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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暮     万道神帝txt下载     万道神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六章 交换

    千劫锁天杀!

    秦千劫开创的这门灵术光是听听名字都能让人头皮发麻,乃至心惊胆战!

    身为南境天魔门之主的柳乘风对于中陆上的人事倒是不会了解多少,对于这招千劫锁天杀更是尤为陌生。

    但这种陌生对他而言也带着浓浓的危险。

    秦苍佛魔一体,双掌接下他的一刀,并且将他刀中所有威能撑爆,已然让他大惊失色,不知道秦苍的实力极限到底在哪里。

    而今秦苍接下这一刀,片刻不息,直接趁势发动反击,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地下柳倒是还在,并且保存着颇大的威力。

    但他完全没有从秦苍这一招上感受到丝毫灵力波动,因为这种不可确定的未知感,他有了疑虑,不知道凭借这些靠八荒魔珠魔气滋养的地下柳能否抵挡住秦苍的千劫锁天杀。

    如果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化解应对,他一定会再度蓄势发动一刀,纵是一味地硬耗,凭借修为上的优势,也要将秦苍压垮!

    而今,却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

    一如柳乘风不清楚秦苍这招的来源与原理,直到他的胸膛硬生生挨了千劫锁天杀的重击,他也无法理解秦苍的速度为何能在瞬息间暴增至那等非人的程度!

    与速度增长成对比的还有力量。

    不同于灵力的力量甫一与他的身体接触,便仿佛将一股股灼热的气浪传输入他的体内,灼烧他经脉肺腑的同时,又释放出了无数撕咬能力惊人的小蚕,非但破解着他的自愈能力,还阻止了他体内灵力的相互勾连。

    那般滋味,就好比在山顶待久了的人,突然遭逢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地震,整条山脉都被摧毁,他侥幸从废墟中爬了出来,活了下来,视野中剩下的仅有拼凑不起的断壁残垣,再无高山上的美妙风景。

    对于修士而言,这是真正生不如死的折磨苦痛。

    哪怕是定力强大如柳乘风,在挨了这一击后脸上表情也出现了相当长时间的狰狞,可他看向秦苍的眼神却没有怨念与忌恨,仅有对未知而强大的力量强烈探索发掘的**。

    风度翩翩的儒士青衫早已破碎得不成模样。

    尤其是上身,几乎是完全破损,袒露出柳乘风伤痕累累的躯体。

    他的胸膛上遍布着串珠似的血液,一眼望去却不是一片殷红,而是宛若毒素攻心后的暗黑色。

    可这暗黑色中还有极不寻常的一点。

    它既非红色,也非黑色,时而发紫,时而淡青。

    在方寸之地上闪烁光芒的它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微弱的萤火,反而是天上的皓月甚至明日。

    迄今为止,已间接见过它数次的秦苍绝对不会陌生。

    因为,这赫然是他追寻许久的八荒魔珠发出的光亮!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声音之中,透露着深深的疲惫与虚弱。

    秦苍没有掩饰这种虚弱,他靠近柳乘风的步伐也极为缓慢,他伤的着实很重,不在柳乘风之下。

    若非有炎帝姜榆罔一魂一魄的支持,以及三成神农血脉的修复,莫说是施展出那等恐怖程度的千劫锁天杀,就是接下柳乘风的霸道一刀,以他那时的状态,都未必能够做到。

    联系起前因后果,他这么做的确有些逞强的嫌疑。

    可这种逞强带来的也并非全是负面的影响,至少,这一魂一魄战斗起来更像真正的炎帝姜榆罔,至少,他已清晰地探知出柳乘风的实力,至少,此刻的他与追寻多年的八荒魔珠近在咫尺!

    “咳咳。”

    一声咳嗽,引出的是大片的血迹。

    柳乘风没有急于擦拭嘴角的血,也没有急于摆出一副虽身披数创仍能一战的魔道不屈意志,与秦苍一样,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虚弱与疲惫,从动作而言,反而更甚。

    但见柳乘风一手撑地,席地而坐,用着微微颤抖的手指沾着地面的血液,在自己身边画了一个血色圆圈,做完此事后,他又依葫芦画瓢,在自己对面不远处也画了一个血色圆圈,并示意秦苍坐下。

    魂力涌动,反复确认这其中并无诈后,秦苍于是也如柳乘风一样,坐在那个血色圆圈之内。

    两人席地而坐,正面对望,不似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对手,倒像是刚刚切磋完毕的道友。

    “你......倒是很小心。”

    看出了秦苍的谨慎,柳乘风想要发笑,但千劫锁天杀的威力还在他身体内,不曾被驱散,他笑不出声,只得忍住疼痛,缓缓沉声而道。

    “其实你可以不必如此。”秦苍看了看他,随即言道。

    柳乘风道:“你是想说,我只要现在将八荒魔珠交给你,你便能立时解除我的痛苦,对么?”

    秦苍道:“或许你会不信,但我必须得说,事实的确如此。”

    柳乘风初时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个喜欢被威胁的人。”

    秦苍道:“我同样不是喜欢威胁别人的人,但事已至此,何去何从,总得有个抉择,按照我的估算,天魔门其他强者发现我的幻术并将其破解还得再过两个时辰左右,若是柳门主觉得两个时辰内你有把握反过来压制我的话,你我可以再战。”

    柳乘风揉了揉眼,道:“我知道你还有再战之力,但说句实话,若我执意继续战斗,莫说是两个时辰,就是两天两夜,你也难以从我的身上取得想要的东西。杀人,夺物,这两者的概念不同,不可混为一谈。”

    秦苍突然不语,沉默半晌,似是默认。

    柳乘风的脸上终于强行挤出一抹笑意,道:“我给你个机会,你也给我个机会,作为交换,这样你我谁都不吃亏,如何?”

    秦苍问道:“什么机会?”

    柳乘风指了指自己发黑的胸口,道:“给我一个了解此术秘密的机会,作为回报,我给你的自然是得到八荒魔珠的机会。”

    秦苍道:“此术对我而言,意义或不在八荒魔珠之下,对于你却未必,你当真觉得这不会吃亏?”

    柳乘风道:“不亏......当然不亏......这八荒魔珠已被我掌控了几十年,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对它的理解感悟都始终追不上昔日的八荒魔尊琴天阑,与其在取不到进展的瓶颈上耗费时间精力,不如做出新的尝试,你觉得呢?”

    秦苍又疑惑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找其他几位魔门之主商议?”

    话刚出口,他自己却又失笑起来,道:“是了,柳门主如此自信,走的又是霸道,其他几位魔门之主的秘密,对你而言,距离八荒魔珠的确是相去甚远。”

    “正是如此......咳咳。”

    一句话不曾说完,便又咳出精血,且非红色,而是与胸口上一模一样的黑色。

    柳乘风倏然捂住胸口,道:“看来你必须得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否则我就只能采取玉石俱焚的劣等手段了。”

    秦苍思索片刻,忽而探出一指,指向柳乘风的胸口。

    “这一指,蕴藏着我对此术的感悟,在它接触你身体的那一刹那,你就会开始有所收获,但相应地,我也要趁此机会取走我要的东西,你知道它是什么。如此,柳门主可愿?”

    “善。”

    ......

第四百三十七章 雌雄

    柳乘风暗黑如墨的胸口在秦苍这一指点下后便变为了紫黑。

    宛若毒发攻心的征兆。

    柳乘风却没有丝毫抗拒和担忧。

    因为身中千劫锁天杀的缘故,他的灵力运转不畅,却不代表他的意识也跟着陷入了封闭的境地。

    他的感知依旧敏锐。

    甚至比全盛时期还要敏锐。

    在还未接触到千劫锁天杀时,他看见此术,只能远远地充当一个好奇的旁观者,而今他的身体已然遭受了好似源源不绝的劫力撕咬,本身灵力被切割成无数份,被动承受劫力带来的痛苦时也在一步步了解着劫力的本质。

    一回生,二回熟,柳乘风此刻所做的事便是为了完成生疏到熟悉间的跨越。

    想要在片刻之间完成数月乃至数年才能达到的质的提升,并非容易之事,即便是以他这位天魔门门主的聪明才智,也势必将遭遇难以突破的瓶颈。

    然而随着秦苍这蕴藏着诸多劫力感悟的一指抵在他的胸口之上,那些瓶颈立时就消失了大半,所欠缺的只是整理这些感悟的时间以及将劫力化作劫道的契机。

    那些时间与契机非秦苍所能给,需要他自己去把握。

    而今秦苍的所作所为同样也非主动给予,他在往柳乘风体内灌输入劫力感悟的同时,也的确如先前所言,开始从柳乘风的身上提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

    紫黑部分之中,那一点异样的光芒忽然开始扩散。

    光芒转紫之时,恰似与周围部分融合,除却那股随之而来,无法掩盖的震荡八荒气概以外,并无多少明显的不同之处。

    倒是由紫转青之时,好似一朵青莲从中绽放,片片莲瓣薄如蝉翼,锋利程度却直追神兵,氤氲芳香之际,魔道气息早已贯穿四野,犹如一张巨魔的手掌在舒展着自己的骨节,待得每一截指骨都活动顺畅之后,魔威便会立即爆发!

    将素来代表着清净高雅的青莲作为魔道的一种形式,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将迄今为止见到的有关琴天阑与八荒魔珠一些零零散散的场景综合一处,以及对琴天阑行事风格的猜想,秦苍几乎可以笃定这并非琴天阑运用八荒魔珠的手段。

    但他也可以肯定此事绝非空穴来风,无中生有。

    他的一指触及的是柳乘风的胸膛,指尖并未穿透进去,但凭借着那些渗透入内部的劫力,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光芒的闪动规律。

    显然,有人在引导着他们。

    八荒魔珠虽是魔道至宝,但自琴天阑陨落后,在多年战斗中衍生出的灵智灵性便不可抑制地锐减,一如那天阑琴,只剩琴架,不见琴心。

    而今的八荒魔珠之所以还保留着八荒之名,并且继续屹立于魔道至宝的位置,除了琴天阑的影响力深远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灵智退减的它在魔道凶狠暴戾的一面上更添一层楼!此消彼涨,它的总体威力相较于琴天阑在世时不会弱去多少,反而因为戾气深重,更适合大多数魔门中人的风格。

    何为戾气深重?

    无外乎只知进不知退,只知杀不知忍,只知攻不知守。

    先前柳乘风的霸道一刀除了向秦苍展示了他无与伦比的霸道之外,也让秦苍对于“戾气”二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饶是迄今从未掌控过八荒魔珠一刻,秦苍也可以根据那时的戾气来推测出现如今八荒魔珠灵智的残存程度。

    一头凶性十足的洪荒猛兽可以直接暴起杀人饮血,却很难为了杀一个人或者达成一个目的,迂回婉转到别处,以待后动。

    此时的八荒魔珠便适用于这样的道理。

    它的魔气仍在,它的威能仍在,它自身闪耀着的魔光足可比肩日月,但它很难自行利用这些魔光完成一系列的精妙转化。

    能够将它当作平台,完成这些转化的只有不仅仅信奉力量,同时也擅长以智慧解决问题的人。

    作为八荒魔珠的创造者,琴天阑自不必多说,无奈他早已作古,不在此列。

    后来几位有幸得到过八荒魔珠的强者,又大多误入歧途,根本未曾发现八荒魔珠本源力量的真谛。

    相较之下,被沈吟竹等人认为也只发掘出了八荒魔珠九牛一毛的力量的柳乘风,反而最有时间,也最为可能。

    在他还不是天魔门门主的时候,八大魔门内也未曾兴起通过魔门会武的方式悄然决定有关八荒魔珠执掌权的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那一时期发生的许多事情,恰恰应了这种乱象。

    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以青云剑阁为代表的一批势力派遣强者来到动乱海域,起初欲通过武力强夺八荒魔珠,顺便一举摧毁死灰复燃的魔道根基,后来却又不知怎地竟招来了千百年来都不曾有的巨大海啸,被精于五行水道的魔门强者重创,万不得已之下只好改变策略,伪装成魔门中人,伺机而动。

    好景却也不长,不知是青云剑阁之中本身就有魔门内应的存在,还是那些潜入魔门的伪装者们不慎留下了可疑的蛛丝马迹,在未曾等来反攻时机之前,就被魔门高层发现,招致全军覆没。

    在那场大清洗中扮演主要角色的魔门高层,恰恰包括了柳乘风的师父,也就是上任天魔门门主厉飞鸾。

    作为一手将柳乘风引进魔道的强者,厉飞鸾对柳乘风的影响实在称得上是巨大。

    这其中尤为重要的一项便与八荒魔珠有关。

    厉飞鸾也曾执掌过八荒魔珠一段时间,但不同于其他人的隐秘或是等待,他在费尽气力,从一位魔道大能的手中强抢过八荒魔珠之后,便大肆昭告天下,轰动四方,既为自己也为天魔门招来了无数敌人。

    可也正是在经历过那段岁月后,天魔门八门之首的位置才被奠定,柳乘风接任门主以及推行魔门会武的隐藏意义等诸多事宜面对的阻力才一一被破解!

    不管是初入魔道的柳乘风,还是多年之后修为地位皆是当世一流的柳乘风,其实都不太明白为何厉飞鸾会有那般强劲的胆魄与本事,前后思维跳跃得也如此之大,盛年时先将魔门势力搅得乱上加乱,晚年时却又亲自为平定乱象做出诸多努力。

    单凭自己想不出前因后果,柳乘风也曾一度向他人询问过。

    这其中既包括厉飞鸾本尊,也包括天魔门不少老一辈的强者,乃至那个时候还未生出离开他的想法的她。

    却无一人给出了合理的答案。

    柳乘风只记得厉飞鸾在人世间最后的弥留时刻交给了他一项任务,一项他倾尽毕生之力也不敢说定能完成,却不得不为之尽力的任务。

    ......

    秦苍的一指还印在柳乘风的胸膛上。

    他在给予的同时也在掠夺。

    给予的是感悟,掠夺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虽然迄今为止,还未真的静下心来听秦苍弹奏一段琴曲,但经受过这一指的柳乘风却已觉得他多半不会愧对“琴魔”这个名号。

    至少,通过目前的接触,柳乘风已看出了秦苍属于“魔”的执念与特质。

    若非魔,莫说是一指,就算是秦苍拿出当今玄域最强的圣器抵在他的胸膛,也不可能从他的身体内一步步掠夺八荒魔珠的力量。

    若非执念极强的魔,就算他这一指分明已大概掌握了夺取魔珠力量的要领,他也不可能在八荒魔珠的本能反噬下撑到现在这个地步。

    滴答。

    滴答。

    ......

    天穹上无乌云。

    自然也无雨丝。

    但两人所在的地面上总会不时地传出类似雨点拍打的声响。

    这其实却也很好解释。

    两个受伤极重的人,不管意志有多么坚强,意识有多么清醒,但有关身体的本能都始终不会受到很好的控制。

    事实上,作为当事者,此时此刻秦苍与柳乘风都已分不出那滴落在地面的声响究竟是由彼此的血引发,还是汗液。

    约莫也无需分清。

    因为这一刻,对他们各自而言,都有值得自己紧密注意和关心的事情。

    “这么下去,你的魔性很快就会增长至自己难以克制的凶险地步。”

    “我知道。”

    “知道还要继续?”

    “你不也在继续?”

    “我不一样。”

    “有何不同?”

    “不管你我的实力差距如何,从年龄上讲,我都算得上你的前辈,前辈走的路虽不一定比后辈的路宽广,但那些多出的时间总不是白活的。现在我还活着,却不代表以往我未经历过多少死劫,当一个人经历的劫数多到了一定程度,就算他本来的生性很懦弱胆小,也将变得无所畏惧,我本就不胆小,所以在这方面,我可以更加地肆无忌惮。”

    “我却觉得你不可以。”

    “为何?”

    “因为你不单单是柳乘风,还是天魔门的门主,裴凝静的丈夫,柳三刀与柳静之的爹。即便裴凝静已经离你而去,但你还剩下天魔门,还剩下一对儿女,你还有牵挂,也该有牵挂,可以渡劫,却不可以主动为了迎合劫,而将自己置于死地。”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也不该反驳你说的话,但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你,你可以是琴魔,可以是散人,可以是罗刹魔门的外门长老,可以就是秦一剑,却也可以是更多。在如此的年纪掌握这般的力量,你的经历让我好奇,但若真给我去机会了解,我会犹豫,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究竟要多少非人的黑暗才能造就一颗生命不息,向道不止的心。你一定还有牵挂,并且是不比我少的牵挂。”

    “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你的牵挂意味着你在面对劫数时必须克制隐忍,而我的牵挂一定要我以正确的心境驾驭魔的力量,才能守护,才能斩断!”

