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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三节

    太学讲堂的东侧,矗立着四十八块高一丈、宽四尺的石碑,石碑的正反两面都刻有用古文,篆,隶三种字体写就的经书。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石经。

    太学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由于师承不同,所受经书难免章句有误,同时太学中的个别博士为了能让弟子在试场中拿到好成绩,竟然贿赂皇家的写经手,改动官本简册上的文字,让经文吻合他们的私家传本。为此,本朝天子在熹平四年诏令当代名儒蔡邕、马日磾,卢植等正定五经文字。校勘完毕后,由议郎蔡邕亲自用古文,篆,隶三种字体写定经文,然后刊刻于石碑之上,立于太学。计有《周易》、《尚书》、《鲁诗》、《仪礼》、《春秋》五经和《春秋公羊传》、《论语》。

    “许先生是第几次观摩石经了?”马日磾(读di)问许劭道。

    “这是第二次了。”许劭捋须笑道,“嘉平四年(公元175年)三月,蔡邕蔡大人碑文初起之时,曾经专程来看过一次。那时,京师和从外地赶来观看、摹写的士子有数万人之多,其时人流熙攘,车马相继,填塞街陌,场面蔚为壮观啊。”

    “蔡议郎一手好字,端庄浑厚中不乏清逸之气。”许劭赞道,“不知蔡大人如今何在?”

    马日磾叹道:“他到吴郡避难,已经好几年了,我也没有他的音讯。”

    何颙笑道:“我倒有他的消息。大将军去年派人到吴郡邀请蔡大人返京,被蔡大人拒绝了。听说他和女儿相依为命,生活尚可。”

    孔融从人群中满头大汗地挤过来,兴奋地说道:“先生,太学的讲堂已经准备好了,诸位大人也已经赶到,就等先生登堂讲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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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氏门阀以研读《易经》名闻当世,而许劭又是其家族中的佼佼者,所以参加今日盛会的大儒名士几乎囊括了在京的所有名家,比如杨阀的杨彪,杨奇,袁阀的袁逢,袁隗,太尉张温,司徒崔烈,少府樊陵,尚书卢植,太学祭酒侍中马日磾,赵歧,皇甫嵩等等,大约一百多人围坐于讲堂前排。其后乃京中王公贵族世家子弟,再后就是太学诸生和各地闻风而来的士子。整个太学府讲堂四周被二三万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许劭高坐于讲堂之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经一个时辰。

    许劭声音不大,低沉而富有磁性,委婉动听,他把经书中的论点剖析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让讲堂中的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或若有所思,或恍然大悟,或喜笑颜开。

    除了坐在近处的公卿名士,其他人自然是听不到许劭的讲话,但太学的学子们自有其解决之道。几十个太学学士围坐于讲坛四周,伏案疾书,生怕错漏了一个字,他们是专门负责记录先生讲话的。每当许劭讲完一段,立即就有负责传送的学士把记录好的书简送到人群中,随即就有许多嗓门大的学士在各处登高诵读。每到精彩地方,人群中的欢呼叫好声此起彼伏,响彻太学府。

    许劭讲完,太学祭酒马日磾马上上台稍做总结,然后就是论辨时间。

    在太学中,博士中相互论难蔚然成风,受其影响学生中亦有浓郁的学术气氛,学生可和负有盛名的学者论辩。服虔在为太学生时就曾以《左传》驳当时著名的《春秋公羊学》大师何休。由于当时学生中研读风气甚浓,很多学生都思维敏捷,尤其擅长辩论。

    到了党锢时期,由于政治极端腐败,太学学士们把论辨的方向逐渐转向了时政,当时以贾彪、郭泰为首的三万多诸生,他们以品核供卿,裁量执政,形成强大舆论,被当时人称为“清议”,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致使“三公九卿皆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充分显示出了太学诸生的舆论威力。

    今天,太学的舆论威力再次发挥了巨大作用。

    马日磾话音刚落,孔融就站了出来。

    “先生所阐述的许多新观点,都是依据古经文,那么,先生是不是也以为当今之世,以古经文治典,更能有助于治国呢?”

    许劭笑着点头道:“文举此言甚为正确。自从世祖光武皇帝光复汉室以来,今文经学的门派分得更细,因而各种观点的争斗也愈发激烈,虽然它有许多优点,但作为官学,它的治国之论已经渐渐不能适应现今的国家与朝政之间的变化。今文经学最大的弱点,一个是妖妄,一个是繁琐。今文经学派用谶纬说经,充斥着荒诞不经的鬼怪邪论。今文经学使得许多士子的头脑开始僵化,今日大汉国的衰落和它有着直接的关系。”

    一语激起千层浪。许劭的直言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整个太学府陷入了一片争论之中。

    杨彪第一个跳了出来。杨氏门阀由号称“关西夫子”的杨震开始,就是名闻天下的经学大家,他们家族尊崇的就是今经文一派。

    “先生此言差矣。本朝确立经学的目的,本不专为学术,而是树立大汉国的政教大纲,因此,五经等典籍的文本是否与圣人的原著接近甚至一字不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经典的解释和灵活运用。大汉国所立的官学,皆有一套能够活学活用的治国之术,比如用《禹贡》治理黄河,用《洪范》察知天变,用《春秋》判决案件,用《诗三百》当作谏书,这些办法虽然死板僵硬,但在大汉国拨乱反正、创设文教的过程中,却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反观古文经典,则完全缺乏这种功能。先生如今坐在这里,对今文经学大放厥词,是不是有失偏颇?”

    伏无忌乃大汉名臣伏湛之后,其博学多识,当代大儒,其家传也是今文经学。

    伏无忌大声补充道:“世祖皇帝本人出身士族,他有喜好古文经的倾向,肃宗孝明皇帝同样如此,因此,自世祖皇帝朝,就有人要求立古文经为学官。不过,他们都没有成功。孝章皇帝朝曾以扶植微学的名义,诏选天下名士进京学习古文经,但古文经依旧未能争得学官。到底能不能把古文经也定为大汉国的学官,先辈们先后讨论了数次,其中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孝章皇帝朝建初四年(公元79年)的白虎观大会。当时今古文的重要派别都有代表参加,争吵的结果,仍以今文为主流。看看本朝,可有一个古文经学的博士讲学于太学?”

    “先生再看看太学内由蔡邕书写的石经,它不也是今文经吗?今先生妄言今文经学已经过时,应该尊崇古文经学,是不是太过偏激?”

    许劭笑道:“古文经的文字是东周时期的六国书体,认识的人很少,所以过去古文经的文本并没有得到系统的整理和研究,再加上古文经也没有多少老师传授,因此它不被定为学官很正常。”

    “如今,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许多士子都开始在民间整理和传授古文经,解释古文经,甚至编出了识别和解释古文经的字典,古文经学已经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古文经学虽然未立学官,但它却是本朝私学的主流。本朝一代,古文经学的大师辈出,如桓谭、班固、王充、贾逵、张衡、许慎、马融、郑玄等人。在古文经学的训诂和注释方面,成就最大者当数许慎、马融、郑玄三人。”

    “今天的古文经学简单明,思想犀利,不太注重从经典中发挥出实用的微言大义,而是更加注重学术化的考订文献、训诂章句,同时,今天的古文经学派更加复古了,他们特别注重发掘五经典籍中属于商周朝代的宗法和礼乐文化。这一点尤其具有特别的实用价值。”

    “因为本朝的皇权渐趋薄弱,虽然由奸阉和外戚轮流执掌国柄,但士族官僚们靠着世代传习经学充当本朝公卿,势力庞大。门阀士族们依靠祖宗的庇荫,依靠自己的巨大财富,逐渐成为左右地方的世族豪强。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大汉国的国政和地位渐渐低于儒学的理想和宗族门第,本朝征辟和察举的选才办法也因为受到这种观点的影响而日趋显露弊病。因此,本朝的党锢事件,尽管是大是大非之争,但未尝不暗含了一点皇权和地方士族势力之间的争斗。”

    “尊崇古文经学,也就是维护皇权正统,也就是革新我大汉国政,重建一个威武而强盛的大汉。”

    许劭缓缓站起来,高举双手,纵声喊道:“我今天可以这么说,今文经学很快将不容于世,古文经学已经稳居上风。”

    “轰……”许劭这一声惊世骇俗的狂呼,就象一记春雷突然炸响在太学府,顿时引爆了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剧烈争论,分别两派的士子学士各不相让,只争得天昏地暗。

    大汉立国之初,五经典籍多从秦代存活下来,从能背诵和传授全文的学者口中抢救出来,因为秦帝国的挟书令至为严厉,简册早就化为飞灰了。由于各种原因,记录下来的文本多有出入。因此一部经典,因文本的不同,要并立数家博士,俱为学官。到了孝宣皇帝朝,五经各有三家博士,这些博士所传经典,皆用帝国通行的隶书写成,故称今文经学。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本朝就以今文经学为官方经学。到了武帝末年,鲁共王扩建孔子宅,偶尔挖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用古代文字记录的经文。从此后,便有了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之分。古文经学家提供了阐释学的一重经典模式,便是“我注六经”,以文字训诂、名物考释等为手段来阐释文本的意义,偏重学术问题不注重政治的考据。今文经学家也提供了阐释学的一重经典模式,便是“六经注我”,借助经文典籍来阐述时代精神或者发挥自已的新见解。

    自大汉立国以来就开始了的今古经学两派的论争,在整个王朝几百年的时间内始终没有停止过。

    这场大辩论自初十下午一直延续到初十一下午,其激烈的程度和规模开创了大汉国之最。

    本朝今文经学是官方学术的主体,从洛阳的太学到州郡县所设立的官学,教授的经学都是今文经学。但本朝发展到现在,尊崇和研习古文经者越来越多,许多人虽然还在教授或者学习今文经,但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拿点朝廷的秩俸养家糊口。到了讨论学术的关键时刻,这些人立刻就原形毕露了,一个个都成了坚决捍卫古文经学的斗士。

    当今之世,最有名的今文经学三大家就是天下第一门阀的杨家,还有杜家和伏家。杜家的代表人物是杜抚,其家族门生子弟众多。伏家的代表人物是伏无忌,他们家是皇亲国戚。今文经学人才凋零,势力日微,到现今已经是事实,今日太学府的争论,不过就是预告世人,天下士子,将来都要渐渐统一到古文经学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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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十一。

    大将军站在书房门外,亲自迎接何颙归来。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何颙拱手笑道,“洛阳城的门阀士族马上就要望风而归,鼎力支持大将军,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何进微微一笑,将何颙让进书房,笑道:“这趟请来子将先生,辛苦伯求了。”

    “子将先生太厉害了。”何颙笑道,“他还没有走进洛阳城,就点评鸿都门为污浊之地,这下子,鸿都门声誉大损,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就要关门了。鸿都门学士日渐稀少,其实也就绝了奸阉的财路,重重打击了他们的门生子弟。现在我倒要看看,这些鸿都门的无耻之徒在洛阳和各地州郡还怎么立足?”

    何进笑道:“子将先生是快活了,但陛下非常恼火,听说他在宫里大发雷霆。”

    “那陛下还有邀请许先生进宫见驾的意思吗?”何颙关切地问道。

    “明天。”何进得意地笑道,“陛下今天已经传旨,让我明天邀请许先生进宫。”

    “好,大事可成也。”何颙轻拍案几,笑道,“奸阉们大概还在庆幸自己奸计得逞,陛下会带大皇子同去冀州,哈哈,过了明天,我看他们要哭了。”

    “现在,他们也许已经在哭了。”大将军笑道,“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子将先生的几句话,可以改变整个大汉国士子的学术观念,洛阳的太学学士们和大批的士族官僚们因为古文经学而走到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尤其重要的是,这股力量在关键的时候,他们要维护皇统,要坚决地站在我们一边,支持我们。”

    何颙笑着点头说道:“是啊,年前,洛阳的杨阀,张温,崔烈,卢植,朱俊他们都一个鼻孔出气,担心大将军铲除奸阉后独掌国家权柄,形成外戚专权的局面,所以都明确排斥大将军,在是否支持大将军铲除奸阉一事上存有分歧。但现在不一样了。许先生的讲学,导致士子们在学术观点上迅速走向统一,使得洛阳的士子们彼此之间更加信任和走得更近,一旦大将军起事,在大将军府各级掾史的游说下,他们会迅速聚集在大将军的旗下,拥护大将军铲除奸阉,重立皇统。”

    “本朝的士子们历经奸阉和外戚之祸,他们深受其苦,所以不管是在野还是在朝的士子,都希望大将军不是一个外戚大将军,而是一个士大夫大将军。”何颙看着何进郑重地说道,“大将军恰好符合这一点,所以现在形势对我们越来越有利了。”

    “洛阳城中的奸阉势力,在我们连番打击之下,已经无力还手,但司空大人许相还没有明确表示支持我们,所以及早拉拢许相,离间许相和奸阉的关系,已经成为当务之急。以许相和樊陵这种人来说,其门阀家族势力庞大,有他们在宫外支持奸阉,有些事情处理起来非常棘手。他们如果反目成仇,奸阉们就没有了可以利用的士子,势力势必大减,我们成功的机会要成倍增加啊。”

    何进点点头,说道:“今晚的宴席我也邀请了司空大人,希望许劭先生能够劝劝许相,不要和那些中官混在一起,坏了许氏门阀的声誉。”

    “那子休先生呢?”何颙问道,“他尊崇今文经学,和子将先生已经好几年没有讲话了,我看最好不要同时邀请他们。”

    “子休先生已经被陛下召进北宫见驾去了。”何进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天子要征调袁术的长水营五千铁骑,随同李弘一道去冀州,我已经答应了。”

    “天子只调北军一营五千人马给李弘,可见他对奸阉还是很顾及的。”何颙想了一下说道,“把何风调到长水营去,他是大将军的心腹,比袁术那个小滑头要可靠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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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离开大将军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半路上,遇到中常侍张让家的总管。这位总管奉侯爷之命,前来邀请许相到府上议事。

    张让的侯爷府里,赵忠,段珪,高望,樊陵,曹嵩都在座,心情好象都不好。

    “公辅兄,这几天,洛阳城里就听到你们许家的声音,好象大家把天子都忘了。”高望笑道,“许氏家族如今声望之隆,大汉国恐怕无出其右了,今非昔比啊。恭喜公辅兄了。”

    许相最近耳中听到的都是这种赞美献媚之辞,心情极度舒畅,他笑着摆摆手道:“过誉了。许氏家族能有今天的声望,那都是我两个弟弟的功劳。”

    “是啊,司空大人和两个名闻天下的弟弟言归于好,共兴许氏一族,在洛阳已经成为一时之佳话了。”段珪讥笑道:“许大人喜笑颜开之际,可还记得我们这帮朋友?”

    许相听出他口气不善,看了众人一眼,慢慢说道:“最近,因为我两个弟弟的原因,我和袁阀,杨阀,和大将军府接触多了一点,但者并不代表我就已经易弦改辙,突然背信弃义,转而和他们走到了一起。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都是假的?”

    段珪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自从你的两个弟弟到了洛阳,形势立即急转直下,对我们非常不利。现在门阀世族和大将军的两股势力在你两个弟弟和一般太学士子的鼓动下,已经逐渐走到一起。而我们呢?我们竟然失去了整个鸿都门学府。现在你们许阀已经成了各大势力相争的对象。许靖被陛下召进宫,许劭和你在大将军府,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许相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道:“你可不要弄错了,当初是谁让我请他们来京的?如今的不利局面难道是我故意造成的吗?”

    张让坐在席上看着自己干枯的一双手,沉默不语。樊陵和曹嵩转目看向赵忠。

    “是啊,是我多嘴了。”赵忠拍拍自己肥硕的大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原先以为把他们请来可以给司空大人脸上贴贴金,但没想到司空大人的脸上是贴金了,我们却被那帮可恶的士子害惨了。这些人的嘴真厉害,随便说几句话,就把我们逼上了绝路。”

    他随即沉下脸,指着许相十分不满地说道:“你那两个弟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心要和我们作对。不过,以他们的臭脾气,怎么会和你和好如初?他们一向厌恶你和我们在一起,把你都骂得狗血喷头了,怎么又好了?公辅,你可以说说吗?”

    “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旁人无权过问。”许相冷冷一笑道:“我奉劝各位一句,在这个时候,大家还是彼此信任为好,不要中了大将军的离间计。你们仔细想一想,我这两个弟弟先后出现在洛阳城,在短短的时间内,将门阀世族的力量几乎全部拉到了大将军一方,如果不是事先有人设计好,做了精心准备,仅凭我两个弟弟的个人声望就能达到这个效果吗?“

    屋内个人神态不一,大家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大将军在陛下回乡祭祖后,如果要铲除我们,另立新君,他现在可以得到朝野士人的大力支持。在中官和大将军之间,士人会支持谁?”许相瞪了他们一眼,说道,“这个时候你们还不相信我,还不想办法及早应对,却在这里没事找事寻我的麻烦,我看你们离死也不远了。”

    屋内众人几乎同时望向许相,有的面露恐慌之色,有的一脸愤怒。

    段珪指着许相的鼻子骂道:“许公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死了,你也活不了。”

    “哼!”许相不屑地看了一眼段珪,厉声说道:“和我说话,最好不要用手指着我。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们死了,我未必会死。”

    段珪大怒,高声叫骂,曹嵩和樊陵赶忙把两人拉开。

    许相一甩手,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不要叫了。”张让冲着段珪挥挥手道,“警告他一下就行。”

    接着他望着曹嵩说道:“巨高啊,孟德上次说得事,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看起来事情很麻烦。现在大将军羽翼已成,想杀他也很难,所以你回去问问孟德,看他可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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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嵩愁眉不展地回到家,把发生在张让府上的事对儿子说了一遍。

    曹操说道:“这事司空大人说的不错,我觉得许先生的出现的确是有预谋。联想到皇后指婚,大将军亲自说媒,这许朱两家的联姻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京中形势突然逆转,大将军似乎已经稳操胜券了。”

    曹嵩想了很长时间,叹了一口气,问道:“阿瞒,没有其他办法了?”

    曹操笑道:“爹,叹什么气吗?这事还有挽救的余地啊。”

    “哦?”曹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办法?”

    “有。大将军为人过于谨慎,做事总是极力追求万无一失,所以大将军府里的人在出谋划策的时候,常常瞻前顾后,捉襟见肘。象何颙和袁绍之流都是心思慎密之辈,想出来的办法虽然非常完美,近乎无懈可击,但他们百密而有一疏,漏洞还是有的。”

    曹嵩精神一振,问道:“漏洞?漏洞在哪?”

    “何进没有想到陛下会将李弘从西凉战场上征调回京,这是他致命的漏洞。”曹操笑道,“明天,我去找李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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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二。

    曹操到司空府拜访许相。

    “阿瞒,昨天的事,你父亲都对你说了?”许相笑着问道。

    “大人,你和那帮蠢货生什么气?值得吗?”曹操回道,“他们除了馋陷媚主,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祸国殃民,还会干什么?依我看,他们为恶太多,死有余辜,被大将军杀了也好。”

    “你说什么混帐话?”许相笑骂道,“你以为没有了中官,大将军就不会只手遮天,独掌国家权柄吗?你看看前朝的大将军梁翼就知道了,最后他连皇上都随意杀,还不是一样的祸国殃民?当今大汉朝,中官不能少,外戚也不能少,要让他们在朝堂上并存,要让他们互相制约,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一个不好不坏的局面。否则,他们双方任何一方坐大,最后吃亏的都是我们士族官僚,所以,竭力维持现状才是上上之策啊。大汉朝稳定了,没有战乱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国家才能富裕。”

    “大人认为我大汉国还有希望重新威临天下?”曹操问道。

    许相看了曹操一下,笑道:“阿瞒,能不能把大汉国恢复到前朝鼎盛时期的样子,就看你们这一代人了。怎么,没有信心?”

    曹操摇摇头,说道:“我看不到什么希望。中官也好,大将军也好,都是只顾一己私利之人,何曾想过国家的兴亡?”

    许相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问曹操道:“阿瞒,你有什么事吗?”

    “大人难道看不出来这桩亲事背后所隐藏的危机吗?”曹操小声问道。

    许相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曹操,笑道:“危机早就有了,无处不在啊。阿瞒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曹操拱手说道:“我有一帮兄弟,都是武艺高强之辈,愿为大人护送迎亲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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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闻曹操来访,大喜出迎。他对曹操的印象非常好,曹操的豪爽、博学和过人的酒量让他自叹弗如。

    两人寒暄了一番之后,李弘遗憾地说道:“我正月十六就要奉旨到冀州去了。此去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京城和孟德兄相聚。我在洛阳待得时间不长,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了孟德兄这个朋友。”

    “能够结识名闻天下的豹子,也是我的荣耀啊。”曹操大笑道,“子民马上就要去冀州,临行前,我想问一下,你对洛阳的形势怎么看啊?”

    李弘这几天和李玮以及李玮的太学朋友陈好等人天天谈到深夜,讨论的都是洛阳形势,他心中自然清楚曹操最想知道什么。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能够维持现状,稳定国家,当然是上上之策。只是如今洛阳的形势对中官非常不利,大乱之局好象很难避免。”

    他看着曹操,笑着问道:“孟德兄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曹操摇摇头,说道:“没有,我哪有那个力挽狂澜的本事。今天来,是因为有件事,我想说给你听听,也许对你冀州之行有点帮助。”

    “孟德兄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来洛阳之前,曾听到一个消息,说冀州刺史王芬密谋劫持天子,铲除中官,另立新君。子民到了冀州,是不是注意查一查?这可关系到陛下的生命,社稷的安危啊。”

    李弘觉得这个消息很荒诞,太不可思议了,没有可信度,他笑道:“这个消息毫无根据,孟德兄认为可信吗?”

    曹操神色凝重地说道:“正因为可信,我才来告诉你。”

    李弘吃了一惊,追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如果可靠,孟德兄为什么不让伯父上书奏明陛下?”

    “没有证据,怎么上奏?诬陷朝廷大员,要判重罪的。”曹操无奈地笑道,“我也只是听说,没有确切证据,但消息来源还是很可靠的。”

    李弘稍加思索,拱手说道:“谢谢孟德兄的关心。到了冀州,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曹操笑道:“此事如果属实,子民当再立大功啊。”

    李弘笑道:“到那时,我一定上奏陛下,说这是曹孟德提供的消息……”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曹操连连摇手道,“传了出去,会坏了我的声名,千万不要。”

    两人有闲聊了一会,谈到了许劭。

    “子民为什么不去拜访一下许先生,求他点评一下?我和许先生是旧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曹操热心地鼓动道。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我要这种虚名干什么?对我来说,一把锋利的战刀才是最重要的,它可以救下我的性命。”

    曹操钦佩地看着李弘说道:“还是子民看得开,我就不行,我就热衷于功名。”

    “那你去找许先生点评过?许先生是怎么说你的?”李弘大感兴趣地问道。

    “当年,桥玄桥太尉很欣赏我,他劝我到汝南找许劭先生点评一下,他说我肯定能一跃成名声价百倍。我于是千里迢迢跑到汝南去找他,他竟然不理我。我气急了,扑上去就封了他的领子,威胁说如果再不讲,我就一把火烧了他家。”

    “他说了吗?”李弘问道。

    “他说我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可你看我这样子象奸雄吗?”曹操指着自己问李弘道,“我看我很忠厚的,你说呢?”

    李弘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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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三。

    天子征召许劭进宫。

    无论许劭的名气有多大,学问有多深,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小黄门蹇硕到太学宣完圣旨,随即请许劭上车。许劭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坐上马车就进了宫。

    天子的三个孩子很少见面,但小孩心性,根本不理睬大人的心思,稍稍熟悉一点之后,立即聚在一起开心地玩起来。

    天子指着三个小孩,笑道:“许先生,这是朕的三个孩子,你对朕说说,他们将来如何?”

    许劭笑而不语。

    天子不以为仵,又说道:“这里一个外人都没有,你说的话不会被泄露出去。许先生随便说,好坏无妨,朕恕你无罪。”

    许劭依旧不语。

    天子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再次说道:“一句话就行。你都已经进宫了,总不至于什么话都不说,掉头就走吧?”

    许劭手捋三绺长须,缓缓说道:“大皇子乃帝王之相。”

    天子脸色稍变,神情有些紧张。

    “但命薄。”许劭轻叹一声,又补了一句。

    天子神色一松,脸上毫无喜色。他看着在屋内叫叫嚷嚷,蹦蹦跳跳的小史侯,心里很不是滋味。命薄?命薄,是不是指早夭呢?

    “小皇子也是帝王之相。”许劭说道。

    天子顿时喜上眉梢,他望着许劭,焦急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但命苦。”许劭又是一声叹息。

    天子心里一阵发虚,莫名的恐惧霎时填满了心灵。

    “公主呢?”天子问道,“公主又如何?”

    许劭不语。他紧紧地闭上嘴,坚决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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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四。

    李弘进宫向陛下辞行。天子勉励了一番,嘱咐他路上小心。

    “陛下,臣有两个请求。”

    “你说说。”天子道。

    “冀州刺史王芬在魏郡一带募兵,连番上书催讨军资。”李弘说道,“陛下,臣是不是顺便给他带过去?”

    天子稍一沉吟,说道:“也好。时间不多了,你去了之后,要抓紧时间训练士卒。还有一件是什么事?”

    “太学府有几个诸生是臣部下佐军司马李玮的朋友,他向臣推荐了这几个人。臣看他们学识不凡,想把他们带到西凉。日后西凉平定了,可以让他们在西凉为官,治理西疆。不知陛下……”

    “这是好事嘛。”天子笑道,“太学诸生太多,但朝中拿秩俸的官职太少,因此每年都有大量的诸生回乡授书,太屈才了。朕看你的边军建制庞大,但掾史很少,你可以在太学多招一些诸生嘛。这件事朕立即命令太学祭酒马爱卿给你解决。”

    天子留李弘共进了午膳。李弘回到漳月台,已经是下午了。

    李玮负手立于庭院之中,仰首望天。

    “仲渊,你看什么呢?”李弘问道。

    “要下雪了。”李玮回道,“正月十六估计有大雪。”

    “那是好事啊。”李弘笑道,“子龙,子风呢?”

