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三节
清晨,渭水河静静地沉浸在一片肃穆之中,薄薄的雾霭安逸而轻灵地漂浮在清澈的河水上,晶莹的雨露慵懒地倦卧在两岸绿茸茸的草丛上,柔和的微风把淡淡的幽香悄悄地洒到清新的空气里。
董卓背负着双手,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河堤上。他不时地望望身边欢畅流动的渭河水,闻闻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清香,听听不知名的虫儿悠扬动听的鸣唱。他那颗烦躁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昨天,留在扶风槐里大营的李儒再次派人泅水渡河给他送信,送来的消息让董卓非常吃惊。李弘突然派兵在长安,三辅一带缉拿抓捕西凉的官僚,说要整治西凉吏治,惩办贪污腐败。李儒在信中告诉董卓,这肯定是太尉张温的主意。如今西凉战事正要结束,张温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还在战场上的时候,突然发难,时机掌握的非常好,打了西凉贪官污吏们一个措手不及。李弘的手下在长安杀了左昌全家,在茂陵攻占了青坞,另外还在各地抓了五十多人,肃贪的势头非常凶猛。张温的意图太明显了,就是要举起屠刀杀奸宦,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儒劝董卓不要再指望援兵解围了,还是自己想办法趁早脱困吧。现在,张温和李弘的注意力都在肃贪,寻找奸阉们在西凉贪赃枉法的证据,无心帮助董卓。李中郎留下用作解围的骑兵只有六千人,面对三万羌胡大军,根本没有作用。周慎前几天带着部队撤回到了平襄大营,周慎自己深受重伤,北军和西凉军队在前期作战中损失较大,虽然李中郎的步兵毫发未损,但张温一直没有命令他们赶赴望垣救援。张温好象已经忘记了董卓,忘记了董卓和他的三万西凉士兵。
这不是张温一贯的行事风格,莫非张温手上也有自己贪赃枉法的证据?董卓心里忐忑不安。如果太尉府抓到了自己的把柄,张温在没有把握解除自己兵权的情况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找个机会让敌人击败自己。如此一来,自己没有了实力,只有束手就缚了。难道张温想抓自己?
难道张温这么有把握击败朝中的阉党?
董卓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
朝中的那帮奸阉的确不是东西。自从和中常侍曹节拉上关系以来,十几年了,自己不但送了大量的财物珍宝给他们,而且还和他们狼狈为奸,做了许多违反乱纪的事,帮助他们敛聚了巨大的财富,虽然自己也捞保吃足了,官也升了,但每每看到整车整车的金钱绢缯驰出自己的坞堡,自己还是免不了要恶毒地诅咒他们一番。那帮人贪得无厌,就象无底洞一样,没有知足的时候。
前几年曹节死去,赵忠坐上大长秋的位子之后,以赵忠张让为首的奸阉们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变本加厉的搜括民脂民膏,*,窃钩窃国,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要不是黄巾蚁贼突然叛乱,大汉朝可能会被这一帮阉党和他们的门生故吏们吃成一个空壳。
“将军……”
董卓闻声惊醒,转脸看去,是李肃和郭汜两人。
“将军,你出营巡视,怎么也不喊我们一声?这里太危险了。”李肃恭敬地说道。
董卓紧缩眉头,望着脚下清澈的河水,默不作声。
“将军,昨夜李中郎的骑兵连番骚扰羌胡大营,闹腾了一个晚上。”郭祀笑道,“羌胡们现在晚上要防备李中郎的骑兵突袭,睡不好,白天要防备我们突围,没有时间睡。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敌人就支持不住了。将军,我们是不是准备突围?”
董卓缓缓转身,摇摇头。
李肃躬身说道:“将军,虽然我们一再减少口粮,但粮食还是没有了,士兵们这几天全靠围堰捕鱼度日。如今援军迟迟不至,我们不突围,又能支持几天?”
“将军,我们现在突围,可能损失惨重,但不至于全军覆灭。”郭汜说道:“如果再等几天,战马的饲料没有了,我们再想突围了,就很难了。”
董卓紧紧地闭着嘴,象一座小山一样站在河边,放眼望向渭水河的远处。
“叛军在小牛山中伏败逃的消息,六月惊雷估计也知道了。他应该想到,如果周将军的部队迅速支援过来,他的部队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但他不为所动,至今不撤,显然看出我们没有援军。”李肃想了一下,还是小心的上前一步,贴在董卓身后,小声说道,“六月惊雷知道我们在撤退途中丢弃了粮草,所以他想拣个便宜把我们困死。这样僵持下去,对我们非常不利。将军,还是早点突围吧?”
董卓脸上掠过一丝愤恨,眼睛内涌出些许杀气。
郭汜冷笑道:“张温是个小人,睚眦必报的小人。去年我们没有帮他打赢叛军,他现在就来报复我们。他这一招够损的,杀人不见血。”
李肃看了看董卓的脸色,知道他心中恼怒,赶忙向后推了一步。
“兄弟们饿急了,这么早就出来捕鱼了。”郭汜指着从大营方向三三两两走来的士兵,苦笑道。
西凉士兵们手里拿着简陋的捕鱼工具,一边大声说着话,一边匆匆朝河边跑来。
董卓抬头看去,神情一动,突然用力一拍手,大声说道:“我们今夜撤军。”
李肃和郭汜神情一振,面露笑容,齐齐躬身说道:“将军,我们这就回去准备。”
董卓笑道:“准备什么?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除了骑兵,让大家都来河边捕鱼。”
李肃和郭汜一愣,不知道董卓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两人茫然地望着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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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拿着张温的奏章,看了两眼,随手丢到了案几上。
张温这几天突然不递奏章了。最近一段时间,张温都是一天两份甚至三份奏章,近乎疯狂地哀求天子给点钱以度难关。但自从那天张温上书天子,禀告李中郎出手肃贪,查抄西凉贪官的家资之后,这些加急奏章就突然消失了。天子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这几天,朝堂之上,天天吵,吵的天子心花怒放。
中常侍们状告以张温为首的官僚们借口西凉肃贪,图谋不轨,危害社稷;以三公,御史为首的大臣们立即反击,抬出种种证据,状告宦官们们纵容宗室子弟在地方危害国家,涂炭百姓;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权贵这次坚决地站在了世族官僚一边,指责宦官专权,扰乱朝纲。
赵忠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也为了回击何进的指责,特意向天子辞去了车骑将军一职,并且主动给天子的万金堂捐助了一亿钱。天子大为高兴。
赵忠张让随即上书弹劾张温,袁滂,盖勋,指责他们未经天子批准,擅自抓捕西凉官僚,而且公然抄没被抓官僚的家财,不经廷尉府审判,违律诛杀前凉州刺史左昌全家,陈尸街衢(读qu),震惊三辅。尤为恶劣的是,竟然以军队攻打舞阳王的青坞,屠杀坞堡内的无辜百姓一千余口。
天子又惊又怒,随即准备下旨责罚张温等人。就在这时,张温的奏章到了。
董卓率部突围,羌胡大军随即撤离,至此,西凉平叛基本结束。张温在奏章中说,如果短期内可以顺利招抚边章和韩遂,则叛军的残余势力将不复存在,西凉从此安定。
天子颇为踌躇。张温和他的部下刚刚立了大功,不但不予封赏,还下旨责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时,中藏府令周旺来了。周旺个子不高,圆圆的小脸,其貌不扬,和他父亲没有一点相象的地方。他经常被天子召见,因为天子非常关心自己的财产可增加了。周旺话不多,把最近的收支禀报了一下之后,立即从怀内拿出了一个黑缎锦盒。
“陛下,这是李中郎从西凉贪官家里抄出来的所有田产和豪宅,请陛下过目。”
天子神情冷漠的把锦盒打开之后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顿时显得很惊讶。
“西凉人果然有钱。那么个穷地方,随便抓几个小吏,就有这么大收获,不可思议。”天子淡淡地说道,“李中郎很懂事嘛。”
周旺笑道:“传言他是个白痴,我看一点都不像。”
“是通过周将军送来的?”
周旺点点头,说道:“我父亲说,李中郎会打仗,人品也好,是个人才。”
“朕看也是。”天子摇摇细长的脖子,晃了晃小脑袋,挤出一丝笑容道,“他送来这么多,够大方了。”
“不是他大方,而是西凉人太有钱了。”周旺说道,“难道西凉人比冀州人,兖州人,豫州人还有钱?”
天子面色一沉,小眼睛转了几下,冷笑道:“瘦子哄我开心,才给一亿钱。他们总是骗朕,总是骗朕。一个小小的中郎将,抓了几十个小官吏,就送朕这么多,可想而知他们身上有多少钱了。”
瘦子就是赵忠。天子从小和他们在一起,他看到赵忠又白又胖,张让高高瘦瘦,觉得好玩,于是他就喊赵忠瘦子,喊张让胖子。
周旺偷偷瞥了天子一眼,低头不语,心里乐啊。
“正兴,胖子说张温,哦,不,是李中郎攻打青坞,说青坞是舞阳王的财产,有这么回事吗?”
“没有。青坞是张侯爷的财产。”周旺恭敬地回道,“不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是舞阳王的,其实不是。”
天子的脸色难看了,他舔了舔嘴唇,问道:“什么内情?”
周旺笑道:“当年舞阳王欠了张侯爷许多钱,但是王爷一直拖着不愿意还,侯爷也没有办法。那年侯爷想买青坞,又怕给别人知道告到陛下这里,所以就找到舞阳王,准备以王爷的名义买。王爷欠了他许多钱,当然很爽快的答应了,听说还趁机敲了侯爷一笔钱。”
天子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嘴子嘟囔着骂了两句。
“原来他们都是装穷。”天子忿忿不平地说道,“朕还以为他们弄点钱也就是在洛阳做做豪宅而已,没想到他还买的起青坞,这个浑蛋。”
周旺得意地“嘿嘿……”笑了一声。
“陛下,还是让李中郎负责西凉肃贪吧。李中郎年轻,会打仗,对陛下也忠心耿耿,虽然脑子有点白痴,但现在就是这种没脑子的人好使唤。如果得到陛下的恩宠,他肯定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陛下的。陛下让李中郎狠狠的把西凉贪官榨一榨,把油水彻底榨干,那今年,陛下不但平定了黄巾,平定了西凉,还得了天下民心,尤其是今年陛下的收成……”
天子连连颔首。他又一次翻了翻锦盒里的东西,兴奋地说道:“正兴说得有道理。朕立即下个手诏,叫李中郎再狠一点,把西凉的贪官统统地抓起来,把榨出来的钱财田地房子统统地给我送过来。”
周旺脸色一变,赶忙说道:“陛下,不能抓得太多了,抓多了就乱了。朝中的几派势力都淌过西凉这趟混水……”
天子用力地挥挥手,打断了周旺的话。
“你懂什么?”天子冷笑着,嘴角上翘,一脸的讥讽,“你懂什么?”
周旺吓了一跳,赶忙跪下。
“统统地抓,统统地杀。”天子不停地挥着手,神情激动地说道,“都骗朕?好啊,他们敢骗朕,朕就敢杀。他们都比朕有钱,却上书劝谏朕,说什么天下的土地都是朕的,天下的子民都是朕的,天下的钱财都是朕的,叫朕不要讲什么公私,把钱都放到国库里去,大家用。这都是什么狗屁道理。这么说,朕叫天下的官僚都把钱放到国库里用,行不行?不行。为什么不行,你们的人,你们的钱,你们的房子,你们的田地,都是朕的,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你们都不拿出来,却叫朕拿出来。一群浑蛋……”
天子奋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意犹未尽地骂道:“一群浑蛋,都该杀。打蚁贼,打西凉叛逆,国库没钱,朕命令关中关东的富豪权贵们捐一点,结果他们就捐了一点点,还不够朕一天的花费。再捐,就没有了,叫朕向他们借。这个时候倒不说什么天下的钱都是朕的钱了,更不说什么天下的地都是朕的地了。”
“李中郎把他们杀急了,他们就要来找朕求情。给钱,多少钱卖一条命,否则统统杀。贪污,贪的是谁的钱?是朕的钱。他们竟然敢抢朕的钱,朕岂能不杀。这次朕就借着李中郎的刀,剥掉这些人的皮,看他们还说不说这些狗屁话。”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四节
李弘率领风云铁骑回到平襄大营。
鲜于辅带着众将迎出大营。大家寒暄一番之后,麴义问道:“大人,董将军是如何突围的?”
李弘正在拉着左彦询问伤势。左彦被程球打得不轻,至今行动还不方便。
李弘闻言笑着对众人说道:“你们肯定想不到,董将军是利用围堰突围而走的。董将军的军队自从缺粮之后,士卒们就跑到渭水河边围堰捕鱼。董将军大概据此想到突围之法。他命令士卒们连夜在渭水河上筑起高大围堰,截断河流,然后迅速带着军队从堰下过河而去。直到第二天,羌胡才发现董将军的大营已经空无一人。”
李弘看看面露钦佩之色的众将,笑道:“董将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在军队已经陷入绝境的情况下,还能临危不乱,从容施计,令人服叹。”
“董胖子是什么人?”麴义笑道,“他纵横西凉几十年,什么时候吃过亏?六月惊雷数次围他,数次被他逃脱,估计六月惊雷都要气绝身亡了。有机会碰到六月惊雷,一定好好羞辱他一番。”
拳头不服气地说道:“董将军能够顺利脱逃,和我们连续几个晚上侵袭敌营有很大关系。如果没有我们的牵制和掩护,他带着三万多人在河里筑堰,羌胡能不知道?”
李弘笑道:“当然了,风云铁骑功不可没,定要重重嘉赏。”随即他对麴义等部下说道,“六月惊雷很厉害。他白天发现董将军的军队已经突围之后,竟然不动声色,准备在夜间围歼我们。”
“后来怎样?”郑信急忙问道。
“董将军对我们有意见。”拳头不满地说道,“他告诉了一直带着军队在望垣以西迂回游戈的皇甫校尉,却没有告诉我们。幸好皇甫校尉派人联系我们退兵,我们才知道董将军已经率部突围了,否则晚上我们就惨了。”
李弘冲着拳头挥挥手,笑道:“好了,好了,不要胡乱怀疑,也许他派了人,但没有找到我们。我们行踪不定,很难找的。”
大家心里有数,个个忿忿不平。虽然李弘没有率部正面攻击羌胡给他解围,但李弘好歹及时赶到了望垣附近,牵制了羌胡大军对他的攻击。董卓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存心陷害,这就太过了。
胡子开口骂了几句,但随即被阎柔轻轻踢了一脚。胡子看看站在旁边的徐荣,赶紧闭上了嘴。徐荣和麴义对视一眼,知道董卓恨上了李弘。被董卓怀恨在心的人,都要吃亏倒霉,好象还没有看到占董卓便宜的人。他们眼含忧色,望向站在众将中间,谈笑风生的李弘。李弘好象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笑得非常开心。
他挥着大手叫道:“西凉的战事马上就要结束,我们要回冀州了。”
“大家回营吧,回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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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回到大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周慎。
由于田重及时给平襄大营送来了一批医匠和药材,周慎的伤势得到了控制。身上不痛了,心情自然也就好多了。
李弘首先向他禀告了董卓率部突围的经过,然后解释了一下自己主动对西凉贪官发难的原因,最后说到了西征大军即将撤出西凉的事情。
周慎非常意外。
“子民,你怎么知道我们马上要撤军?西凉叛军还占据着金城郡,彻底平定叛军还需要一段时间,怎么会撤军?”
“国库已经空了,这个月我们就没有军费了。”李弘说道,“前一段时间太尉大人就知道了,但他怕扰乱军心,一直瞒着我们。前几天,太尉府长史桑大人赶到射虎谷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太尉大人急需这笔查抄的钱财度过难关。现在太尉大人手中就这么点钱,维持西征大军的日常开支都很困难,不要说西渡黄河继续剿匪了。估计这几天我们就要回去。”
周慎良久无语。
“大汉国这么穷吗?”李弘叹道,“大汉国有五千多万人口,难道连十几万军队都养不起?”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随便抄了几十个小贪官,就有几亿钱的财产。我大汉国的官僚这么富有,怎么国家会这么穷?”
“那是因为国家的钱都被这些人中饱私囊了。”周慎苦笑道,“这几年,叛乱多,仗打得多,战乱之地的田地荒芜得更多,而且利用战乱从中渔利的官僚多于过江之鳅,所以国库空了,也很正常。到了十月,秋收之后,各州郡开始上缴赋税,国库就有进帐了。”
“到了十月,我们都回家了。但愿西凉百姓今年的日子要好过一点。”李弘笑道。
周慎眉头深皱,突然问道:“子民,如果不是你首先发难,查抄西凉贪官,挖了一笔钱出来,太尉大人现在怎么办?我们这么多军队在西凉没有军饷,没有粮草,结果会怎么样?太尉大人难道没有应急的办法?你是不是……被人……?”
李弘一愣。他随即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在心中想了一遍,摇了摇头。
“我在西凉肃贪,直接得罪了朝中奸阉,对太尉大人有百害而无一利。现在我是他的下属,这些事虽然都是我做的,但朝中的奸阉会认为是太尉大人指使的,他哪里脱得了干系?将军过虑了。太尉大人也许有更好的办法度过难关。”李弘悄悄看了一眼周慎,小心说道,“只是我行事鲁莽,造成了如今这种欲罢不能,骑虎难下的局面,让太尉大人和周将军为难了,十分抱歉。”
周慎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何止为难,是有性命之虞啊。我还好一点,陛下和大将军都会维护我。但太尉大人就被动了,他属于世族官僚一系,门生故吏众多,太学的学子们也尊他为师,如果这次他被奸阉斗倒了,他就是党人,追查下去的话,至少要牵连上万人,祸患可就大了。所以,太尉大人一直纵容你闹下去,这里面大有文章……”周慎望着他,严肃地说道,“你最好想想清楚,看看这事怎么收场。你不要给人利用了,最后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连部下都跟着遭殃。”
李弘脸上变色,半晌无语。
“子民,你想想,朝廷没有钱支撑西凉平叛,导致的后果一定非常严重。我的军队人少,我可以迅速撤回洛阳。但你呢?你回到冀州有三四千里路,你有三万多士卒,其中还有一万是胡人,你怎么办?你除了带他们在西凉抢以外,没有任何出路。现在你这么做也算是抢了,提前抢了。现在西凉叛军还在黄河以西逍遥自在,我们却一筹莫展,无力回天。这个责任最后谁背?陛下吗?陛下会承认国库没钱?他会相信国库没钱?”
李弘摇摇头。他还没有想这么多。
周慎面无表情,紧紧地闭着嘴,看着大帐的顶蓬。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西凉平叛不利的责任当然要由太尉,袁滂和盖勋来背。他们三个人免不了都是同一个下场,那就是久战无功,问罪罢职。”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却跳了出来,闹成如今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事情虽然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但整个西征大军,尤其是指挥西征大军的太尉府,却彻底得罪了奸阉一党,双方已经势成水火。西凉一直都是朝中奸阉的势力范围,西凉的官僚大都是他们的门生故吏,宗室子弟。他们势力庞大,又深得皇上宠幸,一旦皇上相信了他们的谗言,太尉大人一伙就死定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三个也许会联合起来,纠集清流党人,世族豪门,西凉士子,再借助你的强悍,西凉的沉疾,就势和奸阉们殊死一搏。如果他们赢了,奸阉们就要遭到诛杀,如果他们输了,他们就要遭到清洗,但是你和你的部下也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李弘呆住了。他脑中乱糟糟的,一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双眼内露出了凛冽的杀气。
周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内闪过一丝嘲讽之色,小声说道:“你会造反。”
李弘大惊,本能地回道:“不可能,我是大汉子民,岂能造反。”
“哼……”周慎发出一声冷笑,“你不造反?这些西凉的将领,尤其是那个麴义,骄纵猖狂,目中无人,他会等着奸阉拿刀来砍他的脖子?你的风云铁骑,清一色的蛮胡,他们会看着你死去?”
“我不会造反。”李弘望着周慎,坚决地说道。
周慎冷厉地看着他,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杀气,“好,你不造反,好。那太尉大人如果让你以清君侧,诛奸佞为名,率部出潼关,杀入洛阳,你去不去?”
李弘张口结舌。
“你也不去吗?这可是最后的机会,是保住你们自己性命的最后机会;这也是最好的办法,是铲除朝中奸阉的最好办法。”
李弘面红耳赤,心乱如麻,一时间彷徨无计,痴呆呆地坐着。
周慎躺在病榻上望着灰黑色的帐篷,默然不语。军帐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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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李弘因为惧怕被奸阉陷害,所以主动出击,抓了一大批西凉贪官,涉足西凉官场。李弘和这些官僚们接触多了,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这些人特别会说,不管是汉阳太守傅燮还是太尉府长史桑羊,都能说会道,巧言善辨,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让人不得不信。李弘给他们说来说去,头都听晕了。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听谁的,谁的办法是对的,谁说的话是真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和自己的部下。
李弘对奸阉所犯下的罪行没有直接的认识,他也只是听人说但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他甚至只接触过一次宦官,那就是被他一气之下杀死的左丰。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有的是凭直觉,有的是依着傅燮的暗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有什么具体目的,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西凉的百姓,是为了肃治西凉的贪官,他心里真正的目的还是想带着部下活着回卢龙塞去。
周慎的话,让李弘突然感觉到自己太幼稚了。自己因为一时愤怒,冒冒失失地抓人杀人,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行为将给其他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更没有从洛阳,从太尉府,从西凉的角度去全盘考虑问题。自己太幼稚了。他心里又紧张又恐惧,背上顿时传来一阵寒意。
李弘想了很久,终于理出一个头绪。他看看周慎,非常信服,敬佩地说道:“将军,下官受教了。”
周慎转头望着他,说道:“你能明白就好。”
“将军,如果我们出关杀入洛阳,天下就乱了。”李弘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愚钝,请将军指点一二。”
周慎消瘦的长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他微微点头道:“奸阉一党和世族清流一党为什么争斗不休?无非就是权利而已。谁执掌朝政,谁就能随心所欲。外戚掌权也好,奸阉掌权也好,世族党人掌权也好,无非就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这些人有几个人是为了陛下的江山,是为了天下社稷?”
李弘静静地听着,连连点头。
“这些人谁不是贪官污吏?谁不是窃钩窃国?谁不卖官鬻爵?谁不祸国殃民?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一丘之貉。”
“这江山是陛下的江山,这钱财是陛下的钱财,我们也都是陛下的臣民,凡我大汉子民,岂能容忍这种藏污纳诟之辈?”
“子民,你忠于大汉,忠于陛下,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这事。”
李弘大为敬佩,拜服于地。
周慎招招手,叫他起来。
“多谢大人的指点。”李弘笑道,“无论我现在怎么做,结局都是一样。朝中的奸宦输了,太尉大人饶不过我,我差点把他害死了;太尉大人输了,我作为太尉大人的同党自然跑不掉,我还连累了自己的部下。反正我都活不了,那我不如把事情闹大,大家同归于尽算了。”
周慎摇摇头。
“子民,你难道没有信心?你大张旗鼓的整治西凉,肃清贪官,不但为陛下赢得了的民心,还为陛下夺回了钱财,为国库增添了收入,你是大汉朝的忠臣,陛下怎么会不相信你?”
“陛下怎么会相信我?”李弘苦笑道。
“你把陛下的东西找回来,再象上次一样送还给陛下,陛下就会信任你。难道张让会把自己的田地送给陛下?难道张温会把自己的庄园送给陛下?”周慎缓慢而低沉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真正的忠臣,为了陛下连性命都甘愿奉送,何况身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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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回到中军大帐时,发现自己的十几个部下还聚在大帐没有散去。
他一边和众人打着招呼,一边笑道:“既然你们都在这里,那就不要走了,晚上在这吃饭,我这里还有一点山猪肉,犒劳犒劳大家。我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了,一块聊聊吧。”
文丑和胡子,拳头几个人带头叫了起来,其他人也很高兴。
燕无畏大声叫道:“大人,晚上赏点酒吧,几个月都没有尝到滋味了。”
胡子和拳头几个好酒的将领立刻起哄,大帐内顿时闹成一团。
李弘冲着大家摆摆手,示意安静一下。
“子烈兄,云天,子威,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估计你们也要各回治所,所以,今天我破个例,摆酒相送。”李弘走到徐荣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看看麴义,华雄,笑着说道。
徐荣和华雄赶忙躬身道谢。麴义面色一变,随即后退一步,毫不客气的指着李弘,厉声说道:“大人,当日在射虎谷,你是怎么说的?”
大帐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赵云和文丑立即走到李弘身边,警觉地望着面若寒霜,隐含怒气的麴义。颜良和燕无畏悄然移步于麴义身后。颜良的手放到了刀柄上。
徐荣吃了一惊,赶忙拉着麴义退了几步,躬身对李弘说道:“云天的脾气一向不好,大人……”
麴义一把推开徐荣,大声说道:“当日你在射虎谷,对我们兄弟是怎么说的?”
李弘笑道:“云天兄,你不要急吗?等我说完好不好?在射虎谷的时候,我说过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当然不会违背诺言,背弃三位。西凉的事,我既然开了头,肯定不会半途而废,这一点请云天兄放心。”
麴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李弘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向太尉大人说一下,我们都撤到子秀山大营吧。不过,既然大家不分开,那这酒……”
“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吗?你不能喝完酒才和我们大人闹吗?”燕无畏一听就急了,上前就拉住麴义叫道,“这餐酒你赔了。”
胡子和拳头一起冲了过来,围着麴义,怒气冲天的几乎要打他。麴义非常尴尬,满脸通红。
徐荣拉了两下,没有拉开,赶忙向李弘望去,眼含求助之色。
李弘本来是想说“这酒就不喝了”,但看到徐荣的目关,心里一软,说道:“这酒钱由云天出了,大家看如何?”
“好。”胡子大喝一声,立即和拳头,燕无畏换上笑脸,缠着麴义去买酒。
大帐内气氛一松,众人随即三三两两地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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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看到案几上堆积如上的竹简,笑着对左彦道:“俊义,怎么会有这么多文书?都要我审阅?”
“是的,大人。”左彦微微笑道,“这是一部分西凉官吏贪污的证据,牵涉到的都是西凉,关中的世族子弟。桑大人特意为这件事来过,要我们立即销毁。我考虑到这事没有征询大人意见,所以……”
李弘随手拿起一卷看了看,问道:“都可以抓吗?”
左彦略微吃惊地看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数额都很巨大,抓是肯定可以抓,但太尉大人已经下令……”
李弘没有吱声,继续翻看其他的。
“这几天抓了多少?”
“这几天我们都在大营问讯,没有抓人。”
李弘眉头一皱,丢下手上的竹简,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是找不到新证据,还是问不出来东西了?”
左彦摸摸嘴唇上的大胡子,稍做沉吟。
“平山……”李弘大声喊道。
正在和雷子说笑的铁钺赶忙跑了过来。
“大人,什么事?”
“最近怎么回事?怎么问不出来东西了?那些贪官是嘴硬还是被你打死了?”
铁钺笑道:“大人笑话了,我逼人说话的手段还是别具一格的,从来不会失手打死人,不过……”
“不过什么……”李弘追问道。
“大人……”左彦接过铁钺的话,小声说道,“最近问出来的全部都是关于西凉世族富豪的事,我们怀疑他们互相串供了,所以……”
“你把他们关在一起?”
左彦摇摇头。
“平山,你看这些人的招供是真的还是假的?”
铁钺轻蔑地笑笑,说道:“这些脓包,随便打打,吓吓,连祖宗八代的事都会说出来,哪里还会有假?”
李弘生气了,他略略提高声音,望着左彦,严肃地问道:“俊义,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抓?你在这里磨蹭什么?想让他们从容逃离关中,藏匿财产吗?”
左彦急道:“大人,你把人全部得罪了,我们如何立足?”
“立足?”李弘的脸顿时拉长了,他提高音调,大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立足过?”
大帐内的喧哗声突然消失,大家紧张地看向李弘。怎么大人转眼间就发脾气了。
李弘用力地挥手说道:“立足要靠自己的力量,没人施舍。”
他一把抱起桌上的竹简,奋力摔到地上,大声叫道:“全部出动,给我抓,一个都不要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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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五节
李弘坐在大帐内仔细翻看最新的审讯记录。
鲜于辅,徐荣,麴义和左彦,一边小声说笑着,一边走进了大帐。
李弘放下手上的竹简,请四人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请你们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这西凉肃贪的事,是继续深挖下去,还是适可而止?”
麴义笑道:“大人莫非想适可而止?”
李弘指着案几上的文卷,说道:“这几天,我们先后抓了四十多人,算起来,西凉各个时期的官吏,已经被我们抓来了一百零四人。但是,从他们的招供来看,西凉各州郡,各时期的贪官,还远远不止这些。如果我们继续抓下去,很可能要把西凉的官吏一网打尽。”李弘停了一下,看看四人,继续说道,“西凉部分郡县很快就要进入恢复重建期,各郡县的府衙很快就要重新设立。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把人都抓光了,后果就严重了,对西凉的重建也是一个打击。”
李弘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苦笑道:“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到现在为止,抓的都是一些县令,各郡县府的属官,还没有抓到一个刺史,一个太守。左昌因为被虎头杀了,所以不能算被抓。这种情况非常反常。程球也好,其他人也好,好象都很默契,他们声称自己不知道上官贪赃枉法,都一推了之。”
李弘看了一眼左彦,毫不客气地说道:“左先生负责问讯,在这方面没有任何收获,你是不是没有投入足够的精力?”