    “守护?斩断?这两个词语难道不是自相矛盾?”

    “不矛盾......一点儿也不矛盾......这世间的有些牵挂本就需要斩断,一如有些爱,到了最后,唯有恨!”

    ......

    提及“恨”字,秦苍的语气刻意咬得很重。

    他本不是个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人。

    但此刻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充满着计较。

    这般举动指向的原因只能有一个,便是有人对他做出了十分难以接受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去忌恨,不得不去计较。

    人与人之间总是有共同之处的。

    尤其是有情人。

    将这个范围由“人”调整为“魔”,其实也同样成立。

    由抵触反噬改为主动涌去的八荒魔珠,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柳乘风却不惊讶,一点儿也不惊讶。

    在感受到秦苍恨意的强烈之后,不管他突然间做出多么反常多么诡异的举动,他似乎都不会再感到惊讶。

    时间有限。

    无论是他转化劫力感悟的时间,还是秦苍吸取八荒魔珠力量的时间,或是两人剩余交流的时间。

    有限的时间里,他终于不再去怀揣对那个女子无尽的思念,而是趁此机会做着有限的事情。

    交谈。

    如老友般交谈。

    他此刻的表情很真诚,很平和,若非他的霸道气息还有着些许未散,秦苍简直要以为柳乘风在这一瞬间已经由霸转儒,重回昔日的模样。

    和他相比,还在吸取八荒魔珠力量,口中连连溢血却仍旧不曾停止的秦苍简直就像是刚从地狱爬到人间的魔鬼!

    “想知道这些年里我对八荒魔珠的领悟到了何种地步么?”

    “想,但或许已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听。”

    闻言,柳乘风笑了笑,道:“那我就长话短说,直接告诉你八荒魔珠在我的手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如何?”

    秦苍点头。

    柳乘风于是道:“此刻将要被你取走的八荒魔珠是真的,却不完整。”

    传扬出去绝对可掀起一番滔天巨浪的话语就这么被柳乘风以平静的姿态说出。

    秦苍的眼神明显一滞,但整体反应也无想象中的那么巨大。

    他噢了一声,用着料想不到的语气疑问道:“另一部分在何处?”

    柳乘风摇头道:“我很想告诉你,但我也不知,八荒魔珠,被分作一雄一雌,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我师父厉飞鸾还在世时,它就已经如此。”

    “一雄一雌......那魔门会武后,你给了雨妃弦什么?”

    “一个用八荒魔珠魔气培育的胚胎,短期之内效用本不大,但对处于那么敏感境界的她而言,很可能就是她成就悟道境大能的契机,所以,我不算亏待了他。”

    “的确,柳门主本就不像是一个甘愿吃亏的人,那么现在你告诉了我这么多,又将以怎样的方式讨回?”

    柳乘风倏然笑了。

    秦苍也笑了。

    那一指还在胸膛上,紫黑部分却已不见。

    一块眼球大小的圆珠穿透筋骨皮肉,眼看就将脱离柳乘风的身体,接触秦苍的指尖,却陡然极速旋转起来,沟通时空大道,一息之间,集惊艳与霸道于一身的刀光又起,斩向秦苍!

    秦苍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唯在承受刀光之前心中再度默念道:“千劫锁天杀!”

    ......

    ps:稍后有个单章,字数较多,讲述往后的更新情况以及目前的写作历程,老规矩,愿者看,不愿者无强求。

关于此书后续更新情况与写作进程的说明

    没错,我又开单章了。

    依旧是说一些或许你们看来是题外话,于我而言,却是心底话的东西,虽是心底话,却也不煽情,走写实路线的。

    当然,我在这也会透露往后的更新情况。

    先说说以往的更新情况,2016年7月份在纵横开的这本书,写到现在,已长达七八月了,目前此书已有一百二十余万字,算下来平均每月十五万字是有的。

    与全职写手相比,这种速度不算什么,毕竟月更二十几万甚至三十万的全职写手不在少数。

    却也不算慢了。

    更新态度方面我不说多么积极,总体还是没问题的,每个月都在拿全勤,迄今没缺过一次,当然,这其中也有无奈的成分,因为如果少了那几百全勤,当月稿费就相当于去掉了一大半。

    这么算下来,大家应该能够猜测到目前我一个月的稿费收入有多少。

    少,真的少。

    并且我能有这点稿费还不是吃的订阅,是依靠的保障计划。

    保障计划大家可能不懂,但如果我换一种方式,说它就相当于千字五块左右的买断,大家应该就会明白许多。

    千字五块是什么概念?

    市场白菜价。

    我投的是分成,不是买断,买断投稿过了的最低都是千字十五块左右,后续如果销量好还会酌情提升。

    说实话与大多数的分成相比,买断的获利无疑更高。

    以前也有过投买断的想法,但都没有付诸行动。

    一来我仔细看过各大网站的买断文,题材和风格方面我的算不得主流,不一定能被看中,二来即便看中,在自身没有什么名气之前,买断价不会太高,相当于把自己的路封死,每个月就靠凑字数拿钱,三来么,便是买断腰斩或改稿的可能性较大,难以写出自己最初想写的那个故事。

    所以多番考虑后,我还是投的空间更宽阔的分成。

    但这本书错失了整整一个月的新书期,首先失了先手,后期均订也没能起来,一直到现在的一百多万字,都是靠我毅力撑下来的,而非理想中广大读者的支持。

    毕竟是自己的心血,即便获利方面不尽人意,推广因为各种原因也没做好,但还是想安安心心地把它写完,认真地讲完这个故事,如此既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为数不多追看读者的负责。

    然而现实的原因还是将我的初心打败了,我不得不做出改变。

    方才跟大家解释过买断,大家应该明白保障与买断的差距。

    其实如果订阅量足够的话,我绝不会无奈到去碰这个东西。

    当然从这个月开始也不打算碰了。

    累了,倦了。

    对这本书的期待和热情在无形之中消耗殆尽了。

    我从一开始给这本书的定位就不是为了商业而商业的小白文,否则我更多的侧重点会是在打脸和爽点上,而不会是人物和意境上。

    这种模式的书不符合如今网文的主流,我知道,但这不意味着它就只能得到白菜价的收益!

    颇有些怨言的滋味,不过如果大家设身处地想一想,也会明白我的处境和感受的。

    当然,还是主要从自身找原因,别的外界因素说多了也无益,毕竟改变外界和别人太难,能改的只有自己。

    说穿了无非就是我经营不善,首先浪费了这本书一个月的新书期,开头就埋下了恶性循环的隐患,导致各方面的推荐都不到位,加之后续某些剧情细节处理也不到位,就这么一直强撑着到百万多字,仍是一潭死水的局面。

    外站这本书比主战的还活跃,说来真的好笑。

    但仔细想想,我是真的笑不出来。

    因为这注定了“死局”的开始。

    我后来想过很多办法,包括自己打广告或者请人打广告,最后取得的成效都很有限,原因也很直白,个人推荐始终不如网站推荐那么有说服力和吸引力。

    另外,我也试着冲了月票榜。

    但除了前几天占据了前十席位外,后面一直都是前二十,没上去过。

    收藏每天在涨,粉丝人数也在逐步提升,偏偏纵横的评论区见不到几个人经常冒泡,连外站评论区都不如,均订上升的速度我也只能用龟速形容。

    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条件下能坚持着写下去,突破百万字,而不弃坑,都是毅力的表现,而非干劲的驱使!

    真的很累,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尤其是这么个时候隔三差五还能见到一些无脑喷的存在。

    无脑喷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群体,不管什么都能喷,连自我这个形容词都描述不了他们,就比如如果实在不欣赏我的风格和写作方式,干脆弃文得了,不强留,毕竟谁都有自己的审美和爱好,没办法统一,我理解。

    要是还想继续看的可以给我指出意见,我会适当考虑采纳,以前就说过,并且我感激每一个提出建设性建议的读者。

    但是那些上来就两个字垃圾,且根本不做任何说明,一个具体问题都不指出,事后也根本不现身的无脑喷我真的就只能呵呵了,骂我都不想骂,懒得骂,就只能把他们当作啥也不懂偏偏还要怒刷存在感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愚夫看待。

    摆明了挑事,挑的还不专业,跟收了哪个有心人一毛五分钱似的,你让我怎么说?

    没法正常交流,就只能省点口水在心里呵呵了。

    行了,不再扯他们,回归这本书和目前的写作历程。

    写这一百多万字之间,有过挣扎,有过困惑,有过迷惘。

    一个人思考了很多东西,包括该不该坚持写文的初衷,自己的风格,是不是该主动去迎合市场,不写文青道理类的东西,写些“流行”的爽文试试看......

    想了很久,我决定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变。

    着实是现实的原因。

    但不会是全面的大改。

    如果网络写手都写没有营养的小白文,市场价值是大,可社会的浮躁风气也会越来越重,这一点是无疑的。

    我没那么伟大去改变整个社会的风气,也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我能做到的是从自身做起,风格与生活尽量做到两不误。

    说了这么多,却也不是全面抵制小白,抵制爽文。

    毕竟更年轻的学生时代,我也看过不少打脸升级的小说,虽然如今回头看瑕疵都不少,有些书的文笔更是没有再看的兴趣......

    但其实通常所说的小白文爽文啊,也有不少优点。

    思路清晰,结构明确,不会太过烧脑,更不会太过压抑,揭示的大多是美好的一面,反派的也很少到那种阴暗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这样的小说读起来绝不会有压力,反而有可能起到缓解压力的作用。

    至于我的风格么,说实话自己读自己写的某些文段时,都会有太过阴暗沉重的感觉......

    主要改的就是这一方面,我不会避免深沉,但也不会通篇全是深沉压抑的东西,也会适当增添一些活跃气氛缓解压力的人物故事。

    只不过,这本书一百多万多字,定型了,改变起来太困难。

    这一系列的构思设想只能在新书上展示了。

    关于新书,其实很早之前就有过设想。

    只不过本于对这本书负责的态度,加上原先一直觉得会有转机,就没有去写新的,让它一直只是构思。

    现在么......呵呵,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啊!

    弃倒是不会弃的,写也会继续写,但往后这本书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当就是每天一更,一更三千多字的模式了。

    关于这本书,真的有太多的遗憾。

    不仅仅是推广上的遗憾,没有让更多人看到和了解,还有自己写作上的遗憾以及纰漏。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应当就是神魔图那段情节了。

    有读者指出了这段情节上连贯性和衔接性的欠缺。

    我不否认,也不作过多解释,因为后来我自己去读,也觉得差些东西。

    造成这么一个状况的主要原因我分析过,是因为我写这段情节本身就是临时起意,原先大纲根本没有这么一段,是后来自己翻阅远古神话时突然来的灵感,打算把盘古女娲伏羲神农蚩尤等等都囊括进去,刚开始并无问题,反而我写着很有激情,但是后来写久了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秦苍在神魔图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些,加上我人物支线比较多,又是远古的东西,一一解释起来太麻烦,真那样写,估计光神魔图都有个几百章,已经不是副本,而是番外了。

    所以后来我都是略写,没写明的东西打算留为伏笔,后期再慢慢解释,先用一段因果将神魔图的剧情告一段落,回归魔门的剧情。

    如此一来,跨度就很大,尚未理解过来的读者比较容易觉得是断层。

    根据我看的一些评论,有这种感觉的还真不少,并且都是觉得前期写的不错,神魔图那里没看懂,看懵了......

    约莫这也是我流失部分读者的原因。

    在这里给还在追看的读者朋友为这件事说声大大的抱歉!

    若是还有机会的话,我会尽量在这本书以后的情节里将神魔图略过的东西补好。

    ......

    更新问题已经说了。

    这本书的写作问题也提到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谈谈新书了。

    一心二用,同时写两本书当然费力。

    不过没办法,我做出这个决定也很无奈,谁让人总要面对现实,不能总活在理想的世界当中呢?

    吸取了这本书的经验教训,新书上我肯定会更加严谨,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推广上也会加把火。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希望新书能一扫旧书的颓势,给大家带来阅读享受的同时也为自己创造足够的收益。

    唯有如此,我在写作路上才能走的更远更长久。

    关于新书,目前还不宜太多剧透。

    暂时只能先告诉大家新书的类型是古典仙侠,并且是以五代十国为背景。

    有深沉,有哲理。

    有战争,有权谋。

    有热血,有情仇。

    当然还有我方才说的起到调和剂作用的人物故事。

    还未正式动笔,所以关于新书具体何时发布也不清楚,但约莫也就是这几个月内了,沉寂的太久,压抑的太久,是得找个时候重新来过,爆发一下热情了。

    迄今为止还没建过读者交流群,生性颇为闲散,管理上的东西本就不怎么擅长,加上我也没在评论区透露建群的东西。

    这样吧,有意愿的在评论区透露一下(我看得到的评论区)比较偏的盗版网站那恕我真的看不到......我到时统计下人数,然后酌情处理。

    若现在没多少有意向的,便等到新书发出来后再谈这个问题吧。

    暂时言尽于此,其余事随诸君容后再议。

第四百三十八章 路,依旧长

    庭院还在。

    人却已去。

    柳乘风十分感触地打量着周围的残破花瓣与四散的流水,挥了挥衣袖,认真地擦了擦座下的血色圆圈,随即缓缓站起身来,脚步轻轻划出弧形,将尚残留着秦苍气息的血圆也夷去。

    “还是缺了什么......”

    柳乘风喃喃自语,浑然没有将注意力放到因为秦苍的离去,而变得随时可破的幻术上。

    他的眼神很深远,却似乎又有些狭窄,像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巷道,不过数人之宽的间隔中,一直从这方连接到了遥远的彼岸。

    四周已无风。

    他那残破不堪的衣衫却飘拂了起来。

    他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风,也是属于自己的“疯”。

    不疯魔,不成活。

    厉飞鸾有这种坚持,他有这种坚持,包括很多魔道修行者都有过这种坚持,可将这种坚持贯彻到路的尽头的人,却没有几个。

    失去了八荒魔珠,但却开启了崭新天地的他约莫会是一个。

    那个得到了八荒魔珠,却不得不为了残缺与完整间的转化而奔波的琴魔,应当也会是一个。

    如若有一天他不再是那样的人,那么他想必也不再是魔,是个可以抛弃固有的一切,与她归隐山林的好丈夫。

    如若那个琴魔有朝一日也不再坚持,却不代表他已然舍弃了魔躯,反而很有可能是他带着洗不去的魔障走到了终点。

    也许那只是他一个人的终点。

    但也许那将是一个时代的终点!

    ......

    无风也无沙。

    柳乘风却也还是揉了揉眼。

    筋疲力尽的他走路明显极不稳当,东摇西晃,跌跌撞撞,但总算没有在中途彻底摔倒在地,一路来到了那株蓍草旁,如往昔一样,靠在比蛛网还要紧密的草叶上,不说话,静静地遐想,静静地感悟。

    与裴凝静有关的记忆如流水般循序渐进而来。

    缓慢。

    轻柔。

    他本就很享受这样的状态,尤其是在过度劳累之后。

    一个人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速度总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此时此刻,他注意的同样不是时间,而是人影。

    一道由远及近,近到一定距离,便不再近。

    一道由近及远,远到一定程度,便不再远。

    柳乘风的嘴角倏然溢出了苦笑。

    两道人影,一道他留恋过去,一道他期待未来。

    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不管他的刀如何快,如何强,也无法一一斩破横亘在他们之间重重时空阻隔。

    所以多年前有人离去时他不知。

    多年后有人拂衣去,他也不觉。

    之前的那人离去时留给他的是深入骨髓的痛楚,无甚外物。

    而今这人离去时倒是给他留了一件外物,却仅仅是一片残缺不全的橙色花瓣。

    与他亲自画出的血色圆圈一样,那片橙色花瓣上也有秦苍的气息。

    并且更多。

    但他难以从这些气息中获知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因为这些气息并非生气,而是死气!

    他的刀分明未能留下秦苍,证明其人还未死。

    未死的人为何气已先死?