    “他们去永平街看地形去了。”李玮感激地说道,“几位兄弟为了我的事不顾严寒……”

    “这种话不要说。”李弘笑道,“仲渊,你要通知筱岚,免得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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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在西汉已经受到重视,汉武帝正月上辛夜在甘泉宫祭祀“太一”的活动,被后人视作正月十五祭祀天神的先声。汉明帝永平年间(公元58年——75年),因明帝提倡佛法,适逢蔡愔从印度求得佛法归来,称印度摩喝陀国每逢正月十五,僧众云集瞻仰佛舍利,是参佛的吉日良辰。汉明帝为了弘扬佛法,下令正月十五夜在宫中和寺院“燃灯表佛”。因此正月十五夜燃灯的习俗随着佛教文化影响的扩大及道教文化的加入逐渐在中国扩展开来。

    这一天上午,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兄弟四人带着一百名家丁赶到了洛阳。

    下午,都尉颜良,别部司马文丑,射虎,军司马陈鸣带着三千黑豹义从日夜兼程赶到了洛阳城外。

    李玮和陈好,唐云等人赶到将作大匠朱俊府上,拜辞老师。

    筱岚望着英俊高大的李玮,又是伤心又是痛苦,神色悲戚。

    李玮微微一笑,轻轻握住筱岚那双温暖而柔嫩的小手,小声说道:“陪我走走……”

    筱岚任由李玮握着她的小手,温顺地偎在李玮的身边,两人就象过去一样,静静地行走在花园小径上,悄悄地感受的彼此心中浓浓的爱恋和牵挂。

    筱岚想起自己即将嫁作他人妇,想起自己心中的憧憬和美梦就象眼前的积雪一样悄然化去,她的心里冰凉冰凉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李玮停下脚步,深情地看着她,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低声说道:“筱岚,如果我把你抢走,也许你就再也见不到老师,也见不到你的母亲了,你愿意吗?”

    筱岚美丽的面孔上突然掠过一丝痛苦,一双水灵灵的如梦如幻般的大眼睛里露出无尽的哀怨和悲伤,她摇着头,痛苦地说道:“仲渊,你做不到的,你做不到的,只要你能把我抢走,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死了也愿意啊……”

    李玮心里一痛,用力抓着筱岚的双臂,郑重地说道:“筱岚,我说过,我要娶你,我们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我说过的就要做到。”他突然一把抱住筱岚骄弱的身躯,紧紧地把筱岚搂在怀里,俯身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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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六。

    洁白的雪花从上午就开始慵懒而随意地四处飘洒着,到了中午,雪花开始慢慢地变大,变密,到了下午,鹅毛般的大雪突然铺天盖地地下了起来,二三十步以外的地方已经很难看到人了。

    庞大的迎亲队伍走进了永平街,霎时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从四处聚集而来的围观人群随即塞满了街道两旁。

    就在这时,长水校尉袁术带着一百铁骑象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其密集的马蹄生顿时掩盖了长街上的喧嚣。

    曹操暗暗吃惊,纵马迎了上去。

    何风一马当先,举刀狂叫:“许大麻子,给老子滚出来。”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四节

    跟在曹操后边的夏侯惇身高体阔,彪悍凶猛。他指着耀武扬威的何风说道:“大哥,那小子是谁?狂妄之极,我上去宰了他。”

    曹操笑道:“他叫何风,是大将军家的亲戚,洛阳城有名的地痞,不要睬他。元让,你到花轿那边去,和妙才,子孝,子廉他们小心防备。”夏侯惇狠狠地瞪了一眼何风,转身离去。夏侯惇性情暴烈,十四岁的时候有人侮辱他的师父被他当场击杀。

    何风策马驰近,举刀再呼:“许大麻子,滚出来,滚出来。”

    “何疯子,你想干什么?”曹操举起马鞭,大声呵斥道,“你不是随李中郎到冀州去了吗?我看你是违反军纪,私自离营吧?”

    “曹阿瞒,老子叫狂风客,不是叫何疯子,你要是再喊我何疯子,老子打断你的腿。”何风全身甲胄,刀指曹操,气焰嚣张,全然没把曹操放在眼里。

    “何疯子……”曹操冷笑一身,突然气贯全身,纵身狂吼,“何疯子……”

    何风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和何苗,袁绍,曹操这帮人关系一向不错,过去这些人经常带着他打架斗殴,在洛阳横行霸道,日子过得很逍遥。此时他见曹操公然挑衅,倒也真没有什么办法,只有干瞪眼的份。今天袁术和他带人来的目的就是要羞辱一下许大麻子,只是没有想到曹操会出现在迎亲队伍里。

    “何疯子,你想找死是不是?”曹操大声威胁道,“今天是司空府办喜事,你不要捣乱,免得将来有牢狱之苦。”

    “曹阿瞒,你不要太过分,这是许大麻子娶亲,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拦在中间干什么?”何风大声叫道,“那小子前几天带人在望高楼打我们,还掀了我们的酒桌,这口气我岂能咽得下去?”

    “今天我在这里,这架就不准打。”曹操面色严厉,大声说道,“这个面子你敢不给我?”

    何风怒气冲天,迎空劈出一刀,大声吼道:“今天,老子谁的面子都不给,老子要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让他在洛阳丢尽脸面,从此无法做人。”

    许艮在花轿前面不耐烦地叫道:“怎么回事?前面是哪条狗挡我的路?”他用马鞭指着周围的手下喊道,“去看看,都去给我看看,把他们赶走,统统赶走。”

    夏侯惇正好飞步跑了过来。许艮急忙问道:“元让,怎么回事?是谁在前面猖狂?”

    “是长水校尉袁术。”夏侯惇气呼呼地骂道,“那小子带着一百骑兵挡在前面。还有一个何疯子,他猖狂至极,举刀狂呼不止,叫你滚出去,我看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纯粹是来找茬的。”

    “他说什么?”许艮顿时气得热血上涌,面红耳赤,张口狂骂道,“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今天不杀了他,我就不姓许。”

    他指着许府的一群家丁声嘶力竭地叫道:“都到前面去,到前面去。元让,带上你的人,我们都到前面去,给我打死那个疯子。”

    孙坚一把拉住他,劝道:“前面的事让孟德去处理,你去干什么?不要去。”

    “不行。”许艮叫道,“袁公路和何疯子欺人太甚,竟敢带着骑兵来坏我的喜事,我要他们好看。”

    “兄弟们,抄家伙,打架去!打架去!”夏侯惇兴奋不已,举刀连吼。

    迎亲队伍里一阵纷乱,一两百强壮的男丁拿出刀枪,争先恐后的向队伍前方跑去,一边跑着,一边还大叫大嚷着,气氛显得很紧张。围观的人群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发现今天有更大的热闹可看,顿时爆发出阵阵猛烈的欢呼,有热闹看,谁不兴奋?有人已经高喊出声了:“打啊,打啊,快打啊……”围观的人潮随即都向着冲突地点涌去。

    袁术从骑兵队伍中间打马而出,一脸的得意,他用手中的马鞭指着曹操说道:“孟德兄什么时候成了许大麻子的跟班了?”

    曹操脸上抽搐了几下,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显得极为愤怒。

    袁术哈哈一笑,马鞭斜指迎亲队伍,不阴不阳的继续说道:“如今许家的声望在洛阳如日中天,也不怪孟德兄要改换门庭,另投明主了。不过……”他拖长声调,眼睛瞅了曹操一眼,调侃道,“这许大麻子,可不是什么明主啊。”

    何风阴恻恻地怪笑道:“曹阿瞒在乡下待长了,脑子长霉了。”

    曹操怒极而笑,张嘴骂道:“袁公路,你私自带兵进城,违抗军纪,我看你离死也不远了。”

    袁术笑笑,说道:“今天,我和拙言是来找许大麻子的麻烦,和你没有关系,你最好让到一边,我们还是兄弟,否则……”

    何风振臂狂呼:“曹阿瞒,你把许大麻子叫出来,老子今天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绝不走出洛阳城……”

    这时,许艮正好带着一群家丁策马赶来,夏侯惇和夏侯渊兄弟冲在最前面。他远远看到袁术和何风,气得扬手狂叫:“袁公路,何疯子,你们敢坏我的好事,想必是找死……”

    “兄弟们,上啊……”何风飞身下马,率先向许相狂奔而去,“小子,你今天死定了,杀啊……”

    一百铁骑士兵各执战刀,紧随在何风身后,大呼小叫着,蜂拥而上。

    孙坚飞马而至,大声叫道:“袁大人,你想造反啊。”

    曹操也大声喊道:“袁公路,事情闹大了,你要掉脑袋的。”

    “呸!”袁术冲着泥泞的雪地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手中马鞭指着对面两人,半眯着眼睛,不屑地说道:“孙文台,曹孟德,你们给我滚一边去,再站在这里罗里巴嗦的,老子连你们一块砍了。”

    他回头望着从身边飞奔而过的部下,纵声高呼:“兄弟们,给我打,给我砸,出手要狠一点,要见血……”

    孙坚气得连连摇头。这帮京城的公子哥们一个个倚仗着家中的权势,横行无忌,四处招摇惹祸,今天总算把事情闹大了。

    曹操怒睁双目,拔刀狂吼:“兄弟们,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何风和夏侯惇两人就象两只凶狠的猛虎,他们吼叫着,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然后两人你一刀我一刀的对砍起来,大有不杀死对方誓不罢休的气势。

    许艮被何风的几个部下拽下了马背,劈头盖脸地挨了几拳,接着他就被孙坚救了出来。孙坚不能让今天的新郎鼻青脸肿啊,这个脸面,老师可丢不起。但他还没有把许艮从地上拉起来,更多的长水营士兵就冲了上来。这些士兵都是乌丸人,匈奴人,一个个彪悍健壮,打起架来更是不要命。孙坚立即陷入了围攻,他看到袁术飞冲而来,迎面一脚就把许艮踢倒在地。

    曹操和夏侯渊带着一部分人护住了迎亲队伍,防止长水营的士兵冲过来砸了礼品。如果礼品和一些象征吉祥的物件被他们捣毁了,那今天的喜事恐怕要惨淡收场了,这对声望正隆的许阀来说,可是一件大丢颜面的事。

    现场混乱不堪,几百人纠缠在一起打群架,叫喊声惊天动地。

    雪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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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仁是曹操堂弟,今年十九岁,长相俊秀。他武功好,弓马娴熟,为人放荡不羁。他看到迎亲队伍的前面打成了一团,暗暗心惊。

    “子廉,告诉大家,围紧花轿,小心防备。”他对身边的族弟曹洪说道,“人太多,太乱了。”

    曹洪比他还年轻,高大英武。曹洪着急地说道:“子孝兄,我们也冲上去吧,那些蛮子太厉害,我们的人被打惨了。”

    “不行。”曹仁坚决地说道,“子廉,你到花轿那边去。”

    接着,曹仁扬声高喊:“兄弟们,注意了,小心……”

    曹仁的叫声突然断去,他的眼睛蓦然睁大,脸上突显惊骇之色,他张大着嘴,硬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他看到了一个头蒙黄色布袋,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蒙面人飞速奔来。

    “有刺客……”曹仁用尽全身力气纵身狂吼,但他的吼声随即就被围观人群轰然而起的巨大叫喊声淹没了。看到蒙面人出现在现场,人们觉得更加刺激更加兴奋了,叫喊声冲天而起,震耳欲聋。

    又有三个蒙面人冲出了路边的人群,手中明晃晃的战刀耀眼夺目。

    街道的另一边,四个蒙面人几乎同一时间冲了出来,他们象四股旋风一般,呼啸着,气势汹汹地卷向了花轿。

    “护住花轿,护住花轿……”曹仁拼命的大叫着。花轿周围四十多个从沛国带来的家丁不约而同的后退,收缩,举刀,严阵以待。曹洪迎着蒙面人,勇敢地冲了上去。

    蒙面人高大威猛,浑身上下杀气盎然,他手中战刀挟带着风雷,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而下,“杀……”

    “当”一声巨响,两刀相交,火星飞窜,曹洪只觉虎口巨痛,战刀几乎要脱手飞出,曹洪强忍心中的恐慌,大吼一声,连退三步。

    蒙面人似乎对自己这一刀仅仅将曹洪击退而颇感诧异。他毫不停留,飞身再上,“杀……”

    曹洪吐气开声,再挡一刀,再退三步。

    “好。好。”蒙面人高声狂叫,手中战刀突然加速,象闪电一般,象*一般,从不同的角度,连续狂攻,“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搏杀空前激烈。

    曹洪奋力抵挡,接连退了十几步,逐渐接近了街道中间的花轿。对方那把凌厉而霸道的战刀把曹洪杀得心惊胆战,逼得他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他的右臂酸痛难忍,几乎举不起来了。

    “子孝,子孝……”曹洪看到战刀气势如虹,从天而降,不由自主地高声求援。

    从花轿左右两边杀到的蒙面人强悍无比,血腥残忍,他们犹如下山的恶虎,又犹如嗜血的猛兽,他们狂暴地呼叫着,凶猛的杀戮着,战刀翻飞之间,绝无生存之机会,鲜血在喷溅,断肢在横飞,头颅在翻滚,惨叫声此起彼伏,战况惨烈。

    围观的人群先是被眼前的杀戮惊呆了,接着他们猛然醒悟过来,刺耳而恐惧的尖呼声霎时间响彻街巷,人群先是慌乱,接着就是混乱,再就是狼奔豕突,夺路而逃了,永平街突然之间陷入了恐怖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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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群殴的人群被大街上的混乱和叫声吸引住了,大家纷纷抬头看去。

    “有刺客……”曹操看到花轿周围的血战,顿时大惊失色,脱口狂呼,“有刺客,快去支援,快……”他拨转马头,率先纵马飞驰而去。孙坚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爬到马上,紧随其后。

    正在打架的许府和曹府的家丁一个个心急如焚,他们扔下对手,慌里慌张地跟在许艮等人的后面,竭尽全力地奔跑起来。

    何风看到夏侯惇倒拖战刀,飞奔而去,不由地哈哈狂笑:“不要跑了,不要跑了,来不及了,哈哈……”

    袁术扶了扶头上歪斜的战盔,心灾乐祸地笑道:“许大麻子,敢跟我斗,我叫你好看。”

    “上马,上马,我们去看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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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仁惊呆了,他习武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凶悍的高手。围在花轿四周的家丁都是在曹家夏侯家生活了多年的门客和仆役,其中不乏武功高手,但面对这几个高大凶残的刺客,竟然没有一人能稍加抵挡,无一不是一刀毙命。刺客厉害,而且多达八个,太可怕了。

    看到自己的兄弟被对方象砍瓜切菜一样砍倒一个又一个,恐惧就象毒蛇一样突然紧紧地卡住了曹仁的脖子,曹仁一阵眩晕,强烈的窒息感充斥了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就在这是,他听到了曹洪的叫喊,曹洪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喊声嘶哑而恐慌。

    曹仁大喝一身,好象把心中所有的恐惧都丢了出去,他象离弦的长箭一般厉啸而出。

    蒙面人飞起一刀劈断了曹洪的武器,同时抬腿一脚踹在曹洪的胸膛上。曹洪惨嚎一声,身躯顿时倒飞而起,在空中翻滚着,然后重重地砸落在花轿上。花轿轰然倾塌,露出一张恐惧的绝世容颜。筱岚望着双手举刀,一路狂吼而来的蒙面人,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

    三个家丁竭力扑了上去,被蒙面人飞奔的身躯撞飞一个,一刀砍死一个,还有一个硬是被他一拳砸死。

    曹仁赶到,蒙面人战刀飞舞,如狂放疾雨一般连斩七刀,还没有等曹仁喘过气来,肚子上就被狠狠地踢了一脚。曹仁惨嚎一声,翻身滚落在地,扑到在血色的泥泞里。曹洪被摔得混头混脑的鱼跃而起,舍命来救。那蒙面人大吼一声,一拳砸飞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家丁,接着就象一头发了疯的野牛一般,连人带刀撞向了飞扑而来的曹洪。曹洪再度被撞的倒飞而起,直直地砸落到花轿上。

    花轿顿时四分五裂,花轿中的筱岚惊骇的面无人色。蒙面人手执血淋淋的战刀,猛冲而至。

    筱岚睁大一双恐惧而无助的双眼,突然放声尖叫起来。

    蒙面人舌绽春雷,大吼一声:“我是豹子。”

    筱岚叫声立止。蒙面人左手伸出,拦腰抱起筱岚,一边狂奔,一边放声狂叫:“走……走……走……”

    其余的蒙面人听到叫喊,立即各打唿哨,纷纷退出厮杀,倒退疾走。

    曹仁飞跑两步,腾空而起,举刀剁向倒退而走的其中一个最为高大的蒙面人。那个蒙面人蓦然狂吼,手中战刀迎面猛劈。“当……”一声巨响,曹仁顿时如遭重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同时虎口迸裂,战刀脱手飞出,整个人就象狂风中的落叶一般笔直的倒飞回去,重重地摔到随后冲来的曹洪怀里。

    “不要追……”曹仁勉强说了三个字之后,立时昏死过去。

    “走……走……快走啊……”另外几个蒙面人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大叫,那人恨恨地瞪了一眼曹仁,转身尾随而去。

    纷乱的人群看到八个手拿血淋淋的战刀,杀气腾腾的蒙面人冲了过来,更是吓得鬼哭狼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恐惧的叫喊声弥漫在了大雪纷飞的永平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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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和孙坚率先冲进小街,气喘吁吁的许艮带着两百多家丁跟在后面。小街不长,只有百步的距离,但大雪太大,无法看清刺客的身影。他们冲出小街,骇然止步。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五节

    福安街上,几百个身着甲胄,肩披大氅的黑豹义从战士密集列队于风雪之下,一个个神情肃穆,张弓引箭,蓄势待发。最前排的三十名缇骑战士一字排开,手中弩弓平端,齐齐对准了小街街口。

    气氛霎时紧张到了极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射虎手执角弓,箭指一马当先的曹操,冷森森的高声喊道:“拿下刺客!”

    曹操大惊,一边用力拉住缰绳停下飞奔的战马,一边慌不迭地的连声大叫:“慢,慢,慢,我们不是刺客,不是刺客……”

    孙坚的战马吃痛,霎时停在原地扬蹄长嘶,庞大的身躯几乎直立而起,马上的孙坚举手狂呼:“不要射箭,不要射箭,刺客在逃……”

    射虎丝毫不为所动,他剑眉高挑,沉声再喝:“放下武器,跪地就缚,否则格杀勿论!”

    许艮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气喘吁吁地冲到街口上,指着威风凛凛的黑豹义从,气急败坏地叫道:“给我让开路,否则诛杀九族!”

    立于前排的几个缇骑战士闻声大怒,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强弩对准了许艮,同时放声大叫:“大人,杀死他们……”

    “杀……”

    射虎不假思索的三度出声:“放……下……武……器……”

    浓烈的杀气突然之间达到了极致,正在街口肆虐的寒风好象也忍受不了这窒人的杀气,匆忙逃遁而去。面对一张张拉满的强弓,一支支森冷的利箭,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没有人不感到恐惧。只要那个少年军官一声令下,立刻就会箭矢如蝗,万箭齐飞,命丧黄泉。

    许艮心里一寒,顿时打了个哆嗦,嚣张的气焰突然之间荡然无存,浑身上下惊出了一声冷汗,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悄然躲到孙坚的马后。

    袁术带着长水营的铁骑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耀武扬威,惊慌的人群吓得四处逃窜,互相践踏踩伤者不计其数。他们迅速驱散人群,策马冲进了小街,“抓刺客……抓刺客……”

    孙坚情急之下,一把拽下身上的铜印黑绶高高举起,“我乃本朝议郎孙坚,不是刺客……”

    射虎歪着脑袋看了一下,撇了撇嘴,没有理睬孙坚的叫喊,缓缓把手上的长箭瞄准了他。

    这时,李弘带着十几骑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李大人,李大人。”曹操大喜,举手高喊道:“赶快命令你的部下退下,我们要追刺客,新娘被劫了。”

    李弘不急不忙地策马而至,他看了看挤在街口的人群,笑道:“洛阳的刺客真是猖獗,光天化日之下,先是行刺我,这次又劫司空大人家的新娘子,无法无天了。”

    他转身对黑豹义从挥挥手,大声命令道:“都是自己人,不要紧张。你们撤下弓箭,分头去帮忙搜搜。快……快去……”

    黑豹义从闻声收弓,动作整齐划一,显得训练有素,气势惊人。危险一去,笼罩在街口上的凛冽杀气顿时烟消云散,大家不约而同的长吁一口凉气,心中对黑豹义从愈发的畏惧。

    许艮,夏侯兄弟带着一群家丁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街口,射虎和几个队率各领小队紧随其后,匆忙冲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曹操坐在马上没有动,他双眼紧紧盯着李弘,好象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李弘不以为意,驱马走近曹操,笑道:“孟德兄,今天风雪太大,刺客又有预谋,我看是抓不到了。”随即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曹操,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曹操点点头,哈哈一笑,说道:“大人来得好巧啊。”

    “孟德兄话里有话啊。”李弘笑道,“你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不会以为我是刺客吧?”

    “大人说笑了。”曹操一口否认,但他的眼睛里却毫不避讳地露出深深的疑色。

    “大人不是奉旨去冀州吗?怎么又回来了?”孙坚疑惑不解地问道。李弘的精锐部队如此巧合地出现在另外一条街上,不能不让人怀疑他和袁术是串通好了的。

    “今天中午部队开拔之前,袁大人和何大人突然要求告假回城,我以为他们有什么急事,随口就答应了。”李弘解释道,“后来听人禀告说,他们是来城里寻人报仇的。我吃了一惊,匆忙带人进城,准备把他们喊回去。谁知这么巧,我们就在这里碰上了。”

    袁术和何风恰在这时策马飞驰而来。

    “大人辛苦了。”袁术拱手笑道,“有劳大人挂念,亲自赶来接应。”

    李弘笑道:“袁大人,何大人,仇报完了?”

    “痛快,今天总算彻底解气了。”何风大笑道,“许大麻子狗仗人势,一直和我们过不去,这次新娘子被人抢了,他哭去吧,哈哈……”

    突然他手指李弘,大声吼道:“大人就是刺客!”

    曹操和孙坚闻言大惊,同时望向李弘。李弘面色如常,笑着连连摇头,“这个何疯子,说什么混帐话。”

    “刚才曹府的家丁说,有个刺客大叫我是豹子,哈哈……”何风捧腹狂笑道,“这个刺客是个大蠢蛋,谁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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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心痛自己的手下被杀,怒气冲天地带人追杀刺客去了。

    他原以为凭借着许府和曹府的两百多家丁,保证新娘子安全到达许府肯定不成问题,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几息时间内,他不但丢掉了新娘子,还损失了几十兄弟,太窝囊了。要不是袁术人多,他真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孙坚估计时间这么一耽搁,刺客早就逃之夭夭了,洛阳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他心情恶劣,带着几个手下无精打采地走在福安街上,茫然无措。老师知道了这个噩耗一定会伤心欲绝。自己临出门时还对老师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自己会保证筱岚的安全,现在倒好,筱岚生死不知,自己哪里有脸去见老师啊。

    “文台兄……”

    孙坚回头看去,是李弘在喊他。李弘带着几十骑象旋风一般飞速而来。孙坚拍马迎了上去。

    “大人要出城了?”孙坚问道。

    “对,大部队中午就已经出发了,我要立即追上去。”李弘笑道,“天一黑,我的部队就要全部出城。现在袁大人和黑豹义从还在帮忙搜寻刺客,另外城门校尉赵大人也带着巡城士兵在永平街和福安街一带挨家挨户的盘查。”

    孙坚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文台兄,此地一别,我们不知可还有后会之期,你多保重了。”李弘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孙坚的大手,慷慨说道。

    孙坚淡然一笑,说道:“大人浴血疆场,多多保重的应该是你啊。只要你我不死,总还有相见的一天。”

    李弘感激地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谢谢文台兄。文台兄见到朱大人,还请转告一声,就说筱岚很安全,一切都很好。”

    孙坚遽然心惊,瞪大眼睛望着李弘。

    李弘微微一笑,探身凑到孙坚的耳边,小声说道:“文台兄,请看看我的身后。”

    孙坚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缓缓抬头望去。

    李弘身后的几个缇骑士兵依次拨马让开,露出了一身甲胄的李玮。李玮喜笑颜开,举手示意。接着孙坚就看到了一声戎装的筱岚。筱岚头戴战盔,身披重铠,英姿飒爽,如果不是依傍在李玮身边,孙坚根本认不出来那就是丽质天生的筱岚。

    筱岚微微躬身,轻启朱唇,小声喊道:“文台大哥……”

    孙坚狂喜,霎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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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许府非常安静,悄无人声。宾客们尽兴而来败兴而去,早已散尽。

    书房内,神情沮丧的许相叹了口气,意兴索然地说道:“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啊。”

    “袁术和何风是谁的人?袁术带人寻衅滋事,一定是早有安排。”樊陵冷笑道,“大将军处心积虑要破坏我们和宫内几位侯爷的关系,意图削弱中官的力量。他这一招,未免也做得太明显了嘛。”

    “为什么不是几位侯爷呢?”司空府的长史单藉说道,“最近我们和大将军府,和袁阀,杨阀接触非常频繁,加上两位先生最近的所作所为,宫中的侯爷们已经怀疑大人有背弃之心了。中官们一向阴狠毒辣,此时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他们目的无非就是要警告大人,不要心存异心而已。”

    樊陵立即反驳道:“绝无可能,侯爷们用这种下下之策,岂不是自绝死路吗?公辅啊,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大将军就是希望你这么想,以便达到彻底分裂我们的目的。将来,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各个击破。”

    “也许是杨阀。”司空府的司马张昕说道,“当日太学辩论,主张研习今文经学的杨阀和伏阀输得很惨,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有可能采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打击报复我们。新娘被劫,生死未卜,喜事变坏事,这对我们许阀的声望打击很大啊。”

    许相摇摇头,望向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曹操。

    “孟德,你说呢?”

    “不可能是杨阀,杨阀没有这么强的实力,我看是陛下所为。”曹操一语惊人。

    大家惊疑不定地看着曹操。

    “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今天的事,就是豹子李弘做得。”曹操恨恨地说道,“下午的八个刺客,无一不是武功高手。如果这八个人都是大将军请来的刺客,为什么初七那天,大将军不派这八个人去刺杀李弘?如果由这八个人去刺杀李弘,任他李弘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死路一条。”

    “李弘和袁术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内出现在洛阳城,一个在永平街无故滋事,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另外一个带着部队在隔壁的福安街相机掩护。他们的刺客劫走新娘后,飞速逃到福安街,随即就在黑豹义从的掩护下从容逃逸了。这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陛下为什么要用此策?”曹操看看屋内众人,冷笑道,“陛下用此计,可以让司空大人怀疑这件事是洛阳各方势力所为,既有可能是大将军,也有可能是中官或者门阀,最后呢?最后司空大人和他们这些人统统反目,凭借自己许阀的威力,迅速在洛阳培养出一个新势力。洛阳的势力越多,力量就越分散,这对谁最有利?当然是陛下了。”

    屋内各人沉思不语。

    “李弘有什么理由要冒充刺客劫走新娘?做这种事对他有什么好处?既然李弘没有理由干,那么是谁指使他去干?除了天子,没有人可以指挥他。”曹操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陛下让李弘今天到冀州,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一定要正月十六到冀州?推迟几天难道不行吗?原来陛下早有计谋啊。”

    “诸位大人如果不信,明天可以联名上书弹劾李弘和袁术违反军纪,私自回城寻仇滋事,你们看看陛下会不会袒护?如果陛下极力袒护,此事可以肯定就是陛下所为。”

    樊陵摇摇头,赞赏道:“孟德说得有道理啊。”

    “如果孟德的想法是对的,那么,朱大人的女儿现在一定在李弘的军中了?”单藉想了一下,问道。

    “当然。”曹操说道,“李弘军中的佐军司马李玮就是朱大人的弟子,另外,前两天李弘从太学要走的那几个诸生都是朱大人的弟子,你们可以想一想,朱大人的门生如今在李弘军中这么吃香,他的女儿怎么会出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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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六节

    “迎亲车队走到司空府门口的时候,他们的戒备心最弱,此时刺杀,一击必中,而且对许阀声望的打击也最大。那些跟在许阀后面的势利小人眼见许阀自身难保,必定心存畏惧,左右摇摆之下,可能会改换门庭。”何颙(读yong)神情略显激动,语调急躁地说道,“但是,今天的刺客非常猖狂,早早就在永平街动了手,以至于我们功亏一篑。”

    何进皱皱眉,说道:“安排在司空府附近的刺客都撤下了?”