左彦赶忙站起来说道:“大人误会了。我朝律法规定,两千石以上官员的案子必须由廷尉府审理,所以我们即使有他们贪污的证据,也不能抓人。我们只能将这些证据呈送给廷尉府,由廷尉府上奏陛下,陛下同意之后,再由廷尉府通知当地官府抓人,当地官府再把人犯送到廷尉府审讯。如果我们代替廷尉府做这些事,完全是违律,要杀头。”
“所以你就不问了?”李弘问道。
“我们自己不能处理的事,问了也是白问。说句实话,我们即使把这些证据送到廷尉府,陛下也不会看到,听说廷尉府和奸阉是一伙的。大人……”左彦拱拱手,说道,“以大人的职权,我们继续深挖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我看我们不如集中精力,将西凉的小贪官一扫而净,这样收获要更大一些,而且……”
“那左昌的事和青坞的事如何善后?”李弘挥手打断左彦的话,不满地说道,“左昌虽然是秩俸六百石的刺史,但刺史的权利很大,他们犯了法也要押到廷尉府审理,可我们已经把他杀了。青坞虽然名义上是中常侍张让弟弟的财产,但其实就是张让个人的财产,我们已经把他查抄了。现在我们就是想适可而止都不行,而且,我说的适可而止,也不是这个意思。”
鲜于辅手抚三绺长须,问道:“大人,如果继续深挖,我们挖到哪里为止?你说的适可而止,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小人物就是再抓一百个,也没有什么意义。我说的适可而止就是我们不要再把精力和时间放在这些小喽啰身上,开始抓大的,抓一个刺史,太守,可以抵得上抓一百个这种小属官。你们看看左昌的家产,他一个秩俸六百石的刺史,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没有两亿钱,他哪来的这么多财产?”李弘面含杀气,大手用力往下一挥,大声说道,“拒捕?他不拒捕也是满门抄斩。”
鲜于辅,徐荣低头不语。左彦面含惊惧之色。麴义则有些激动。
“以后规定一个限额,贪污数目超过这个限额的从事属官就抓,否则就算了。我们集中精力抓大官。”李弘看着左彦,笑道,“左先生怕了?”
左彦苦笑,摇摇头,说道:“是的。跟着你,比跟在黄巾军后面更可怕,日子更难过。”
李弘笑起来,他拍拍左彦的肩膀,说道:“我数了一下,这几十年来,在凉州各州郡任职的太守多达一百多位,刺史也有三十多个,他们任职时间最长的一年多,最短的只有两个月。这么多人……”李弘兴奋地握紧一只拳头,在左彦的面前晃了又晃,“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好。”麴义大声叫道,“大人,深挖,一直挖到朝中的奸阉为止。”
徐荣瞅了一眼神情兴奋的麴义,慢吞吞地说道:“何止是奸阉,估计还要挖到三公九卿的家门口。大人,你这哪里是征询我们的意见,根本就是逼着我们和你一块干嘛。”
鲜于辅轻轻笑了起来,对徐荣道:“这次算是彻底的置之死地了。”
李弘笑道:“我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谁都跑不掉。”
“大人,有了证据,我们就抓,不呈送廷尉府?”左彦试探着问道。
“不送。”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抓他们,我们就没有朝中权贵贪赃枉法的证据;没有这些证据,我们就无法要挟奸阉,要挟朝中大臣;不能要挟他们,我们怎么活下去?难道伸着脖子等着他们砍脑袋吗?”
“但我们现在没有什么证据?”左彦说道,“我们现在抓住的这些小官吏都是久经官场的奸猾之人,一个个又臭又硬。虽然铁大人的刑讯非常厉害,但这些人的撒谎水平更高。”
李弘随意地挥挥手,说道:“不要浪费时间了,把他们全部拖到大营外面。不愿意说的,腰斩;撒谎的,枭首;愿意说的,全部交待之后,痛打五十大板。”
鲜于辅等人顿时脸上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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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燮非常不高兴。
他接到太尉张温的书信后,连夜赶到了平襄大营。他首先就目睹了残忍血腥的一幕。他不敢相信,李弘竟然命令自己的部下举起战刀,一口气腰斩了三十七人。他瞪大了惊怖的双眼,一句话都不敢说。
三十七个很嚣张的贪官转眼就成了血淋淋的两截,他们至死都不相信李弘真的会杀他们。因为依照大汉律,一个罪犯必须要经过官府的审理才能定罪,犯死罪的也要报廷尉府核准后才能砍头,所以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很快就能被故主救出,重新享受生活,但李弘的屠刀击碎了他们的美梦。
李弘将傅燮迎进大帐。
傅燮愤怒的连连责问李弘。李弘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要抓世族官僚的门生子弟?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要依靠这些世族官僚才能抗衡奸阉的攻击吗?你现在既得罪了奸阉,又得罪了世族,如果他们联手,你立即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吗?我们得罪了世族其实也就是失去了太尉的支持,失去了朝中官僚的支持,没有了他们的支持,这西凉贪赃枉法的事还怎么查下去?”
李弘笑道:“大人,自从我的部下在长安斩杀左昌全家,在茂陵血洗青坞之后,我就没有退路了。你总不会认为奸阉倒了,这帮世族官僚还能封我一个将军吧?”
傅燮神色一变。
“他们一定会杀了我。”李弘平静地说道,“我杀人太多,谁能容下我?”
“所以你就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弘笑道:“我做的不对吗?”
傅燮长叹一声,摇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帮你了。我不是有意要害你,我只是想借助你的力量,杀几个西凉贪官,给西凉的老百姓做点好事,给几个死去的朋友报仇雪恨。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会变得这样复杂。子民……”
李弘冲他摆摆手,笑道:“大人想得太多了。我这是自己救自己,和你没有多大关系。现在朝廷还没有动静,陛下也没有圣旨来,我还有时间找到朝中权贵们贪赃枉法的证据。”
傅燮惨笑。
“怎么,你还在做这个梦?算了吧。”
李弘没有理睬傅燮的沮丧,问道:“大人能不能提供一点西凉州郡历任太守贪污的证据?”
傅燮警觉地看着他,问道:“你又想干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李弘笑道:“既然开了头,那就干到底,怕什么?你给我证据。”
傅燮用力一甩手,气道:“我都给你了。”
“边章手上有?”李弘接着问道。
傅燮斜眼看着他,吃惊地问道:“你不会去找老边吧?”
“再告诉我一个。”李弘突然站起来,用力吼道,“我要时间,我要抢时间……”
傅燮冷冷地看着他,良久,吐出两个字,“孟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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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突然接到了天子的手诏,这让他激动,让他澘(shan)然泪下。
前年秋天,他历经血腥杀回大汉国的时候,他只想到他是大汉人,他要保卫自己的国家,他要找到自己的父母,他要回到自己的故土。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做官,还能带着一帮生死兄弟鏖战沙场,还能接到朝廷的圣旨,还能得到当今天子的恩宠,还能看到天子用八百里快骑送来的手诏。李弘双手捧着天子用黄绫写就的诏书,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即为天子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天子在手诏中说得非常明白,西凉肃贪之事由李弘全权负责,只要证据确凿,可以先斩后奏,无论涉及到何人,只要不是皇亲国戚,一律抄捕,绝不姑息。所抄之钱财,统统收缴国库,不得挪做它用。正式文书将立即下达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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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飞一般冲进了周慎的军帐。他激动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了周慎。但周慎的表情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周慎半点笑容都没有,他想看死人一样地看着李弘,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将军……”李弘嗫嚅着,小心问道,“将军,你不高兴吗?”
周慎缓缓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将军……”
李弘看到周慎的神情,知道事情有不对的地方,心中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他沮丧地坐在周慎的身边,非常茫然。
他不知道西凉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复杂,这个世界好象离他非常遥远,他就象一个刚刚涉足入世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彻底失去记忆,而不是恢复一部分,饱受这人世间的痛苦和折磨。他从鲜卑杀到卢龙塞,从幽州杀到冀州,从冀州杀到凉州,他从来没有象这一刻一样感到无助而软弱。
周慎象睡着了一样,呼吸均匀而悠长。
李弘木然地坐着,就象一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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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冲进了李弘的耳中。
李弘骇然惊醒,猛地站了起来。
赵云几乎是凌空从马上飞了进来,卷起的帐帘腾空而起,发出一声低沉的破空之声。
李弘感到一阵窒息,极其压抑的窒息。
“我们刚刚拿下孟佗的坞堡,马腾的骑兵突然出现,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虎头的军队死伤惨重。”
李弘热血上涌,怒气顿时喷涌而出,他凌空击出一拳,大喝一声:“杀!”
赵云微一躬身,冲出军帐,飞马离去。
激昂的牛角号声,雄浑的战鼓声,霎时响彻大营。
李弘看了一眼醒来的周慎,施礼退下。
“子民……”
李弘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子民,如果没有这道天子手诏,西凉的事充其量就是朝中各派权势之争,你尚有回旋之地。但有了这道手诏,西凉的事就是陛下削弱朝中各派势力意图重掌朝纲的权利之争,你就是众矢之敌,再无生机。”
李弘突然明白了。
他傲然一笑,挥手说道:“我是大汉子民,当忠于大汉,忠于陛下,死不足惜,死亦无憾。”
“杀……”
李弘大吼一声,猛然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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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常侍宋典,执今吾(执金吾领京师北军,掌京师巡查护卫)甄举在京兆尹盖勋的陪同下,联袂到达雍县。
不久前,张让和赵忠向皇上提出派宋典到西凉监督李中郎的肃贪行动,以免被人嫁祸陷害。天子同意。
以司徒崔烈为首的大臣们随即针锋相对,在朝堂之上举荐执金吾甄举同行。大臣们的理由很充分,西凉的官吏很大一部分都是奸阉的门生弟子,让宋典一人做监军,有失公正。天子立即准奏。
宋典昨天接到张让派人送来的消息,说他已经知道李中郎派人缉拿抓捕了许多在西凉为官的世族官僚家的门生子弟。张让告诉宋典,一定要把这事调查清楚了,看看是不是张温害怕了,使了一招苦肉计,推脱责任,故意嫁祸给李中郎。但如果这事确实是李中郎个人所为,张让认为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李中郎疯了。张温本来想利用他,结果被这个疯子反戈一击。张温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二就是李中郎可能奉了陛下的密旨,故意借助西凉的事整治他们。
张让在书信告诉宋典,陛下最近很反常。自己和赵忠等人数次当面劝谏陛下小心清流党人卷土重来,趁早对张温下手,但陛下就想没听到一样,置若罔闻,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提西凉两个字,而且,陛下看他们的眼神就象看小偷似的,一脸的鄙夷。所以张让怀疑陛下在利用李弘对付朝中的各派势力。现在朝中各派势力不但不听陛下话,而且越来越不给他面子,陛下可能生气了。
因为西凉的事情起了变化,所以,张让叫宋典先查清李中郎在西凉大张旗鼓的肃贪原因,其他的事情,包括保出程球,查找世族官僚子弟贪污证据的事都暂时不要做了。
张温和三人寒暄一番之后,立即接旨。
天子首先褒奖了一番西凉将士,然后命令张温立即想办法招抚叛军,彻底平定西凉,早日班师回朝。周慎将军因为重伤,特意准许他回京疗伤。
张温接了圣旨。宋典在桑羊的热情接待下,先往堂内落座。张温,甄举和盖勋走在后边,小声聊着。
张温询问粮草军资的事情。
“陛下说了,西凉官吏贪赃枉法,营私舞弊,个个家中堆满了钱,富裕得很。如果大军没钱,就叫李中郎带着军队去抄他们的家。指望国库拨钱,休想。”甄举笑道,“所以,太尉大人,你还是叫李中郎想办法解决吧。”
甄举是冀州人,世族出身,他家在冀州是数一数二的豪门,非常有钱。这个执金吾,就是他给西园的万金堂捐了一千万钱,天子卖给他的。他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长相很普通,甚至有点丑。
张温苦笑,说道,“大军开支巨大,那点钱,杯水车薪。”
“李中郎的军队在长安一天要抄好几家,怎么会没有钱?是不是他中饱私囊了?”甄举说道。
“现在李中郎抓人抓疯了,什么人都抓,连我的门生他都敢抓。这几天,关中的几个世族家主陆续跑到我这里诉苦求情,希望我能把他们的人保出来。”盖勋恼怒地说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奸阉的人也抓,我们的人也抓,他到底帮那一边?”
张温浓眉紧缩,摇摇头。他现在非常后悔举荐李弘全权负责西凉的肃贪行动,以至于现在他非常被动。李弘的反戈一击,让他措手不及,他觉得自己被李弘欺骗了,而且,他渐渐感觉到,自己既控制不住李弘,也控制不了西凉的局势,西凉的危机越来越大,后果越来越难以预测。
孙坚突然从侧门走了出来。周慎率部回到平襄大营后,他就回到太尉府了。
“大人,凉州刺史耿鄙来书,李中郎抄了前凉州刺史孟佗的坞堡,重击了马腾的骑兵大军,现在正在略阳和董将军的军队对峙。”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六节
马腾愤怒到了极点,他举起马鞭,一口气抽了马俭十几下,就这样他还不解气,冲上去又踹了几脚。
“我马家一世英名,都毁在你小子手下,你这个浑蛋。”马腾大声吼道,“我临走时交给你两千人。但现在呢?你现在还有多少人给我?”
“大哥,大哥……”马俭跪在地上,抬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气愤地喊道,“北疆蛮子欺人太甚,是他们先杀我们的人。”
“我杀了你。”马腾狂暴地叫道,“程球是什么人?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之人,你不知道吗?你跟在他后面,能干什么好事?你们充当程球的打手,不但遭人唾骂,还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不要说是北疆豹子,就是我,也要杀了你们。浑蛋,一群浑蛋。”马腾越想越气,冲上去又给了他一脚,将他踢得飞了起来。
“大哥,你干什么?你怎么帮着外人?他是我们家兄弟……”马豫一把抱住马腾,大声喊道,“他留在汉阳,一个人势单力薄,刺史大人叫他干什么,他敢不干吗?”
“这种事就是不能干。”马腾用力摔开马豫,环视了一眼周围的部下,冷冷地说道,“这种事就是不能干,宁愿造反都不能干。”
“孟佗是什么人?他是西凉的盗匪,是西凉最大的盗匪。他为了巴结权贵,贿赂奸阉,在西凉各地搜括民脂民膏,恨不得刨地三尺。这种人,你竟然敢带着我马家的骑兵给他看门守院?”马腾用手中的马鞭指着马俭,气得浑身颤抖,“祖宗八代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马腾的一群部下都觉得很惭愧,一个个垂首不语。马俭跪在地上,突然明白自己给人利用了,心里一片冰凉。
“西凉的贪官污吏做尽了坏事,这些人在西凉为恶多年,我们不是不知道。老边和文约先生为什么造反?伯玉和李文侯为什么造反?为什么?难道是想发财吗?还不是给这些贪官污吏敲骨吸髓,实在没有活路了。”
“我也想杀他们,但我没有这个力量。现在看来,不是我没有这个力量,而是我缺乏这个胆量。我马腾愧对列祖列宗的盖世英名啊。”
马腾指着城外的大营,大声叫道:“现在是谁在拿西凉的恶吏开刀?是谁杀了他们的人,抄了他们的家?是谁给西凉的百姓报了仇雪了恨?你们瞎了眼吗?难道连这点是非黑白都不分?”
城楼上的将士们给马腾骂得面红耳赤,羞愧万分。
马腾在安定郡接到耿鄙的书信后,立即带着军队翻山越岭回到了汉阳。他在回来的途中听说了李弘在西凉肃贪的事,他很佩服李弘的勇气和胆识。西凉的恶瘤一直没有办法解决,却让一个初来咋到的北疆人一刀切开了。接着他就得到自己的骑兵在子秀山军营被袭击的消息。马腾立即感到了危机。他知道自己的军队被耿鄙一伙人利用了。他快马加鞭往回赶,但还是迟了一步。
马腾留在刺史府的两千骑兵在堂弟马俭的带领下,公开截杀了李弘的风云铁骑,结果惹恼了这只豹子。昨天,马俭的军队被李弘追上,死伤殆尽。他拼命突围,逃进了略阳城。驻扎在子秀山大营的董卓接到刺史耿鄙的求救,立即率部支援。马腾这时恰巧赶到陇县城外,接到消息后他大惊失色,连刺史大人耿鄙都没有拜见,立即带着三千铁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略阳。
“我马家世代忠良,个个都是铮铮铁骨之辈,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马腾指着马俭怒骂道,“你小子玷污了我马家几百年的声誉。来人,将他拖下去杀了。”
大家吃惊地望着马腾。马俭更是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地摇着头。他不相信自己的大哥会杀了自己。
“大人……”马豫痛苦地跪倒在马腾面前,苦苦哀求道,“大人,他不过被人利用而已,罪不致死啊。我们这些武夫,整日就知道挥刀杀人,哪里斗得过官场上的奸猾小人。大人,他是你弟弟啊……”
马腾挥手给了他一马鞭,怒目圆睁,高声吼道:“我马家没有这种人,我马腾没有这种兄弟……”
“大人……”周围的众人全部跪下了。
马腾右手马鞭高举向天,大声叫道:“问问死去的两千兄弟,这个人该不该杀?这个仇怎么去报?”
马腾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不可遏制地冲出了眼眶,他双手挥舞着,歇斯底里的狂吼道,“你们告诉我,告诉我,这个仇我找谁去报……找谁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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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这次带着八千骑兵大军杀向了前凉州刺史孟佗的坞堡。马俭没有想到李弘在狂怒之下,竟然带着一支庞大的军队杀到坞堡抓人。马俭大为惊惧,一边向耿鄙求救,一边带着孟佗逃向陇县。他们在途中被李弘的骑兵追上,一千八百铁骑被屠杀一净,孟佗和他的家人全部被抓,只有马俭带着几个亲卫拼死杀出了重围,逃进了略阳。
李弘的大军随即在略阳附近被董卓的军队截住。
李弘本意就想把事情闹大,借机立威,这下求之不得了。他立即下令留驻平襄大营的三万六千大军全部赶到略阳,和董卓的三万大军对峙。现在他的军队加上徐荣、麴义、华雄的西凉军队,有四万四千人,实力雄厚。李弘的目的很简单,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谁想动他,先想想清楚后果,西凉肃贪的事情,谁想阻挡,先掂量掂量自己可有这个本事。
李弘是平虏中郎将,持节,手握兵符,说句实话,现在西凉,除了张温,还真没有权力比他大的。
大帐内,李弘一边翻看从孟佗坞堡里搜查出来的文卷,一边对坐在身边的颜良说道,“子善,下次碰到这种事,先撤退,保住自己和兄弟们的性命。这些东西没有了,我们还可以拷问孟佗,孟佗不说,我们还可以另外再抓一个,但你和兄弟们的性命只有一条,知道吗?”
颜良点点头,“谢谢大人的关心。”
李弘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道:“我说的话你听进去吗?你武技高超不代表你的手下武技都高。现在你活着,但你的亲卫屯呢?”
颜良脸显悲戚之色,没有做声。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攻城。但是,即使你把马腾的人都杀光了,也救不回兄弟们的性命了。”李弘伸手搂住他,用力拍拍他厚实的肩膀,劝慰道,“你虽然是军司马,但你已经是领军的军司马了,手下有近万兄弟,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他们。你已经不是我的督贼曹,一杀不回头的事再也不能做了。这次如果你在射虎的掩护下及时撤退,损失就没有这么大,亲卫屯也不会全军覆没。”
颜良低头不语,眼圈已经红了。
“马腾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他在西凉威名显赫,以刚直忠烈,英勇善战闻名,不会助纣为孽的。我们都知道马腾最近一直在安定,这几次事情都是他的下属瞒着他干的,所以,如果我们攻城,就显得……”
“我知道。”颜良说道,“该杀的我们都杀了,也算为兄弟们报了仇。他们的死,责任在我,我很愧疚。我心里很难受,我只是想到你这里坐坐。”
李弘笑了。
“我想回来给你做亲卫。“颜良说道,“正清比我更合适领军。”
李弘笑道:“好啊。你现在去把三位都尉大人和左司马请来。”
不久,鲜于辅四个人先后走进大帐。
“这次抓孟佗,收获很大,我们现在至少掌握了张让和孟佗两人狼狈为奸,侵吞巨额军费和赈灾物资的证据。”李弘很兴奋,把有关的记载文卷递给鲜于辅,徐荣和麴义,接着说道,“子善用两百条性命换回来的这些东西,总算让我们喘了一口气。”
麴义看了一下,感叹道:“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敢相信道貌岸然的孟佗竟是一个巨贪。按他的财产推断,那朝中的奸阉不是富可敌国了?”
“这有什么稀奇,大汉国富可敌国的人多了。”左彦气愤地说道,“有这么多蛀虫,国家岂能不亡。”
李弘笑道:“西凉的贪官太多,抓都抓不完。孟佗已经招供了和他同时期的几个太守,我派郑信仔细查了一下,都住在长安城。云天,下午你带人去抓。”
麴义高兴地点点头,他指着案几上的文卷问道:“大人,这些证据马上送给陛下吗?”
“对。”李弘说道,“现在我们要尽快得到陛下的完全信任。如今,朝中的奸宦和官僚都被我们得罪了,他们肯定天天上奏弹劾我,诬陷我。我当心时日久了,陛下的信心会动摇。一旦陛下下旨查办我,事情就再也没有挽回余地了,所以,我打算让羽行兄亲自带着这份证据去洛阳。”
李弘望着鲜于辅,笑道:“这份证据对我们太重要了,不能出一点差错。羽行兄亲自去,最稳妥。只是让羽行兄劳累了。”
鲜于辅笑道:“没什么。我即刻动身吧。”
徐荣慎重地说道,“大人,派几个武技高的兄弟一路跟着羽行兄,这事马虎不得。”
李弘点点头,对鲜于辅道:“黑豹义从太明显,我看让子龙和子善陪你一起去吧。”
“也好。”鲜于辅笑道,“有他们两个就行了。其他亲卫不带了,免得人多暴露行迹。”
左彦拿出一个四方形的锦盒递给鲜于辅,小声说道:“奏章和证据由刘尚书亲自转呈陛下。这上缴陛下的赃物你要亲自交给中藏府令周大人,由周大人转呈。”
鲜于辅看了一眼李弘,问道:“刘大人信不过?”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要确保万无一失。这关系到几万人的性命,我不得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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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豫带着马俭的人头,奉马腾之命,前往李弘的大营致歉。
李弘听完马豫的叙述,非常感动。马腾果然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他让马豫把马俭的人头带回去,人都已经死了,就给个全尸葬了吧。
“我家大人要带我们回陇西了。”
李弘没有在意,随口问道:“到边关去?”
“我家大人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西凉百姓的事,辱没了列祖列宗的声名,有点心灰意冷,辞官不干了。”马豫叹道。
李弘很吃惊,问道:“耿大人会同意?”
马豫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害死了马俭,马维,还害死了我们两千兄弟,我家大人不找他算帐,他就自求多福了。他敢说个不字,我们兄弟抄家伙宰了他。这个奸人,迟早要死在我们手上。”
李弘点点头,说道:“当时,耿鄙和程球把你家大人派到安定去,估计就存了这个心思。他们可以自由支配两千铁骑,当然要做一点坏事了。”
“大人,那个程球还没有死吗?”
“快了。”李弘笑道,“他现在生不如死,天天饱受折磨,痛苦啊。”
马豫恨声道:“如果要杀他,大人通知一声,我来将他凌迟碎尸,以泄心头之恨。”
李弘笑着点点头。
马豫接着说道:“大人,你知道西凉最大的贪官是谁吗?”
李弘很感兴趣地望向他,笑道:“这需要证据的。否则,胡乱抓人要犯法的。”
马豫微微一笑,从怀内掏出一卷竹简,恭恭敬敬地送到李弘面前的案几上。
李弘急忙打开,低声惊呼道:“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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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温送走宋典和甄举之后,匆匆走进书房。盖勋、桑羊、陶谦和孙坚已经先到了。
“孟佗被抓,足可说明李中郎的心思越来越大,他的眼睛已经瞄上了两千石的大员。西凉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桑羊苦笑道,“我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们从冀州招来了一只嗜血猛兽。”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张温道,“粗略算起来,从李中郎在长安屠杀左昌全家开始,十几天以来,因为肃贪而死的人已经有好几千了,这个肃贪规模之大,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必须要阻止他。”盖勋说道,“再不阻止他,我们恐怕都要被这只豹子吃了。”
“怎么阻止?”桑羊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李中郎现在手上有将近五万大军,而且他手上还握有兵符。”
“李中郎肃贪的手段越来越血腥,规模越来越大,太尉大人和我们早就不能容忍了,但是因为大军实在需要钱粮,而且平叛还需要他出力,所以我们至今尚在纵容他。”
“另外,目前我们没有办法解除他的兵权。强行解除他的兵权太危险,一旦处理不好,就要出乱子,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如果我们早知道西凉的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就应该上奏陛下,请求陛下收回他的兵符。”
孙坚说道:“当时我们考虑要利用他的力量来制衡西凉的军队,所以一直忽略了兵符问题,谁知道现在这个兵符倒成了他的救命符了。我们掌握不了他的军队,就没有办法动他。现在只能指望皇上亲自下旨了。”
陶谦笑道:“皇上要是想动他,奸阉们早就要到圣旨了。现在奸阉们都束手无策,不要说我们了。这个事情发展到现在,看上去很有些玄奥,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陛下最早的意思就是国库没有钱了,西征大军没有军费了,他让我们在西凉人身上想办法。”盖勋说道,“我们还没有想好办法,李中郎就开始抓人了。我们没有办法挽救局面,只好将错就错,随李中郎去闹,因为当时还看不出来李中郎真正的意图。何况他的做法和我们的想法还是有相同的地方,也符合陛下的意思。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李中郎抓捕两千石的官员,这绝对不是小事。没有圣旨,李中郎绝对不会干,他又不是白痴,自绝死路。如果陛下独自给他密旨,那就是支持他在西凉肃贪。”
“李中郎这次公然率军抓捕孟佗,和董将军对峙就是一个明证。他既不禀告太尉大人,也不通知太尉府,就私自行动,如果没有皇上的支持,他敢这么干?”
盖勋长叹一声,“孟佗是张让的人,天下皆知。李中郎抓了孟佗,孟佗自然要招供世族官僚以打击我们。如果李中郎带人冲进长安,肆意抓捕西凉的一些前任太守,事情就彻底闹大了。到了那个时候,除了皇上,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李中郎了。李中郎抓的人越多,证据就越多,证据越多,牵连的人就越多。牵连的人越多,涉及的钱财数额就特别巨大。皇上看到这些证据,这些钱财,定会勃然大怒。如果他断然下旨彻底清查,其祸患之深远要远远大于党锢之祸,此事一旦涉及全国,对大汉国的打击之大,将无法估量,所以,我们务必要阻止他,甚至不惜和奸阉联手。”
屋内的人神情肃然,连陶谦这次都没有出言反对。如果大汉国陷入反贪的浪潮,各势力之间互相倾轧,嘶咬,那不知道要死去多少无辜的人,对朝野各方势力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七节
张温看看四人,笑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要危言耸听,自己吓唬自己嘛。行事象李中郎这样鲁莽,嚣张的人,我们很少见到,所以,不管是朝中的奸阉,还是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其实,李中郎年轻,涉世不深,胸无城府,做事很冲动,手下也都是一批没有头脑的蛮夫,对付起来很容易。”
张温手指桑羊说道:“伯信总是盯着李中郎手上的五万大军,心中总想着李中郎的骄人战绩,却忽略了我们自己的力量。李中郎现在手上哪里有五万大军?北军很快就要奉命撤到槐里,指挥权将由周将军移交给甄大人。西凉的军队只有董将军最有实力,他和李中郎正在略阳对峙,已经和李中郎翻脸,两人不存在联手的问题。徐荣和麴义虽然跟在李中郎后面,但实力微弱,和李中郎也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太尉府适当的时候可以把他们的军队调离。所以李中郎最多只有三万兵,加上槐里大营的伤兵,不过三万五千人。而我们至少有五万多人可供调用,实力强于李中郎。虽然他手握兵符,但只要天子下旨,我们完全可以置他于死地。”
张温随即望着盖勋笑道:“元固兄似乎也过虑了。李中郎前期抓的不过是一些郡县属官,虽然和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证据?何况这些人也实在不象话,尤其象程球这种人,既贪婪又狠毒,西凉人反叛,和这些人的横征暴敛,敲诈勒索有直接关系,杀一批也好,西凉也该清理一下,否则将来还要出事。”
“李弘抓两千石的官员,是自取灭亡。首先他违反了大汉律,仅这一点就可以诛他九族。其次就是陛下在我们铺天盖地的奏章,劝谏的围攻之下,他能坚持多久?陛下看到整个朝野都在反对李中郎,谁对谁错还不是一目了然。只要陛下松口,李中郎的死期就到了。即使他在西凉造反,也不管我们的事了。谁有本事谁到西凉来处理。”
“我们再退一步说,即使李中郎抓了几个太守,那又能怎样?难道他能把整个西凉,整个关中,整个大汉国的官吏全部杀了。说句实话,他就是抓了几个太守也没有用,就凭他手下那帮人,想把所有的问题查清楚,永远都不可能。即使天子支持他,我们支持他,甚至我把整个太尉府的人全部借给他,他没个三年五年根本查不清。”
“和这些太守牵扯在一起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世族故主,关系错综复杂,事情盘根错节,岂是他能搞得清楚的?恐怕就是天子亲临,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吧?”
“李中郎不懂官场上的事情,很可惜啊。他以为有了陛下做靠山,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其实这是最错误的,最没有头脑的想法了。”他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是我们扳倒奸阉的最好机会,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年轻人,太年轻了。”
张温连连摇头,接着说道:“西凉的事情瞬息万变,朝堂上的事情更是变幻莫测,这种事,时间久了,变数就大了。现在李中郎抓了孟佗,奸阉们比我们更着急,尤其是张让。所以,我们稍安毋躁,稍安毋躁,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盖勋满脸堆笑,拱手赞道:“太尉大人就是太尉大人,处惊不变,深谋远虑,我等望尘莫及啊。”
桑羊,陶谦,孙坚同时动容,显得钦佩无比。
张温淡淡地笑笑,说道:“李中郎现在就象一只螳螂,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他自不量力,自取灭亡,我就是想帮他,也没有办法了。”
“大人,那如今……”桑羊站起来,躬身问道。
张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给陛下上书,禀报一下西凉的现状,说说李中郎的所作所为,然后再弹劾他几句。”
“另外再上一书给陛下,说考虑到大军缺乏军资,后继乏力,还是主动招抚叛逆为好,以争取早日结束西凉平叛。推荐李中郎前往金城郡招抚叛逆。”
“这不是借刀杀人嘛。”陶谦激动地站起来说道,“大人……”
张温冲他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样做,虽然借刀杀人的目的太明显了一点,但却有几点好处,对李中郎也有好处。不管怎么说,他是我朝难得的人才,我不希望他还没有为国家出力,就早早地死了。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想知道天子的意图。天子的为人和个性我们都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到底是为了钱还是另有目的?如果陛下纯粹是为了钱,那就好办了,西凉肃贪的是对我们就构不成什么巨大的威胁。也许,我们还可以因势利导,打击一下奸阉。”
“有了早日平定西凉这个借口,我们可以冠冕堂皇的上书劝谏陛下尽快派遣李中郎到金城。这个理由恐怕陛下不得不答应。只要李中郎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就可以从容处理西凉肃贪的事情。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迅速结案,彻底结束这个麻烦。”
“这对李中郎来说,也是最后一个自救的机会。以他的能力,以我们对老边和文约先生的了解,招抚是绝对不成问题的。李中郎如果顺利完成这件事,等于又立了一功。这样西凉平叛结束,西凉肃贪也结束,他都有功劳。如此一来,他完全可以高高兴兴地带着军队回冀州,到卢龙塞去驻守边关,大家可以皆大欢喜嘛。”
张温目视陶谦,笑道:“恭祖,这不算是借刀杀人吧。”
陶谦冷冷一笑,说道:“大人说了这么多,李中郎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张温面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严厉地望着陶谦,说道:“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也做了最大的让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怨不得谁。”
麴义在长安抓了五个西凉各郡的前任太守,有一个给长安令杨党截了下来,那人是杨党的亲戚。
杨党是中常侍夏恽的儿子,当然是假儿子了,因为自己的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所以杨党格外的恃势贪放,横行无忌,是长安的一大恶霸。他指着麴义说道:“你抓别人我不管,抓我家的人就不行。要抓可以,拿圣旨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麴义大怒,高身叫道:“下官奉命捉拿朝廷重犯,谁敢阻拦?”