    实在是个令人伤神费脑的怪异问题。

    用那同样令人伤神费脑,摧心断肠的因果来解释如何?

    柳乘风的笑容依旧充满苦涩,其中一部分却仿佛不为自己,而是为秦苍产生。

    他在这一瞬间联想到了某种可能。

    关乎因果与天道。

    既是因果,便不会抛却循环。

    既称天道,便不会自行亏损。

    人们总以为从天那里收获了什么,甚至抢夺了什么,殊不知那些东西多半都只是天道的暂借,时辰一到,天便会连本带息地讨要回来。

    修士的逆天改命,说的是一种信仰,而非一种结果。

    纵观古今,一生都在与天斗,“逆”字贯穿所有经历的人真的不多。

    尤其是当那为数不多的人不曾被歌功颂德,传扬至后世,反而沦为了一段历史一个时代的埋葬物时。

    “希望你能活到天向你讨要利息的时候。”

    说不清是祝福还是诅咒。

    因为这句话实在不能单独属于两者中任何一种形式。

    若将它理解为祝福,被讨债偏偏又使人高兴不起来。

    若将它理解为诅咒,他话中表达的意思却是祝秦苍活得更久。

    跟矛盾的人接触一段时间过后,果然自己也会跟着受到影响,变得自相矛盾起来。

    靠着蓍草,在美好与悲伤中循环的柳乘风却突然双手高举,腰肢扭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失去了一个包袱的我,总要比背上它的你,要轻松得多。”

    ......

    柳乘风的确更轻松。

    被刀光正面击中,不得不沟通幽冥虚界,借用不同空间的位面之力来大幅抵消这一刀威能的秦苍,沉重得宛如拖着一座巍峨大山行走。

    他的反应速度其实已够快。

    快到非但及时沟通了幽冥虚界,还借助留存在柳乘风体内的劫力,临时施展了一次千劫锁天杀。

    可关键在于柳乘风这一刀比他想象的要强。

    出乎意料地强!

    他在这一刀中感受到的不只有时间大道、空间大道,也不只有魔道与霸道,还有自琴道与剑道演化而来的力量。

    他在身中此刀的瞬间,脑海中闪过了一种错觉。

    那便是他与柳乘风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一者有琴心,有剑魄,一者无琴心,无剑魄,唯有假借其他大道来施展它们的力量的手段。

    在他脱离生命危险后,这种想法自然被否定,但柳乘风却是一度被他肯定起来。

    先前柳乘风说出除了风醉尘与云浮生外,现如今青云剑阁中的其他人,他统统不放在眼里的话时,他只当作助长气势的豪言看待,并未当真,而今却不得不有所改观。

    当然,有改观的不止他一个。

    柳乘风的想法也会改变,虽然他未必知道琴魔秦一剑其实就是风醉尘的弟子,但经此一战,他已然知晓青云剑阁之中又多出了一位自己须得正眼看待的非凡人物。

    ......

    光明透过黑暗的时候,秦苍留在天魔门的幻术也已被破。

    此后柳乘风是任由他去,对此事秘而不宣,还是效仿当年的厉飞鸾,将八荒魔珠的下落公之于众,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斩断了一条流水,不代表所有流水都将倒卷。

    分割了一道江面,不代表所有江面都将破碎。

    天涯蓑衣客,海角红烛翁。

    柳乘风的刀那时去到了所谓的天涯。

    他的剑那时则来到了所谓的海角。

    远在天涯海角的人不少,所以即便是身处同一片地域,互相碰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大。

    可他有灵魂契约。

    将他、蓑衣客以及红烛翁都囊括在内的灵魂契约。

    迄今为止,秦苍还不知道红烛翁通过这份契约,有无捞到好处,捞到的又有多少,他可以肯定的是,签订了那份契约后,他探查蓑衣客与红烛翁的气息与位置已变得更加容易。

    反之其实也亦然。

    但他可以改变这种亦然。

    因为此时的他不再是一人一剑,还多出了一魂一魄。

    燃我神农血,附我神农魂!

    不知不觉,姜榆罔对他的意义已不再是可有可无的陪伴,似乎真的与两人之间习惯性的称呼一般,他们不是朋友,却是道友!

    “秦道友,我很虚弱啊!”

    “嗯......看得出来。”

    “你也很虚弱啊!”

    “不用你说。”

    “我们两个都这么虚弱,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不再虚弱。”

    “......可有良策?”

    “你没看见我手中握着的是从柳乘风那里夺过的八荒魔珠吗?”

    “看见了,但那不完整,一雄一雌,你只得了雄的而已,况且,我还没有肉身,它对我起不到作用。”

    “错了,多少都会有些作用,别忘了,你我刚才还魂魄一体并肩作战过,等回到红烛阁中,我再让红烛翁拿些滋补灵魂的药物出来,他那些暗地里的杰作,也该见见光了,顺便补上我一花一命的损失。”

    “这副状态去见他,你就不怕他像上次那样?”

    “不怕。”

    “这么肯定?”

    “除了天生的疯子外,其他人不管有多么疯狂的一面,也不会时时刻刻都疯狂,否则蓑衣客就不会是他的老友,而是他的老收藏品了。”

    “貌似有几分道理......那你回到红烛阁,炼化了这颗雄的八荒魔珠之后,是即刻动身去找那颗雌的,还是带我去你常提起的青云剑阁看看?”

    “这两件事情难道就不能同时进行?”

    “难道你推测雌的那颗在青云剑阁?”

    “不,我说的同时进行,是正道魔道同时提升。”

    “为何你总喜欢做些将两个矛盾的事物融为一体的事情?”

    “天地被开辟之前都尚是混沌一体,我这么做,不过是返璞归真罢了。”

    “......”

    似乎每每交谈到最后,都要以姜榆罔的无言沉默告终。

    偏偏发起者也是他。

    世上总有这么多令人啼笑皆非,却也耐人寻味的事情。

    一如他们此刻由黑暗走向光明,却不知能把握得了这些光明几时。

    人,依旧行。

    路,依旧长。

    ......

第四百三十九章 时势英雄论

    当某一角闪耀着的红烛光芒汇聚成一道人影模样的时候,红烛翁的身形也是于此显化。

    红烛阁内有很多屋子。

    每一间屋子里几乎都放置着他的珍藏,他的杰作,他的心血。

    随便找出一个,都不是假红烛阁内那些看似惟妙惟肖实则残缺不全的蜡像所能比较。

    每当想起这一点,他都会冷笑不已。

    因为就算是残次品,那也是耗费了他时间的残次品。

    在结果还未出来之前,他也不曾把它们当作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反而内心中充满着期待。

    直到这一期待的过程中出现了事先意料不到的变化,他的想法才会有所改观。

    但改观却不意味着立即放弃。

    秦苍通过那些蜡像看出了红烛翁身上为数不多的失误,却没有看到他曾经为了挽救这些失误而做出的努力。

    当然,他也没有主动告知秦苍。

    没有谁会愿意将自己不光彩的一面主动暴露在人前。

    就算是他这位曾经的神也不例外。

    可不暴露不说出不代表不记得,事实上,他从未忘记那些努力。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努力付诸流水,没有起到丝毫挽回的作用,最终只得在极度不甘心的状态下放弃,其中滋味,实在令人难受。

    令人难受的事情总意味着深刻。

    事到如今,他都未能摆脱这种“深刻”所带来的影响,以至于他许久都不再相信有人能在这个本就不完整的世界当中,让一个残缺的事物变得完整。

    但如今这个与他和蓑衣客签订了灵魂契约的盟友却似乎是个例外。

    ......

    每一间屋子里都有不下十余支红烛亮起。

    因为其中不乏普通红烛填充的缘故,此举并不会对他的修为或寿元产生影响,更不会触及到他的极限,可他的名号毕竟是红烛翁,奇特的红烛也好,普通的红烛也罢,红色的烛光升腾起的那一刹那,他便能以烛光为媒介,去到任何一处被烛光照耀到的地方。

    当然,前提是他不会在跨越时空的过程中感到疲惫。

    而今他面色红润,看上去精神状态格外的好,与疲惫二字似乎产生不了什么联系。

    烛光也还亮着。

    他却没有趁机挪移到其他地方。

    红烛阁是他所建,这里的红烛也是他亲手摆放,他分明是这里的主人,此刻的表现却有些像守礼的客人,不曾贸然进入任何一间屋子内,只在一道看着很是幽闭的门外静静等候,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那拐杖竟也是与红烛一样的红色,但细究下来,却又有所不同,既没有红烛的鲜艳明媚,也没有红烛点燃后散发的灼灼热气,整体呈现并不自然,倒像是被人以鲜血浇灌上去的一般。

    结合拐杖顶端的骷髅图案来看,这样的猜测似乎真的不无可能......

    “他真的打算那样做吗?”

    声音自红烛翁右侧后方传来,他没有回头,仍旧拄着那根拐杖,站在门外,并非他刻意无视,而是这声音的来源他再熟悉不过,赫然是蓑衣客所发。

    “都进去七天七夜了,你现在才能问这种问题,是在调节气氛还是反应迟钝啊?”红烛翁扯开嘴角笑了笑道。

    蓑衣客的身影忽然凭空一闪,嗖的一声,便与红烛翁毗邻而立。

    “我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才对。”

    闻言,红烛翁继续笑道:“你也说了,是原以为,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不是按照我们原本的以为来发展的。”

    蓑衣客道:“但至少不能太过偏离,否则我们就只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被随意把玩的棋子。”

    红烛翁道:“说的不错,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没有到太过偏离的程度。”

    蓑衣客皱眉道:“就只是从柳乘风手中夺过了一颗不完整的八荒魔珠,便要强行炼化,岂不相当于线未放完就提前钓起了鱼,并且将它烹煮了么?这还不算太过偏离?”

    红烛翁一副看开的模样,拍了拍蓑衣客的肩头,道:“他外貌虽然年轻,心机却深沉无比,和我们这种活了千年不止的老骨头相比都不遑多让,有这份心机的人,岂会没有一杆权衡的秤?且由他来吧,反正只要折腾不死,咱们总有给他擦屁股的机会。”

    略微粗俗的话语中透露的是惹人深思的道理。

    蓑衣客渐渐陷入了沉思,但心中疑虑还是未曾减退多少,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还多了起来。

    “为何你的态度前后转变如此之大?”

    “很大吗?”红烛翁愣了愣,旋即习惯性地扯了扯衣角,自顾自地言道。

    蓑衣客道:“很大。”

    红烛翁摆出一副疑惑神色,问道:“大在哪里?”

    蓑衣客道:“初见秦一剑时,你根本只是抱着好奇好玩的心态,不曾真的将他放在眼中,后来他破了我们的局,并展露出让你心动的特质,你虽开始将他视作可以结识的人物,私底下将他分解成一块块,仔细研究的想法却始终不绝。哪怕是秦一剑入了问道境,并且在我体内种下了那般奇异的招数,类似于神通,有一瞬间,你的疯狂还是击碎了理智,然而到了现在,你却开始为秦一剑说话,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这其中的转变难道还称不上大?”

    听罢,红烛翁干笑几声,道:“总是时势造英雄,而非英雄造时势的。”

    乍一听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蓑衣客的脸色却变了变,失声道:“你是不是算出了什么?”

    红烛翁是既点头也摇头,道:“整体依旧如混沌般不可看破也不可道破啊!我从多方面入手,也只不过是窥见了他的一道劫数而已。”

    蓑衣客更是惊讶,追问道:“什么劫数?”

    红烛翁道:“情劫。”

    蓑衣客瞳孔一缩,又问道:“怎样的情劫?”

    红烛翁道:“起源于过去,纠缠于现在,延伸到未来的情劫。”

    蓑衣客似懂非懂。

    片刻之后,他再向红烛翁道:“那依你之见,他能否渡过此劫?”

    红烛翁意味深长道:“渡不渡得过我不清楚,但我大概可以认定他无论是成功渡过还是没有渡过,心里都不会好受,一种是为情所灭,一种是自己灭情。没有了情,人就不能算是人了,他那时也许是神,也许是魔,也许是我都料想不到的存在......”

    斗笠之下,蓑衣客的面色忽而如愁云,道:“这些......又与你方才提及的时势英雄论有何关系?”

    红烛翁咳了几声,随即冷笑道:“时势造得出英雄,偏偏英雄最难过美人关,他情劫恰巧深重,渡与不渡取舍两难,所以如果他选择去顺应时势的话,便不能做英雄,否则就会提前招致劫数的爆发,反之,若他选择逆转时势的话,也不能做英雄,因为如此一来,他必将沦为在时势中牺牲的产物。如此进退维谷,处境艰难的人,我实在很难不给他更多的宽容与理解,呵呵,当然,我更期待的是他以枭雄的姿态强势崛起的那一刻!”

    蓑衣客用看待怪物的眼神看着红烛翁,道:“你骨子里流的果然是疯狂的血。”

    红烛翁不觉间将手中拐杖抓得更紧,道:“骨子里若无疯狂的血,岂能充当未来枭雄的盟友?”

    这下轮到蓑衣客冷笑道:“难得你还记得他与我们之间是盟友的关系。”

    红烛翁道:“记得,当然记得,我怎会不记得?”

    蓑衣客突然一把扯下与斗笠连在一起的黑纱,露出一张皱纹遍布,额角还留存着一道不知是何年诞生的惊心伤疤的苍老面容!

    黑纱在他的手心,斗笠却还在他的头上。

    他知道红烛翁一定也还记得这张脸,记得这道伤疤,但却未必记得这张脸是因何衰老,这道伤疤又是因何留下。

    “我曾做过一时的枭雄,那时我的盟友比他的多,比他的强,可当我发现不管做枭雄的时候有多么风光,有多么令人敬畏,最后都只能永久留下暮年的悲怆以及怎么都洗不去的伤疤后,我便幡然醒悟,一直以蓑衣客的名号活到现在。秦一剑的向道之心在我之上,魔性亦然,他未必有醒悟的机会,一旦走上枭雄之途,便不再是一时,很可能是一世!你可知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对我们又意味着什么?”

    “知道,当然知道,我怎会不知道?”

    一如先前的语式。

    蓑衣客板着脸,他本该动怒,但他没有,终究是克制了下来,等待红烛翁的下文。

    “我知道那样一来,他终会死,我们也会死,可纵使他不做枭雄,他,你,我,乃至芸芸众生,就不会死了吗?”

    一席反问。

    问得蓑衣客无言。

    红烛翁早已料到,紧接着道:“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既不想他做枭雄,也不想他做英雄,你只想让他将魔道以全新的方式传承下去,不管其他天域如何,玄域的魔道传承不断,便遂了你的心愿。但那不是我的心愿,更不是他的心愿。”

    蓑衣客这才缓缓道:“你不是他,怎知他的心愿如何?”

    红烛翁哈哈笑道:“我是不知道,但我可以猜,并且猜的比较准确,看在咱们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的份儿上,捕鱼的,我再告诉你一句,他的情劫深重程度,根本不是神魔之下的人所能拥有。现在,你对他某些看法的范围应该扩大了吧。”

    “你的意思是......”

    蓑衣客的话没有说完。

    他明明还有时间和机会,却仿佛自己锁住了自己的咽喉,自己点住了自己的穴道。

    彼时,红烛翁看了看他,展颜笑道:“捕鱼的,你果然还是聪明,明白知而不言,言也无用这八个字,行了,没法掺和的事情咱们就不管,要管,就管眼前的。”

    语罢,他自门外观门内,烛光现,照幽冥。

    刹那之间,秦苍炼化八荒魔气的速度顿时加快!

    ......