    袁绍点头道:“都妥善安置了。段珪府上的两个门客我已经派人把他们埋到邙山脚下的乱坟堆里了。”他望着何颙,接着说道:“这次我们被别人抢了先机,许阀的新娘子也被那伙刺客劫走了,结果这件事所产生的效果比我们预想的要差远了,大相径庭。行刺地点不同,行事方法不同,所产生的结果根本就是两回事。”

    “如果按照我们的办法,在司空府门口行刺,在逃亡过程中遗下段珪府上那两个武功高强的门客尸体,把这个赃死死地栽倒中官身上,我们不但可以让许相和中官立即撕破脸面,还可以趁机拉拢许阀和跟在许府后面的一帮官僚士子,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朱大人的女儿无辜死去,门阀世族对中官的仇恨几乎可以在瞬间被我们点燃。中官在这种情况下,百口莫辨,他们势单力孤,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相反,我们只要发起铲除奸阉的行动,立即就会得到门阀世族的绝对支持。可惜……”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悻悻地骂道,“公路和拙言这两个浑蛋,平白无故地坏了我们的好事。公路自以为聪明,其实白痴一个,做事一向不动脑子,贪图小利,这次不但被人利用,还丢尽了我袁家的脸。”

    “这两个浑蛋只要缺钱花,什么事都肯做。”何颙气道,“这么大的事,也不派人回来先说一声。”

    “我已经派人问过了,何风说,昨天晚上,李弘请他们在漳月台喝酒,席上李玮说了许多挑拨的话,唆使他们今天下午回城寻找许艮的麻烦,李玮还私下给了他们不少钱财。由此可以断定,这事就是李弘干的。李弘前几天刚刚在永平街被刺,许府的迎亲队伍走到这里防备一定森严,但李弘偏偏就在这里动手,此人很有胆识啊。”

    “他何止有胆识。”袁绍摇头道,“他就是疯子。他在西凉,以五万人迎战十几万叛军,这叫胆识吗?说好听一点叫运气,说得不好听,他就是疯子。和这种疯子对阵,不死也要掉层皮。但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何进淡淡一笑,说道:“本初,你说说。”

    “李弘有什么理由要大动干戈去抢一个女人?他有理由要把这件事做得这么明显吗?他既然这么做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受人指派。”袁绍缓缓说道,“大将军,伯求兄,李弘这么一抢,洛阳的形势会怎么变化?”

    袁绍看了两人一眼,没有等他们说话,自己就继续说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李弘抢人很牵强,司空大人和他的一帮幕僚肯定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他们会怀疑大将军,怀疑中官,甚至怀疑门阀,总之,声望如日中天的许阀肯定会为了自己的命运而另想他策,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独立于各大势力之外,成为我们大家都想拉拢的力量。如此则洛阳各方势力的力量都有所削弱,但其中最得利的是谁?”

    “是陛下。”何颙叹道,“本初眼光独到,一语中的。李弘这一抢,的确大有深意。”

    何颙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昨天,许靖被陛下征辟为尚书,许劭被陛下征辟为太史令,如今的许家在京中和各州郡为官的官僚已经多达十几人,加上他们兄弟几人的挚友和门生子弟,其势之大,的确超过了杨阀和袁阀,已经跃居大汉国第一门阀了。如果他们要自立门户,这股力量倒也不可小视。”

    “我们担心的事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了。”何进一脸忧郁地说道,“当初,我们就担心陛下会利用李弘的力量为所欲为,现在看来,肃贪也好,抢人也好,都是陛下在慢慢攫取我们的性命啊。你们看,冀州的事……”

    “大将军无须担心冀州的事。”何颙说道,“虽然冀州的事是由我们挑起,但我们控制不了,也不能控制,冀州的事我们只能灵活利用,而不是插足其中,这是保证我们进退自如的关键啊。”

    “大将军,冀州的事,进行的非常隐秘,任李弘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发现蛛丝马迹,你放心吧。”袁绍笑道,“如果李弘发现了什么,要杀他的人恐怕比太行山的蚁贼还多。”

    “大将军,现在我们最担心的事,应该是陛下会不会带着大皇子同去冀州。”何颙说道,“子将先生见过陛下之后,对我们的态度大为改变,他怎么都不说那天面见天子的事,所以……”

    “会不会是子将先生看出了什么?”大将军面显惊色,迟疑着说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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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看看跪在脚下的赵忠和张让,挥手说道:“起来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腿脚还这么灵活,下跪比谁都快。”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对天子说了几句奉承话之后,赵忠就开始唠叨,说李弘只带走北军的一个长水营,太少。天子笑道:“你们两个哪里知道朕的难处,这个长水营还是我拉下脸,大将军才勉强同意的。事情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容易。”

    张让随即就问许劭的事。“许大人对陛下说了什么没有?听说他对星象很有研究,比过去的那个太史令单飏要高明许多。”

    天子苦笑了一下,说道:“他没说什么,只说冀州之行,不宜带上史侯。”

    张让和赵忠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

    “陛下,太史令之说,只是一家之言。”张让笑眯眯地说道,“以大将军现在的权势,陛下应该考虑一下冀州之行的安危。”

    “陛下可以留在洛阳,让老臣等陪同太后前往冀州……”赵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天子笑着打断了,“两位爱卿难道不怕被董重杀了?”

    两人脸上笑容一僵,神情极为不自然。

    “今天朝议,许多人上书弹劾李中郎,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听说昨天司空大人家的新娘子被刺客抢跑了。”张让小心回道,“好象这事和长水营校尉袁术有点关系。”

    天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这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不是。”赵忠矢口否认,“这事一定是大将军派人干的。”

    “可大将军说是你们干的。”天子拿起一卷奏疏丢给赵忠,怪笑道,“大将军说,你们无法无天,要把你们抓到廷尉府严加审讯。”

    “他是活腻了。”赵忠怒声说道,“陛下,何进居心叵测,你到冀州之后,他恐怕会图谋不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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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州魏郡的治所是邺城。

    邺城是一座古城,最初为商王冥的都城,春秋时齐桓公又重新筑城。战国时归魏国,魏文侯曾定都于此。魏国大臣西门豹和史起先后担任邺县令,开凿十二渠引漳水溉田,使盐卤之地尽为良田。商王冥曾任水官治河,死后被尊为河伯,西门豹时邺地的习俗为河伯娶妇,所祭祀的河伯就是商王冥。

    冀州刺史王芬上个月就到了邺城。他为了征募士兵,借口要到黑山一带剿杀黄巾余孽,向天子讨要了筹建两万人大军的圣旨。要在短短时间内征募到两万士兵,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但是,王芬却出人意外地做到了。

    襄楷和合肥王谈妥之后,迅速赶回冀州。在他的牵线搭桥下,盘驻黑山的黄巾军小帅白绕、眭固、苦酉、于毒等黄巾军头目认为有机可趁,立即筹集了两万黄巾军精锐由苦酉率领,化装成流民,趁着风雪连夜下山赶到了邺城。在很短的时间内,这支两万人的部队便迅速组建完毕,开始了训练。

    李弘带着五千长水营骑兵,三千黑豹义从由濮阳城渡过黄河,飞速赶到邺城会合刺史王芬。

    李弘这一趟行程非常紧张。天子二月中旬就要出洛阳,给他的巡查时间只有二十天左右。在这二十多天内,李弘要确定天子回乡的具体路程,要了解天子每天歇息的城镇,要查看河间国老宅和宗庙的修缮情况,要监督审查天子临时行宫的修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确定安全。这其中的许多事李弘都不知道如何去做,李弘的那些部下也不懂,只能完全依靠佐军司马李玮来处理。

    李玮向李弘推荐自己的学友不是为了私心,他也是没有办法,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么多繁杂的事。比如说最简单的记录工作,一天下来就是几十卷的书简,晚上还要整理,没有人行吗?李弘奉旨从太学征辟了陈好,谢明,尹思,余鹏,唐云五个诸生。这些人各自带着十几个会写字的黑豹义从,每到一处都要东奔西跑,忙碌不停,他们要拜访当地的官僚,要查看当地的人口地形,要记录当地的风土人情,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忙得两脚都不粘地,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筱岚在军中女扮男装,跟在李玮后面帮忙,两人忙得连情话都没时间说。时间太紧啊。

    李弘还有一件担心的事,那就是冀州刺史王芬和他的两万部队。

    曹操那天特意跑到漳月台,告诉李弘说冀州刺史王芬阴谋劫持天子,这让李弘非常吃惊。曹操走后,他立即找到李玮和几个部下商议,曹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大家各自说各自的理,大部分人都认为曹操是在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王芬好歹也是平原名士,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这种弑君的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更不要说去做了。强悍如皇甫嵩,他手握重兵,可连大逆不道的念头都没有,更不要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名士了。他凭什么敢做这种事?就凭那两万才募集的士兵?

    李玮很慎重地认为,不论曹操说的是真是假,到了冀州,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万部队的兵权拿过来,第二件事就是查王芬。王芬手上没有部队,他还能干什么?

    李弘问他:“仲渊,你认为曹操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李玮说:“完全可信。”

    大家很惊讶,纷纷追问,李玮说:“曹操虽然出身宦官世家,但他的祖父曹腾,父亲曹嵩都有本朝有名的重臣,口碑都很好,做了不少好事。我老师就曾经对我说过,宦官虽然遭人唾弃,但其中也有好人,象曹腾就是好人。曹操本人非常有才华,无论武功学问,还是带兵打仗,在官宦子弟中,都是首屈一指,无人可比的。他为人正直,性格豪爽,而且疾恶如仇,行事果断干练,口碑犹胜他的祖辈,不会对你说假话。但我怀疑他没有说实话。”

    “这话怎么说?”李弘问道。

    “我怀疑他知道详细情况,但又不愿意出卖朋友,所以只透露了一点点。”李玮说道,“我看,黑豹义从来了之后,你还是让陈鸣带着斥候先到邺城打探打探情况为好。假如有蛛丝马迹被我们抓到,事情就好办了。”

    李玮熟悉洛阳的情况和朝堂之事,李弘自然言听计从。李弘又问他可还有什么应对之策,到了冀州也不能太被动,最好还能掌握一点主动。李玮笑着说:“那还不好办。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不是催着要军资吗?你对陛下说说,让我们顺路带过去。有了钱,我们不就主动了吗?”

    李弘大笑,拍掌叫好。

    这天,部队到达漳水。李弘看到陈鸣带着几个人匆匆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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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七节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漳水河畔,黑豹义从和长水营的骑兵战士正在井然有序地依次过河。

    军司马陈鸣飞身下马,气喘吁吁地给李弘行礼。陈鸣厚实的身躯裹在黑色的大氅里,看上去十分臃肿,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嘴唇上的一抹胡须又黑又浓,整整齐齐。

    “子蝉,辛苦了。”李弘急忙扶起他,说道,“兄弟们都还好吧?”

    “大家都很好。”陈鸣恭恭敬敬地回道,“有劳大人挂念。大人为何今日才到?”

    “最近又下雨,又下雪,一路上泥泞难行,耽误了好几天的行程。”李弘笑道,“你等急了?让你办的事怎么样?冀州方面可有什么异常?”

    陈鸣说道:“下官在邺城仔细侦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了几件不寻常的事,急需向大人禀报。”

    “哦。”李弘面露喜色,高兴地说道:“你说说,哪几件事?”

    “平原郡有个著名的方士叫襄楷,最近赶到邺城,设坛讲经,吸引了大量的百姓。”陈鸣说道,“他不仅讲经,还和一帮冀州的士子们讨论国事,说要铲除奸阉,以黄老之学和《太平经》治国。”

    “其他州郡可有类似的事情?”李玮插嘴问道。

    “我们打听了一下,各个州郡都有大知堂的弟子在四处宣讲《太平经》,尤其是魏郡,渤海郡,河间国、常山国、中山国等几个人口大郡,这种事情非常普遍。”陈鸣说道,“冀州的许多官僚富豪都相信这个襄楷大师,据说多数还是他的门下弟子。”

    李玮笑道:“这位襄楷大师的胆子太大了,太平道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又出来宣讲什么《太平经》,我看他是自寻死路啊。”他看看李弘,继续说道,“他敢这么做,和冀州官僚的纵容有很大关系,这件事要好好查查。”

    “大知堂?”李弘皱眉问道,“大知堂是干什么的?”

    “你不知道?”李玮惊讶地问道。

    李弘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个大知堂类似于太平道,堂内都是一帮方士,学得都是神仙术,也就是修炼长生不老之术,这些人都擅长炼制丹药,会役使鬼神、符箓,还会法术,襄楷大师就是大知堂的教主。”李玮解释道,“大知堂还崇尚墨家学说,堂内的众多方士都颇有墨家巨子的游侠之风。”

    “游侠?”李弘问道,“仲渊,这些道士和游侠也扯得上关系?”

    “对。”李玮神色凝重地说道,“由战国以来,墨家巨子就逐渐以游侠的身份存于世间,这个传统历久不衰。想当年高祖皇帝统一天下的时候,这些侠义的巨子就潜藏在民间,如朱家、郭解之流,他们暗中组织东西南北等诸道,曾经给了高祖皇帝以很大的帮助。光武皇帝时期,这些人中的奸猾之徒和赤眉、铜马等叛逆同流合污,为祸国家,而其中的贤能之士却跟随光武皇帝南征北战,为汉室中兴立了大功。前两年,太平道张角叛乱,这些妖言惑众的旁门左道就有不少参予其中。‘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些人都是一帮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很难缠。”

    李玮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曹操说的事是真的,那这件事一定和大知堂有关系。”

    李弘看看他,又看看陈鸣,问道:“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我试过了。”陈鸣说道,“襄楷行踪不定,门下弟子的武功也非常高强,我们很难打探出什么。”

    “那就算了。”李弘笑道,“谅他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子蝉,还有什么事?”

    “冀州新招的两万士兵都是在邺城附近征募的,而且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陈鸣说道,“据说,这些人都是从太行山跑回来的流民。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混到军市打探了一下。”

    “怎么样?”李弘问道,“看出来什么问题没有?”

    “我看他们都是黄巾军士兵。”陈鸣小声说道,“而且,还是精锐。”

    李玮浓眉紧缩,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过去就是黄巾军。”陈鸣笑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流民和士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弘微微笑道:“冀州的事看起来很复杂啊。”他冲着陈鸣挥挥手道,“你接着说,还有什么事?”

    陈鸣又说了两件事。最近,魏郡和渤海郡有十几家大富豪被抓捕下狱,家产全部被抄没充公,原因是他们暗中帮助太行山的黄巾军。根据陈鸣的暗中调查,这都是冤案。刚开始时还有人准备上京告状,但叫嚷着告状的人不久就被杀了,随即这事就没人提了。

    其次就是赋税的事。要迎接和安排好天子回老家祭祖,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这钱从哪里来?冀州刺史王芬为此在过年前,数次召集冀州九大郡国的太守、国相议事,后来他们决定向百冀州姓强行征收额外的赋税,向富商大户强行摊派募捐。冀州百姓怨声载道。

    “这钱陛下不是已经命令少府调拨了吗?”李弘问李玮道,“这个王芬欺上瞒下,胆子不小。”

    “大人,这有什么奇怪?”李玮说道,“陛下回一趟老家不容易,这个发财的机会千载难逢,谁会错过?”

    “我可以依据这些事把王芬抓起来。”李弘冷笑道。

    “我们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抓人?”李玮苦笑道,“这种趁机敛财的事在大汉国不以为奇。还有那个冤假错案,很正常,谁叫那些人没有后台?如果他们当初花钱买通王芬,也至于现在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

    李弘不满地瞪了一眼李玮。

    “象王芬这种老奸巨猾的人做事,肯定滴水不漏,很难抓到把柄,所以,我们还是慢慢来,慢慢逼他,把他逼急了,他自然就会露出马脚。”李玮笑道,“他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奸计。”

    李弘点点头,对陈鸣说道:“子蝉,你立即去河间国天子的老家,看看宗庙的修缮和临时行宫的修建情况,如果有问题,立即回报。另外,我写两封信,你派人分别送给刺史府的审配审大人和钜鹿郡的沮授沮大人,我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陈鸣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大人现在相信曹操的话了?”李玮问道。

    “如果真如曹操所言,王芬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去修宗庙建行宫,费钱又费力。”李弘说道,“等子蝉回来,我们就知道王芬是不是图谋不轨了。”

    “那我们现在是先进城还是直接去军营?”

    “你不是说要逼他自露马脚吗?”李弘笑道,“走,我们去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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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逸匆匆走进邺城府衙的书房。

    襄楷问道:“伯彦,李弘的部队已经渡过了漳水河吗?”

    “还在渡河。”陈逸担忧地说道,“过去,这种事天子都是派自己的亲信奸阉来,我们只要稍加贿赂就可以轻易打发了,但这次……”他看了看王芬和襄楷,忧心忡忡地做到席上,叹了口气道,“是不是我们的计策泄露了,被天子知道了?”

    “伯彦过虑了。”王芬笑道。大概因为过度操劳的原因,他的皮肤更黑了,脸上也带着一层倦色。“你想想,天子要是知道了我们的计策,他还会在洛阳宣布大赦天下,恩沐万民吗?他还会坚持要陪着太后回老家吗?他早就派人来抓我们了。”

    “但李弘带着八千铁骑巡查冀州,我们不能不防啊。”陈逸说道,“我看,元山兄还是早点出城到漳水河边迎接李弘为好。”

    “他配吗?”王芬不屑地冷笑道,“一个蛮子,无须对他那么客气。如果不是他把我们的军资带来了,我连邺城城门都不出,最多出府衙接他一下,已经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大人差矣。”许攸说道,“伯彦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担心李弘不进城,直接跑到军营啊。如果李弘带有天子的密旨,直接跑到军营接管了那两万军队,我们就非常被动了。”

    “那有什么关系。”襄楷笑道,“他要接管给他接管就是了。”

    “他本来死定了。”王芬笑道,“我和大师费了许多口舌,才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陈逸和许攸吃了一惊,不解地望着他们。

    “李弘行程非常紧张,一路上根本没有停留的时间,即使他接管了我们的部队,最多也不过留下几个军官,几百个骑兵而已,他能把我们的各部军司马,军候,屯长,队率都换成他的人吗?苦酋就在军营里,凭他的威望,谁会背叛?”王芬笑着解释道,“何况,黄巾军和李弘之间仇深似海,官兵们岂能听他的?苦酋听说李弘要来,几次叫嚷着要杀他,为张大帅报仇,这是个麻烦。”他望着襄楷,拱拱手道,“还望大师再去劝劝他,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

    襄楷点点头。陈逸和许攸两人若有所悟。许攸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长脸短须,一双精明而张狂的眼睛,顾盼之间颇为自负。他捻须笑道:“大人原来早有安排,怪不得气定神闲,一点都不着急。”

    襄楷对陈逸说道:“伯彦,马上就要到二月,留给我们做各项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王爷北上的事,你要立即去办,不能再拖了。”

    “没有钱。”陈逸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和王爷的密使已经会晤多次了,王爷要求我们严格按照大汉的礼仪操办登基的事情,一点都不能马虎。现在用钱的地方这么多,我们哪里有钱准备这事?但王爷的密使说,我们不准备好,王爷就不能启程。”

    “元山,你还能挤一点钱出来吗?”襄楷问道。

    王芬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大师啊,李弘马上就要到河间国,那边的宗庙还没有修缮,临时行宫还只是个空架子,不应急不行啊。这次修缮宗庙和搭建临时行宫的木材和石料都是条侯董重卖给我们的,不但价格高,而且还要先付钱,所以我现在手上的确没有钱了。”

    “我们最近筹集了十几亿钱,怎么现在还没有钱用?”襄楷不高兴地说道,“你说说,钱都怎么用了。”

    “大知堂拿走了一部分,贿赂京城的奸阉和官僚用掉一部分,太行山的黄巾军拿走一部分,收买各郡县的官僚也用了不少……”王芬扳着手指头,慢慢说道。

    “过年时,你们几个也拿了不少吧?”襄楷非常不满地打断王芬的话,冷声说道,“元山,我听说你一个人就拿了一亿钱。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王芬不急不慢地说道:“我为了这件事,请来了几十个朋友、弟子,他们冒着被诛杀九族的危险跑来帮我,对我情深义重,我不能说到了过年了,还一点表示都没有。做人要讲仁义,不能薄情寡意,让人寒心啦。”

    襄楷没有说话。

    许攸忽然说道:“大人,朝廷拨给幽州的赈灾钱……”

    “那两亿钱已经付给条侯董重了。”王芬说道,“我们必须把所有的材料都立即运到河间国去,否则,这个漏洞如何填补?李弘可不是贪财的奸阉,他是一头豹子,如果给他看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

    王芬想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渤海郡各县还在下面收赋税,这钱估计一时也送不上来,唯独能指望的,就是李弘从京中带给我们的两亿钱军资了。”

    襄楷大喜,急忙说道:“元山,那就拜托你了。”

    他转脸对陈逸说道:“合肥王必须要在天子离京时到达冀州。”

    陈逸点点头,叹道:“我们一旦劫持了天子,就可以立即拥立合肥王为新天子,如此一来,则占尽了先机,只是天下因此而大乱,生灵涂炭,苦难深重啊。”

    襄楷看了他一眼,说道:“重振大汉,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要流血死人,但总好过年年流血死人。”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我们拥立了新天子之后,安定王会在幽州起事,张燕会率军攻占并州,而白绕和于毒等人会出兵攻打河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数月之后,北方州郡将尽在我手。到了那个时候,洛阳大乱也该结束了,幸存下来的官僚自会出城迎接新天子。”

    “洛阳大乱?”许攸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反问道。

    “何进虽然想尽办法把大皇子留在了洛阳,但大皇子留在洛阳不等于他就能做皇帝。”襄楷笑道,“死人还能做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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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八节

    王芬带着刺史府的从事许攸,周旌,陶皋等亲信出城迎接李弘。大家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一边耐心地等待,一边闲聊。

    “大人,天子的大赦令颁布之后,被抓入狱的部分魏郡和渤海郡的富豪家人在冀州上下奔走,要求我们立即放人,你看这事如何处理?”周旌问道,“如果我们一直拖下去,久而久之,恐怕会出问题。”

    周旌是豫州沛国的士子,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的。过去他在家乡县城官学授书,好替人打报不平,颇负侠义之名。

    “不能放。”王芬说道,“把这些富豪们关在牢里对我们有好处。只有这些富豪们还活着,他们的宗室子弟就不敢乱来,就会非常顾及。一旦放了,他们会怎么做?”王芬看看他们,冷笑道,“他们会想办法报复我们,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所以,一个都不要放。至于不能放的理由,你们随便编一个,暂时搪塞一下。”

    “大人,刺史府和各州郡的部分官僚对我们任意增加赋税的事情非常不满,颇有微辞,你看……”陶皋稍加迟疑,接着说道,“这些人和我们政见不一,想拉过来也非常困难,很难办啊。”

    “我知道。”王芬摇摇头,笑道,“这种人很多,象州府从事袁宏,审配等人就秘密上书朝廷,意图弹劾我,幸好京城的公车司马,还有尚书台都有我们的人,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公车司马隶属卫尉,是京城南军的官僚,掌皇宫南阙门。所谓的公车就是指公车司马办公的官署。天下各州郡的官僚向天子汇报情况、上书言事的文书先送到公车府衙,然后再由他们传呈尚书台和其他官衙。公车司马还具体负责朝廷征辟名士的工作。)

    “这些人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书都白读了,最好是一杀了之。”许攸不屑地说道,“留着终归是个祸患。”

    “那是以后的事。”王芬笑道,“将来,他们也许会改变想法,拥立新皇帝。”

    “那现在如何解决?”周旌问道,“大人不要小看了这些人,如果我们的事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被他们告发,那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大人还记得当年唐周告发黄巾叛乱的事吗?”

    当年,黄巾军中有个司马唐周向朝廷告密,揭发了张角准备叛乱的事。结果,张角被通缉,负责洛阳地区的黄巾大帅马元义被抓捕车裂,同时宫廷内外也有一千多名黄巾高级徒众被捕杀,这使得黄巾军占领洛阳的计谋彻底失败。如果没有唐周的背叛,洛阳可能在一夜之间被马元义率领的这支黄巾军占领,那么,如今的天下就不是这样了。

    王芬悄悄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也考虑过这个事,打算利用春耕的机会,把这些人派到各地的乡里去督导春耕,免得他们待在府衙里碍手碍脚的。”

    几个人正说着,就看见几个前去漳水河附近打探情况的侍从打马飞驰而来。

    “大人,李大人往军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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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营坐落于距离邺城五里的香雨山,山脚下就是漳水河。

    主持军营的是刺史府的武猛从事张萧。他听说李弘直接率部到了军营,吓了一跳,急忙带着军司马林迅,廖磊,丁波,潘塔四人出营迎接。李弘对他们很客气,早早下马互致问候。大家互相介绍,寒暄一番。

    张萧很年轻,二十多岁,他长相英俊儒雅,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彬彬有礼,显得很稳重,他表字伯畴,是徐州人。

    四个军司马就更年轻了。林迅表字捷之,他身高体壮,言语不多,看上去沉稳而刚毅。听说他是益州江洲人,李弘赶忙把唐云喊了过来。李弘介绍说,你们两人可是老乡了,要好好聊聊。廖磊表字宇龙,高大英武,傲气十足,其眉宇间隐含着一股浓郁的杀气,他对李弘很冷淡,只是略略躬身,然后就一直站在张萧的身后,不时地冷眼打量着李弘。颜良和赵云先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心中暗暗警惕。丁波字龙游,长得白白净净的,圆圆的一张脸,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而且他未说先笑,给人的印象非常亲和。潘塔表字镇山,长得很粗壮,虎背熊腰,但说话声音很轻细,嗓音也略尖,如果没有看到他本人,仅听说话声音,很难想象得出他是一个威武的大汉。

    李弘特意拉着潘塔的手,问了一点征募和训练的事,然后他对张萧笑道:“伯畴,我想现在就去大营看看士兵,你看如何?”

    张萧脸显慌乱之色,他稍稍踌躇了一下,说道:“大人一路劳顿,不先休息一下?”

