冷笑道,“北疆军派一支偏师先打下泉州,然后再顺着沽水河北上打下雍奴,这样就能完全切断公孙大人退往辽西的路。如果我们不坚守泉州城,公孙大人会被包围在蓟城。”马正转身叫道,“快,立即派人杀出城,向公孙大人告急。”
四月中,邯郸,大将军行辕。
王当急报张燕。田楷和刘备屯兵于高唐,大战一触即发。
张郃急报。河内张扬、韩浩攻击黑山黄巾军,于毒抵挡不住,正在向魏郡境内退却。我已率军向黑山方向移动,准备支援。
高览书告张燕。奉大人命,都尉周华率两千兵已于近日护送兖州刺史金尚渡河南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五节
长公主府、大司马府、大将军府主要大吏于行辕紧急议事。
田畴把形势大致分析了一下。青州的田楷和刘备为了帮助公孙瓒守住幽州,渡河北上攻击平原郡,张扬和韩浩趁着北疆军主力围攻幽州的机会,攻击黑山黄巾军,威胁冀州,这都在河北的预料之中,大将军府早有充分准备,冀州诸府无须惊慌,继续集中精力搞好春耕。当前最重要的事是稳定冀州,竭尽全力给攻打幽州的军队源源不断地提供粮草辎重。
张燕给冀州诸府大吏写了份信,通告了当前形势,拜请各位大人齐心协力,帮助北疆军尽早平定幽州的叛乱。
这时关西的徐荣以八百里快骑送来急书,袁绍的军队开始攻打新安和渑池,北疆军奋力反击,战斗激烈。
袁绍不放过任何一个攻击北疆军的机会,这让张燕和河北诸吏深切感受到了袁绍的威胁。张燕急忙书告鲜于辅,拜请鲜于辅加大对关西战场的钱粮援助。同时急告大将军李弘,幽州战事要加快,免得河北疲于征战,财赋空竭。
四月中,兖州刺史金尚渡河赶到了濮阳,东郡太守臧洪将他迎入城内。
金尚渡河之前,曾书信于曹操。曹操信守承诺。元休兄,兖州已被我基本平定,兖州上下正翘首以待。金尚非常高兴,匆忙南下。但他到了濮阳后,臧洪却告诉他,兖州八个郡里有五个郡的太守、国相坚决反对金尚入主兖州。这些人说如今天子和朝廷被奸侫所挟持,金尚被任命为兖州刺史不是天子和朝廷的意思,而是李傕等西凉叛逆的意思。他们不承认这个朝廷,当然也不会接受金尚这个兖州刺史,他们坚持要曹操担任兖州牧。
“现在曹大人正在说服五郡国的太守和国相,请求他们迎接使君大人入主兖州。”臧洪无奈地说道,“所以,大人最好在我这里暂时待一段时间。等曹大人把这件事解决了,使君大人再到昌邑城去上任。”
金尚犹豫不决。臧洪又说,袁绍以“承制”之命,重新任命了济北国相、任城相和山阳太守,这三位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使君大人的身份。“使君大人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
金尚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来坐在对面的这位东郡太守,也是袁绍拜封的。曹操请自己入主兖州,又让臧洪在黄河边上对自己说这番话,显然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自己一走,曹操既没有失信于大将军,也避免了和兖州部分大吏之间的冲突,更没有得罪朝廷,轻轻松松就占据了兖州。
金尚心里的喜悦早已不翼而飞,代之而起的是满腹怨怒。你想赶我走,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曹操拿我怎么样。
“我明天就到昌邑去。”
四月下,洛阳。
曹操急书袁绍。金尚无惧威胁,继续南下,已经到了陈留郡。如果我动用武力把他赶走,必然会激怒李弘。假如李弘以此为借口率军南下,我无法抵挡。前几个月兖州军和袁术连番大战,损耗很大,大军急需休整。现在我若想赶走金尚,必须要得到本初兄的帮助。
曹操还告诉袁绍,青州的田楷已经数次派人来兖州,希望我陈兵黄河以牵制北疆军的兵力,助他攻打冀州。但我实力有限,钱粮又非常紧缺,一直没有给他答复。如果本初兄能予支援,我将借口赶走金尚的机会出兵黄河。北疆军在各路大军的牵制下,必然要抽调军队南下守护冀州,这对公孙瓒固守幽州非常有帮助,也对我们以后攻打河北平定天下有莫大的助益。
袁绍看完书信,对沮授说道:“孟德击败青州黄巾军,赶走公路后,口气大多了。我看,他要立足中原,图谋霸业了。”
沮授笑道:“乱世之中,象曹孟德这样的人,当然有称霸之心。只是兖州乃中原腹地,四战之地,他若想以兖州为根基称霸天下,未免太难了。”
袁绍摇摇头,“曹孟德这个人不可小觑。如果他以讨伐李弘,攻打河北为由,合纵连横,充分利用青州和我们的力量为他牵制北疆军,短期内他不但可以阻止李弘南下,还能迅速发展实力。曹孟德有了实力,他就要为自己的霸业而奋战,他的注意力随即就会转移到……”
袁绍看看围坐四周的沮授、田丰、郭图等人,略微提高了声调,继续说道:“徐州,他会去打徐州。有了徐州,曹孟德就有了钱粮,有了根基,有了纵深。将来即使李弘打过黄河,或者我们攻打兖州,他都能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从容应对,进退自如。”
沮授、田丰、郭图等人霍然惊醒,十分钦佩地望着袁绍。
“还是大人看得远。”逢纪笑道,“我们被曹孟德四处受敌的窘境所蒙蔽,竟然忘记了他还有这样一条求生之路。”
“不是求生之路,而是称霸之路。”袁绍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缓缓说道,“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对他非常了解。他这个人看上去粗犷豪爽,放荡不羁,有时候甚至还有点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他让我最为敬佩的却是他的坚韧,他这个人如果想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成,即使是困难重重,他也会锲而不舍地坚持下去。”
“不过,这次不行,我不能让他得到徐州。”袁绍皱皱眉,郑重说道,“如果让曹孟德在中原占住了脚,我们平定天下的难度就更大了。”
不让曹操占据徐州,首先就要制约曹操实力的增长,但现实的情况恰恰相反。袁绍不但不能制约曹操实力的增长,反而要帮助曹操增强实力。李弘如果南下,兖州首当其冲,曹操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挡住李弘,才能给各地州郡集结大军抗击李弘赢得时间。
现在河北李弘正在攻打幽州,一旦公孙瓒败亡,李弘稳定了河北三州,北疆军势必要南下。以现在袁绍、曹操和田楷等各地州郡的实力,很难和李弘杭衡。所以袁绍等人的当务之急是利用李弘攻打幽州稳定河北的这段时间迅速发展实力。只有大家的实力都强了,这样合纵连横之后,才能和李弘抗衡,才能生存下去。
然而,曹操实力强了,他就不会再看袁绍的脸色,不会再听袁绍的指挥。他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自己的霸业,肯定要奋力拼搏,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夺下徐州。只要拥有了徐州,曹操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就能和李弘、袁绍鼎足而立。
袁绍和掾属们商量了很久。最终一致认为,李弘今年无论用多大的代价,都要打下幽州,否则他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虽然现在自己和田楷正在左右夹攻北疆军,想以此来帮助公孙瓒,但李弘在冀州钱粮的支持下,这种办法最多只能让其实力大损,却动摇不了他的根本。李弘只要咬咬牙,坚持一段时间,养好伤口后,马上就能反攻。
曹操要在中原建立自己的霸业,李弘要占据中原继而平定天下,未来的中原将烽火连天,血流成河。
袁绍断然决定,改变中原振兴策略,转而图谋关中,以关中为根基平定天下,重振大汉,“将来我们在中原,不管是和曹操打,还是和李弘打,都要付出惊人代价。我们的振兴目标是在最短时间内平定天下,如果我们陷入中原血战,实力损耗太大,不但无法拯救社稷,恐怕最后连性命都要丢掉。”
占据关中的难度很大,对手不仅仅有李傕等叛逆,还有西凉的韩遂和马腾,北疆的李弘更是虎视眈眈,而最头痛的是天子和朝廷。占据关东后,我们是不是尊奉当今天子和朝廷?
袁绍心情很好,对占据关中的诸般难题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笑着对掾属们说道,“我们只要确立了目标,朝这个目标努力,很快就会成功。占据关中的机会很多,层出不穷,只要我们能敏锐地发现机会,抓住机会,关中肯定是我们的。”
众人给袁绍这么一说,信心倍增,纷纷献策。
“我们虽然放弃了攻占兖州,但我们不能拱手把兖州让给曹操,更不能让给李弘。所以我们应该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兖州变成消耗各方实力的战场。兖州战火不断,曹操的发展就有限,他就不得不依赖于大人的援助,遵从大人的命令,为大人所驱使。”沮授建议袁绍在帮助曹操增强实力的同时,让陶谦深切感受到曹操对他的威胁,让他们先打起来,消耗两者的实力。曹操和陶谦打起来了,李弘就有机会南下。北疆军一南下,大人就可以出面会盟,联合各地州郡的力量打李弘。这样一来,大人不但可以牢牢控制黄河南部州郡,限制他们的实力发展,还能有效打击和牵制北疆军,从而为大人夺取关中寻得机会。大人一旦占据关中,则实力更为强悍,可以会盟河南各地州郡,从西、南两个方向同时攻打河北,李弘两面受敌,败亡之日屈指可数。
“让兖州陷入连绵不断的战火只是我们夺取关中的手段之一。”田丰认为若想成功夺取关中,还应把势力积极主动延伸到西凉。他建议派人西上凉州,和韩遂、马腾结盟,分裂西凉人的内部,削弱李傕和郭汜等董卓旧部的实力。同时,要充分利用长安错综复杂的形势,支持和帮助长安朝廷部分大臣诛杀奸侫,尽可能在长安发动兵变,以便获得进占关中的机会。
袁绍采纳了两人的意见。他让郭图立即到兖州、徐州和青州去一趟,主要目的是合纵连横,如果有机会也不妨挑唆、离间各州郡大吏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在李弘南下攻击之前先打一打,让中原乱一乱。
接着他让逢纪到豫州拜见刺史袁微,到荆州拜见荆州牧刘表。一是为了筹措钱粮,二是请袁微到扬州去一趟,和袁术好好谈谈。要想让曹操和陶谦打起来,袁术还是非常有作用的。这个人现在对曹操恨之入骨,而且他恐怕也不想长期待在南方那个偏远的地方。三是请刘表再派个特使到长安去。长安那些门阀官僚,该联系的要马上联系。
袁绍又让陈琳写了几份密信,由荀谌带着几个武技高超的亲信取道汉中,先和汉中太守张鲁结盟,然后这几名亲信从大散关方向直接进入扶风郡面见马腾。而荀谌则转道南下,到益州蜀郡拜见益州牧刘焉。
吕布前来拜见袁绍。
袁绍亲自出府相迎,“奉先,你马上就要率部出关了。我预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吕布笑笑,没有说话,神色显得非常不安。
袁绍笑道:“这次如果能击败徐荣,我们就能杀进关中,西进勤王。奉先,你不要太过担忧。天子在长安,不会有事的,谅他李傕等一帮奸侫胆子再大,也不敢弑杀君王。”
吕布跟在袁绍后面走进府门,和袁绍低声谈笑,但眉宇间的忧色更浓。
袁绍对吕布礼遇有加,完全按上卿的待遇招待吕布,没有丝毫怠慢。吕布住得是豪华宅院,出门是三司规格的仪仗,凡有吕布参加的议事、筵席,吕布都位于袁绍之左,显赫至极。吕布逃出长安时,妻小皆陷于城内,后来被叛军杀了。袁绍为了安慰吕布,让他安心待在洛阳,还特意为他娶了个世族之女为妻。袁绍除了不让吕布介入军政,能给吕布的东西都毫不吝啬地给了吕布,这让吕布感激涕零。
这次袁绍西进勤王,吕布当然应该义不容辞挥乾而上,但关西的北疆军统帅是徐荣,吕布自觉无颜以对,所以一直没向袁绍主动请缨,但这不是吕布不愿出战的主要原因。
吕布自从逃出长安后,先是到了南阳依从袁术,后来又到了洛阳,有一段时间还在襄阳的刘表处盘桓了数日。接触了这么多州郡大吏,吕布已经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这些所谓的大汉重臣,没有一个人愿意西进勤王。这些人心里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的权势和富贵,大汉社稷和大汉天子只不过是他们用来装点门面的工具而已,他看透了这些人虚伪的嘴脸。有时候看到滔滔不绝,慷慨激昂地高喊着要勤王兴国的官吏们,他恨不得冲上去,一拳打死他们。
袁绍比这些人更可怕。袁绍在洛阳做了许多事,比如他把无主土地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任意封赏给自己的手下和关东门阀世族。比如他在洛阳按照朝廷的模式组建诸府治理州郡,比如他重开太学,大肆招揽各地诸生入学,并从中挑选出众者充实诸府。在这一年里,袁绍在洛阳大张旗鼓地实施了一系列改制之策,上上下下齐声称赞,尤其是门阀世族富豪们,他们从袁绍的改制中得到了更多的权势和财富,对袁绍极为拥戴。
汝南、颖川和南阳等地的门阀世族们毫不犹豫地改换门庭,帮助袁绍赶走袁术,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袁绍的治国策略符合他们本身的利益。相反,袁术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无赖,一个只知道抢劫的不学无术的赌徒,跟着袁术,死路一条。
袁绍这些所作所为,说起来是为了振兴社稷,但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的王霸之业。霸业有成后,袁绍将干什么?历史上这类例子比比皆是。洛阳是京都,这里的高门显第都是聪明人,他们心里当然有数。于是各种各样的传言不胫而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传言便是袁绍有帝王之相。
吕布现在这位夫人出自名门,其家世非常显赫。吕布日常走动频繁,对洛阳发生的事自然一清二楚。
袁绍名为勤王,实为攻打关西。关西一日不能夺下,袁绍就一日不能安枕。
吕布一心要勤王,当然不愿为了袁绍的霸业而去厮杀。假如袁绍霸业成了,他会舍弃自己的霸业,转而去尊奉天子和朝廷?吕布就算没脑子,他也知道袁绍绝不会去勤王,所以他不愿到关西战场上去,但袁绍非要他去。
吕布的官太大。一个参隶尚书事的将军,到了关西战场上,他肯定是统帅,但袁绍不会把军队交给他。袁绍既然不把军队交给吕布指挥,又不让吕布带兵亲自上阵厮杀,那他让吕布去干什么?去鼓励士气。吕布的使命经袁绍不遗余力的宣传后,路人皆知。他只要往大营里一站,战旗往上一拉,那就是告诉全军将士要誓死奋战,要西进勤王,要拯救天子。将士们士气如虹,一往无前,这关西的仗,十有**会打赢。
袁绍知道吕布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东扯西拉,话题都是一些家事,意思是提醒吕布,你欠了我许多人情,可不要忘恩负义。
吕布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无法开口推辞,只好躬身告退。
袁绍大为高兴,亲自把他送出了府门。
张辽一脚踢飞面前的案几,愤怒地高声吼道:“如果你到关西,我马上回北疆,我绝不打自己的兄弟。你难道忘记了当年的雁门关大战,忘记了是谁和我们一起浴血奋战?是谁和我们一起击败了鲜卑人?”