第四百四十章 炼化

    炼化魔气的速度加快。

    秦苍的状态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他在炼化八荒魔珠魔气的同时,也在吸取八荒魔珠的魔性,其中涵盖着的不仅仅只有琴天阑的遗留,还有厉飞鸾、柳乘风等一众曾执掌过八荒魔珠一段时间的魔道强者的残余。

    一群破碎的纸屑,在东拼西凑之后也能恢复到正常纸张的大小。

    若是这些纸屑上还有着些许字迹,情况倒会有所不同。

    因为拼凑后的大小虽然与正常的纸张一样,其中字迹的来源却未必就是一整张纸上的内容,它们彼此间或许互相排斥抵触,甚至牛头不对马嘴也说不定。

    可立于大世之上观天下的人,目光所过,本就很难将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收入眼底,尤其是当他们选择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时候,便无疑要由于顾及当下的利益,来埋下一些未来的隐患。

    这未必就是急功近利,目光短浅的表现。

    因为人在不同的时间段本就有着不同的目标与追求。

    倘使在那个时间段内完不成那个对应的目标,也不一定就能拖到明日,等到未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那“未来”一词更是本身就注定了一层遥远的含义。

    他富有耐心,不惧遥远,也期待未来,但若非无可奈何的事情,他绝不会等到耽搁得久了再去处理。

    玄域五极之间设有封印,无法随意跨越,这自然是件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不得不为此等候许久,才能找到她了断那段因果情缘,然而他却不能干等,反而还要为那终将来到的一天提前做出诸多准备。

    无论是拜入青云剑阁,还是来到魔门之地,都是他做出的准备。

    这其中所发生的一系列离奇曲折的事情,他全都当作自己应该受到的磨砺。

    包括神魔图中的经历。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不可能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一副凛然大义的姿态。

    他虽然接下了那份沉重的责任,却同样不是时时刻刻都心系着远古的伏羲女娲,如今的孱弱人族。

    改变血脉,炼出三成神农血,他那时告知给姜榆罔的理由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实验,以便在往后不断摸索,争取寻找出与伏羲女娲间的关联,破解咒帝的血脉诅咒。

    不管是哪一条,听上去都很大公无私。

    他却还是藏了私。

    或许现如今的姜榆罔已经有了些许察觉或猜测,可他一日不曾说明,付诸行动,姜榆罔的猜测便永远只是猜测,不能笃定。

    在行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那一步之前,他也确实没有向姜榆罔吐露的想法。

    他自己却一定会记得,不管做了多少好梦噩梦,都不会忘记。

    他决心要在与她了断所有的恩怨情仇之后,以这三成乃至更多的神农血洗掉自己身上心上所有的伤痕,此举其实与当年她险些刺入他心口的一刀一样,抱着同样的目的,那便是破情入道!

    这无疑是报复性和讽刺性都极强的做法。

    却很果决,契合枭雄的果决!

    但门外的红烛翁已然窥见了他的情劫,并且在与蓑衣客的交谈中透露出他无论是渡劫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好受,要么为情所灭,魂飞魄散,要么自己灭情,再称不上是“人”。

    不单如此,红烛翁还提到他的情劫起源于过去,纠缠于现在,延伸至未来。

    什么样的情,什么样的劫,才能频频跨越时空,在过去、现在、未来中转换?

    这一场注定对他道途影响极大的情劫的主角难道就只是他与雪轻影?

    没有其他的人?

    无人知道答案。

    蓑衣客不知道。

    红烛翁不知道。

    包括他自己也还不知道。

    现在他还是人,有七情六欲的人,却在不断向魔靠近。

    他曾说过自己的信仰是神,而今做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事情。

    人的信仰难道真的就如此脆弱?

    脆弱到可以产生颠覆性的变化逆转?

    如若有人一直观察注意着他的经历,倒是有很大可能出现这些想法。

    他自己却不会。

    因为他明白信仰和实际的差距,一如他知晓梦幻与现实的差别。

    曾有个立志要当盖世英雄受万人景仰的热血少年,经过数十年的摸爬滚打,最后却不过做了个织席贩履之辈,被人瞧不起,且每逢阴雨天,都要腰酸背痛好一阵。

    曾有个发誓要成为沙场大将,横刀立马时敌人肝胆俱裂的年轻人,加入军队之后果真奋发图强,潜心学艺,原本就是个拳脚不通的二愣子,在经过诸多个日日夜夜的练习与实战中,硬是耍得出不少威力不俗的招式,却在要晋升为伍长的前一天被乱箭射死。

    还曾有个相信好人有好报的善良女孩,总不辞辛劳地帮别人做着各种杂活,不管熟悉与否,不管凶险与否,即便当时不曾得到什么,还落下了一身伤病,也依旧对未来充满期待与向往,最后却也只不过获得了一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感悟。

    ......

    那些“曾有个......”的故事总也讲不完。

    因为它们本非虚构的故事,而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里发生的真实事情。

    当你听多了这些故事,你一定不会再对真实充满那么多的渴望,很可能会厌恶,甚至畏惧!

    可那的的确确就是真实,最真实的事情往往不符合人们最初的想象。

    秦苍已听得多了,也见得多了。

    可他不排斥真实,也不畏惧真实。

    在秦家最动荡的时代出生,在最该享受平稳安乐的年纪拿起杀人剑,修行杀人术,又在仗剑途中遇到了数不清的神魔鬼怪魑魅魍魉,他的经历实在太丰富,丰富到没有多少另外遐想的空间。

    难以遐想,便只好硬着头皮去面对。

    于是他又在面对的过程中对正邪善恶是非曲直有了自己的理解与定义。

    他觉得这世上没有完全善的人,也没有完全恶的人,因为完全善的人算不得人,完全恶的人同样算不得人。

    对于自己,他也总认为在善恶间徘徊。

    有时候善多于恶,他那时是人,行走的方向却在向神靠近。

    有时候恶多于善,他那时也是人,所作所为却在向魔并拢。

    一个好似最初的梦想。

    一个宛如最终的真实。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们良好地结合起来?

    既不忘初心,也看得清这个世界。

    他总在思考。

    思考的人并不只他一个。

    古青云、风醉尘、云浮生等正道代表思考过,琴天阑、厉飞鸾、柳乘风等魔道人物也思考过。

    不管他们的立场如何,信仰如何,道法如何,时代如何,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们的思想都产生过一瞬间的交集,那便是善恶结合,最大程度地理解人性,最大程度地利用人性。

    但他们约莫没有成功。

    否则玄域之内,正魔不会不两立,善恶也不会作为评判一个人的固定标准。

    此时此刻,在八荒魔珠的影响之下,气息若隐若现,肤色时黑时白的秦苍也萌生出了善恶结合正魔相融的想法,与那些不同时代的人物有了一瞬间的共同交集。

    但他没有急于渴望成功。

    或者说他渴望的方向不一样。

    他心中盘算着的,不是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变得亦正亦邪,善恶不分,心中唯有道字作为权衡评判的标准,而是借助这一瞬间的交集,来理解琴天阑等人的魔性产生,使之万川归海,由自己的思维作为主导,而非自己反受其乱,变得偏激,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事实证明,秦苍的想法没有错。

    经过那一瞬间的思维交集后,他便宛如与琴天阑、厉飞鸾、柳乘风相识多年的老友,心绪一动,魔珠上的种种驳杂魔性便开始由暴动变得温和,与那些魔气一样,迎合着他的同化。

    可事情远不会这么顺利。

    他这一生也从未真的顺利过。

    他的天资当属于天才无疑,可他本身的经历却实在难以与“天才”挂钩。

    不知是因为上苍的刻意捉弄,还是秦苍本身的命途就多舛,尽管他在许多方面上都有着不俗的天赋,他若真想做好一件事情,得到一件东西,总要付出比旁人多出数倍的努力。

    一如在雨妃弦柳乘风等人看来他只花费了两三年的时间就从龙庭境巅峰的战力提升到了短时间内可媲美悟道境下三重的实力,却不知他光在类似异时空的神魔图内就耗费了整整五十年的时光,并且战斗起来之所以能有那份强劲实力,主要还是仰仗九转道玄诀的增幅之效,难以持久。

    与柳乘风一战,他险些就冒着经脉破损严重的风险强行开启九转道玄诀第五转,最后虽然还是克制了下来,却也改用了自损程度不会减弱多少的魂魄移位之法。

    那固然是有磨练姜榆罔余下的一魂一魄的原因。

    但也有他想试试不动用第五转,能与柳乘风拼到何种程度的原因。

    说到底,他的骨子里也有疯狂的因子,不逊于红烛翁,直追当年的九黎蚩尤氏!

    只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压制自己的疯狂,保持冷静。

    不单单因为炼化八荒魔珠已到了关键时刻。

    更因为那本该与红烛翁一同在外护法的蓑衣客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悄无声息。

    来得诡异!

    ......

第四百四十一章 答案

    “你来做甚?”

    “来看你是生是死。”

    “我怎会死?”

    “没有人可以不死。”

    “但至少我绝不会在这一刻死去。”

    “肯定?”

    “肯定。”

    “如果我现在不顾一切对你出手,拼着灵魂契约的约束也要将你拉下黄泉呢?”

    “......”

    秦苍的脸色变了变。

    但他没有惧,也没有怒,反而略感好笑地对蓑衣客言道:“你来这里,就是来与我说这种如果的?”

    蓑衣客道:“你可以选择不相信这种如果,但我却可以保证若是接下来我在你身上看不到让我放心的答案,如果便不只是如果。”

    秦苍仍旧笑了笑,但笑中的意义却俨然与先前的不同。

    “若是此刻在我面前说话的是你的本尊,我倒是不得不仔细权衡一下你有可能带来的威胁,可这区区一道蓑衣幻化而成的分身,你真的以为能够唬住我?”

    蓑衣客神情微变,话音之中却依旧充满自信,道:“分身,本尊,不过是一道门的距离,除非你有把握将门内门外变成天涯海角,否则你根本切断不了我分身与本尊间的联系。再者,就算你真的把门内外变成了天涯海角间的遥远距离,也仍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

    “因为你本就从天涯而来,红烛翁本就自海角而生,对吗?”

    将悬浮着的八荒魔珠握在手心,秦苍灵力运转,魔气魔性尽皆沉入心境深处,但在他周身流窜的阴暗之色依旧未曾消散,远远望去,他就像是端坐在墨云之下,自他身上,感受不到分毫晴朗阳光。

    尤其是当他握着八荒魔珠,突然出声,打断了蓑衣客的讲述,替蓑衣客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那般姿态,宛如夜里的君王!

    蓑衣客并非反应迟钝之人,即便如秦苍所言,他的本尊与红烛阁一样尚在门外,他这道分身也能感受到秦苍身上发生的种种变化。

    “看来这八荒魔珠,的确如传闻中说的一样,魔力极大......但我却不知这种让我也惊讶的变化对你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秦苍直视着蓑衣客的眼睛,道:“福祸总相依,善恶常共存,以你的见识,难道还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蓑衣客冷笑道:“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你只知福祸相依,善恶共存,却不知福祸相依的具体规律,善恶共存的平衡方法,如此,又有何意义?”

    秦苍道:“正因我不知,所以才要探寻,所以才要做出尝试。”

    蓑衣客皱眉道:“你不觉得你尝试的代价太大了些么?”

    秦苍反问道:“小的代价难不成就能成就大事?”

    “大事?于你而言,怎样的事算得上是大事?怎样的事又只能够称作小事?”

    蓑衣客连连发问,迫切之意溢于言表,显然,他期待尽快听到秦苍的回答。

    秦苍也未令他等待太久,很快作出回应道:“心死为大,身死为小。”

    蓑衣客陷入浓浓的震惊。

    心死为大?身死为小?

    若无身躯供心栖息,心难道还能活得长久?

    他实在不太明白秦苍的想法,更加不理解秦苍此时的做法。

    “提前炼化一颗根本不完整的八荒魔珠,难道就能延迟你心的死亡?”

    “不仅如此。”

    “还有什么?”

    “此举不但能为我带来生的希望,更能激发我对生的渴望。”

    “......”

    蓑衣客不再说话。

    一个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需要仰仗外界和外物来激发渴望的人,他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

    他心中有很多的谜团与问题,不少都与秦苍有关。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秦苍绝对不会抛下八荒魔珠的炼化一事,来专心为他一一解答那些问题。

    所以他只能选择暂时闭口不言,尽量节省出更多的时间。

    不言不语不代表不动。

    他此行本就是来讨要一个答案,让自己安心,既然“心死为大,身死为小”这八个字不能让他安心,而秦苍看上去又没有继续回答的心思,他便只能主动出手,靠自己去剥下那层朦朦胧胧的面纱。

    已然吸收了这颗隶属于雄的八荒魔珠的大半魔气魔性,秦苍增长的不只力量,还有感知能力,不过瞬息时间,他就一眼洞穿了蓑衣客的想法。

    然而紧接着在他脑海中浮现的并非是对于麻烦的担忧,反而是对于接下来双方魔道碰撞的灼灼期盼。

    他是有情人,却不是易情绪化的人。

    他的深沉冷静并非悉数刻意伪装,也有出于本性。

    但现在他体内的血液竟犹如倒入了一座鼎炉之中,炙烤着,提炼着,沸腾着!

    那其中既有神农血,也有魔血,甚至包括他本来的凡血。

    三种血脉以同一种方式同一种规律运转,宛若三味真火,离火燎天,滚烫如骄阳!

    他的周身不断释放着热气,手心也在出汗,将那颗八荒魔珠浸湿,由外及内,一番全方位的洗礼之后,人珠虽未一体,但彼此间的共通性却无疑更上一层楼。

    若没有蓑衣客的突然出现,他抵达这一地步至少还要晚上几个时辰。

    洞悉前后变化的秦苍自然不会再反感蓑衣客的突兀出现,隐约间倒还免不了几分感激。

    更多的却依旧会是期待。

    他期待着蓑衣客的出手,在后者找寻答案的同时顺便加速自己的提升。

    蓑衣客约莫也已感觉到了。

    但以他的脾性,是绝不会因此改变自己意愿的。

    就整体而言,他的执念与魔性不如秦苍的深,可就某一方面而言,秦苍真的未必及得上他。

    魔气幽幽。

    邪风凛凛。

    一道深呼气,他拳意拳势皆成。

    不管是分身还是本尊,蓑衣客都是那个蓑衣客,裹着蓑衣,戴着斗笠,看着枯瘦,但拳劲迸发时连天地也要变色。

    因为,那赫然是魔拳!

    无惧一切,战天斗地,冲杀四方的魔拳!

    魔拳出时,以整间屋子里的红烛飘摇为征兆。

    魔拳收时,飘摇已被幻灭彻底取代。

    没有一丝一毫的烛光。

    仅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黑暗之中,那尊琴魔正襟危坐,具剑魄而不出剑,有琴心却不抚琴,像极了当初蓑衣客仅凭肉身受他那招怒剑神通时,用血肉之躯承接下了所有的威力。

    只不过蓑衣客的魔拳终究不是秦苍的怒剑神通。

    怒剑虽怒,怒火却未必要即刻将万物焚烧,剑势也未必要立时将一切削平,亲自在不同时空中穿梭的人对于时空大道多少会有些领悟,穿梭地越久,领悟的越多,以神魔的标准来评判,秦苍的怒剑在时空上的造诣显然不够。

    可若以神魔之下的眼光来衡量,秦苍一式怒剑所蕴藏的时空道法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一流!

    蓑衣客对时空大道也有涉猎,他的魔拳却涵盖不了时空大道。

    非是他的能力不足,而是他这看似简单直接的一拳掺杂了太多魔道的精髓,太多属于魔的傲骨与执着,容不得延后,容不得耽搁,当时显现便要当时爆发,强行扭转改变,只会令得他的拳根本伤不到别人,仅能反过来损害自己。

    故而此情此景他这一拳不会也不能留手。

    将本尊调换为分身,已经是他为了不让事情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所做出的最大让步。

    他要在这一拳中寻找什么答案?

    他能在这一拳中寻找到什么答案?

    取决于他的心,更取决于秦苍的心。

    ......

    秦苍的心还在跳动。

    因为他未死。

    然而如今的他看上去却和死过一遭没有多少差别。

    他浑身无血,脸色却端的煞白无比,脸上背上不断渗出虚汗,呼吸过一次之后,往往要再过很长一段时间内才能呼吸第二次。

    当这些特征综合到一处,俨然十分酷似内伤严重的表现。

    蓑衣客却不能凭此断定。

    因为他看见那颗八荒魔珠依旧被秦苍握在手中,无论是身中魔拳之前,还是身中魔拳之后,位置都没有发生变化。

    那不像是一个内伤严重的人还能做到的事情。

    他凝视着秦苍,时刻注意着秦苍的身体变化,恍然不觉间,自己倒率先闷哼一声,口中溢血。

    等到他反应过来,却也不曾立即疗伤,仅是简单地擦拭了一下,便自顾自地言道:“灵魂契约的反噬,比我想象中来得快啊......”