    “不了,去看看吧。”李弘说道:“陛下在冀州这一段时间的安全,就全靠这两万人了。走吧。”

    李弘在大营内转了一圈,很生气。士兵们甲胄不全,衣裳褴镂,许多人还穿着破旧的单薄麻布袍服,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他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兵竟然赤着双脚站在地上。李弘一言不发,脱下自己的战靴就递给了那个老兵。那个老兵又黑又瘦,神情激动,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哪里敢接。李弘摇摇头,蹲到他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叫大黑。”那个老兵诚惶诚恐地回道。

    李弘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叫李弘,这双靴鞋就送给你了。”随即他拉着大黑站起来,指着摆在地上的战靴说道,“要我给你穿上吗?”

    大黑吓了一跳,又要跪下,给李弘一把拽住了。

    “要不你自己穿上,要不我给你穿上。”李弘笑道,“你没有鞋穿,那是我们的过错,受惩罚的当然是我们。”

    大黑和军帐内的士兵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事,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大家一个个惶恐不安地站着,脸都吓白了,不知如何是好,但眼睛内的感激之情那是显而易见的。除了亲人,谁会这么关心自己这些命如草芥的人?

    张萧和林迅等人惊慌不安地互相看看,一时间也茫然无策,不知如何应对。

    李弘再次蹲下来,一手提起大黑脏污的腿,一手拿起靴子给他套到了脚上。大黑不敢过分拒绝,只能任由李弘给他穿上战靴,他激动得泪水盈眶,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玮钦佩地看看李弘,随即脱下身上厚厚的长袍,递给了刚刚站起来的李弘。在他看来,李弘身上如果不是穿着重铠,脱穿不方便,他会连自己的衣服都脱下来送给眼前这个普通的士兵。李弘连谢都没谢,一把抓过长袍,披到大黑的肩膀上,笑道:“大黑啊,这衣服你也穿上,穿暖和了,才能打仗。”

    他随即对军帐内的其他士兵说道:“大家都放心,这次我带来了两亿钱的军资,你们的军饷,衣服,装备,马上就能全部发下来,大家再耐心等两天,情况马上就会改变。”

    “感谢大人。”士兵们感动地全部跪下,高呼不止。

    李弘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附近的张萧和林迅等人,大声说道:“带我去看看士兵们吃得是什么。”

    他光着一双脚,转身大步走出了军帐。

    一大群军官刚刚走出军帐,大黑就被惊喜的士兵们围住了。他们围着大黑,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个个都很兴奋。

    “他是谁?”大黑问道,“李弘是谁?”

    “他就是豹子啊。”一个士兵笑道,“他就是你天天喊着要杀了为张大帅报仇的豹子啊。”

    大黑抱着长袍,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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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芬看着李弘一双踩得黑乎乎的光脚,心里暗叫不妙。这蛮子不仅会打仗,心计也深得很。他光着这双脚,在军营内四下一走,会收买许多普通士兵的心。王芬很后悔,早知道出这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跑到漳水河边直接把他接进城里。

    李弘把王芬骂了一通。

    “募兵的军资在年前就已经下拨了冀州府,为什么到现在士兵们还没有过冬的衣服?还在天天喝稀粥?”李弘稍稍平静了一下,问道,“王大人,你总该有个解释吧?这钱哪里去了?不会被你们贪污了吧?”

    王芬和随行的刺史府官僚心中有鬼,闻言之下,个个心惊肉跳。李弘去年在西凉的血腥肃贪太令人恐惧了,要说一点都不怕,那是假话。如今这个野蛮人有天子在背后撑腰,恐怕胆子会更大,做起事来更加无法无天。

    王芬随即向李弘解释,说为了赶时间,把钱都挪用到修缮天子的宗庙以及建临时行宫了。然后他邀请李弘进城,要给李弘一行接风。李弘笑道:“王大人还是先接了圣旨吧。”

    天子的意思很简单,命令王芬把冀州的新军交给李弘掌管,军队和保护天子安全的事统统交给李弘处理,王芬只要全力做好其他的事就可以了。李弘要控制军队,王芬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他也没有在意,但李弘接着的一句话,让他震骇不已。

    “我打算先发一部分军饷给士兵。”李弘笑道,“王大人认为如何?”

    “大人,我这两万军队是归你调度,但这军队是冀州的军队,这发军饷的事还是由冀州府来办为好。”王芬略一思索,委婉说道,“冀州的军队什么时候发军饷,何时发军饷,应该由冀州府统一调拨支配,好象不应该由大人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意思还明显,你李弘是护羌中郎将,和我冀州府没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越俎代庖,干一些越权的事?

    李弘当然明白王芬的意思,他稍稍皱眉,冷声说道:“你上书陛下,说盘驻黑山的黄巾军余孽不停的下山骚扰郡县,冀州不安全,但如今你把这样的军队交给我,叫我如何保证天子的安全?”

    王芬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说笑话了。蚁贼张牛角几十万大军都被大人一扫而光,这黑山的几万小毛贼怎么会难到大人?”随即面容一整,郑重说道,“大人爱兵如子,本官非常钦佩。前些时日因为公务太过繁忙,本官忽视了这些事情。本官保证,只要军资到手,立即着手解决部队的所有问题,一定把一支军容整齐,士气强盛的队伍交给大人,绝不耽误大人的大事。”

    李弘看了他一眼,笑道:“既然王大人这么说,那就随你吧。”

    王芬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再次邀请李弘进城歇息,被李弘拒绝了。一旁的袁术说话了,他可不愿意待在军营里,他极力鼓动李弘入城。李弘无奈,只好勉强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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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酋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他真名叫马括,原来是个乡间大豪,对太平道很痴迷,是张角的忠实信徒。苦酋是他在太平道的法号。黄巾军失败后,他带领残部逃进黑山为寇,一边蓄积力量,一边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次他应襄楷的邀请,亲自下山主持劫持天子的大计。

    他听完襄楷的来意,笑道:“大师多虑了。我虽然有心报仇,但也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我不会为了黄巾军的一家之私而坏了大师改天换地的大事。只是我们到邺城快一个月了,至今还没有看到大师答应给我们的军饷和装备。”他看了一眼襄楷,严肃地问道:“大师,是不是王大人不信任我们?如果不给我们装备,就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我们连豹子的三千黑豹义从也打不过。”

    襄楷笑道:“苦酋,我们怎么会信不过你?你带着部队来到邺城,我们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此时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否则,大业如何完成?”

    苦酋摇头苦笑道:“豹子的部队已经进驻大营,一旦被他们看出破绽,我们就是全军尽没的命运,这个时候你还在和我说什么彼此信任的废话,大师,你们这是在拿我的两万士兵开玩笑啊。”

    襄楷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自有分寸,你放心。豹子行程匆忙,这两天就会离开魏郡到安平国去,你不要担心部队的安全。还有,给你的钱我已经派人送到黑山了。”

    “谢谢大师了。”苦酋说道,“白帅和于帅的部队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下山攻击河内郡,威胁洛阳。”襄楷说道,“张燕张大帅和杨凤小帅的部队也做好了攻击晋阳的准备,比较麻烦的就是安定帅那边。”

    “幽州的事情很麻烦?”

    “安定帅心思大啊。”襄楷叹道,“他还是想走他师父大贤良师张角的路。他派人来向我要钱,还在信中胡扯八道,说我拥立合肥王为帝,其实就是自掘坟墓,他说我事成之后,可以扳着手指头算算自己还有几天可活。这个混帐,越来越不象话了,我看他想自己做皇帝。”

    苦酋说道:“大师说得对,安定帅就是这么想的。我记得去年安定帅到黑山时,就曾这么说过,他说大汉国已经完蛋了,要重建天下,要另立明君,他说他要替先师完成这个遗愿。我看他这主意不错嘛。”

    “这个办法他师父张角已经试过了,黄巾军当年的声势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但结果呢?大汉国四百年的根基,岂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推翻的?要想拯救天下的苍生于水火之中,还是要依靠大汉国这颗大树,先行铲除奸邪,然后再在大汉国重新推行黄老之道,以清静无为,依法治国的办法治理国家,这才是正途啊。”

    襄楷手捋长须,感慨道:“大贤良师的暴力血腥手段除了让成百上千万的无辜百姓死于战祸之外,他还给天下的百姓带来了什么?希望安定帅能够清醒一点,不要再误入歧途,害人害己害天下了。”

    苦酋躬身说道:“大师慈悲,心中所想都是天下百姓的安危与苦难,令人敬佩。苦酋愿听从大师的驱策,以大师马首是瞻。”

    “好,好。”襄楷笑道,“你要牢牢控制住自己的手下,不要急于报仇,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你想想,如果我们劫持了天子,天子为了自己和他母亲的性命,他能不听我们的吗?天子都听我们的了,那李弘还能干什么?他不就是一只病猫嘛。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要他怎么死他就得怎么死,他哪有反抗的余地?车裂,凌迟,都随你。”

    苦酋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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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九节

    李弘在王芬地陪同下,缓缓策马入城。王芬很热情,一路上向李弘介绍邺城的历史和典故,但刚刚转入正街,王芬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城中街道两旁,密密麻麻挤满了百姓,大家看到李弘出现在进城的队伍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震天价的呼喊:“豹子……豹子来了……”

    李弘心中一热,猛地驱马上前,高举双手向街道两旁欢迎的人群拱手致敬。

    “豹子……”

    “大人好啊……”

    随着百姓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涨,欢呼声也越来越大,热闹非凡。

    王芬转脸瞪着身边的许攸,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泄漏出去的消息?”

    许攸和几个同僚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和无奈。

    “命令亲卫队士兵在前开道,有胆敢冲撞者,格杀勿论!”王芬冲着府衙的门下督贼曹韩房大声命令道。

    “林大人……潘大人……”

    林迅和潘塔听到叫喊,急忙打马上前。

    李弘只带了李玮,赵云,姜舞,庞德,弧鼎,弃沉和三十名缇骑进城赴宴,其余的都是袁术和长水营的军官。王芬为了保证李弘的安全,特意让林迅,潘塔两个军司马带着两百名精壮士兵随行,以防不测。

    此时,街道两旁邺城的百姓越聚越多,叫喊声,爆竹声,锣鼓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大人请吩咐……”林迅和潘塔躬身说道。

    “两位大人各带士兵沿街道两侧而行,防止人群冲上街道,引发sao乱,还有,要注意形迹可疑者,担心大人被刺,快,快……”王芬大叫道,“有冲上街道者,一律斩杀!”

    这是李弘第二次感受到被百姓爱戴的滋味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让他百感交集。这些善良的命如草芥的百姓祈求什么?无非就是平安和温饱而已,但就是这么点小小的愿望,如今也成了百姓们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这是大汉国日渐衰微的征召啊。

    李弘扪心自问,他没有为这些百姓做过什么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事,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享受这种荣耀,他惭愧,他既没有带给他们永久的平安,也没有解决他们常年的温饱,他在人们如雷般的呼喊声里,突然感到自己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最起码要让这些淳朴善良的百姓从此远离战火,远离饥饿。

    人群突然骚乱起来,街道两旁有人在拥挤的人潮里亡命奔跑,叫喊声激烈而恐惧。在前方开道的府衙卫兵们纷纷下马,大声喝斥着,冲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四下追赶抓捕那些形迹可疑的人。

    紧跟在李弘后面的赵云等人立即策马上前,将李弘团团围住,李玮也被裹进了缇骑战士中间,队伍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

    就在人们的目光都被大街两旁喧嚣的人群吸引住的时候,一个人毫不费力地冲破街道左侧的卫兵队伍,在大家的一片惊叫声中,飞速奔向李弘。

    李弘心中吃惊,急忙拉住黑豹,同时右手伸进怀里抓住了小黑斧,准备随时发出凌厉一击。

    赵云姜舞大喝一声,一左一右冲到李弘身前。庞德猛踹马腹,战马突然加速,象闪电一般飞向来人。

    在大街上飞奔的这个人猛然停了下来。此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短须,文雅清秀。他傲然立于街中,神情泰然,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望着李弘,拱手喊道:“在下宋文,有冤情陈禀!”

    林迅和潘塔几乎同时发现大路中间忽然冒出了一个人,两人大吃一惊,想都没想抬手就射出了一箭。“咻……”两支长箭分从左右两个方向,厉啸而去。

    李弘毫不犹豫地放声大叫:“令明,护住他!”

    跟在后面的王芬看清来人,顿时面色大骇,不假思索地举手狂叫:“杀死他……杀死他……”

    林迅和潘塔听到王芬的叫声,立即拔刀在手,飞马杀来。

    长箭瞬间即至。

    庞德眼看抢救不及,只得凌空掷出手中战刀,同时冲着宋文大吼一声:“躲开……”

    宋文就象没听到似的,对两边射来的长箭置若罔闻,他低着头,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

    两支长箭左右射到。

    战刀飞至,左边的长箭分毫不差地射到明晃晃的刀身上,发出“当……”一声鸣响。箭坠,刀落。

    庞德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支长箭就要射入宋文的身体,绝望而无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光芒划空而过。

    “嘣……”一声响,犀利的长箭突然改变飞行方向,直直射入宋文脚前的地上,只留下一截白色的箭羽在风中剧烈地抖动着。接着庞德看到一柄飞旋的小黑斧在空中突然弹射而起,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狠狠的斩入宋文身后的地上,直没入柄。

    李弘在最危急的时候出手了。

    宋文夷然不惧,他双手将书简高举过顶,纵身大吼:“大人,我有冤情陈禀。”

    庞德飞马而至。林迅和潘塔举刀杀到。三人战刀相交,发出连珠一般的金铁交鸣之声。

    赵云纵马而来,长枪横刺,犹如跃空之蛟龙,直入林迅的胸膛。林迅大骇,他狂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刀剁下。“当……”。林迅惨哼一身,虎口爆裂,战刀弹起,几乎就要脱手飞出,而赵云的长枪丝毫不受影响,依旧贯胸而来。就在长枪刺入皮甲的瞬间,突然停住,好象这一枪本身就停在那里似的,纹丝不动。林迅惊出了一声的冷汗,面如土色,动都不敢动。

    “大人有令,不得枉杀无辜!”赵云冷声说道,“退下!”

    潘塔低头望望手上崩裂了几道缺口的战刀,又看看惊魂未定的林迅,脸上闪过一阵惧色。他悄悄拉了一把林迅,两人迅速拨马离开。

    四周围观的人群看到这惊险的一幕,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的叫好之声。

    王芬目瞪口呆,半晌无语,他看到李弘一行策马走近宋文,眼内的杀气蓦然大盛。

    李弘看看宋文,摇头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种事你也敢做,你不怕横尸大街吗?”

    宋文淡淡一笑,说道:“只要大人看到这卷书简,我死了又何妨?”

    “你有什么冤情?”

    “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无端诬陷我的老师私通黄巾贼,不但把我的老师囚禁牢狱,还抄没了我老师家的所有财产。本月丁卯日(就是二十一日)天子颁旨大赦天下,但王大人无视大赦令,拒不放人,致使我老师冤死狱中,至今尸骨未殓。”宋文大声说道,“这卷书简里记有冀州刺史王大人陷害冀州二十七家富豪,私自抄没这二十七家豪富共计六亿钱财产的枉法证据。请大人仔细查核,惩办奸佞,还我老师和所有冤屈者的清白。”

    李弘大喜。

    他正愁找不到王芬违法的证据。如果自己有了王芬违法的证据,就能让王芬感到危机,感到走投无路,然后自己再利用军资的事情把王芬逼到绝路,迫使王芬做出狗急跳墙的事,这样自己就能一举将其擒拿,从而破坏其劫杀天子的阴谋。

    冀州的事不同于西凉肃贪,如果处理不好,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耽误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那自己不但会得罪陛下和太后,也会被朝中的那帮奸人趁机落井下石,到那个时候,自己四面楚歌,势单力孤,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李弘寝食难安的是,如果曹操的话是真的,而自己又不能在陛下到达冀州之前破坏王芬的阴谋,那自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王芬的阴谋一旦得逞,不但陛下和太后的性命危在旦夕,大汉国也会陷入混乱和战祸,而由此产生的严重后果,李弘更是想都不敢想。

    赵云俯身从宋文手上拿过那卷书简,递给了匆匆挤上前来的李玮。李玮一目十行飞速扫了一遍。

    “大人,我们可以回营了。”李玮喜笑颜开,小声说道,“赴宴的事,就让袁大人代一下,他最喜欢吃吃喝喝玩耍作乐了。”

    李弘心领神会。

    “子风,令明,保护好宋先生,我们回营。”

    王芬打马上前,一边连声道歉,一边笑道:“大人受惊了,受惊了,前面就是府衙,我们马上就到了……”随即他手指怒目而视的宋文,气愤地说道,“这人是个疯子,前段时间他老师死了之后受到了刺激,所以一直疯疯癫癫的,大人切莫信他的一派胡言。”

    “来人……”他不待李弘说话,挥手对身后的侍从叫道,“把他抓起来,关到牢里去。”

    “慢着……”李弘冷冷一笑,举手说道,“这人我先带回去问问。”

    “大人,你巡视冀州是为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行程匆忙,哪有时间过问这种小事?”王芬笑道:“下官没有治理好冀州,让大人看笑话了。这种小事当然由冀州府来处理,我看还是先把他关起来吧。”王芬特意加重了“冀州府”三个字,意思是提醒李弘,你不要多管闲事。

    李弘沉下脸,问道:“这位义士告你陷害冀州二十七户富豪,不但拘人抄家,还无视天子大赦令,拒绝放人,有这么回事吗?”

    王芬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人,这人是个疯子,他说的话你怎么能信?我是朝廷大员,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你却去偏信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我不明白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大人难道对我有成见?”

    李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大人多心了。这个疯子说你抄家抄了六亿钱的财产,这个事我很感兴趣,你知道,我对贪官一向深恶痛绝,下手绝不留情。”

    王芬一脸无辜,连连苦笑。

    “大人,有这回事吗?”李弘问道。

    王芬神情自若地举手说道:“大人,下官可以发誓,绝无诬陷之说。这二十七户大豪目无王法,私通蚁贼,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大人可以派人查问核实,下官一定尽力协助,以辨清白。”

    “此次冀州之行行程匆忙,这查核一事就免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李弘摆摆手,说道,“我看这样吧,这个人我带回去问问情况,如果他不是疯子,说的也是真的。”李弘突然面色一寒,冷森森地说道,“假如大人贪赃枉法,私通蚁贼,图谋不轨,你就等死吧。”

    王芬毫不示弱,冷眼看着李弘,显得非常气愤。

    “走……”李弘大吼一声,率先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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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文表字长风,益州江洲人氏。李弘听说他是益州江洲人,很惊讶,他笑着对李玮说:“唐云是江洲人,这大营内的林迅也是江洲人,现在我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还是江洲人,可见江洲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啊,好地方。”李玮笑道:“益州是天府之国,当然人杰地灵了。”

    宋文年少时,父亲到冀州渤海郡任小吏,全家遂迁至渤海郡居住。他的老师蒋易曾经是渤海郡的太守,宋文因此在郡府任职多年。几年前,蒋易上书劝谏天子铲除奸阉,结果反被奸阉诬陷入狱,后遇大赦才得以免罪回家。这次蒋易又被王芬诬陷下狱,因为年老体衰,经不起折腾,竟然死于狱中。

    “如果不是家财丰厚,蒋老先生也不至于冤死狱中。”李玮掩卷长叹道,“都是钱财惹得祸啊。”

    宋文悲戚不语。

    “王芬到任就胡作非为,贪赃枉法吗?”李弘问道。

    “那倒不是。”宋文摇摇头,说道,“王大人以前无论做人做官,口碑都不错。他突然倒行逆施,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也就是最近两个月的事情。”

    李弘若有所悟。

    他看看宋文,说道:“长风兄,你得罪了王芬,现在出去很难保住性命,依我看,你就暂时待在我这里吧。”

    宋文神情落寞地说道:“我心愿已了,是生是死,无所谓。”

    李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长风兄刚才还是豪气冲天,怎么转眼间变得这样灰心丧气了?过几天,看我如何给你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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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玮送走宋文之后,立即返回了大帐。

    “大人,如此说来,曹操说的话就是真的了。”李玮说道,“两个月前,陛下不是突然决定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吗?王芬一定是接到陛下的圣旨后,才有了这个劫持天子铲除奸阉的主意。要办成这么大的事,最重要的是军队和钱财。目前,军队的问题,王芬已经得到黄巾蚁贼的帮助,顺利解决了,剩下的就是钱财。对于钱财,他好象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通过横征暴敛,敲诈勒索的手段来敛积。结果,就出了问题。”

    “这件事,如果用来弹劾他,一则需要时间,二则需要大量证据,麻烦。”李弘笑道,“不过利用这件事来吓唬吓唬他,还是绰绰有余。”

    “吓唬?”李玮反问道,“吓唬有什么用,当然要敲诈他了。他缺得就是钱,我们就要利用这一点来敲诈他。把他逼急了,他自然就要想办法来对付我们,只要他一动手,他就死定了。”

    “仲渊,你看他那个样子,老奸巨猾的,想把他逼得狗急跳墙不容易啊。”

    李玮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觉得王芬要么是疯子,要么另有倚仗。”

    “怎么说?”李弘问道。

    李玮说道:“你看,王芬手上只有两万多人,但他竟然异想天开,想凭这么点人马劫持天子,可能吗?你我都认为不可能,他当然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我看他劫持天子是假,祸乱天下是真。”

    “王芬无论是劫持天子还是杀了天子,还是另立天子,他带给大汉国的是什么?是大乱,犹胜黄巾叛乱的大乱。”

    “天子一出事,洛阳的大将军立即就会拥立大皇子为新帝。现在,大将军和世族官僚们对奸阉虎视眈眈,随时都会把他们吞而噬之,你想想,大将军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现在我明白曹操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了,他是为了解救自己家族的性命啊。我们只要在冀州杀了王芬,破了他们的奸计,天子就会安然无恙,天子没事,奸阉就可以生存,而曹氏自然活得更舒坦了。”

    “仲渊,你的意思是说,王芬的倚仗就是大将军?”李弘四下看看,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李玮诧异地看看李弘,笑道:“我没说啊。”

    李弘瞪了他一眼,说道:“如果这是大将军的诡计,大皇子顺利登基,天下怎么会大乱?你不会认为黄巾军还有这个实力吧?”

    “怎么会没有?”李玮反问道,“去年,朝廷不但没有免去冀州的赋税,还因为西凉战事的原因额外增加了冀州的赋税,结果造成更多的百姓被迫放弃家园上了太行山,这事你知道吗?”

    李弘摇摇头。

    “王芬和一帮冀州官僚为了自己的私利,报喜不报忧,害人啦。这几天,我在各地县乡听人私下说,太行山现在至少聚集了不下百万之众。”李玮小声说道,“仅仅河内郡的黑山境内,听说就有二三十万人。”

    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说,如果王芬的奸计得逞,这天下是一定要乱了。”

    “对。”李玮说道,“无论王芬的奸计是否得逞,这天下是一定要乱的。你看,现在北疆几千里的边境上,鲜卑人屯积了十几万大军,他们想干什么?幽州的乌丸人,并州的匈奴人,一个个蠢蠢欲动,他们谁不想趁着大汉国奄奄一息的时候啃上几口?”

    “何进这个杀猪的他懂什么?朝中那帮自私自利的官僚们又懂什么?他们哪一个在为了我大汉国的这片万里江山而呕心沥血?”

    李弘望着慷慨激昂的李玮,笑道:“仲渊,你又激动了,你再说下去,不会又是劝我起兵造反吧?”

    “大人说笑了。”李玮红着脸,咳嗽了两声,极力掩饰心中的尴尬。他其实心中正有此意,但不想被李弘一语说穿了。

    李弘大笑,摇头道:“仲渊,这话以后你不要再提了。你的想法无非就是要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但我没有这个能力,你看看黄巾军就知道了,这改变天下的事,根本就不是你我这种人加上几万军队就可以做成的。你想得太简单了。”

    “好了,我们还是谈眼前的事。”李弘亲昵地拍拍李玮的肩膀笑道,“当初,我幸好没有听你的话把你杀了,否则今天的事就麻烦了。这种事不象打仗,牵扯的东西多,我也不太懂,没有你在我身边给我出主意,我这次恐怕要受罪了。”

    “大人才智出众,这么点小事怎么会难到你?”李玮笑道。

    “你少说什么奉承话。”李弘说道,“我们不管将来的事,也不管王芬的倚仗是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王芬逼得自乱阵脚,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大人今天在巡营时,把军资已经带到大营的事说了出去,我看官兵们都很期盼,都想早点拿到军饷。”李玮说道,“下一步,大人要先在邺城大营待几天。王芬看到大人迟迟不走,军资又不给他,肯定会急得团团乱转。他要是来要钱,我们就威逼他送来粮食和衣物,否则就扣下军资自行支配。有了足够的粮食和衣物,士兵们就会吃饱穿暖,就会感激大人,这个时候大人就可以考虑把军资交给王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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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节

    “如果杀了李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王芬背负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询问屋内众人。

    许攸叹道:“杀李弘很容易,但陛下假如因此认为冀州太乱,不安全,不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了,那怎么办?朝中大臣本来就反对陛下回老家祭祖,李弘一死,不正好给他们找到了反对的理由吗?”

    “另外,李弘死于冀州,大人难辞其咎,陛下盛怒之下,恐怕会降罪大人,如果大人被解职或者入狱,那这事还怎么干?还干不干?李弘的部下都是一群蛮子,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蛮胡,他们对李弘非常忠心,如果李弘被杀,他们激怒之下失去控制,对我们展开疯狂的报复,那怎么办?”

