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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盗泉子     魏野仙踪txt下载     魏野仙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章.燕山雪,燕山血(二十三)

    一声断喝,别人还不如何,赵良嗣却是瞬间就青了脸!

    赵宋一朝,所谓“与士大夫治天下”,也只是个误打误撞出来的既成事实。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艺祖雄烈,太宗忌刻,文臣士大夫不过是用来平衡武臣的棋子。而接下来的两代官家,真宗不过是个有天赋的神棍,仁宗更是文弱而少主见,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强势君王。

    偏偏在真、仁两代帝王秉国期间,北有契丹虎视眈眈,西夏元昊叛乱自立,正是需要对外用兵的关键时刻。可大宋所谓禁军,所谓边军,犹带着五代乱军做派,军将吃空饷不亦乐乎,兵卒平日里祸害地方,上阵要先拿犒赏,以至于国家大政全靠着那些有操守、有能力的儒臣勉力支撑。

    也正因为真、仁年间的济济名臣,这才打下了“士大夫与君王共天下”的基础。

    但到了赵佶这位道君皇帝的时代,越发没了下限的党争使得中枢权力又重归官家手上。然而权力的过度集中后,就需要每日工作十几个小时的朱元璋、朱棣这等工作狂,方才能有效地维持中枢体系运转。可偏偏赵佶是宁可花一天功夫去画几笔花鸟翎毛,也懒得批阅什么奏章的,对朝局的把握,无非是那套在朝臣中搞平衡的帝王心术而已。

    皇帝带头破坏了中枢体系,许多在神宗、哲宗朝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就变得理所应当。如林灵素、许玄龄这样受到赵佶宠信的道官,不仅仅是负责皇家斋醮礼仪与帝王长生梦想的私人顾问,而是很直接地在大宋权力中心中分到了一大块蛋糕,就连官员选铨都可以插一脚进去。

    而比起正牌子的士大夫,这些道官对于皇权的依附性更重,甚至比起文臣士大夫,道官与皇帝的联系更紧密,倒和梁师成之类内宫权宦相似。赵佶登基以来,道官与内侍间结成政治同盟的更是比比皆是。

    或许在蔡京、王黼这些拔尖的宰执重臣面前,许玄龄这当红道官还算不得什么威胁,但面对着赵良嗣这等毫无根基的南归降臣,那差不多就是一言断死的判官阎罗!

    不过赵良嗣的脸色很快就又恢复如常就算许玄龄一早推动涿易二州来降,每一步都赶在了所有人前头。但从河北到汴梁,就算速度最快的金字牌急脚递,想要到达汴梁也要不少时日,哪里就能马上接到消息?

    而在这个时候,只要自家平平安安回了宣抚大营,那什么“焚城潜逃”的罪名,就变成了纠缠不清的笔墨官司,自然有童贯与王黼这些大人物与许玄龄对上。

    虽然将来仕途免不得多受波折,但总比落在这伙道官手里强得多!

    主意打定,赵良嗣朝着姚平仲使个眼色,两人有志一同地勐地一夹马肚子,强催着坐骑朝前

    然而马行半途,道旁瓦上,素白积雪忽然一动。

    那些雪在屋瓦上停留许久,冬日的太阳竭力送给世间的一丝暖意,也只让它们原本互不相连的六角冰花稍稍融化些许,随后又被冷风凝固,在雪面上罩上一层薄薄的冰衣。

    瓦上积雪,瓦下残雪,就在这层冰衣下渐渐失了冰花六出的纤巧,只一味地粗苯着,缓缓地凝滞着。但就在此刻,那层冰衣瞬间破碎,不论是轻薄的冰,还是沉滞的雪,统统都散成了晶莹却寒冷依旧的粉末。若仔细看去,那每一粒比黍米更微小的碎冰,重又绽成形状完全对称的六角晶花,无风自舞而下!