杨党怒极而笑,骂道:“畜生,你不就是连祖宗都不要的鞠谭之后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耍威风。”
鞠谭是前朝的尚书,因避难到凉州西平。其子鞠闷为免祸患,改鞠姓为麴,后代子孙遂以“麴”为姓,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杨党这一骂,就有点太过分了。
麴义顿时狂怒,纵声高吼:“兄弟们,给我杀!”
杨党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知道惹恼了这帮边军的后果。结果双方大打出手,杨党带来的两百多人转眼间就被这帮如狼似虎的边军铁骑杀了个一干二净。麴义杀得性起,连这位杨姓太守和他的全家一起杀了,最后一把火连房子都烧了。
麴义犹不解恨,又将杨党的两条腿打断了。杨党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般痛苦,杀猪般的嚎叫不止,连连告饶。
麴义的部下筒子等人眼见麴义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赶忙上前劝解。
麴义怒不可遏,根本听不进去。他连抽了杨党几鞭,然后一脚踩在他脸上,大声叫道:“这种人一定是贪官,给我剥皮抽筋,把他的钱全部榨出来。”
杨党吓得肝胆俱裂,连声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招,我招……”
袁滂接到消息之后,人都气疯了。
他带着几百骑先跑到那位杨姓太守的府邸。这位太守的家已经烧成了火海,到处都是死尸。有差役跑来禀报,说麴义带人杀到长安令杨党家去了。
袁滂气得破口大骂:“蛮子,都是蛮子。这些人眼里哪里还有王法,统统的该杀。”他随即带人跑到杨党的府邸。
袁滂怒气冲天地冲进杨党的家,却看到了堆在院中象小山一样的金钱珍宝,足足有六七千万钱,还有绢缯,堆满了一间屋子。袁滂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他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麴义,半天都不知道骂什么好。
袁滂指着倒吊在院中大树上惨呼不止的杨党,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麴义笑道:“贪官啊。”
“呸!”袁滂骂道:“你们这些人目无法纪,一个个飞扬跋扈,死到临头还在这里穷吆喝。”
“大人,他是谁呀?”筒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闯祸了?”
“何止是闯祸,你们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是中常侍夏恽的儿子,知道吗?他爹是朝中的十常侍之一。”
麴义冷笑一声,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他的几个部下面色很难看。
“一群白痴。”袁滂愤怒地丢下一句话,掉头就走了。
“大人……”筒子看看麴义,怯生生地喊道,“我们……”
“怕什么?”麴义狂傲地吼道,“不就是掉脑袋吗?有什么可怕的。”他指着杨党叫道,“这种人不杀,杀谁?你们说,杀谁啊?”
“我们在边关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西凉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你再看看他们,有钱,有女人,有房子,什么都有,这是哪来的?啊,这都是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偷来的,抢来的。他们没事,我们倒要死无葬身之地,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北疆的人都敢在我们西疆挥刀杀贪,我们西疆的人难道就没有胆子吗?”
筒子无奈说道:“大人说得好。不行我们就投靠老边去。”
李弘接到了圣旨,陛下同意他全权负责西凉肃贪的事。
周慎也接到了圣旨,回京养伤。周慎的动作相当快,立即带着自己的亲兵起程了。李弘带着众将送出了十几里。周慎很担心李弘的将来,一再告诫他要小心谨慎。
麴义的长安之行虽然惹出了巨大的风波,但却取得了惊人的收获。他们拿到了一份非常完整和详细的贪污证据,而且后面的主谋就是十常侍之一的夏恽。杨党怕死,什么都说了。为了整理杨党的供词,左彦和几个下属熬了几个通宵。
李弘一面将有关情况禀报太尉府,一面命令鲜于银,文丑和燕无畏带着第二批钱财和证据秘密上京了。
马腾的辞呈被拒绝了。他因为平定安定郡有功,被太尉大人张温临时任命为凉州边关的南部都尉,正式任命等天子御批后即可下达。马腾随即带着军队赶往南部都尉的治所陇西郡的临洮,守护边关。陇西郡太守李相如和一帮郡府官员要返回陇西郡的治所狄道,正好和马腾同行,太尉张温于是安排马腾顺路护送。
马腾一走,董卓和李弘都没有理由对峙了。太尉大人张温随即命令董卓率部退回槐里大营待命。北军的一万多人由前去传达命令的孙坚率领同期撤回槐里。李弘的军队奉命驻扎在子秀山大营。原驻扎槐里的伤兵营赶到子秀山和李弘的大军会合。俘虏营也迁移到了子秀山,由李弘的冀州军看守。徐荣的军队隶属于凉州刺史府,因为战事没有完全结束,所以暂时还归李弘节制。麴义是凉州的西部都尉,他的军队原来驻扎在凉州西部金城郡的湟中边城龙耆(读qi)城,现在那里被叛军占领,他回不去,只好暂时也归李弘节制。华雄是金城郡的兵曹从事,手下兵少将微,金城郡府暂时也没有成立,所以只好跟在李弘后面混日子了。
这是张温的特意安排。假如李弘和西凉的军队要造反,也是在凉州地境,暂时不会危及到长安。
周旺奉诏见驾。
天子刚刚从朝堂上下来,心事重重的,很疲倦。
“李中郎在西凉抓的人越来越多,朝堂之上各位大臣纷纷指责,言辞激烈,上奏弹劾的文书也堆得象小山一样。”天子担忧地说道,“朕虽然沉默不语,但看这架势,朕如果再不给个意见,好象有人要以死相谏了。”他皱着小短眉,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脸色忧郁地说道,“朕快抵挡不住了。”
周旺抬头小心地看看他,轻声说道:“陛下,李中郎又送了一批东西。”
“哦。”天子平静地点点头,好象早就知道是的,随意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周旺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回道:“前天。陛下这两天一直在……”
“朕知道了。”天子脸上乏起一丝笑意,说道,“这两天朕是忙了一点。”
周旺递上一个锦盒。天子打开之后,仔细地看了又看,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个李中郎不错,既会打仗为朕守卫疆土,又会挣钱为朕增加收入,不错,不错,比那个皇甫嵩要乖巧懂事多了。”
“恭喜陛下得到一位良将贤臣。”周旺赶忙趁机奉承了几句。
天子小心的将锦盒收好,说道:“你派人告诉李中郎,那些钱帛绢缯,除了调拨一部分做军资外,其它的都要收好,等北军撤回洛阳的时候,一起带给我。”
“还有……”天子望着周旺道,“那些大臣们吵死了,朕躲着不上朝都不行,你给朕想个办法。”
周旺笑道:“李中郎应该派人送一些证据过来。陛下有了证据,就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了。”
天子苦着脸摇摇头。
“大臣们都以祖宗律法,国家社稷来说事,朕说不过他们。”
“陛下,这几十年来,陛下给了西凉多少钱?有哪一位大臣给陛下从西凉挣钱回来?谁忠于陛下,谁忠于大汉朝,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这些人骗陛下的钱,偷陛下的钱,最后还说陛下的不是,根本就不把陛下……”
天子小眼一瞪,把周旺吓了一跳,立即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李中郎在西凉替陛下整治吏治,肃杀贪官,给陛下大大的争取了民心,百姓都说陛下好啊。如今,陛下既把别人偷去的钱收了回来,又让李中郎杀了那些盗取陛下钱财的小人,还因此取得了天下人的民心,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朝中的大臣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要他们死他们就不能活,陛下要他们生他们就不能死,陛下为什么要看他们的脸色?这天下可是陛下的天下。”
周慎看看天子手中的锦盒,笑道:“如果陛下把李中郎调离西凉,陛下不但收不到钱,恐怕万金堂里的钱还要让他们搬走吧。”
“对。”天子轻轻一拍桌子,说道,“对,爱卿说得对。想做官的人多了。我明天就告诉他们,不愿意做官的立刻滚蛋。这样,我马上就可以再卖一批官职,挣点小钱花花。好主意。”
周旺前脚刚走,太常刘焉和尚书刘虞就奉诏来了。
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是鲁恭王的后代。他五十多岁,高大结实,长脸长须,气质儒雅,保养得非常好,红光满面的,脸上连皱纹都没有。
因为都是宗室重臣,天子特意赐座。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诸位大臣没有一个不是义愤填膺的,恨不得将李中郎煮下去吃了。不就是抓了一个刺史嘛,有他们说得那么严重吗?朕的江山因此就要丧失了?这也太夸张了吧?”天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很担忧,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我看朝堂上,两位爱卿一直都沉默不语,肯定有不同意见。你们说说?”
“陛下,前日,我已经把李中郎的密奏呈递了,前凉州刺史孟佗贪污受贿,盗窃国库,截留军资等违法证据都很清楚。尤其是那几封侯爷的书信,比什么证据都要管用。他们的胆子太大了,这和当着陛下的面从万金堂里抢钱有什么区别?”
“朝堂之上,几位侯爷也好,司徒,御史大人也好,其他大臣也好,他们虽然引经据典,说得天花乱坠,但他们的说法理由都很牵强。其实,不管是谁,只要他偷了国库里的钱,收了贿赂,以权谋私了,谁都可以依大汉律抓他杀他,哪有那么多理由可以免罪的。现在给他们这么一说,这贪污的好象还有理了,还是为了大汉国长治久安了,倒是肃贪的人没有理了,祸国殃民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虞气得连连摇头,叹道:“都是私字当头啊。这朝堂之上,到底还有几人是真心实意的为了陛下,为了我大汉的江山社稷啊。”
刘焉接着说道:“李中郎虽然许多事情都做得不合我朝律法,但西凉吏治的腐败,贪污的盛行,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没有李中郎这种一清二白,不谙世事,头脑简单,血腥残忍之人根本不能治理。要想在西凉肃贪,要想把西凉贪官手里的钱都拿回来,只有他最合适。陛下无须多虑,还是应该鼎立支持李中郎。”
天子想了好办天,问刘虞道:“他过去是你的部下,你看他对朕忠心吗?”
刘虞起身跪下道:“李中郎脑子坏了,除了会打仗,运气好一点,他就是一白痴,对陛下,对我大汉,那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我可以拿自己的脑袋担保。”
天子赶忙把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脑袋说道:“伯安兄的脑袋要是掉了,朕找谁做事啊。你和君郎都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朝中大臣的谏言,陛下是不是也要适当的采纳一些,安抚安抚大家的情绪?”刘焉小声说道。
天子挥挥手,冷笑道:“朕只听说过不能失信于民,还没有听说过不能失信于官的。他们要是不高兴可以不上朝嘛。伯安啦,你去告诉众官,明天上朝,有本上奏的,有言劝谏的,先交三千钱。不交钱的,谁要说话,就先打五十大板,打完之后再说。”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八节
太尉张温、京兆尹盖勋、凉州刺史耿鄙以及关中、西凉各州郡的长官们纷纷上书弹劾李弘,奏章象雪片一般飞向洛阳。
太尉张温另外上书天子,考虑到西征大军缺钱少粮,他建议尽快招抚叛逆,以便早日平定西凉班朝回朝。他极力推荐李弘西上金城郡,主动招降叛军。
天子告诉几个尚书,凡弹劾李中郎的奏章一律不看,对张温的举荐更是不理不睬。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中藏府令周旺。只要周旺来见驾,就有钱财进帐。天子高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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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袁府。
袁隗是大汉第一门阀袁阀的家主,去年因为冀州黄巾叛乱复起,他被天子免去司徒一职,一直赋闲在家。老人六十多岁,须发灰白,精神矍铄。因为西凉肃贪的事情越闹越大,势头越来越猛,京中几大门阀世族的门生故吏都有被抓的。几家家主坐不住了,相约小聚一下,商讨应付眼前危机的办法。
书房内、司空许相、前司徒袁隗、前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御史中丞杨秦、尚书卢植,围坐四周,默然不语,气氛很压抑。
坐在上席的司徒崔烈忽然拍了一下案几,愤怒地说道:“李中郎他想干什么?他还要抓多少人才罢休?”
“今天从长安送来消息说,李中郎的手下又抓走了我们七个人。现在的形势越来越紧张,诸位大人除了一筹莫展以外,毫无办法吗?”袁隗慢声细语地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崔烈气道:“现在只要和陛下有关的事,陛下都要收钱。上奏要交钱,说话要交钱,就连中常侍们伺候他都要交钱。大家给陛下收钱收怕了,连朝堂都不敢上了。但不去又不行,总不能天天告假吧。谏议大夫秦大人天天告假,陛下生气了,说你身体差,不适合为官,回家养老吧。就这样把他免职了。陛下第二天就把这个官职卖了,卖了两百万钱,他还不高兴,说时间太紧张,没有卖个好价钱。”
“我们这些人连告假他都不准,说我们重要,缺席不得。可到朝堂之上干什么?又不敢说话。现在说话说不起呀,一张嘴就是三千钱。”崔烈双手比划着,眼睛睁得大大的,龇牙咧嘴地说道,“老大人啊,三千钱啊,只给说十句话,这话说得起吗?廷尉石大人那一天冒死劝谏,希望陛下能够体察民意,速速下旨擒拿李中郎,西凉肃贪一事由廷尉府接手主办。结果一不小心,话说多了。虽然他带了三匹绢,但陛下算帐精细得很,一钱不差。石大人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欠了陛下两万钱了。石大人说先欠着,明天给。陛下说行啊,今天你就先给利息吧。于是命人把他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可怜石大人至今还躺在塌上翻不了身。”
“自那以后,上朝就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睡觉。陛下坐着睡,我们站着睡,朝堂之上,鼾声一片。”司空许相苦笑道,“前天大将军鼾声太大,惊醒了陛下,被罚了一万钱。哎……”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写奏章,字都不敢多写,字写得越多,钱就交得越多。现在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人主动上书了。”
“陛下的目的到底是为了钱还是……”袁隗皱着眉头,小声问道。
“陛下肯定是为了钱,这一点无须置疑。老大人可以放心,类似党锢之事绝对不会发生。”御史中丞杨秦说道。他是已故太尉杨赐的弟弟,是大汉国的世族豪门杨氏家族的人。此人五十多岁,高瘦,白面长须,一双小眼睛,衣着华丽。
“西凉肃贪到目前为止,损失最严重的还是奸阉一党。中常侍张让最惨。他先是用侵吞的巨资购买青坞的事情被李中郎查获,接着他的心腹前凉州刺史孟佗又被李中郎抓住。根据孟佗的供词,李中郎上书告他侵吞国库六亿钱,证据确凿。陛下在朝堂之上咆哮不止,三次将竹简砸到他的脸上,大快人心啦。那天我们都没有带钱,否则可以趁机进言,给陛下上上火,说不定陛下一气之下会杀了他。可惜呀。张让在朝堂之上痛哭流涕,拼命的磕头告饶,额头都磕破了,血流了一脸,哈哈……,快活啊,解气啊……”杨秦笑道,“陛下不依不饶的,直到张让答应退赔所有的赃款赃物,陛下才放过了他,让他回家待罪思过去了。便宜了这个老混蛋。”
“还有就是中常侍夏恽了。他真倒霉。几个奸阉里,就算他老实忠厚一点,和我们没什么仇。他那个败家子的儿子太骄横,平白无故的在长安招惹李中郎的手下麴义。你们知道麴义是谁家的后代吗?”
“知道,他是前朝尚书鞠谭的后代。”皇甫嵩插嘴道,“此子高傲自大,为人倨傲不逊,性情彪悍,但是武功很好,会打仗。原来抓杨党的就是他?”
“对。本来麴义不是去抓他的。杨党是长安令,就是要抓也要和京兆尹盖大人说一声。但他不知好歹跑去阻拦,听说张嘴就骂麴义的祖先,结果惹恼了麴义。麴义狂怒之下不但杀了他的手下,还抄了他的家。杨党措手不及之下,什么证据都被抄去了,据说当时就从杨党的家里抄出了不下一亿钱的财产。杨党贪生怕死,胆小如鼠,被抓到李中郎的大营后三两下一打,什么都招了,就连十几年前的事都招了。李中郎把夏恽贪赃枉法的证据交给陛下之后,陛下气坏了,把夏恽暴打了一顿。夏恽为了赎罪,连自己的房子都卖掉了。听说他现在没有地方住,只好待在宫中的小柴房里。”
“你说的这些事我也听说了。虽然奸阉一党受到打击,但陛下念他们都是旧臣,也就是让他们花钱赎罪,回家思过,并没有给什么处罚,就连他们的爵位都没有剥夺,可见陛下还是非常信任他们。但我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们一旦犯了事,就是株连九族之祸啊。”袁隗摸着长须,忧心忡忡地说道,“被抓的那几个人如果忍不住严刑拷打,供出我们或者给李中郎找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找到我们身上,事情恐怕就很麻烦了。我们不能不防啊。”
“老大人不要担心。”崔烈安慰道,“太尉大人来信说,中常侍宋典和执金吾甄举都已经赶到陇县的子秀山大营了。有他们两人从中周旋,加上太尉大人和京兆尹盖大人,凉州刺史府耿大人的阻挠,李中郎的查证将会越来越难,时间也会越来越慢,近期内估计很难有什么结果。另外,李中郎把我们和奸阉栓到了一根绳子上,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宋典也不敢从中使坏。你放心吧,老大人。”
“但这样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必须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此事。”袁隗说道,“西凉肃贪的事情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虽然从目前来看,陛下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敛财,但时间久了,陛下的目的会不会改变呢?还有那个李中郎,黑白不分,好歹不分,一味的抓人杀人,血腥残忍,这种人野蛮粗鲁,无法无天,目无法纪,如果不及时处理掉,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即使我们这次侥幸躲过去了,下次呢?下次谁知道他还会干什么?”
“老大人说的在理。”许相笑道,“但现在最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那帮奸阉。他们已经倒下了两个,假如他们再不想办法解决西凉的事情,解决李中郎,恐怕他们倒下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手段一贯都是阴恨毒辣的。我看我们可以再等一等,说不定有好消息。”
袁隗点点头,说道:“几十年来,我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宫中奸阉的势力遭到这样大的打击。幸亏皇上是他们一手辅佐长大的,天子顾及旧情,没有追究张让和夏恽的罪责,否则他们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奸阉们吃了大亏,肯定要反扑。”
他稍稍歇了一下,继续说道:“许大人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奸阉们根本就是一群废物,躲在皇帝身后狐假虎威,出出鬼主意,对付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学子还可以,但要对付象李中郎这种没有头脑的武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人,恐怕不是对手,何况现在皇帝又支持李中郎。我看,我们还是主动一点,想个妥善的办法,尽可能做到既能打击奸阉的势力,又能解决好当前危机。这才是上上之策,你们说呢?”
众人齐齐点头。
“我们考虑了很长之间,觉得还是太尉大人的主意较为隐蔽稳妥。”崔烈说道,“太尉大人从西凉的现状出发,一再请求陛下下旨,派李中郎到金城去招抚叛军。但是,这个主意借刀杀人的意图太明显,所以太尉大人不愿意亲自下令。他担心李中郎一旦死在金城,自己的这种做法不但落人口实,而且还坏了自己的一世声名。”
“这次西凉平叛,李中郎立了大功,他两仗就歼杀了叛军几万人,和叛军的仇怨结得很深。他到了金城以后,即使边章,韩遂这些叛军首领不杀他,边章的那些手下肯定也不会放他,不会让他活着回来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路上,奸阉们肯定要派人暗杀他,这一直是奸阉们的拿手好戏。”
“如果他死在招抚途中,责任都是叛军的,说什么也怀疑不到我们这些人。他一死,西凉的事情就解决了。陛下眼见西凉肃贪的事无人可以指靠,只能偃旗息鼓。即使陛下心里明白这里面有鬼,但他没有证据,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毕竟这个圣旨是他自己下的,怨不的谁。”崔烈皱着眉,叹道:“虽然太尉大人多次催促我们配合他,我们也多次上书,但无奈陛下就是不答应。”
“据说陛下隔三岔五就能收到李中郎从西凉送来的大笔大笔钱财。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想说服陛下太困难,除非我们给他更多的钱。”杨秦说道。
“那我们要花费多少?”袁隗问道。
“不知道。”许相叹了口气说道,“就我们几家的财力,肯定不够。”
袁隗抓着胡须,沉吟不语。
“义真,子干,刚才你们到刘尚书哪里,可打听到什么?”
皇甫嵩点点头,神情气馁地说道:“消息是打听到不少,但说了还不如不说,免得你们听到以后坏了心情。”
“哦?”袁隗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钱,都是钱。我现在总算知道陛下为什么坚决支持李中郎西凉肃贪了。陛下太喜欢钱了,他没有知足的时候。这次陛下借助李中郎,已经赚了盆满钵满了,但他还不满足,他还把眼睛盯上了关东的豪门世族。”尚书卢植气愤地说道。
“怎么回事?”崔烈急忙问道,“刘大人又接到了李中郎的密奏?”
“对。我们赶到刘大人府邸的时候,他刚刚从宫中回来。听说李中郎派人送来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涉嫌西凉贪污的官员,但这些官员现在都不西凉或者关中一带,而是在关东或者其他州郡。李中郎建议陛下立即抓捕。”
司徒崔烈,司空许相,御史中丞杨秦和袁隗面面相觑。
“李中郎的动作真快。一招接一招,打的我们穷于应付。”杨秦叹道。
“刘大人还说了什么?陛下可有什么意见?”袁隗急忙问道。
“听刘大人说,陛下好象没有抓人的意思,他认为关东很平静,没有必要闹得鸡飞狗跳。陛下的意思是让名单上的人缴纳一定数目的钱财以赎买自己的罪责就可以了,抓了人还要供饭,太浪费。”卢植说道,“另外,刘大人还告诉我们一件事,陛下说李中郎没有赚钱的头脑,只知道杀人,他好象打算把李中郎抓捕的人都卖掉。”
“卖掉?”崔烈诧异地问道,“怎么卖?”
“陛下打算把这些人明码标价。然后让这些人的朋友或者故主出钱买他们的命。具体的,明天上朝我们就知道了。”
“哈哈……”杨秦悲愤地笑起来,“陛下把大汉朝的朝堂当作市场了,天才的陛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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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郡,槐里城。
李弘看看远处巍峨的城楼,笑着对赵云说道:“我们到了。”
赵云伸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笑道:“天太热,再跑下去,战马恐怕支持不住了。”
李弘心痛地拍拍黑豹,笑道:“进了城,我们先歇一下,梳洗梳洗。这样浑身汗臭的去见太尉大人,太失礼。”
一行人缓缓地策马而行,越接近城门,人越多。
弧鼎拍马追上来,不满地埋怨道:“太尉大人为什么要把太尉府搬到槐里城?这里又闷又热,小槐里大营比这里凉快多了。”
“我们还没有进城,你就埋怨了。”李弘笑道,“太尉在京城住习惯了,当然不喜欢住在又矮又小的牛皮帐内。将来不打仗了,我们也要住在城里。”
尾随在后面的弃沉笑道:“大人说反了,城里的房子又小又窄,牛皮帐才又大又宽敞。我不喜欢住在城里,我宁愿住在草原上。”
“大人,这次太尉大人请你到槐里城,是不是商议撤军的事?我们要回幽州了吧?”弧鼎笑嘻嘻地问道。
“快了,兄弟们,我们快回去了。”李弘点头应道,“太尉大人找我,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事。北军已经先撤了,后面就应该轮到我们了。”
“要回家了……”赵云小声嘀咕道。
“怎么,想家了。”李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上次和鲜于大人,还有虎头到洛阳,可给你父母买了东西?”
赵云点点头。
“虎头呢?”
赵云神秘地笑笑,凑到李弘的耳边说道:“虎头给他夫人买……”
赵云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
李弘正在凝神倾听,眼角无意间扫到了赵云脸上的异常。李弘本能的感觉到什么,猛然张嘴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了战马的左侧,战刀几乎在同一时间厉啸而出。短短一瞬间,李弘的身躯已经横空飞起。
赵云的惊骇还在脸上,弧鼎和弃沉刚刚张开大嘴巴准备叫喊,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五十名黑豹侍从还在谈笑风生。
李弘顺势一脚踢向赵云。赵云借势飞离战马,滚落地面。李弘借助这一蹬之力,横飞而起的身躯突然急速下坠。
三只弩箭悄无声息地越过黑豹的宽背,飞过赵云的白马头部,射入了空中。黑豹咋然受惊,长嘶出声。
同一时间,散落在路边的七八个流民个个身形似箭,拔出短剑短矛就冲了上来。
站在最远处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看到突袭失利,立即丢掉手上短弩,从怀内迅速掏出一把更加短小精悍的弩弓。这把弩弓上压着两枝黑黝黝的铁箭。老人端着小弩飞跑起来。
李弘面部向上,重重地摔到地上。
“杀……”李弘大吼一声,就着这一撞之力,庞大的身躯突然从地上斜斜地直飞而起,手中战刀迎着当头执矛之人狂啸而下。
那执矛大汉跑在最前面,看到李弘象鬼魅一般以夷非所思的身法站了起来,本能地滞了一下。就这瞬间,李弘的战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一刀剁杀。凄厉的叫喊声伴随着愤怒的吼叫身,令人肝胆俱裂。鲜血四溅。
赵云从地上跃身而起,大吼一声:“有刺客……”寒光飞闪间背后战刀已经到了手上,“杀……”
弧鼎和弃沉高吼出声:“有刺客……”
“兄弟们散开,散开……”
“保护大人……”
三把短剑,一把短矛几乎同时从执矛大汉尚未倒下的身躯后面冲了出来。
飞奔而来的老人高举短弩,对准李弘就射了出去。
李弘躲无可躲。
赵云从黑豹的背后冲了出来,眼睁睁地望着,睚眦欲裂;弧鼎的身躯飞在空中,张嘴发出了一声绝望地喊叫;弃沉大吼一声,对准那个老者抖手掷出了战刀,战刀疾速飞行,刺耳的裂空之声顿时充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李弘战刀来不及再举,只好斜横胸前挡住要害,左手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怀中的黑斧,反手就劈了出去。
执矛大汉的尸体轰然倒地。
黑斧狂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开了正面敌人的头颅,削开了第二个敌人的咽喉。鲜血从破开的喉管内喷涌而出,飞洒空中。
长矛呼啸而至。最外侧的短剑带着冰冷的寒气侵袭入体。两枝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弩箭破空而至。
鲜血喷了李弘一头一脸,霎时蒙住了李弘的双眼。
李弘激奋之下,犹如临死前的猛兽,仰首发出一声震天狂吼。
他凭着感觉,战刀再进,“叮……”一声响,挡住了必杀一剑。
矛至,破开甲胄,直入肌肤。
李弘右手断然弃刀,大手一把抓住矛头,奋力再吼:“杀……”长矛顿时离体而出。
弩箭在咫尺之外突然发出尖啸。
短剑已经斜挑而起,再度刺向李弘的身躯。
李弘的身躯突然变轻,随着执矛大汉的发力狂呼,他的躯体突然倒了下去。
同一时间,李弘手上的短斧脱手飞出,笔直地斩进了执矛大汉的胸膛。执剑大汉手上的短剑霎时刺入了李弘的腹部。李弘随着剧痛发出一声惨哼,倾斜的身躯骤然加快了跌倒的速度。李弘的左脚无声无息地飞了起来。
执剑大汉蓦然遭袭,身躯腾空而起,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撕心裂肺般的惨嚎。那个大汉身体失去平衡,短剑脱手飞出,剑尖上带起的一串血珠在空中抛洒而过。
两枝弩箭没入了身体,没入了在空中下坠的大汉身体内。
李弘背心触地,但眼睛被鲜血蒙住,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临危不乱,右手拿着矛尖,左手飞速抓住矛柄,张嘴狂吼:“杀……”
跟着飞速扑来的老人看到李弘再此逃过截杀,急怒攻心之下,拔剑飞来。弃沉的战刀射至,老人没奈何,直好停下脚步,大吼一声崩开战刀。与此同时,弧鼎凌空一刀斩落空中下坠敌人的头颅,稳稳站落地上。赵云同时凌空飞起,一刀剁向那个冲上来的老者。
李弘双臂用力,平端长矛,奋力弹开从空中落下的无头尸体,接着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
他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赵云。看见赵云一刀剁下了敌人的头颅,看见敌人的鲜血在空中飞射。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支箭,一支射向自己胸前的长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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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九节
弃沉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了李弘。
长箭射进了弃沉的身体。
李弘一把抱住弃沉,纵声狂吼:“杀,给我杀……”
赵云和弧鼎迅速挡住另外两个刺客。黑豹侍从们就象炸了锅一样,狂呼乱吼,纵马飞跃。他们突然散开,一路杀向远处偷施冷箭的刺客,一路冲向城门,一路迅速围住了李弘。
城门附近顿时大乱。
赵云面如寒冰,手中战刀咆哮着,接连劈出三刀,刀刀见血,第四刀将对方连人带剑劈成了两半。旋即他飞身而起,抡圆战刀,狠狠地砍向了那名和弧鼎缠斗的刺客。那执矛大汉非常冷静的稍退半部,让过弧鼎的攻击,陡然一矛刺向了空中的赵云。
“弃沉……”李弘抱着弃沉,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点,他大声叫喊着,用力摇晃着弃沉的肩膀,好象生怕怀中的弃沉突然死去。
弃沉紧闭着双眼,昏厥不醒。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李弘回过头来,望着那名尚在负隅顽抗的刺客,愤怒的连声狂吼,“杀了他……”
赵云和弧鼎本意是想活擒此人,问问情况,给李弘这么一喊,两人以为弃沉死了,心中再也遏制不住满腔的悲愤,战刀顿时寒光四溢,象*一般席卷而上,那刺客手忙脚乱,立时中刀,身形稍滞之间,头颅已经离体而去。
“弃沉……弃沉怎么样……”弧鼎扑到李弘身边,悲痛欲绝。
“情况不好。先要把箭头取出来,否则流血过多,他就要死了。快点,快点,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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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温看着董卓,心里十分不高兴。
董卓率部回到小槐里大营后,张温数次派人请他到槐里城议事,董卓理都不理。这次张温派人请他到槐里城商量调拨军资的事,董卓才勉为其难地带着几个人晃悠来了。
张温知道董卓生气的原因。
这次击败西凉叛军,三个统军主将都立了大功。董卓立了首功。其后李弘和周慎的两场胜仗都得益于董卓的那场袭击。如果没有董卓的伏击,叛军就不会撤退,叛军不撤退,李弘和周慎就没有战胜敌人的机会。
如今,李弘得到皇帝的青睐,被授予西凉肃贪的重任,这可是个肥的不能再肥的美差了。周慎因为重伤,被皇上特许回京疗伤。回到洛阳,周慎就是平叛的英雄,他可以名利双收。
但董卓却一样都没有得到。他在望垣被羌胡大军包围,虽然毫发无损的率部突围,但也算是败仗,将来论功行赏,最多也就是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了。这样想起来,也不怪董卓生气。西凉自从叛乱以来,他带着部队一直坚守在前线打了将近两年的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然而最后他却什么封赏都没有捞到,的确令人愤恨,沮丧。
董卓最痛恨的还是张温见死不救的事。如果不是董卓及时突围而走,董卓的部队十有八九要被六月惊雷歼灭。在救援董卓这件事情上,张温做为西征大帅,明明知道董卓的部队非常危险,却迟迟没有下令周慎的部队驰援,这明显就是指挥不利,要不就是张温别有用心。在董卓看来,张温绝对是别有用心想害他,趁机打击京中奸阉的势力。
但张温的确没有加害董卓的意思。他被李弘的肃贪和西征大军缺钱断粮的事情缠住了,加上西凉叛军大势已去,他知道六月惊雷迟早都要撤军,所以忽视了这件事。他没有想到董卓在撤退过程中会把所有的粮草都扔掉,以至于很快陷入绝境。
现在张温要利用董卓。假如李弘西上金城,被叛军或者其他什么人杀了,西凉战火必定重燃,部队还要继续西进和叛军交战。现在周慎回京了,李弘假如也死了,那么西凉战场上就剩下董卓一个统军主将。但董卓是奸阉一党的人,未必会卖西征大帅张温的帐,所以张温数次邀请董卓到槐里商谈,意图拉拢拉拢。西凉的叛乱不能彻底平定,张温就无法回京,他的下场迟早都要和皇甫嵩一样。
陶谦和孙坚对太尉大人的这个想法很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太尉大人率十万大军过黄河,剿灭几万叛军余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指望董卓?