    许攸看看王芬,谨慎地说道:“我看,还是不要杀为好,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功亏一篑。”

    周旌反驳道:“子远,你的顾虑太多了,我觉得李弘到冀州对我们的威胁太大,还是趁早杀了干净。李弘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想杀他的人太多了,如果我们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把他杀了,不但朝中无人追究,说不定还会立功呢?陛下虽然对李弘很恩宠,但人都死了,他还能怎么样?只有我们有杀他的充足理由,陛下就是想治我们的罪,他也找不到罪名啊。”

    “大人,还是杀了好。”陶皋说道,“李弘有那个宋文的帮助,肯定能掌握大人诬陷抄没二十七户大豪的证据,大人,这可是死罪啊,你不杀他,他会杀你的。还有,陛下老家的宗庙还没有修缮,临时行宫也没有做起来,这事瞒是瞒不过去的,一旦给李弘发现了,大人将如何处理?李弘随便上书弹劾一下,大人就是欺君之罪啊。”

    王芬沉吟不语,犹豫不决。

    “大人,我们就说他遭到蚁贼报复,被刺客刺杀而死。”周旌笑道,“这样,我们不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

    “大人,杀了他,麻烦事太多,变数也非常大,很难预料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还是不杀较为稳妥。”许攸说道,“大人,我们可以拿钱去贿赂他,买通他。李弘买不通,我们可以买通他的手下嘛。”

    “元山兄,我们急需那批军资,还是先让子远去跑跑吧。”陈逸沉思良久,说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见过不受礼的官僚。”

    王芬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先让子远去跑跑。”

    他看了周旌和陶皋一眼,说道:“要杀李弘,就要连同他的三千黑豹义从一起杀掉,否则事情的发展就很难控制,所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仔细筹划,不能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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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许攸到了香雨山军营,直接找到了佐军司马李玮。

    李玮很热情,将他迎进军帐,彼此相谈甚欢。两人闲聊一会,许攸随即说明来意,递上了礼单。李玮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放到案几上,笑着说道:“王大人送得这礼很厚啊。”他特意加重了“厚”这个字的语气。

    “渤海蒋先生的弟子宋文说你们最近抄没了冀州二十七家大豪的财产,共计有六亿钱,如今这笔钱……”李玮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故意拖长腔调,眼睛斜瞅着许攸,观察他的反应。

    许攸连连摇头笑道,“那是个疯子,说话不能当真的。”

    李玮微微一笑,把案几上的礼单慢慢推到许攸面前,说道:“许大人,我家大人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我不敢做,更不敢自作主张代他收下这份重礼,我颈子上这颗吃饭的家伙我还想留着,子远兄就不必烦神了。”

    许攸一边慢慢的把礼单又推了回去,一边笑道:“这点薄礼仲渊还是收下吧,免得我回去无法交待。仲渊的意思,我一定带给刺史大人,我相信刺史大人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李玮闻言点头笑道:“子远兄,你回去告诉王大人,他要想拿走军资,就必须要做点什么给李大人看看,让李大人高兴高兴,否则,你们拿多少钱来贿赂我都没有用,你要知道,我也是刚刚到李大人帐下效力,说话没有分量的。”

    许攸高兴地拱手问道:“仲渊,你能不能指点一二。”

    李玮笑道:“你们虽然知道部队对保证陛下的安全很重要,但你们根本就不重视部队的士兵。冀州府的这支军队组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期朝廷也拨了一部分军资,但你们不但没有配齐甲胄和武器,竟然连士兵的温饱都没有解决,这让李大人如何放心把这两亿钱的军资拨给你们?你们这么做,犯了大人的忌讳,知道吗?”

    许攸恍然大悟,“多谢仲渊的提醒,我回去后立即禀告大人,明天就解决此事。”

    “王大人如果能及时解决此事,事情就要简单多了。”李玮说道,随即他想起什么,问道,“听说平原郡的襄楷大师在邺城讲法?”

    许攸笑道:“怎么,仲渊对黄老之道,神仙之术也有兴趣?”

    李玮说道:“不是我有兴趣,是李大人有兴趣。”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李大人说,如果方便的话,他这几天想进城拜访一下。”

    许攸急忙说道:“拜访就不必了。大人如果进城,百姓们肯定又要蜂拥围观,大人的安全很难保证。我看,还是让大师来拜访李大人吧。”

    “襄楷大师德高望重,这么做,太失礼了。”李玮摇头道,“假如惹恼了大师,气得大师拂袖而去,岂不糟糕?”

    “王大人和襄楷大师的关系很好,我回去后立即把这事向大人禀告,由他出面邀请襄楷大师来军营拜访李大人。”许攸笑道,“仲渊放心,大师为人谦逊,不会这么没有气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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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命令颜良和文丑暂时统领大军。

    颜良和文丑仔细查询部队之后,立即向李弘禀报,要求建立后卫营和兵曹营。部队里有不少训练受伤或者冻伤的士兵,但因为部队里没有医匠,竟然没有人给他们治疗。

    “大人,我看这些士兵都是从黑山黄巾军各部临时抽调出来的,建制比较混乱,好象隶属于不同的小帅,有的部曲之间彼此还有矛盾。”颜良说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部曲,肯定要一个有威信的人在暗中统领。”

    李弘抬头望向颜良,问道:“你肯定吗?”

    “我肯定。”颜良说道,“兵曹从事张萧张伯畴年纪轻,也没有带部队的经验,更没有什么战功,谁会听他的?刺史王芬王大人根本就不在军营里,他一个士族官僚,连武功都不会,黄巾军那帮贼人睬都不会睬他?”

    “如果没有一位大人物坐镇军营指挥调度,这帮黄巾军会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军营里?”文丑笑道,“两万士兵,大家吃不好穿不暖,恐怕早就开始抢了。我看那林迅,潘塔,廖磊,丁波都是打过战的悍匪,武功也不错,在黄巾军中的地位不会太低,没有一个地位比他们高的黄巾军将领坐镇大营,谁会管得住他们?”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子善,子俊,你们派人暗中盯着这四个人,如果发现了这个躲在暗处指挥的黄巾军首领,暂时不要抓,更不要把他杀了,我还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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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攸匆忙回到城里向刺史王芬禀报情况。

    “这个李仲渊虽然年轻,但非常贪婪,一千万钱满足不了他。”许攸不屑地说道,“他一再提到我们抄没六亿家财的事情,显然是在要挟我们,他想敲诈我们一把。朱俊一生清廉,没想到却教出这么一个无耻之徒,真是辱了朱先生的声名。”

    “这才对嘛。如果人人都象李弘那个蛮子,我们怎么干成大事啊。”王芬笑道,“明天,你再送他两千万钱。李玮的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先前忽视了这个蛮子还有爱兵如子的嗜好。”

    他看看襄楷,问道:“大师,我们要不要把那批甲胄和武器也送过去一部分?”

    “不行,就给一点粮食和衣物。”襄楷坚决地摇头说道,“这两万人如果现在就配齐了甲胄和武器,谁知道他们会干什么?苦酋的部下当然会对苦酋言听计从,但林迅呢?还有潘塔几个人,他们会听苦酋的吗?这些人原来都是白绕于毒的手下,个个都是桀骜不逊之辈,亡命之徒,万一他们中的某个人突然袭击李弘和他的部下,我们的所有计谋立即就会暴露无遗。这个险,我们不能冒。”

    王芬点点头,对许攸道:“子远,那就先送一点粮食和过冬的衣服吧。多送点肉去,让士兵们开开荤,也让那个蛮子高兴高兴,早点把军资拨给我们。”

    “明天?”

    “对,明天。我们急着要钱用啊。”王芬苦笑道,“现在许多事都要办,就等着这笔钱应急了。”

    “大师明天也去军营吗?”许攸问襄楷道。

    “对,我去会会他。“襄楷笑道,”这位豹子大人竟然对黄老之术感兴趣,出人意外啊。”

    他看看王芬,说道:“如果我能把他说服了,大事可定。”

    王芬嗤之以鼻,讥笑道:“他听得懂吗?他就会杀人。没事冒充什么风雅。”

    许攸难以置信地望着襄楷,拱手说道:“大师如果能把他说服了,你一定是位活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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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一节

    第三天,许攸再次来到了香雨山军营。

    李弘听说许攸送来了几十车粮食和过冬衣物,非常高兴,亲自出辕门迎接他。

    “为什么没有甲胄和武器?”李弘笑呵呵地问道,“王大人难道要让自己的士兵赤手空拳上战场?”

    许攸笑道:“冀州武库已经让大人搬空了,大人忘记了?”

    李弘诧异地望着他。

    “大人去年率五万大军上西凉,把冀州武库搬空了,大人怎么忘记了?”许攸说道,“现在我们只能从洛阳和邻近州郡的武库调拨武器,短期内估计很难配备整齐。”

    李弘笑道:“想起来了,我上次到西凉的确带走了许多武器。冀州武库后来没有重新添置武器?”

    “数量很少,不够用啊。”许攸说道,“如果要大量购置,府衙又没有充裕的钱财,所以这事一直拖着,至今没有解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啊?”李弘追问道。

    许攸对李弘拱拱手,言词恳切地说道:“大人,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冀州府为了陛下回家祭祖的事,早就入不敷出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购置武器,所以请大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弘打断许攸的话,笑道,“陛下拨给你们的军资就在大营里,时间恰当的时候,你们派人来拿吧。”

    许攸大喜,躬身施礼道:“太感激大人了。”

    他还想再问问什么时候是恰当的时间,却看见李弘丢下他,大步走到围在车队四周的士兵中间了。李弘和士兵们大声说笑着,簇拥着运粮车队一起走进了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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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襄楷孤身一人,骑着一头小毛驴,前来拜访李弘。

    李弘带着李玮,谢明出辕门相迎。

    “许攸又送了你多少钱?”李弘边走边问道。

    “两千万钱。”李玮笑道,“大人要不要送我一点做贺礼?”

    李弘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又不娶筱岚,我为什么要送贺礼?”

    “仲渊兄是不是着急了?”走在李弘右侧的谢明打趣道,“天天对着如花似玉的美人,仲渊兄晚上睡得着吗?”

    谢明二十岁不到,长相英俊,白净文雅,说话慢悠悠的,嘴角总带着一丝笑意。他是赵歧门下的弟子,以棋艺精湛闻名太学。他和李玮因为一盘棋而相识,既而成为好友。李玮认为他多谋善断,为人又有侠义之气,故而极力向李弘推荐,但谢明不太愿意到李弘帐下效力,他虽然对李弘的战功很欣赏,但对李弘在肃贪过程中的所采取的野蛮血腥手段极为反感。他的老师赵歧听说之后,把他骂了一通,赵歧说,学文读经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报效国家嘛,你不到军前效力,难道还要待在洛阳蹉跎岁月不成?谢明不敢不听,乖乖跑来了。

    “哈哈……”李玮大笑道:“敛之,我现在天天看到筱岚,睡得比任何时候都香,你就不要操心了。”

    “筱岚答应嫁给你了?”谢明问道,“她不是说,没有父母之命,她不嫁给你吗?”

    李玮笑容一敛,丧气地摇摇手:“不说了,不说了。”随即他对李弘说道,“早上,许子远对我说,只要这两天他们能拿到军资,再给我两千万钱。这家伙,说话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好象这钱就是他家似的。”

    “许子远知道你李仲渊命不久矣,所以你就是向他要一亿钱,他也不会眨巴眼睛的。”谢明笑道,“他没有问大人何时启程吗?”

    “问了,我一推了之,我说我位小人卑,不知道大人的心思,随他去猜吧。”

    “我看那个王芬连面都不露一下,很沉得住气啊。”李弘看了两人一眼,笑道,“宋文拦路含冤,捅出他的坏事,他竟然象没事一样。我们要不要再逼他一下?”

    “我看要再逼他一下。”谢明说道,“大人可以暂时给每个士兵发一个月的军饷,如果他还坐在府衙里稳如泰山,我们就再发一个月的军饷,直到把他逼得狗急跳墙为止。”

    “下策,下策。”李玮连连摇手道,“这样做,打狗不成反被狗咬,不好不好。”他手指辕门方向,继续说道,“我们先探探襄楷大师的口风,听听他到底都说些什么。我曾听老师说,襄楷大师的治国之论,颇有可取之处,我们今天就听听。”

    “仲渊兄,你是不是怀疑襄楷大师和王芬的奸计有牵连?”谢明问道,“你想从他的治国论调里揣测出王芬的计谋,是吗?”

    李玮点点头,慎重地说道:“王芬劫持天子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当真是为了铲除奸阉吗?他有这个力量吗?黄巾军为什么会参予这件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襄楷大师和他的大知堂此时出现在冀州,很有点问题。”

    “如果襄楷大师和大知堂也参予了王芬的奸计,仲渊的答案就出来了。”谢明说道,“襄楷过去和张角都是冀州有名的大师,信奉的都是黄老之术,据说两人交情很深。我们可以肯定黄巾军的人信任襄楷,因此只有襄楷才能说服黄巾军参加王芬的奸计。那么,襄楷想干什么呢?”他看看李弘,微微一笑,小声道,“改天换地。”

    “这就是你故意把襄楷大师请来的目的?”李弘笑道,“你有怀疑襄楷大师参予此事的根据吗?”

    “大知堂的弟子如今散布在冀州各个郡县设坛讲法,他们想干什么?想想黄巾军的张角就知道了,他们在蛊惑人心啦。自从黄巾叛乱之后,这种设坛讲法之事已经被朝廷明令禁止,但王芬公然违抗大汉律,纵容默许大知堂的方士任意妄为,王芬想干什么?”李玮用力一挥手,说道,“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李弘一边走,一边沉默不语。

    “一个方士,道人,掺和国家大事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李弘问李玮道,“他们修炼的是神仙之术,难道不知道涂炭生灵是罪过吗?”

    “大人,那你就错了。”李玮笑道,“参予国事,说大了就是为国为民,是大忠大义,可以修成正果的。象襄楷这种人,在百姓们的眼里和神仙差不多,他们的声望极高,顶礼膜拜者数不胜数。你看看大贤良师张角,他揭竿而起,登高一呼,响应者达数百万之众,这就是他们的力量。大人,你千万不要小视了,这个襄楷可不是一个寻常方士啊。”

    “襄楷和党人的关系非常好。”谢明也在一旁说道,“当年,本朝的孝桓皇帝因为没有子嗣,请他进宫炼制可以生孩子的灵丹妙药。这个襄楷丹药不炼,却对皇帝说要铲除奸阉,要以无为治国,还说党人无罪,要皇帝赦免党人,结果他被下狱治罪,差一点死了。我听老师说,他的大知堂曾经解救藏匿了好几百名党人和他们的亲族,就连名闻天下的党人何颙都在他的大知堂躲过一阵,所以,襄楷大师在党人和许多士子眼里,那就是活神仙,如果由他出面邀请这些人相助,大人,你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力量会增加多少。”

    李弘用怀疑地目光望着两人,问道:“这个襄楷大师有这么厉害?”

    “和张角比起来,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啸傲天下的魄力。”李玮笑道。

    李弘霍然止步,大声说道:“杀了他。”

    李玮和谢明吓了一跳。

    “无论你们的怀疑是对的还是错的,今天先杀了他,以绝后患。”李弘杀气腾腾地补充道。

    “万万不可。”谢明激动地大声叫道。

    李玮大惊失色,急忙劝阻道:“大人,万万不可。此人和张角,张牛角属于不同的教派,他的大知堂虽然也尊黄老,但更推崇墨家学说,他的门下弟子遍布天下,仗剑行侠者众多,武功高强者更是比比皆是,一旦杀了他,大人失去冀州民心不说,还会遭到党人士子的仇视,尤其会遭到大知堂弟子的疯狂报复,他们会象幽灵一样潜伏在大人周围,刺杀大人一辈子。”

    李弘冷冷一笑,指着两人说道:“如果他的确参加了王芬的奸计,我也不能杀他吗?你们两个是不是这个意思?”

    “正是。”谢明毫不畏惧地望着他,正色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弘眼中杀气暴涨,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我们可以杀了襄楷,但我们杀不尽大知堂的弟子,就象我们现在杀不尽黄巾军的余党一样,大人难道要把天下所有的方士都杀了?”谢明语调平缓地说道,“大人杀襄楷,纯粹是饮鸠止渴,自取灭亡。大人应该想到,除了杀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

    “几百年来,大知堂一直都是一个很隐秘的教派,他们的根基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光武皇帝中兴大汉国的时候,大知堂一直跟随在光武皇帝左右,征战南北,为大汉国的中兴立下了汗马功劳,由此可见,大知堂不同于张角的太平道,它自有可取之处。”谢明看看李玮,说道,“仲渊兄请襄楷大师来营,应该还有更长远一点的想法。”

    李玮冲着谢明一拱手,笑道:“敛之说话就象下棋一样,锋芒毕露,你要担心啊,不要惹翻了大人,被他一刀砍了。”

    谢明拍拍腰间的长剑,自信地说道:“我至少可以挡他三招。”

    李玮大笑。

    李弘面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他无奈地看看谢明,又看看李玮,问道:“你把襄楷请来,不会是要和他交个朋友吧?”

    李玮笑着拱手道:“兼而有之,见机而为了。”

    李弘突然大声说道:“仲渊,敛之,下次做事,最好和我说清楚,不要这样含糊不清的。”

    李玮和谢明相视一笑。

    李玮再次拱手道:“大人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这种事,说不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明笑道:“大人,凡事都在不停的变化之中,就象山中的溪水,你知道下一刻它会遇上什么?溪水只要沿着下山的方向不停地流淌,它总会流入河流,我们也一样,我们只要忠于大汉国,总会找到杀死敌人的办法。”

    李弘蓦然一笑,小声说道:“仲渊,你让大师给你算算,你什么时候能娶筱岚。”

    “对。”李玮眼睛一亮,大声说道,“绝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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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热情接待了襄楷。

    襄楷的博学和谈吐深深吸引了李弘,他那种极富感染力和煽动性的语言,那种极具诱惑力的无懈可击的论调让李弘和大帐内的军官们听得如罪如痴。

    襄楷先从黄老之术说起,他说:“一般人说我们道家或道教,都说习‘黄老之术’。其实,所谓黄帝的学术,并无专书可考,先贤司马迁曾说:‘黄帝者,学者之共术也。’所谓‘共术’,就是说我们大汉文化的原始渊源,都是从黄帝时期开始,所以称黄帝的学术。”

    随即他又说到道教的起源,道教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神仙方士,接着他讲到神仙术,讲到文景盛事,讲到清静无为,以法治国。

    “本朝初年,百姓们刚刚历经了战国以来三、四百年长期战祸以及大秦国的严刑峻法,社会人心所殷切期望的就是早日达到安居乐业的升平世界。于是,高祖皇帝采用黄、老无为而治的学说,以宽柔为怀治国,国势渐有起色。到了本朝文帝时期,因为内有宫廷的变乱,外有强臣宿将和兄弟诸王的虎视眈眈,正是危机四伏的时候,但当时百姓厌战已极,此时此世,内外任何因素,都不适于施用刚猛的治国策略,因此,文帝从其母后与丞相曹参的主张,采用无为而治,清静守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以法治国的办法,终于使我大汉国强盛起来。”

    “本朝的武皇帝想建功边陲,洗刷自高祖皇帝以来的外侮耻辱,他对柔弱为用的治国策略非常不满,因此,他实施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国策,从而结束了无为而治,清静守法的年代,以德治国取代了以法治国。”

    “以德治国被朝廷表述为德主刑辅。‘刑’(法)是有明确的条文规范的。‘德’是什么呢?从大儒董仲舒倡导的‘春秋决狱’来看,就是按孔圣人所著的《春秋》来作为断案的依据。一部书怎么能成为判决案子的依据呢?照董先生的说法,因为这部书就有‘德’的全部内容。依据一本书断案,官吏的权力可就大了,他怎么说都行,因此官吏贪赃枉法,大汉律行同虚设,治理章法全没了,结果就有了‘上请’,凡事都请皇帝定夺。有一帮熟读典籍经书的大臣在旁帮忙,皇帝要从史书中找出任何一条合乎自己心意的典故,太容易了,所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最后结果就是皇帝不再受任何大汉律的束缚,皇帝的意愿就是大汉律。”

    “本朝初期,天子和大汉子民都要遵守大汉律,但自从武皇帝之后,就再也不是了,大汉律是大汉子民的大汉律,天子可以凌驾其上,为所欲为。大汉国之所以有今日的衰落,追根求源,还是尊儒的治国策略问题,还是以德治国的问题。要想重振大汉国威,就要重尊黄老,要以法治国,这一点勿庸置疑。”

    襄楷的话音刚落,军帐内的谢明就跳了出来,他当然是极力驳斥襄楷的言论了。随后,陈好,唐云,尹思,余鹏,赵云,姜舞,庞德等一帮人先后持各种观点和襄楷展开了激烈争论。

    李玮轻轻推了一下听得入神的李弘,小声问道:“大人,你看这个襄楷要不要杀了?”

    “谁说的?”李弘冷脸说道,“杀不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你说呢?”

    李玮轻轻笑道:“我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也觉得有道理,但真正实行起来的效果会怎么样呢?还会像本朝初年一样立竿见影吗?”

    “仲渊,如今看起来,他一定参加了王芬的阴谋。”李弘凑到李玮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看襄楷大师执着的样子,他一定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劫持天子,胁迫天子实施他的治国策略。”

    李玮点点头。他望着襄楷,突然发现他不再是仙风道骨的大师,而是太学里一个顽固而倔犟的博士(老师),一个信奉黄老学的博士,一个非常擅长说服辩论的博士。

    争吵和辩论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

    李弘带着部下恭送襄楷。

    襄楷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单独和李弘说说自己的治国之策,然后趁机说服李弘,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他在离开之前,总算找到了一个机会。

    “大人,当今天下奸阉当道,百姓苦难,国势日衰,大人如今深得天子的恩宠和信任,手握重兵,为什么不想着做一番大事呢?”

    李弘躬身回道:“大师啊,你看看如今的北疆和西疆,十几万胡人陈兵边境,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入侵我大汉国,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大事比抗击胡人入侵还重要呢?天下乱不得。天下乱了,胡人入侵了,百姓怎么办?几千万大汉子民怎么办?”

    襄楷看着李弘,默然不语,忽然,他长叹一声,躬身致礼,爬上驴背,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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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二节

    公元187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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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准备本月中旬回冀州河间国祭祖,随着启程时间的临近,内宫、内廷和外廷各有关官署的官员越来越忙碌了。天子已经明确表示皇后和大皇子留在洛阳,自己只带太后、小皇子以及一帮皇室宗亲前往冀州。

    最近一段时间,大将军和门阀世族接触频繁,他们天天聚会,或吟诗做赋,或评论时政,或置酒高歌,彼此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相反,中官们却循规蹈矩起来,他们待在皇宫里,尽心尽力地筹办陛下回乡的事情。

    洛阳门阀世族的关系突然复杂起来。以司空许相为家主的许阀因为新娘子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抢走,颜面大损,他们痛定思痛之后,决定和樊陵、曹嵩等一帮官宦世家另成一系,他们既不和中官们走得太近,也不和大将军搞什么亲密关系,同时因为学术、地域和政见的不同,他们和其他各大门阀之间的关系也比较紧张。门阀世族过去的派系就很多很复杂,新年里给许劭在太学里说了一番惊人言论之后,现在更加混乱了。

    大将军何进最近寝食难安。过年之后,边境的形势突然紧张起来,告急文书就象雪片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送到了京城。大将军府的幕僚们整天待在议事大堂里分析局势,讨论外族入侵的问题。

    鲜卑大王和连这次召集了四部十几万大军陈兵边境,其入侵的决心很坚决。

    鲜卑人的主攻方向在哪里?大将军府的幕僚们为这个问题已经争论好几天了。

    大将军府长史赵歧认为,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和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前年入侵幽州时,曾经遭到重击,人员损失严重,短期内很难恢复元气,这次他们再度集结军队,陈兵边境,其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牵制我们的主力。

    “和连此次出兵,无非就是想建功立业,重振弹汗山王庭的威信,但你们看看,四部大人,除了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以外,没有人听和连的。”赵歧指着地图上的幽州说道,“慕容风是什么人?他会在自己元气未复的时候仓促出兵?现在辽西、辽东的乌丸人蠢蠢欲动,很有谋反之意,在这种情况下,慕容风绝对不会冒着和乌丸人闹反脸的危险,擅自进入幽州,所以鲜卑人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幽州,然后再集中主力,出其不意攻打并州。”

    司马何颙不同意赵歧的说法。

    “鲜卑人和居于并州的乌丸人,匈奴的休屠各部族关系一向较好,如果鲜卑人将主攻方向定在并州,他们就要事先和匈奴的休屠部落、乌丸人结盟,否则鲜卑人入侵,首先就要和他们打起来,但我们一直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消息。”何颙说道,“那个休屠部落极端仇视我们大汉人,对羌渠单于也是阴奉阳违,数次起兵谋反,所以我们一直对他们很注意,尤其是羌渠单于,对他们盯得更紧,但我们确实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消息。”

    他抬头看看围坐四周的府中掾史,郑重地指着西凉说道:“我认为和连和拓跋锋会攻击西凉。”

    大将军何进和府内众人一片惊愣,大家疑惑地望着地图上的西凉,觉得何颙的话有点不可思议。

    “伯求兄,李弘的七万大军如今就驻扎在长安附近,和连除非是疯子,否则他绝不会攻击西凉。”王允笑道,“伯求兄,你想错了。”

    “李弘的这七万大军在我眼里,它就是一盘散沙,毫无威胁可言。”何颙傲然一笑道。

    “伯求,你能解释一下吗?”何进慎重地问道,“如果李弘的七万大军就是一盘散沙,我们必须要重新考虑兵力的分配问题,实在不行,北军就要再次西上。”

    何颙望了一眼袁绍。袁绍马上躬身回道:“李弘的七万大军里,有三万是湟中羌,先零羌和其他种羌士兵,这三万人除了李弘,谁能控制?李弘的风云铁骑和黑豹义从都是鲜卑人和乌丸人,这一万多人除了李弘,谁又能控制?剩下三万步兵,一部分是西凉本地的边军,一部分是李弘从冀州带到西凉的黄巾降兵。我们除了西凉边军可以完全控制以外,那些黄巾降兵谁敢放心使用?”

    大家恍然。

    “卢龙塞大战之后,李弘所在的部队死伤惨重,而当时幽州战事又非常频繁,他在没有时间征募训练士兵的情况下,只好征用北疆的马匪、胡人甚至胡人的俘虏来补充部队,所以他的手下一直都是以胡人为主,这种情况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袁绍继续说道,“胡人只服李弘这种狠人,如果李弘死了,现在的这支七万大军瞬间就会崩溃。我们即使让威名天下的皇甫嵩去统领这支部队,其命运也不会改变,那些黄巾降兵首先就会造反。”

    “我们这么想,和连也会这么想,所以李弘现在在冀州的安全非常令人担忧。”何颙笑道,“但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不讨论,我们说得是鲜卑人入侵。不论鲜卑人的攻击方向是并州还是西凉,目前我们的防御兵力都绰绰有余,只要李弘不死。”

    “比较稳妥一点的办法就是征调河东的董卓部到太原,以防止鲜卑人从并州方向攻击,同时命令李弘立即回到长安统领大军,以防鲜卑人攻击西凉。”

    大将军何进沉思良久,缓缓点头。

    “最近陛下和朝中大臣都在忙碌陛下回乡祭祖的事,这件事我一个人上奏恐怕无人理睬。”何进看看赵歧、王允、荀攸,苦笑道,“老大人、子师、公达,麻烦三位分别跑一趟太尉府,司徒府和司空府,你们尽力说服三位大人,希望可以四府同奏,以便引起陛下足够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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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攸的密信让大将军何进很吃惊,他派人匆匆喊来何颙和袁绍。

    “这个宋文是什么人?子远怎么这么大意?李弘掌握了王芬贪赃枉法的把柄,就有可能抓他。如果李弘派人在冀州大抓一通,所有的事就全暴露了。”何颙恼怒地说道,“我们暗中送了他们几亿钱,怎么还没有钱用?钱呢?”

    “都给他们拿回家了。”袁绍叹道,“我们的人回禀说,王芬自己就拿了一亿钱,许攸也拿了六千万钱,哪里还有钱?”