    漫天飘雪,转瞬便是一片素白。

    白雪本来无色,只是霜晶映着光明,返照出一片纯净。

    片片晶花飘卷风中,却是片片相连,恍如大军行进,次序井然。

    飞雪之中,方冠素裙一闪而现,手中法镜灿然生光,让人不由联想起了司霜降雪的青女之神

    然而这般仙家气象,却被某人直接一声叫破:“王聪儿,这边用不着你出场,燕伏龙那边遇见的那些个矮人,才是你该去关注的地方!”

    魏野一声喝唿,漫天飘雪随之一凝,方冠素裙的少妇身形一落,先朝着仙术士稽首为礼:“师君容禀,北面有紧急军情送到,是”

    说到这里,她为难地看了一眼魏野身后的岳飞一行,却被仙术士不在意地一挥手:“鹏举是自己人,用不着对他保密。赵良嗣、姚平仲这些厮鸟不过釜底游鱼,被他们听见了也不妨事!”

    被魏野一句话定了性,赵良嗣还想呵斥几句,然而他却发觉自己的坐骑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马是一种天生敏感的动物,对环境的变化、危险的来临,要比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某些灵长类更为敏锐。

    虽然只是雪花漫卷,但是这些战马却是本能地不愿意再向前,任凭赵良嗣和姚平仲如何鞭挞催赶也无用。

    而在他们这微窘情态中,面前那素衣女冠虚扣着掌中铜镜,却朝着他们扫了一眼。

    只一眼,便叫人周身寒彻!

    不是精神上的寒,而是生理上的寒,无数飞雪随着女冠那充满寒意的眼神,笼罩了他们周身,飞旋如链。

    霜雪本是自然界中极脆弱的物事,人只要呵一口气,就能消融几多雪片,赵良嗣与姚平仲却在此刻,被百雪千霜结成的虚链生生缚住!就连他们身上官服与皮甲,也在霜雪虚结的锁链间压缩成一道道下陷的凹痕,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扎着一道道麻线预备下锅的五香脱骨肘子。

    仅仅是身躯被捆缚也就罢了,可在霜雪虚结锁链的同时,赵良嗣和姚平仲四周的空气也被这股寒意所禁锢,甚至不敢有丝毫流动之意,也就毫无声音传播的渠道。

    这样的消音禁制,比塞抹布还来得彻底许多。

    处置了引发这场变乱的两个罪魁祸首,王聪儿方才开始了她的军情通报:“北面哨探回报,契丹大军已经离开燕京,朝着我方进发。女真军马,也有越过古北口南下的迹象!”(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燕山雪,燕山血(二十四)

    郁郁墨云,渐渐横亘于北天之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墨云之下,是望楼、箭塔、鹿砦、拒马、寨栏、长壕层层围护的营盘,牛皮大帐连成一片,营门却是大开,辽军骑兵中最为菁华的远探拦子马,就在寨门中进进出出。

    这巨大的营盘八门皆开,显然毫无久守之意,高耸的望楼之上,一位宽肩厚背、面容粗豪得仿佛边塞武人的契丹亲贵,独自按剑而立。

    正是辽国翰林承旨、辽兴军都统的耶律大石。

    不论皇族耶律家还是后族萧氏,对上耶律大石都是口称大石林牙,留守燕京的耶律家子弟更是将这位从未领军作战的翰林承旨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这也难怪,自女真兴起以来,契丹大军先败于宁江州,继败于鸭子河,大败亏输于黄龙府,不管耶律家还是萧家,所谓勐将、名将、知兵老将,纷纷败亡在女真兵锋之前,只成就了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本该坐镇燕京的天祚帝耶律延禧,却是在黄龙府一役中彻底破胆,卷了残军财货,惶惶然逃亡云中。

    这还不算,逃亡云中之时,已然心智错乱的耶律延禧又赐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耶律敖卢斡,搅得耶律宗室、萧氏后族都是一片人心混乱。不少握有实权的耶律皇族生怕这昏君杀到自己头上,索性就率本帐军马投了女真,要不是耶律大石等一众留守燕京的辽国亲贵拥立耶律淳为帝,废了耶律延禧皇帝位,只怕整个辽国上层就要在这种混乱中彻底散了架子!