孙坚认为董卓该杀。董卓有三大该杀之罪。第一,太尉大人数次派人去请他,他都不来。不来就不来,他还口出狂言,辱骂太尉和太尉府众人,轻上无礼。其次,董卓手上有几万大军,两年了,他不但平定不了西凉,还到处散播同情叛军,涣散军心的流言。第三,董卓率部从望垣败逃之后,按军律应该将他罢职羁押。太尉大人体谅他的难处,没有这么做。但董卓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怨恨太尉。孙坚希望太尉大人想个办法把董卓诱到槐里城,然后以军法治罪,将他杀了,以震军威。
张温当然不愿意。在他看来,董卓打了十几年的仗,无论是经验还是威望,西凉其他将领和孙坚等人都是无法望其项背的。杀了董卓,将来谁领军西进击败叛军?目前西凉战场上的这些将领,张温一个都不信任。
张温有心要用董卓,加上他也理解董卓心中的委屈和失落,所以对他的无礼举动一直都很宽容,没有怪罪他。但现在他生气了。董卓太无礼了,无论张温对他说什么,董卓都不理睬,而且还闭上了眼睛,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倨傲狂妄到了极致。
张温语调不善,缓缓说道:“仲颖,我已经给你解释了,李中郎的事我无权插手过问,他受陛下的亲自指派,主持西凉肃贪,连我太尉府都要支持他,何况西征大军的各部将领?你擅自率部赶到略阳和李中郎大军对峙,有什么理由?”
董卓冷冷的“哼”了一声。
“仲颖,你不给我理由,我就如实禀告陛下了。”
“太尉大人,今天不是商量调拨军资的事吗?你喊我来,难道就是为了指责我,准备弹劾我吗?”董卓歪着头,微微眯着眼,瞅着张温,嘲讽道,“我在边疆打了几十年的仗,什么阵仗没见过,我怕你弹劾我?”
董卓连连冷笑,手抚长髯,突然加大了说话的声音,“那个北疆的蛮子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鲜卑人的奴隶,杀了几个人,打了几场胜仗,就是中郎将了,简直丢尽了我大汉朝的脸。”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张温严厉地盯着董卓。董卓毫不示弱地回望着张温,眼睛越睁越大,杀气腾腾。
张温的面孔轻轻地抽搐了几下,突然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将军,你这样辱骂一个朝廷大员……”
“太尉大人可以把这条罪状一起写到弹劾奏章里。”董卓打断张温的话,怒气冲天地说道,“我董卓为大汉国出了多少力,洒了多少血,太尉大人想必也清楚。就是这两年在西凉平叛,我也是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但我得到了什么?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刚刚从军两年的鲜卑奴隶吗?”
董卓猛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我的过错,太尉大人可以任意处置。我董卓这条老命不值钱。告辞!”
说完他掉头就走。
张温没有想到他说走就走,愣了一下,随即气得七窍生烟。
桑羊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将军,将军请留步……”
孙坚长身而起,紧走两步,立于大堂正中,手握刀柄,纵声狂呼:“拿下董卓……”
列于堂外的卫兵顿时发出一声喊,大家蜂拥而上,立时堵住了大堂正门,其后一排弓箭手张弓引箭,严阵以待。
董卓猛然止步。
他嘴角上挑,不屑地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士兵,缓缓转身。
“大人莫非现在就杀了我?”
孙坚大吼一声:“将军面对上官,傲慢无礼,出言不逊,咆哮公堂,按军律,斩!”
董卓脸带讥讽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孙坚一眼,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是谁?哪冒出来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狂妄。你拿刀干什么?要杀我?”
董卓两眼突然暴射出一团凛冽杀气,他怒视堂上高坐的张温,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大人要杀我?”
张温极力压制着怒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董卓突然连迈三步,手指孙坚,大声吼道:“你敢杀我……”
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异常难看,眼睛瞪得象铜铃一样,杀气从他那座象小山一般高大壮硕的身躯里喷涌而出。
他咬着牙,纵声狂呼:“你杀啊……”
董卓声若惊雷,震撼大堂。
孙坚面对董卓地威逼,毫不畏惧。他昂首挺胸,舌绽春雷,再吼一声:“将军藐视上官,骄横跋扈,按军律,斩!”
这时大堂之外,吼声如潮,董卓的侍从得到消息,从外面杀进了大堂之外的院落。
更多守护太尉府的卫兵随后冲了将来,将董卓的侍从团团围住。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陶谦左看看,右看看,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道:“这个孙文台,太蛮撞了。”
孙坚右手紧握刀把,怒瞪着董卓,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桑羊惊惶失措,跑到张温身边,凑到他耳旁,小声说道:“大人,大人,快制止他们,快叫董将军离开。我们还要用他,不能闹僵了。现在杀了董卓,谁去对付李中郎?大人,大人……”
但是现在任由董卓离去,张温这个太尉大人的颜面怎么办?
董卓怒火中烧,发指眦裂,举手环视,厉声狂吼:“谁敢杀我……”
“谁敢杀我……”
孙坚看到董卓站在大堂之上,颐指气使,气焰嚣张,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他“咻……”一声拔刀在手,回首怒叫:“大人,按军律,斩……”
董卓的手放到了战刀的刀把上。
张温面如止水,默然不语。
孙坚双手握刀,缓缓地高举胸前,只待太尉大人一声令下,即刻发起凌厉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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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郦低头猛跑。全然不顾大堂内外的紧张气氛,他飞一般地冲进了大堂,不待跪下,张口大呼:“大人,羌人正在老街口围杀李中郎……”
张温骇然色变,猛地站了起来。现在人人都想杀李弘,但张温不想让李弘死在槐里城。李弘死在槐里城,自己这个太尉立马就要被天子免职。
“快,快去救援……”
陶谦不待张温说话,已经拔剑在手,起身向大堂外冲去。张温刚刚说完,他已经冲出大堂了。
陶谦一边飞奔,一边举剑高呼:“亲卫屯士兵随我走,随我走,羌人杀来了,快,快……”
院内的卫兵茫然失措。因为陶谦是太尉府负责兵事的司马,是个大官,所以许多士兵下意识地放弃了对董卓侍从的围截,跟在陶谦后面飞跑起来。一部分士兵向站在大堂外的亲卫屯首领看去。
孙坚恨恨地望了一眼董卓,拔腿向堂外飞奔而去。
在孙坚和亲卫屯首领声嘶力竭地叫声中,太尉府的卫兵飞速向府衙之外冲去。
院内院外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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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绝对没有想到有人敢在距离府衙一百步的街口杀他。
这个街口是个四叉路口,人流较多,地方也比较宽敞,尤其重要的是,这地方距离城门太远,守城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救援。刚才城门外的袭击,已经把城内的守军全部吸引到了城门处。
李弘紧急处理了弃沉的伤口之后,向城门附近的人家借了一块门板,抬着昏迷不醒的弃沉急匆匆赶往府衙。城中守将担心出事,准备派一百人沿途护送,被李弘拒绝了。槐里城是扶风郡的郡治所在,人多,城大,守兵也多,他认为刺客的胆子再大,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发动第二次袭击。而且城内行刺,刺客们很难逃脱,必死无疑,刺客们无论如何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城外袭击他们的都是羌人,那个在远处突袭射箭的刺客虽然抓住了,但那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自杀了,结果什么都没有问出来。除了弃沉受伤,自己被浅浅地刺了一剑,其他人都安然无恙,这让李弘很高兴。大家牵着马,一路说说笑笑,穿过几条街之后,就到了老街口。
李弘牵着黑豹走在最前面,弧鼎和赵云跟在他后面,黑豹义从们抬着弃沉走出街巷。
李弘看到了一个乞丐,一个跛腿的乞丐,但李弘一眼看出来那条跛腿是假的。
为什么自己会知道那个跛子是假的,李弘不清楚,但他一直以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他记忆消失后唯一存留的本能,从来没有失误过。随即李弘感到了危机,喧闹的街口好象突然之间充满了血腥。
李弘警觉地拿起了腰间的牛角号。那是弃沉的,弃沉受伤后,李弘把他的刀和牛角号都背到了自己身上。
李弘扫了一眼街口。
前面街道上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闲逛着,远处还有几部马车,接着李弘看到其中一部马车上一个胡族女子拿着一张长弓站了起来。除了士兵,没有人可以拥有射程超过一百步的强弓。
李弘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号角。
长箭离弦。
李弘随即就看到了更多的长箭,长箭破空的厉啸之声充斥了双耳。
赵云和弧鼎不假思索地扑向李弘的身边。
走在最前面的黑豹侍从们连打唿哨,纷纷向街巷内退去,以避开满天长箭的偷袭。
李弘愤怒了,怒火在心中剧烈地燃烧着。到底是谁要如此不择手段地击杀自己?一次不够,还要两次,好,咱们拼个鱼死网破。
李弘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号角,他要把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随着这激昂而苍凉的号角声一起抛向天空。
李弘右手拿着号角,身形闪动之间,左手已经从黑豹身上拿下了皮盾。
长箭转瞬及至。几十条身影同时从另外三条街巷内冲了过来。
李弘右手松开号角,迅速从背后拽出了战刀。接着他左手举盾,右手举刀,仰首狂呼:“兄弟们,杀……”
随着冲天吼声,他丝毫不顾满天的如蝗长箭,迎着敌人飞奔而去。
“杀……”
弧鼎和赵云没有想到左右两侧的街巷里会杀出这么多人。他们就象从地上冒出来的一样,举着刀剑,拿着长矛,突然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杀……”
两人毫不犹豫,冲向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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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状若厉鬼。刺客们疯狂了,他们完全不顾自身的性命,顽强而坚决地杀向李弘。
战刀递出,犹如黑夜里划过一道闪电。头颅飞起,溅起满天鲜血。
“杀……”李弘一刀剁进敌人的胸腔,左手盾顺势砸在一个大汉的头颅上。头裂,盾碎。三支长矛凌空飞来,矛尖吞吐之间,发出丝丝寒光。李弘招式用老,只能退,再退。
弃刀。拔刀。李弘一气呵成,探身再进。“杀……”战刀卷起满天风雷,霎时将右侧执矛大汉两人带矛劈成两截。中间执矛大汉躲闪不及,被鲜血溅了满头满脸,错愣间,李弘左手抓住他的长矛,右手战刀再起,呼啸间,再杀一人。
赵云的长枪在人群间呼号夺命,弧鼎的战刀风卷残云,黑豹义从们从街巷内蜂拥而出。战斗顿时惨烈起来。
李弘又看见了那个女子,年轻而有活力。她距离李弘三十步开外,再次举起了长弓。
李弘已经被她连射三箭,一次躲开,一次举起敌人的尸体挡了一箭,一次用敌人的长矛击飞一箭,这一次他被五个人缠住,根本无力抵挡。李弘再不犹豫,奋力将左手长矛戳进敌人身体,随即弃矛,伸手入怀掏出了小斧。
敌人的战刀呼啸而至。李弘躲无可躲,大吼一声,突然踢出了一脚。那人眼见自己的战刀砍上了李弘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不听使唤的凌空飞了起来,接着他就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战刀在李弘的肩膀上划过,顿时鲜血四溅。
黑色的小斧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就象黑色的鬼魅,一路发出厉啸,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那个胡族女子一直在瞄准,完全没有想到一个黑色的幽灵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稍稍愣了一下,歪了一下头,想看清楚一点。小斧狂笑起来,挟带着惊心动魄的吼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上了她的脖颈。
她感觉自己被那个可怕的小东西叮了一下,就象被蚊子叮了一下,又酥又痒,还有一点痛,接着她就看到褐红色的鲜血象泉水一样从自己的颈项之间喷了出来。她的头突然失去支撑,垂了下去。
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李弘的刀,在阳光下血淋淋的战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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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谦毕竟老了,等他跑出府衙大门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一口等不及一口,但他还在顽强地飞奔着。
他不愿意李弘死,他想看到生龙活虎的李弘。陶谦总是觉得李弘和自己很亲近,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情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是幽州人?因为自己曾经是幽州刺史?他不知道,但他就是喜欢他,不愿意看到他躺在血泊里毫无意义地死去。
孙坚带着几十名太尉府的卫兵在街道上狂奔。
陶谦突然站住了。他拄着长剑,剧烈地喘息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街口上,李弘手执双刀,傲然屹立,周围再没有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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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温心痛地摸着李弘的头,小声问道:“痛吗?”
李弘摇摇头,笑笑。
他想起了远在幽州的刘政。去年,当他带着队伍离开卢龙塞拜辞刘政的时候,刘政顺手给他理了理乱发,那种慈爱之情,让李弘永远都不能忘却。现在,他从张温的眼睛里再次读到了这种关爱。李弘心里一阵激动。
“我想让你去金城。”张温沉吟了一下,望着他,缓缓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理解,也同意,我可以让桑大人和皇甫校尉一起……”
“我去。”李弘大声说道,“我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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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节
第二次遭袭,黑豹义从折了七人,伤了十八人。
这批刺客总共有五十多人,汉人、胡人都有,胡人里不仅有羌人还有匈奴人,他们抱着必死之心围杀李弘,却均究没有得手。李弘一人阻杀十九人,其强悍的武功让支援而来的孙坚瞠目结舌。
弃沉昏睡了一天,第二天才醒了过来。
李弘受了几处伤,不妨碍行动。当天夜里,陶谦来找他。
陶谦安慰了他几句,然后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这次刺杀的时间,地点安排的恰到好处,背后肯定有一位高手在指挥。现在奸阉,西凉以及关中的世族官僚都有可能花钱雇人杀他,猜测幕后之人没有意义,重要的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让刺客们从此以后无从下手。
陶谦神色凝重地说道:“在老街口行刺你,对方显然是想嫁祸太尉大人,让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刺客是由奸阉指派,但我觉得,这个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如今真真假假的事太多,很难说得清楚?”
李弘笑笑,感激地说道:“谢谢大人的关心。我得罪了这么多人,杀了这么多人,人家来杀我,很正常。我不想追究这些事。虽然我的兄弟们死了几个,但我知道怎么替他们讨回这笔血债。”
陶谦注意地看了他一下,点点头。
“子民,你为什么要答应去金城?槐里城这么安全的地方,你都差一点被人杀死了,更不要说去金城了。你是不是找死?你难道不知道太尉大人背后的动机吗?”
李弘低首不语。
陶谦愤然说道:“你凭什么去金城?叛军派人来递请罪书了吗?谁有把握叛军会投降?这么好推辞的事,你为什么要答应?”
“好,就算敌人愿意投降,但你两仗击杀叛军几万人,和叛军仇深似海,你怎么能去?西凉官吏这么多,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去。叛军那边,想杀你的人比这里还多,你想不死都难。”陶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即使叛军不杀你,此去金城,来回路上八百多里,安全怎么保证?你带一支军队去吗?”
“这是借刀杀人啊。”
陶谦同情地望着李弘,说道,“我看不到你有活着回来的希望。”
“大人如此关心我,实在令人感动。”李弘对陶谦拱拱手说道,“我愿意去有我愿意去的理由。”
“我认为太尉大人还是想把西凉的问题早日解决,杀我,毕竟是一件次要的事。”
“太尉大人虽然有借刀杀人之意,但仔细想起来,我去招抚,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成功的可能性最大。此次朝廷主动招抚,所要显现的就是强悍的实力和血腥,而我就是最合适的。董将军因为和他们相交多年,难免有各种各样的恩怨。但我没有,我初来咋到,凭的就是一把杀人的刀。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恩怨可言。”
“这就是你要去的理由?”陶谦想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我很少上战场,对这种事很难理解,也许你是对的。”
“这不是我要去的唯一理由。”李弘轻轻地说道。
陶谦立即感兴趣地望向李弘。
李弘微微笑道:“很抱歉大人,我不能说。”
陶谦很谅解地点点头,然后关心地问道:“你真的有把握活着回来?”
“当然。我没有把握我就不去了。”李弘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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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张温和朝中大臣虽然化了不少钱,纷纷上书,劝谏,但天子铁了心,就是不让李弘西上金城郡招抚叛军。
中常侍赵忠、段珪、小黄门蹇(读jian)硕等宦官也相机进言。
天子看到一直以来都是和朝中世族官僚唱反调的宦官们也荐举李弘上金城郡劝降叛军,顿时警觉起来。他私下对心腹亲信小黄门蹇硕说:“你们和朝中的大臣们向来是两个声音说话,这次竟然一个腔调,肯定有名堂。”
他随即下旨太尉张温,严禁李弘踏足金城郡。
现在,李弘就是天子发财的工具,他怎么舍的让李弘出事。李弘给他的那批涉嫌贪污官吏的名单,让天子大大的赚了一笔,以至于他连下手诏,催促李弘再给他一批名单。这钱赚得实在太容易了。
看到李弘非常强烈坚决地要求去招抚叛军,张温心里反倒有点不踏实。他反复问了李弘几遍,但他实在看不出来李弘到底是真白痴还是装白痴。他拿出天子的圣旨给李弘,告诉李弘说,现在,除非你亲自上书陛下,详细陈述自己要求去的理由,否则天子不会答应的。李弘看到天子的圣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天子为什么不让他到金城郡去,天子已经在给他的手诏中说得很明白了。
李弘让赵云替自己写了一封奏章给天子。
李弘首先说明了自己主动要求去金城郡劝降叛军的理由。他在奏章中一再向天子保证,从金城郡回来以后,他一定能给天子带来更加丰厚的收入。其次就是俘虏和粮食问题。
那天,太尉大人虽然没有和董卓就调拨军资一事谈上半句,但因为双方闹僵,张温认为这个时候再拖欠董卓军队的军资,显然很不明智。他做了一个决定,把西凉叛军的五万俘虏全部移交给了李弘,由李弘全权处理。李弘气得要骂人。但他看到张温花白的鬓发,紧缩的眉头,憔悴的面容,他又不忍心拒绝。这五万俘虏交给李弘,说白了就是张温不管他们的吃喝和生命了。李弘把他们饿死,杀死,卖掉都行,只要不向张温要一粒粮食,要一个大钱就行。但是,西凉一旦平定,李弘就极有可能回幽州,这五万俘虏还是要遣散回原籍。给董卓,给北军的都是钱,给李弘的却是五万要吃要喝的俘虏。李弘傻了,这回去如何向兄弟们交待啊。
张温看到李弘不满的样子,心里骂他狡猾。他以为李弘把抄家所得的赃款赃物截留了很大一部分。其实,这批钱财李弘要拨给给西征大军一部分,给天子一部分,给西凉的国库一部分,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也只够自己的五万军队开支。但这话说出来谁相信?他有苦难言。
李弘向天子说了自己的难处,多五万俘虏吃饭,粮食实在不够。这批人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杀了吧,西凉的民心就没了,西凉的人口就更少;放了吧,那就是引火烧身。这些俘虏是因为没有饭吃才造反的,但是把他们放回去,他们还是没有饭吃,还是要造反。所以他恳求天子,务必帮他想想办法从什么地方调拨点粮食救救急。至于买粮食的钱,等他从金城郡回来,立即就有了。
他又写了一封信给鲜于辅的。他告诉鲜于辅,自己已经答应太尉大人准备西上金城郡招抚叛军,他让鲜于辅接到书信后,立即召集徐荣,麴义和左彦商量一下。李弘的意思是让徐荣和羌人的小渠帅聂啸一起,先行前往金城郡会晤叛军首领,探探边章和韩遂的口风。另外,让雷子和文丑带着两千黑豹义从速速赶到槐里来,他要回子秀山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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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回到大营后,宋典和甄举联袂来探望。三人闲聊几句之后,宋典和甄举告辞走了。
“徐荣和聂啸走了几天了?”李弘一边大步走回大帐,一边问道。
“收到大人的书信后,子烈当天晚上就带着聂啸走了。”鲜于辅回道。
“我去金城郡的事,你们商量的如何?我要求的几件事,可都安排好了。”
“按照大人的意思,我们都安排好了。”左彦笑道,“陛下的圣旨一到,大人就可以上路了。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拿个主意。”
“什么事?”李弘问道。
“大人走了之后,这西凉肃贪的事很有可能由太尉大人负责。”左彦接着说道,“这关押在大营里的人犯和我们收集的证据怎么办?太尉大人要是全部拿走了,我们……”
“陛下还指望这些人发点财,所以太尉大人应该不会忤逆天子的意思把他们都放了吧?”李弘笑道,“这样吧,你们只做两件事,一是把查抄的钱财看管好,谁都不给拿,谁拿砍谁的头。二是紧守军营,任何人不得出营一步。”
麴义不解地问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西凉肃贪的事就这样半途而废吗?”
李弘笑笑,说道:“我到槐里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嘛,这里就是太尉大人的职权最大,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你们违抗不了的。被抓的人犯也好,证据也好,随他们怎么处置,你们不要管,等我一回来,嘿嘿……”李弘不怀好意地笑道,“西凉就要发抖了。”
鲜于辅,麴义和左彦三人疑惑地望着李弘。
李弘冲着他们摇摇手,说道:“等我回来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了。现在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大人对招抚叛军这么有信心?”麴义笑道,“老边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李弘非常自信地笑道:“云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金城?”
麴义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随即想起什么摇摇头,说道:“大人还是带子烈去吧。文约先生不喜欢我。我去了,对大人没什么帮助。”
“子民,这次到金城的安全……”鲜于辅看看李弘,担忧地说道,“这些人心狠手辣,防不胜防,你……”
李弘搂着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这次我大意了,害死了几位兄弟。你放心,没有下次了。有了这次教训,想杀我就难了。”
帐帘掀开,田重和卫政,纪惟走了进来。
田重拉着李弘的手,上下看了又看,花白的山羊胡子抖动着,有些激动,他笑道:“子民,没事吧?”
“死不掉的。”李弘心里暖暖的,他拍拍田重干瘦的手,笑道,“老伯啊,我还要和你一起打到落日原去,怎么能死呢?”
李弘随即握着纪惟的手,关心地问道:“伤口这几天可好些了?”
纪惟在攻打青坞的过程中受伤了,一直都没有恢复。纪惟笑道:“和大人的伤势比起来,我这个就不算什么了。”
“国安,怎么气色不好?这几天很忙吗?”李弘指着卫政,笑着问道,“是不是又有人违反军纪了?”
卫政笑笑,回道:“大人下次出门,千万不能这么大意了。”
“谢谢了。”李弘懊丧地说道,“那天走的时候,听你的劝多带些人就好了。”他连连摇头,神情颇为伤心。
郑信,玉石,阎柔,鲜于银,恒祭等一帮将领拥了进来,接着颜良,张郃,高览等人也闻讯赶来,大帐内顿时挤满了人。大家看到李弘安然无恙,都很高兴,一个个在大帐内有说有笑的。
李弘左右看看,奇怪地问道:“胡子呢?拳头呢?对了,还有楼麓呢?你们都来了,怎么他们几个没来?”李弘指着阎柔和恒祭问道,“怎么回事,他们忙什么去了?都不来看看我了?”
阎柔面色一沉,恒祭垂首不语。大帐内悄然安静下来。
燕无畏狠狠地瞪着卫政说道:“回大人,他们都被刺奸大人关起来了。”
李弘笑起来,他望着卫政说道:“国安,这次他们又犯了什么事?这几个人,什么时候安稳过?”
卫政在旁拱手说道:“回大人,没有什么大事,都是小事,略加惩戒也就罢了。”
华雄浓眉一挑,大声说道:“卫大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什么小事?你这根本就是袒护嘛。”
麴义也不高兴地说道:“卫大人,那天抓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叫小事?什么叫略加惩戒?卫大人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卫政脸一红,神情尴尬。
田重嫌燕无畏多嘴,气得甩手给了燕无畏一巴掌,然后走到卫政身边,笑着对麴义和华雄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些事还是协商处理的好,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僵。我们该赔的赔,该道歉的道歉,三碗酒一喝,大家还是兄弟嘛。”
田重在冀州军中的地位毕竟不一样,他主动站出来说话,麴义和华雄碍着面子,很难再说什么。两人面色不善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李弘一听就明白,一定是自己的部下和西凉的士卒发生了冲突。他本来想追问一下,但看到田重站出来把话说死了,也就无心再问。
大家胡乱扯了一会,陆续告辞。
李弘留下了郑信。
“出了什么事?”李弘问道,“我看卫大人好象很为难吗?”
郑信支支吾吾地捱了半天,说道:“子民,老伯已经说了协商处理,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吧?”
李弘笑道:“好,好,我答应。多大的事嘛,一个个神神秘秘的,难道他们杀了人?”
“杀人倒没有,但双方都有一两千士卒参加斗殴,实在太不象话。”郑信摇头道。
李弘吃了一惊,笑道,“规模那么大?”
“你还笑?”郑信气愤地说道,“亏你还是个中郎将,统兵主将,军营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笑?”
李弘看到郑信气急败坏的样子,大笑起来。
“事情都是楼麓引起来的。他在军市里请白山的一帮乌丸兄弟吃饭,顺便召集了几十个营妓助兴。十几个西凉的军官那天晚上正好也到军市里去找营妓。那些人看到营妓都让楼麓先抢了,心里有气,就在营妓帐外骂人。楼麓和一帮兄弟听了有气,冲出来就把他们打了一顿。结果那些人跑回去喊了几百人倒过来又把他们打了一顿。楼麓就去找胡子,拳头帮忙。三个人带着一千多人跑到军市去打架。后来怎么样,不用说你都知道了……”
李弘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军市的营妓很少吗?”
“不多,大概只有一百多人。上次子龙带人袭营,被他杀掉了许多。”
“这样吧。”李弘说道,“大营里有几千贪犯的妻妾子女侍婢奴仆,你去查查,年纪合适的,全部充做营妓。”
郑信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人,这样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李弘冷冷地说道,“贪官我都杀掉几十个了,还在乎这些人。”
“她们怪可怜的……”郑信小声说道,“我们这么做……”
“我总不能放了她们吧?”李弘苦笑道,“我们出生都很贫贱,我还是个奴隶,所以我们都知道做下贱人的苦楚。但同情她们并不能代表我们就能帮助她们。依照大汉律,她们就是这个命运,谁都改变不了。你说怎么办?”
郑信默然无语。
“先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吧。”李弘叹口气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还有五万俘虏的吃饭问题需要解决,守言,你可有什么主意?”
郑信心情不佳,他双手一摊,愁眉苦脸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一天吃两顿,省一点啰。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已经找老伯几次了。看他们那个架势,好象不给饭吃就要暴乱似的,谁怕谁了。”
李弘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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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吾城座落在湟水南岸,距离黄河六十里。金城郡的郡治就在这座城中。
边章的伤势虽然得到了控制,但生命还是不可遏制的从他消瘦的躯体内一点点地流失。痛苦终日折磨着边章,让他痛不欲生。
韩遂缓缓走进边章居住的院落。
病榻上的边章已经瘦脱了形,但由于照顾的人精心周到,他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精神也不错。
“今天没带笛子来?”边章小声问道。每天,韩遂来看他,都要给他吹上一曲。
韩遂轻轻给边章给好薄被,小声说道:“子烈来了。”
边章默然不语。
韩遂笑道:“老边,这下遂了你的心愿了。”
边章喟然轻叹,问道:“子烈为什么不来看我?”