    “钱就有那么好吗?”何颙愤怒地指着自己的衣服说道,“我这件长袍里外都打了几个补丁了,但还不是一样穿吗?我家里一个仆役都没有,我夫人烧饭给我吃,我还不是一样吃饭吗?只要暖和就行,只要吃饱就行,为什么一定要穿锦衣华服?一定要吃山珍海味?这帮贪婪的小人,早该给李弘杀了。我大汉国之所以衰落至此,就是因为这些自私自利的贪婪小吏天天喝着大汉国的血,吃着大汉国的肉,活活把我大汉国喝干了,吃光了,现在大汉国就剩下一副累累白骨了,他们还趴在上面啃。”

    何进脸色非常难看。

    袁绍拍拍激动地何颙,小声劝慰道:“伯求兄,大将军就在当面,说话注意一点吧。你不要太激动嘛。”

    “我怎么能不激动?陛下老家的宗庙可曾修缮?陛下的临时行宫可曾完工?大概他们连大梁都还没有架上去吧?难道为了钱,他们可以连自己的性命,自己的祖宗,甚至连自己的大汉国都不要了吗?他们嘴里念叨着要为大汉国效忠,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大汉国一口吞下去,一群卑鄙的小人。”何颙大声骂道,“应该把他们拖去出杀了。”

    袁绍无奈地笑笑,说道,“伯求,现在,我们除了立即杀死李弘以外,没有任何办法了。”

    何进想了一下,说道:“李弘一旦对王芬动手,计谋就会暴露,所有的事情都会功亏一篑,而且这事还会惊动陛下,让他产生警觉,从此我们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为什么铲除奸阉就这样难?”何颙叹道,“我努力了几十年,头发都快白了,但奸阉依旧还在朝堂上耀武扬威,擅权祸国,难道我大汉国真的气数已尽?”

    “怎么可能?”袁绍笑道,“伯求兄危言耸听了。有大将军在,一切还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嘛。”

    “伯求,没有信心了?”何进笑道。

    何颙摇摇头,苦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干怎么办?我立即回信许攸。”

    “洛阳的事呢?”袁绍问道,“善后的事要先处理好。”

    “想李弘死的人太多了,随便找几个理由就行,不愁没人拍手称快。”何颙说道,“但李弘死了,我们只要放弃西凉。”

    何进心里一颤,一股痛楚蓦然钻入了心肺。我这么做,到底是中兴了大汉国还是害了大汉国?失去了西凉,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先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抵住额头,黯然叹息。

    “目前鲜卑人入侵,已经箭在弦上,势在必发。他们的攻击时间应该就在三月,最迟不会超过四月。”袁绍无奈地说道:“我们本来打算通过四府联名上奏,逼迫陛下将李弘调回西凉,以抵挡鲜卑人的入侵,这样,我们的事即使造成一段时间的中原内乱,但也不至于坏了大汉国的根本,但现在……”

    “没有挽救的办法吗?”何进抬头看看两位手下,求助地问道,“放弃西凉,我无法做到。”

    “董卓的部队我们肯定无法征调,剩下的就是洛阳的北军。”袁绍迟疑着说道,“但是……”

    何颙思索良久,说道:“大将军如果不愿意放弃西凉,就要放弃……”他没有说下去,他也不能说下去。

    “大将军愿意吗?”袁绍小声问道。

    何进呆呆地望着案几,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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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已经进驻香雨山大营五天了,但李弘还是没有离开邺城的意思,王芬非常着急。

    许攸这两天天天跑到军营里找李弘催讨军资,李弘起先还应付两句,但后来烦了,让谢明去接待他。许攸好下棋,他经不起谢明的诱惑,一头扎到棋盘上去了,全然忘了催钱的事。他一连输了两盘,生气了,竟然连城都不回,要和谢明通宵达旦地连续博弈。

    就在王芬焦烂额的时候,他接到了苦酋的密信。

    “伯彦,好消息啊。”王芬看完密信,笑道,“李弘这下算是死得其所了。”

    陈逸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什么好消息?”

    “李弘手下的那个都尉颜良,他的两个夫人都是杨凤的妹妹。”王芬兴奋地说道,“李弘私通黄巾蚁贼,意图劫持天子,证据确凿,他被我们抓住之后,畏罪自杀了。”

    “他有三千黑豹义从。”陈逸提醒道,“我们没有击败黑豹义从的力量,所以也就没有杀死李弘的机会。”他斜瞅着王芬,无精打采地说道,“这个消息好是好,但对于我们来说,和没有是一样的。”

    王芬笑了起来。

    “李弘不会一直待在香雨山,他必须要到河间国去,所以我估计他这两天肯定要走了。李弘一走,香雨山大营就要留人统领。你看李弘的手下,只有颜良一个都尉,只有他才有统军资格,李弘除了把他留下,还能留谁?他总不会留下北军的袁术吧?他能信任袁术吗?”

    “至于黑豹义从……”王芬哈哈一笑道,“颜良留在香雨山,总要带上两千人吧,否则,他拿什么威慑人。黑豹义从一分为二,实力大减,只能任人宰杀了。”

    陈逸连连点头,随即他想起什么,担心地问道:“元山兄,杀颜良当然要比杀李弘容易多了,但李弘……”

    “杀李弘的办法我要和许子远商量商量。”王芬笑道,“子远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正念叨着,许攸兴冲冲地跑回来了。

    “大人,我们明天到大营拿军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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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请来长水校尉袁术,商议让谁留下来坐镇香雨山大营。

    “这件事,大人就可以做主,为何要和我商量?”袁术笑道,“我只管长水营的事,其它的事我不管。”

    “依照大汉军律,别部司马可以统军的,因此,我打算让别部司马姜舞坐镇香雨山大营。”李弘笑道,“考虑到香雨山大营的安全,我打算请长水营的军司马何风也留下,请他做姜舞的副手。”

    袁术稍一错愣,说道:“我还以为坐镇香雨山大营的是颜良颜大人呢?”随即他拱手说道,“大人这个人选大大的不妥。”

    “袁大人,你说说,为什么不妥啊?姜舞姜大人在西凉统率过几千人的大军,统军经验很丰富啊。”李弘疑惑地问道。

    “他是西凉人,冀州士兵不熟悉他,而且也听不懂他的西疆话,大家不一定能接受。颜大人就不一样了,他是都尉,又是冀州常山人,还临时带了他们好几天,士兵们熟悉他,当然应该是他留在香雨山了。”袁术笑道,“大人难道另有什么目的?”

    “我主要是想留下你们北军的何风。我看何风和姜舞很谈得来,所以才这么安排的。”李弘笑道,“大人愿意留下何风吗?”

    袁术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人,我离开洛阳前,大将军一再交待,长水营只受你指挥,不受你支配,所以……”

    “但我的部队人数太少,如果全部留在香雨山……”

    “大人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长水营的五千士兵?”袁术立即拉下脸,不高兴地说道,“难道我长水营五千士兵都不能保证大人的安全吗?”

    “大人误解了,误解了。”李弘急忙赔笑说道,“既然这样,就依袁大人吧。”

    送走袁术,李弘坐在大帐内犹豫不决。

    “大人,颜大人留在香雨山,有什么不妥吗?”李玮问道,“我看你很犹豫啊。”

    李弘苦笑,说道:“黄巾军的杨凤是他的大舅子。”

    李玮和谢明闻言大惊。

    “大人,那你犹豫什么?当然是子龙或者姜舞坐镇香雨山了,颜大人切切不可留下。”谢明说道,“如果王芬利用这一点做文章,我们岂不是作茧自缚,自找麻烦。”

    “我不是担心王芬利用这事做文章,我是担心颜良他们的安全。”李弘担忧地说道,“我们本来就是要逼王芬狗急跳墙的,所以无论他在算计我们,还是我们在算计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有实力击败他。”

    李玮稍加沉吟,说道:“大人既然探出了袁术的口风,当然也能揣测出袁术的心思。现在长水营我们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只有三千黑豹义从,实力上的确查了一点,除非……”

    李弘摇摇手,笑道:“不要除非了,就这么办了,否则我们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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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三节

    今天是李弘到达邺城的第六天。

    早上,李弘带着颜良、张萧等军官巡视大营。士兵们基本上穿暖了,伙食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后卫营和兵曹营也在颜良的督导下组建完成,文丑从城中招募的工匠和医匠已经陆续到达大营,同时,伤兵们也住进了临时搭建的伤兵营,得到了妥善治疗。

    “大人刚刚到大营,就解决了许多棘手问题,我们要感谢大人啊。“张萧由衷地赞叹道。跟在张萧后面的林迅、潘塔、廖磊、丁波四人也恭敬地连声道谢。他们这几天和李弘接触之后,对李弘的态度大为改观,最初,几个人对李弘非常敬畏和戒备,但很快,他们就被李弘的一举一动所折服,他们开始尊敬和钦佩李弘,就连一直冷若冰霜的廖磊这几天也喜笑颜开。

    看到士兵们穿暖了吃饱了高兴了,李弘非常欣慰,他笑着对张萧说:“惭愧啊,不仅我惭愧,你们几个应该更加惭愧。”他指着林迅等人道,“士兵们流血流汗,要求什么?一件衣服,一餐饭而已,如果我们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指手划脚?”

    张萧几人面露愧色,窘迫地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做为直接领军者,应该更多考虑自己的部下,而不是自己……”李弘渐渐严肃起来,他一语双关地说道,“我们年纪差不多,都很年轻,都位居官位,都拿着朝廷的秩俸,但扪心自问,我们对大汉国尽忠了吗?我们对得起自己拿的俸禄吗?我看没有。”他指着围在四周的士兵说道,“他们也在为国尽忠,但他们的军饷呢?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军饷发给他们?我们凭什么不发给他们?”

    李弘看看颜良,张萧,看看林迅等人,缓缓说道:“立即把这事解决了,也算是为陛下尽心了。”

    李弘再次看到了大黑和他的一帮战友,他们正在吃饭。

    “大人马上要离开军营了?”一个士兵鼓足勇气问道。

    “是呀,再过十几天,陛下就要离开洛阳到冀州,事情很多。”李弘笑道,“我也不能再耽搁了,要到河间国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不再回军营了,你们多多保重吧。”

    军帐内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大家神情突然沮丧起来,一个个面色黯然,沉默不语。

    “怎么了?”李弘笑道,“大黑,你说说,还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的?”

    “你一走,军饷肯定就没了。”大黑叹口气,无奈地说道,“军饷没了就没了,我们也不指望了,但你一走,我们恐怕连饭都吃不到嘴啊。”

    “不会吧?”李弘看着士兵们,安慰道,“你们放心,我和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已经说好了,先发给你们三个月的军饷,如果他失言,我立即赶回来,我去给你们讨,一定发给你们。”

    大黑苦笑,摇摇头,拱手说道:“谢谢大人了,大人是好人啊。大人巡营很长时间了,就在我们这里吃点吧。”

    “大人,就在我们这里吃吧。”

    “快给大人盛饭。”

    士兵们乱七八糟地叫起来,很热情,也很期盼。

    李弘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对跟在身后的颜良,张萧等人笑道:“大家都散了吧。你们各自找地方吃饭去,我就在这里吃了,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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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芬听完许攸的叙说,笑道:“李弘的主意倒是不少,当着上万士兵的面把军资交付给你,说白了,不就是想让士兵们借口闹事嘛。好,闹事好啊,我正愁着怎样才能让颜良上当呢,这下好了,不用我们想招,颜良就要送上门了。”

    “元山,我们是不是适当地发一个月军饷,安定一下军心?”陈逸建议道,“现在士兵们都知道军资已经交付州府,如果一毛不拔,士兵们真要闹起来,我们就很被动了。”

    “没有钱。”王芬毫不在意地说道,“那是苦酋的部队,他会想办法的。”他望着许攸问道,“子远,李弘走后,颜良带了多少人留在大营?”

    “真如大人所言,两千黑豹义从。”许攸笑道,“李弘大概担心颜良的事被我们发现了,昨天曾经找袁术商议,要把姜舞留在香雨山大营,还要征调北军的部曲,但都被袁术一一驳回了。”

    “这个袁术,不错嘛,还蛮讲信用的。”周旌笑道,“如果没有他在关键时候说几句话,我们的计谋就很难成了。”

    “大人又送钱又送美女给他,袁公路总要尽点心意。”许攸笑道,“他在洛阳是有名的侠义之士,当然要讲信义了。”

    陈逸不屑地冷哼道:“欺世盗名之辈,不提也罢。我听说这个颜良外号叫虎头,是一个骁勇嗜杀之徒,我们要小心些,不要太大意了。”

    “伯彦放心,我们自有擒杀之计。”王芬笑道,“你立即陪同襄楷大师南下,尽快把合肥王接到冀州。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几天,陛下就要离开洛阳北上冀州了。”

    “叔扬,你亲自去一趟信都城,把事情安排妥当了。”王芬指着周旌说道,“付给袁术的钱,你一起带走。信都的事,长水营要出大力,所以你不要把袁术得罪了,一定要把他伺候好,知道吗?”

    周旌面显厌恶之色,勉强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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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楷看到张举,惊喜不已。

    他紧紧握住张举的手,笑道:“正远,你怎么来了?伯云好吗?”

    “伯云到辽东去了,还没有回来。”张举笑道,“我接到大师的书信,突然想起我已经八年没有看到大师了,心中非常想见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正远,谢谢你。”襄楷感动地说道,“你也老了,鬓发都白了许多,你身体一向还好吗?”

    “还好,还好。”张举感叹道,“八年过去了,大师的头发全白了,岁月不饶人啊。”

    “快进屋,进屋。”襄楷拉着张举的手,一边望屋内走去,一边说道,“这么冷的天,你千里迢迢从渔阳赶来,太辛苦了。自从大贤良师仙逝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了。前几年听说你在泰山郡任太守,这几年又听说你在渔阳办书堂,门下弟子有数千之众,是吗?”

    “我从泰山太守任上去职后,就直接回了家乡。”张举笑道,“我在渔阳东城办了个小南山书堂,这几年的确教授了不少弟子,大师的消息很灵通啊。”

    张举五十多岁,身材高大而消瘦,长脸长须,气质儒雅,言谈举止间尽显名家风范。他是幽州大儒,少时以博学闻名渔阳,成人后曾拜关东弘农大儒杨秉为师,就读于“三鳝书堂”。杨秉就是天子的老师杨赐的父亲。杨赐对这个小师弟很照顾,极力向天子举荐,张举因此得以在太学做了几年的博士。杨赐为司徒的时候,他被征辟到司徒府任长史,不久外放为官。

    熹平六年(公元177年),司徒杨赐上书天子,要求朝廷惩办张角和他的太平道。他告诉天子说,有个叫张角的钜鹿人,创立了一个“太平道”,自称大贤良师,在民间用念咒和符水为人治病。据民间谣传,张角法术无边,妙手回春。十几年来,追随他的徒众达十万之多,遍及大汉国的的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地,现在已成蔓延之势,势力越来越大。而各州郡的官僚反被其迷惑,认为张角以善道教化百姓,没有危害,甚至还有信奉追随者,这其中就有他的小师弟张举。杨赐认为张角和他的太平道会危害大汉社稷,所以他提出诛杀张角,解散太平道的建议,但天子没有予以理睬。不久,张举因为这件事和杨赐反目成仇,两人互不理睬,但杨赐很欣赏他的才华,并没有因此而弹劾他。

    在张举看来,太平道可以解决许多问题,包括振兴大汉,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太平道,并且成为大贤良师张角的好朋友。过了一年,杨赐因故被解除了职务,一直受到杨阀庇护的张举随即被罢官。张举深恶痛绝大汉朝廷的腐败和黑暗,一气之家,回家办学堂教书去了。

    在渔阳,除了鲜于家族外,就算他们张氏家族最为庞大了。在张氏家族中,最为杰出的就是张举和张纯两人了,两人都先后担任过朝廷两千石的大官,都是才学高超的名士,在幽州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尤其是张举,因为其德才兼备,门下弟子又众多,这几年在幽州,已经成了名重一方的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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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楷和张举两人就着一个火盆,聊了很长时间,他们谈到过去的人和事,谈到大贤良师和黄巾军,感慨万千。

    “正远,你乃当代名儒,身份尊崇,你从幽州悄悄而来,不会就是为了来看看我吧?”襄楷笑道,“正远,我们多少年的朋友,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张举半睁着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默默地望着火盆中跳动的火焰,没有说话,他在沉思,也象在思索如何措词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襄楷盯着他看了一眼,说道:“你要是迟来一天,我就南下了,所以,今天我们能在八年后再见一面,说明我们还是很有缘的。”

    张举微微颔首,笑道:“大师这话,给了我很大信心。”

    襄楷仔细看了他一眼,问道:“安定帅把你说动了?”

    张举笑笑,没有说话。

    襄楷略显吃惊地接着问道:“他亲自到辽东,难道就是为了说服辽东乌丸大人峭王苏仆延吗?”

    张举点点头,说道:“我来,就是想亲口问问大师,此事有几成胜算?”

    “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襄楷问道,“正远,当年你拒绝张角的邀请没有参加黄巾军,说你不愿意看到天下生灵惨遭涂炭,我听说之后很敬佩,但是现在你为什么又要重走这条路呢?”

    张举面如止水,没有说话。

    “我一再给伯云写信,告诉他不要重蹈覆辙,这种做法,张角,张牛角都已经试过了,行不通,这种征战天下的做法只会把大汉推入更加深重的苦难,只会让天下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凄惨无助地死去,这是罪孽啊。张角师徒都因为罪孽深重遭到了天遣,难道安定帅还没有吸取教训,还要一意孤行,非要走上这条没有希望的路吗?”襄楷稍稍有点激动,说话的语气较为凝重。

    张举神情一动,面上微微变色。在襄楷的言词里,很明显对他们的计划没有信心。

    “安定帅目的何在?他是不是想自己做皇帝?”襄楷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道,“他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吗?”

    张举沉吟良久,说道:“伯云很赞成大师的做法,但他认为大师太过自信了。大师劫持了天子,另立合肥王为君,大师知道天下有多少人会支持和承认这个新天子呢?”

    襄楷嘴唇微掀,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后,又咽了回去。

    “大师想利用洛阳的奸阉毒死大皇子,扳倒大将军何进,然后再让他们大开城门,欢迎新天子回洛阳主持朝政,是吗?”张举问道。

    襄楷手捋长须,笑而不语。

    “但假如朝中的奸阉失败了呢?大将军在洛阳重立天子呢?大师想过如何善后吗?”张举看看低眉垂目的襄楷,缓缓说道,“大师认为凭借黑山黄巾军的杨凤和白绕就可以阻挡朝廷的北军吗?你要知道,皇甫嵩,朱俊,卢植如今都在洛阳,任何一人统兵出征,杨凤等人都很难战胜。”

    张举拿起火钳,轻轻夹了两块木炭放入火盆,继续说道:“大师还得到了黄巾军大帅张燕的承诺吧?但张燕一心想占据太原,他出兵冀州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一点,大师应该比我们还清楚。至于荥阳的奚大先生,势单力薄,指望他阻挡北军,似乎有点太难为他了。”

    “我们在渔阳的力量不是很强大,无法帮助大师,所以……”张举抬头看着襄楷,说道,“伯云为了确保大师的计谋万无一失,这才想到借助鲜卑人和乌丸人的力量……”

    襄楷苦笑,无奈地说道:“谢谢你们了,但我的确不需要这样的帮助,伯云这是在引火烧身,祸害大汉啊。正远,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为什么不阻止他?”

    张举喟然长叹,说道:“我的话他听吗?”

    “现在北疆的乌丸人有几个大人愿意出手相助?”襄楷问道,“他那个兄弟,辽西的丘力居一定是义不容辞了,还有谁?除了峭王苏仆延,汗鲁王乌延呢?鲜卑人呢?我听说东部鲜卑的大人弥加和他也有不少年的交情,是真的吗?”

    张举点点头,说道:“除了大师说得这几个人,伯云还专门到白檀城会晤了慕容风。”

    襄楷大惊,他脱口而出道:“伯云他疯了吗?他想干什么?他想把北疆拱手送给慕容风吗?”

    “大师误会了。”张举急忙解释道,“鲜卑人陈兵边境,短期内肯定要入侵大汉。位于幽州边境的慕容风自前年被汉军击败后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他的出兵,伯云认为不过就是为了应付一下鲜卑大王和连的邀约而已,他估计慕容风不会冒险进攻幽州。”

    “但问题是,假如我们要南下支援大师,就要在渔阳起兵,这样幽州立即就会陷入战乱,这个时候,谁能保证慕容风不会趁机入侵幽州从中浑水摸鱼?伯云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才主动会晤慕容风订立盟约的……”

    “卖国之徒……”襄楷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大声说道,“伯云这个混蛋,他算老几,那慕容风是什么人,他会随便答应一个叛贼的要求。要满足慕容风的贪婪,伯云肯定要答应许多无耻的要求,而慕容风会因此迅速恢复元气,随时挥军入侵我大汉国。伯云与虎谋皮,真是愚蠢之极。”

    张举神态自若地微微一笑,安慰道:“大师少安毋躁,伯云岂是那种人?你对伯云很熟悉,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他怎么会卖国求荣呢?只不过利用一下胡人而已。”

    “伯云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的本事比谁都大,其实他就是一个狂夫。”襄楷不满地骂道,“他利用胡人,胡人难道不也是利用他吗?伯云这么做,不但会丢失民心,也会遭世人唾骂的。你回去告诉他,将来我不需要他的帮助,免得粘上他的晦气,丢了我一世的英名。你也一样。”襄楷指着张举说道,“正远,你立即回去,安心教你的弟子读书去,不要和他扯在一起,免得将来有屠门灭族之祸。”

    张举笑笑,问道:“大师现在做的事,难道就没有屠门灭族之祸吗?”

    襄楷哑然,他长叹道:“该给你们的钱我都给了,将来怎么干,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好自为之吧。我托付伯云的事,怎么样了?”

    张举神色平静说道:“人都到了邺城,已经交给韩房了。大师,我们八年没见了,还是谈点别的吧。”

    襄楷笑道:“也是,冀州的事马上就要见分晓了,谈多了,反而提心吊胆的。你明天就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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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候砍刀迷上了军市里的一个营妓。

    他利用巡营当值的机会,和几个部下打好招呼,夜里偷偷溜进军市,爬到了那个营妓的床榻上。那个营妓对他说了一件事,引起了砍刀的注意。她说自己的一个姐妹前几天死了,是被一个姓马的马贩子打死的。那个马贩子在军市里待了一个多月,平时都躲在营帐里玩女人,很少出来活动。虽然看不到他做生意,但他很有钱,出手也阔绰,经常一次就招五六个营妓玩通宵。

    砍刀不信,他说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厉害的男人。那个营妓说,你误解了,不是他一个人用,是他招待几个军队里的大人用。

    砍刀顿时警觉起来。他问那个营妓,是什么样的大人,经常来吗?

    那个营妓笑着说:“是比你还大的大人。他们今天晚上就在那个马贩子的帐篷里喝酒,我有几个姐妹都给喊去了。”

    砍刀越想越觉得可疑,他匆忙爬起来穿上衣服,说要去看看。那个营妓随即指点了路径。

    砍刀刚刚潜伏到那个马贩子的帐篷外,就听到了潘塔的说话声。潘塔说话嗓音略尖,特别好辨认。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还有几个人,但都不熟悉,估计是几个小军官或者是马贩子的手下。他趴在角落里听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里面的人都在胡侃一气。砍刀冻得直哆嗦,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他估计潘塔也和自己一样,是偷跑出来寻开心的,所以打算回去了。

    就在这时,里面的那个马贩子突然说了一句让砍刀心花怒放的话。

    “子重,回去后告诉他们几个,这几天不要来了。”

    “我们要是有急事呢?”潘塔的尖细嗓音问道。

    “这几天没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唆使颜虎头闹事而已。明天的事如果没有什么结果,你要立即告诉我,我马上派人进城。”

    “还有后招吗?”潘塔问道。

    “估计要断你们的粮食。”那个马贩子说道,“一旦断粮,我估计那个颜虎头肯定要勃然大怒,抄起大刀就要杀进州府。”

    帐篷外的砍刀立即象鬼魅一般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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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四节

    颜良背负着双手,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着,一双浓眉紧紧地锁在一起。

    砍刀站在一旁,双眼盯着颜良高大魁梧的背影,神情急切地说道:“大人,我肯定那个马贩子就是黄巾军的首领,否则,潘塔会听他的?”

    颜良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人很有胆识,竟敢藏在军市里,佩服,厉害。”

    “立即把他抓来?”砍刀问道。

    颜良摇摇手,笑道:“千万不能动他。王芬现在还没有跳出来对付我们,我们这个时候去抓他,不但会打草惊蛇,也会招惹祸端。”

    “但是,我们只有一千人,黄巾贼一旦抢先动手,我们就非常被动了。”砍刀焦急地说道,“杀了这个人,黄巾军群龙无首,我们或许还有胜算。”

    “你急什么?我们怎么会没有胜算?”颜良好整以暇地笑道,“王芬要是没有理由,他怎么敢随便杀我们?大人临走时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吗?大人要我们把王芬逼得狗急跳墙为止,但现在看来,王芬已经不要我们逼了,他早就做好了要杀死我们的准备。那好,那我们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大人的意思是……”

    “按大人的交代办。”颜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砍刀身边,拍拍他的光头,笑道:“你小子,都给大人惯坏了,竟然夜不归宿?”

    砍刀立即换上一副笑脸,低声下气地说道:“虎头大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这次好歹我也算立了一功,应当可以功过相抵吧?”

    颜良甩手又给了他脑袋一下,瞪着大眼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没有下不为例,这次先记着,回头一把算。”

    砍刀连连拱手道谢,他笑着问道:“虎头大哥,要不要派人盯着,免得他跑了。”

    “不要派人。”颜良说道,“你每天去一趟军市打探一下情况就行了。”

    “那行吗?”砍刀担心地望了一眼颜良,问道,“晚上去吗?”

    颜良嘿嘿一笑,“啪”地用力打了一下他的光脑壳,威胁道:“有胆你就晚上去。”

    砍刀连忙缩缩脑袋,怪笑道:“我怎么会没胆呢?下官谨尊大人之命。”

    颜良没有理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黑须,小声吩咐道:“派个人,把这个消息连夜送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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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林讯和潘塔等几个军侯先后走进大帐,向颜良禀报说,士兵们这几天的怨言非常大,训练也不积极,吵嚷着要发军饷,他们担心这样下去,会发生“啸营”等严重扰乱大营秩序的事。

    颜良很不高兴,他对张萧说:“伯畴,你再去一趟城里,问问刺史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发军饷?”