    就算如今勉强收拾了人心,但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留下的偌大家底,曾经骇得汴梁一日三警的辽国大军,也几乎凋零殆尽,整个燕京可调动的力量,不过是这数万军马而已。

    河山残破,风雪交逼,最后出来支撑大辽社稷的,亦只得耶律大石一人,若这数万军马挡不住十余万宋军攻势,则残辽命运不知将伊于胡底!

    如此重任,是耶律家子弟的莫大荣耀,却也是深重压力,然而耶律大石领军南下以来,行军安营章法有度,吃用住宿不过与寻常皮室按钵的小军官一般,兀自精神百倍。调兵遣将之余,甚至还有闲情将随身带的汉书批注上几句。

    这等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气度,自然就让全军归心,但夜间独立望楼之上,耶律大石面上忧色却是再也遮掩不住。

    虽然以科举得官,以翰林学士这等清贵之位参政,耶律大石却是正牌子的契丹宗室,生下来就有随宫帐四方按钵的资格。更不要说契丹虽是汉化程度颇深,但文网森严终究比不上赵宋,宗亲皇族收藏讲论兵家着述,并不算犯忌,甚至兵家布阵所用的太乙式占、奇门风遁之学,都颇有几个通家。

    似耶律大石本人,也略知一点兵家望气之术,此刻观望营中军气,只见黑沉之气郁郁如云,恍如军阵排列,自有一股雄悍壮阔之意,正是士气高亢,战意强盛之象。

    然而透过这股盘踞营垒之上的军气,直达层层黑云间,却有一道隐带苍凉之意的白气贯通天幕,其形如车辙,直连北斗方位,让人一眼望去而自生寒意。

    凝神望着这夜色中也难掩盖的天象,耶律大石不由得喃喃自语:“兵书有云,白气经天,云气连北斗中,皆主天下有兵火之灾,必有大战起。只是不知道,这大战到底落在哪一边?宋军还是女真?”

    耶律大石在夜空下观星望气,思考着一个盘踞北地百余年的帝国如何在风暴中存续下去。而在燕京所在的析津府,却早已是一片末世都不忍见的地狱景象。

    干冷的空气中,粉尘般散碎的细小霰雪簌簌而下。

    沿途所见,一座座坞堡上空只腾起乌黑浓烟,就算在夜幕之下,还能清楚地看见那些夹杂点点火星的烟尘漫卷。

    尸体在火场中炙烤出油脂,让那些已经烧得表面发白、整体炭化的木梁木柱多了些持续燃烧的火力。

    苍凉凄寒的月光之下,犹有装饰着兽尾的黑色大纛猎猎扬起,满载给养兵刃的牛皮车帐上满积着霜雪,散发着皮革不曾硝过的特有难闻味道,连同那些一人双马的女真骑军,不断朝前行进。

    这等冰寒天气里,也丝毫不见这些女真骑兵有什么不适应处,一个个只在甲衣外裹着不知道有没有保暖效果的兽皮,哨探、押队,一丝不乱。火把的光芒间,映照出这些通古斯蛮族的眼睛都像狼一般地带光,仿佛一不留神就要扑上来咬断人的喉咙。

    东亚内陆,接连西伯利亚平原的大片苦寒土地,造就了独特的针叶林和草原植被。相比较环境更为严苛的北极圈苔原带,这里的气候就显得相对温暖湿润,虽然无法发展出更高等的农耕文明,但也足够让游牧渔猎的民族有了过度繁殖的余裕。而严苛的环境与落后原始的部族社会,缺少了高等文明社会分工的特征,反倒有了全民皆兵的动员力,特别是如曾经的契丹耶律氏,如今的女真完颜部这样相对接受了高等文明浸润的而没有完全腐朽的部族,反倒能在强盛期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白山黑水之间活跃的女真鞑子,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将领们看来,的确是最好的兵员。对于吃用待遇混不在意,干肉酪酒就是无上美味,寒冬深夜不眠不休地长途奔袭也绝不叫苦,上阵厮杀更如同狼群一般凶残,而且敢战不退,真正是一群牲口!