魏续一把拉住了张辽,“文远,我们都是从北疆出来的,要死要活,大家都要在一起,不要说这么伤心的话。”
“他要去关西,你听到没有?”张辽奋力挣脱魏续,涨红着脸,冲着站在大堂上,面色羞愧的吕布纵声咆哮道,“袁绍给你的房子、财宝和女人,能和我们兄弟的性命相比吗?能和死在雁门关的兄弟相比吗?能和死在关中的兄弟和司徒大人相比吗?你要背弃天子,要背弃忠义,要做大汉的叛逆,那你就去做吧。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让死去的兄弟在九泉之下蒙受羞辱。”
“文远,不要再说了,你让大人好好想想。”李封拍拍张辽的肩膀,小声劝道,“大人整天都想着西进勤王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过,去北疆,去找大将军,但他不愿意,说什么大将军也不愿勤王。”张辽转身面对众将,大声说道,“如果大将军都不愿勤王,这天下还有谁会勤王?我们去北疆,我相信大将军一定会勤王。”
“到北疆,那也要去关西,不过是去投奔徐荣将军。”魏续看看面色阴沉的吕布,小心翼翼地说道,“徐大人是个好人,他不会因为长安的事而责怪大人。那件事,毕竟和大人没有直接关系。大人也是奉旨行事,事出无奈。”
吕布摇摇头,走到张辽身边,神色坚决地说道:“我听你的,不去关西了。我们离开洛阳。”
“真的?”张辽面色一喜,“你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
“哼……”吕布冷笑,“我这辈子,除了你们这帮兄弟,什么都没有。我们走。”
“到哪?”魏续疑惑地问道,“我们不去北疆,到哪?”
吕布咬咬牙,“大将军如果勤王,天子怎会被奸侫所挟?要想救出天子,只能靠我们自己。”
“靠我们自己……”张辽看看围在周围的魏续、宋宪等人,吃惊地问道,“我们……”
“对,我想过了,如果我们没有军队,没有一块生存的地方,我们至死都不会救出天子,因为这天下就我们一帮傻子还在天天想着勤王。”吕布双目微红,略显激动地说道,“兄弟们如果愿意跟着我颠沛流离,四处征战,愿意跟着我救出天子,那我们现在就走。”
张辽沉默半晌,无奈地摇摇头。吕布既然不愿回北疆,那就只好随他了。他相信大将军一定会勤王,等到大将军西进勤王的那一天,他一定要拉着吕布,跟在大将军后面杀进长安。
“去哪?”
“去河内。”吕布大步向堂外走去,“稚叔如果还是兄弟,他就一定会帮我们。”
吕布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到自己的夫人站在大堂外的屋檐下,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张辽、魏续等人骇然心惊。刚才大堂内的争吵声一定让她听到了,如果消息泄露出去,吕布和六百多兄弟就完了。张辽对魏续等人使了个眼色,魏续的大手立即握上了刀柄。
“小月……”吕布轻轻喊了一声,心里痛苦万分。一个妻子被自己抛弃在长安,魂归天府,一个妻子却要死在自己面前。吕布心在滴血,恨不能一刀插进自己的胸膛。自己纵横沙场,竟然连一个女人都不能保全。
“我要跟你一起走。”小月猛地扑进吕布的怀里撕心裂肺一般痛哭起来,“我要一辈子跟着你。”
吕布手握刀柄,泪水霎时滚了下来。
“带她走。”张辽忽然飞身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出鞘的利刃,“带她一起走。”
出鞘的刀猛然停住。
“给她穿上盔甲,快……”张辽大声说道,“击鼓,让兄弟们立即集结,我们走。”
出了夏门,吕布和六百多骑急行五里后,突然掉头向东北方向的小平津关飞驰而去。
陪同吕布到关西的许攸立即意识到吕布要逃离洛阳,他正准备命令自己的手下回去报信,却看到张辽的长矛抵到了自己的咽喉上,“许大人,要是不想死,你就把我们送出洛阳。”
许攸冷笑,对身边面无表情的吕布说道:“大人,你即使逃到了河内,也是死路一条。”
吕布怒哼一声,抬手给了他一鞭,“再说废话,我杀了你。”
许攸痛得惨哼一声,破口大骂。不过他骂了两句以后,马上没声音了。张辽的长矛刺破了他的咽喉,吓得他差点从马上掉了下去。许攸的十几个随从也被缴了械,被并州铁骑裹挟着,一路狂奔。
小平津关距离洛阳三十里,转瞬即至。
驻守小平津关的都尉吴徵看到吕布,非常奇怪,“大人不是去关西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大人要去河内?”
没人回答他。魏续的战刀飞一般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吴徵大怒,指着吕布吼道:“命令你的手下立即退下,否则我砍了他。”
这时许攸战战兢兢地被张辽押到了前面。
“吴大人,让他们走。大人要是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
吕布看到所有的士卒都渡河而去后,这才命令张辽放开许攸。
“烦请许大人回禀将军大人,诸般恩情,日后定当报答。”
许攸苦笑,“大人要去哪?北疆吗?”
吕布眼望滔滔黄河,仰天长叹,“我也不知道。”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六节
袁绍听说吕布逃离洛阳,非常吃惊。他二话不说,和沮授、田丰一起纵马向小平津关飞驰而去。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垂头丧气的许攸。
“奉先走了?”袁绍急切地问道,“他要去哪?去北疆吗?”
许攸摇摇头,气愤地问道:“要不要立即派人渡河把他抓回来?现在抓他还来得及。如果他和张扬碰到了一起,我们就不好抓了。张扬和他都是北疆人,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张扬不会把他交给我们的。”
“文远呢?文远和他一起走了?”
许攸点点头。袁绍愤怒地一鞭抽出,“这两个混蛋,坏了我的大事。”
“要抓吗?”许攸惊喜地问道,“吴大人的军队已经上船,就等大人的军令了。”
袁绍抬头望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我是来送行的,不是来杀他的。吕布对我已经没有作用,留在洛阳,反而碍手碍脚,走了好。告诉吴徵,让他带着军队立即回关隘,不要追杀了。”
许攸不满地哼了一声。
“大人,吕布离开洛阳可以,但最好不要让他到冀州投靠李弘。”沮授在一旁说道,“急告河内太守张扬,让他留下吕布。将来我们打关中,这个人还是有作用的。”
“是啊,还是把他留下好。”田丰笑道,“大人火速派个人渡河追上吕布,极力挽留。另外,大人再把吕布丢在洛阳的家眷和财物送到河内去,好言安慰。吕布受了大人的诸多恩惠,肯定不好意思再到冀州去。”
袁绍连连点头,“好,好,多加赏赐,多加赏赐。”
袁绍回到府内,接到了关西送来的急报。陶升在渑池附近中了北疆军华雄的埋伏,损失近千人,狼狈撤回,刚刚攻占的新安城也丢了。袁绍大怒,把指挥关西作战的淳于琼大骂了一顿,“我亲自到关西去。”
沮授和田丰阻挡不住,只好陪着袁绍匆匆往函谷关去了。
四月下,幽州。
虎烈将军颜良指挥大军攻击泉州城。一连攻了十天,泉州城竟然完好无损。
吴雄受不了,他气呼呼地找到颜良,大声叫道:“大人,如果你还不下令拿下泉州,这个仗我就不打了。”
颜良正在周山的背后,全神赏注地看他画画,一点反应都没有。
吴雄火了,两眼一瞪,张开大嘴就想吼。这时却见颜良霍然回头,伸手冲他连连摇动,示意他不要出声。吴雄脸红脖子粗的,气得闷哼一声,倒退了一步。
“你吼什么……”颜良不满地说道,“过来看看孟森的画,长点见识。”
吴雄无奈,轻手轻脚地走到周山背后,伸个大脑袋仔细看去。周山旁若无人,正眼都不看吴雄,依旧专心致志画着自己的画。
画布上,有青藤垂瓜,有茵茵野草,有几方青石,还有几只悠闲戏耍的小鸡。
“这小鸡画得真可爱。”吴雄小声赞道。
颜良白了他一眼,一脸的不屑,“你懂什么?这是斑鸠。”
“是鸡。”吴雄肯定地说道。
“斑鸠。”颜良毫不示弱。
“鸡。”吴雄扭头瞪着颜良,不容置疑。
“斑鸠。”颜良脸色一沉,不高兴地说道,“这是斑鸠。”
“这是鸡。”吴雄鄙夷地看了颜良一眼,“你认识斑鸠吗?”
“你认识鸡吗?”颜良嗓门猛然大了,“我在山上抓斑鸠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
“我不认识鸡?”吴雄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他愤怒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在娘肚子里就认识鸡了。”
颜良真的生气了,“吴大疤子,你小子胡扯什么?这是斑鸠,斑鸠。”
“是鸡。”吴雄一点都不给颜良面子,寸步不让。
颜良大为光火,一把拉过周山,“你说,你画的这是鸡还是斑鸠。”
周山气得脸都白了,他刚要说话,吴雄的手指头就指到了他的鼻子上,“你不要睁眼说瞎话,鸡就是鸡,斑鸠就是斑鸠,你不要以为他是将军,你就可以把鸡说成是斑鸠。”
“说,你说……”颜良大声叫道,“你不要怕他,我给你撑腰,你说,这是斑鸠。”
“鸡,是鸡。”吴雄冲着周山纵声吼道,“这是鸡。”
周山大骇,两手抱着脑袋,撒腿狂奔而去。
“瞧你干的好事,画还没画完,人就跑了。”颜良望着周山象受惊的兔子一般转眼没了,气得抬手给了吴雄脑袋一下,“你把画画完。”
“我画不来。”吴雄指着那副墨汁未干的丹青,十分不服气地说道,“那明明是鸡,你非要说是斑鸠,你还讲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颜良两眼圆睁,一掌拍到案几上,“我说是斑鸠,它就是斑鸠。”
吴雄嗤之以鼻,懒得说了。
“你不在前面打仗,跑到我这里干什么?”颜良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吴雄的衣领,“你小子是不是打败了,要临阵脱逃?”
“哼……”吴雄冷笑,“虎头大人,你到底到什么时候才下令攻城?你在泉城这么磨蹭,何时才能拿下城池?公孙瓒如果得到消息,他早就跑了。”
“你急什么?”颜良放开他的衣领,用力把他往后一推,“高顺、孙鸾、项澄、解悟、徐岩,个个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又想抢功?”
“谁说他们不着急?都着急,但不敢说,怕你打他们。”吴雄调侃道,“你快说,什么时候拿下泉州?”
“再等等,让大家耐心一点。”颜良说道,“如果公孙瓒撤出了蓟城,叛军向渔阳而来,我们就迅速拿下泉州,攻克雍奴,以切断公孙瓒的撤退之路,争取和麴义、赵云、阎柔三位大人把公孙瓒合围于沽水河一带。”
“那我们应该先拿下泉州城。”吴雄说道,“如果我们攻击雍奴受阻,公孙瓒就跑了。”
“问题就在这。”颜良说道,“如果我们现在攻击雍奴城,公孙瓒马上就知道我们要合围他,他会毫不犹豫地急撤辽西。此刻,阎柔的大军还没有赶到卢龙塞,麴义也还没有兵临蓟城,合围条件还不成熟。仅靠我们这两万人挡不住公孙瓒的。”
吴雄马上明白了,“我们这么慢慢磨蹭,公孙瓒就很难判断我们的意图,他既怀疑我们是一支牵制之师,又怀疑我们可能是合围他的奇兵。公孙瓒因此在撤与不撤之间摇摆不定,时间就耽误了。”
“大将军想早点结束幽州战事,但公孙瓒如果看到撤退没有希望,死守蓟城,幽州战事就要拖很长时间。所以,我们现在围攻泉州城的目的,就是逼迫公孙瓒在我们需要他撤退的时候立即撤出蓟城,然后我们在野外与其决战,彻底歼灭他。”
吴雄豁然大悟,接着他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这是大将军的命令。”
“那你怎么现在又告诉我了?”