    “不是灵魂契约快了,而是你的心绪和动作快了,你其实应该再多等片刻才对。”

    声音自然是秦苍的声音。

    他的状态看着不佳,说话却和平常一样,还是那般平静。

    蓑衣客看他一眼,道:“再多等片刻的话,那颗八荒魔珠只怕已被你彻底炼化了吧。”

    秦苍道:“是啊,那时候你再没有反悔抢走的机会,现在么......似乎同样没有。”

    蓑衣客徐徐笑道:“残缺的东西,我的兴趣本就不太大,更何况你我有言在先,让你一让根本无妨,那并非我对你出手的原因。”

    秦苍点头道:“我知道。你只是来找答案的,一个关乎我若执意为魔,将会把魔道带向何处的答案。”

    蓑衣客同样点头。

    “那么现在你已有答案了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我是否应该再挽留你几刻?”

    “呵呵,那便不必了,出关后陪我钓几次鱼,喝几壶茶便行,不过不要再用琴魔秦一剑的身份了。”

    蓑衣客咧嘴一笑,旋即身形隐匿,消失不见。

    秦苍目送着他的离去,突然面露狰狞之色,捂住胸口,汗如雨下,只觉胸口痛如峡谷开裂,难忍难耐。

    他颤抖着,手中那颗八荒魔珠却不曾动摇,终被他一鼓作气自胸口按入体内。

    与此同时,他口中猛然喝道:

    “定八荒!”

    ......

第四百四十二章 信中剑

    名为动乱海域,既然少不了乱象,更少不了海水。

    楚中阔重临悟道境时能够一刀断江,却未必能够一刀断海。

    因为你永远无法想象深蓝的海水之下究竟潜藏着多么神秘强大的生物与力量。

    一如那位红烛翁,一如那间红烛阁。

    纵使那些存在一向隐匿,很少现身,海水也不会拥有溪流般的平静。

    人们不会放弃如此天然且蕴藏着诸多奇珍的宝地。

    日月星辉也不会甘愿远离那一望无际的海面。

    而今却很特殊。

    因为时候虽正值晌午,天色却很阴暗,将雨未雨,既无日月之光,也无星火之辉。

    少了那些光芒的点缀,海的神秘与美丽却仿佛丝毫未减。

    在一个深蓝到近乎于黑的世界中,天与海岂不好似融为一体?

    似,却不是。

    有一艘木舟与一道人影形成了天与海之间的分割线。

    浪在他座下呼啸,风在他身边穿梭。

    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作为分割线的他手里却也握着一根杆,杆上缠着一条线,线放得很远,潜入海底,远到仿佛没有尽头。

    他像是在钓鱼。

    因为除了一心钓鱼的人,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仅凭一艘舟,一条线,就能在早中晚间不断循环,听浪花的翻翻滚滚,看潮水的来来往往,联想人生的起起落落。

    但他又不像是在钓鱼。

    因为那条线上既没有鱼饵,也没有利刃,吸引不了鱼,也伤害不了鱼。

    那艘木舟一直停在岸边,没有划动。

    至于他本人,更是未有一刻运足了气力拉扯,如同一个无聊的人在用一种无趣的方式打发着时快时慢的时间。

    普天之下,有这种怪癖的人实在不多。

    乱魔岛区域内却一定有一个。

    那自然是蓑衣客。

    号称自天涯而来的蓑衣客此刻看上去真的与天涯很近,近到约莫只需要他小小的一个念头,就能轻易地从天上摘下片片云朵。

    看云的人有很多,摘云的人却绝对很少。

    人们欠缺的大多时候不是想法,而是能力,既可以编造梦境,也可以改变现实的能力。

    蓑衣客有无这种能力?

    当然有,但却非无限,而是有限。

    他还是需要等待,不单单要等待时机,还要等待能在那个时机中顺流而下逆流而上的人。

    他一度以为世上已没有那种人,即便有,他也不会遇到。

    枭雄的迟暮,非常人所能理解。

    那种迟暮,不仅针对身,更针对心,事到如今,他虽还是不太明白秦苍所说的“心死为大,身死为小”的意义,但不可否认,他知道心死意味着何种非人程度的痛苦。

    当年他是救了红烛翁不假。

    但其实红烛翁也救了他。

    一个是救的身,一个是救的心。

    身死心死皆为大。

    热血变冰河,青丝成华发。

    这才是他的理解,才是他的想法。

    以蓑衣客自己的经历,他完全有资格向秦苍灌输这样的道理,但他没有,非是道不同不相与谋,而是他很清楚秦苍心胸虽不狭窄,但除非秦苍遭受重大刺激,自己变卦,否则其对于生命的认知与道途的偏执,皆非人力所能扭转。

    这样的人,绝对有资格成为强大的魔,也绝对有资格让他报以重大期待!

    但......他终究是难以彻底安心。

    因为他与红烛翁都不知道若秦苍一直这么偏执地走下去,获取力量的同时将埋下何等巨大的隐患,那些隐患最终又将构成怎样的终章?

    死,只是一个字。

    那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个字与现实融合后产生的形式以及其背后的影响。

    春生夏荣,秋枯冬灭。

    走过了无数个四季生灭的他,对于生死的话题总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敏感。

    出于这种敏感,他在与秦苍成为盟友,并签订了灵魂契约的情况下,还是幻化分身,趁秦苍炼化八荒魔珠之际,发动了那招魔拳。

    同样因为这种敏感,他一拳轰出之后就很快转身离去,与红烛翁一并在门外为秦苍护法,直到确认秦苍在炼化过程中不会再出现什么纰漏后,他才离开红烛阁,来到海边,坐在木舟之上,放出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条钓鱼线。

    有放却无收。

    一连六月都是如此。

    他这一钓,钓尽了春色。

    他这一等,等来了风波。

    红烛翁将他亲自炼制的一味药材取名为风波乱,并应秦苍的要求,给楚中阔服用了不少,是以那拔地断江的一刀出现时,四方风起云涌,潮起波生,乱象横生!

    楚中阔也正是趁着乱象,一刀劈断了当时红烛翁用来困锁秦苍的神魔链。

    但那一刀的偷袭意义太过强烈,胜在出其不意,总体而论,那既非能让红烛翁心悸的乱,也非能让他颤动的乱。

    现在风未起,波未生,他却已开始乱。

    乱了方寸,乱了心智,甚至乱了道法!

    他已很久没有过这种心烦意乱的感觉,以至于当这种感觉突然自他的心中出现时,他立时有种将所有的烦闷狂躁发泄到附近所有具备生命灵性的生灵身上。

    那是原始的**,名为杀戮!

    意还不是杀意,心却已是杀心,蓑衣客简直想一把抓出自己的心脏,看看它究竟遭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

    这种疯狂的想法一度超越了对于死亡的忌惮,让蓑衣客身形颤动的同时,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然而待得他真的打算将那只空闲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心脏位置上时,另一只不属于他的手却抢先攥住了他的手腕。

    蓑衣客愣住。

    等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也不是那看着很是光滑白皙的手背,而是那股攥住了他的手腕,就相当于控制了他大半部分行动力的强劲力量。

    他尝试过催动灵力,挣脱而出,却渐渐发觉自己投入的力量每强上一分,对方手背上的青筋便要鼓起一分,始终压制着他,并且使用的还不全是灵力,掺杂了许多连他也陌生的力量。

    除却灵力,唯一一种他感到熟悉的力量也未曾让他安定下来,冷静思索破解之法。

    因为,那是魔力,足可席卷八荒的魔力!

    当他感知出了这只手掌中蕴藏的力量,他便无需转身,也无需回头,就已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够快!够准!够强!”

    静则沉声不语。

    动则一瞬之间连连做出三个评价,皆是夸赞之词。

    但来人却一点儿也不自得,更不自傲,只是缓缓松开了攥住蓑衣客手腕的那只手掌,道:“时机成熟的话,我可以更狠!”

    蓑衣客眼皮一跳,随即竟是反笑道:“你现在是魔,不是琴魔,而是将席卷八荒的魔,狠毒一些,也无可厚非。”

    才登上木舟,还未落座的秦苍冷笑了一声,道:“如果这是个只需要善心善行的世界,谁会愿意净做些狠毒的事情?”

    蓑衣客起先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还有些疼痛感不曾消散,听得此话,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试探性问道:“反悔了?这可不太符合你一言既出四百匹马也追不回的作风啊!”

    没有理会好好的驷马为何在蓑衣客的口中就变成了四百匹马,秦苍拍了拍身上纤尘不染的白衣,坐了下来,反问道:“没有如果的世界,我又怎会有徒增烦恼后悔?”

    蓑衣客点了点头,道:“也是......你若后悔了的话,便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更不会拥有这么强的魔力。”

    顿了顿,他又问道:“话说回来,你的修为现在到了何种境界?”

    秦苍微微讶异道:“你看不出?”

    蓑衣客面露尴尬之色,道:“本来应该看得出,但你体内的力量太过驳杂,你又是个说话的多少几乎都取决于心情的怪人,一叶尚且障目,这么多叶子加起来,就算我原本不曾老眼昏花,也难以保持清醒咯。”

    秦苍道:“有时候不清醒反而是件好事,若是我能够不清醒的话,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更不会记得半年前你的分身对我轰出的那一记魔拳。”

    蓑衣客咧开嘴角,似笑非笑道:“怎么?又要故伎重施,刚出关就还我一剑?”

    秦苍摇头。

    蓑衣客于是疑惑道:“那你提它作甚?”

    “我提它,是为了让你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魔拳上,而非凭空出现的杀心。”

    蓑衣客神情微变:“这你也看出来了?”

    秦苍笑道:“我自己施展的手段,我怎会看不出?”

    蓑衣客双眼打转,伸手扶了扶自己向下低垂的斗笠,喃喃道:“你骨子里果然还是个报复性极强的人......”

    秦苍脸上笑意更甚:“但你不会怕我,也没必要怕我,因为你我并非敌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往后也不会是。”

    蓑衣客提醒道:“话最好不要说得太满。”

    秦苍道:“满则溢,我懂这个道理,但我更懂你的道。”

    蓑衣客咳了一声,转移话锋,问道:“出关之后,你跟红烛翁说了什么?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秦苍道:“我没跟他过多寒暄,只给了他一张特殊的信封,里面无信,只有我留下的一式怒剑神通,所有的威力都将在信封拆开的那一刹那爆发。”

    “你要阴他?!”

    “我会那么无聊?”

    “那你这是......”

    “给他那位好徒弟留下的东西,毕竟我和她之间还有着一定的恩怨。”

    “他如果不转交呢?”

    “他不会的。骨子里疯狂的人虽难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但在我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至少要间隔两三年之后再交给他的徒弟后,他好奇的同时也会心存疑虑,即便你回去之后告诉他信中只有一剑,他也会将信将疑,等到时机成熟后再交给他那位徒弟揭晓答案。”

    蓑衣客不禁迷惑起来:“为何至少要间隔两三年?”

    秦苍森然一笑,道:“因为她若接触地过早,即便不死,此生也注定是个废人。”

    ......

第四百四十三章 正魔的结合

    秦苍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很冷酷,也很自信。

    蓑衣客看得出他的冷酷,也听得出他的自信。

    这次他没有再惊讶。

    一个能在不知不觉间施展出影响自己心境的手段的魔,若下定心思毁掉一个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尤其是那个人的修为境界本身就不见得在他之上时。

    怒剑神通,那可是他都还未想出破解之法的剑术,交给红烛翁这位曾经的神,也至少会让其头疼好一阵,更别说他的门徒了。

    “你这么做,不怕触怒了红烛翁?”

    “怎会触怒?”

    “那毕竟是他的徒弟。”

    “却也是雨妃弦的徒弟。”

    “一个是实际上的,一个是名义上的,这两者间不能等同。”

    “说得不错,可你又知晓这些年来,她学到的本事究竟是偏向雨妃弦的多,还是红烛翁的多?”

    “这......”

    蓑衣客陷入了两难境地。

    红烛翁确要在雨妃弦之前认识她,并将她收归门下,但后来她按照红烛翁的意思,入了罗刹魔门,在雨妃弦的身边生活了十数年。这个时间段,比红烛翁与她相处的时间还要长,耳濡目染之下,即便雨妃弦有心藏私,也难保她没有伺机偷学多少东西。

    让红烛翁亲自来回答这一问题,都不见得能够对答如流,他一个“捕鱼的”,自然很难作出回应。

    秦苍早已料到这一幕,于是接着道:“血亲之间若是关系处理不当,都有反目成仇的可能,烛翁与她之间虽有师徒之名,但更多的还是利益纠缠,并非想象中牢固,将它从中拆开,非易事,也非难事。”

    蓑衣客终是找到一块台阶,会心笑道:“有仇必报,这一点,你倒是没变。”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现在的我相比于之前,变了很多?”

    蓑衣客想也不想,立时笃定道:“当然,变得更冷,更强,更像魔,最不像的就是人。”

    秦苍嘴角掀起弧度,道:“你莫不是在骂我?”

    蓑衣客摇头道:“我骂人不至于这么直接,不过,也不是夸赞。”

    秦苍噢了一声,道:“所以你也还是没变,信任我的能力,却不信任我的道心。”

    蓑衣客嘎声道:“你的道心......当真是道在前,心在后,连我都不得不怀疑你的心是否支撑得住你的道了。”

    秦苍道:“那主要是我考量的东西,你无需费心。”

    蓑衣客道:“我不仅是你的盟友,同时还是魔道修行者,你既然走上了一条以魔成道的路,我便不得不费心。”

    秦苍道:“我的路有很多,以魔成道只是其中一条,你若要费心,怕是忙不过来。”

    蓑衣客笑道:“故而我由始至终都只打算费心你这一条路。”

    秦苍深深看他一眼,忽而间亦是展颜笑道:“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费心一下你的路?”

    蓑衣客沉思道:“我的路同样有很多,魔道虽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但也有很多种表现形式,你只能从中选取一样。”

    秦苍不假思索道:“我选钓鱼。”

    “钓鱼?”蓑衣客一愣,但随即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我这条线放出去半年了,都还未钓起来一条,你是得费心费心。”

    秦苍仔细打量了一下缠绕在蓑衣客手中钓鱼竿的长线,道:“放长线钓大鱼,但你的线上一个鱼饵都没有,如何钓得起鱼?难不成你也相信那愿者上钩的说法?”

    “说信也信,说不信也不信,总之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船上放出长线,也不真的就是为了钓鱼。”

    蓑衣客的解释并不直接,秦苍却听得格外清晰,很快心领神会道:“钓人,的确要比钓鱼困难得多。”

    蓑衣客道:“是困难,但有些时候也并没有想象中困难。譬如你就很特别,我只是刚刚做出了抛线的动作,你就一头扎进水中,最后游了过来,与我同坐一条船。”

    秦苍呵呵笑道:“生动但不形象的比喻。”

    蓑衣客本也打算发笑,但不知是觉得天色愈发黯淡,还是自己已在这里待得太久,思索之际渐渐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肃然起来。

    “那颗雌的八荒魔珠,你可有眉目?”

    秦苍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蓑衣客并不意外,接着问道:“所以接下来你就要离开这里,去四处搜寻另一颗八荒魔珠了吧。”

    秦苍道:“约莫是吧。”

    “约莫?”蓑衣客眉头一紧,显然对这个笼统的回答并不满意。

    彼时,秦苍又道:“利益固然重要,但有时为了见一见故人,也是可以先放放的。”

    “故人?怎样的故人?”

    “我的故人你又不认得,说出来又有何用?”

    “很有道理。可那灵魂契约之上可是明文标注,必要的信息盟友间不得藏私,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这能算是必要的信息?”

    “应该算吧。但我有种本事,那便是能让应该的事情变得肯定。”

    “噢,那你倒是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出色。”

    蓑衣客陡然眯起了眼睛,沉声道:“当真如此油盐不进?”

    秦苍哂笑不语,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上方的天空。

    原本一片黯然的阴暗天空经他这一指虚点,竟是开始转晴,虽不见闪耀夺目的阳光,奇形怪状的白云却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

    “你是让我观察它的颜色,还是让我观察它的本质?”

    “自然是本质,颜色只是外在,很容易被改变。”

    言出必行。

    仍旧是一指对空,空中云彩却再度发生变化,由白转青,宛若画卷。

    蓑衣客望着上方不断增多的青云,猛然醒悟。

    “青云......青云......”