“有些事我们必须先谈谈。”韩遂说道,“子烈来得太突然,我们并没有什么准备。我们怎么和子烈谈?是投降还是招降?是招抚还是安抚?我们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以防万一啊。”
边章苦笑,说道:“是子烈和我们谈吗?”
“是豹子李弘。”
边章蓦然一惊。他和韩遂对望一眼,脸上闪过几丝诧异,几丝钦佩,几丝怨恨,几丝无奈。他摇摇头,闭上了双眼。
“老边……”韩遂轻轻喊道。
“李中郎突然在西凉血腥肃贪,给西凉和关中造成了极大的混乱,而他们的西征大军更因为缺乏军资,已经面临极端困境。这个时候,李弘突然代表天子前来招抚我们,肯定是无奈之举。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占据主动,逼迫朝廷让步。”韩遂娓娓而言,成竹在胸,“老边,你看呢?关键是我们不能离开金城,不能放弃军队,你说呢?”
边章微微颔首,说道:“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接着他睁开双眼,望着韩遂,继续说道,“他在西凉肃贪,斩杀贪官,做着我们一直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说起来,他也是个血性汉子,令人敬佩啊。几十年来,谁敢在西凉拿起正义的屠刀?也只有这只北疆来的豹子。”
韩遂钦佩地点点头,说道:“此人胆子之大,手段之血腥,气势之凛冽,非常罕见。”
“他敢来,必定有所倚仗。”边章说道,“文约,你要多加防备。另外,你要和杨秋他们打招呼,不要意图谋杀他。虽然我们被李弘击败,十几万大军被他毁于一旦,但那是战场上双方堂堂正正的交锋,没有什么个人恩怨可言。”
“如今他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廷各派势力,前途渺茫。如果他死在我们这里,我们不但失去了招抚的机会,也失去了西凉的民心。他现在在西凉和关中百姓中的声誉很高,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他死在我们这里,知道吗?”
“我知道。”韩遂慎重地说道,“子烈说,他来之前,李弘在槐里城被一帮刺客连续行刺了两次,受了伤。现在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我会妥善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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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圣旨送达子秀山大营。
天子同意李弘速速赶到金城招抚叛军。天子大概担心李弘在招抚叛军的过程中阻力太大,短时间内赶不回来,所以特意给了李弘一个招抚叛军的底线:只要叛军表示效忠天子,归顺大汉朝,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
天子的确对李弘青睐有加。他答应了李弘调拨粮食的要求。他以手诏告诉李弘,他已经下旨给河东,弘农几个关东大郡,立即筹措一批粮食送到子秀山大营。
陪同前来宣旨的桑羊望着李弘,直言不讳地说道:“大人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陛下给你这么一个条件,就是我去金城,也能凯旋而归啊。”
李弘笑着俯身凑到桑羊的耳边,小声说道:“这是我花钱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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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一节
大汉国初平三年(公元186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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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接到天子的圣旨后,立即起程。他的速度之快,让人有点措手不及。中常侍宋典和执金吾甄举还在商量是不是要联系凉州刺史耿鄙,给李弘搞个盛大的十里饯行,以壮行色,孰不料,李弘已经走了。
李弘不等徐荣和聂啸两人赶回来,连夜带着黑豹义从和射虎,鹿欢洋的四千风云铁骑,飞速西进金城郡。
两天后,李弘率部到达汉阳郡最西的勇士城停了下来。此时徐荣和聂啸,还有叛军首领杨秋和李堪都已经赶到榆中城相候。听说李弘赶到,他们立即带人越过葵园峡,前往迎接。两军合在一处,随即赶到黄河岸边的金城。
李弘命令弧鼎的黑豹义从,射虎和鹿欢洋的铁骑,全部留在金城,自己只带着赵云和三百骑义从,随杨秋渡河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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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离开军营后,一切军政要务均由昭武都尉鲜于辅统管,西部都尉麴义和行军司马左彦相辅。鲜于辅在李弘走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封营,任何将士都不得走出子秀山大营,违令者斩。宋典和甄举因为身份特殊,不在此令约束范围之内。
天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字未提李弘走后西凉肃贪由谁负责。
如果按照惯例,李弘暂时离开,天子又没有重新指派他人,这件事就应该由暂时代理李弘职权的鲜于辅负责。但鲜于辅仅仅是个都尉,显然没有权利审讯这些两千石大员。
太尉张温虽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手,但他不想把自己放在最现眼的位置。他现在谁都不想得罪,他急着要把西凉平叛的事结束,早日回洛阳。他已经背着不可预测的风险支走了李弘,剩下的事情他不想再直接插手了,以免将来落人口实,所以他只派桑羊到了子秀山,见机而行。
宋典和甄举各怀心思,两人都想主管西凉肃贪,解决自己所在势力的危机,趁机打击一下对方。甄举因为统领北军,所以他下令驻扎在槐里大营的北军立即赶到子秀山,做为自己主持西凉肃贪的后盾。
宋典着急了,急忙派人快马回京向赵忠求援。因为中常侍张让和夏恽先后被李弘查出问题,天子责罚他们在家闭门思过,所以奸阉一党的形势非常不好。京中的赵忠接到宋典的书信,迫不得已,只好求助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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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槐里大营。
深夜,董卓的中军大帐内依旧灯火通明,丝竹歌舞之声不绝于耳。董卓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他轻易不放过任何一个吃喝玩乐的机会,只要有时间,有金钱。
董卓看完赵忠派人送来的密信,想了一下,随即推开怀里的娇小女子,起身站了起来。这种事,他必须要找李儒商量商量。李儒性情孤僻,这种场合他从不参加。
李儒住在中军大帐的侧帐里。董卓走进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正抱着棋盘在研究棋局。
“侯爷来信,要我们出手相助宋侯爷。”董卓把赵忠的密信丢到李儒的棋盘上,说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个时候,我们突然出手,有没有这个必要。”
李儒鄙夷地看了一眼那封用丝娟写就的书信,随手把它掸到了地上。
“那个阉人答应给将军什么好处?”
“有一点,无非钱财田地。”董卓说道,“现在,张让和夏恽都被天子责罚,奸宦们的势力受到很大打击。虽然他们性命无虞,但此事过后,他们很难再取得天子的信任。一旦他们落在下风,大将军的外戚势力和世族官僚势力就会趁势而起。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稍稍避点嫌,免得将来受到牵累。”
李儒摇摇头,说道:“将军错了。你不要被眼前的事情所迷惑,奸阉的势力非常庞大,这点小事动不了他们的根基,无非损失点钱财而已。那点钱财本来就是他们的非法所得,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损失不损失,以后捞回来的机会多了。”
“奸阉们最大的优势还在于他们掌控内宫,这一点任何一股势力都无法做到,所以,他们很难被击败,就是外戚势力,也没有他们这么坚固。世族官僚们每每和奸阉们争权夺利的时候,最后都要落到下风,屡屡吃亏,究其原因,也在如此。”
李儒似乎触及了自己的伤心事,面颊上的刀疤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他停了一会,叹道:“阉人的事情,我们该做的还是要去做,吃不了亏的。”
董卓背负着双手,来回走了几步,说道:“那我们怎么出手相助才最为稳妥呢?我必须要捞到功劳,我不能白干。上次在槐里,我已经白干了一次。我们损失了许多,却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李儒缓缓放下手上棋子,说道:“上次我们受两位侯爷和两家门阀之托,出手袭杀李弘,准备同时解决李弘和张温两人,结果失败了。其实那次机会最好,可惜了。”
“可惜。”董卓也惋惜地说道,“如果杀了李弘,我们就帮助两家门阀解决了越来越严重的麻烦,也帮助张让和赵忠那帮阉人度过了难关。同时张温受到牵连,肯定要被罢职回京,这样我就有机会取而代之,负责西凉平叛。如此一来,我的功劳就大了,唉……”他连连摇头,神情十分懊恼,“可惜了。”
李儒手捻胡须,叹道:“我们错估了李弘的实力,以至于槐里城的刺杀失败。李弘被刺之后,行动异常谨慎小心。上次回子秀山大营,他竟然调动两千黑豹义从来接他,可见他对刺杀的防范。现在,金城那边还没有动静,赵侯爷却叫我们出手相助宋侯爷,事情就比较难办了。倘若这次在金城,我们还是不能得手,让李弘安然无恙地跑回来,我们就麻烦了。他看到我们把犯人也放了,把证据也烧了,我们怎么善后?假如他对将军不利,我们……”
董卓嘴角微动,不屑地说道:“谅他不敢动我。难道先生认为我们没有机会杀死他?”
“有机会。”李儒沉吟良久,慢慢说道,“李弘是一只豹子,吃了一次亏,再想让他吃第二次亏就很难了,但机会还是有的。”他伸手拿起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放到眼前仔细地看着,仿佛要从这粒棋子上看出花来。
“长生,你是不是太小心了。”董卓嘲讽道,“杀个人这么难吗?”
李儒瞅了他一眼,说道:“将军还是小心一点好。
董卓森冷地笑道:“你既然对金城的事不放心,我就再招几股马匪埋伏在葵园峡,你看怎么样?”
“好。”李儒说道,“好。上次我们刺杀失败,张侯爷,赵侯爷和两大门阀的家主虽然没有怪罪,但对将军的失望那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这次,我们不能再失手。李弘不死,不仅仅是对朝中各方势力造成威胁,对将军的威胁也很大。”
李儒看着董卓,谨慎地说道:“为了稳妥起见,将军,你最好还是让你弟弟董旻(读min)带着你的几个心腹总管到洛阳去避一避吧。”
“长生,好象没有必要吧。”董卓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保证李弘这次死定了。”
李儒摇摇头,说道:“将军太自信了。我记的上次,将军也是这么对我说的,结果呢?”
董卓恼怒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弘到金城一定有什么目的。李弘非常清楚自己到金城的后果是什么,他到了金城,即使老边不杀他,朝中的各派势力也不会放过他。在金城杀死他,可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机会了,责任都是叛军的。另外,奸阉们,世族官僚们为了达到让李弘西上金城招抚叛军的目的,不惜联手向陛下进言,这事李弘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主动上书陛下要求到金城去,他如果没有目的,谁相信?你信吗?”李儒十分疑惑地说道,“他到底要去干什么呢?”
董卓冷嘲道:“无论他干什么,这次他都死定了。先生好象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这样费心吧?”他看看李儒,接着说道,“如果我们决定出手帮助宋侯爷,那就要得罪太尉大人和门阀世族……”
“将军已经得罪了太尉大人。”李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董卓的话,“那天你在槐里府衙咆哮公堂,早就把太尉大人得罪了。”
董卓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那天我以为李弘必死无疑,太尉大人马上也要倒霉,所以有些鲁蛮。第二天我派人送了不少东西给太尉,向他表示了歉意,太尉大人已经不生气了。你才从长安回来,我忘记对你说了。”
“哦。”李儒颇为赞赏地点点头,调侃道,“听说那日在太尉府,张温手下的参军事孙文台很嚣张,竟然拿刀对着你。这世上不怕死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年轻人都敢拿刀对着你,看来将军是老了,不复有当年之勇了。”
董卓顿时面露杀气,他两眼微微眯起,恶狠狠地说道:“这帮年轻人,狂妄得很。这个孙文台对我如此无礼,,若有一天栽到我手上,必叫他生不如死。”
李儒没有理睬他,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既要让朝中各方势力都满意,又要让他们抓不到我们的把柄,这事的确有些难办。”李儒说道:“不过办法还是有。我们先到陇县去。”
“我们支持哪一方?”
“我们支持耿鄙。”李儒不动声色地说道,“西凉的事情,当然由西凉人解决。”
董卓恍然大悟,手抚李儒的肩膀,赞道:“先生高明。如此一来,我谁都不得罪,肃贪的事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应耿鄙之邀,带着部队赶到陇县驻扎就行了。先生高明。”
“李弘这个白痴全然不懂朝堂之事,在西凉乱杀一起,把各方势力全部得罪光了。他在西凉这么一闹,倒给了将军一个结好各方势力的机会。现在京中门阀杨府和袁府的人主动找上门来,就是一个明证。我大汉的门阀世族中,以杨氏和袁氏最为庞大,势力也最为强盛。将军利用这次机会,和他们搞好关系,得到他们的支持,这对将军将来的仕途,有莫大的助力。“李儒说道,”加以时日,将军有机会得到朝中各方势力的共同举荐,位列三公当不成问题。”
董卓给李儒说中心事,面露笑意。
“只是,我当心杀不死那只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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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到达允吾城之后,直接被杨秋和李堪送到了府衙。府衙戒备森严,重重保护,就连屋顶上都有士兵看守。
韩遂看到名闻天下的豹子就是一个年轻而普通的士兵,惊讶不已。李弘已经习惯了别人看他的目光,泰然自若,主动上前招呼韩遂。韩遂连忙请他入内。双方稍加寒暄,李弘立即切入了正题。
“两位先生能以西凉百姓和天下苍生为念,主动放弃抵抗,归顺朝廷,实在是我大汉之福。”李弘笑道,“临行前,陛下已经说了,只要你们忠于大汉,忠于陛下,能够答应的条件,一概应允。”
韩遂大喜。站在他身后的一群部下们顿时喜笑颜开。
他们一直担心,假如和朝廷谈不拢,事情就比较麻烦。虽然得到消息说,西征大军缺钱少粮,难以为继,但只要等到秋天,国库有了收入,粮草充盈,官军们立即就会渡过黄河,杀进金城郡。以他们现在的实力,除了逃进大雪山避祸,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大家揭竿而起,就是为了日子能过好一点,谁愿意过着整日流窜逃亡的日子?现在李弘在天子的支持下,对西凉贪官污吏展开了血腥清洗,这让大家看到了过上好日子的希望。李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谈好之后,我立即上奏陛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赦的圣旨很快就会下来,你们和子秀山大营里的俘虏都可以各回原籍,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
韩遂身后的将领们更加高兴了,大家兴奋的小声说了起来。
韩遂稳定了一下情绪,笑着说道:“感激陛下的圣恩隆宠,感谢大人给我们带来这么好的消息。”他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之后,随即站起来拱手说道:“大人一路劳累,还是早点歇息吧。”
李弘站起来,一边回礼,一边问道:“我在路上听你的部下说,边先生病倒了,我想现在去探望一下,可以吗?”
韩遂微一沉吟,婉言拒道:“大人长途跋涉,非常辛苦,我看还是早点休息吧。大人在金城还要待上一段日子,我看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吧。”
李弘笑道:“也好。不过,我有个要求。”
“大人请说。”
“前期子烈已经代我和你们商议了一段时间,我想你们也应该有些具体的要求。我们今天夜里就开始谈。”
韩遂一愣。杨秋等人也不解地望着李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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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遂和一帮将领高高兴兴地走出府衙,正准备上马离开,突然听到府衙东南方向发出一声巨响,接着就听到喊杀声冲天而起。
韩遂大惊失色,掉头就往府衙内冲去。杨秋等人一路狂吼,招呼沿途的卫兵们一起向响声方向支援。李弘和他的侍从们就住在东南方向的跨院内。
韩遂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起来。这下脸丢大了。打仗打不过人家就算了,连人家来住几天的安全都保证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和人家谈条件。
李弘慢慢走出门,看看外面轰然倒塌的院墙,看看结阵守在在院内的侍从,看看在倒塌院墙周围奋力厮杀的人群,笑着对身边的徐荣说道:“子烈,你猜猜,谁这么想杀我,连围墙都撞塌了,是不是太不给文约先生面子了。”
徐荣叹了口气,说道:“是羌人,是他们自己的士兵。”
李弘顿时笑不起来了。灵河一战,几万羌人死于战场之上,要说没有仇恨,怎么可能。
赵云手执长枪,跟在李弘的后面,愤怒地说道:“这也有点太过分了。”
看守府衙的卫兵蜂拥而来,很快将行刺的一帮羌胡士兵们团团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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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遂英俊的面孔气得通红,他怒不可遏,指着成宜大声责斥道:“你是怎么干的,连个小小的府衙都看不好,有什么用,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成宜跪在地上,不敢做声。
“怎么回事?”
“回将军,守护府衙的士兵和守城士兵互相勾结,意图刺杀李大人,为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成宜抬起头来,沮丧地说道,“我没能及早发现这件事,请将军处罚。”
“李大人来到允吾的消息我们一直严加封锁,知道李大人到了允吾的只有我们这些人,怎么他们都知道?”杨秋看了一眼韩遂,小声说道,“将军,看来一定有人想在金城杀死李大人,这府衙好象不安全。”
韩遂看看成宜,问道:“你可问了他们,这消息从何而来?”
“回将军,李大人今天赶到允吾城的事,整个允吾城的士兵和百姓都知道,而且还知道李大人就住在府衙里。”成宜神色惊慌地说道,“好象全城就剩下我们不知道了。”
韩遂骇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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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遂邀请李弘住到自己家里,被李弘拒绝了。
韩遂家在允吾城算是士族大家,豪门高宅,非常气派。当天晚上,韩遂和李弘就在这里商谈招抚的具体细节。
李弘对于边章和韩遂提出的许多要求难以接受。
韩遂要求自己做金城郡的太守,边章做陇西郡的太守,他们的官职由子女世袭,朝廷无权另行指派两郡太守。韩遂还要求保留自己的部队做两郡的郡国兵和边军。两郡边军的西部都尉和南部都尉由太守直接任命。两郡太守有自主建市设税的权利,有自主招纳羌胡入境居住的权利。两郡的赋税在三年内全免。还要求得到朝廷赈灾援助和其他一些相关特权。
李弘觉得韩遂有点开玩笑。韩遂所提的要求里除了免三年赋税和拨发赈灾援助以外,其他的根本就是胡扯八道。这和封王称霸,和割据造反有什么区别?
他坐在席上,望着韩遂英俊的面庞,欣赏着他高雅的谈吐,完全忽视了韩遂正在娓娓道来的叙述,他一直在想,韩遂那双深邃而略带忧郁的眼睛里,到底蕴含着一种怎样的心思呢?
“大人,你的意见呢?”徐荣侧身问道。
李弘从遐思中惊醒过来,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一下案几上的竹简,又抬头看看韩遂,然后笑着问道:“先生,这是你和边先生共同拟订的?”
韩遂微笑着点点头。
李弘迟疑了一下,接着问道:“先生可还有让步的余地?”
韩遂笑着摇摇头。
李弘无奈地笑笑,说道:“忠于大汉,忠于陛下,这是陛下的底线,说白了就是希望诸位所提的要求不要违反大汉律,但是……”他缓缓扫视了屋内众人一眼,接着说道,“诸位所提,除了免两郡三年赋税和年年拔款救助之外,无一不违反大汉律,所以……”
李弘站了起来。屋内其他人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无话可谈。”李弘笑道,“感谢诸位的盛情接待,如果诸位没有新的建议,我明天就回去了。”
韩遂面无表情,显然有点措手不及。他大概没有想到李弘会断然拒绝他们的要求,根本不和他谈。韩遂的几个部下神情错愣,茫然地呆坐席上。杨秋望着一言不发的韩遂,连连以目视意,指望他说点什么。
徐荣惊疑地望着李弘,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谈了。既然根本没有招抚的诚意,那跑到金城来干什么?
李弘冲着韩遂和其他人拱拱手,笑道:“临走之前,有个小小要求,希望能拜访一下边先生。我千里迢迢来到金城,总不能连边先生的面都不见一下就回去,那未免太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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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二节
董卓在凉州刺史耿鄙的邀请下,征得太尉张温的同意,带领五千铁骑赶到拢县城。
宋典随即胆大气壮,出面邀请甄举商谈,建议由凉州刺史耿鄙暂时主持西凉肃贪。他对甄举说:“大人,你我皆为监军,任何一方主持此事都不妥,不如让耿鄙来办,让西凉人处理西凉的事情。我们要提释什么人,都叫他出面去办,得罪人的事都让他去做,这样假如后期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我们可以推脱的一干二净嘛。”
甄举不敢自作主张,没有同意,去信咨询张温。张温回信说,李中郎招抚叛军的事还没有回音,他的生死目前也不知道,此事宜缓不宜急。甄举听他这么一说,心领神会,立即甩手让贤。
李弘在西凉肃贪,做什么事都不和耿鄙商量,事后也不向刺史府禀报,把他当空气一样,耿鄙一直都很窝火。这次在太尉张温,中常侍宋典等几位大人的支持下,让他出面主持西凉肃贪,这让他非常兴奋。他雄心勃勃,要做出一番让朝中各方势力都满意的事,尽快结束西凉肃贪,让西凉步入正轨。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释放程球。程球很不错,这是各方对他的一致评价。他虽然被李弘羁押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大营里饱受严刑拷打,但他一直都没有招供什么,包括耿鄙和他前任的许多刺史,太守贪赃枉法的事,他都死咬着牙关,只字不提。所以耿鄙和一些人对他很感激。他们知恩图报,在天子张榜公布赎买名单的第一天,这些人就通过在洛阳的亲友,出钱买下了程球的性命。
李弘前脚刚走,天子的特赦令也就到了西凉刺史府。主持子秀山大营的都尉鲜于辅很是通情达理,有求必应,接到耿鄙的书信和天子的赦令后,立即命人把程球送出了大营。程球回到陇县,受到了许多朋友的隆重接待。他好象有用不完的钱,第二天就派人带着绢帛到大营军市里把自己的妻妾家小赎了回去。其后的几天里,耿鄙几乎天天拿着特赦令到大营里提人。
这一天,校尉皇甫鸿和李肃两人带着特赦令赶到大营。皇甫鸿带着军队一直驻扎在翼城。周慎奉命回洛阳后,太尉张温就把他临时调到北军统领军队。这次甄举要北军给他撑腰,命令皇甫鸿带着军队从槐里大营赶到陇县。李肃是奉宋典之命来提前凉州刺史孟佗的,皇甫鸿是奉甄举之命来提前汉阳郡三位太守的。两人说明来意之后,鲜于辅立即让手下去提人。还没有一盏茶时间,大营就乱了,俘虏营闹起来了。
子秀山大营虽然很大,但容纳十万人还是很困难。现在俘虏营比士卒营很大。关押囚犯的地方就在俘虏营里。前几天释放几个小人物的时候,俘虏们都没有注意,但今天释放孟佗和几个前任太守,立即引起了俘虏们的关注。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围在沿途观看,人越集越多。
西凉的俘虏们过去深受这些人的欺压,现在看到他们又要逃脱制裁逍遥法外,一个个又气又恨,群情激奋之下,有人开始破口大骂,随之就有人冲上去厮扯踢打他们。不一会儿,场面就有点失控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打死他们……”,结果俘虏营里顿时引发了一场几千人的大混乱,孟佗和三个前太守当场就被失去理智的俘虏们打死了,尸体都被犹不解气的俘虏们踩扁了。等到鲜于辅,麴义闻讯带着军队赶到现场驱散人群后,就看到几具粘在地上的肉饼了。
带着满脸的歉意,鲜于辅和麴义送走了愤怒的皇甫鸿和李肃。
麴义看到他们走远,终于忍不住捧腹狂笑起来。鲜于辅满脸含笑,小声说道:“这几天我们小心些,当心他们报复。”
“哈哈……”麴义大笑不止,断断续续地说道,“大人这个主意好损啊,杀人都不吐骨头,哈哈……”
鲜于辅笑道:“陛下说了,钱要收,人也要杀。”说到后来,他自己也忍不住,张嘴大笑起来。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宋典和甄举虽然手里拿着特赦令,却不敢再让耿鄙派人到子秀山大营提人了。他们心里清楚这里有名堂,但苦于没有证据指责鲜于辅。现在就是把俘虏全杀了,人也救不回来了。人死了倒没什么,一了百了,但用来赎人的钱数额较大,太浪费了。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再等等。只要李弘死在了金城,这子秀山大营里的所有人,就只能任由他们宰割了。
这个时候,程球出了一个主意:只给子秀山大营提供五万军队的军粮,断绝俘虏的粮食,逼迫鲜于辅他们惩处闹事的俘虏,把所有已经被赎的人全部送到陇县城来。耿鄙心里有点怕。这事处理的不好,一旦五万俘虏饿极了发动叛乱,那事情就有点不可收拾了。程球一个劲地煽动他,最后还是把耿鄙说动了。耿鄙跑去征询宋典和甄举的意见。两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说:“随你,你是主管,你说了算,怎么办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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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看到边章,非常吃惊。虽然杨秋在陪同李弘前往边章家的路上已经把边章的事详细说了,但李弘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亲眼看到一个威名显赫的人物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眼前,亲眼看到生命正从这个坚强的躯体内流失,李弘心情沉重,黯然无语。
边章很高兴,情绪不错。他首先代表西凉叛军感谢了李弘几句,然后问了一下几个朋友的近况,最后说到了西凉肃贪的事情。
“大人无视当朝奸佞的淫威,断然整肃西凉吏治,主持正义,还西凉百姓一个公道,令人钦佩啊。”
李弘笑笑,谦逊了几句,说道:“我们手上的证据太少,贪官们又极度狡猾,所以至今为止,西凉肃贪并没有取得很大的成效。”
边章赞叹道:“大人过谦了。程球,孟佗,杨党,那都是西凉,关中一带的巨贪,他们平时倚仗权势,专横跋扈,无法无天,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我们都以为这天下是他们的天下,没有人管得了他们了。还好老天有眼,他们也有伏法被抓的一天。痛快啊。这都是大人的功劳啊。”
李弘摇摇手,笑道:“先生夸奖了。我们虽然抓了几个贪名昭著的官吏,但许多隐藏更深的贪官,我们却因为没有证据或者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抓捕。”
“只要大人有决心,应该还是有办法的。”边章说道,“他们再狡猾,但难免百密一疏,总要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李弘微微点头,稍稍沉吟了一下,说道:“我马上就要离开允吾了,不知道先生对西凉肃贪的事,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边章诧异地问道:“大人和我们这么快就谈妥了?”
李弘点点头,旋即反问道:“先生不知道?”
边章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不是昨天才到吗?你们……”
李弘立即意识到叛军内部出了问题。昨天晚上双方的会晤和韩遂代表叛军所提的要求,作为叛军首领的边章竟然一无所知,这事情就有点反常了。以边章的威望来说,他这个叛军首领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但以边章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他被手下人架空,那也是一件完全正常的事。能不能利用这一点,达到招抚的目的呢?李弘暗暗想道。
韩遂昨天提出的条件很离谱,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诚意。李弘以进为推,以拒谈为要挟,将韩遂逼到绝路,他以为韩遂会让步,继续邀请自己谈下去,但让李弘失望的是,今天早上他看到韩遂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改弦易辙的样子,看上去也是铁了心不谈。李弘很沮丧。
李弘当然不愿空手而归。太尉张温和京兆尹盖勋几位大人为了天子能够答应招抚叛军,冒了很大风险,用尽了各种心思,好不容易才从天子手上讨得这么一个诏书,如果自己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浪费了,的确说不过去。何况回去之后,如何向天子和太尉大人交待?西凉平叛久拖不决,耗费时间不说,还耗费钱粮,最后受苦的都是西凉百姓,如果能够不战而定,彻底解决西凉叛乱问题,对西凉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李弘觉得,从目前来看,在招抚叛军这件事情上,太尉大人和一帮官僚还是过分自信一厢情愿了,当然自己也是其中一个。虽然叛军被打惨了,但他们还有地盘,还有西凉百姓和境外羌胡的支持。如果真要继续打下去,谁赢谁输还真不一定?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人家都造反了,诛杀九族都不怕,他还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现在是朝廷主动招抚他们,叛军提一点非分的要求,榨取更多的利益,也很正常。
但韩遂的要求实在太过分,招抚的条件无论如何都要符合大汉律,否则陛下怎么会答应?李弘望着边章期待而失望的眼神,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通过边章给韩遂施加一点压力,迫使韩遂改变割据一方的要求呢?
“先生,昨天晚上我和韩先生,以及你的几个部下就朝廷招抚的事情正式磋商了一下,但你们提出的要求实在让朝廷无法接受。”李弘稍稍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先生,你们说,你们不反大汉,不反陛下,反的是陛下身边的奸佞权臣,西凉的贪官污吏,但看你们所提的条件,却和这个说法有很大的差距。”
边章没有做声,凝神思索。
“先生,反叛毕竟不是你们的目的,也不是你们为了满足个人私欲的手段,而是一种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手段,所以,这次陛下下旨招抚,的的确确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机会。先生以为呢?”
边章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思。他一直都不说话,李弘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坐了一会儿,李弘自觉无趣,随即轻轻站起来,恭敬地说道:“先生,不打扰你休息,我告辞了。”
边章慢慢睁开眼睛,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李弘看他那样子好象一直在思索什么事,看上去恍恍惚惚的。他估猜边章大概是因为听到部下们抛弃了他,心里难受。
“临行前,受傅大人所托,给先生带来一封书信。”李弘从怀内掏出一卷红色丝绢,小心地放到边章手上,躬身说道:“恭祝先生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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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荣和赵云迎上从屋内走出的李弘。
“大人,先生怎么说?”徐荣那只硕大的手紧紧地捉着自己的黑须,不急不忙地问道,“他挽留你了吗?”
李弘摇摇头,他举目看看院内的花木,笑道:“边先生很有雅兴,家里的花有这么多。”
徐荣面显忧色,没有做声。
赵云小声问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李弘微微一笑,指着远处的院门说道:“我们一边赏花,一边聊聊天,如果走到院门,边先生还没有喊我们,我们就立即回去。”说完举步先行。
“子烈,你当心什么?”李弘看看徐荣,问道,“谈不成也很正常嘛。这样一来,双方再次开仗,应该在十月之后,算起来,我们还要在一起相处三四个月。如果战事拖延到明年春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更长了。”
徐荣乐了。
“都尉大人是担心我们返程的安全。”赵云笑道,“双方能不能谈成,倒是次要的。现在要杀你的人太多了。”
李弘无所谓地挥挥手,说道:“人各有命,想许多干什么?”
三人正在闲聊着,一个伺候边章的侍从飞一般地跑来。
李弘惊讶地看看两人,说道:“这么快,边先生很果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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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李弘躬身施礼,问道,“先生有事吗?”
边章手里拿着傅燮的书信,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暂时不要离开允吾,再等一天。如果明天没有消息,后天我就亲自送你过黄河。”
李弘连连摇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先生,万万不可,你的身体……”
边章打断李弘的话,说道:“大人,你是南容老弟的朋友,又是条血性汉子,我佩服你,我就说句实话吧。大人,你上当了。”
李弘有点莫名其妙,但看到边章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象是在开玩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边章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其实,这件事,只要南容的一封信,就行了,我难道还信不过他?我要死了,随时都会死的,我还留着它干什么?”