“因为我要让你知道,这是斑鸠,不是鸡。”颜良指着案几上的画,坚决地说道。
“这的确是鸡。”吴雄一点不给面子,“而且还是小鸡。”
“这是斑鸠。”颜良气急败坏地叫道。
“鸡。”
四月下,蓟城。
雍奴城送来了十万火急的消息,泉州城被一支北疆军围住了。由于北疆军的斥候密布于沽水河西岸,无法知道这支北疆军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这支军队由谁统率。
公孙瓒大为吃惊。联想到阎柔的铁骑迟迟没有出关,麴义的大军也在广阳城下踌躇不前,他马上意识到北疆军要合围自己于蓟城。阎柔、麴义的延缓,其实都是为了等待这支包抄到自己后面的大军攻克雍奴城。
公孙瓒和关靖仔细商议后,随即决定把驻守在昌平城,准备阻挡阎柔进关的主力大军抽调回蓟城。如果雍奴城情况危急,大军就迅速后撤。
第二天,雍奴城又送来了消息。率领一万精锐先行后撤右北平的公孙续到了雍奴城,雍奴城的驻军数量随即增加到了一万两千人。公孙续要求支援泉州城,公孙瓒拒绝了,他命令公孙续固守雍奴。
过了几天,公孙续急报,泉州城的守将马正派人送来了消息,围攻泉州城的是渤海郡的数千郡国兵。他们虚张声势,打着颜良的旗号,天天围而不打,泉州城至今安然无恙。很明显,这是北疆军的牵制兵力,对雍奴没有威胁。公孙续再一次要求出兵击杀这支军队。
公孙瓒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命令公孙续率军撤到右北平。既然雍奴无忧,你还是到右北平驻守,以防万一。
转眼就到了四月底,居庸关的阎柔还是毫无动静,而麴义还在广阳城下磨磨蹭蹭。公孙瓒沉不住气了,他要主动攻打麴义。关靖急忙阻止,他认为北疆军行动迟缓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田楷和袁绍的牵制性攻击产生了作用。北疆郡两面作战,兵力和钱粮大概难以支撑了。关靖建议放弃广阳城,把北疆军放到蓟城城下,依托坚固的城墙,和北疆军展开连番决战。
四月底,广阳城。
麴义望着广阳城上高高飘扬的战旗,面若寒霜。
何风和几个亲卫打马狂奔而来。
“大人,我打下了广阳城。”何风飞身下马,一路小跑着,得意洋洋地笑道,“幽州军被我连攻数天,精疲力竭,无法抵挡,只好弃城而逃了。”
麴义嘿嘿冷笑,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点。何风看他脸色不对,急忙倒退了两步,“大人,我一直遵从大人的军令,没有发力猛攻,不过随便打打而已。”
“随便打打就能打下广阳城,看样子你小子是越来越厉害了。”麴义疾走两步,抬手一鞭抽了下去,“我叫你不要猛攻,你就是不听,你眼里还有我吗?”
何风转身就跑,“大人,我真的没违抗军令。打了这么多天,我才折损了六百多人,这也叫猛攻?”
麴义看他抱头鼠窜,火气更大,“不要进城了,立即整顿军队,给我杀到蓟城去。”
何风答应一声,飞身上马,旋风一般呼啸而去。
麴义抬头看看远处,忧心忡忡。阎柔的铁骑还没到卢龙塞?
四月底,卢龙塞。
都尉赢秦急匆匆冲上城楼,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铁骑大军,不禁骇然变色。
一片火红色的翔云从铁骑大军里飞速冲出。
“我是阎柔,请赢大人答话。”
赢秦看到那片熟悉的火烧云,心里霎时涌上一股暖意。当年阎柔在广阳郡任职兵曹从事的时候,赢秦是阎柔的下属。两人曾并肩杀敌抗击胡人,阎柔还救过赢秦的命。后来阎柔随李弘南下冀州平叛,赢秦继任广阳郡的兵曹从事。
“打开关门。”赢秦大声喊道,“我下去拜见阎将军。”
阎柔飞身下马,“子诚,几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赢秦大礼参拜,“大人,能看到你太高兴了,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大人今日率军赶到卢龙塞,不知……”
阎柔伸手把他拉起来,笑着说道:“你不要明知故问了。我们是兄弟,有话直说。我问你,你是跟着公孙瓒,还是跟着太傅大人和大将军?”
赢秦犹豫了一下,问道:“太傅大人在哪?”
“在居庸关。”阎柔说道,“太傅大人逃离蓟城的时候,被流箭射中,伤势严重,估计……”
“估计怎样?谁干的?”赢秦又惊又怒,大声问道。
“估计很难撑下去了。”阎柔黯然叹道,“谁干的,还要我说吗?子诚,我们都是兄弟,我也不想为难你,你给句话,关门开不开?”
“开。”赢秦挥手说道,“你是我兄长,是我的上官,是大汉的建威将军,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唯你马首是瞻。”
“好。”阎柔用力拍拍赢秦的肩膀,赞赏地说道,“兄弟就是兄弟。我没有直接去渔阳,而是到卢龙塞,就是因为我相信你。”
“走,进关……”阎柔猛地转身,大声对亲卫喊道,“传令,大军进关……”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七节
大汉国初平四年五月。
五月上,幽州。
泉州城上空战云密布,此起彼伏的战鼓声震耳欲聋,剧烈的厮杀声响彻云霄。
颜良的大军突然撕开伪装,以两万人的兵力向泉州城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第一天颜良命令各部四门同攻,第二天颜良却改变了攻城计策,他命令高顺、项澄、孙鸾各自率部做牵制性攻击,命令吴雄、解悟、徐岩、颜杰、赵玄等人集结了一万两千大军,猛攻泉州城的南门。
幽州军措手不及,被北疆军打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都尉马正来不及调整兵力,只能身先士卒,奋勇反击,但很快他就被凶狠的北疆军赶到了城下。
南城门丢失。
北疆军将士冲进城内,分成几路向府衙杀去,力图在最短时间内摧毁幽州军的指挥。
马正从容不迫,指挥城内守军依托街道上的障碍,奋力阻击,妄图把冲进城内的北疆军再杀出去。
军司马徐乐看到突前曲攻击受阻,立即命令手下冲进民居,砸倒围墙,从敌人的侧翼冲了上去。
马正看到背后轰然倒塌的围墙,看到从围墙缺口处冲出来的北疆军,绝望地张口狂呼,“杀上去,杀死他们……”
弩箭厉啸,幽州军将士一个个飞身栽倒,毫无抵抗之力。马正连杀三人后,盾牌碎裂,胸腹被一支血淋淋的长矛洞穿而过,惨嚎死去。几个冲上来救助的亲卫转眼间被砍翻在地。
徐乐拎着滴血的战刀,踏在马正血肉模糊的残骸上,纵声狂呼。“不要恋战,向前,向前……杀进府衙……”
士卒们一路咆哮着,步步杀进,挡者披靡。
颜良摇晃着雄壮的身躯,在一帮亲卫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地走进泉州城。
吴雄、颜杰、赵玄等人先后迎了上来,跟在颜良身后,禀报战况。
“泉州城的县长还在不在?盐铁官呢?”颜良看到徐乐抱着战盔急匆匆地跑来,劈头问道。“你没有把他们全部杀了吧?”
徐乐摸摸嘴,哼哼哈哈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神色紧张。
颜良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冷笑道:“杀了没有?”
“我不认识他们。”徐乐小声说道。
颜良瞪了他一样,“府衙里还有活人吗?”
徐乐抓抓头,“好象还有。”
“好象……”颜良嘿嘿冷笑,“你那战盔是怎么回事?”
徐乐赶忙把战盔举了起来,指着上面的一个洞说道:“我中了一支弩箭,幸好这战盔帮我挡了一下。否则大人看到的就是一具死尸了。”
颜良随手拽下头上的战盔递了过去,“那就用我的吧。”
“谢谢大人。”徐乐高兴的一咧嘴,连连道谢,忙不跌地戴到头上,接着脸色马上就变了,神情尴尬。战盔太大,把他的眼睛都遮住了。
吴雄、颜杰等人大笑起来。
“大人,还是还给你吧。”徐乐不满地看看吴雄等人,把战盔还给了颜良,“大人要赏赐我东西就换个别的吧,这个我用不起。”
“你不要?”颜良把战盔戴到头上,“你不要就算了,赏赐也没了。”
吴雄一掌拍在徐乐的肩膀上,指着颜良说道:“兄弟,你上当了,虎头大人用这个战盔骗了许多人了,哈哈……”
徐乐哭笑不得。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想留在泉州城看门?”颜良猛地瞪着吴雄,大声说道,“你留下看门吧。”
吴雄头一低,飞奔而去,“谢谢大人了。我马上整顿军队渡河北上。”
颜良四下看看颜杰、解悟等人,“你们谁愿意留下?”
众人一哄而散。
颜良狠狠地骂了一句,转头看向徐乐。徐乐顿时大叫起来,“大人,我不要赏赐了,我这就出城。大人你慢慢走,我不陪你了。”说完他抱着战盔没命一般跑了。
“给我留一个曲下来守城。”颜良冲着徐乐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一帮混蛋,难道要我留下来看城门?”
泉州城距离雍奴一百二十里,颜良指挥大军飞速疾行,两天后包围了雍奴。
“两天,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颜良指着高大的城池,严肃地说道,“两天内,必须拿下雍奴,切断公孙瓒的退路。”
众将兴奋不已,轰然应诺。
“子平,你率部过河,向蓟城方向迂回,把公孙瓒逼出来。”颜良对站在身边的高顺说道,“做做样子就行了。如果碰到公孙瓒的铁骑,你马上撤回来,不要和他们交战。”
高顺点点头。他现在是行中郎将,是这支大军的副统帅。
“子善,你看要不要派人北上,和阎大人取得联系?”
“算了。”颜良挥手说道,“按时间推算,子玉已经到了无终城,他马上就会派人来。我们还是先拿下雍奴城,完成对公孙瓒的合围。”
五月上,蓟城。
麴义率军赶到蓟城城下,和公孙瓒对垒。
公孙瓒在城内布置了两万大军,在城外布置了五万大军,以七万人对阵北疆军四万多人的步骑大军。
麴义无意进攻,但公孙瓒却急不可耐,数次挥军出战。麴义背依大河,紧守营盘,屡屡击退公孙瓒的进攻。
公孙瓒转而再率铁骑冲阵。麴义拒绝了赵云的请求,严禁铁骑出战。他命令将士们在大营前摆下拒马阵,配以上千台弩炮和五十台石炮,重击幽州铁骑。
幽州军连战五天,损失惨重,锐气大减。
五月中,快马急报,阎柔、刘和率军杀出居庸关,兵临昌平城下。
驻守昌平城的邹丹在书信中非常疑惑地告诉公孙瓒、阎柔的铁骑看上去人数不多,而且阎柔到了昌平城后,也没有攻击昌平城。从种种迹象上来看,昌平城下的这支军队好像不是阎柔的主力铁骑。
公孙瓒和关靖同时想到了飞狐要塞。阎柔是不是率领大军绕道飞狐要塞,准备和麴义会合?但这样一来,北疆军就放弃了前后夹攻的机会,显然不可能。
难道黄河两岸战局紧张,阎柔的铁骑南下支援了?公孙瓒也觉得不可能。冀州除非有流民暴乱,否则北疆军的兵力足够挡住田楷和袁绍的攻击。
“大人,阎柔有可能绕道中部鲜卑,翻越大燕山,直杀渔阳和卢龙塞,切断我们的退路。”关靖捻须沉思。随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渔阳和卢龙塞天天都有书信送到,这两地守军至今还没有发现乌丸铁骑,应该没有这种可能。”
“如果阎柔征调了乌丸人和鲜卑人的铁骑,他至少有一两万大军。这么多人出现在边境,我们肯定会发现。”公孙瓒赞同关靖的分析,“麴义只守不攻,可能是在等候阎柔的援军。麴义和阎柔会合后,兵力上取得了优势,他就要和我们决战了。”
两人正在商量要和北疆军决战的时候,斥候急报,雍奴城被北疆军攻陷,颜良和高顺正率大军攻击而来。
公孙瓒吃惊不小。原来攻打泉州城的军队真是颜良的军队,自己被骗了。
“颜良四月中就围住了泉州城,但直到近期才动手攻占泉州,继而又攻占雍奴,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泉州城下磨蹭一个月?”关靖问道,“难道麴义告诉他,阎柔的铁骑已经到了?”
“阎柔的铁骑?”公孙瓒小声念叼着,剑眉紧锁,心里忐忑不安。这位昔日的好友也算是幽州的一员悍将,在昔年攻杀胡人的岁月里,两人曾多次并肩杀敌,袍泽之情甚为深厚。可惜,今天自己和他成了生死仇敌,要对决沙场了。阎柔是马贼出身,心计深沉,手段毒辣,尤其到了草原上,他来去如风,很难抓到他的踪迹。
“他一定在草原上。”公孙瓒蓦然灵光一闪,大声叫道,“阎柔肯定在大燕山附近。快,急书渔阳和卢龙塞,让他们密切注意乌丸人的铁骑。”
关靖一惊,脸色顿时大变,“大人,我们被合围了。”
“对,我们被豹子困住了。”公孙瓒急步走到案几边,指着地图上的大燕山,狠狠地戳了几下,“麴义行动迟缓,颜良虚张声势,居庸关迟迟没有动静,都是为了欺骗我们,把我们的目光吸引在正面战场,以便阎柔率军取道中部鲜卑,迂回千里,包抄到渔阳和卢龙塞,彻底断绝我们的退路。”
“如今怎么办?阎柔的铁骑在渔阳和卢龙塞附近,雍奴又被颜良占据了,我们的两条退路全部被北疆军切断。”关靖有些惊惶不安地问道,“是撤,还是继续固守蓟城?”