    他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这两字,随即竟是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震动四野,虽无灵力波动,但与当初柳乘风望着俞燮甲的水火麒麟时的“癫狂”状态如出一辙。

    秦苍很是不解,问道:“何故发笑?”

    “青云的人......青云的人竟主动化魔躯,养魔血,生魔性......这难道还不好笑?!”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秦苍听着格外刺耳,但没有动怒,渐渐收回了手指,改为自己抬头望天。

    “正与魔的结合,当真就只是徒增笑柄么?”

    ......

    ps:晚上还有一章。为何突然之间又两更了呢?嗯,很直接的问题,我的回答也很直接,因为有推荐位了。新书自然还在筹备,老书也没有就此放弃,只不过一个精力投入得更多,一个相对少些罢了,但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心血,有推荐的平台,出于良心,我还是尽量多发点,嗯,尽量。

第四百四十四章 归去来兮

    青云将散。

    一指勾勒青云的人也即将离去。

    蓑衣客没有阻拦。

    一来他觉得没有必要,二来以秦苍如今的实力,他若不动用七成以上的功力,根本没有可能留下后者,而即便是动用了七成以上的功力,除非他抱定了判定生死的决心,否则阻截下秦苍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

    有灵魂契约的约束,他毕竟不能肆意为之。

    半年前的那一拳既是试探,也是寻找答案。

    出拳后很快流出的血,是他在可控范围内付出的代价。

    若他要将范围扩大,代价也势必会扩大。

    不管秦苍的道途如何,两人间的盟友关系一日不曾解除,就没必要闹成僵局。

    蓑衣客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秦苍走得很直接,他送得也很干脆。

    他以那条半年来不曾钓起一条鱼的长线激荡起汹涌浪花,在天海之间构成了一条美丽且神圣的大道。

    海看不见尽头,道同样看不见终点。

    但他知晓一旦秦苍走了上去,定然会通过这条道去往一片远离魔门的地域。

    那里或许没有青云,也没有剑阁,却多半会有秦苍需要的东西。

    既去之,则安之。

    他希望秦苍能够随遇而安。

    因为他目前还不想看到天下大乱的场面。

    没有推脱,没有疑虑。

    秦苍就这样闲庭信步地走了上去,每一步都踩在海水之上,却始终给人一种踏空而行的飘渺之感。

    他走上去后就没有回头,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留恋。

    蓑衣客此番倒是很看开地笑了笑,既然秦苍离去的时候仍不愿太过主动,他也不介意再推波助澜一把。

    “喂!青云的,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么呢?”

    声音遥遥传开,涤荡天海之间,秦苍没有停下步伐,仍旧背负着双手前行,但他听到这席话后很快以灵力裹挟声音,隔空反问道:“你不也没告诉我?”

    蓑衣客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当即应答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么多年没有用真名,我自己都忘了原先叫什么名,只记得一个姓。你如若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背对着蓑衣客的秦苍扯了扯嘴角,将信将疑。

    沉默片刻,秦苍旋即道:“那你就将自己的姓告诉我。”

    蓑衣客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噢?为何我全无印象?”

    “天涯蓑衣客,海角红烛翁。这句诗你念得朗朗上口,从中领会一个字很难么?”

    闻言,秦苍作沉思状,试探性问道:“衣?”

    蓑衣客不语,显然是默认。

    秦苍突然哂笑一声,学着红烛翁说话的口吻道:“想不到你这个捕鱼的,奇特的不只是脾性和能力,还有姓氏。”

    笑声轻缓,却良久不绝,形成回音,好似天海一线间的潮浪。

    蓑衣客忽而紧皱眉头,非是因为秦苍的笑,而是他的动作。

    他竟仍旧踱步向前,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更没有开口回答他先前所问的心思。

    “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

    秦苍没有回话,却像先前一样,一指点向上方。

    青云已散尽,白云也不见。

    阴暗天色化作万里晴空,却是无云的晴空,在秦苍这一指的映照之下显得既浩瀚也单调。

    蓑衣客同样是心思细腻之辈,见得此幕,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意外,而是凭借自己的感觉猜测道:“天?你的真名叫做秦天?”

    背对着蓑衣客,越行越远的秦苍摇了摇头。

    蓑衣客目光闪烁,正欲追问,秦苍已然出声道:“苍者,亦为天。”

    “秦苍......”蓑衣客喃喃,突然心中震动,无比讶异道:“你是青云剑阁悟剑峰峰主风醉尘的弟子?”

    “怎么,不像?”

    “不像,一点儿也不像!风醉尘虽然达不到他名中描绘的那般超然境界,却也不可能主动转入魔道,我原以为你应当与魔剑峰峰主成无道关系匪浅才对,谁曾想......”

    蓑衣客的话没有说完,但秦苍知道蓑衣客想要说什么,只不过这次他已不打算顺着蓑衣客的想法谈论下去。

    “有机会的话,叫上红烛翁,来悟剑峰,我奉茶待你们,当然,如果你们想要和我师尊一般痛饮三百杯的话,我也相陪。”

    蓑衣客看着秦苍即将消逝的背影,长叹道:“你虽强,但毕竟代表不了所有的正道,相应地,我也代表不了所有的魔道。单是你我,或可将干戈化为玉帛,然而正魔之间,道法之争,岂会有那么融洽的一天?!”

    秦苍没有再言。

    因为他已走得够远,远到蓑衣客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倒是听见了蓑衣客的长叹,却也只能听,阻止不了,抚平不了。

    他唯有在虚幻的国度中漫步,反复念叨着:“也许吧。”

    ......

    同样的时间。

    有着同样在行走和困惑的人。

    成就悟道境大能的罗刹门主并无以往构想的那么意气风发,因为她心中的牵挂和担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多了起来。

    阳魔门自俞燮甲战败后便如大山崩毁难以收拾,在秦苍闭关的时间内,就已被其余七大魔门瓜分殆尽,除却幽魔门一方因为沈吟竹的关系还维持着阳魔门名义上的存在,其他几门根本就是在肆无忌惮地吸取原阳魔门的资源和力量。

    罗刹魔门的获利不小,她需要处理的问题却更大。

    地盘的扩张,势力的增长,必然需要更多的人才去管理。

    然而自仲叔子、安师正等人的相继离去之后,罗刹魔门的管理阶层就出现了十分棘手的断层,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

    哪怕是将九大圣女一同填补上,也补不完这其中的空缺。

    故而她不得不将目标转移到一些原本选择性忽视甚至根本不曾注意的人群当中。

    再聪明的人,遇到这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事情,都会头疼万分。

    她本来也不例外,直至有人向她主动提出了建议。

    说来真的奇怪。

    他明明是除掉安师正与仲叔子的元凶,导致罗刹魔门人才或缺的一大主要因素,临行之前却又向她举荐了不少人,意图助她弥补空缺。

    雨妃弦很讶异,尤其是当她打开那封随风飘来的举荐信,看见信中所标注的第一个名字时,她的讶异之情就如增添了薪柴的烈火,旺盛到了极点!

    郑知秋。

    很风雅的名字。

    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刻意附庸风雅,胸中无甚点墨的人。

    郑知秋是这一代罗刹魔门弟子资格较老的一批,但一直没有获得晋升入内门的机会,年深日久,也只得了一个讽刺性十足的“外门大弟子”的称号。

    她对此人的印象不深,因为她已从各方面的资料中获悉此人天资平平,并不出众。

    秦苍却推荐了他,并且不是外门长老的席位,而是内门长老。

    她实在很想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可她明白,当她收到这样一封信时,秦苍很可能已经离开了动乱海域,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迂回婉转的人。

    他离开了,又去向了何处?

    她不知道,一如她不清楚他这般奔波劳碌到最后能否收获应有的价值。

    山水又现时,罗刹复来。

    却不为杀戮,只是起舞。

    期待着与远方的琴声相合。

    隐约间,仿佛有人低唱道:“归去来兮。”

    ......

第四百四十五章 公然杀人!

    雨丝成线,于天地间串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回荡在青石板上的音符本也是大自然不可多得的韵律乐章,但四周的行人却不会因之刻意驻足停留,只会渐行渐远。

    因为他们既不想让自己的鞋子沾染上太多的泥垢,也不想让自己整洁的衣衫被无情的风雨淋湿。

    这风雨的确无情。

    吹折了草木,掀翻了砖瓦。

    附近的人却也不见得有情。

    因为他们大多只在意自己能否尽快地找到一处合适的避雨场所,而未顾及他人。

    以至于有伞的人在悠哉悠哉地漫步,无伞的人则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在风雨中如利箭般飞逝,偶尔猜到了泥泞坑洼,他们也能灵活从容地调整自己,不让自己失去重心,但他们那一脚的力量却不会因为姿势的调整而散尽。

    水花还是会激荡。

    泥潭依旧会飞溅。

    一脚当先踩下去的人,身上往往要比附近其他还未反应过来的行人更干净。

    尤其是当他的速度极快,周围的人恰巧身形极为瘦小之时。

    太多的巧合混合在一起,不是极好的好事,就是极坏的坏事。

    这个在风雨中独自行走,穿着一双破烂布鞋,发丝凌乱,神情黯然,连贴身衣衫遍布了缝缝补补痕迹的小女孩无疑属于后者。

    她既无伞,也无伴。

    本就孤单瘦小的身影经过风雨的吹袭,无疑更加萧瑟。

    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理会她的萧瑟。

    溅了她一身泥污的人没有说声抱歉,淡漠瞥了一眼就快速奔跑离去。

    那些衣着华贵,手上的伞同样好看的“贵人”们同样没有在她的身上浪费多少时间。

    雨来得快,他们走得更快。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偌大的街道上,连那些悠哉悠哉的身影都见不到。

    约莫也与她走得太慢有关。

    可一个连去年寒冬里生出的冻疮至今都不曾好转的人,能走得有多快?

    她还活着,她还在行走,已是莫大的幸事。

    但与在她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不幸的的事情相比,这种不幸中的幸运,实在微不足道。

    咕噜。

    雨在落,风在嚎。

    她的肚子也在叫。

    然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很难填饱自己的肚子。

    因为她身上连一个铜子儿都不剩。

    正常的方式无法开展,效仿恶霸们强取豪夺的行径更加行不通。

    因为她不是修士,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瘦小的身躯里没有潜藏着与其体型不相符的强大力量。

    即便有,她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被欺凌了许久的人突然奋起反抗,看似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实则要经历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将奴性转化为血性的过程。

    她比较特别,虽然眼中的世界有很多的灰暗面,但她并不清楚奴的概念。

    却也许久未曾感受到热血的温存。

    ......

    饿久了的人对于食物总有着常人无法媲美的感知能力。

    所以即便这座城她以前从未来过,对这里的人和事都很陌生,也依旧成功穿越了风雨的阻挡,来到了一间包子铺的门前。

    她无需凑得太近。

    因为那股热腾腾的香气足以在一瞬间刺激她的味蕾,勾走她的魂魄。

    她也不能凑得太近。

    因为开包子铺的老板在对待她的态度上几乎总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手段也很相似,要么言语谩骂,要么动手驱赶。

    当然,也有两者并用的。

    将老板的前缀换成其他也无济于事,她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

    小小年纪,尚不能用言语准确地描述在她身上发生的种种。

    可如果善于倾听的人愿意为她花上些许时间,不管她的言语表达有多么的晦涩难懂,也能轻易地听出她心底深藏的苦与恨。

    所以尽管她很饿,饿到双腿都渐渐瘫软无力,也只得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并且还得趁那间包子铺的人发现之前就离开。

    只因她再不想听到那样的谩骂,受到那样的驱赶。

    不觉间看得已够久。

    她终于还是强行抖擞着精神,继续迈步,朝着前方巷道拐角处走去,那里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屋檐,正好为无亲无故的她提供庇护。

    天公却不作美。

    “驾!”

    马蹄声与呼喝声蓦然响起,穿透了雨幕,也穿透了她的心灵。

    这绝对是她迄今为止听到过最具震撼力的声音,以至于声先至人马皆未来时,她瘦小的身躯便下意识地蜷缩在一块,向后倾倒,就着泥污和雨水跌坐了下去。

    突然遭遇惊吓的她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只凭借陆续传来的声音,她便知道来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整辆马车。

    她一度很羡慕那些能安稳地坐在马车上的人,也曾一度认为车轱辘转动起来的声音配合着踏踏的马蹄,是这世上最美妙动听的声音之一。

    现在她却不再这么觉得。

    如果还有往后的话,她也不会再有那种错误的认知。

    她只会认为那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音,能无限激发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

    而今她真的很恐惧,恐惧到想竭力嘶喊,但话至嘴边又无法出口,仿佛喉咙被某种东西卡住了一般,就连声带也开始变得沙哑。

    那穿着一身锦衣华服,行的却是赶车马夫之事的黄脸大汉明显注意到了她,却没有改道绕行或是就此停下的意思,反而高高扬起马鞭,在马尾上狠狠抽了一记。

    车如疾风狂奔时,他厉声道:“滚开!”

    音如雷震,使得她更没有即刻爬起奔向他处的力气。

    黄脸大汉瞧得此幕却仍不收势,反而自嘴角开出一道宛如刀痕的残忍弧度,狞笑道:“如此疾风暴雨,别人躲都来不及,你个黄毛丫头还敢在雨中乱跑,跟不识好歹的狗一样挡在路中央,既然如此,那就别怪爷爷我不讲情面了!”

    笑声落罢,他再度扬鞭策马,使得马车速度再度提升,宛若一道追风利箭突刺而来,转瞬之间就要将这运气实在不佳的小女孩碾碎为一滩肉泥。

    却在此时,有一剑西来,从天而降,如同陨石垂落,不偏不倚,直斩黄脸大汉与其座下的这辆马车。

    车中之人明显也是有修为在身,察觉之后虽猛然变色,运转灵力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当即双掌朝上轰出,掀翻马车顶盖,径直飞掠而出。

    但那黄脸大汉与马车显然没有这般迅速的反应能力,还未来得及惊呼,就已被那剑光削成两半,血水混合雨水,溅洒而出,看得四周楼阁中一众饮酒作乐的人再无食欲,定理不坚者当场便呕吐了起来。

    “竟敢在无端城内公然杀人,阁下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吧!”

    原先车中之人竟是一容貌身材俱佳的美艳女子,此刻含怒出声,也是凭添风韵。

    但来人却丝毫不为这种风韵所动,一剑递出之后并不现身,只在虚空深处冷笑道:“再接我一剑,若还不死的话,我给你一个和我讲道理的机会。”

    ......

第四百四十六章 风雨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古人诚不我欺!”

    “呵呵,就你那怂样,不管古人今人,都懒得欺负你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还是这位不知名不现身的英豪够强势,非但在无端城内当街杀人,杀的还是甘家的人。”

    “拉倒吧,甘老四那种货色也能算甘家的人?不过就是条运气好点的走狗得了主人的欢心,赐姓为甘罢了,他倒是挺看重这个姓氏,这些年狐假虎威的本事也是愈发精进。只可惜走狗终究只是走狗,就算披上了人皮,穿上了锦衣,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遇上高手不就马上一命呜呼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死相着实太恶心了一些,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倒胃口的很!”

    “所以说这就是差距,你看那甘妙菱甘小姐被人一剑劈了马车,杀了家奴,非但没有花容失色,反而主动含怒质问出声,占据了主动权,就只这一点,她的本事,你都是万万不及的。”

    “嘿嘿,小爷我不及她的地方多了去了,既没有她那样的身世,也没有她那样的天资。有时候我就在想啊,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同样是两条胳膊一个脑袋的人,怎么她甘妙菱就能有一个城主爹,天生高人一等?而我却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

    “你不觉得自己打拼更有成就感吗?”

    “狗屁的成就感!要不是小爷我运气好,勾搭上了你们这些个狐朋狗友,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乞讨为生呢!”

    “狐朋狗友......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得得得,我吐不出象牙,这位甘小姐能吐出行了吧。嘿嘿,不过她这次怕是遇到硬茬了,碰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主,依我看啊,就算她今天能舌绽莲花,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化解此事。”

    “倒也未必,毕竟这无端城还是她们甘家的地盘,就算这神秘剑客真是条强龙,也不一定就能压得过这里的地头蛇。”

    ......