他望着李弘,苦笑道:“你来干什么?你来了难道这事就能谈成吗?子烈是凉州刺史府的都尉,他完全可以代表你来谈嘛。那么太尉张温极力要你来金城招抚,南容也极力鼓动你来金城找我,为什么?”
李弘惊悚不安,默然不语。
边章挥挥手中的书信,说道:“南容是个刚直忠烈的好人,他敬重你,自然不会杀你,更不会怂恿你到金城来。现在他这么做,肯定是受到了上官的压力。还好,他还没有昧良心,给我写了这封信。”
边章痛苦地摇摇头,说道:“大人就和我当年一样,血气方刚,勇往直前,结果临到死了,才明白自己做错了。”
“在这个世上,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千千万万种办法。我当年就和你现在一样,用的都是代价最大的办法。虽然搏得了一世英名,却换回来终生的痛苦和悔恨,失去的东西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弘突然想到风雪,霎那间,一股锥心的痛苦和悔恨蓦然涌上心头,他心头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润湿了眼眶。李弘顿时感觉浑身疲乏,双腿竟然难以支撑庞大的身躯,缓缓坐到了床边。这一时,他再也无心聆听边章的话语,整个身心好象都湮没在了风雪的泪水里。
“大人在西凉肃贪,大刀阔斧,快意恩仇,孰不料已经危及了朝中各派势力,彻底打破了朝野之间的势力平衡。以国家中梁自居的门阀世族岂能看到摇摇欲坠的大汉国再起波澜。这个波澜是什么你知道吗?不是你在西凉肃贪这件小事,而是因你在西凉肃贪形成的另一股庞大势力。”
李弘猛然抬头望着边章,吃惊地问道:“势力?我有什么势力?”
边章面色凝重,略略提高声音说道:“一个昏庸无能的天子,一个手握重兵的大臣,如果这两股力量非常巧妙的结合起来,对整个朝廷来说,对朝堂之上的各方势力来说,意味着什么?大人,你知道吗?”边章猛地抓紧手中的丝娟,脸显惊色,“权臣掌国,前有屠族之祸,后有亡国之恨,史上比比皆是。”
李弘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边章狠狠地盯着他,干瘦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说道:“对,就是你,本朝的第二个祸患。”
“第二个?”李弘问道,“还有第一个?”
“皇甫嵩。”边章说道,“前面一个就是皇甫嵩。”
“义真兄剿灭黄巾之后,威震天下。你呢?你虽然出身,资历,声望,均无一可比义真兄,但你年轻,你有军功,你和义真兄一样,得到当今天子的信任。你如果象义真兄一样,非常明智,聪明的适可而止,见机避祸,你就不会被人当作眼中钉,视作必杀之人了。”
李弘奇怪地问道:“皇甫将军见机避祸?怎么说?”
边章笑笑,道:“这件事你不知道?”
李弘猛然醒悟,说道:“先生是说皇甫将军被奸阉诬陷,结果被陛下罢职一事吧?我听人说,皇甫将军被罢,主要是因为他和陛下在征剿西凉平叛的问题上产生了严重分歧,见解不一致,所以……”李弘随即想到傅燮曾经对他说过,皇甫嵩和边章,和韩遂都是几十年交情,那么皇甫嵩被免职的事情,边章当然知道内幕了。
“先生的意思是说,皇甫将军是故意这么做,以便落人口实,去官免祸?”
边章点点头,说道:“事实正是这样。两年前,义真在冀州剿灭黄巾之后,冀州安平郡的信都令阎忠曾经劝说义真兄举旗造反。阎忠也是我们的朋友,现在住在陇西。义真兄世代忠烈,岂肯造反?但是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传到了朝堂之上。天子当时非常信任义真兄,对这种传闻不以为意。但是朝中奸阉和一帮世族官僚们非常警惕,大小事情都从中作梗,义真兄的一帮好友也旁敲侧击,提醒他小心在意。这种事说起来虽然是捕风捉影,但将来一不小心被人抓住把柄,就是灭族之祸,所以义真兄立即趁着到西凉平叛的机会,借故延误军纪,和天子交恶,于是很快被罢官回家。他回家赋闲,不问政事之后,各种传闻和敌对立即就销声匿迹了。他对朝廷和对别人的潜在危害因为他权势的丧失而消失殆尽,所以他和自己的家族宗室,门生子弟很快就安全了。”
李弘一听就明白了。去年在幽州,刺史刘虞和上谷郡太守刘璠为了避祸,一个称病,一个告老,都辞官不干了。没有想到威名天下的皇甫嵩也是这样。
“但是现在看看你,看看你在西凉的肃贪,就知道朝中大臣的担忧完全是正确的,你这种人的确不能存在。”
“天子圣旨一下,你依仗重兵,立即开始了铲除西凉沉积几十年之久的贪污之诟。你没有家族宗室,没有门生故吏,朝中也没有权势倚靠,你有的就是军功,就是忠诚,就是血腥,结果西凉的沉诟被你雷霆一击,分崩碎裂,进而打破了朝堂之上的势力平衡,逼得朝堂之上的各派势力联手反击,对你群起而攻之。”
“这说明什么?说明当今的天子和一个戍边的权臣已经联手发展成为一股巨大的新势力,这股势力用在天子手上,他可以尽揽皇权,肆意剥夺朝中奸阉,外戚和门阀世族的权势;这股力量如果被你利用,你可以称霸一方甚至直接威胁到大汉朝的安危。”
“这种局面,皇甫将军小心翼翼地回避了;而你呢?你却将它尽情展示,还把它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世人皆知。”
“你不死,将来就是他们死。”
李弘苦笑道:“怎么可能?我是为了救自己,救那些跟着我的部下,我那里会想到这些问题?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边章叹道:“事情没有结束之前,谁知道事情的将来是朝哪一个飞向发展?大家谁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接着他摇晃了一下手上的丝娟,说道:“南容叫我救你?他哪里知道我如今这个样子?我已经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了,就象我不知道文约会出尔反尔,拒绝朝廷的招抚一样。我能做的,也就是陪你一起去金城。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对我来说,既兑现了对朋友的承诺,也算是个解脱。”
李弘低垂着头,试探着问道:“先生的意思,就是说这件事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包括韩先生的拒绝招抚,都是为了杀我。”
边章点点头,非常痛心地说道:“他们设计的完美无缺,唯一的漏洞就是南容。南容也不是在意你的生死,而是在意我手上的那份证据。我估计门阀世族已经和奸阉们妥协了。他们需要这份证据,要挟奸阉,以便在朝堂上获得更多的好处。”
李弘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愤怒地问道:“傅大人也不帮我吗?你把他的书信给我看看。”
边章同情地望着他,说道:“你看吧。书信里仅仅就是说要我相信你,按他的办法把证据送到他手上。很明显,这封信不是他写的,虽然笔迹是他的,但这封信的内容不是他写的,他是被逼的。”
李弘匆匆扫了一眼傅燮写给边章的书信,疑惑地问道:“先生怎么知道?”
“他给我写信,都叫我老边,从不称我的字,更不称我为兄。我们两家是远亲,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子侄辈,他怎么会称我为兄?写这封信的人肯定不知道我们还是亲戚。”
李弘笑了起来,欣慰地说道:“还好,还好。要是傅大人也害我,我真地要伤心死了。”
边章诧异地望着他,问道:“大人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南容虽然不想你死,但他想要那批证据还是一个事实。他官小,身不由己很正常。”
李弘盯着边章,钦佩地说道:“先生就凭着傅大人呼你为兄这么一个小差错,推出这么多事来,你简直是神人,怪不得你在西凉的名气这么大。服了,服了。”
边章没有说话,谦虚地摇摇手。
“先生,那你可猜得出来,他们用什么办法,在什么地方杀我呢?”李弘问道
边章苦笑,摇摇头,说道:“走一步看一步,我必须先和文约谈谈。我想知道,是谁说服文约一起来对付你?那个人答应给文约什么好处?这么做,太损文约的名声了。”
“我尽量说服他同意朝廷的招抚,另外,我要想办法救下你的性命。只要你活着走进子秀山大营,我辛辛苦苦几十年,用上百条性命换回来的各类证据就会发生作用,那些丧尽天良,祸国殃民的人就会遭到报应。”
边章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发誓,我就是死了,也要看到他们得到惩罚,你发誓……”
李弘看到边章极度愤怒,睚眦欲裂的恐怖神情,骇然心惊,大声说道:“我发誓,我一定用他们的头颅祭奠你的亡灵,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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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遂手拿横笛,慢慢走到边章的床边。
“老边……”
边章浅浅一笑,问道:“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吵?是谁在吹号角?”
韩遂笑道:“有人杀豹子。”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三节
李弘刚刚走出边章家所住的街巷,就遭到了刺客们的疯狂袭击。虽然杨秋带着一帮士卒奋力抵挡,但李弘依然受了重伤。这群武功极高的刺客们非常强悍,他们酣呼鏖战,硬是撕开了西凉卫兵的堵截,从人群中杀开了一条血路,冲向了紧紧围住李弘的黑豹侍从。这个时候,几个乔装成西凉卫兵的刺客却趁着混乱接近了李弘,他们用犀利的弩箭近距离地射中了李弘。
赵云和徐荣随即指挥黑豹侍从们蜂拥而上,杀死刺客,抬着昏迷不醒的李弘迅速跑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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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章听完韩遂的叙说,小声问道:“李中郎伤势如何?”
“身上的弩箭已经取了出来,但伤口一直流血不止,李中郎还在昏迷之中。”韩遂恨恨地说道,“刺客都是死士,宁死不降,我们一个活的都没有抓到。”
边章担心地说道:“这背后指使之人十分狠毒,一心要置李中郎于死地。这次刺杀不成,肯定还有下次。我们派军队保护府衙吧,再不能出差错了。”
韩遂微微颔首,淡淡地笑道:“我本来准备在晚些时候开口挽留李中郎,继续商谈招抚的条件,不料却出了这种事。这样也好,不要我说,他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我们还可以很谈一段时间。”
边章侧目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文约啊,我听李中郎说,你提的条件很难让朝廷接受,你都提了什么条件?”
韩遂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边章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这条件的确很难接受。你挽留李中郎,是打算修改条件?”
韩遂摇摇头,说道:“我想问问他给我们的条件是什么?”
边章看着他,说道:“文约啊,你是不是另有想法?”
韩遂俯首而立,没有做声。
“你答应我的,只要机会合适,我们就投降,你为什么突然反悔了?你提的这些要求,明显就是领地割据,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和李中郎商谈。”边章盯着他,迟疑了一下,问道:“难道你真的想割据称霸?”
韩遂嘴角发出一丝苦笑,忧郁地说道:“老边,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怎么想的,你难道不清楚吗?我本来就不愿意投降,我更不愿意再回到那个肮脏龌龊的朝堂。那不是大汉国,那是奸阉们的大汉国。”
“朝廷下旨招抚,的确是一件好事,尤其对你我,对我们手下的那帮头领来说,确是一件好事。在这两年的征战暴乱中,我们捞饱了,喝足了,我们敛积了大量的钱财,即使朝廷不给我们官做,我们下半辈子也不愁吃穿,不怕没钱花,我们可以逍遥自在的过上好日子,我们两个都可以安心的在城中教书授徒。杨秋马玩他们也不用再去当土匪了,他们可以拿着整车的钱去买一个庄园,做一个坞堡,购置田地,做一方富豪。但士卒们呢?那些下级军官呢?西凉的百姓呢?”
“两年的战乱,让他们过惯了这种打打杀杀,抢来抢去的生活。老边,你可曾想过,招抚之后,他们怎么办?他们都要被遣散回家,都要重新拿起锄头爬犁下地干活,拿起马鞭套索上山放牧牲畜,那些无家可归的,还是拿起刀枪跨上战马去做盗匪。他们除了死去了一批兄弟朋友,什么都没有改变,该穷的还是穷,该被人欺压ling辱的还是被人ling辱欺压。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等他们回到家乡,发现一切比叛乱前还要糟糕时,他们会怎么做?”
韩遂望着边章,微微一笑,用手中的横笛做了一个爆炸的姿势,说道:“他们会再次聚集起来,再次找一个带头的,重新过上这种刀头舔血,不劳而获,烧杀抢掳,血腥刺激的生活。”
边章沉思不语。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吗?”韩遂负手在屋内来回踱着小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象是在对边章说话,“那天听闻李中郎要来,我还兴奋,一直在想着如何获得皇帝陛下的大赦,重新过上安稳悠闲的生活。晚上我睡不着,在院内散步,无意中听到几个卫兵聚在一起闲聊,商谈招抚遣散之后的出路。五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再回家种田放牧。他们都在商量着去做山匪马匪盗匪,就没有一个人说他们愿意回家搂着女人抱着孩子,老老实实地重新做人。在他们心里,这世道又回到了过去,甚至于更加不如过去,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叛乱以外还是叛乱。因为只有暴利血腥才能让他们找到做人的尊严,找到快意恩仇的感觉,才能让他们吃上从来没有吃过的食物,喝上从来没有喝过的美酒,抢到他们可能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黄金绢缯,住进他们做梦都想象不出来的豪华的庄园里。他们只要这样才能更近的触摸到好日子,才能感觉到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在他们而言,如其饱受ling辱,啼饥号寒,凄凄惨惨的过一辈子,倒不如干干脆脆,舒舒服服,轰轰烈烈的过一瞬间。”
“这些被遣散的士卒先是三三两两的组织起来,他们去偷去抢去做土匪,大家都想不劳而获。小股土匪会积聚成大股土匪,大股土匪会积聚成军队,有了军队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攻城拔寨。西凉的东西抢完了,他们可能还要组织更大的力量到西凉以外的地方去烧杀掳掠,最后遭殃的都是谁?都是无辜百姓啊。”
“这就是招抚之后的后果,这难道就是你愿意看到的招抚吗?”韩遂痛苦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危言耸听,你想想我们现在的队伍是怎么拉起来的。”
边章发出一声无奈而悲愤地长叹。
“老边,你知道吗?士卒们已经开始仇视我们了。两年的战乱,留给他们的都是鲜血和死亡,痛苦和贫穷,还有永远都抹不去的屈辱。我们呢?我们因为战乱而获得了声名,因为士卒的牺牲而留存了生命,因为士卒们的掳掠而获得了财富,因为招抚而将一切非法的东西变成了合法的东西,最后获利的都是我们。老边,如果你是一个浑身刀疤的士卒,你的心里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没有仇恨吗?”
边章闭上眼,明显痛苦之色。
“事情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招抚之后,谁来治理西凉?谁来治理金城陇西这两个边郡?如果朝廷派来的官吏还是那样残暴贪婪,甚至犹胜如前,百姓的日子怎么过?归属羌人如何得到平等的对待?如果他们再次暴乱怎么办?”
“西凉经过两年的战乱,满目苍夷,民不聊生,百姓们挣扎在生死线上,经济极度匮乏,已经无力抵抗胡族的入侵。朝廷的边军人数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被我们打得所剩无几。招抚之后如果我们的军队被遣散,边境基本上就没有戍边军队,边关形同虚设。在这种情况下,境外羌胡如果趁机一泻而下,我们怎么抵抗?任由百姓们在胡族的铁蹄下被践踏蹂躏吗?”
韩遂有些激动地加快了踱步的速度,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我所提的要求过分吗?我认为一点都不过分。虽然某些东西违背了大汉律,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是唯一可以守护西疆,保证西凉稳定,加快大汉国国力恢复的唯一途径。看看我们西疆的历史,羌胡之乱为什么屡禁不决?为什么西凉几十年都在战乱中艰难度日?究其原因,最根本的就是因为边军太少。为什么边军那么少?各级官僚贪赃枉法,克扣军饷,虚报人头,结果边军人数越来越少,士气越来越涣散,花费的钱却越来越多。这个痼疾谁能根除?”
“你以为李中郎在西凉肃贪了,杀了几个人,抄了几个家,李中郎就能扭转乾坤,让西疆的天空彻底的变蓝吗?老边,你未免太一厢情愿了?西凉的顽症之所以久治不愈,不是西凉这一块地方烂了,而是因为整个大汉国都已经烂了。要想恢复,不要说李中郎这个白痴不行,就是天子亲临都无力回天。只有彻底的毁灭它,重新来过,否则绝无治理之可能。”
“我为什么要交好六月惊雷,要交好狂风沙,我难道愿意背这个与胡族狼狈为奸的名声吗?但是,如果我不与他们交好,他们立即就会攻击西凉,大肆掳掠我西疆国土,我们拿什么去抵抗?拿什么去击败敌人?如果我们败亡了,大汉国何尝不是马上失去西凉。然而西凉的百姓呢?他们遭受到的却是永无止境的ling辱和杀戮。”
“李中郎他懂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因为机遇好,嗜杀如命,立了点狗屁功劳,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还代表什么天子,我看着他就来气?他懂什么?他除了杀人还会什么?”
韩遂站在屋中,稍稍稳定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继续说道:“在西凉,有谁比我更清楚西凉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有谁比我更会治理西凉?有谁比我更有办法恢复西凉的安定和强盛?”
“我忠于大汉,忠于陛下,此心唯天可表。”
“现在,我已经叛逆了,我还在意什么名声,我已经决意这么干,任他人怎么说,即使后人把我说成是奸佞小人,是大汉最可恶最无耻的逆贼,我也要这么做。我意已决,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边章看着韩遂那张因为过度激动而略显苍白的俊脸,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文约,眼前的现实是我们已经频临绝境,即使你想实现你的宏图大愿,我们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以便蓄积力量,增加实力。目前我们的状况不佳,无法给你足够的力量和支撑,我们不具备和朝廷抗衡的实力。所以,暂时的妥协有什么不可以?”
韩遂缓缓走到老边的床边,沉吟不语。
“我们几十年的朋友,一起长大,一起造反,这些事你完全没有必要瞒我。”
“你身体越来越差,我实在不愿意把这些事告诉你,让你操更多的心,感受更多的痛苦。”韩遂抓住边章的手,诚挚地说道,“但是,我不愿意你误解我,认为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有膨胀的私欲。你想想,我抛弃几十年的清誉,抛弃先人老师的教诲,我和你一起举旗叛乱,我还有什么贪念,还有什么私欲可言。”
边章用力回握着他的手,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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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边,你的意思,还是先答应朝廷招抚?”韩遂问道。
“对。”边章说道,“你私下答应门阀,拒绝朝廷招抚,给给方势力提供刺杀李中郎的机会和借口,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假如门阀世族们迫于奸阉和天子的压力,在李中郎死后,立即派出兵力围剿我们,我们将如何自处?这些惟利是图的小人,什么时候有信义可言?”
“你只想到朝中势力离我们太远,给我们造成的危害小,但你怎么不想想消灭了李中郎之后,朝中势力很快就能恢复,照样可以击杀我们。他们才不愿意招抚我们?”边章说道,“你想想,皇甫嵩在冀州杀死了多少黄巾军?是因为没有粮食吗?不是,皇甫嵩是为了血腥镇压,杀破叛逆的胆,让他们再不敢心存反心。”
“去年,要不是我们有先见之明,事先在洛阳放出阎忠劝其造反的事,我们可能早被皇甫嵩斩杀一净了。所以门阀世族对待叛逆的政策绝对是血腥镇压,根本不存在招抚劝降这么一回事。”
“李中郎就不一样了。你看看他去年在冀州击败黄巾军,今年击败我们,都大量的招收俘虏。李中郎出身奴隶,对我们还是非常同情的,这一点从他不杀北宫伯玉和他们的归属羌人士卒就可以看的出来。这种和我们差不多的人为什么你不利用?反而和那些豺狼之辈打交道?
“我们利用西凉的纷乱局面,把李中郎这股势力培植养大,给朝廷形成一种尾大不掉的局面。李中郎虎踞西疆,手握雄兵,自然要压制朝廷中的各方势力,而朝中各派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可能会联手反击。他们争斗不休的时候,我们则可以在李中郎这个大树的庇荫下,快速发展壮大。”
“所以,我认为,如其消灭李中郎,给朝中的势力减少麻烦,倒不如支持李中郎,给朝中势力增加麻烦,让他们顾此失彼,互相咬成一团,我们不是更有机会,更有时间,将来的要求不是可以提的更高吗?”
韩遂蓦然惊醒,面露喜色。边章大概说累了,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要死了,虽然我不同意你一直造反,但你刚才的想法还是有道理,是我先前没有想到过的。我太保守了,只想着西凉百姓的安稳,没有想到安稳并不代表温饱。没有饭吃,大家还是要造发,百姓还是要遭难。你是对的,虽然我不愿意你这么做,但我马上要死了,我还是愿意帮你完成这件事。只要是让西凉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事,我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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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听到徐荣爽朗的笑声在前厅传来,立即翻身而起,大步迎了上去。
“怎么样?子烈,边先生怎么说?”李弘急切地问道。
徐荣躬身说道:“边先生说,文约先生已经答应受抚,这两天正在和部下们协商此事,估计再有一两天我们就可以谈了。另外,他让我转告大人,傅大人所托之事,他已经派人安排好了,只要大人安全返回子秀山大营,自会有人把东西送过去。”
李弘兴奋地拍了徐荣一下,笑道:“边先生果然雄才伟略,厉害。他说要送我过黄河吗?”
“边先生说,你受了重伤,还是先把伤养好,回去的事暂时就不要急了。他说等我们双方谈妥了,他和文约先生一起送大人过黄河。”徐荣笑道,“大人的诈伤之计很奏效,这两天府衙安静多了。”
赵云笑起来,随即大笑起来。
李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子龙,你笑什么?”
“我笑……笑大人那天太有意思了。”赵云强忍着,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当时那个刺客的三支弩箭都射在了大人的胸口上,大人因为甲胄内有铁板阻隔,所以没事,但那个刺客不知道啊。他看傻了,心里肯定在想,这是什么人哦,怎么连弩箭都射不进去。更好笑的是,大人好整以暇的从甲胄上拽出三支弩箭,对着那个刺客笑笑,然后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肚子上,顿时鲜血喷射。你们当时没有看到,那个刺客的眼睛瞪得……”赵云的双手尽力比划着,夸张地说道,“都要掉下来了。都尉大人一刀剁下他的头,难道没有发现他的眼睛格外大?”
徐荣摇摇头,笑道:“警告,严重警告一次,这种办法下次不能用了,太危险。假如弩箭射到颈部以上,那就遭了。”
李弘笑道:“你们太紧张了,拖着我飞跑的时候,把我腰都撞痛了,紧张什么吗?对这种事,我的判断力特别强,绝对不会出错。过去我在鲜卑的时候,大帅就认为我是个刺客。现在看来,我过去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刺客。上次在槐里城外能够脱险,靠的就是本能。子龙面色一动,我就很自然的去看子龙的眼睛,立即发现了情况,随即浑身上下产生了反应,那种感觉……”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那种感觉太美妙了。你们没有失去记忆,不知道这种感觉的。”
赵云赶忙说道:“大人,我要是失去了记忆,你可记住,千万不要把我丢了啊。”
李弘和徐荣对视一眼,捧腹大笑起来。
这时聂啸走了进来。
“几位大人笑什么?说给我听听。”
赵云随即又说了一遍。大家哄笑一番,互相取笑了几句。
“老聂啊,和郑大人联系上了。”李弘笑问道。
聂啸自从被李弘请出来做双方的联系人之后,李弘一直都很尊重他,信任他,每次商议什么事都把他拉在一起,征询他的意见。聂啸是叛军的高级首领,熟悉西凉叛军的情况,许多谈判细节由他参详,的确还有助益。聂啸为此很感动。李弘和手下人都亲热的喊他老聂。
“联系上了。我托了一个朋友,把郑大人一行数人都安排在城外的一个坞堡内,很安全的。”聂啸道:“大人今夜就走吗?”
李弘略一沉吟,说道:“晚上我和韩先生见一面,探探他的口风。下半夜你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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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在允吾遇刺,重伤不起的消息很快送到了董卓手上。
董卓拿着这个消息看了好半天,然后对坐在身边的李儒说道:“长生,这个李弘重伤不起,金城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这是谁派的刺客,时机抓的这么差。当街行凶,这不是找死吗?”李儒慢悠悠地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李弘天天躺在府衙内,警卫森严,我们原来的计策就无法执行。将军,立即传令下去,取消城内的刺杀计策,还是专心安排在城外的伏击吧。”
“有消息说,老边好象要亲自送李弘到金城。如果我们连老边一起杀了,那就得不偿失了。老边的作用还是不可估量的,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更是杀不得。”董卓手抚黑髯,稍稍皱眉,斟酌着说道。
李儒摆摆手,坚决地说道:“先解决首先问题。如果老边和他同行,就一块杀。这次干不掉李弘,事情相当棘手,各方面给我们的压力实在太大。而且李弘跑回来之后,肯定会疯狂报复。这个白痴,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
他站起来,看着董卓,奇怪地问道:“这是哪一家派出去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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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里城府衙的书房内,张温和盖勋,桑羊等人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李弘重伤不起,短时间内肯定赶不回来。如果他长时间滞留在允吾,和边章,韩遂反复磋商招抚事情,这中间就有可能产生变化。”盖勋说道,“边章和韩遂都是才华横溢之士,如果给他们看出了其中的诀窍,他们在仔细权衡利弊得失之后,支持李弘对付我们,形势就不好了。”
“叛逆就是叛逆,他们从不以国家社稷为重,盖大人的这种担忧很有道理。”桑羊忧心忡忡地说道,“边章和韩遂的心思很大,说不定想割据一方称王称霸。从他们的这种观点出发,他们当然希望朝廷越乱越好了。”
接着他望着张温,一脸的鄙夷,“董卓到底能做什么事?说起来都在西凉混了几十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张温笑道:“不要急吗?我们再等等,也许还有机会。元固,陛下最近可有什么消息?前两天他来诏问询李弘的事情,显得非常关心。”
盖勋苦笑道:“陛下最近在手诏中抱怨,说自从李弘走后,西凉肃贪的事就停了下来,至今也没有进展,自己收入剧减,国库也没有进帐。他在手诏中大骂太尉府和凉州府办事不力。陛下给李弘的这顿美食吃坏了嘴,以后恐怕想收手都难。”
“陛下不会又克扣我们的秩俸吧?”桑羊紧张地问道。
“有可能。”张温笑道,“过去陛下就做过这事。”
“南容可有消息?”张温又问盖勋道。
“没有。李弘金城被刺,许多事都要耽搁下来。”盖勋不满地说道,“董胖子从哪里请来的一批笨蛋,连杀个人都杀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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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子秀山大营。
一群高级军官闻讯赶到中军大帐来看他。
“这批刺客身手不错。”李弘轻轻打了一下麴义,笑道,“准头足,说让射胸就射胸,一点都不含糊。你花了多少钱请来的?”
麴义佯装紧张地问道:“大人没事吧。只要射歪了一分,我可以扣掉他们一半费用的。”
左彦笑道:“你钱都付了,还扣什么扣?”
众将笑了起来。
“今天大家都在这里,就不要走了。”李弘高兴地笑道,“谁愿意请客吃饭,给我接风?”
文丑大声叫道:“当然是麴大人了。”
“为什么?”麴义不满地叫起来,“最近我已经给你们骗了好几餐了。”
文丑摸着李弘甲胄上的三个小洞,煞有介事地说道,“大家看看,三支箭全部射歪了,这分明请的就是水平不高,要价也不高的三流角色嘛。麴大人……你……”
麴义气得冲上去就是一脚,大声骂道:“小白脸,你竟敢说我居心叵测,我杀了你……”
大家正在笑闹着,在辕门当值的张郃匆匆走进来。
“鲜于大人,有个陇西郡来的官吏说要求见大人。”
鲜于辅问道:“他说什么事了?是不是来提人的?”
“没有,他说有要事拜见大人。”
“俊乂,他叫什么?”李弘问道。
“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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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四节
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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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德很年轻,身高体阔,一张棱角分明颧骨高耸的大脸,一双沉稳冷静神采奕奕的眼睛,英武刚毅,豪爽粗旷,神态间略显稚嫩。他在张郃的引领下,大步走进军中大帐。鲜于辅迎上去,彼此寒暄一番之后,问道:“庞大人远道而来,找我有何要事吗?”
庞德小声说道:“下官特来求见李大人。”
鲜于辅心里一惊,面上却笑容依旧,朗声说道:“李大人在金城和叛军商谈招抚的事,大人难道不知道吗?李大人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如果庞大人一定要见他,只有等大人从金城回来了。”
庞德神态庄重,轻声说道:“李大人已经渡过黄河,从葵山小路悄然而回,大人何必隐瞒。”
鲜于辅骇然心动,脸上笑得更加和善了,“庞大人说笑话了。”
庞德后退一步,再次躬身施礼,言词恳切地说道:“下官的确有要是求见大人。大人从金城返回,一路上都是由西凉隐士樊老师带人护送。大人如若不信,可以派人向李大人求证。”
鲜于辅稍加沉吟,然后目视张郃。张郃急忙退出大帐。
鲜于辅一边请庞德坐下,一边笑问道:“这位西凉隐士,我好象在哪里听说过?”
庞德刚刚坐下,闻言又急忙站了起来,躬身施礼道:“大人……”
鲜于辅伸手拉住他,笑道:“庞大人无须客气,坐着说,坐着说。我记得他在西凉很有名气,曾经随段将军出征西羌,是吗?”
“对,他是西凉武者心中的绝代高手,地位尊崇。二十年前,就是先帝延喜八年(166年),段颎段将军率部在湟中征伐羌人的当煎部落,不慎中了羌人的埋伏被包围。当时,西凉的两大高手樊志老师和张策老师随侍将军左右。两人奉将军之命,夜入羌人大营,于几万大军之中从容斩杀羌人当煎部落三大渠帅。羌人失去首领,随即大乱,段将军趁机率部夜袭,大破羌胡,斩首数千。此战过后,两位老师扬名天下。”
这时李弘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他笑着说道:“那要谢谢老聂了,竟然请得这等绝世高手送我回来。”随即他朝庞德拱拱手,“刚才怠慢了庞大人,请多多谅解。”
庞德惊讶地望着他。
“这位就是李中郎李大人。”鲜于辅笑着介绍道,“是不是太年轻啊?”
庞德一惊,急忙爬起来躬身施礼,“下官陇西郡门下贼曹庞德见过大人。”
李弘急走两步,一把抓住他的双手,笑道:“庞大人也很年轻嘛。”
庞德涨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下官刚才失礼,失礼了。”
李弘无所谓地挥挥手,问道:“你今年多大了?这么小就供职郡府了?”