公孙瓒焦躁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摇头苦笑道:“固守,虽然可以拖延一段时间,但死路一条,我看,我们还是急速撤回辽西。”
“往哪撤?”关靖看着地图说道,“如果我们往卢龙塞方向撤,那里有阎柔的铁骑,还有辽西、辽东的乌丸人。我们即使能安全撤回辽西,估计损失也非常严重。以我看,还是往雍奴方向撤。公孙续的一万大军就在土垠,让他立即杀到雍奴,把雍奴夺回来,给我们打通回撤之路。”
公孙瓒趴在地图上方看了半天,“只有这一条活路了。幸好我们提前让公孙续撤到了土垠,否则我们就完了。”
“颜良一定在雍奴城留有重兵,靠公孙续一军之力未必能夺下,我们要想办法把颜良的军队尽可能诱离雍奴城。”关靖说道,“我们不能带着大军撤向雍奴,而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撤向卢龙塞?”公孙瓒想了一下,摇摇头,“撤向卢龙塞,我们可能全军覆没。”
“我们只要把铁骑带回去,豹子就很难杀进辽西。”关靖冷笑道,“有了铁骑,我们就可以肆意阻杀北疆军的粮道。辽西、辽东是我们的地盘,他想远征千里,恐怕短期内还没这个实力。另外,辽西、辽东很穷,我们把几万大军带进去,生存是个问题,一旦军队倒戈或者溃散,我们就麻烦了。所以还不如带着他们和北疆军苦战一场,一来可以消耗北疆军的实力,二来也可以帮助我们顺利撤回辽西。”
公孙瓒犹豫良久,担忧地问道:“士起,这可是个险着,一旦我们被包围……”
关靖苦笑,指着地图说道:“大人,如果我们不以身犯险,把阎柔的铁骑和颜良的大军都诱到徐无山以西,鲍丘河以东的潞县和无终城一带,我们就算冲出了合围,也是死路啊。因为麴义和颜良会随后尾追,阎柔会带着铁骑沿着濡水河杀进,抢在我们前面围住土垠,再次切断我们的退路。”
公孙瓒久久地望着地图,眼内的杀气越来越浓,猛地他一拳砸到案几上,纵声大吼,“我要杀了豹子,杀了他。”
第二天,公孙瓒命令大军撤进蓟城。
第三天,公孙瓒命令单经率一万大军守蓟城,邹丹率五千人守昌平,自己带着六万步骑大军,开始于每天的深夜,分批向卢龙塞方向撤去。
公孙越和关靖带着八千铁骑首先渡过沽水河、鲍丘河进驻潞城。
这时从渔阳和卢龙塞传来的消息还是和往常一样,百里内,并无发现乌丸人的踪迹,也没有发现铁骑大军。
麴义得到公孙瓒撤军的消息,连夜召集诸将军议。
司马吴叶向诸将禀报了最新军情,“公孙瓒突然撤军,显然是接到了雍奴城丢失的消息。他率军向卢龙塞方向撤回辽西,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吴叶把手伸向了地图上的潞城,“全军展开追击,务必在徐无山以西,鲍丘河以东围住公孙瓒,全歼公孙瓒。”
“刘和和齐周两位大人继续包围昌平城。”
“樊篱大人包围蓟城。”
“颜良和高顺两位大人各带兵马,正沿着沽水河两岸迅速推进,他们将很快赶到潞城一带,阻击幽州。”
“其余诸部按既定路线,全速追击,包围公孙瓒。”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八节
五月中,徐无城。
公孙范带着三千铁骑飞驰在大道上,卷起的烟尘飞扬空中,遮天蔽日。
突然,一骑迎面狂奔而来,马上骑士全身趴伏在马背上,健马四蹄腾空,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大人,那是我们的斥候,好象出了什么事……”
公孙范暗暗吃惊,急忙纵马出列,飞速迎上,“命令各部缓行,放慢速度。”
斥候转眼即至,面色惊骇,气喘吁吁,叫声里极度恐惧,“大人,乌丸人,乌丸人……”
“多少人?在哪?”公孙范厉声问道。
“铺天盖地的,至少有上万人,就在徐无城外。”
“刚才你们怎么没看到?怎么现在才回禀?”公孙范顿时心里冰凉的,声音竟然颤抖起来。
“乌丸人突然出现在徐无城,事先并无半点征兆。”斥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心有余悸地说道,“他们好象一直藏在山上。”
“卢龙塞可有消息?”
斥候诧异地看看公孙范,摇了摇头。乌丸人既然出现在徐无城,卢龙塞当然丢失了,这还用问?大人是不是吓糊涂了。
“撤……”公孙范看看远处郁郁葱葱的山野,大声喊道,“撤,立即撤回无终城。”
“咻……咻……”几支鸣镝飞射上天,凄厉的啸叫声直冲云端。
“呜……呜……”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穿透层峦叠嶂,响彻山野。
“咚……咚……”雷鸣般的战鼓声由远而近,激昂的声浪掀起重重波涛,裂石穿云。
大地在震颤,轰鸣声就象山洪爆发一般,呼号而来,惊心动魄。
一杆大旗突然冲出群山,一个黑铠骑士突然跃入众人眼帘。
黑豹战旗在风中狂舞。
黑铠骑士跃马扬鞭,吼声如雷,“杀上去……杀上去……”
杀声震撼天地。
“撤,快撤……”公孙范一鞭抽下,战马吃痛,狂嘶一声腾空飞起,风驰电掣一般狂奔而去。
三千铁骑此时已经调转马头,正在沿着大道疾行,忽然看到追兵将近,顿时惊慌失措,奔行的速度骤然加快。
烟尘滚滚。
战马焦躁不安,不时扬蹄长嘶。
全副武装的乌丸人静静地站在战马旁,等待着出战的时刻。
鹿欢洋抬头看看远处飞扬的烟尘,“扑”地吐出了含在嘴里的草茎,转头对躺在草地上闭眼假寐的楼麓说道:“大王,公孙瓒的铁骑到了。”
楼麓睁开眼,看看蓝天上的白云,嘴角掀起一丝笑意。“我们几年没打仗了?”
“四年。”鹿欢洋淡淡地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是四年了。”楼麓伸了个懒腰,然后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很长时间不打仗,胖多了,我身上都是肉。”
鹿欢洋笑笑,“如今大将军坐镇北疆,谁敢打仗?除了公孙瓒这个疯子。”
“他早就疯了,竟然连刘大人都敢杀。”楼麓摇摇头,“如果他一直跟着大将军,何至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是威名显赫的白马公孙瓒,在他眼里,这世上也许只有他才有资格主掌幽州,其他人都应该听他的。”鹿欢洋冷笑道,“这么多年来,他杀了我们多少无辜的乌丸人?这是他的报应。他滥杀无辜,老天定会惩罚他。”
楼麓大笑,飞身上马。
号角长鸣,乌丸人纷纷跳上马背,整装待发。
鹿欢洋展开黑豹战旗,一夹马腹,当先冲了出去。
五千乌丸铁骑紧随大旗之后,纵马驰骋。
公孙范望着从远处杀来的乌丸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嚎。这些该死的乌丸人不但早就进了卢龙塞,还埋伏到了自己的后面,这次全完了。
乌丸人象山野里刮起来的一阵飓风,一路呼啸着,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进了幽州铁骑的侧翼。
楼麓高举战刀,纵声狂呼:“呼嗬……呼嗬……”
“呼嗬……”乌丸人声嘶力竭,象一头狂暴的哮血猛兽,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杀……”
幽州铁骑霎时间被乌丸人一斩两截。
鲜于银、李溯、赢秦带着五千铁骑随后杀到,幽州铁骑前后受击,溃不成军。
公孙范在亲卫骑的掩护下,拼死杀出重围。
李溯、鹿欢洋各带一队铁骑衔尾猛追。
“射,射……射死他们……”李溯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大,不禁急得怒吼连连。
边军铁骑的弩箭厉啸而出,乌丸人的强弓紧随其后,任意射杀。
幽州军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公孙范连中数箭,换了三匹马,在亲卫骑的誓死保护下,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五月中,鲍丘水,宝川亭。宝川亭位于潞城南方,距离潞城五十里。
战鼓如雷,杀声震天。
十几道手臂粗的大绳横在河面上,几百只牛皮筏子载着冲锋士卒在绳道中往来穿梭。
李哲站在河边,望着对岸激烈的厮杀,心急如焚。
按照麴义的军令,高顺的大军必须要在今天渡过鲍丘水占领宝川亭,切断公孙瓒南下雍奴的道路。但驻守宝川亭的守军数量远远超过了原先的预计,北疆军在渡河过程中遭到了敌人顽强的抵抗。
“大人。高大人来了。”站在他身后的亲卫小声说道。
李哲急忙回头看去。高顺带着几个亲卫,一边和准备渡河攻击的将士们亲热地打着招呼,一边大步向河堤走来。士卒们看到高顺,都很兴奋,不停地喊着“大人……”,有的下级军官把胸口拍得“啪啪”响,“大人放心,我们一定能拿下宝川亭。”
高顺走到河堤上,看到漂浮在河中和躺倒在对岸堤坝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伤亡大吗?”
李哲歉疚地点点头,“对面敌人太多,我们渡河工具不足,无法集中力量撕开敌人的防守阵势。”
高顺看了他一眼,“你是准备不足吧?”
李哲面孔一红,低头无语。
“这样打下去,打到今天晚上也无法渡河。”高顺神情严肃地说道,“立即挑选五百精壮士卒,让各部的军司马、军候亲自带队杀过去。”
“大人,我亲自过河。”李哲猛地抬起头来,坚决地说道,“大人你在这指挥,我去把宝川亭夺下来。”
高顺摇摇头。“我亲自过去。”
“大人……”李哲吃惊地喊道,“大人万万不可。”
高顺瞪了他一眼,“快去!”
长箭如雨。
牛皮筏子连中数箭,顿时气泄,迅速沉入水中。高顺眼疾手快,在周围士卒们的惊呼声中,一把抓住了拦河大绳。
“走,快走……”高顺大吼一声,身子悬在水中,双手攀绳,急速向对岸而去,“走,走……”
推开一具具漂浮的尸体,高顺奋力划进,血腥的河水不时涌起一层层红色的浪花,劈头盖脸地打到他头上。一阵密集的长箭呼啸射来,一个站在皮筏上的士卒惨叫着栽进水中。高顺手抓住大绳,奋力腾空而起,一把抓住了那个受伤的士卒。
“杀……”突前士卒不待皮筏靠近河堤,一个个跳进水中,奋勇杀进。
高顺从水中站起来,一手挟着伤卒,一手不停地挥舞着,“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
先登曲的将士们看到中郎将大人亲自带队冲击,无不士气如虹,个个高声怒吼着,从高顺身边急速冲过。
高顺摇摇晃晃走上河堤,把伤卒放到了草地上,“你躺好,等下有人来救你……”
那个士卒瞪大双眼,已经气绝多时。高顺心里一痛,缓缓伸手阖上他的双眼,轻轻帮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长箭呼啸而至,高顺闪身躲过。几支长箭狠狠地射进了士卒的身体,直没入羽。
高顺愤怒地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取下背上的战刀,向远处的敌人狂奔而去,“杀……”
五月中,潞城。
公孙瓒在大帐内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关靖趴在地图上看来看去,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叼着。
“士起,我们还是立即向南撤吧。”
“目前没有看到颜良的军队,我们不能向南突围。”关靖非常冷静地说道,“如今卢龙塞已经丢了,徐无城也已被乌丸人围住了,宝川亭也在高顺手上,我们的两条退路都被北疆军堵住了。”
关靖慢慢站起来,捶了捶腿,“这个时候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南下,从宝川亭方向突围,争取在阎柔的铁骑没有赶到之前,打到雍奴,撤往辽西。但我们这么想,麴义也这么想,所以颜良的军队现在肯定还在雍奴。”
公孙瓒低头想了很久,“那我们向北,沿着鲍丘水向渔阳方向撤退,把北疆军引到渔阳去。”
关靖摇头说道:“大人要是北上,正好中了麴义的奸计。”他指着地图说道,“大人你看,北疆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攻击而来,却独独留下北面的渔阳没有攻击,为什么?显然这里留有伏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鲜卑人的铁骑一定在这里等着我们。”
公孙瓒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豹子动用胡人的铁骑来打我,赢了又有什么脸面?”
关靖渭然长叹。豹子之所以强悍,就是因为他拥有胡人铁骑,如果豹子背后没有这些忠诚于他的胡人,他早就死了。现在胡人都已臣服于大汉,他用胡人打你,名正言顺,又哪来丢脸之说?公孙瓒和豹子对胡人的态度截然相反,这正是公孙瓒的武力和豹子无法相提并论的最根本原因。公孙瓒如果善待胡人,如果得到乌丸人的拥护,现在他何惧豹子的攻击?这些话关靖不敢说。他现在最担忧的是,以公孙瓒这种嫉恶如仇,血腥杀胡的性格,他将来逃到辽东,能不能坚持下去?
“士起,你可有什么办法?”
“趁着北疆军的包围还没有合拢之前,把军队一分为三,分三路突围。”关靖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北疆军还怎么包围我们。”
“分三路突围?”公孙瓒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那大军势必全军覆没。”
“我们只要铁骑,其它的军队我们不要了。前几天,我们太大意了,把公孙范的三千铁骑白白丢了,太可惜了。我们应该派几千步卒去卢龙塞。”关靖苦笑道,“说句实话,我们的大军除了现有的七千铁骑和公孙续带到右北平的一万人外,其它的都是屯田兵和各地驻守城池的郡国兵,没多大战斗力。如果北疆军的赵云和阎柔带着数万铁骑一阵猛攻,这五万屯田兵必定大败而逃。虽然这些人过去参加过蓟城大战,但他们种了五年地了,哪里还有当年的勇气?”