    张萧生气地摇头道:“我哪一天不去州府要钱?这几天我天天去,但刺史大人不给呀。昨天,他还把我骂了一通,说我眼里只有钱,像个讨债鬼似的天天跟着他。从事许攸许大人也说我们贪心不足,说给我们吃饱喝足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钱,太不象话了。他叫我们四处看看那些沿街乞讨露宿街头的流民,说许多人不但饥寒交迫,甚至连命都保不住,相比起来,我们已经很富足了。”

    潘塔闻言大怒,他拍案而起,大声骂道:“我们是流民吗?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要去宰了他。”

    廖磊也气愤地说道:“这笔钱一定又给他们分了,这些见利忘义之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骂成一团,恨不得抄起家伙就要杀进城去。这时文丑站了起来。他长得英俊,为人又豪爽义气,最近和这几个人的关系都处得不错,他说:“陛下马上就要到冀州了,我看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免得将来不可收拾。伯畴,你还是再去催催吧。”

    上午,张萧受命进城催要军饷。下午,张萧回来了,他是被几个随从抬回来的。他在州府里大吵大叫顶撞上官,结果被刺史王芬打了二十大棍。

    这件事随即传遍军营,引起了轩然大波,大营里的将士们被激怒了,他们气势汹汹地吵着要去报仇。颜良吓了一跳,赶紧命令关闭辕门,不许人员进出。

    林讯带着大家冲进大帐,大骂颜良道:“大人,你可是冀州大名鼎鼎的颜虎头,过去也是一个一往无前、快意恩仇的人,怎么今天变成缩头乌龟了……”

    颜良面无表情,好像没听到一样,仰首望天,一语不发。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人无法忍受了。大营里的军粮用尽了,州府竟然不再调拨,好象存心要把大家饿死似的。士兵们终于闹了起来,大家聚集在大帐外,叫喊声震耳欲聋。

    “大人,如果再不处理,就要出大事了。”林讯说道,“大人要当机立断啊。”

    颜良冷笑一声,说道:“子俊和伯畴留守大营,其他人随我进城。”他指着砍刀说道,“带上一百人,立即出发。”

    大帐内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颜良被府衙的卫兵挡住,说什么都不让进。廖磊二话不说,冲上去抬脚就踹倒了一个,双方随即冲突起来,守在府衙门口的二十多个卫兵随即被一哄而上的林讯,潘塔,丁波,砍刀和一帮黑豹义从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叫娘。

    颜良背负着双手,大步走进府衙,大声吼道:“王芬在哪?”

    几个府衙官僚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一边行礼,一边磕磕巴巴地说道:“回都尉大人,刺史大人不在府衙。”

    “许攸呢?”颜良阴沉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问道。

    “他和刺史大人在一起,今日出城了。”

    颜良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几个掾史,突然暴喝一声:“给我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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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芬接到禀报,笑着对许攸说道:“好了,现在有杀他们的理由了。”

    “这帮蛮子,一点头脑都没有,死到临头了还在耀武扬威。”许攸笑道,“大人,那封呈奏陛下的文书什么时候送出去?”

    “立即以八百里快骑急速送到洛阳。”王芬说道,“我们只说颜良私通蚁贼密谋造反,并没有牵扯到李弘,陛下盛怒之下,一定会下令捕杀颜良的。这个混蛋,竟敢砸我的府衙,无法无天了。”

    “大人,那信都的事……”

    “你派人通知袁术,时机已经成熟,他可以动手了。”王芬笑道,“我们送了袁公路许多钱,现在该他出力了。”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手?”门下督贼曹韩房小心问道,“颜良手下有不少好手,要把他们完全解决掉,需要费一番力气。”

    “那边都安排好了吗?”王芬问道,“从北疆来了多少人?”

    “大人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绝对万无一失。”韩房恭敬地回道,“北疆来了两百多人,大知堂的人也陆续聚齐了,现在就差黑山那帮人还没有进城了。”

    王芬皱皱眉,对许攸说道:“你去告诉苦酋,叫他的人明天必须进城。”

    “我们明天就动手?”许攸问道,“大人,是不是再等两天,等信使到了信都城,我们再……”

    “不,立即动手,免得夜长梦多。”王芬坚决地说道,“香雨山大营里有两千黑豹义从,不把他们解决掉,我寝食难安。”他稍稍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总是拖着不给粮食,大营里的士兵一旦闹事,问题就复杂了。”

    “那好吧。”许攸笑道,“那我明天去大营,叫颜良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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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还没到信都城的时候,遇上了从河间国匆匆赶回来的陈鸣。

    “子蝉,路上辛苦了,兄弟们都还好吧?”李弘关心地问道。

    陈鸣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李玮已经急不可耐地问道:“子蝉,河间国的事怎么样?宗庙修了吗?行宫呢?”

    “仲渊,你先让子蝉歇歇嘛,这么急干什么?”李弘笑道。

    “我当然急。”李玮皱着眉头说道,“我们有一千兄弟在香雨山大营,我能不急嘛。子蝉,你快说,河间国的事怎么样?如果王芬没有干或者消极怠工,我们立即可以回头去抓他。”

    “正如仲渊所言。”陈鸣笑道,“他们胆子太大了,陛下马上就要离开洛阳了,他们竟然连行宫的大梁都没架,按这样的速度,就是到今年夏天也完不了工。”

    李弘点点头,和李玮,谢明交换了一下眼神。

    “现在干,还是进信都城?”李弘问道,“河间国的事,王芬连个样子都不做,说明他早已有了准备。”

    “是杀我们的准备。”谢明说道,“如今看起来,颜良在香雨山大营很危险。依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进信都城了,立即回头吧,现在的证据也够了。”

    “大人胆子太大,这种险也敢冒,一旦给王芬抢到先手,我们就被动了。”李玮埋怨道,“不要管颜良了,我们还是先拿下长水营,否则,说什么都白搭。”

    李弘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颜良行事稳健,文丑胆大心细,两人只要沉的住气,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我们这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军覆没。我看,稳妥起见,还是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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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术远远看见周旌走来,笑着对何风说道:“不得了,讨债的来了。”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五节

    何风笑道:“公路兄,你拿了人家的好处,当然要帮人家做事了。真是没有想到,这一趟冀州之行,你还会发大财。”

    袁术哈哈一笑,说道:“你可看仔细了,这钱可不是我伸手向他们要的,是他们要给的。王芬给我钱,我为什么不要?不就是那么点破事嘛,反正我们都要做的。”

    “何司马来信说,叫我们听许攸的安排。”何风说道,“你看周旌来,是不是带来了许攸的消息?”

    “差不多。”袁术点头道,“过去这么多天,香雨山大营的事也应该解决了。”

    周旌显得很疲劳,胖胖的圆脸上堆满了紧张之色。他刚刚坐定,立即就对袁术说道:“大人,李弘和他的部下颜良私通黄巾蚁贼,可能要图谋不轨。”

    “李弘和颜良私通黄巾蚁贼?李弘图谋不轨?”袁术疑惑地问道,“你家大人可有确凿证据?”

    “当然有了。”周旌随即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然后说道,“陛下马上就要启程回乡祭祖,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错,否则大家都要掉脑袋。”

    袁术和何风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笑而不语。

    周旌继续说道:“刺史大人的意思,是希望大人能够在三天之内擒杀李弘,斩尽黑豹义从,以确保陛下的安全。”

    “那香雨山大营里的颜良呢?”何风问道,“大营里有两千黑豹义从,实力非常强劲,你们对付得了吗?”

    “杀那几个蛮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周旌不屑地撇撇嘴,望着袁术道:“只要大人能够捉拿李弘,这首功自然是校尉大人的。”

    袁术犹豫不决,在那里哼哼哈哈的,半天没有说句话。

    “上次校尉大人帮了忙,刺史大人非常感激,答应给校尉大人的东西,都让我带来了。”周旌说道,“这次如果成功,校尉大人肯定会名利双收。”

    袁术精神为之一振,高兴地笑道:“代我谢谢刺史大人。既然李弘图谋不轨,意欲加害陛下,那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我们不但要抓,还要立即抓。我看这样吧,长水营刚刚入城,人生地不熟,许多事必须要得到信都府的帮助,周大人……”

    “大人请放心,信都的事我们已经全部办妥,就等校尉大人下令了。”周旌赶忙回道,“事不宜迟,大人还是早点出手为好,免得事情泄漏了,遭到李弘的反噬。”

    袁术笑道:“他那么点人马,还不够我们杀的,你紧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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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是下午到达安平国的郡治信都城的,长水校尉袁术,信都令田丰率领一帮府衙掾史出城迎接。

    信都令田丰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额头较宽鼻梁很高,一把长须,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相貌虽然谈不上英俊,但自有一股儒生的文雅和稳健。

    双方见面寒暄一番之后,田丰邀请李弘率军入城,李弘笑着摇手道:“谢谢田大人的好意,我的部下几乎都是外族士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在城外驻扎吧。”

    站在旁边的袁术突然笑容顿敛,心脏猛烈地跳了起来。他急忙用手模了一下脸,以掩饰心中的恐慌。难道李弘发现了什么?他让我先带五百人进城安排歇息之地,难道是有意为之?他为什么不进城?

    袁术迅速用眼角扫视了一下长水营的五个军司马。他们和李弘的部下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袁术紧张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他立即冲着李弘拱手笑道:“大人早上不是说要进城吗?怎么又改了主意?这两天天气寒冷,城外风又大,还是进城吧。”

    “我突然接到从河间国传来的消息,说陛下的临时行宫至今没有建好。”李弘脸色一沉,大声说道,“明天早上,我们直接去河间国,路上不要停歇了。”他停了一下,看看田丰,冷声说道,“如果此事千真万确,那么冀州府上至王芬,下至掾史,等着死吧。”

    袁术恍然,心情顿时轻松起来,他连忙笑道:“大人得到的消息未必准确,无须动怒。我看还是进城吧,信都的田大人盛情邀请,我们也不能太抹了主人的面子。”

    李弘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进城了,谢谢田大人的美意,就算本官失礼了。”

    田丰不慌不忙地躬身笑道:“大人,河间国的事,一定是误传。”

    李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田大人有什么确实证据?”

    “正是。”田丰捋须笑道,“大人先进城歇一下,然后下官就向大人禀报其中的详情。”

    李弘盯着田丰看了一会,突然笑道:“好,进城。”

    袁术大喜,暗暗地长吁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就被李弘的下一句话哽住了。

    “命令各部曲,城外扎营。”李弘回身对传令兵喊了一句,然后他转身面对袁术,笑着问道,“公路兄的长水营也在城外扎营吧,反正明天早上就要走,没有必要城里城外的来回折腾,浪费时间。你看呢?”

    李弘把话都说出来了,袁术怎么好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反对,他肚子里骂着,脸上却在笑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客气话:“大人作主,大人作主。”

    李弘笑道:“那就谢谢公路兄了。”他随即对站在身侧的一帮部下说道,“子风,你带着兄弟们在城外扎营。子龙,带上一百义从随我进城。”

    “长水营的几位大人,是不是也随我们进城歇息一下?”李弘指着长水营的几个军司马笑着问袁术道。

    袁术显然被李弘的临时变计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他犹豫了一下。

    他任职长水校尉的时间很短,也就是长水营的骑兵从西凉返回之后。他也很少到军营去,他甚至可以数得出来自己进了几次长水营的营地。他除了和长水营的五位军司马较熟以外,其他的人他都不认识。说白了,他在长水营士兵的心目中没有任何威信。

    北军五大营的校尉因为军职显赫,一直都受到朝廷的关注,担任校尉的人就象走马灯一样,一年要换好几个,所以士兵们只认识统军的军司马,至于本军的校尉,士兵们都把他们当作空气,有,但看不见也摸不着。

    这次长水营被天子指定随李弘出巡冀州,朝中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天子的故意安排。原因很简单,长水营士兵最近两年一直在西凉征战,军中的士兵当然知道李弘是什么人了,那些乌丸士兵和匈奴士兵对李弘只有信服和崇拜,根本不会有二心,李弘在士兵中的威信那是无人可及的。说起来这长水营是袁术统率,但一旦有什么事,只要李弘举枪一呼,士兵们还不都跟在李弘后面跑,那个时候,谁还认识袁术啊?

    大将军何进正是担心这一点,才临时让何风进了长水营,他总要让袁术有一帮自己的心腹。在长水营中,军司马都是胡人,汉人很难立足的,所以何风这个军司马其实就是个闲职,他带着一百名从大将府带出来的卫兵给袁术充当亲卫屯。

    最近一段时间,长水营和黑豹义从的士兵相处得很融洽,大家毕竟都是胡人嘛,说话习俗都一样,又都远离家乡,当然亲热了。本来,这是好事,但袁术接到何颙的信件之后,这就成了坏事了,所以袁术这几天都很头痛,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现在,长水营士兵不能进城已成事实,如果再把几个领兵的军司马带到城里,这长水营不就成了李弘的囊中之物了?袁术皱了皱眉,心里非常后悔早上听了李弘的话先跑到了信都城,如果他知道大军驻扎城外,他至少要带一千人先进城。虽说刚才李弘命令手下只带一百人进城,但如今他的行程改变,要想在事出仓促之下杀死他,难度要大多了。

    袁术看着李弘脸上的笑容,心里一阵发虚。他一个养尊处优的门阀子弟,既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亲手杀过人,只不过在洛阳耀武扬威而已,真要他去杀一个名震天下的沙场悍将,要说心里不发虚,那是假话。

    他对着李弘勉强假笑了一下。这城外的军队无论如何都要留人统领,如果事情闹大了,就要动用大军,否则黑豹义从在李弘死后极有可能造反。五个军司马里有三个是乌丸人,两个是匈奴人。留乌丸人肯定不行,李弘就是从北疆出来的,黑豹义从里也有许多乌丸人,要留只能留匈奴人。

    “刘大人和鹿大人辛苦一下,你们二位留在大营吧。”袁术指着刘冥和鹿贤说道,“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刘冥二十多岁,身高九尺,魁梧健硕,一张方方正正的大脸,一双虎虎生威的大眼,站在那里鹤立鸡群,就象一座小山一样;鹿贤比他年长一点,也长得高大英武,但身材略显单薄,皮肤也较黑。两人躬身领命。

    李弘笑着摇头调侃道:“公路兄,你很偏心啊。”

    袁术笑道:“大人如果命令他们进城驻扎,事情不就解决了。”

    李弘大笑道:“那不行,军令如山,岂能更改。”

    他接着又对李玮说道:“仲渊,如果子时我还没有回来,你坐镇大营,让子风进城接我。”

    “公路兄,田大人,走吧,我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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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良冷冷地看着许攸,竖起了大拇指。

    “好,你还有胆子敢来军营,好。”他猛地一拍案几,大声吼道:“来人,拖出去,砍了,把人头送给王芬,快!”

    许攸大惊失色,连连摇手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是送钱送粮来的,大人怎么能杀我?”

    坐在一边的文丑笑道:“当然可以杀了。杀了你,我就不信王芬敢不送钱送粮来。”

    几个卫兵冲上来抓住许攸就望外拖。许攸急了,大声喊道:“大人,我真是送钱送粮来的。”

    “东西呢?”颜良瞪着双眼问道,“东西在哪?”

    文丑冲着卫兵招招手,示意他们把许攸放开。

    “钱粮都在库房里,要拿你们自己去拿。”许攸生气地说道,“我们没有马车,也没有人。”

    “马车呢?人呢?难道城中的人都死光了。”文丑笑嘻嘻地问道,“许大人,你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吧。”

    “没人就是没人。”许攸歪着脑袋大声叫道,“我来只是对你们说一声,要拿你们自己去拿。”然后他指着颜良说道,“另外,我想告诉你,王大人已经上书弹劾你了,你等着下大狱吧。”

    颜良没有理他,命令卫兵把他拖下去关起来,“你如果骗我,我把你煮了喂狗。”

    他随即让射虎带人进城取粮。射虎带着五百士兵跑到粮库,却被告知需要颜良亲自前来才能发粮。射虎无奈,只好派人回营通知颜良。

    颜良闻讯后,冷笑道:“这个王芬,想方设法诱杀我,欺人太甚。”

    “暂时不要去。”文丑笑道,“你一去,他肯定不给你,他的目的无非就是要逼着你私自开仓取粮,然后他好名正言顺地杀你。这个王芬,他把我们当白痴嘛。我们不去。”

    “哼,我当然不去了。”颜良说道,“我就不信,他敢饿死这些黄巾军。这事拖的时间越长,士兵们就越恨他,我倒要看看他最后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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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术陪同李弘进了府衙,大家闲聊一会之后,袁术寻了个借口,匆匆返回馆驿。何风和周旌已经在屋内等了很长时间了。

    “你们接到我的消息了?”袁术进门就问道,“可有计策?”

    “李弘在子时之前就要离城回营,距离现在只有四个时辰,时间太仓促了。”周旌说道,“如果我们要杀他,就要临时想办法,临时做准备,这太危险了。”

    “你们过去定下的几个方法现在一个都用不上?”袁术问道。

    周旌点头道:“一个都用不上。”他看看两人,谨慎地说道,“我怀疑李弘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他把长水营留在城外是什么意思?”

    “他说明早就走,所以把军队驻扎在城外。”袁术说道,“我留了两个匈奴人在大营坐镇,不会出事的。但是今夜不杀他,就再也没有好机会了。李弘到了河间国,颜良他们被杀的消息肯定会传到他耳中,到那个时候再围杀李弘,代价就太大了。以我看,要杀他,就在今夜信都城内。”

    周旌沉默不语,凝神沉思。

    何风走到袁术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何大人在信中一再交代我们要务必击杀李弘,他说这关系到天下的兴亡。何大人说得这么严重,是不是他们有什么大事瞒着我们?”

    “谁?”袁术警觉地问道,“大将军?”

    “王芬要我们杀李弘,何颙也要我们杀李弘,大家都要杀李弘,但到底为什么要杀他,你知道吗?”何风说道,“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不会就是为了看他不舒服吧?”

    袁术想了一下,凑到何风耳边说道:“反正大家都想他死,那就杀了吧,想许多干什么?杀了他,我们不但可以拿到王芬的钱,还可以得到大将军的赏识,还可以升官发财,有这么多好处,为什么不干?你想许多干什么?”

    何风狐疑地看了袁术一眼,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没有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袁术笑眯眯地说道,“我不过是个校尉,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军司马,我们能知道什么?听何颙那个党人的,总不会出什么错。”

    “你们看这个办法怎么样?”周旌忽然抬头说道,“半夜里,我们在城门袭击李弘。”

    “半夜动手,我们还有四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虽然太仓促了一点,但也勉强可以应付。大人手上的五百人加上信都城田大人的五百人,城内现在总共有一千人,而李弘只有一百人,在实力上我们zhan有绝对的优势。”矮矮胖胖的周旌皱着眉头,慢慢解释道。

    “城外的黑豹义从呢?”袁术问道,“那边何时动手较为合适?”

    “子时。子时士兵们基本上都睡熟了,正好动手。”周旌说道,“关键还是时间,我们准备的时间太少,如果时间再充足一点就好了。”

    “那还等什么?”袁术催促道,“你快去找田丰商议。拙言,你立即带着我的手令去大营坐镇,命令刘冥和鹿贤悄悄做好袭击黑豹义从的准备。”

    “城门附近一定要派人看看?”周旌提醒道,“所有的出路都要堵死。”

    “我马上派人到城门查看地形。”袁术笑道,“你们都忙吧,我到府衙陪李弘聊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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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笑着问田丰道:“田大人,你刚才说河间国的事是误传,你可有什么证据?”

    田丰点头道:“大人可否随下官到书房详谈?”

    “好啊。”李弘笑道,“可要让我的侍从都退下?”

    “那倒不必。”田丰笑道,“你的侍从站在屋外就可以了。”

    李弘走进田丰的书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屋中迎接他的宋文。

    “长风兄。”李弘惊喜地喊道,“原来你躲到了这里。”

    “大人可知自己身处险境?”宋文躬身行礼道。

    “还好啊,我没有感到什么危险啊。”李弘笑道,“多谢长风兄的关心了。”

    宋文和田丰对视了一眼。“大人不相信我们。”田丰笑道,“我给大人看两样东西。”

    田丰从案几上拿了两卷书简递给了李弘。这是两封书信,是审配和沮授写给李弘的书信。

    李弘抬头看了一眼田丰,高兴地问道:“原来两位大人的回信都送到了田大人这里。我这几天正在奇怪,怎么两位大人迟迟没有回信,是不是把我李弘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大人?”田丰笑道,“你先看看书信,然后我们再细谈。”

    审配和沮授都在书信中揭发了王芬的一些不法行为,两人不约而同地怀疑王芬和襄楷要在冀州搞什么阴谋。

    “大人现在信任我们了吗?”田丰看到李弘放下书简,问道。

    李弘拱手笑道:“这事关系重大,我不能不小心。既然审大人和沮大人都很推崇二位,和二位的关系也很亲密,我当然应该信任你们了。”他随即问宋文道,“长风,你刚才说我身处险境,是什么意思?”

    “王芬和袁术要在信都杀你。”宋文说道,“大人现在只有一千黑豹义从随行,实力微弱,情况非常危险。”

    “王芬在年前曾经派周旌携重礼来收买我。”田丰接着说道,“我和周旌是老朋友了,不好驳他的面子,另外,我也想知道王芬到底想干什么,如是我就收下了这份重礼。三天前,周旌突然从邺城来找我,说你的部下颜良私通黄巾蚁贼,准备趁着陛下回乡祭祖之机劫杀天子,他还拿出了一些证据,说你和朝中的奸阉是此事的主谋。周旌对我说,王芬要我调动信都的郡国兵,配合袁术的长水营,捕杀大人和黑豹义从。”

    “他们都有了详细的计策,准备明天晚上在筵席上动手杀你。”宋文苦笑道,“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进城了。”

    李弘非常感激地再次拱手,连声称谢道:“田大人为什么要把这等机密的事告诉我?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东西?”

    “对。”田丰道,“就是河间国的事。此事王芬虽然极力遮掩,但我还是听到了风声。我几次派人去看,结果都是一样,王芬除了买了一些木材和石头堆在现场之外,根本没有动手修缮宗庙,临时行宫更就不要提了。王芬想干什么?”他愤怒地挥手说道,“王芬想图谋造反,杀你,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他们的罪行罢了。”

    “大人虽然临时改变行程,打乱了他们的安排,但我想,他们一定会在今夜杀你,所以……”

    田丰的话还没有说完,庞德突然在屋外喊道:“大人,田大人的主薄有急事求见。”

    田丰闻言赶忙对李弘说了声“告罪”,然后匆匆走出了书房。时间不长,田丰一路小跑着赶了回来。

    “大人这么着急干什么?”李弘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打趣道,“难道袁术带人杀进来了?”

    田丰神情紧张地说道:“大人,他们今夜在城门动手。”

    李弘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好象事先就知道似的,毫不奇怪地问道:“田大人可有破敌之计?”

    田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现在无论城内城外,大人都处于极度的劣势,除了逃走之外,别无他途。”

    李弘摇摇头,笑道:“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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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六节

    香雨山大营的士兵们愤怒了。

    军饷迟迟不发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饭也不给吃了,冀州府的官僚们做得太过分了。军营里已经连续三天发生了“啸营”事件,士兵们还多次围聚军营大帐,要求进城抢粮。兵曹从事张萧和军司马林讯、潘塔等人数次催请颜良进城要粮。

    颜良拒绝进城,他反复对张萧等人解释说,王芬根本就是故意刁难,就算自己亲自去了或者带着两千黑豹义从同去,王芬也不会给粮食的,很简单,他就是要害我,要逼我带人砸开库房抢粮食。

    “你们知道私自砸开粮仓的后果是什么吗?”颜良面无表情地说道,“依照大汉律是要诛杀九族的。我还想活几年,所以我不打算进城上王芬的当。诸位如果没有什么高招,就请各回营帐吧。”

    林讯和潘塔几人本来想开口痛骂颜良以便激怒他,但看到颜良怒气冲天,杀气腾腾的样子,几人又有点畏惧,到了嘴边的话硬是不敢吐出来。

    张萧要到府衙找王芬谈谈,但随即就被闻讯赶来的文丑追到辕门截住了。文丑劝他不要去,文丑说:“我们扣了许攸,王芬肯定非常恼火,你现在去,正好自投罗网。他要是借口把你下狱或者再挟愤把你打个半死,我们怎么去救你?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张萧很感动,他说:“我和刺史大人王芬比较熟,我去求求情,也许他能看在我的薄面上给我们一天粮食,我们也好救个急。现在都尉大人和刺史大人闹翻了脸,两人互不相让,这样对峙下去,吃苦的都是士兵啊。”

    颜良随后也追了过来。他非常生气,指着张萧厉声说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谁让你私自离开大营的?你要是敢走出辕门一步,我立即斩了你。”

    林讯等人看到颜良铁了心不进城,而大营的士兵们在黑豹义从的蛊惑下,其愤怒的情绪也已经达到了爆发的极限,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天,士兵们不但要崩溃,还有可能在失控的情况下攻城拔寨,引发暴乱。谁都没有想到情况会恶劣到这个地步。四个军司马暗中商量了一下,派廖磊到军市向苦酋禀报大营的危机,希望能够通过他的帮助暂时缓和一下极度紧张的气氛。

    廖磊痛骂了王芬一通,说王芬是个笨蛋,诱颜良进城的办法很多,为什么要用这种最愚蠢的办法。这样下去王芬不但会失去军心,也会遭到士兵们的痛恨,将来还有谁会听从冀州府的号令?苦酋当然怕出事,急忙派人进城联系王芬。

    要成大事,没有军队不行。王芬虽然很着急,但颜良就是不上当,死活不肯走出大营一步,这让王芬束手无策,他觉得颜良就象是一只缩了头的大乌龟,让他无从下手。他接到苦酋的消息后,也担心把士兵们逼急了引出祸事,无奈之下,他命令粮库拨发一天的粮食给香雨山大营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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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风带着十几个侍从,象旋风一般卷进了大营。

    刘冥和鹿贤先后看完袁术的手令,相视而笑。刘冥随手把手令扔到案几上,非常不满地问道:“袁大人说李大人图谋造反,依据是什么?”

    何风才到长水营,和这几个军司马都不熟,也就在一起喝了几顿酒而已,没有任何交情,但他知道这个刘冥武功高,在长水营中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刘冥能坐到军司马这个位置,完全是凭着手中的战刀在西凉战场上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所以他在士兵中很有威信。长水校尉如果不在大营,一般都是由他统领大军。

    何风看到刘冥面色不善,心里暗暗嘀咕。今天如果不能说服刘冥,什么事都干不了。

    他稍稍解释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都是下官,许多事情无权过问,只能服从,这是军律,两位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刘冥瞅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眼睛里突然暴射出一股凛冽杀气。何风心中一惊,顿时觉得事情没有自己和袁术想象的那样简单。这些蛮子不但有头脑,而且还有敏锐的嗅觉,他们根本就不是盲从的笨蛋。难道刘冥听到了什么风声?

    刘冥和鹿贤今天都没有束巾,头发恣意地披散两边,无形中更增添了两人的暴戾之气。鹿贤伸手梳理了一下搭在脸上的长发,冷笑道:“李大人三个月前还在西凉战场上浴血奋战,鏖战沙场,替大汉国立下了赫赫战功,怎么转眼间,他就变成了叛逆?”鹿贤随即拿起案几上的袁术手令,在空中摇晃了两下,不屑地说道,“就凭这几个字,你叫我们去杀李大人?”