    风雨所过处静若无人。

    风雨不及处喧哗阵阵。

    脚尖踩在一根自马车边缘角上炸裂而出的木条上,甘妙菱的脸色没有以往那么好看,但也不曾变得多么难看。

    她知道此时此刻四方一定有无数个眼睛在暗中观察着她。

    包括那个一剑之后还想再出第二剑的狂人。

    但她无惧。

    只因她是甘妙菱,是甘鸿山最宠爱的女儿,而这无端城又是甘鸿山多年打拼积攒下来的基业。

    无端,意味着没有祸端。

    人吃人,鬼吃鬼的世界中如何能保证不被祸端侵扰?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实力变得足够强,强到无人能犯,无人敢犯!

    甘鸿山自己不曾无敌过,但他却做到了这一点。

    因为他的实力从来都不仅限于自己,还包括了其他人,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他自己创立的私军。

    旁人创立军队,大多是为了让那支军队代自己征战天下。

    他不一样。

    他手中掌握的那支军队,不管人数扩充到了多少,都不会分散,始终是一个整体,一个直接受命于他也直接反馈给他的整体。

    鸿山军,动若飞鸿,不动如山。

    一个能将这支军队的战意直接转化为战力的男人,实力的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有此等强者坐镇,城名无端,并非不可理解。

    但隐匿在虚空中,手中还握着沧澜剑的秦苍却似乎真的一点儿也不理解。

    即便他以往根本不曾来到这座城,自甘妙菱提到“无端城”这三字时,以他的聪明才智,也应该会有所领会才对。

    他竟仿佛有选择性地避开了这三字的背后意义,在甘妙菱含怒出声后,只冷冷回了一句话。

    “再接我一剑,若还不死的话,我便给你一个和我讲道理的机会。”

    可这话本身就没有讲道理的意思。

    因为他在说出若对方不死的这个前提时,言下之意已是表明下一剑的威力将远远在上一剑之上。

    要知道,先前斩杀甘老四和破掉整辆马车的一剑,甘妙菱若慢了一瞬,便无疑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她之所以无惧,是因为她清楚无端城的规则以及自己的身份所能带来的威慑力还有影响力,而非秦苍那一剑还没有到威胁她性命的地步。

    她原以为报出无端城这三个字后对方即便不立即撤离,心中犹豫动作迟缓总是逃不了的事情,然而自秦苍那冷漠的一席话传开后,她原本的猜测就好比是断弦的琴,所有既定的音符韵律皆在瞬间化为乌有。

    “你......当真不知晓无端城的规则和我的身份?”

    甘妙菱银牙紧咬,一面聚集灵力提防那随时可能发动的一剑,一面继续带着愠怒之意向暗处的秦苍质问道。

    秦苍没有回答。

    在无人能干扰到他的时候,他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本就不会被改变。

    所以四面八方的雨点雨丝都开始悬停,犹如被冻结。

    至于风,倒是没有停下,却是沿着与先前完全相反的方向吹袭。

    甘妙菱的衣裙在狂舞,发丝也在狂舞。

    她如同被人抛在了漩涡的中心,迷惘彷徨的同时还要遭受风浪的伺乱。

    她有无从中挣脱的办法?

    有,但却没有时间。

    秦苍言出行至,第二剑发动之后就没有给甘妙菱主动反抗的时间,只给她留下了被动承受的机会。

    剑出的时候空中无惊艳虹光闪过。

    然而他的剑却似乎比光还要快。

    一剑正面击中甘妙菱之后的第三息,四周的雨才不再悬停,与扩散的剑气融为一体,散漫成剑雨。

    每一滴雨点都极富穿透力,落在屋檐或地面上,必定引发风雷铿锵之声,比起先前的马蹄阵阵车轮滚滚还要响彻许多。

    小女孩却已不再惊慌。

    她反而很好奇地伸出手掌,仔细地接住丝丝雨点,感受着那股沁心的冰凉之感。

    她其实更需要温热。

    但此时此刻,这些冰凉的雨,也让她感到亲和。

    她观察地很专注,感受地很入神,以至于附近陆续增添了门窗紧闭之声以及某人某物从高空坠落之音,她也不曾投去目光。

    衣裙碎裂,浑身筋骨痛如刀绞,经脉断裂不知多少处的甘妙菱却已忍不住去看。

    正是这一看,让本就伤重的她失魂落魄,如同疯魔。

    “死了......都死了......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她尖叫着,嘶吼着。

    也颤抖着。

    如她所言,这里突然死了很多人。

    且无一人是平头百姓,皆是甘鸿山为护她周全暗中派出紧随着她的强者。

    共有七人,尽皆问道。

    却都亡于一剑之下!

    她的活,显然是建立在他们的死亡之上。

    那个敢在无端城内公然杀人的狂人终于现身,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要俊朗,唯一符合她事先料想的是冷酷。

    从头到脚,由内而外的冷酷。

    他就站在一个女孩的身后。

    那个女孩却不是她。

    算上甘老四,他这个“恶魔”已经在顷刻间夺走了八人的生命。

    他有资格对她冷笑。

    但现在他的笑容却很温和,却同样不是对于她。

    风雨中,他收了剑,撑着一把伞,缓缓俯下身来,突然自背后搭着小女孩的肩膀,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第四百四十七章 单臂擒铁豹

    你叫什么名字?

    世上最直接最普通的搭讪方式莫过于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但他说出这句话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搭讪。

    因为如果他要搭讪的话,对面的甘妙菱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她足够成熟,足够美丽,对于男人有着足够的吸引力和魅惑力。

    只可惜,她没能给他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以至于他根本不曾理会那些足够,只一眼看穿了她的不足,便不由分说地对她以剑相向。

    现在他已收了剑。

    但不是为她而收。

    掌心之中还捧着冰凉雨点的小女孩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秦苍的手就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两人在这之前根本未曾碰过一次面,所以他的这个动作可以说是超越了陌生人间应有的举止。

    分明他们还不熟悉。

    不过还好,她毕竟只是女孩,不是女人,年纪也很小,小到无需过分拘泥于男女之别,一如当年的南宫菡。

    秦苍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也的确联想到了南宫菡。

    然而他很清楚她与南宫菡之间的不同。

    其中差异并不只有容貌,也不只有家世,还包括性情与气质。

    南宫菡是个无论对生人还是熟人都能聊上一时半刻的女孩儿,她却不是。

    至少目前秦苍还看不出她拥有那方面的特质。

    她应当很喜欢安静,不喜欢说太多的话,即便是要聊天,也只会跟熟悉的人相聊。

    可一个在风雨中独自奔走,衣衫褴褛,连一把遮风挡雨的伞都不曾拥有的小女孩迄今为止又有几个谈得上熟悉的熟人?

    如若有的话,她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他问她的名字,仅仅是想知道与她沟通交流的方式。

    ......

    女孩却摇了摇头。

    看她的反应,不像是聋子,也不像是哑巴,却为何连这么一个基本的问题都要摇头?

    莫不是她的名字神秘到无法随意告知?

    秦苍很快掘弃了这一想法。

    因为但凡她的身上有一丝吸引人的神秘,她也不至于此。

    果不其然,摇头后的小女孩很快出声道:“我没有名字。”

    很温婉的声音,更是令人心疼的声音。

    没有名字?

    一个人生活在这世上怎么能没有名字?

    秦苍心中狐疑,旋即追问道:“那你可有姓?”

    女孩依旧摇头。

    “无名无姓,你怎会活到现在的?”

    “没有姓名也会死么?我只知道肚子饿久了才容易死。”

    “......那你还活着,是不是意味着你没有饿的太久?”

    “不是,我饿了很久,也走了很久,途中偶尔能采些野菜野果充饥,采不到的时候就光喝水,就这样一直到了现在。”

    咕噜。

    似乎是为了配合女孩的言语,她的肚子也很快再度叫了起来。

    秦苍叹了一声:“看来你的确很饿。”

    “嗯。”小女孩低声应了一句。

    秦苍忽而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污渍,轻声笑道:“还好,你遇见了我,我不会让你再饿肚子。”

    女孩起先目露惊喜之色,随后却又向后倒退了一步,眼中满是怀疑。

    秦苍于是问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

    小女孩回答道:“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但他们大多都只给了我很小块的馒头。”

    秦苍道:“我可不会那么吝啬。”

    小女孩道:“但是我看大哥哥你不像是有钱的人。”

    秦苍失笑道:“这你也能看出?”

    小女孩道:“我看那些有钱人穿的都是华美的衣裳,不像大哥哥你这么朴素干净。”

    秦苍道:“行走江湖,一身白衣足够了,简单干净,就是容易带血。”

    小女孩疑惑道:“江湖?”

    秦苍道:“以后再与你细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担心价钱,就算我实在付不起,也有人替你付。”

    “还有谁啊?”

    秦苍但笑不语,一指倏然指向对面还在重伤流血的甘妙菱。

    这一指,甘妙菱浑身上下都开始发寒。

    然而冰寒彻骨的她又渐渐将体内的冷意带到了脸上,发出冷讽意味十足的笑。

    她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恶魔到底在想些什么。

    杀了她甘家一位家奴以及其余七位问道境的强者,他的实力之强毋庸置疑,但他却不至于到无敌的地步。

    并且就算是无敌的人,这世上也有不少他们做不了的事情,譬如改变既定的过去,又比如强迫另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做他根本不愿做的事情。

    甘妙菱恰恰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她的倔强,她的牛性,简直深入到了骨髓。

    秦苍此刻展露出的实力足以让她感到惧怕,却远远无法让她打心底里屈服。

    不能以战斗的方式来反抗,从其他言语或行为上来表达相近的效果也是一样。

    所以她的笑不仅仅是笑,还有拒绝,不留余地的拒绝。

    秦苍已料到了她的拒绝,但他没有就此作罢,在为小女孩撑伞挡雨的同时,他也对甘妙菱道:“有些人的命生来轻如草芥,有些人的命则生来重过泰山,你应当属于后者。当然,如果你执意要以前一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也没有人可以阻拦,只不过甘鸿山甘城主的千金到头来竟还没有一两袋普通钱币有价值,传出去未免贻笑大方。”

    甘妙菱的冷笑骤然止住,失声道:“你知道我父亲的名号?”

    秦苍道:“我也是近日才闻令尊大名。”

    甘妙菱顿时怒不可遏,道:“汝既知我父之名,安敢如此欺我?!真当我父年老,杀不得人不成?!”

    秦苍笑道:“我自然知道令尊还有杀人的本事,但一来我若要走,他未必留得住,二来他似乎并没有对我下杀手的正当理由。”

    甘妙菱咬牙道:“好贼人!既杀我家奴,也杀我家将,到头来竟然还敢厚着脸皮辩称我父没有杀你的理由,简直无耻!”

    秦苍平静道:“甘小姐的家奴完全是自己取死,大雨中纵马狂奔,又无甚紧要事务,中途遇见行人也不收势,险些闹出人命,此等目无法纪之人,留着也是祸害,不如尽早斩之。再说那几位家将,呵呵,我那一剑的本意只是针对甘小姐一人,并不想波及到旁人,是他们自己凑上来却抵挡不住,反被剑气所杀,岂能怨我?”

    甘妙菱忿忿道:“单单是仗剑杀我这一条,就足够我父定你千万条死罪了。”

    秦苍哈哈大笑道:“家奴雨中纵马狂奔欲践踏人命,甘小姐端坐车中不闻不问,本就是莫大的过失,你能轻视别人的命,难道别人还不能轻视你的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可最碍我的眼。”

    甘妙菱年轻气盛,这些年因其父纵容,骄横之气愈发强盛,今日先遭秦苍剑挫,又被其言语相激,岂能不怒火涌上心头,再添伤痛?

    “噗!”

    果不其然,只一个照面,她便又口吐鲜血,险些倒地不起。

    幸得无端城各处守卫已然循着动静而来,便听一声震天炮响,锣鼓齐动,马蹄阵阵如风雷响时,四支剽悍军队分别从周围巷道窜出,把守东西南北四大方位,皆着清一色玄甲,腰间系黄色锦带,别插宝剑一口,盔雕斑花豹铁纹,背挽弓弩,手提钢枪,只言片语不曾有,已如飒飒凛风至。

    本已怒火攻心的甘妙菱突然大喜,竟好似忘却了自己身上的伤痛,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却不命令任何一处方位的军队对秦苍发动围剿,只向虚无高空中朗声喝道:“铁豹哥,速枪挑此贼,泄我心头之恨!”

    空中无人应,唯有一枪出。

    枪是铁枪,乍一看无甚奇异之处的乌黑铁枪。

    但秦苍只匆匆瞥去一眼便感觉到了此枪裹挟着的浓浓血腥气息。

    若非久经杀伐之人,绝对养不出如此血气浓重的铁枪。

    可若非杀心杀性更重之人,也绝难凭借一眼就看出了此枪普通下的异样。

    呼吸之间,铁枪已破杀至。

    借助高空之势,如利箭疾射,本该顺势捅穿敌人心脏的必杀一枪就这样夹在了秦苍的两指之中。

    他夹的还不是枪杆,而是最为锋锐的寒星枪头,这一夹,便如雄鹰被按住两翼,飞虎被打落在地,任你先前有兴云布雨吞天吐地之势,陷入这指缝之间,就再也翻不起浪!

    咔嚓!

    一声脆响,枪头枪杆皆断成两截。

    声音未歇,秦苍已趁势掠出,那一柄伞却已不见,交到了小女孩的手上。

    女孩痴痴地望着手中这把算不得多么精致美观却暖意十足的伞,尚未回过神来时,秦苍就又如大雁飞回,来到了她的身边,但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上多了一个人。

    但见其眉间一字,面如黑枣,齿似狼牙,整个人凶相毕露,宛若铁面阎罗,膀大腰圆,身披重凯,看不出半点豹的精瘦,反而重量上与“铁”字十分契合。

    秦苍单臂提起甘铁豹,向上虚虚一抛,还未发出什么狠话,就已吓得四方威武军士战栗不能言,至于甘妙菱,更是面如死灰,先前的喜悦之情一扫而空。

    “混小子,快放你铁豹爷爷下来,士可杀不可辱!”

    倒是那一个回合就被秦苍擒住的甘铁豹还在叫嚣,气势丝毫不弱。

    秦苍哂然一笑,竟不知夸这甘铁豹勇武还是骂他愚蠢,只见他单臂舒展,数息之间将甘铁豹举得更高,眼看就要向远方狠狠砸出,将其摔成一滩碎肉,空中却突然传出另外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大侠且慢动手!与老夫上来一叙。”

    ......

第四百四十八章 优待

    声音沉稳,浑厚如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纵使秦苍以前根本不曾来到这无端城,凭借这一番话,他心中约莫也能有六七分猜到来人的身份。

    闻言,他的确没有再贸然动手,却也没有就此放下甘铁豹。

    目光微微闪动,他抬头望向虚空,道:“在下初来无端城,与城主并无旧交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叙一叙的。”

    甘鸿山的身影仍旧没有显化,声音却是再度遥遥传来。

    “大侠与小女之间也无旧恶,今日却突然下此重手,似乎本也不至于此。”

    秦苍嘴角掀起一丝冷笑:“明眼人做明眼事,如果甘城主此行就是来与我讨论这其中是非对错的话,我看还是不必了,不若手底下见真章,来得反倒更有意义。”

    空中于是又传出一阵笑声。

    “城名无端,岂能随意挑起争端?小女监督不力,致使家奴肆意妄为,确有过失在先,大侠一剑训之,也无可厚非。但正如大侠所言,明眼人做明眼事,凡事总要留一线,有些回旋余地,唯有如此,才不至于将自己引上绝路。”

    秦苍道:“如果甘城主觉得留下令爱和这头铁豹一命还不算是有回旋余地的话,那在下可就无所顾忌了。”

    甘鸿山道:“算自然算,可除了余地之外,大侠还需明白这世间的因果循环才对,小女监督不力,致使家奴纵马狂奔不顾人命,这是因,家奴被杀,小女也身受重创,这是果,其间大侠起到了不小的推动作用,但这只是小女的因果。大侠仗剑出手,结了别人的果,却也种下了自己的因,此因不结,终是大患,不若尽早除之。”

    秦苍呵呵一笑,随手将甘铁豹往前方一扔,在地面砸出个深坑,摔断了甘铁豹数根肋骨,但终究是没有要了他的性命。

    甘鸿山目睹着这一切,没有出言喝止,也没有动手阻止,仍是藏于虚空高处,等待秦苍接下来的态度。

    “看来甘城主对因果循环研究得十分透彻,三言两语就已令在下心中微动,不过在下仗剑出手,另结因果的原因就是为了我身旁这个小女孩,而今城主若执意要与在下一叙,也须得让在下将她安顿好才行。”

    甘鸿山思索道:“安顿之事,也可转交他人。”

    秦苍直言道:“他人?这里可没有她的亲人,否则此等风雨交加的天气,她又怎会一人徒步而行,连伞都没有一把?我虽然也不是她的亲人,不过还好,一见如故,不会对她太过冷淡疏远,更不会对她使用非人伎俩,难不成甘城主心中还有比我更适合安顿她的人选?”