庞德脸更红了,他小声说道:“下官今年刚满十七岁。南部都尉马大人和我家是世交,这次经他推荐,给太守李大人做侍卫头领。下官到郡府供职还没有几天,失礼之处,望大人多多包涵。”
李弘和鲜于辅相视一眼,眼含惊奇之色。
“做侍卫头领?门下贼曹?”李弘笑问道,“那你武功一定很高了?”
庞德笑笑,显得非常自信。
“庞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谁告诉你的?你可要说清楚。”李弘亲昵地拍拍他,笑道,“要是说不清,恐怕你要杀出去才能保住性命啊。”
庞德被李弘说地笑了起来,他问道:“大人,你刚才提到的那位老聂,他是谁?”
“就是聂啸啊,他是勒姐部落的小渠帅。”
庞德恍然,笑道:“他哪里有资格请樊老师出马,这都是边老师安排的。”
李弘稍一迟疑,问道:“老聂竟敢出卖我?”
“聂啸不知道这事。”庞德笑道,“大人不要误解了他。你们所住的那个坞堡家主姓阎,是边老师的朋友。边老师听说大人的手下秘密赶到允吾,估计大人要走,所以特意请出了樊老师和他的弟子专门护送大人,以确保大人的安全。”
“让边先生费心了。”李弘感激地说道,“怪不得那天老聂把樊前辈介绍给我时,神色有点不对。”他看了一眼庞德,笑道,“你是樊前辈的弟子?”
“是的。”庞德微微笑道,“我在略阳接到老师的消息后,立即赶来了。”
李弘醒悟过来,他高兴地问道:“你也是边先生的弟子?边先生就是托你把东西带给起我?”
庞德笑道:“正是,我受老师之托,已经把东西秘密带到略阳。”
“太好了。”李弘躬身拜谢道,“太谢谢你了。大人回去后,告诉边先生,说我绝不会违背诺言,一定完成他的心愿。”
庞德躬身说道:“下官一定带到。”
李弘转身对张郃挥手说道:“俊乂,立即传令恒大人,集结四千铁骑,随庞大人到略阳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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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虞缓缓放下手上的密奏,看看面色阴沉的天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李中郎所奏,虽然事实确凿,但牵扯面太大,还是慎重一点为好。”
天子冷笑,说道:“朕自有分寸。朕喊你来,是想问问你,李中郎送来的证据呢?你怎么不给朕?”
刘虞吓了一跳,急忙跪下道:“陛下,臣刚刚收到,还没有仔细看,所以……”
“立即拿来。”天子口气严厉,不容置疑地说道,“不要自作聪明,你以为李中郎是白痴吗?”
“陛下……”刘虞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诚恳地说道,“陛下请三思啊。如果按这个名单抓下去,洛阳会大乱的。如今北军远征在外……”
“对。”天子小眼一睁,短眉一挑,大声说道,“爱卿说得对。立即下旨,命令北军日夜兼程,火速赶回洛阳。”
刘虞两眼一翻,心里后悔的连连埋怨自己多嘴。自己不但劝谏未成,反而提醒了天子,把军队调回来了。这个李弘,自己在西凉捅捅篓子也就算了,还鼓动陛下在洛阳搞什么肃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小子现在越来越坏了,竟然还防自己一手。这个白痴,他找了一个什么渠道给陛下送消息呢?
刘虞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天子又说话了。
“让执金吾甄举随同北军一起回来,记住叫他把收缴的金钱缯绢一起给朕带回来。”
刘虞赶忙答应,随即再谏道:“陛下,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天子冲他挥挥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刘虞惊惶不安地望着他。
“你放心,我不杀人。杀人干什么?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朝堂上要是没有人,我和谁说话?向谁要钱?我就是借机刮刮他们的油水。昨天,大司农王大人在朝堂上向朕哭诉,说国库里没钱。”天子拿起李弘的密奏,晃了晃,说道,“这不就是钱吗?我在洛阳,在关东这一块,刮一百亿钱应该不成问题吧?”
刘虞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爱卿不相信?”天子诡异地笑笑,说道,“李中郎在西凉那么个穷地方,随便抄抄,都能抄出十几亿钱,我在洛阳这么富的地方,抄不出一百亿钱?”
刘虞苦笑。
“你不要再做尚书了。”天子小心地叠好李弘的密奏,看看跪在地上的刘虞,说道,“你最近很辛苦,替朕做了不少事,又给朕举荐了一个国家栋梁,朕就升你做光禄勋吧。”
光禄勋,主管宫廷内的警卫事务,但它实际的权力远远不止于此。皇帝的智囊班子都集中在这里,同时这里又是候补官员集中训练的地方。光禄勋秩俸中二千石,银印青绶,位列九卿,是一位很大的官。
刘虞先听天子说罢了他的官职,很是沮丧,自怨自艾,突然又听到天子封他做光禄勋,顿时狂喜,高兴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恩,高呼“万岁……”不止。
“起来吧,起来吧。”天子招招手,对刘虞说道,“这事不要泄露出去,否则这些人把钱财转移了,朕就抄不到钱了。你要知道,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过这么令人兴奋的事了,你可不要扫了朕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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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西征大军和西凉本州的军队先后进入凉州以后,为了便于管理和协调,张温命令进入凉州的军队粮草都由凉州刺史部统一调拨。耿鄙正是因为有这个权利,所以他很容易的就以各种理由克扣了五万俘虏的粮食。
“耿大人说,那些俘虏,尤其是羌人,不杀就不错了,还给一天吃二餐,养着干什么?他说当初就不应该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应该全体格杀。”鲜于辅愤怒地说道,“我好说歹说,他才答应每人每天给一升口粮。一升口粮吃什么?不饿死就不错了。”
麴义怒极而笑道:“老边收集的证据里可有关于耿鄙贪污的事?要是有的话,我们先把他抓起来。”
李弘笑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办法还是有的。”他扭头看看左彦,问道,“有关于耿鄙的证据吗?”
“没有。”左彦说道,“耿鄙去年秋天才上任,那时候老边早就造反了,他怎么收集耿鄙的贪污证据?你们不要痴心妄想了,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马上就要展开大搜捕了,却出了这么一挡子事。”田重捉住自己小山羊胡子说道,“前几天我们没有注意这个问题,把他们的谎话当真了,还以为凉州的库仓里真的没有粮食,结果把大营里的余粮全部用光了。没想到这些人的胆子大到这个地步,连我们的军粮都敢克扣。无法无天。”
“太尉府去了吗?”李弘问道。
“派人去了,已经送了几封书信了。”鲜于辅回道,“太尉大人回信说,粮食的确有困难,叫我们自己想办法,自己解决。”
“陛下答应给我们的粮食呢?”李弘皱眉问道,“按时间推算,也该到了。”
“估计给太尉府扣下了。”麴义恨恨地说道,“如今这世道乱了,连陛下的圣旨都有人敢公然违抗。”
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国安,俘虏营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李弘问卫政道,“俘虏们知道这个事吗?”
“俘虏营很平静。”卫政回道,“虽然现在一天吃两餐,但还能管饱,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找过我们几次,被我们搪塞过去了。目前他们还不知道军队缺粮的事。”
“大人,他们既然敢违令扣粮,我们就去抢他的粮库,你看怎么样?”麴义突然站起来,凑到李弘的耳边说道。
“不妥。”鲜于辅立即阻止道,“董将军的军队和皇甫校尉的军队都驻扎在陇县城外,我们这样明目张胆的去抢粮,肯定会和他们发生冲突。”
“实在不行只有去抢了。”田重说道,“按照现在大营的存粮,十万人一天吃两餐,也只能维持四五天,不去抢怎么办?难道把俘虏们逼反吗?”
李弘想了半天,说道,“羽行,你拿着陛下的手诏亲自去一趟太尉府,向太尉大人禀明情况,恳求他先给一点粮食应应急。不论怎么困难,我们都要支撑到金城那边来消息。只要叛军答应招抚,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放手大干了。”
“如果粮食到了陇县,耿鄙还是不给呢?”麴义问道,“大人,几天后,如果不抢,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李弘彷徨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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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弘留几个人吃饭。麴义抱怨说饭菜太差。田重取笑他,说他是士族子弟,享受惯了,应该单独坐一桌,单独给他上几个菜,士庶不能同桌吃饭的。麴义给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但他看到桌上只有两个简单的小菜,实在吃不下饭。
李弘笑道:“云天,西凉的事如果结束了,我们就要回冀州。临行前,你要到长安请我们吃饭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麴义说道:“大人放心,我答应你们的,当然要兑现了。到时候,一定请你们到长安最好的酒楼,喝个痛快,吃个痛快,玩个痛苦。”
左彦问道:“大人家里很富裕吧?”
麴义很谦虚地笑笑,说道:“还好,还好,我们家虽然有不少钱,但都是祖上留下来的。我母亲非常喜欢我,对我很溺爱,所以我自小就会花钱,是个败家子。不过我两个兄弟会挣钱,这几年他们在长安置了不少家产。现在我母亲和他们一起住在长安。”
鲜于辅赶忙问道:“那你上次回长安,可回家看望了老母亲?”
麴义脸一红,有点尴尬地看看卫政,问道:“这不算违反军纪吧?”
李弘,田重和左彦笑起来。鲜于辅自觉失言,很抱歉地望着麴义。卫政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算违反军纪,你也应该回家看看母亲。下不为例吧。”
李弘笑道:“好,我们总算抓住了国安的把柄,原来刺奸大人也有徇私枉法的时候。”
麴义不满地瞪了一眼李弘,说道:“我在长安花钱请你们吃饭,你们总要给点好处给我吧。”
几个人正在这里说笑着,张郃匆匆走了进来。
“俊乂啊,一块吃饭吧。”李弘招呼道。
“大人,天子有手诏送到大营。”
“陛下有回信了。”李弘高兴地说道,“羽行兄,你去大帐接一下,我还是暂时不露面。俊乂,你坐下吃饭吧。”
鲜于辅急忙离去。麴义看到张郃狼吞虎咽的很快吃完一碗,奇怪地问道:“你吃饭不要菜?”
张郃诧异地看着他,反问道:“吃饭要菜吗?”
田重忍俊不禁,失声大笑起来,他连连摇头,感叹道:“富家子弟啊……”
时间不长,鲜于辅就回来了。
“陛下在诏书中说了什么?”李弘问道。
鲜于辅一边把诏书递给李弘,一边笑道:“陛下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准备和我们同时行动。他已经下旨征调北军立即赶回洛阳。”
麴义闻言疑惑地说道:“陛下难道幡然醒悟,要涤瑕荡秽,来个血腥屠城?”
李弘把手上的诏书递给麴义,笑道:“陛下想在洛阳捞一百亿钱,那可是个巨大的数字。”接着他望着鲜于辅,继续说道,“陛下在西凉未平的情况下,紧急调回北军,必然会引起朝中大臣们的注意。”
“那又怎样?”麴义说道:“他们不会想到陛下要抽他们的血,剥他们的皮吧?”
帐内众人轻松地笑起来。
“陛下有了这么多钱,会不会减一点赋税,给百姓们喘喘气了?”田重笑着问道。
左彦摇摇头,叹道:“百姓们更苦了。”
麴义不解地问道:“司马大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弘也问道:“俊义啊,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么做,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左彦担心地说道,“我们从老边提供的证据里,整理确认了几百名大小贪官,这些人和朝堂上的奸阉,世族官僚,还有门阀豪强们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天子追查之后,这几大势力肯定要被陛下抓到把柄,遭到斥责。如此一来,他们的权势不但受到削弱,而且还要花大量的钱财来为自己赎罪。他们愤恨之下,岂能善罢甘休。你们知道,现在各地方州郡的官吏们都是各个势力的宗室子弟,门生故吏,这些人倒过来就会把损失强加到百姓头上,他们会趁机增加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对百姓进行强征暴敛,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的损失补回来,所以……”
众人心中的喜悦顿时被左彦的几句话讲得不翼而飞,大家一个个心情沉重,觉得很沮丧。
田重奋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不把这些朝堂上的奸佞铲除一净,天下的百姓就没有好日子过。”
“我要有十万雄兵在手,我就杀进洛阳,宰了这些祸国殃民的小人,杀尽这些无耻之徒。”麴义猛地站起来,愤怒地说道。
鲜于辅赶忙制止道:“云天不可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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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颇有兴趣地看着咬牙切齿的麴义,突然心中一动,高兴地说道:“我有办法了。”
大家奇怪地望向他。田重问道:“救天下百姓的办法?”
“我哪有那个本事?”李弘笑道,“我有要粮食的办法了。俊乂,你快去大帐,叫那位八百里快骑的骑士稍等片刻,我有密奏给天子。”
张郃匆忙跑了出去。
左彦问道:“大人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北军一走,驻扎西凉的军队就少了。一旦西凉平定,我们也要离开这里,那么西凉的留守军队就只有要董将军的西部边军,云天的金城边军,子烈的郡国兵,还有马腾的几千陇西边军,加在一起也只有五万人马不到,实力相当薄弱。”李弘担忧地说道,“如果羌胡入侵,这些人根本不够。”
麴义突然明白过来,他用力打了李弘一拳,高兴地说道:“现在子秀山有五万俘虏,而且归属羌人居多,他们都是身强力壮之人,如果直接把他们转为西凉士卒,那西凉的军队人数猛然之间就翻了一翻,我们的实力就大大的增长了……”他连连点头,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五万军队……”左彦说道,“大人,现在不比今年春天我们在冀州的时候,那个时候陛下要人打仗,几万黄巾军俘虏说转就转过来了。但现在他不需要这么多军队了。西凉战事即将平定,陛下都已经准备撤军了,他还会答应扩军募兵?”
李弘笑道:“我们把情况说严重一点,不怕陛下不答应。我们把这批俘虏转为士卒,粮食就解决了。他们有理由饿死俘虏,但绝对没有胆子饿死士卒,除非他们都不想活了。另外,这批士卒由云天,子烈,子威他们带着,将来就是镇守西疆的主力,西凉的安定也有保障嘛。”
“大人,快写,快给陛下写奏章。”麴义兴奋地催促道。
“五万军队?”鲜于辅笑道,“子民,你向陛下要这么多建制,可能吗?就算陛下同意了,那些大臣们会同意吗?朝中的官僚们现在就怕你的军队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你想想……”
“不想了。”李弘笑道,“想许多事情还怎么做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俊义啊,赶快写……”
卫政难得开口,这时候却突然说了一句:“大人,北宫伯玉和一帮大小渠帅怎么处理?”
“我们现在就向陛下要特赦圣旨,让他们立即回家。”李弘满不在乎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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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张温,执金吾甄举,校尉皇甫鸿先后接到撤军的圣旨。
执金吾甄举和皇甫鸿不敢耽搁,一面派人到子秀山大营取了钱帛绢缯珠宝,一面拔营起寨,迅速东上。
张温对天子的决定很奇怪,他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他召集太尉府的人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理出头绪。西凉的事情还没有最后敲定,也许还有变故,这个时候陛下匆忙撤军,对招抚叛军肯定有影响。李弘是因为受伤滞留在金城,不是因为谈判留在金城。如果李弘出现意外,他还要再次派人西上金城招抚叛军。保持军队的数量就能保持对叛军的压力。
张温急忙上书劝阻陛下。以司徒崔烈为首的朝中大臣闻讯之后,不惜重金,上书上朝进行劝谏。天子置若罔闻。
中常侍赵忠和一帮奸阉势力倒是很高兴。如今张温和李弘的关系越来越恶化,北军撤回,张温在西凉就没有什么实力了,这对世族官僚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一旦李弘死在金城,奸阉们还有董卓的军队可以利用,他们完全可以抓住时机,趁机打击一下张温和世族官僚的势力。
刘虞迁升九卿之一的光禄勋。这个消息让奸阉和世族官僚们高兴了一下。刘虞是李弘的故主,又是尚书,深得陛下的宠信,李弘的许多密奏都是通过刘虞之手第一时间交到了陛下手上。所以朝中的各方势力早就想把刘虞从尚书这个位置上踢下去,把刘虞从皇帝身边支走,他们一直都在想办法。没想到天子这么通情达理,把刘虞提拔了一下,遂了他们的心愿。
小黄门蹇硕有一天随侍在天子左右,两人闲聊,天子高兴,随口向蹇硕吹嘘,说他立即要发大财了。蹇硕心里很吃惊,就狠命地奉承天子,想套他的话。天子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竟然不慎说露了嘴,说他已经答应李弘,要在西凉募兵扩军了。
蹇硕暗暗心惊,随即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忠。他们两人虽然一直有矛盾,但这个时候,为了宦官们的共同利益,双方还是要团结一致,互通消息。赵忠和张让立即召集一帮奸宦私下商量,觉得这里有名堂。李弘在金城重伤不起,怎么会有扩军的要求?是不是李弘已经秘密回到了子秀山大营?赵忠非常担心,立即快马通知了宋典和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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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李弘已经接到了天子的圣旨和特赦令,允许他招募叛军俘虏,立即扩军,为将来西凉的稳定做准备。
太尉张温也接到了圣旨。张温虽然不同意扩军,但在天子没有改主意之前,粮食还是要提供的,否则就是抗旨了。
李弘和众将大喜。鲜于辅和麴义立即召见叛军首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对他们详细说明了天子的旨意,并且拿出特赦令,允许他们带着各羌族部落的大小渠帅和一部分叛军军官离开。他们无罪释放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还能说什么?第二天,他们就带着一千多人匆匆离开子秀山,返回金城郡。
五万俘虏在经过了最初的恐惧和骚乱之后,逐渐平静下来。他们在哪里都是当兵,或者当土匪,相比起来,在汉军大营当兵最好,无忧无虑,衣食不愁,活着有军饷拿,死了家人还能拿到一笔抚恤。
李弘随即命令田重下发了第一个月的足额军饷,俘虏们的情绪随之稳定下来。三天后,李弘命令鲜于辅和麴义着手重新整编五万俘虏,并且从西凉军队里抽调了大量军官充实到被整编军队。接着,军队开始了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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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典和董卓接到赵忠的消息后,立即探察子秀山大营,他们通过各种方法,甚至宋典以巡视为名,亲自跑到大营四处搜寻,都没有发现李弘的踪迹。宋典和董卓商量之后,也摸不透这里的玄机。但是李儒敏锐地嗅到了危险,他再一次催促董卓,让他的弟弟董旻带着一帮心腹离开关中到洛阳去。董卓不敢疏忽大意,立即派人到槐里老家督促其家人尽快离开关中。
半个月后,甄举和皇甫鸿带着北军赶到洛阳北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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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荣在允吾终于和韩遂就招抚问题达成一致意见。边章和韩遂随即各书谢罪表献于天子。聂啸带着谢罪表连夜东渡黄河,穿越葵园峡,赶到子秀山大营。李弘随即上书天子,以八百里快骑将边章和韩遂的谢罪表送到洛阳。
天子见到谢罪表,连夜召集太常刘焉,光禄勋刘虞,小黄门蹇硕商议肃贪抄家之事。光禄勋刘虞持兵符到北军大营领军坐镇。太常刘焉,小黄门蹇硕随即奉旨赶到廷尉府,主持肃贪抄家。一夜之间,洛阳被抓捕官吏达到一百三十七人。第二天,抓捕行动扩张到关东司隶地区的河南府,河东府,弘农府。七天之内,抓捕四百五十六人。关东震撼。
同一时间,李弘尽起一万铁骑,在西凉,主要是在关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抓捕。几天之内,抓捕三百二十七人。
大汉国陷入了惊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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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五节
天子已经连续十天拒绝上朝,他天天待在西园的万金堂,吃喝玩乐,甚至宠幸贵人妃子,都在万金堂的金钱缯帛中间。这十天里,从早到晚,运送钱财绢缯进宫的马车川流不息,源源不断,自始至终就没有间断过。
天子发财了。
第十一天,他上朝了。天子负手而立,望着堂下的众臣,冷冷笑道:“诸位爱卿是不是很害怕啊?”
鸦雀无声。
“朕看你们都带着钱财而来,想必是要上书,劝谏,还有就是要申冤了?”
无声。
天子突然手指群臣,声嘶力竭地尖声叫了起来:“盗贼,你们都是盗贼,你们是天底下最大的盗贼,你们盗窃朕的江山,盗窃朕的子民,盗窃朕的宫室,你们罪恶滔天,十恶不赦,该杀,统统的该杀,我要杀了你们……”
众臣大恐,惊悚不安,跪伏于地。
天子剧烈地喘息着,小脸涨得通红。
“你们自己想想,你们要用多少钱才能买回你们的脑袋,买回你们的宗室子弟,买回你们的门生故吏。”天子稍稍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三天,朕给你们三天时间,否则格杀勿论!”
天子小眼蓦然睁大,阴森森地说道:“还有上书的吗?”
大殿内一片死寂,紧张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还有劝谏的吗?”
天子环视众臣,满脸不屑,突然,他挥舞着双手,狂暴地怒吼道:“滚,都给朕滚……”
众臣如临大赦,蜂拥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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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崔烈,司空许相,御史中丞杨秦,尚书卢植下朝后没有直接回家,纷纷直奔袁府。
在大臣们的眼里,当今天子一直都是个庸碌无为,浑浑噩噩,骄奢淫逸,穷奢极侈之人。他们虽然嘴里高呼着“万岁”,一副敬若神明的样子,其实心里都把他当个废物,白痴,脓包。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人,却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发动了一场肃贪行动,这场肃贪风暴犹如狂风骤雨一般,给了他们重重一击。外戚,奸阉,世族三大势力一夜之间尽遭重创。
袁隗病倒了。他家的门生故吏被抓得最多。袁氏一族自袁安到袁隗,四世五人为三公,势倾天下,宗室子弟,门生故吏之多,恐怕就是大汉第一的杨氏门阀也自叹不如。这场风暴,袁氏门阀损失最大。做为家主的袁隗又气又急,又心痛又担心,终于支撑不住,躺倒了。
几人安慰了袁隗几句,随即商讨应对之策。
“我们把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西凉,集中在李弘身上,却疏忽了我们自己所处的京城,疏忽了我们的对手,疏忽了天子,以至于有今日之失。这个教训惨痛啊。”袁隗待众人落座,长叹出声,很感慨地说道。
众人心情沉重,都没有言语。
“今日上朝,大家都上书申诉劝谏,陛下怎么说?”
崔烈苦笑道:“说出来老大人一定不相信,以为我在胡扯。”随即他把今日朝堂上的事略略叙述了一遍,问道,“老大人,你相信吗?天子怎么突然之间变了?”
袁隗稍加思索,说道:“这么说,陛下是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了。他还是想借机敛财。”
卢植愤慨地说道:“陛下虽然没有追究的意思,但他说得很明白,和西凉贪污有牵连的人,都要自觉一点,把钱还给他。他这哪里是借机敛财,他这分明就是敲诈勒索。”
“何止敲诈勒索?”许相说道,“陛下意思很明白,他就是要我们出钱买自己的官。子干,你不要心存侥幸,该交点钱的时候还是要交点钱,不要象上次一样又给抓进去了。上次为了给你脱罪,化了许多钱,费了许多周折。早知道这样,当初你还不如化钱去贿赂一下左丰,要少受许多罪。这次你可千万不要再犯脾气。没钱,我给你,不就是六百万钱嘛。”
御史中丞杨秦勉强笑道:“化点钱就化点钱吧。一来我们自己也能免灾,二来被抓进去的人,也能毫发无损地赎回来。钱这个东西,化去了还能挣回来,少就少一点,没什么关系,权当我们满足了一下陛下的嗜好。说起来,陛下这次很开恩了。陛下抓了许多人,手上也有大量的证据,但他至今除了抄家要钱之外,既没有追究我们的责任,也没有斩杀那些被抓的官吏,很开恩了。”
袁隗,崔烈等人点点头,觉得杨秦说得也有道理。
袁隗手捋长须,缓缓说道:“陛下这么聪明人,为什么过去我们一直没有看出来呢?他利用西凉肃贪的事,打压我们和奸宦,还有外戚的势力,自己不但趁机敛财,赢取民心,还迅速将宗室力量扶植起来,以便和我们抗衡。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
崔烈微微颔首,说道:“宗室的力量本来就很强大,现在在陛下的刻意扶持下,已经和我们分庭抗礼了。这次抓捕,事先我们一无所知,就是因为陛下完全抛开了我们,对奸阉和外戚也是严守机密,滴水不漏。陛下利用卫尉刘廷和光禄勋刘虞分别控制南北两军。宫内宫外,遥相呼应,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今年,陛下对奸宦们失去了信任,开始重用宗室皇亲了。”许相说道,“年初,陛下把刘焉从南阳太守迁升到宗正,又从宗正迁升到太常。刘虞也是,从平原相迁升到尚书,又从尚书迁到光禄勋。卫尉刘廷由公车司令迅速提拔上来。现在就连刘虞的儿子刘和都是议郎了。”
“陛下不信任奸阉,这很令人高兴,但因为我们和奸阉长期对峙,使得陛下对我们深具戒心,这次他连我们都不信任了。我们这些人对大汉国,对陛下忠心耿耿,却总是遭到陛下的猜忌……”他连连摇头,显得非常气馁。
“宗室中人虽然身份高贵,但还是以士族为主,他们和我们有很深的渊源,在打击奸阉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也是一致的,所以我认为宗室势力的强大起并不是一件坏事。”卢植分析道:“随着皇室宗亲们的权势越来越大,奸阉们的势力将会进一步被削弱。假如我们和以大将军为首的外戚势力联手打击一下奸阉,恐怕他们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不。”崔烈用力地挥手说道,“不,卢大人的话不对。现在我们不是联手打击奸阉,而是要联合奸阉打击另外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如果不立刻把他扑灭,将直接威胁到大汉国的安危。”
“你是说李弘?”袁隗问道。
“对,我们就他的事已经商量过多次了。虽然我们想尽办法杀他,甚至不惜联手奸阉共同对付他,但依旧没能把他杀死。”崔烈叹道,“诸位大人注意到没有,这次天子和李弘同时在关中、关东展开肃贪抓捕行动,其展示的实力之强大,手段之毒辣,令人畏惧。如果此次不是肃贪,而是陛下清除异己,那结果会怎样?恐怕我们在毫无防备之下,要被他们一网打尽吧?”
“我们在这之前所担心的事终于出现了。”崔烈看看在座的几人,继续说道,“这个来自北疆的奴隶什么都不懂,就是个白痴,但正是这种人才可怕。他对天子忠诚,绝对的忠诚,所以,假如天子有心要利用他,一直把他牢牢地抓在手上,作为陛下自己的强悍实力,那我们怎么办?束手待毙?以李弘现在的力量,既可以摧毁我们,也可以摧毁奸阉外戚,在将来,他还可以摧毁大汉国。这种潜在的危害,我们一定要趁早把它处理掉。”
袁隗频频点头,捋须说道:“大人说得对。去年,皇甫嵩手握重兵,声望如日中天,天子也非常信任他,恩宠有加。但是我们和朝中其他势力担心将来皇甫嵩权势膨胀,对国家不利,所以联手劝说陛下,借机解除了皇甫嵩的兵权,把他罢职了。没想到皇甫嵩这头老虎走了,却来了李弘这只豹子。这只血腥的豹子把我们害惨了。”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皇甫嵩在西凉平叛,把这个蛮子放在北疆守边关。皇甫嵩出身世族豪门,为人忠厚,又恪守君臣之节,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轨之事。当时他和我们相处融洽,交往甚密,我们应该拉拢他,而不是……”
他惋惜地说道:“如果现在他在西凉,怎么会有这种事出现?”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过了一会儿,杨秦问道“司徒大人可有什么高招?奸阉们用的那些办法野蛮粗暴,没有效果。一群小人,除了害人捞钱,真不知道他们还能干什么?几次刺杀都没有成功。我们用尽办法,好不容易把那只豹子骗到金城,结果还是没有把他杀掉。”杨秦恨声说道:“一帮无能的阉人。”
崔烈笑笑,没有回答。他对袁隗说道:“明天,大将军请客。我到大将军府,和大将军、赵侯爷三人一起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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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张温接到天子圣旨,带领太尉府回到长安处理一些西征善后的事。
太尉大人的心情很差。虽然西凉平叛在他的指挥下,历时一年时间终于胜利结束,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自从李弘擅自做主,在西凉开始血腥肃贪开始,他就陷入了极度被动。现在,西凉肃贪在天子的亲自指挥下,进入了一个全面爆发期,朝中各方势力悉数登场,纷纷亮相,整个大汉国都已经被卷进了这场风暴之中。
张温幸运的游离于这场风暴之外。他冷眼旁观,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经到头了。
李弘率领冀州大军及时赶来西凉,挽救了危机之中的张温;李弘率部连战连捷之后,张温一度觉得自己将功勋彪炳。当远在京都的奸阉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准备象过去一样,肆意欺辱一个有功之臣时,张温竟然默许了。他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不但不挺身而出维护自己的部下,反而屈从于奸阉们的淫威之下。张温的一念之差,最终导致了西凉肃贪风暴的爆发,并因此击碎了大汉朝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
张温一直在反思,一直在寻找西凉平叛过程中的得失。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他老了,顾虑太多,得失和名利已经磨平了他的锋锐。他不可能再象豹子一样,在战场上任意驰骋,为所欲为。
他的命运已经和李弘的命运紧紧地捆在了一起。李弘死了,他就是这场风暴的替罪羊,如果李弘继续活下去,风风光光地活下去,他就能生存,甚至依旧官运享通。但他看不到李弘活下去的希望。这个人除了天子,已经把这个国家的所有官僚都得罪了。如果这样他还能活下去,那就是奇迹了。
他看不到李弘生存的希望,也看不到自己平静的晚年,所以他心情很差。
盖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张温抬头看看他,问道:“陛下有圣旨来吗?”