    何风看到鹿贤嚣张的样子,不由的气往上撞,一双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他极力压低嗓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鹿大人是要抗命不遵了?”

    “如果袁大人叫我杀了你,我是不是也该杀呢?”鹿贤冷声说道,“黑豹义从犯有何罪?他们怎么造反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要带人杀他们?”

    “鹿大人,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公然违抗军令,就是死罪,你知道吗?”何风威胁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鹿贤大怒,他奋力将手中的竹简砸到地上,大声叫道:“我就是抗命,你来杀我!”

    何风平时威风惯了,说话没有分寸,他被鹿贤这么一叫,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面坐着的两位都是军司马,而不是自己的手下。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把气氛一下子弄得很僵,但再想挽回已经没有可能。如果城外的事情不能解决,那城内的事情……何风不敢想下去,一时间茫然无策。

    他怒视着发指眦裂的鹿贤,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完全没有想到策划好的一件事情会在几句话之内彻底改变了发展方向,他急得几乎要抓狂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冒冒失失地闯进大营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对面的两个大汉他不熟悉,但他从两人刚才的言语中可以揣测出他们是站在李弘一边的,他们对袁术的手令视而不见,眼睛里根本就没有袁术这号人物。

    大将军,大将军府的幕僚,袁术,几乎所有的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都自以为是,都以为长水营忠实于自己,但他们都错了。长水营从西凉战场上回来以后,长水营中的胡族士兵都对李弘充满了感激和崇拜,是李弘在他们即将覆灭的时候解救了他们,是李弘带着以胡族士兵为主的风云铁骑击败了西凉叛军。现在大汉国的统军将领中,有谁把胡族士兵当作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待?有谁给胡族士兵发军饷发抚恤?有谁给了胡族士兵英雄一样的荣耀?除了李弘,没有别人。胡人虽然野蛮愚昧,但他们信服好人,崇拜英雄,李弘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好人,就是英雄,他们可以毫无条件,义不容辞地追随李弘。

    何风越想心里越凉,浑身的燥热骤然间消失无踪,冷汗悄然冒出。

    何风再也坐不住了,他猛然站起来,强作镇定,手指刘冥和鹿贤说道:“好,既然两位大人违抗军令,那我只好回城如实禀报袁大人了,望两位大人好自为之。”

    刘冥缓缓站起来,冷森森地望着何风,一字一句地说道:“何疯子,你以为这是洛阳吗?你以为你想走就可以走吗?”

    何风吃了一惊,随即怒气上涌,勃然变色。他本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被刘冥这么一威胁,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和凶性。何风怒睁双目,大声吼道:“老子要走就走,谁敢挡我?”

    他转身大步向帐帘方向走去。

    刘冥看着何风的背影,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着,两眼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他慢慢地抽出了战刀。

    刘冥吐气开声,蓦然狂吼:“站住!”

    何风停下,扭头看了一眼刘冥,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他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狂妄地叫道:“呸!胡蛮子,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刘冥双手握刀,大叫一声:“你找死……”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起,庞大的身躯突然象一支离弦的长箭一般射向了何风。

    “杀……“何风毫无惧色,猛然拔刀转身,飞步迎了上去,“杀……”

    “当……”两刀交架,发出震天巨响。

    刘冥身高力大,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刀剁下,霸道刚猛。何风只觉虎口巨震,半只胳膊疼痛难忍,手中的战刀差一点掉到地上,何风大骇,连退三步。

    刘冥得势不饶人,抢步上前,抡刀再砍,“老子活劈了你!”

    何风气得睚眦欲裂,无奈之下只得再退一步。他刀交左手,张嘴狂呼:“蛮子,老子和你拼了!”随即他狂性大发,再不顾防守,奋勇攻击,其酣呼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激烈交锋,刀来刀往,凶悍而惨烈。

    鹿贤坐在席上,悠然笑道:“何疯子,你不是自诩你是洛阳第一刀吗?杀啊,你有本事就杀啊,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能抵挡多少招?”

    何风一刀逼退刘冥,刚想回嘴痛骂鹿贤几句,就看见刘冥弹射而回,手中的战刀风雷大作,顿时把他卷进了惊涛骇浪之中。何风拼命抵挡,但依旧感觉自己就像浪尖上的一块朽木,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成碎片。他在挣扎,努力寻找着生存的机会。

    鹿贤指着何风骂道:“在洛阳,你狗仗人势,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恣意妄为,无恶不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大将府的一条狗而已。”

    他越骂越气,突然从席上一跃而起,一脚踢飞面前的案几,纵声狂吼:“铁勒冥翘儿,杀了他……”

    (铁勒冥翘儿是刘冥的匈奴名字。)

    何风忽然看到空中呼啸飞来一个案几,吓了一跳,他急忙抽身后退,用尽全身力气,迎面一刀将案几剁得四分五裂。刘冥趁机飞身而起,凌空一刀剁下。何风躲闪不及,只得再度横刀封架。

    “当……”金铁交鸣。何风战刀拦腰断去,刘冥稳稳落地,就在这短暂瞬间,刘冥突然如电光火石一般一拳击出。何风惨呼,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同时高大的身躯倒飞而已,一头冲出了大帐。

    早就候在门外的卫兵一拥而上,拳脚齐下。何风强悍之极,虽然口鼻流血,披头散发,状若疯狂,但他依旧强自支撑,酣呼鏖战,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刘冥倒提战刀,飞步冲出大帐,一脚将精疲力竭地何风踹倒在地,大声吼道:“绑起来,给我吊到辕门上。”

    卫兵们立即将何风捆了个结结实实。何风夷然不惧,破口大骂。有个乌丸士兵嫌他吵,从地上胡乱抓了一把草堵住了他的嘴。

    鹿贤负手走出大帐,望着狼狈不堪的何风,冷笑道:“洛阳第一刀?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刀,原来不过就是一把杀猪刀。拖走,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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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何风在洛阳是太嚣张了还是得罪了太多的人,长水营的十几个卫兵一边骂着,一边把他暴打了一顿,然后把他头下脚上吊在了辕门上。和他同来的十几个侍从也被捆在了辕门附近的木栅栏上。

    何风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吃足了苦头,就在他晕乎乎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笑脸,那是李玮。

    李玮从他嘴里掏出野草,笑着问道:“何疯子,我放你下来,你可不要撒野打人啊。”

    何风心想我都要死了,哪里还有劲打人。何风闭着眼睛,连连点头。李玮随即吩咐看守士兵解开了绳子。何风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谢明,陈好,尹思,唐云几个人围在他身边,正在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什么。

    何风大怒,骂道:“看什么看?老子不就是落难了嘛,有什么好看的?”

    围在四周的几个人大笑起来。陈好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狂风客,今天你这个样子要是传到洛阳,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何风瞪了他一眼,说道:“老子丢脸的时候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次,但这次丢脸丢得太冤枉了,竟然被自己人打成这样。”他转脸望着李玮叫道,“李仲渊,快把我放了,我要回城里向袁大人告状去。这几个蛮子竟敢打我,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你快放了我。”

    “放你?何疯子,你做梦去吧。”陈好骂道,“我还要杀你呢?你说,你为什么要让长水营半夜袭击我们?”

    何风脸色一变,知道今天的事情算是彻底玩完了。长水营不但不听袁术的,还和黑豹义从军串通一气来对付袁术。怎么会这样?李弘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连刘冥和鹿贤这种人都对他俯首帖耳呢?

    李玮微微一笑,说道:“何疯子,放你可以,只要你如实说出你和袁术准备在何时何地劫杀李大人就可以了。”

    何风不说,他恨恨地骂道:“要不是李弘突然改变行程,急着要去河间国,你们绝对活不过明天。”

    “我们根本就不去河间国。”李玮笑道,“解决了你们,我们明天就要返回邺城。大人这么说,只不过是想把你们逼得狗急跳墙之后,提前动手而已。”

    何风显然很吃惊,他大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杀李弘?”

    李玮笑而不语。

    “陈大斧,那个匈奴人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何风见李玮不睬他,转头又问陈好。

    他太想知道这个答案了。离开洛阳前,大将军亲自在大将军府设宴招待了他们,还送了每个军司马一笔钱财和两个美女,当时,这五个军司马人人都拍着胸脯向大将军表示了忠心。到了邺城,袁术又送了他们一笔钱财,这些人很高兴,一个个信誓旦旦地说,要坚决跟在袁术后面混,绝无二心。这才过几天,马上就变了。

    “哈哈……”陈好大笑起来,他指着何风说道,“你们这些笨蛋,太看不起人了。你以为冥翘儿是匈奴人,就没人撑腰了吗?告诉你,冥翘儿是我老师的弟子。”

    何风愣然。一个匈奴人会是朱俊的弟子,不可思议。

    “你们也不查查清楚,随随便便就要杀李大人,我看你和袁公路真是疯了。”陈好继续调侃道,“李大人还没有出洛阳,就已经知道你们的阴谋了。一群笨蛋,李大人的刀早就架在你们的脖子上了,可笑你们还在那里喊:‘我要杀人,我要杀人。’哈哈……”

    陈好浓重的益州口音加上他那手舞足蹈的姿势,让四周的人捧腹大笑起来。

    何风顿时面如死灰,心中绝望之极。这都是什么事,自己这帮人天天在那里提心吊胆的算计着如何杀李弘,却没有想到这一切自始至终就在李弘的掌握之中。

    “何疯子,你不说怎么杀李大人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马上就要进城抓人了。”李玮笑道,“你要想不死,那你就说说王芬的事,他想干什么?免得大人回来一生气,把你杀了。”

    何风心灰意冷之下,连眼睛都懒地睁,更不要说说话了。

    “大人,还是把他吊起来吧。”负责看守的卫兵说道

    “算了,算了。何疯子虽然在洛阳横行霸道,飞扬跋扈,但他为人不错,也做了不少侠义之事,还是把他关起来吧。”李玮笑道,“永平街的事,他也帮了忙,我还要感谢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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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信都令田丰在府衙设宴招待李弘和袁术一行,场面非常热闹。

    宋文手持田丰的手令,带着十几个府衙卫兵,匆匆赶到了信都城的北门。城门随即打开,宋文命令三个卫兵各持火把站于城门之下。

    时间不长,姜舞和刘冥带着一千铁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外的黑夜里。

    “谁是姜大人?”宋文迎上骑兵队伍,大声问道。

    “本官就是姜舞。”姜舞轻踢马腹,纵马出列,“大人是……”

    “在下是宋文,奉李大人之命,在此恭候姜大人。”宋文一边说着,一边递上盖有李弘印信的手令。

    “是你?”姜舞伸手接过手令,笑道,“原来是你。你躲到信都城来了。”

    宋文笑笑,拱手为礼。

    “大人可有什么交代?”姜舞急切地问道,“大人如今安全吗?”

    “李大人正在府衙,那里守卫严密,不会有事。”宋文说道,“袁术准备在西城门伏击李大人,他的士兵现在都潜伏在西城门附近的一个院落内,还没有进入街巷,现在正是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姜舞点点头。他看了一下李弘的手令,诧异地看了一眼宋文,然后拱手说道:“大人有令,今夜之事,由宋先生指挥。请宋先生吩咐。”

    宋文好象事先知道此事,他谦逊地拱拱手,笑道:“还请大人鼎力配合。”

    “潜思。”姜舞回头对身后的刘冥喊道,“你过来。这位是宋文宋先生,今夜之事由他指挥。”刘冥颇为惊异地看了一眼宋文,在马上躬身致礼。

    “袁术的五百士兵,基本上都是长水营的骑兵。”宋文笑道,“刘大人率部包围那个院落之后,只要站在门口喊几嗓子,估计就没事了。”

    “姜大人带上两百人,随我去抓周旌。此人很关键,他是王芬的心腹,抓到他,王芬的事基本上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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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七节

    姜舞带着士兵冲进了馆驿。

    馆驿内虽然也有十几个侍卫,但面对一张张拉开的强弓,一把把明晃晃的战刀,谁都不敢乱动,他们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缚。

    周旌在几个士兵的挟持下,被带到了姜舞面前。周旌还算镇定,神态从容,毫无惧色。

    姜舞正眼都没有看他,挥手说道:“绑了。”

    “慢,慢,慢……”宋文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急步跑了过来,“姜大人不要鲁莽,不要鲁莽。”

    宋文走到周旌面前,深施一礼,笑道:“先生乃颖川陈寔陈老先生的得意门生,贤名远播,为何要做这种叛逆祸乱的事?”

    周旌笑道:“叛逆者是李弘,祸乱者也是李弘,我何罪只有?”

    宋文摇摇头,劝道:“王芬要做什么事,先生清楚,李大人也清楚,否则我们今天就不会动手抓你。”他仔细看了一眼周旌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先生的本意是为了诛除奸阉,肃清污浊,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而不是劫持天子,做这种大逆不道祸乱国家的事。”

    周旌闻言大惊,胖胖的脸上霎时挂上了一层惧色,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这事李弘怎么会知道?如果李弘知道了,陛下是不是也知道了呢?周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周旌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宋文的眼睛,他暗暗冷笑,接着说道:“先生听信谗言,被襄楷……”

    周旌听到襄楷的名字,心脏猛地跳了起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双眼睛蓦然睁大,显得非常的震惊和恐惧。他们连襄楷的事都知道,那就更不要说王芬的事了。周旌的信心霎时间动摇了。

    宋文大喜。李大人果然猜测的不错,这个方士襄楷果然有份参予王芬的奸计。宋文盯着周旌,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先生被襄楷和王芬等一帮奸佞小人利用,走上了歧途。先生难道就没有想过,此事一旦暴露,诛杀九族不说,还要祸及师门,遭到世人的唾弃吗?”

    周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先生的九族被诛,理所应当,但先生的师门被无辜牵连,先生的老师陈老先生的一世英名被无辜葬送,先生难道不愧疚吗?”宋文缓缓说道,“陈老先生年事已高,时日无多,你忍心让他在垂暮之年遭到这等打击吗?”

    周旌垂首无语,神态惨然,整个人象痴呆一般地站着,满脸都是懊悔和沮丧,再也没有刚才的镇定和从容了。

    周旌的老师陈寔是颖川许县人,以名望德行被世人所推崇,海内皆知。他想起老师今年已经是八十四岁的高龄,但还要因为自己的罪过受到牵连,遭受无妄之灾,不禁愧疚难当,仰天长叹。

    宋文看到周旌懊恼的样子,心中暗喜,他捋须轻笑道:“李大人已经说了,只要先生愿意说出你们的计谋,李大人担保先生毫发无损。”

    周旌吃惊地望着宋文,犹豫了一下,问道:“怎么保证?”

    “李大人说,先生隐藏到他的帐下暂避风头,等此事风平浪静之后,先生只要遇上大赦,自然就身无羁绊了。”宋文笑道,“先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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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术今天的兴致非常高,他一连讲了几个奇闻轶事。李弘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催促他再讲一个。田丰和作陪的府衙官僚,还有赵云,庞德几人也连连起哄,屋内笑声一片。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片呵斥之声,接着就是刀枪相击声,喊杀声,乱糟糟的响成一片。

    屋内的人惊疑不定。赵云和庞德一跃而起,护卫在李弘左右。同一时间,门被推开了,高大武威的刘冥出现在门口。

    袁术难以置信地望着,心中疑惑不定。他怎么出现在城里?城外的黑豹义从这么快就解决了?不是说好半夜动手吗?还没有等他开口问,姜舞就出现了。袁术心里骤然一惊,身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怎么会这样?这两个人怎么跑到了一起?怎么同时出现在城里?

    刘冥和姜舞面对李弘,躬身行礼。

    “禀报大人,何风和周旌都已经被我们抓住,埋伏在西城门的长水营士兵也已经归队。”姜舞大声说道,“就剩下犯上作乱,图谋不轨的袁术了。”

    “辛苦了。”李弘笑道,“两位大人先退下吧。”

    袁术又惊又惧,面色恐怖,一双短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他全然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袁术右手抓着胡子,左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紧张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他望着笑吟吟的李弘,就像看到了鬼一样,恐惧的几乎要窒息了。

    “公路兄,要不要我解释一下?”

    袁术微张着嘴,嗫嚅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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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盛情邀请宋文到军中效力。

    “王芬谋反作乱的事马上就会一清二楚,改抓的抓,该杀的杀,蒋先生的冤屈自然可以雪洗。”李弘笑道,“长风兄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我看你暂无去处,不如随我到西凉吧?”

    宋文很犹豫,目视田丰。田丰说道:“长风,你在邺城拦路含冤,致使王芬奸计败露,早就成了王芬等人的眼中钉。虽然王芬即将伏法,但许多追随他的人未必可以一网打尽,所以近期你在冀州很危险。依我看,既然李大人这么看重你,你就去吧。如今胡人陈兵边境,大战一触即发,李大人随时都有可能再赴边关领军作战,这是报效国家的好机会啊,岂可错过?”

    宋文思虑再三,还是犹豫不决。

    “你不要担心你的父母,也不要担心蒋先生的家人,我会妥善安置的。”田丰笑道,“你我多年的朋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宋文感动地躬身拜谢,“一切就拜托符皓兄了。”

    田丰拍拍他的肩膀,感慨地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多多保重了。”

    李弘走过来,恭敬地给田丰行了一礼,“信都之事,感谢田大人鼎力相助。”

    “大人太谦虚了。”田丰慌忙回礼道,“大人运筹帷幄,早有定计,我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惭愧,惭愧。”

    =====================

    李弘匆匆回到大营,喊来赵云,姜舞和刘冥。

    “你们带上两千铁骑,每人双马,连夜赶回邺城。”李弘吩咐道,“路上不要停歇,要一口气赶回香雨山。”

    赵云三人躬身领命。姜舞和刘冥飞一般冲出大帐,集结队伍去了。

    “大人,虎头那边出了什么事吗?”赵云略一迟疑,担心地问道。

    “周旌说,王芬只要接到他的消息,立即就会诱杀颜良。”李弘皱眉说道,“至于用什么办法,他也不知道,但城内有来自北疆和大知堂的几百名高手,这些人的战斗力非常强,周旌说,他们至少可以抵得上我们的两千黑豹义从。”

    “是吗?”赵云笑道,“这也太玄乎了吧?”

    “不要大意。”李弘摇手说道,“去年我从金城返回汉阳时,樊大师带着他的弟子护送我,我看那些人的武功没有一个比令明差。”李弘看看赵云,问道,“庞令明一个人可以对付多少个义从战士?”

    赵云笑道:“十几个吧。”

    “那几百个庞德呢?”李弘反问道,“如果我们的骑兵陷在街巷之中,情形就很不乐观了。”

    赵云满脸不屑地说道:“大人,不可能有几百个庞德,大人过虑了。”

    李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你们这帮人,尤其是黑豹义从,胜仗打多了,没有一个不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你怎么知道别人的实力就比我们差?”

    赵云没有做声,恭顺地点头受教,但眼睛里却尽是轻视之色。

    “依照周旌的说法,在我们离开香雨山之前,王芬就已经决定杀死我们了。”李弘说道,“现在看起来虎头虽然把王芬逼急了,但他自己也掉进王芬的陷阱了。”

    “大人,虎头不会出事吧?”赵云问道。

    “很难说,只有机会好,王芬会提前动手。”李弘忧心忡忡地说道,“毕竟黄巾军的首领隐藏在军市,对虎头有很大的牵制作用,如果王芬逼得太紧,虎头一个处理不当,会顾此失彼,陷入危机之中。”

    大帐外,号角声和战鼓声轰然响起,激昂而猛烈的响声顿时撕裂了黑夜的静寂,回荡在冰冷萧瑟的夜空里。

    =====================

    香雨山大营战鼓雷动,叫喊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士兵们在各部曲军官的带领下,集结列阵,准备赶到邺城抢粮食。

    大帐内,张萧神情激动,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林讯,潘塔等人不要冲动,以免把事情闹大,因为天子马上就要从洛阳动身了。

    “饭都没得吃了,还护什么驾保什么天子,都是狗屁。”廖磊咬牙切齿地高声骂道,“张伯畴,你叫都尉大人出来,如果他不领我们去,我们自己去了,将来要杀要剐,那都是我们的事,和都尉大人无关。”

    “都尉大人为何还不出来?”潘塔冲着侧帐大声叫道,“城里来了什么贵客,这么重要啊。”

    “颜大人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走了。”林讯也喊道。

    “不要吵了。”丁波挥手叫道,“传令下去,命令各部曲依次出营,准备向邺城进发。今天,无论都尉大人同意不同意,我们都要到邺城去,否则,晚上我们就要吃草了。”

    ======================

    侧帐内,颜良手拿一卷文书,望着陶皋,问道:“侯爷什么时候到邺城的?”

    “昨天傍晚到的。”陶皋说道,“侯爷奉旨先到冀州。侯爷着急要见你,他想知道冀州军队已经操练的怎么样了。”

    颜良冷笑,他把手上的文书丢到案几上,调侃道:“士兵们都要饿死了,还操练什么?你回去告诉侯爷,就说我颜良已经饿晕了,现在正人事不知。”

    “大人息怒。”陶皋笑道,“侯爷亲自下帖请大人到府衙商谈要事,大人不去,是不是太失礼了,而且,大人一旦因此耽误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大人这脑袋……”

    颜良嘿嘿一笑,两眼望着陶皋,好象要看穿他的心思似的,凌厉而森冷。

    陶皋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长相英俊,文质彬彬,说话也颇为秀气。他被颜良的眼神吓了一跳,赶忙故作镇定地说道:“前些日子,大人带着部下砸了府衙,然后又扣了府中从事许攸许大人,大人应该知道,这些事都是犯法的。”

    颜良两眼蓦然睁大,杀气顿时喷涌而出。一旁的文丑也非常不满地哼了一声。

    陶皋面色一惊,急忙接着说道:“王大人为了顾全大局,这些事对侯爷只字未提,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请都尉大人也体谅一下我们家大人的难处……”

    颜良不耐烦地拍拍案几,说道:“他连饭都不给我们吃,你叫我如何理解他?”

    “粮食马上就送到。”陶皋说道,“我离开城池的时候,大人已经命令粮仓放粮了,估计中午就能送到。”

    颜良和文丑互相看了一下,将信将疑。这时潘塔又在大帐内大叫大嚷,骂骂咧咧。

    “大人还是出帐安慰一下你的手下吧。”陶皋笑道,“侯爷已经到了,再过三天,陛下也要从洛阳启程了,我看,大人还是消消气,不要再闹了。”

    “军饷呢?”文丑问道,“军饷什么时候给?”

    “明天,军饷明天就拨付。”陶皋立即回道,“渤海郡已经把赋税送来,州府现在已经有钱了。”

    颜良迟疑了半晌,说道:“那好吧,我立即进城见侯爷。”

    陶皋大喜,起身说道:“大人,那下官就告辞了。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放了许攸许大人?”

    “我既没有见到粮食,也没有见到钱,你叫我怎么相信你?”颜良冷笑道,“你一个人回城吧。只要粮食运抵大营,我立即放了许大人。”

    陶皋尴尬地笑笑,躬身告辞。

    ===================

    颜良和文丑相视无语。

    “这个中常侍毕岚来得真不是时候。”颜良慢慢站起来,摇头说道,“现在我们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却不得不跳进去。王芬,王芬算计得很准啊。”

    文丑神情严肃,低头沉思。

    “如其这样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颜良望着文丑说道,“王芬并不清楚我们知道他要谋反,所以他在激怒我们之后,突然答应给我们粮食,给我们军饷,他的目的无非就是要诱我进城,安抚军心。侯爷的到来,只不过给他提供了一个契机而已。既然不得不打,那就殊死一搏吧。”

    “这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文丑小声说道,“你看,今天林讯等人突然集结部曲,列阵军营,把我们的骑兵围在了大营中间。我们正要作出反应,陶皋就带着侯爷的手书来了,要我们立即进城。如果刚才你拒绝进城,陶皋走后,林讯他们肯定要对我们发起进攻。”

    “这帮混蛋,竟敢把我们当白痴。”颜良笑道,“陛下再过三天就要离京,王芬一定是急了,他不得不出手,如果他再不出手,他的奸计就要受到影响了。子俊,你可同意我的办法?”

    文丑迟疑道:“大人临走时,一再嘱咐我们要见机而行,如果事情危急,他要求我们先行突围而走,不要白白受损。”他看看颜良,担忧地说道,“如果按你的办法干,稍有不慎,我们就要可能全军覆没,这实在太冒险了。”

    颜良非常自信地说道:“王芬手上有什么人我们又不是不清楚,他那点人马顶个屁用,还不够我们杀的。子俊,你到底干不干?”

    文丑突然咧嘴一笑道:“好吧,就随你。我们兄弟怕过谁?那我带人先走了。”

    “好,你小心一点。”颜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记住,不要把他杀了,大人说过要活的。”

    ====================

    颜良大步走进大帐,举手喊道:“都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几位军司马一拥而上,大喊大叫。

    “大人,我们要杀进邺城。”廖磊叫道,“你给句话,去不去?”

    “大人要是没胆去,我们自己去。”潘塔冷笑道,“大人反正已经是缩头乌龟了。”

    “谁说的?”颜良虎目一瞪,大声吼道,“擂鼓,命令各部曲的军侯,军司马速到大帐议事,违令不来者,斩!”

    “大人,你疯了,你竟敢进攻邺城,这是造反你知道吗?”张萧大惊,奋力阻止道。

    颜良冷冷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搐了两下,然后对身后的侍从招招手,“把他绑了!”

    丁波兴奋地大叫起来:“好,好,大人果然是条汉子。”

    时间不长,各部曲军侯,假军侯,假军司马,军司马纷纷赶到大帐。

    颜良示意众人坐下。

    颜良负手站在大帐正中,冷眼四望,缓缓说道:“诸位大人都是黑山的黄巾军。”

    大帐内除了黑豹义从军的军官,其他人无不骇然心惊。

    坐在颜良身侧的廖磊突然一跃而起,手中战刀犹如闪电一般,凌空击去。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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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以“深入历史与跳出历史”的原则,描写了距今18oo多年的错综复杂的历史进程和波澜壮阔的争霸战争。小说以豹子李弘以一介奴隶的身份救出鲜卑大帅,逃回大汉,由一个普通士卒开始,屡立奇功,成为将军,从而影响整个汉末历史为主要线索,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地再现了东汉末年风云变幻的历史风貌和一群英雄人物改变天下命运的奋斗,揭示了历史运动的展的规律。
李弘与朋友战友的情谊,与敌人的浴血厮杀,与几位佳人的感情纠缠,与整个大汉命运的关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扭转着整个天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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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大漠——豹子谜一样的出身;白衣如雪——与伊人美丽的爱情;血路绵延——大汉子民艰险的回归;边疆酣战——大汉北疆血铸的长城;庙堂阴谋——士人与武人的矛盾;有我无敌——为大汉化作铁血钢刀;屯田塞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饮马黄河——为天下重整华夏江山;驰骋江山九万里,笑傲春秋一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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