关靖叹了一口气,继读说道:“如果我们被包围在潞城,北疆军互相之间有了支援,我们就很难从宝川方向突围了。所以我打算把军队一分为三,一部分北上,向渔阳方向而去,一部分掉头回蓟城,和尾追而来的北疆军激战,拖住麴义和赵云的大军,一部分则沿着鲍丘水西岸南下,绕过宝川亭,直接攻打雍奴。”
公孙瓒仔细看看地图,然后疑感地问道:“这样就能把颜良的军队骗出雍奴城?”
“我虽然说要分三路突围,但北疆军看到的,却只是我们把大军一分为二,一部去渔阳,一部掉头回蓟城,分两路突围。这就会给北疆军造成一种假象,他们会认为去渔阳的大军,只是为了掩护和策应我主力大军返回蓟城。但现在不管我们分路突围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哪一路是主力,只要我们分路突围,北疆军的兵力就严重不足。
“北疆军既不能放弃围攻北上渔阳的大军,又要集中主力围攻我们返回蓟城的大军。同时,北疆军还要分兵包围蓟城、昌平和无终三城,还要派兵驻守卢龙塞和雍奴两城,因此,北疆军的兵力根本不够。”
“我们的大军被包围在蓟城附近后,麴义为了一战而胜,必然要急调雍奴的军队赶到蓟城参战。这样一来,颜良就离开了雍奴。”
“我们带着七千铁骑随返回蓟城的大军一起行动,当军队渡过沽水河和北疆军激战的时候,我们就南下。等我们赶到雍奴附近时,公孙续应该在攻打雍奴城了。只要公孙续把雍奴城包围了,就算颜良没有离开雍奴,我们也不怕他阻击了。”关靖轻拍案几,颇为兴奋地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则可顺利突围。”
五月下,麴义、赵云、文丑带着大军推进到沽水河西岸,姜舞、何风、徐晃、穆斯塔法率军渡过沽水河,从南北两个方向逼近潞城。而颜良的大军已经推进到距离潞城四十里处,高顺占据了宝川亭,鲜于银、李溯的铁骑距离潞城越来越近。
北疆各路大军即将完成合围。
就在这时,公孙瓒的军队突然一分为二。一路北上,向狐奴、渔阳方向急速奔进。一路渡过鲍丘水、沽水河,掉头向蓟城攻去。
公孙瓒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让北疆军措手不及。麴义、赵云等北疆诸将曾仔细商量过公孙瓒的突围方向,认定他只会南下。谁知道此刻公孙瓒不但没有南下,反而兵分两路,一路北上渔阳,一路调头西来,往蓟城打,要返回蓟城。公孙瓒摆出这样一副自取灭亡的架势,让北疆诸将瞠目结舌。
这个时候,北疆军之间根本来不及互通声气,只能抱着全歼幽州军的目的,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凶狠地扑了上去。
姜舞、何风和鲜于银各带大军,沿着鲍丘水两岸,一东一西,把逃往渔阳的幽州军团团包围。
高顺和李溯各带大军,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向潞城展开攻击。
徐晃、颜良、穆斯塔法各带大军返身渡河,和麴义、赵云、文丑的大军前后夹击,把攻击蓟城的幽州军包围在沽水河西岸。
麴义指挥大军完成包围后,马上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自始至终,没有发现公孙瓒的铁骑。
麴义急告姜舞、鲜于银、高顺等人,如果发现公孙瓒的铁骑,立即予以击杀。但仅仅过了半天,诸将就从不同地方送来急报,完成包围,但没有发现公孙瓒的铁骑。
当天晚上,驻守雍奴城的项澄急报麴义,公孙续率大军攻打雍奴城,占据了渡口,请求支援。
“公孙瓒跑了。”麴义一拳砸到祟几上,怒声吼道,“打来打去,我们竟然让公孙瓒带着铁骑逃出了包围。岂有此理。”
“我立即带着大军杀到雍奴。”赵云躬身求战。
“我们现在围住了四座城池,在沽水河和鲍丘水两岸围住了两坨子敌人,哪有兵力追杀公孙瓒?”麴义冷笑,“公孙瓒以为自己逃过了雍奴城就性命无忧了,简直是笑话。他就等死吧。”
赵云微微一笑:“还是追一追吧。把公孙瓒追急了,他就没有休整的时间,这对击杀公孙瓒有好处。”
“给你两千人,够不够?”麴义问道。
“五百足矣。”赵云拱手笑道。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九节
五月下,冀州。
长公主回到河间国的解渎亭,拜祭先祖,修缮宗庙。
大将军李弘趁此机会,携带两位夫人在解渎亭和其周边地区四下走动。
最近一段时间,李弘一边陪同长公主缓缓北上,一边召集各地乡、里、亭的底层官吏议事,询问新制的实施效果,征求他们对新制的看法。闲暇之余,他还带着两位夫人徜徉于田间地头,查访民情。看到百姓们忙碌的身影和脸上满足的笑容,李弘很欣慰。虽然现在百姓们的日子还很清苦,但他相信,只要能确保河北的稳定,这些善良的百姓将很快过上富足而幸福的日子。
巡视过程中,李弘听到最多的声音还是来自屯田区百姓的抱怨。矛盾的焦点就是土地归属问题。
屯田区的百姓租耕朝廷的土地,租用朝廷的农资。他们辛苦一年后,除了上缴田赋和各种租税外,所留已经不多。他们想在土地上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期望获得更多的收获以改善自己的生活,但他们不知道屯田政策会延续多久,屯田政策取消后,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租种这块土地,这块土地会不会很快就由朝廷的土地变成私人的土地,所以百姓们屯田的积极性不高。他们看不到希望和将来,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不满和抱怨油然而生。
这个问题李弘在北疆屯田的时候,就和诸多北疆大吏商讨过,但因为没有可供借鉴的先例,也没有充足的时间进行研讨,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屯田是应急之策,不可能作为一项长久国策来实施。军屯也好,民屯也好,背后都是朝廷的财力和物力,屯田军民只要出力就行。所以这些人忙碌一年后,上缴朝廷的赋税非常多,久而久之,这些屯田军民自然非常不满。因此这屯田之策不可能无限期实施下去,国家一旦稳定,屯田之策随即就会取消。尤其是军屯,屯田兵承担了很多重任,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仅仅也就吃饱个肚子。就是白痴,时间久了他也有怨言,也会逃跑,所以军屯纯粹是应急,戍边还要靠正规边军来担任。
屯田之策迟早要取消,土地归属的难题迟早也要解决。
土地的归属权到底给朝廷还是给百姓?如果土地的归属权属于朝廷,那么屯田百姓就要继续租种土地。如果把土地的归属权给百姓,那么就要把土地卖给屯田百姓。
从稳定社稷的角度来说,杜绝土地兼并,保证耕者有其地,乃是重中之重。也就是说,土地的归属权最好属于朝廷,让屯田百姓继续租种土地。那么,用什么办法才能保证百姓永久拥有土地的租种权?如果没有持久的租种权做保障,百姓们就没有耕地热情。他们会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抛弃土地,重新成为流民。
李弘为此和随同巡视的三府大吏张范、司马芝、司马朗、田畴、卫凯、袁涣、陈群等人经常商讨,常常通宵达旦。
李弘还数次给张温等大臣写信,恳求诸位老大人尽快拿出士地的改制之策。屯田只是为了安置流民,解决流民的吃饭问题,它不能解决社稷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的问题。流民吃饱了肚子,就会想要一间遮风挡雨的房子,有了房子就会想要娶妻生子。所以我们如果不能尽快解决土地这个根本问题,中兴社稷很难实现。
张燕和李弘联系紧密,三天一封书信,非常准时。
目前,打得最激烈的除了幽州战场,就是关西战场和青州平原郡。
四月下的时候,袁绍亲自赶到关西督阵,北疆军一度丢失了新安和渑池两座城池。龙骧将军徐荣一面和李傕、郭汜等人密切来往,一面急调杨凤支援。双方于五月中在陕城大战,袁绍不敌,退守函谷关。
王当倚仗黄河天险,数次击败田楷和刘备的渡河攻击。五月上,刘备成功渡河,双方在平原城大战,形势一度很危急。后来高览奉命率军支援,陈兵于大河故渎,威胁高唐城,迫使刘备撤军而回。
黑山黄巾军于毒、郭大贤等人在张郃的暗中支援下,击败了张扬,大军曾直指朝歌城。后来吕布和张辽出现在张扬的大军里,他们分兵出击,猛烈反攻,把黄巾军打得大败而逃。张燕立即命令张郃给黄巾军提供粮食军械,帮助黄巾军守住黑山。现在双方还在鹿肠山一带激战,互有胜负。
五月上的时候,兖州刺史金尚、都尉周华和两千北疆军被曹操围在了陈留城。
曹操急派毛玠赶到邯郸。不是我曹操不让金尚大人上任,而是兖州各州郡大吏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金尚。请大将军立即让北疆军返回冀州,我和诸位大人将联名上奏陛下,请陛下重新任命兖州刺史。另外,曹操还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大将军能不能把东郡黄河北岸的八个县还给东郡太守臧洪大人?
张燕急召周华带着金尚和两千将士返回东武阳。
毛玠留在邯郸积极奔走,希望河北能把东郡的八个县还给兖州。张燕先还客气,等金尚、周华返回东武阳后,立即派人把毛玠强行送过了黄河。张燕书告曹操,大将军督领六州四郡,此事如果没有他首肯,我岂敢答应?这八个县我暂时代理了。
张燕以为曹操定会勃然大怒,要率军攻击,谁料想曹操再次派毛玠到了邯郸,还带了不少礼物,其中最重要的一份礼物却是冀州几个门阀世家邀约曹操、张邈攻击冀州的信件。毛玠笑眯眯地告诉张燕,兖州这几年天灾**接连不断,流民非常多。许多流民无法生存,只好渡河赶到黄河北岸,希望河北能给他们一条生路。东郡的八个县和渡河北上的流民就拜托河北了。
张燕送走毛玠后,非常疑惑,急忙召集荀攸、李玮、朱穆等人商量,但大家都猜不透曹操的用意。
张燕书告李弘,此时袁绍正在和我们刀枪相见,作为袁绍盟友的曹操不但上书天子表示尊奉之意,还和我们眉来眼去的,他想干什么?要和袁绍对着干?以他目前的实力和袁绍对着干,似乎略显不足。
张燕没有过多思考兖州的事,而是立即对冀州门阀世家下手了,他一夜之间抓了冀州七个门阀世家的家主,其中就有前执金吾甄举。
五月底的时候,李弘突然接到了麴义的急书。太傅刘虞伤势复发,随时可能逝去。太傅大人极为想念大将军,请大将军日夜兼程,急速赶到居庸关。
李弘大惊,急忙禀奏长公主,让她立即北上,自己带着黑豹义从,连夜向居庸关飞驰而去。
大汉国初平四年六月。
六月上,居庸关。
李弘跪倒于刘虞榻前,握着刘虞干瘦的手,悲痛至极。
过去的一幕幕霎时掠过他的脑海,让他强烈感受到这位老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他象父亲一样,始终呵护着自己。今天,这位老人要离开人世,离开自己了。李弘心如刀绞,泪水悄然模糊了双眼。
“大人……”
刘虞望着李弘,高兴地笑了起来,他嘶哑着声音,吃力地说道:“子民,我要死了,临死前能看到你,我很高兴。”
“大人……”李弘哽咽难语。
“我死了,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你可以放开手脚,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了。”刘虞叹了口气,“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有数,但你太年轻,又是个武人,我不放心啊。”
“中兴需要强大的武力,今日的大汉只有你才有中兴大汉的武力。”刘虞用力握紧李弘的大手,努力抬起半边身子,“我相信你能重振大汉,我也相信你的忠诚,但中兴的路非常艰难,非常漫长,你能始终如一的忠诚大汉吗?”
“大人,我发誓……”
刘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倒,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对不起先帝,对不起他啊。我想西进勤王,我想重振社稷,但我做不到。我尽力了,到了九泉下,先帝应该原谅我的无能。”
“子民,我不应该抓着幽州的军政不放,我更不应该让公孙瓒率军南下。子民,你要理解我,人老了,都怕死,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我也一样,我有家小,有亲朋好友,有私心,结果我害了大汉,害了你,更害了公孙瓒。”
李弘黯然魂伤,低头不语。
“公孙瓒是个好人,他正直、刚烈、嫉恶如仇,他为大汉戍守边疆十几年,曾数十次击退胡人的入侵,平定胡人的叛乱,功勋显赫。”刘虞转头望着李弘,非常试恳地说道,“你不要杀他,你答应我。”
李弘咬咬牙,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恨不得把公孙瓒大卸八块。
“公孙瓒绝不是暗藏祸心的乱臣贼子,更不是一个奸诈小人,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好勇斗狠的武夫。”刘虞低声说道,“我和公孙瓒之间的矛盾,不是私人恩怨,这一点你务必弄清楚。”
“公孙瓒最反对我招抚胡人,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从小在辽西长大,亲眼目睹胡人入侵我大汉,蹂躏我大汉,凌辱我大汉。胡人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他恨胡人,他和胡人之间有血海深仇。燃烧在他心里的仇恨掩盖了他的理智,所以他反对我招抚胡人。
“我们之间的矛盾由此而起,我理解他,一直忍让克制。后来形势变化了,我无法控制他了,所以才有去年的冀州之祸,今年的幽州之灾。但公孙瓒罪不至死,他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和你的推波助澜有莫大的关系。”
李弘心里暗自一颤,脸显愧色。
刘虞喟然长叹。“你想拿到冀州和幽州,但又不想伤害我,不想留下背主篡逆的恶名,于是你煞费苦心,把公孙瓒一步步推到了死路上。我没有说错吧?”刘虞看看李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子民,你知道幽州的胡人为什么愿意接受我的招抚吗?”