    甘鸿山还未发话,甘妙菱就已抢先道:“父亲,切莫听信此贼之言,他定然是碍于你的威势,不敢正面交战,故而想用此缓兵之计,等待援手。”

    方才摔断肋骨,折了乌黑铁枪,靠着军士搀扶勉强站起的甘铁豹很快也是附和道:“妙菱说的没错,义父,万不能中此贼奸计!”

    一旁秦苍听得冷笑不已,却不与甘妙菱和甘铁豹呈口舌之利,直接自小女孩手中接过伞,牵起她的右手,便径直向这周围最近的一间酒楼走去。

    甘鸿山一刻不曾发话,那些军士便一刻不敢冒进,秦苍走一步,他们就退让一步,转瞬之间,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巷道就渐渐开出了一条通道。

    眼看秦苍与小女孩的身影就要自此消失在众人眼前,良久不曾发话的甘鸿山终于开口道:“大侠所言也有道理,只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夫身为一城之主,总要有些城主的威严,你若去得太久太远,即便到时候又主动返回,也难免遭人非议......”

    言至此处,秦苍已然明白甘鸿山话中之意,故而边行边言道:“甘城主放心,在下短期之内不会离开无端城,并且也不会安顿得太久。一天之后,虚空之上,以剑为令,在下必定如约而至,只望甘城主不要失约。”

    “如此甚好。”

    一语刚刚落下,忽而大风卷起,来也无形,去也无影,将甘妙菱甘铁豹以及四方军士统统卷走,不知去向何处。

    秦苍大概一瞥,魂力顺势涌出,果然再也无法在附近感应到甘鸿山等人的气息波动,他心中稍稍安定下来,与他并排行走的小女孩却突然道:“大哥哥,你的手心流汗了。”

    “嗯?”秦苍微微一愣,旋即笑着解释道:“这是正常反应。”

    小女孩又道:“心跳加速,呼吸频率比平时快了一倍也是正常反应吗?”

    秦苍讶异道:“你能听出别人心跳声和呼吸声的不同?”

    小女孩反倒不解道:“听出这些声音,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秦苍道:“正常,也不正常。”

    小女孩秀眉蹙起,更加疑惑之际,秦苍忽而道:“方才你说自己无名无姓,我虽不知道你为何会没有姓名,却知道要想在这世上活得更久更好,姓名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你总得给别人一个称呼你的方式,这样他们才能渐渐记住你。”

    小女孩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秦苍于是提议道:“你若不嫌的话,我给你取一个名,如何?”

    小女孩立即面露欣喜之色,好似全然忘了自己还饿着肚子,兴高采烈道:“好啊!”

    秦苍道:“我是在无端城中遇见的你,无端,并不只代表没有祸端的意思,有时候它也泛指没有理由。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恰恰都是没有理由的,譬如你我本素不相识,我却甘愿为了你开罪一位手握重权的城主,再比如感情之事,很多时候也是没有理由的......呵呵,现在对你说感情之事,貌似太早了些。不过无端总相忆,可能是追忆,也可能是回忆,可能是美好,也可能是烦恼,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还是能少则少为妙,从此以后,你便叫做无忆,可好?”

    “无忆......无忆......”小女孩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虽然以她现在的年纪,还理解不了多少关于这两字的深层含义,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名字,所以无论这两字究竟是什么含义,她都会欣然接受,并且深深铭记。

    只不过顿了顿,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旋即偏头对秦苍问道:“大哥哥,我有名字了,那姓呢?”

    秦苍沉思道:“姓啊......你可愿跟我姓?”

    小女孩想也不想就回应道:“当然愿意了。”

    秦苍略感好笑道:“你都还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万一我的姓很不好听怎么办?”

    小女孩笑着道:“你这么好看的人,姓肯定也很好听。”

    “还有这种逻辑?”灵戒之中,姜榆罔暗中瞧得此幕,也是不由得失笑起来。

    秦苍倒是没有与小女孩讨论这逻辑是否正确,只是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道:“待会儿你吃饱喝好后,我再告诉你我的姓名。”

    小女孩道:“那个流血的姐姐已经走了,大哥哥身上的钱真的够么?”

    秦苍道:“这次已不再需要用钱了。”

    小女孩眼中浮现惊色,一脸不信。

    “除了恶霸,这世上还能有吃饭不用钱的人吗?”

    秦苍笑道:“约莫还有吧。只不过我们现在不需要在乎那些约莫,因为这无端城中,此刻已有大半的人认为我是比恶霸还要恐怖的恶魔了。”

    话音未落,他便一手将小女孩抱起,脚上灵力涌动,踏空而行,不从酒楼大门入,而是隔空一指掀开窗户,直接从闪身掠入最高层的一间厢房。

    “什么好酒好菜都统统端上来,菜她吃,酒我喝,顺便再打一桶热水,拿几件她这个年纪穿的衣服上来,限时半柱香,晚了一息,我便砸一件你这的上好玉器,以此类推,直至晚了十息以上,我便不砸了,直接杀人!”

    他的声音本已足够洪亮,此刻以灵力叠加,更如重重浪劲迸发,自高层传入底楼,使得这间酒楼原本的宾客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再饮再食,盘算着如何分散他的注意力,尽早脱离这是非之地。至于这间酒楼的胖老板,更是当即冷汗直流,双腿都仿佛发软。

    胖老板的反应力欠缺,嗓门却是够大,刚刚回过神来,就仿佛调用了全身的血气,涨红了脸,对着厨房方向吼道:“海归笋,你他娘的还愣着干嘛!没听见这位爷发话了吗?!你这混帐东西还不赶紧烧菜?!要是耽搁了时间,就算这位爷大发慈悲不要你的命,老子也不会放过你这个龟孙!”

    噼里啪啦。

    这位海归笋海大厨是敢怒不敢言,憋了一口气在心里,拿着各种食材厨具就开始“发泄”起来。

    胖老板却还嫌不够,转头又对一旁尚处于惊愕状态的小二喊道:“姓朱的,你也别愣着,赶紧去酒窖里搬酒,什么女儿红,竹叶青,千杯倒......反正能喝的都给老子呃不......是这位爷弄过去,耽搁了时间莫说你小二的位置不保,老二你也保不了!”

    朱小二不知哪里缺了一根筋,竟未立即去搬酒,反而顺口问了一句:“老板,那你做什么?”

    啪!

    胖老板显然也是有修为在身,且功力不浅,一声脆响之后,朱小二的脸上就已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掌印。

    “再废话,老子就先做了你!”

    朱小二哪敢再多逗留,立时如脚下生风,飞奔去了酒窖。

    尚在厢房内以魂力视察着底楼一切的秦苍不禁笑道:“看来做个杀气十足的魔,的确更容易被人优待。”

    片刻后,他似乎又觉得此话有些不妥,于是转身向小女孩道:“当然,你最好还是不要成魔。”

    尚未步入修行之途的小女孩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

    秦苍淡笑一声,不觉间已暗自在心底叫出三字。

    那正是她的名字。

    秦无忆。

    ......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一天之约

    鲍鱼燕窝,海参鹿茸,熊掌猴脑,山珍野味......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几乎应有尽有,在半柱香时间内统统被端上了餐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所以先前安静的小女孩很快就变成了遭受饥荒已久的“野兽”,根本顾不得什么形象,也不拿筷子,用手抓着一块是一块,不管是荤是素,不管是咸是淡,拿到手就放进嘴里,象征性嚼了几下就直接咽了下去。

    秦苍倒是想劝劝她不要吃得这么急,可转念想到她的确已经饿了许久,不能以正常人的行为规范来约束她,于是悄悄倒了一杯茶水,就放在她的身边。

    果不其然,等到她终于感觉到有些哽的时候,两眼一扫,很快就注意到了桌上的那杯茶,同样不管是烫是冷,端起就往口中送去,仿佛要一饮而尽。

    秦苍笑了笑,没有阻止,因为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并且在倒茶的同时就已经用灵力将茶水调到了合适的温度,不会过烫,也不会过冷。

    他分明已很久没有这样精心地去照料一个人。

    如今突然做起这些事,却没有丝毫生疏的感觉,似乎他本就应该遇见她,本就应该这么照顾她。

    人世间的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实在太多。

    看着桌上的菜肴一点点减少,小女孩的肚子应该也越来越饱,秦苍心中愈发觉得安定,终于开始想起自己,随手自桌上拿起一个酒坛,扯开封条,也不找寻酒杯盛放,当即自饮自酌起来。

    约莫是酒坛开封后空气中的酒香太过浓烈,小女孩也嗅到了别样的味道,渐渐停止了手上动作,向秦苍问道:“大哥哥,你喝的是什么?”

    秦苍伸手指了指酒坛正面的方块红字,道:“写得很清楚啊,酒。”

    小女孩嘟囔道:“我又不识字。”

    秦苍道:“那没事,以后慢慢教你就是。”

    “以后?大哥哥还会陪我到以后?”小女孩的显然很是意外,不知是惊是喜。

    秦苍道:“以后很长,我只陪你一段而已。”

    小女孩问道:“一段?一段是多久?”

    秦苍思索片刻,旋即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至少也得等你有自保之力,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吧。”

    “噢......”也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小女孩含糊着回应了一声,转而又道:“现在我差不多吃饱喝足了,大哥哥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了吧。”

    秦苍道:“我姓秦,单名一个苍字。秦是秦关的秦,不是古琴的琴,至于苍,既是苍白的苍,也是苍天的苍。”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我就该叫秦无忆了。”

    秦苍笑道:“正是如此。你如果现在想反悔的话,还来得及。”

    “我才不要反悔。”

    言罢,她又从盘中撕下一块鸡腿,不过与先前的狼吞虎咽不同,这次她已开始细嚼慢咽起来,仔细品尝着菜的味道。

    “以后,我也能经常吃到这些好吃的吗?”

    “放心,饿不死你。”

    “那以后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地方就多了,不过不会再让你感到陌生和可怕。”

    “我们认识没多久,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看得顺眼的人,我都不会对他们很差。”

    “我脸这么脏,怎么还会顺眼?”

    “脸上脏,洗掉就好了,比心脏了,好过一万倍。”

    “可心在里面,脏不脏,是眼睛看得见的吗?”

    “一开始看不见,接触久了,就看得见了。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看出我的心也脏了,就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找我了,当然,我若诚心避开一个人,那人就算想找,也未必找得到。”

    “嗯......不太懂。”

    “哈哈,要是你现在就懂了,就轮不到我来给你取名字了。”

    ......

    秦无忆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秦苍的话同样不少。

    这两个性情更偏向于沉默安静的人放在一起,场面气氛竟没有丝毫的尴尬与严肃。

    反倒是胖老板和海大厨等人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酒菜不合顶楼天字号厢房那位大爷的胃口。

    开玩笑,那可是能在瞬息之间就杀掉甘家七位问道境强者的主,就连无端城城主甘鸿山亲至,也卖了他的面子,没有立即发号施令,将其围剿,而是拖到了明天。

    名义上说是一叙,实际上明眼人都明白那就是给一个合理的交代。

    可不管秦苍给出的交代合理与否,甘鸿山权衡利弊,暂时撤离的事情已成定局。

    但凡是在无端城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对于甘鸿山的脾性多少都有些了解,知道这位甘城主不是一位脾气温和,极好说话的人物。

    如若秦苍的实力还不足以让他忌惮的话,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让步。

    相应地,如果秦苍对于自己的实力没有一定自信的话,他也绝不会在正面得罪甘家之后,还堂而皇之地留在无端城内。

    因为在毫无倚仗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举动,简直和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

    “喂,听说了么?咱们这位甘妙菱甘大小姐今天在一个白衣剑客手上吃瘪了。”

    “何止啊!连一枪可挑千军万马的甘铁豹都折在那白衣剑客手上了,乖乖,一招啊,仅仅一招,连乌金铁枪都被折断了,你说他生不生猛?!”

    “一招折断乌金铁枪不算什么,我还听说那白衣剑客杀甘府七杰也只用了一招,并且在甘城主亲至后面无惧色,依旧从容淡定,不像是装出来的。最最最匪夷所思的是,甘城主竟然也没有动手擒拿他的意思,反而任他和那个小女孩离开,约定一天之后再行碰面。”

    “一天之约......那他们到底是打算以命抵命,还是干脆化干戈为玉帛啊?”

    “这就不太清楚了......哎呀,管他呢,大人物之间的纠葛,咱们这些屁民操心了也是瞎操心,有这功夫还不如下田种地呢!”

    “呦,不打算继续修行,要改回老本行了?”

    “瞎扯的,一入修行路,哪能再回头?”

    ......

    初来时无人知,将去时满城晓。

    一天时间还未到,有关白衣剑客的消息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有些胆大不怕死的甚至通过多方途径打听到了秦苍与秦无忆落脚歇息的那间酒楼所在地,并且亲自前来寻访,要一睹那敢于冲撞甘家的白衣剑客的风采。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他们灰头土脸地离开,连秦苍一面都未能见到,但如此一来,非但未能减弱秦苍的名声,反而令有关白衣剑客的消息更添神秘感。

    掌管无端城多年的甘家在无端城周边区域的情报网络自然不差,知道这些突然兴起的传闻走向如何,甘鸿山沉稳大气,有雄主之风,即便年岁渐老,也不会轻易被人言影响,至于在秦苍手中直接吃了大亏的甘妙菱与甘铁豹等人,可就着实未必了。

    “混帐东西!这些市井小民传的都是些什么?什么白衣剑客路见不平仗义相助,自刁蛮小姐手上救下瘦弱少女,又有什么我父畏其威势,不敢与之正面交锋,只好给出一天时间,趁机思量对策......简直岂有此理!来人,给我向所有负责搜查情报的人员传下一道命令,将这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源头找出来,本小姐要杀一儆百......呸!杀一儆万!杀得他们不敢在乱说为止!”

    笼罩整座恢宏府邸的,是将燃未燃的战火。

    遍布整间西厢房的,则是一波接一波的怒骂声。

    甘妙菱自出生到现在,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动肝火过,以至于听着她将近半个时辰都不曾停歇的怒骂声,一众护卫与下人都愣在当场,不知道怎样劝解。

    就连刚刚服用了上好疗伤丹药,勉强续上了一些经脉肋骨的甘铁豹都踌躇了许久,才组织好言语,安慰甘妙菱道:“妙菱,这嘴啊长在人的身上,想怎么说就这么说,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本就容易掀起不小的口头风波,杀肯定是杀不完的,但谣言止于智者,我的智慧不够,难道你和义父的智慧还不够吗?”

    闻言,靠在床上休养的甘妙菱神色渐渐缓和,道:“铁豹哥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就是不明白父亲他为什么要给那个混蛋多一天的时间,难不成父亲真的没有把握正面擒下那个混蛋吗?”

    甘铁豹道:“那小贼实力的确强劲,一指断了我的乌金铁枪,又趁我不备,一个回合就将我擒下,不过比起义父,应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毕竟义父战斗从来不止一人,而是有整个鸿山军作为后盾。但义父生性谨慎,一生极少涉险,这次应该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吧。”

    甘妙菱仍旧心有不甘道:“难道父亲还担心那混蛋身上有着某种不可预料的变数不成?”

    甘铁豹道:“天下奇人异士颇多,总是小心为妙,此事义父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妙菱你就安心休养,不要太过操心此事了,一天之后,自见分晓。”

    甘妙菱咬牙道:“那就让他再蹦跶一天!”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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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天,亿万生灵。大道争锋,诸法竞鸣。 一个孤独的人,手执一把孤独的剑,走着一条孤独的路。而这条路,亦是强者之路。 因为惟有当你经过无尽的孤独,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那漫漫征途的尽头,究竟是光明,还是黑暗? 那茫茫星域的主宰,究竟是神佛,还是妖魔? …万道神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道神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道神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