盖勋摇摇头,说道:“大人,你安心在长安待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看看洛阳的动静再说。如果洛阳那边的事情慢慢平息了,你再回去也不迟嘛。”
“洛阳那边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天子并没有治贪的打算,他的目的很简单,大家拿钱走人,越快越好。我听说陛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朝了,他天天就待在西园收钱。”张温苦笑道,“我们两人都不在洛阳,这笔钱算剩下来了。”
盖勋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张温受到他的感染,想想天子在西园收钱的忙碌模样,终于忍不住跟着狂笑起来。
“李弘就不一样了,他在西凉,关中来真格的,至今还在热火朝天地严刑拷打那帮被捕的官吏,非要揪出朝中的大人物。听说他已经打死好几个了。天子在那边收钱,他这里根本不放人,迟早要出事。”盖勋一边抹着脸上笑出来的泪水,一边说道,“如果天子在洛阳把人都放完了,把钱都收回去了,这小子还在这里埋头苦干,估计形势对他就不利了。”
张温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说道:“随他怎么办吧。这小子心狠手辣,人又非常狡猾,很难有人对付得了。我们举荐他去金城,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结果他安然无恙地跑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法子。还有那批证据,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南容没有拿到,最后竟然给他拿到手了。”
“大人不要想许多。”盖勋说道,“如果这小子运气一直都这么好,我们也可以粘粘光嘛。”
“算了吧,不指望了。”张温说道,“我这趟回洛阳,估计也没人理睬。我现在是洛阳最不受欢迎的人了。”
两人正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皇甫郦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
“大人,我父亲派人快马送来了一封书信。”
张温和盖勋对视一眼,心中顿时不安起来。皇甫嵩这个时候派人十万火急地送来一封书信,肯定洛阳发生什么大事了。
张温急忙打开竹简,匆忙扫了一眼之后,脸色有点难看。他站起来,把书信递给了盖勋。
“奸佞误国,奸佞误国啊。”盖勋看完之后,掩卷长叹。
张温紧锁眉头,在屋内来回踱步,委决不下。
“大人,你还是走吧,否则……”
张温停下脚步,望着盖勋,眼内竟然含着一丝泪花。
“我一年多的心血,一年多的心血啊。”张温一个劲地摇着头,痛苦地说道,“如此下去,我大汉国岂能兴旺……”
盖勋冷冷一笑,指着皇甫郦说道:“立即派出八百里快骑上书天子,说太尉大人突犯重病,急需回京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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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最近很生气,天天在大营里喝酒,听女乐,骂人。
李弘亲自带队抄他的家。虽然他弟弟董旻接到董卓的警告后,连夜带着一帮心腹跑了,把家里的钱财也转移了,但李弘很执着,在他家大肆搜查,连夹壁墙都拆了,最后就差没把坞堡拆掉了。李弘没有查到什么东西,就把他的家人一起抓走了。
董卓接到报信后大怒,带着人马去堵截。李弘根本不拽他,很嚣张地拿出了圣旨,得意洋洋地念了一遍之后,押着人扬长而去。董卓气得恨不得杀了他。
这天,天子的圣旨来了。
宋典立即回京。董卓立即率部赶到西凉的北地郡,据说有先零羌叛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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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李弘也接到了圣旨。
圣旨要求李弘立即率部返回槐里大营驻扎。西凉肃贪的事由他继续负责,但希望他尽快结束肃贪,以便早日率部返回冀州。
徐荣,麴义,华雄三人继续领军驻扎子秀山大营,统归凉州刺史耿鄙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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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六节
大汉国初平三年(公元186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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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早晨,空气新鲜而清凉。
韩遂坐在边章家的院子内,吹着横笛。笛声苍凉而幽远,绵延回荡。
一曲终了,韩遂仿若还沉浸在乐曲声里,一个人痴痴地坐在石凳上,久久不愿离去。
一缕薄薄的朝阳悄悄地洒进了韩遂的怀中。韩遂蓦然惊醒。
他抬起头来,向湛蓝的天空望去。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韩遂英俊的面庞上突然绽放出一丝笑意,一丝无奈而凄凉的笑意。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进了边章的屋子。
两人四目相投,良久无语。
“你考虑好了?”边章小声问道。
韩遂平静地说道:“明天,我率部过黄河,开始攻打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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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走出大帐。
他不愿意住在槐里城里。他觉得还是睡在铺着牛皮褥子的草地上,最是舒服写意。
西凉肃贪的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他在天子的连番催促下,已经派人数次押送钱财上京了。现在他的重点就是挖出这些人的背后故主。
天子在洛阳的做法让他很失望。虽然天子按照他的主意,在洛阳和关东地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了大量的贪官污吏,成功追缴了上百亿的赃款赃物,但天子却没有把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而是稍加惩戒之后,即让他们交钱赎罪了事。一场声势浩大的肃贪就这样在洛阳草草结束了。
天子有天子的难处。在洛阳,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纠缠交错,他就是想问个一清二楚,也没那个能力。所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都瞒着他,欺骗他。现在,廷尉府的北寺大狱都成了官吏们的聚会场所了。大家在监狱里吃喝玩乐,高兴得很,这地方新鲜,也刺激。
天子在手诏中对李弘诉苦,说自己被朝中的小人欺骗了。现在大家上朝,什么事都不干,就围着自己讨价还价,把自己头都吵晕了。有时候他们为了少交一万钱,不惜化费三万说话的钱和自己争论。他觉得自己一定给这些人算计了,吃亏了。所以他嘱咐李弘一定要在这帮西凉贪官的背后挖几个大家伙出来,他好多捞一点钱,把损失补回来。
李弘的部下急着要回冀州,回幽州,所以大家心情急躁,手脚越来越重,最近已经打死好几个了。有大臣到天子面前告状,弹劾李弘滥用重刑。天子一听有些不高兴。打死一个,他就要损失一份赎金。所以他急忙手诏李弘,告诫他不要再打死人了,另外,审讯的速度要快一点。他怕时间久了,朝中的官僚们想出什么花样来对付他,让他的损失越来越大。
“大人,要不要骑着黑豹去遛遛?”砍刀看到李弘走出来,赶忙上前问道。
“不了。”李弘笑道,“我四处随便走走。”
“好。”砍刀回头对着侧帐打了个唿哨,顿时从里面冲出来几十个黑豹侍从。
“你干什么?”李弘惊讶地问道,“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几位大人一再嘱咐,在大营内,至少要五十人保护你,出了大营,至少要带三百人。”砍刀笑道,“现在要杀你的人多了,还是小心一点好。”
李弘摇头苦笑,举步先行。
“大人,我们时候回去?这个月行吗?再过两个月就要下雪了。”砍刀跟在后面问道。
“什么时候你说我们大汉话,我就带你回去。”李弘笑道,“上次我就对檀奴说了,要把大汉话学会,说好。你看弧鼎,弃沉,不都说得很好嘛,为什么你就不行?”
砍刀不好意思地笑笑。
“最近还经常去军市?”
砍刀点点头,笑道:“这里军市的女人比子秀山的多,价格也便宜。城里还有几座楼院,那里的女人也不错。”
李弘狠狠地打了他一下,说道:“伤好了,就整天四处闲逛。你那点军饷够用吗?”
砍刀笑道:“够了,够了。那些女人都喜欢我们这些胡兵,我们给钱爽快,不象有些汉兵,小气得很。”
李弘笑道:“好了,好了,去玩玩没有关系,但记住不要打架。上次几个打架的,现在还被关着。步兵们虽然军饷比你们低,但到了战场上,他们一样和你们浴血杀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你们不要轻视人家,闹什么矛盾,知道吗?我把你们当兄弟看,把他们也一样当兄弟看。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做事都要注意点,不要给我惹麻烦。”
“大人,上次虎头大人找你麻烦了?”砍刀小声问道。
“当然了。虽然你们都是我从幽州带出来的,但也不好太过袒护。有些汉兵瞧不起你们,甚至于仇视你们,这个你们要理解。汉胡两族的仇恨由来已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忘记的。你们吵吵,骂骂,都没有关系,但不能因此而打架。你们把人家颜大人的士卒打得满地找牙,他当然觉得丢面子。恒祭大人后来亲自跑去道歉,颜虎头才稍稍解气。唉……”李弘摇摇头,叹口气。
“虎头大人丢面子了,哈哈……”砍刀笑起来。
“他虽然过去和你们关系特别好,但现在他带步兵,他不能不考虑他的部下,所以你们以后在军市里,在城里,不管是那个大人的部下,都不要随便招惹,行事也要收敛一点,尤其是你们这些黑豹义从。”
砍刀连连点头,陪着笑脸说道:“大人放心,我们在外面,一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你放心。”
李弘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是认真的。你们要是犯了军纪被砍头,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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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内,李弘和鲜于辅,左彦,卫政,田重正在商议撤军回冀州的事。
“这次到西凉,我们运气不错,既打了胜仗,也捞了不少钱财。将来回到幽州,只要不出意外,我们风云铁骑还能维持几年。”田重笑道,“子民,你上书和天子说说,我们还是回卢龙塞吧。”
李弘郑重地点点头,笑道:“我已经对天子说过了。”
“陛下怎么说?”鲜于辅问道。
“陛下至今没有答复。”李弘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冀州吧。不管怎么说,我和老伯一定要回卢龙塞。你们几个,我尽力和陛下说说,希望给你们谋个好官职。”
“你这是什么话?”鲜于辅笑道,“好象我们马上就要散伙似的。”
帐帘掀开,郑信冲了进来。
田重举手招呼道:“守言啦,我们一起回卢龙塞怎么样?”
郑信哭丧着一张脸,大声说道:“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左彦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韩遂反了。”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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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天子看到边章和韩遂的谢罪表之后,以为西凉的叛军已经彻底投降,西凉的平叛胜利结束,所以他立即把全部精力投到了西凉肃贪上,再也没有关注这件事。他整天沉醉于西园的万金堂,根本不问国事。直到大将军何进请他御批特赦令,他才想起来还有西凉叛军这么一回事。于是他就问西凉叛军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中常侍赵忠随即把边章和韩遂大肆诬蔑了一番,把他们所提的条件批驳得体无完肤。最后赵忠说道:“如果陛下答应了逆贼的要求,就要依李中郎所奏,封边章为金城郡太守,韩遂为护羌校尉。如此一来,天下人皆知,陛下仁慈善良,软弱可欺。将来大家想做官,无需念书学经,先造反就成。造反了,就可以趁机向陛下伸手要官,要钱。此风一起,我大汉国肯定叛逆盗贼四起,国家立即陷于危难之中。陛下,这种条件坚决不能答应。李中郎如此误国,应该将他捉拿问罪。老臣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和这些叛逆有勾结,存心要坏我大汉社稷。”
大将军何进也添油加醋地说了几句。
天子一听很有道理。堂堂大汉天朝,如果屈从于几个逆贼的淫威,任由几个叛贼横行霸道,耀武扬威,那颜面何存?
“那你们说说怎么处理?”天子说道,“至于李中郎,他年轻,少不更事,做事糊涂,回头我说说他。他对大汉国,对朕,那还是忠心耿耿的,你们不要乱说。”
听到天子的话,大将军何进,中常侍赵忠,司徒崔烈以及围列四周的几个大臣,知道天子成心袒护李弘,不敢再说什么诋毁的话。
司徒崔烈趁机提出了一系列苛刻的要求。
天子听烦了,挥手说道:“去告诉凉州刺史耿鄙,立即给逆贼下个期限。如果再不投降,格杀勿论,株连九族。”
大将军何进赶忙问道:“这特赦……”
“不赦了。”天子说道,“朕岂是软弱可欺之辈,让他们看看朕的雷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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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章和韩遂再反,震惊朝野。
天子也吃了一惊。这西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怎么转眼之间又出事了。他有点后悔那天没有答应叛逆的要求。不就是两个小官嘛,给他们有什么损失?这战一打,损失之大,就难以想象了。自己刚刚鼓起来的钱袋子,马上就要瘪下去了。
他看看站在身后的赵忠,一股无名之火顿时升了起来。
赵忠这时还在喋喋不休地絮叨叛逆怎么的大逆不道。天子越想越是心痛,越想越是懊恼,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一把抓起案几上的竹简,狠狠地砸在了赵忠的脸上。赵忠猝不及防•,顿时血流如注。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天子,吓得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天子犹不解恨,冲上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立时把他踢翻在地。赵忠嘴中冒血,两眼恐惧地望着杀气腾腾的天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殿中众臣骇然心惊,跪倒一片。
天子大步走到司徒崔烈面前,一脚把他踹翻,大声骂道:“滚,朕不想看到你,滚……”
崔烈不敢吱声,连滚带爬地倒退了出去。
大将军何进全身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天子快步朝他冲了过来,吓的脸都白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脑袋。
天子对准他的大脑袋飞起来就是一脚。
“滚……立即给朕滚出去……”
天子连打数人,稍稍解气,但一想到即将化去出的钱财,心里就象剐肉一样痛起来。
“西凉还有多少军队?”天子站在太尉张温面前,气乎乎地问道。
“回陛下,除了李中郎的三万冀州大军,就只有一万多人的西凉军队了。”张温小心翼翼地回道。
天子看看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太尉大人的病好了?这么快?”
张温脸色大变,急忙说道:“西凉战事再起,臣就是死,也要到朝堂之上为陛下排忧解难啊。”
“哼……”天子冷笑一声,小小的脑袋连着长长的细颈子晃了几下,一双小眼闪烁不定地盯了他很长时间,然后嘲讽道,“太尉大人回来的及时啊。”
张温低垂着头,不敢做声。
“陛下,西凉还有五万军队。”光禄勋刘虞突然说道,“陛下,前些时候,李中郎要求把五万叛军俘虏直接招募为西凉边军,这事,陛下还记得吗?”
天子猛然想了起来,点头道:“对,对,爱卿说得对,朕想起来了。这么说西凉我们还有十万人马。多亏李中郎当日想得周全,否则这次西凉又要糟糕了。”
他随即看看张温,问道:“太尉大人是不会太老了,把这事忘记了?”
张温恭敬地说道:“陛下,这五万人千万不能上战场。”
“为什么?”天子诧异地问道。
“这五万人刚刚由俘虏招募而来,而且有三万多人都是归属羌人。如果到了战场上,他们突然哗变倒戈怎么办?这五万人一旦倒戈,兵败是小事,叛军的实力将剧增啊。陛下,请务必三思啊……”
天子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不管许多了,立即下旨,叫李中郎率部西进,会合凉州刺史耿鄙迅速击败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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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遂的军队渡过黄河,直接扑向了陇西郡的郡治狄道城。陇西郡的太守李相如带着三千士卒坚守城池。
韩遂命令军队团团围住城池,却迟迟没有发起进攻。
白马羌首领六月惊雷应韩遂之邀,会合参狼羌等部落,再起三万大军,攻击陇西郡的南部都尉治所临洮。马腾实力不济,不敢迎战,带着三千铁骑匆匆北撤。六月惊雷随即率部跟进,攻打汉阳郡郡治翼城。汉阳太守傅燮领三千军队坚守城池。
耿鄙手上有将近七万大军,为此他雄心万丈,有心要做一番大事,平定西凉,扬名立万。他在从事武都,程球等人的唆使下,不等李弘赶到,立即率部起程,驰援翼城。
六月惊雷闻耿鄙大军赶到,立即向陇西撤军,一路且战且退。耿鄙督军急追。
傅燮,徐荣,麴义极力劝阻耿鄙暂时驻军汉阳,等会合李弘大军后,再进军陇西,但耿鄙自恃手握重兵,根本不听三人的劝阻。他随即命令傅燮驻守翼城督办粮草,徐荣麴义领军在后,自己亲率五万大军杀向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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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接到圣旨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即整军出发。大营交给了左彦,田重和纪惟。
因为西疆马上就要进入漫长的冬季,所以此番大军再进西凉,粮草的供给成了重中之重,李弘为此特意留给大营五千人马,以备应急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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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日夜兼程,这日到达雍县城。
半夜,李弘和鲜于辅还在大帐内研究军情,忽然,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接着,就看见赵云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庞德……”李弘惊叫出声,立即问道,“狄道城怎么样?”
庞德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灰头灰脸的,风尘仆仆。
“大人,陇西太守李相如已经献城投降,举兵造反了。”
李弘和鲜于辅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惊惶失措。怎么会这样?
李弘随即反应过来,他骇然色变,急忙问道:“耿大人的军队在什么位置?”
“大人,耿大人已经被杀了。”
鲜于辅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镇定了一下心神,问道:“军队倒戈了?”
“对。”庞德精神不振,沮丧地说道:“耿鄙大人的军队一路尾随羌胡大军到五溪聚,随即被韩遂和马腾的伏兵包围。”
“马腾造反了?”李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腾造反了?”
“对,大人,马腾造反了。这一切,都是他们预先安排好的。”庞德说道,“当天晚上,耿鄙的部下从事武都率部倒戈,先杀程球,后杀耿鄙,五万大军一夜之间,尽归韩遂所有。”
“徐荣和麴义两位大人的军队呢?”李弘焦急地问道。
“他们接到消息,已经连夜后撤,回到汉阳了。”
鲜于辅看着地图,摇摇头,叹道,“文约先生举手之间,既得五万大军,又得陇西全境,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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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七节
李弘吩咐赵云去把恒祭和鲜于银等部曲统领请来大帐议事。
“令明,怎么会是你来向我们报信?你不是在陇西吗?”李弘问道。
“回大人,我是奉徐都尉之命,赶来向大人求援的。”庞德说道。
李弘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又和徐都尉在一起?”
庞德此时已经喝了几口热水,精神稍稍好了一点,他立即解释道:“韩遂率部攻打狄道的时候,李太守命我赶到陇县向刺史大人求援。刺史大人率部赶到翼城后,听说狄道已陷,李相如大人已经造反,就把我留在了身边。前天夜里,别驾从事武都在五溪聚率部倒戈,先后斩杀了程球和耿大人。当时大营里一片混乱,我趁机逃了出来,跑到紧随其后的徐都尉和麴都尉的大营里报信。两位大人接到消息后,立即领军撤退。徐大人就是在撤军的时候命我日夜兼程赶来向大人求援的。”
“临行前,徐大人可有什么交待?”鲜于辅问道。
“当时情况很紧急,徐大人什么都没有说。”庞德回道,“两位大人都认识我,知道我是樊老师的弟子,武功不错,所以对我很放心,让我飞速赶来。”
李弘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
“令明,你把那批证据送给我们之后,是直接回陇西了,还是到金城去见边先生了?”鲜于辅稍加思索之后,继续问道。
“我直接回陇西了。”庞德回道,“老师把那批证据一直藏在狄道的书院内。我父亲接到老师的书信后,就让我带着一帮人把那批证据送给了大人。这期间,我一直没有见到老师。”
“令明,你下去休息吧。”李弘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后背,关心地说道:“跑了几百里路,太累了。陇西失陷,你暂时无处可去,就留在我这里吧,你看怎么样?”
庞德大喜,赶忙躬身拜谢。
“将来西凉平定了,再给你谋个好出去。西凉肃贪,成果显赫,这中间有你的一份功劳。”李弘看看鲜于辅,说道:“暂时让令明在黑豹义从担任军侯,给子龙做副手,你看……”
“可以。”鲜于辅笑道,“这个职位虽然小了一点,但军中不比州郡府衙,升职主要靠军功,否则下面人不服啊。令明,你可愿意?”
府衙的门下贼曹秩俸两百石,军侯一职秩俸六百石,级别高多了。庞德喜出望外,连声答应,再次拜谢后,随着值守的侍卫退出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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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民,这西凉的情况,有点奇怪。”鲜于辅趴在地图上,慢慢说道,“看上去,边章和韩遂准备得很充分,早有再次谋反的计策。”
“他们同意朝廷的招抚,好象就是为了让我们放弃进攻金城,给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以便让他们重新蓄积力量,卷土重来。但是,就他们目前所取得的战果来说,根本就不是他们精心准备就能做到的。”
鲜于辅抬眼看了一下李弘,神情凝重地说道:“没有人帮忙,他们做不到。边章以三万人的兵力造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不但迅速占据了陇西,还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耿鄙的五万大军,这似乎有点太容易了。”
李弘走到案几旁边,望着地图说道:“也不是不可能。”
鲜于辅坚决地摇摇头,说道:“他们绝对没有这个实力。以我看,这里有名堂,很可能是朝中的人想借机置你于死地。”
李弘笑笑,看着鲜于辅。
鲜于辅说道:“现在,西凉的状况比我们今年春天来的时候要恶劣得多。你看,如今西凉的军队,只剩下徐荣和麴义的一万多人,加上我们这三万多人,只有四万多人。董卓的军队在北地郡平羌,短期内不可能增援我们。”
“我们再看看叛军。叛军战胜耿鄙之后,肯定要以俘虏扩充军队,这些俘虏本来就是他们的士卒,无需调整就可以立即使用。现在,韩遂部,马腾部,北宫伯玉部,加在一起有将近十万人,如果加上羌胡的兵力,他们就有十几万人。双方的兵力差距太大,我们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如果我们久战无功,或者被叛军击败,你这个中郎将也就做到头了。我们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你的下场不问可知,我们也好不了那处。”
“边章和韩遂再反,我可以肯定是朝中那帮奸佞所为,其目的就是要置你于死地,否则,这以后的日子他们还怎么过?还想不想过?不把你连根拔起,他们就没有办法贪赃枉法,为所欲为,他们的权势就要受到制约,他们的生存就有危机。”鲜于辅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死,他们如梗在喉,寝食难安啊。”
李弘也笑了。
鲜于辅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想象,那些奸佞小人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先是在天子面前极力诬蔑叛军,挑起天子对他们的仇恨。而天子呢?天子听信谗言,背弃了当初许下的招抚承诺。他下旨重责叛军,勒令他们投降,这直接导致了边章和韩遂的再叛。但是,以我们所掌握的叛军情况,他们的粮草装备军资都极度缺乏,根本不具备再次叛乱的条件。他们即使要叛,最合适的时间也应该是明年春天或者至少等到我们撤离关中。”
“在西凉尚存十万大军,粮草军备非常充足的情况下,他们突然起兵再叛,无疑是自寻死路。以边先生和韩先生的学识,应该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吧?那么,他们有什么倚仗,敢在这个最不适当的机会反叛?”
鲜于辅手捋三绺长须,冷笑道:“从表面上看,叛军占据陇西,是因为得到了李相如和马腾的帮忙,能够伏击歼灭耿大人的五万大军,是因为得到了武都的帮忙,但仔细想想,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几万人行军打仗,是要钱,要口粮,要武器的,叛军是从哪里突然得到这么多东西?在兵力较少,官军还有后援的情况下,叛军在五溪聚突然包围耿鄙的五万大军。按常理来说,没有谁会去干这种事,这种包围是相当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包围。难道叛军仅仅就是因为有武都这个内应?事情很明显,他们有绝对的把握。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在帮叛军,有人给叛军提供钱财,提供军备,提供详细的占据西凉歼灭我们的计策。”
李弘点点头,说道:“羽行兄的分析有道理。这帮奸佞小人不杀不行啊。你看看,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自己的权势,竟然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再次引发战祸。我们就不说这战打下去要死多少人了,仅仅就是军资消耗,就是一笔惊人的数额。”他连连摇头,感叹道:“我们这大汉国,什么时候才能国泰民安啦。”
“好了,你不要感慨了。”鲜于辅说道,“象你这种人,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几年前,司隶校尉阳球以贪污罪抓捕中常侍王甫,淳于登和封羽等人,将王甫父子三人活活打死在北寺狱。但是没过几个月,他就被中常侍曹节等人构陷下狱,也被打死狱中。现在你得罪的不仅仅是奸宦,还有门阀世族和其他势力,要不是当今天子保着你,恐怕你早就被他们剁成肉泥了。所以,我们现在即使不是为了国家,为了西凉的百姓,也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李弘用力搂住鲜于辅的肩膀,愧疚地说道:“带累了羽行兄,还有一帮兄弟,我心中很不安。”
鲜于辅笑笑,说道:“子民,你这话见外了。我们是兄弟,生死兄弟,说不上什么带累,牵连。我们做的事,都是为了我大汉,为了我大汉的百姓,我们没有错。身为大汉臣民,我们不能铲除朝中的奸佞,不能帮助天子重振朝纲,不能救助无辜可怜的百姓,我们穿着这一身甲胄干什么?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鲜于辅看着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活着,总要干点什么,最起码要干点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
李弘连连颔首,感动地说道:“谢谢羽行兄。羽行兄既然这么说,我还担心什么。我倒要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鲜于辅笑道:“你有信心就好。你看这仗怎么打?现在叛军兵力雄厚,士气如虹,大有一泻千里的势头,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很难抵挡。”
“目前敌强我弱,正面作战我们也打不赢,这仗没法打,只能暂避锋芒。”李弘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你看,西凉南北两端全部都是大山,而东西虽然没有大山阻隔,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黄河。在这种没有纵深,没有足够作战距离的复杂地形里,我们很难采用骑兵长距离奔袭逐个歼灭敌人的办法。既然我们不能以奇取胜,正面作战又没有取胜机会,那就只有后退了。”
“我们还是先保存实力,力争将叛军滞留在西凉较为现实。我看还是快马通知徐荣和麴义,让他们立即撤到陇县子秀山大营。我们和他们在子秀山会合。”
“翼城不守了?”
“守,而且是死守。”李弘坚决地说道:“能不能迅速击败叛军,就看傅大人能否守住翼城了。”
李弘指着地图上的翼城说道,“我们坚守翼城,让傅大人把叛军拖在汉阳境内。叛军一旦攻城受阻,他们势如破竹的攻击势头就会受到遏制。如果傅大人能够守到下个月,西凉就要进入漫长的冬季,在天气逐渐恶劣的情况下,叛军不可能再冒险进攻三辅。叛军停止进攻三辅,那么对长安的威胁就没有了。这样,陛下那边我们也好交待。”
“一个冬天,足够我们喘息和蓄积力量了。明年春天,朝廷国库充盈了,粮草军需备齐了,董将军的军队和洛阳的北军也来了,我们完全可以和叛军决一雌雄。”
鲜于辅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我们不进攻,朝中会有人趁机诬陷,落井下石的。”
李弘毫不犹豫地说道:“兄弟们的性命不是蝼蚁,也不是草芥,兄弟们的性命就是我的性命,我绝不会把兄弟们的性命当儿戏,这仗不能打就是不能打。”他看看鲜于辅,无奈地笑道,“如果有人一定要杀我,我就带着弧鼎和弃沉他们到大漠去,你留下来继续带他们,你要把他们带回冀州,带回幽州。”
“子民……”
“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绝不给那些奸佞杀我的机会。”李弘冷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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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城虎踞于渭水之滨,巍峨雄伟。
徐荣,麴义和华雄的军队正在迅速通过浮桥,急速北上。
傅燮负手立于城外的小山丘上,心事重重地看着疾行而去的士卒,脸上愁云密布。
李弘为了把自己的想法准确透彻地解释清楚,一天之内给他写了三封信。翼城能否守住,能否长时间守住,是阻止叛军侵扰三辅和长安的关键。李弘把军队驻扎在陇县,除了牵制敌人以外,主要还是想在适当的时候给翼城以强有力支援。至于说趁机歼敌,甚至趁机歼敌解围,李弘认为很困难,除非有奇迹发生。
傅燮早年从军抗击羌胡,后来随皇甫嵩平定黄巾叛乱,打仗他不含糊。他对守住翼城还是非常自信的。让他忧心忡忡,食不知味的是西凉这个惨淡局势。本来,在李弘艰难地招抚叛军,血腥肃贪之后,饱受战祸和腐败困扰的西凉,前景突然之间美好起来。就在人们盼望着过一个和平安详的新年时,风云突变,叛军再次暴乱,一切,又还原到过去了。
李弘从金城回来后,曾经给他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含蓄,表达了对傅燮的真诚谢意。傅燮心中愧疚,但又不能明说,于是佯装不知,也没有回信。他以为李弘迟早都要获罪下狱,所以一直和他若即若离,两人的关系比过去生疏多了。没有想到,事隔一个月,两人又走到了一起,这次两人不但要紧密合作,而且看样子还要长期合作了。
李弘在西凉的肃贪最早曾经得到傅燮的帮忙,傅燮非常有针对性地提供了一批奸阉的门生故吏,他期望通过李弘的手,既打击一下奸阉的势力,又肃治一下西凉的腐败吏治。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奸阉们的党羽非常狡猾,在李弘的严刑拷打下,提供了大量门阀世族的宗室弟子,最终把肃贪的大火烧到了自家门口。傅燮因此受到了盖勋的激烈批评,不久又被太尉张温召到槐里臭骂了一顿。为了防止边章手里的证据落到李弘或者对手的手上,以至于在西凉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桑羊想了一个欺骗边章和李弘的主意,想把那批证据弄到手。傅燮在极度矛盾的情况下,出于良知,拒绝了张温的要求。盖勋亲自出面劝说他。后来傅燮在桑羊替他写的书信里看到了漏洞,这才勉强答应,早早誊写一封,派人送给了李弘。侥幸的是,边章果然没有上当,不但把证据交给了李弘,还派人把李弘送出了金城。傅燮知道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歹自己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其后天子和李弘掀起的肃贪大潮,极大地震撼了大汉国,同时也惊醒了朝中的各方势力,不杀掉李弘,他们的生存不但困难,而且危险了。傅燮记得盖勋给他写了几封信,都是告诫他注意西凉局势,如果出了什么大事,趁早到长安避祸。如今看来,边章和韩遂再反,一定是朝中各方势力联手造成的局面,其最终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杀死李弘,而是要重新夺回他们失去的权势,重新找回朝堂上的权利平衡,以便他们继续蒙蔽天子,争权夺利,窃国窃民。
“大人,徐大人和麴大人来了。”侍从的喊声将傅燮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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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荣和麴义带着一帮侍从飞马而来。傅燮急忙迎上去,三人略略寒暄了一番。
“大人,按照李中郎的要求,我们已经把多余的粮食和武器全部留下了。”徐荣躬身说道,“另外,金城郡兵曹从事华雄华大人率两千名精兵留下,他们将帮助大人守城。”
傅燮感激地笑笑,说道:“谢谢你们了。”
“这是李中郎的急令。他认为如果有五千人守城,大人坚持两个月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麴义满脸忧色地说道,“大人,你守到下雪,就赢了。”
傅燮抬头看看天,苦笑道:“这要看天意了。”
徐荣轻轻叹了一口气,担心地说道:“虽然我们留下了粮食,但我看城中的粮食最多只能维持一个多月。我们回到子秀山,将尽最大的努力,劝说李中郎及早支援大人。”
傅燮摇摇头,说道:“你们统兵打仗多年了,应该知道李中郎的这个办法是现在唯一拖住叛军东上的办法。如果我们把兵力过多消耗在翼城,只能削弱自己,拱手把西凉让给叛军。你们都听他的安排吧。”
傅燮用力挥挥手,豪气冲天地说道:“你们回去告诉李中郎,就说我傅燮誓死守住翼城,即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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