“当年先帝屡次招抚檀石槐,檀石槐断然拒绝,依旧连连入侵。匈奴人须卜骨都侯、白马铜更是恶劣。他们竟然诛杀大单于,公开叛乱,为什么?因为我大汉缺少公孙瓒这样的悍将。幽州正因为有白马公孙瓒,胡人打不过他,被他杀怕了,所以才愿意受抚,愿意归属于大汉。”
“我对公孙瓒百般忍让,甚至我被他囚禁了,被他射伤了,但我还是恳求你不要杀他,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此。”刘虞激动地说道,“我大汉没有强悍的武力,没有公孙瓒这样的悍将镇守边陲,胡人岂肯归顺?岂肯受抚?岂肯放弃入侵?只要公孙瓒活着,幽州的胡人就会感到惧怕,我们的边疆才能稳定下来,边郡的百姓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你杀了公孙瓒,谁最高兴?你吗?幽州将士吗?幽州百姓吗?不是,你们都不高兴,最高兴的是胡人,胡人会因为公孙瓒的死去而兴高采烈的翩翩起舞。你呢?你会因为杀死公孙瓒而激怒幽州将士和百姓,你会失去更多更多的东西。”刘虞再次用力握紧李弘的大手,用尽全身力气大声说道,“子民,答应我,不要杀死公孙瓒,我愿意拿我这条性命换回公孙瓒的头颅。”
李弘霍然醒悟,连连点头,“我答应你,大人,我立即急令麴义停止攻击。”
刘虞欣慰一笑,缓缓闭上双眼,“子民,我走了,我走了……”
“大人,大人……”李弘悲痛万分,猛地抱住刘虞手臂,惨声高呼,“大人……”
六月上,辽西。
公孙瓒率部撤回右北平后,刚刚休息一天,就接到了赵云率部尾随而来的消息。赵云已经到了,北疆军的铁骑也就不远了。
公孙瓒当即决定撤往辽西郡治肥如城。
大军出城后不久,斥候飞报,北疆军的阎柔率领辽西蹋顿、辽东苏仆延、右北平乌延约一万铁骑沿着濡水河而下,先后占据肥如城、令支城,切断了大军退路。
公孙瓒、关靖闻讯大骇,心如死灰。麴义把每一步都算到了,现在除了拼死突围外,别无出路。如果再有迟延,一旦赵云的铁骑杀到,大军前后受击,必定全军覆没。
“传令各部,以最快速度,杀向令支城。”
令支城位于濡水河西岸,距离右北平的郡治土垠城一百二十里。
当公孙瓒率领白马义从飞速赶到城下时,阎柔一人一骑,已经等候在城外了。
公孙瓒喝退左右,纵马上前,“子玉,你要带着乌丸人杀我?”
阎柔冷眼看着公孙瓒,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猛然,他怒声吼道:“你为什么要杀太傅大人?为什么?”
公孙瓒神情一愣,接着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太傅大人怎么了?我什么时候杀了太傅大人?”
“你混蛋……”阎柔举起马鞭,凌空抽下,“你带着铁骑在昌平城下肆意射杀,你都忘记了?”
“我杀的是乌丸人,是乌丸人。”公孙瓒闪身躲过阎柔的马鞭,愤怒地叫道,“刘和串通乌丸人来打我,我为什么不能杀?难道你让我伸着脑袋给他砍吗?”
“你就知道杀,杀,结果你把太傅大人杀死了,你知道吗?”阎柔怒不可遏,一张脸涨得通红,马鞭挥舞的“啪啪”作响,“你让我怎么放你?你说啊,你让我怎么放你一条生路?”
“我不要你放,我自己杀过去……”公孙瓒咬牙切齿,仰天大吼,“我没有杀太傅大人,我没有杀他。”
“你冲得过去吗?啊……”阎柔手指背后的城池,“这城里有三千铁骑,河对岸有七千铁骑,你怎么杀过去?你长翅膀飞过去吗?你束手就缚,我和羽行兄保你一条性命。”
“我没有杀太傅大人,我没有杀他。”公孙瓒显然对太傅刘虞突然死去一事太过吃惊,脑子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对阎柔的话置若罔闻,“太傅大人死了吗?他死了吗?”
“快了,他活不过这个夏天了。都是因为你,这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和大将军打起来,为什么?你想得到什么?你以为你打得过大将军?你这个白痴。”阎柔狂怒至极,指着公孙瓒高声怒骂,“我离开居庸关的时候,你知道太傅大人对我说什么吗?他叫我不要杀你,不要杀你,你知道吗?他宁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你的性命。太傅大人虽然对你一直很严厉,很反感,但在他心里,你就是抗胡的英雄,是戍守边陲的悍将,是我大汉最忠诚的卫士。可你呢?你怎么对待太傅大人的?你把他杀了,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你杀人杀红了眼,你是个疯子。”
公孙瓒坐在马上,呆若木鸡,英俊的面孔上突然露出深深的歉疚,两眼内尽是懊悔之色,“我杀了太傅大人。”
阎柔看到公孙瓒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软,泪水猛然冲上了眼眶,“伯珪兄,你杀够了,该放下刀了。”
“想当年,我们兄弟在一起,驰骋大漠,浴血疆场,何等畅快?后来北疆横空出世,突然杀出一头豹子,你还记得,我们当时有多兴奋吗?你说,以后遇到这只豹子,一定要和他做兄弟,要和他一起北上杀胡,一起征服大漠,但今天呢?今天你都干了什么?你都干了什么?大将军哪点对不起你,值得你和他反目为仇,和他誓死相搏?”
公孙瓒猛地张开双臂,仰天长啸,“我要杀胡……”
白马仿佛感受到公孙瓒心中的痛苦,突然高扬前蹄,纵声长嘶。
公孙瓒猛踢马腹,绝尘而去。
六月上,太傅刘虞逝去,幽州哀恸。
北疆军诸部受命停止攻击,为太傅刘虞举丧。
长公主亲临居庸关参加丧礼。
众多北疆原刘虞故吏纷纷从各地快马加鞭赶到居庸关为故主送葬。
六月下,刘虞之子刘和、长史魏攸、司马孙谨等幽州大吏分赴幽州各战场劝降。
邹丹、单经等数十名幽州军大吏率部归顺。
大将军李弘遵从刘虞遗命,命令所有屯田兵各回原屯屯田戍边,部分精锐士卒驻防于边境戍所。
大汉国初平四年七月。
为了招抚公孙瓒,李弘承受了巨大压力。长公主、刘和、麴义和众多北疆军政大吏对李弘此举极为愤慨。刘和为此和李弘大吵了一架,抱着刘虞的灵牌号啕大哭。长公主悲痛欲绝,愤然返回了邯郸。麴义气得睚眦欲裂,一拳打断了李弘面前的案几,“界桥一战的兄弟算是白死了。”
同一时间,鲜于辅、阎柔、田畴、魏攸、王濡、邹丹等军政大吏却百般恳求李弘招抚公孙瓒,很多幽州中下层官吏和部分屯田兵也赶到蓟城大营里替公孙瓒求情。
李弘心意已决,不顾重重阻力,率领黑豹义从、诸部铁骑赶到右北平土垠城下。
安北将军鲜于辅参加完刘虞的丧礼后,也没有立即返回晋阳,而是和李弘一起来到了土垠城。
大帐内,李弘、鲜于辅、阎柔、鲜于银、李溯等幽州籍将领聚在一起,商讨招抚公孙瓒的办法。
公孙瓒退回土垠后,闭门不出,阎柔几次要求进城面见公孙瓒,均遭拒绝。
“大将军,你给个条件,我亲自去见伯珪兄。”鲜于辅沉思良久,捋须说道,“伯珪兄如果同意受抚,青州就唾手可得,这对我们迅速平定河南各地的叛逆非常有利。”
“我现在能给伯珪兄的只有诚意。”李弘笑道,“我们之间打了一年多的仗,彼此要想重新建立信任,需要时间。所以,短期内,我不能让他保留军队,也不能让他统领幽州军,他只能在幽州暂时主持军屯,等到时机成熟了,我再让他出来统领军队。”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十节
公孙瓒把鲜于辅和阎柔迎进了府衙。
三人静静地坐在大堂上,谁都不说话。太傅刘虞的死,对幽州众将的冲击太大了。公孙瓒虽然没有杀死太傅大人之心,但太傅大人却因他而死。鲜于辅和阎柔为此耿耿于怀,对公孙瓒非常怨愤。公孙瓒也是愧疚难当,自觉无脸见人。
“伯珪兄,太傅大人至死都没有怨恨你,他一直在为你辩解,一直希望大将军留下你的性命,希望你留在幽州戍守边疆。”鲜于辅看看神情黯然的公孙瓒,沉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样?你难道非要逼着大将军杀了你?”
“伯珪兄,你知道大将军为了你,得罪了多少人,承受了多大压力吗?”阎柔忿忿不平地说道,“大将军要救你,你不但不领情,还要和大将军对阵疆场,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鲜于辅冲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激动,“伯珪兄,你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也可以不为自己的家族亲人考虑,但你总要为追随你十几年的兄弟考虑。我问你,他们有什么过错?他们犯了什么罪,要替你陪葬?还有,你和大将军以命搏命,谁高兴?是大将军?是我们这些多年的兄弟?还是那些胡人?”
公孙瓒心里一阵战栗,泪水忽然润湿了眼眶,“我还能跃马扬鞭驰骋大漠吗?我还能带着铁骑征战沙场吗?”
“你走到穷途末路了,才想到自己的过去,才想到昔日的艰难。”阎柔怒气冲天地说道,“你在冀州界桥打大将军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想想过去?为什么不想想我们这些兄弟?”
“这仗我们如果打赢了,你会怎么说?”站在公孙瓒身边的关靖突然冷笑道:“你们谁能保证,将来大将军不会象董卓一样,挟持天子篡夺社稷?”
“你还想打?”阎柔猛地站起来,指着关靖说道,“伯珪兄就是受了你这种小人的欺骗,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不相信大将军,那你相信谁?是你自己还是袁绍?你连太傅大人都不信任,你还会相信谁?今日天下大乱至此,就是因为大汉到处都是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奸侫小人。”
“好了,好了。”鲜于辅急忙阻止道,“伯珪兄有伯珪兄的想法和难处,你不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士起。他也是为了伯珪兄。”
阎柔和关靖互相瞪视着,气氛紧张。
“伯珪兄,事已至此,你还是退一步吧。”鲜于辅劝道,“你退一步,我们还是兄弟。我们兄弟在一起,可以为大汉的中兴而并肩杀敌,可以为大汉的雄起而浴血奋战,将来我们也能因此而名垂青史。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公孙瓒想了很久,终于点头道:“我去拜见大将军。”
七月下,奋武将军、蓟侯公孙瓒率部出降,幽州平叛结束。
公孙瓒遵从大将军令,保留三千白马义从,主掌涿郡、渔阳、右北平等郡县的军屯。其余一万多幽州步骑由鲜于辅、鲜于银、李溯统领,暂时驻军于蓟城、卢龙塞和辽西、辽东三地。
李弘随即上书天子报捷,为北疆诸将奏请封赏。
大汉国初平四年八月,大将军李弘率铁骑进入辽西,安抚郡县和乌丸诸部。
九月,大将军李弘渡过辽水河,在辽东太守公孙度的陪同下,巡视辽东。
十月,大将军李弘携两位夫人巡视东部鲜卑部、中部鲜卑部,并在大燕山谈月谷和柯比熊、熊霸、裂狂风、裂暴雨、阙昆等鲜卑首领盘桓数日。
十一月上,大将军和两位夫人回到渔阳城。
早已等候在这里的鲜于辅、阎柔、司马朗等北疆军政大吏急忙迎上,匆匆禀报这几个月发生的诸多大事。
十月初,天子赐封圣旨送到邯郸。
天子同意大将军的奏请,转拜安北将军鲜于辅为镇北将军,于幽州蓟城开府,督领幽州兵事。公孙瓒、鲜于银等北疆将领均受其节制。
转拜龙骧将军徐荣为征西将军,于河东安邑开府,杨凤、华雄、张白骑等北疆诸将皆受其节制。
同时,天子下旨,从大将军之议,拜原代郡太守王泽为幽州刺史,原西河太守崔均为并州刺史,大司马府法曹掾郭策为冀州刺史。
北疆诸将平叛有功,天子依照大将军的奏请,转拜阎柔为度辽将军,坐镇云中督领长城以北边郡兵事,看护边郡诸胡。转拜庞德为虎威将军,督领大漠兵事。转拜燕无畏为厉武将军,督领漠北都护。转拜玉石为武卫将军,坐镇晋阳,督领长城以南诸郡兵事。
另外,天子还转拜麴义为左将军,张燕为右将军,赵云为龙骧将军,杨凤为镇护将军,颜良为镇军将军,鲜于银为鹰扬将军,卫峻为骧武将军,姜舞为厉锋将军,杨明为扬烈将军,拜封华雄、文丑、高览、张郃、孙亲、王当、张白骑等北疆中郎将为各级将军,拜封何风、李溯、徐晃、高顺等十几位北疆行中郎将、校尉为各级中郎将。
以上诸将皆听命于大将军,随大将军继续讨伐叛逆。
“好事说完了,接着说说坏事。”李弘放下天子犒赏北疆军的圣旨,笑着对鲜于辅说道,“镇北将军好象急不可耐了。”
鲜于辅神情紧张地说道:“大将军,长安地震了。”
李弘一惊,“什么时候的事?陛下怎么样?可有陛下的消息?”
“上个月辛丑日爆发的大地震,关中形势非常糟糕。”司马朗递上一卷文书,急切地说道,“这是征西将军徐大人的八百里急报。目前我们还没有接到关中任何消息,陛下安危如何,我们一无所知。”
“急令徐荣和玉石两位大人,请他们立即和关中取得联系,同时迅速筹措赈灾钱粮,尽快送到关中。”李弘扫了一眼徐荣的急报,担忧地说道,“六月的时候,关中下了一场大冰雹,接着华山发生地震,事隔四个月后,长安又发生地震,关中今年的收成可想而知。”
“对了,今年北疆、冀州、幽州的收成怎么样?今年冬天不会再饿死人了吧?”
司马朗连连摇头,苦笑无语。
“怎么了?难道冀州也受灾了?收成不好?”李弘心里一窒,大声问道。
“天灾是没有,但**不断啊。”鲜于辅叹道。
李弘蓦然想到了张燕。难道他没有控制住局势?
“大将军,今年三地的收成不错,基本上和我们的估计差不多。”司马朗解释道,“但我们无法控制流民北迁,冀州流民的数量正在持续增长。”
李弘目瞪口呆。兖州在曹操的治理下,不是稳定了吗?幽州战事结束,青州的田楷和刘备随即放弃了攻击。河南诸州不再打仗了,哪来的流民?
“河南又爆发了瘟疫?”
司马朗摇头苦叹,“河南战事复起,天灾**一个接着一个,百姓饱受苦难,悲惨至极。”
“河南战事复起?”李弘吃惊地问道,“田楷和刘备不愿受抚?”
“田楷和刘备虽然不愿受抚,但青州战事却已经停下。”司马朗说道,“河南现在最大的战事是曹操打徐州。”
“曹操打徐州?”李弘难以置信,“这个时候,他竟然打徐州?”
五月,奉旨招抚各地州郡的皇甫嵩、朱俊返回长安,其中愿意尊奉天子和朝廷,并给朝廷上缴赋税的只有徐州刺史陶谦。天子大喜,拜陶谦为安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封溧阳侯。随同朱俊一起到长安的徐州刺史府别驾赵昱、治中王朗分别被拜为广陵太守和扬州会稽太守。
当赵昱和王朗带着天子拜服陶谦的圣旨赶回徐州时已是七月,此时陶谦正在泰山和任城一带攻杀黄巾军。
黄巾首领下邳人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活动于泰山、鲁国和任城一带,不时入侵徐州的彭城国和东海郡。陶谦率军攻击,把黄巾军打得大败,并趁机占据了豫州的鲁国,兖州的任城和泰山郡南部的费国等许多县城。
阙宣随即南逃,并和活动在豫州沛国、汝南一带的何仪、刘辟等黄巾军会合。
陶谦率军追击,并联手袁术,在下邳郡一带围剿黄巾军。不久,阙宣被杀,何仪、刘辟等人战败,投降了袁术。
下邳郡位于徐州、豫州和扬州的交界处,一直没有受到战火的洗劫。这一次黄巾军和官军的连番大战,对下邳郡伤害很大,许多当地百姓和在此避祸的流民不得不四处逃难。
袁术不允许流民进入扬州,他派大军封锁了所有南下的驰道和关隘。流民无奈,只好辗转北上。
这些流民还没有赶到兖州边境的时候,一场连续二十多天的大雨侵袭了徐州和扬州。两州的所有河流全部暴涨,许多大河决堤,受灾百姓达百万之众。受灾最严重的就是徐州了。
徐州这几年饱受黄巾之祸,每年都打仗。今年陶谦带着徐州军从年初打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停过。不是和黄巾军打,就是和曹操打,徐州钱粮因此消耗严重,库房空竭。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水灾,陶谦哭天抢地,一筹莫展,赈济非常不力。
流民没有饭吃随即成了暴民,暴民随即和聚集在泰山附近的黄巾军走到了一起,黄巾军势力于是再度复起。管承、吴霸、管亥等人趁着徐州水灾严重的时候,带着黄巾军杀向了东海、琅琊。陶谦又要救灾,又要抵御黄巾军的进攻,苦不堪言。
九月的时候,陶谦向青州的田楷、河北的大将军李弘、扬州的袁术求援。
陶谦任幽州刺史的时候,田楷是他的掾属,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田楷接到书信后,回书陶谦。目前幽州战事不明,公孙瓒生死未卜,北疆军虎视眈眈,我大军主力被牵制在黄河南岸一带,无法动弹。等黄河封冻之后,我立即派援军赶到徐州。
袁术回书陶谦说,老哥,我比你还苦啊。我的大军目前正在攻打卢江郡,无法北上支援你。九江郡今年因为受了水灾,灾民如潮,粮食根本不够吃。士卒们为了充饥,只能在河沟里捡河蚌,捞鱼虾。老哥,如果你有多余的粮食,记得一定要借给我,我明年还你。
此时大将军李弘还在幽州,远水救不了近渴,陶谦的书信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中原地区再度爆发战乱和灾祸,流民惊恐至极,向河北蜂拥而去。
曹操非常担心,他既害怕流民在兖州暴乱,又害怕流民在兖州饿死了诱发瘟疫。所以他急令各地郡县,尽力帮助流民维持生命逃往河北,减少兖州爆发灾祸的可能。
曹操越担心,灾祸来得就越快。
曹操和荀彧、毛玠、陈宫、戏志才等人商议多次,一致认为要想在中原称霸,首先要有根基。兖州乃四战之地,无法成就霸业。如今大将军李弘据有冀州,袁绍据有关东和荆豫两州,自己要想和他们鼎足而立,只能夺取徐、扬两州为根基。
曹操整个夏天都在为夺取徐州的事绞尽脑汁。阙宣起事后,曹操随即看到了机会。他任由阙宣在泰山、任城一带为祸,忍而不发。阙宣惧怕曹操,转而侵袭徐州。陶谦如曹操所料,出兵平叛,并且占据了任城和泰山郡的南部。
曹操准备借口出兵了。恰好此时徐州爆发了水灾,然后灾民暴乱,而陶谦刚刚击杀黄巾军,粮草不济,实力巨损。曹操拍手称庆,这真是天赐的良机,徐州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到手了。
曹操急书陶谦,要他归还郡县,同时出击任城。
另外,他还急书隐居于徐州琅琊郡的父亲曹嵩,叫他急速返回兖州,免得被陶谦所害。又令泰山郡太守子劭,派兵保护自己的父亲安全返回陈留。曹操的父亲前太尉曹嵩罢职归家后,为了避祸,迁到了徐州的琅琊郡居住。
曹操趁火打劫,陶谦气得咬牙切齿。
他一边领军迎战,一面急令都尉张闿领两百铁骑急赴琅琊郡,抓捕曹嵩。我把你父亲抓了,我看你还敢不敢打我徐州。
这个张闿过去是黄巾军首领孙观的部下,济北大战后,大帅司马俱阵亡,孙观走投无路,在好友徐州骑都尉臧霸的劝说下,投靠了陶谦。张闿带着铁骑赶到琅琊郡的郡治开阳城,发现曹嵩已经先得到消息走了。于是他马上沿着武水河北上追杀,大约追了两百多里,赶到费国城,追上了曹嵩。曹嵩以为是泰山太守子劭派来保护他的兵马,没有防备。
张闿对曹操恨之入骨,此刻早已把陶谦的嘱咐忘到脑后。他一声令下,两百多人如狼似虎,一拥而上,把曹嵩一家老小四十多口杀了个干干净净。张闿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不敢回覆陶谦,带着手下和财物匆忙逃到扬州避祸去了。
子劭派来接应曹嵩的兵马不久赶到了费国城,发现了曹嵩一家人的残骸。听说曹嵩一家被杀,子劭魂飞天外,连夜带着家小取道青州,逃到了河北。
曹操闻讯悲愤至极,一边举丧,一边书告河北李弘、关东袁绍、青州田楷,说自己要打徐州陶谦,要报仇,希望得到三地大吏的理解和帮助。
十月初,曹操于昌邑誓师出兵。离开昌邑时,曹操握着张邈的手,把自己一家老小尽数托付,“我要是死了,请孟卓兄给我妻儿一口饭吃。”
曹操率五万大军,由任城而下,直攻东海、彭城,半月之内,连克十城。
兖州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徐州百姓惊骇至极,四散而逃。
“现在徐州战况如何?”李弘不待司马朗说完,怒声问道,“陶大人可有求援书信送到河北?”
陶谦当年在西凉战场上对李弘极为照顾,李弘为此一直心存感激之情。此时听说陶谦危在旦夕,心急如焚。
“曹操连战连胜,徐州军一败涂地。陶大人四处求援,苦苦哀求,就差没有以血写书了。”司马朗拿起一份书简递给李弘,“最近一段时间,徐州的求援书信几乎天天从青州送来邯郸。长公主和张温等大人连番催促北疆军出兵相助,但右将军张燕大人置若罔闻,拒不出兵。”
“为什么?”李弘听到张燕的名字,突然冷静下来,“右将军的理由是什么?”
“右将军说,到了十二月,黄河随时可能封冻,渡河南下的北疆军一旦失去河北粮草支援,极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他拒不出兵。”
“还有吗?就这个理由?”李弘问道。
“还有流民,还有赈灾,还有财赋紧张,理由很多很多……”司马朗十分不满地说道,“关中局势不稳,关东又屯重兵于函谷关,所以右将军还建议征西将军徐荣大人立刻征调屯田兵,准备入关。”司马朗涨红着脸,激动地说道,“右将军甚至质问长公主,到底是勤王重要,还要平叛重要。长公主被他气哭了。”
“是吗?”李弘和鲜于辅、阎柔互相看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长公主给右将军气哭了?”
“大将军,你出巡幽州,让右将军张燕大人主政河北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司马朗苦笑道,“右将军不愧是黄巾军的大帅,手段极为厉害。他由捕杀叛逆开始,转到肃贪,再由肃贪开始整治冀州吏治,一夜之间,他在冀州九郡抓捕了六百四十二名大小官吏,其中包括四个太守、国相,二十一个县令县长。”
李弘骇然变色,“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抓这么多人,冀州诸府等于瘫痪了。”
司马朗指着案几上的一堆书简,无奈地说道,“你在辽东,在大漠,行踪不定,我怎么告诉你?”
“不过,冀州诸府没有瘫痪。右将军早在五月就从边郡各地征调了十几名大吏,还从晋阳大学堂和邯郸大学堂征募了大约一千名诸生。他让这些人集中在邯郸研讨了三个月的新制,然后分派到冀州、并州和幽州众多府衙任职。”司马朗望着李弘,连连摇头,“大将军,这位黄巾军大帅比你狠多了。冀州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竟然成功招抚了黑山黄巾军,让于毒、郭大贤等人带着军队赶到了邯郸。”
“右将军虽然利用军队成功压制了河北各方势力对他的反抗,但现在北疆军内部和河北诸府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司马朗拱手说道,“大将军,你应该回邯郸了,否则,冀州要出事了。”
“出事?”李弘诧异地问道,“冀州诸府既然能正常运转,河北会出什么事?”
“左将军麴义大人率军返回冀州后,对右将军的做法非常不满,两人在行辕争吵了数次。”司马朗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将军,你快点回去吧。左将军如果和右将军闹起来,对北疆军不好。”
“云天对飞燕不满?”李弘笑道,“云天统领大军驻防冀州,飞燕主掌河北军政,两人各干各的,会有什么冲突?”
“听说是为了出兵青州的事?”鲜于辅小声说道,“魏攸和关靖奉命到青州招抚田楷和刘备。关靖到了青州后,突然出尔反尔,诬蔑大将军杀死了太傅大人,囚禁了伯珪兄。田楷和关靖是亲戚,他当然听关靖的,于是就把魏攸赶了回来。田楷让他带信给大将军,说受抚可以,但必须要让伯珪兄亲自到青州。”
“云天闻讯大怒,当即就要攻打青州,但飞燕不同意。飞燕认为,如果伯珪兄忠诚于大将军,当然可以派他去青州招抚。招抚成功,河北不但得到了青州,还得到了伯珪兄的忠诚,如果招抚不成,伯珪兄背叛了大将军,留在了青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消除了河北的一个隐患。”
“就为这事?”李弘哑然失笑,“羽行兄,是不是还有其它事?”
鲜于辅为难地笑笑,“听说,飞燕最近为了赋税改制的事,得罪了很多门阀富豪。”
李弘心里早已猜到,他脸色稍变,冷笑道:“这个云天,手伸得越来越长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十一节
大汉国初平四年十二月。
十二月下,冀州,赵国,中丘城。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马上就要快过年了,辛苦了一年的人们终于可以趁着开市的日子,欢欢喜喜地赶到城里逛一逛,购办一点年货了。虽然今天的风雪很大,但驰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过年的喜庆气氛随着欢快的笑声荡漾在银色的世界里。
大黑背着箩筐,和几个同村的乡邻慢慢走在雪地里,有说有笑。
一支铁骑大军出现在驰道上。骑士们全副武装,轻策骏马,缓缓行走在驰道中央。
这条驰道直通幽州,北疆大军经常在这条驰道上来来往往,百姓们见怪不怪,纷纷让到路边,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神情兴奋地望着铁骑将士和迎风劲舞的各色旗帜,有滋有味地评头论足。
大黑站在路边的雪地里,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铁骑,看着五彩缤纷的战旗,心里突然一阵震颤,思绪霎时飞到了关西,飞到了军营。哑巴还好吗?兄弟们都还活着吗?自己离开北疆军已经一年多了,他们如今在哪?还在关西战场上吗?
大黑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哑巴,我过上好日子了。我回到冀州后,和自己失散多年的妻儿团聚了,然后我们一家人到了屯田区,租种了一块地,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虽然家里很贫穷,但和过去噩梦一般的日子比起来,这就是神仙生活了。这一切都是大将军给我的,如果我今生今世还能见到大将军,我一定要谢谢大将军,我一定要谢谢他的恩赐。
“大黑,大黑……”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干瘦老者猛地推了大黑一把,“你快看,黑豹……黑豹大旗……”
大黑一惊,急忙扭头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风雪中,一杆巨大的黑豹战旗在空中猎猎作响,威风凛凛。熟悉,太熟悉了,大黑心中一热,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血雨腥风的战场,又回到了浴血奋战的岁月。
大黑只觉热血直冲脑门,他想叫,想喊,想吼。
铁骑士卒一个个目不斜视,神情肃穆,依次从大黑面前策马走过。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霍然出现在大黑眼前。他还是那样高大魁梧,还是穿着陈旧的皮甲,还是披散着一头桀骜不驯的长发。
大黑心跳骤然加速,突如其来的激动几乎让他窒息了。
“大将军……大将军……”大黑涨红着脸,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黑豹义从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大黑。
“大将军……”大黑高声叫喊着,不顾一切地狂奔向前。
祭锋怒吼一声,战刀呼啸而出。义从士卒不约而同举起了手弩。
“站住……再进一步,格杀勿论……”
大黑依旧疯狂地吼叫着,奔跑着,声音却越来越呜咽,越来越嘶哑。
路旁的百姓们惊呆了,一个个瞠目结舌,骇然变色。
李弘面色冷峻,双眼紧紧地盯着大黑,忽然,他脸显惊色,大声喊道,“大黑……”
“大将军,我是大黑,我是大黑啊……”大黑跌跌撞撞地冲到义从士卒的战马前,挥舞着双手,激动万分地哭喊着,“大将军,我是大黑……”
李弘飞身下马,紧跑几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大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你哭什么?好了,好了,你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怎么回家种了一年的地变成这个样子?”
大黑又是激动又是尴尬,急忙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突然他想到什么,用力挣脱李弘的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李弘大笑,弯腰对他说道:“你要是再磕头,不说话,我就走了。”
大黑心里一急,赶忙站了起来,“大将军……”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李弘指着雪地上跪倒一大片的百姓,笑着对大黑说道,“走,我们到前面去聊聊。”
李弘让大黑骑上战马,走在自己的身边。
“家里都还好吗?”李弘笑着问道。
“都好,都好,大将军对我们全家恩重如山,我……”
“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李弘摇手制止道,“你从冀州开始就跟着我南征北战,算起来前前后后也有七年。这七年里你立了多少战功,杀了多少敌人,你还记得吗?”
大黑摇摇头。
“我欠你太多,欠北疆军将士太多,我这辈子如果能让你们都活下来,能让你们和家人团聚过上好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能回家,能找到妻儿,不是我的恩赐,而是你应该得到的。你为大汉浴血疆场,大汉当然应该回报你。”
大黑心里一酸,泪水差点滚了出来。
“大黑,你现在租种多少亩土地?”
“八十亩。”
“除了上缴租赋外,你还有节余吗?”
“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大将军又下令减免了一部分赋税,所以到了年底,家里还有点节余。”大黑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屯田区其它百姓的情况是不是和你差不多?”
大黑点点头,在马上深施一礼,“这都是拜大将军所赐。”
李弘非常高兴,又仔细问了一下屯田、赋税和徭役的事,大黑详细解说了一番。从大黑喜悦的表情上,李弘看得出来,冀州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这让他感到非常欣慰。
“大黑,你说说,你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希望大将军一辈子待在冀州。”大黑毫不犹豫地说道,“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我真的害怕大将军离开后,一切又变了。”
李弘摇摇头,“大黑,这个不算,你再说说。”
大黑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大黑,你对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你。”李弘笑道,“我们见一次面很难。如果你有什么心愿,你现在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大黑闻言急忙跳到马下,跪倒谢恩。李弘下马把他扶了起来,“说吧,我听着。”
“大将军,我能一辈子屯田吗?”
李弘苦笑。“屯田是应急之策,一旦天下稳定,屯田就要取消。”
“屯田取消后,我怎么办?”大黑脸色一变,吃惊地说道,“我没有地,我一家人吃什么?”
“大将军,我觉得屯田很好。虽然屯田是租种府衙的地,要给府衙上缴更多的赋税,徭役负担也多。但和过去我们租种有钱人家的土地相比,要划算得多。另外,遇到灾荒年没有收成的时候,朝廷不但免赋税,还给赈济,一家人总能支撑着活下去。过去遇到灾荒年,我们只有等死。”
“可是,有人对屯田有看法,甚至还有人拒绝屯田”李弘皱眉说道,“今年夏天,我在安平、河间等地查坊屯田区的时候,很多人认为屯田的租税、田赋和徭役过重,不愿意长久屯田。我估计,冀州的屯田几年后就要结束。”
大黑低下头,小声说道,“大将军,那边郡还有屯田吗?我去边郡屯田,我不能让一家人饿死。”
李弘沉默不语。这个问题,李弘一直在思考,他和田畴等河北大吏在巡视辽东和大漠的过程中,也一直在探讨这件事,但至今没有答案。
“大黑,如果屯田结束后,朝廷把你现在租种的八十亩地卖给你,你要不要?”
“我想要,但我买不起。”大黑苦着脸说道。
“假如朝廷愿意把土地贱价卖给你或者干脆无偿送给你,将来你遇到灾祸,会不会卖?”
大黑想了一下,点点头,“大将军,土地都是有钱人买,我们哪里买得起土地?我们穷,土地少,一年收成有限,上缴赋税后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碰到家里有人生病,或者丧葬,只能卖地。更可怕的是碰到灾荒年,地里颗粒无收,要想让一家人活下去,只有卖地。”
“那你说怎么办?”李弘问道,“除了屯田,你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甚至让自己的子子孙孙都能活下去?”
“大将军,你能让我家世世代代租种朝廷的地吗?”大黑小心翼翼地问道。
“世代租种朝廷的地?”李弘诧异地望着大黑,“世代租种?”
李弘若有所悟,但一时又无法抓住实质,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解决土地问题的办法就在眼前。
“大黑,我答应你,一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谢谢大将军。”大黑惊喜交加,再次跪倒于地。
大汉国兴平元年正月。
正月,天子改年号为兴平,大赦天下。
大将军李弘回到邯郸后,立即觐见了长公主。
长公主因为李弘执意要招抚公孙瓒,一气之下返回了邯郸。她以为李弘在幽州战事结束后立即就会回来,谁知李弘竟然在幽州一待就是半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大将军还知道回来?”长公主望着李弘,又喜又苦,心里更是百般委屈。这半年里,冀州是非不断,她夹在各方权势之间努力寻求平衡,日子非常难过。
李弘知道长公主心里不痛快,随意敷衍了几句,然后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端牛角号递了过去,“臣此趟远行,所到之处都很荒凉,没什么好礼物带给殿下。”
长公主很惊喜,拿在手上仔细把玩了一下,突然说道:“大将军第一次到洛阳的时候,送给我的也是这个礼物。”
李弘蓦然想起了先帝。当年自己第一次到洛阳,先帝特意准备了一份厚礼让自己送给太后,送给公主和小董侯的礼物也是先帝事先准备好的,是两个端牛角号。长公主突然提起此事,让李弘心中十分难受。先帝临终前把大汉社稷托付给了自己,可自己却辜负了先帝的信任和重托。大汉社稷何时才能中兴?
李弘黯然魂伤,良久无言。
正月初六,大将军召集三府大吏议事,议事的主题只有一个,土地和流民。
李弘在议事上郑重告诉三府五十多位官吏。土地改制之策必须在四月春耕之前拿出来。在这三个月里,河北只讨论此事,其它事一概不问。
由于土地制度直接关系到社稷根本,牵涉到赋税和徭役,继而又牵扯到诸多重大国策,所以讨论的范围越来越广,讨论的人也超来越多。到正月底的时候,河北诸府近百位大吏、硕儒、名士陆续赶到邯郸行辕,就土地制度如何改制展开了通宵达旦的辩论。
在华夏大地上,最早的土地制度是井田制。
井田制始自夏商,成熟完善于周。关于它的较早且为完备的记载当数:“死徒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从孟子的描述中可知井田以方块为形共九百亩,由八家共用一井耕之,每家各占私田一百亩,中间一百亩为公田。经此细分之后的土地形状像“井”字,故谓之井田。八家需先在公田上耕作,以缴纳孟子称之为“助”的劳役地租,然后,各家才能对自家的百亩私田进行耕作。
井田制最突出的特征便是公私田之分和劳役地租。井田制还采取了定期调整轮换份地的安式,以消除因土地肥沃程度的不同而可能导致的不公平现象。
到了春秋中期,铁制农具和牛耕的出现使得公田之外的私田被大量开发,耕地面积日益扩大。贵族领主对私田的狂热追求使得公田日渐荒废,国家岁入难以为继。各国不得不改变劳役地租的税赋制度,纷纷实行“初税亩”,“相地而衰征”、“十一而税”等税制,井田制随即逐渐荒废。
秦以“名田制”而强国。
随着商鞅“开阡陌决裂封疆”的一系列改革,古老的井田制被彻底废除了,领主贵族的世袭土地所有特权也随之消亡,代之而起的是“名田制”。
名田制最突出的特征是按户籍计口授田的同时,又按军功大小分封不同的爵位和不同数量的土地。
国家授出的土地即成为私人占有,国家不再收回。土地可以买卖。
按户藉授田实现了国家借用土地对农民的严密控制;凡在户籍之民皆可得一定土地,也能使民休养生息从而国家安稳,税赋充足稳定。
按军功封赏土地的制度打破了贵族的世袭特权,产生了大批的军功地主,这对当时的社会发展产生了巨大的推动,秦因此国力大盛,一统六国。
本朝承袭了秦的制度,秦的“名田制”得以沿袭。
孝文皇帝和孝景皇帝因此强国,创造了令后世艳羡不已的繁荣与昌盛。
名田制开创了土地私有制。随着社会发展,土地买卖大量出现,土地兼并的浪潮开始冲击名田制。
到了孝武皇帝时,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几乎到了“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程度。
在这次土地兼并的狂潮中,除了普通自耕农的土地纷纷被豪强兼并外,另一类被大量兼并的土地便是军功土地。军功地主的子孙多半骄逸无度,难承其祖之遗风,他们或因违反国家法禁亡国陨命,或碌碌无为杂于庸保,祖上因军功所获得的土地皆被他们变卖一空。名田制渐至名存实亡,加之后来国家不再以军功授田宅而开始以金银实物为赏赐,名田制终至消亡。
土地兼并最终败亡了名田制。
王莽篡夺帝位之后,曾实行了一系列新政。在土地制度上,他推行了“王田制”。
王莽和其追随者认为,土地私有和自由买卖是土地兼并的根源,他们对此有着非常深刻而正确的认识。王莽所推行的王田制,正是以抑制土地兼并为主要目的。
王田制的主要内容是将土地收归朝廷,禁止私人买卖土地,将男丁不过八口的家户所占土地限制在一“井”之内。超过部分分与乡邻宗族,无地农户可按一夫一妇受田百亩标准由朝廷授予土地。
但为何这样一个能从根源上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改制方案最终失败了呢?导致王田制失败的原因,正是因为禁止土地买卖。
王田制仅实行三年即被废除。
今天河北三州实行的是屯田制。
屯田制最早开始于孝武皇帝,分为军屯和民屯。军屯是指组织军队开基荒田以给军粮。民屯是指招徕流民耕种屯田为军队或朝廷提供粮食。
屯田为国家所有,士卒和农夫耕种时要上缴朝廷和军队一定数量的佃租,留下的余粮归自己。且屯田兵客不得随意离开,否则罪及妻子。
屯田制给军队和朝廷提供了大量的军粮给养,也使一些无地农民能够依靠屯田糊口,有助于安抚百姓稳定人心。
但屯田制随着屯田的成功和屯田区常年的稳定,诸多弊病越来越严重。比如已经屯田八年的并州,屯田三年的冀州西部郡县都已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土地制度的改制势在必行。
三月中,经过两个多月的辩论后,河北诸府大吏在总结了历史上各种土地制度的成功和失败的经验教训后,最终提出了“计口授田制”。
计口授田制就是按户籍计口授田。这个田是指朝廷所有的大量无主土地和荒地,朝廷把这些田地的使用权按人口分授给所有的人,也就是大黑最希望得到的终身租种。
此制坚决承认土地私有,所有门阀世族富豪的田产宅院还是他们自己的,保护他们的土地权益。同时,他们也参加授田。
计口授田制既包指国家土地所有制,又包括土地私有制,既能让各个阶层的百姓受益,又能保护门阀权贵们的利益。此制在肯定了土地所有权和占有权的基础上,可以让贫穷的农民迅速摆脱门阀豪族的控制,成为国家的编户齐民,从而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赋税收入。
大汉国兴平初年四月。
征西将军徐荣八百里快骑急报邯郸,长安三度兵变。
去年十二月辛丑日,长安发生了第二次地震,关中形势极度恶化。但就在这个紧要时刻,黄河封冻,北疆的赈灾物资无法运到关中,关中局势随即进一步恶化。
征西将军徐荣和武卫将军玉石虽然竭尽全力,但面对随之而来的连场大雪,也只能仰天长叹,徒呼奈何。
天气一天比一天恶劣,几十年罕见的大雪和严寒侵袭了整个北疆和西疆。
熬过了最艰难的正月和二月后,三月终于来临。西凉的韩遂和马腾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天子和朝廷上书,迫不及待地要求得到赈济。但关中灾情同样严重,天子和朝廷只好一拖再拖。
天子和朝廷拖得起,但西疆拖不起,韩遂和马腾无奈之下,只好出兵攻打长安,抢一点是一点。
马腾的大军就在扶风郡,距离长安不过几百里,转瞬及至。
太尉朱俊和车骑将军李傕一面据城死守,一面急告河东,请求徐荣出兵救援。但徐荣此时被袁绍的大军缠在了关西战场,急切间无力西进。
大将军此时正在和三府大吏商议“计口授田制”的事,突然接到长安兵变的消息后,不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这个袁绍,竟敢伸手关中,心思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