    蛮荒时代的部族社会没有什么仁义礼法,更谈不上人道主义,女真鞑子自苦如此,那对其他民族而言,便是真正的恶鬼。

    军阵之间,不知多少辽国子民,无分契丹、渤海、汉儿,就被这样驱赶为大军挟裹的炮灰。不要说尊严、人道之类奢侈的虚话,这些落入女真鞑子之手的百姓甚至连身上衣衫都不得多穿几件

    女真鞑子宁可剥了这些生口的衣衫为军马御寒,也没打算让这些已经为自己财货的生口奴隶多活几天!(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燕山雪,燕山血(二十五)

    寒冬时节,贯通辽国析津府左近的几条水路都早已封冻,白雪皑皑的地面上,一条条凝结成冰的河道映日生光,让人稍一久视就有些睁不开眼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七渡河厚厚封冻的河面之上,一架架木底冰车不断向前。

    燕云十六州本来就是北地,自魏晋以来冬季货运都仰赖这种形如长床、下接铁皮的冰车,也就是后世换了个名目的雪橇车,说起来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物。但在宋境,这种又被称作凌床、冰床的交通工具,却只有接近辽土的雄州、沧州等地,可以稍稍见到些踪迹,雄州冬日里的冰床队伍,甚至让大宋士大夫视为难得一见的异域景致。

    但眼前所见,哪有什么可让人付诸翰墨、再三吟咏的北国风光?冰车前挽辕的没有多少骡马,却是一个个衣衫残破、胡乱套着麻袋般衣裳的燕地百姓,拉纤一样拉着这些沉重冰车在封冻的河面上挣扎!

    一眼望去,许多人甚至连破口袋一样的麻衣都不得周全,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处处都是被冻裂的血口子。在他们的头脸面目间,鼻子耳朵已由通红转为黯然的血痂色,显然是皮肉已经在严寒下坏死的征象,就算华佗在世,也只能将这冻坏的耳鼻割掉了事。

    这些人的头颅已经被污脏的乱发遮盖起来,很难再区别之前他们是梳着发髻还是编了发辫。而他们当中那些习惯于剃光头、只在头顶留下几缕半长垂发的契丹人,却因此成为了女真人重点关照的对象,没几日就被时不时落下的皮鞭折磨到死,或者干脆就成了女真人日常练习的活动箭靶子。

    这些落入女真军马之手的燕地百姓,或者来自燕京北大门的檀州,或者来自燕京周边的坞堡集落。在残辽最后的统治中心,这些地区勉强地维持着末世中的一点秩序,但随着白山黑水间的女真大军漫过古北口,席卷残辽南京道的此刻,这点脆弱的秩序就像是暴晒在日光下的菌菇,转眼间就萎缩成了一堆碎末!

    而比起这些,最不可思议的,还是辽国上下调集兵马的时候,似乎只盯着白沟河南岸的宋军,而关外虎视眈眈的女真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的确,女真与宋人之间有海上之盟,辽国北境是女真皇帝完颜阿骨打驰骋的马场,而燕云十六州尽归于赵宋之手,两国兴兵,各取所需。而残辽上下获知了这个军情,于是不论是坐镇燕京的萧普贤女,还是率兵南下抗宋的耶律大石,也就全然没有据守古北口以拒女真的打算。

    于是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时空中,辽国灭亡的最后一出戏就变成了一幕无厘头到了极点的荒诞剧,一面是白沟河畔,宋辽大战至血流漂杵、伏尸遍野,一面是女真大军按兵观望于长城之外,宁可兴兵追讨天祚帝耶律延禧,也绝不踏足析津府之地。

    直到十余万宋军被耶律大石那三万辽军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之后,走投无路的童贯只得厚礼卑辞地请求完颜阿骨打出兵,女真军马方才直入燕云。

    而女真大军攻下燕京之后,自然顺道将辽国南京道积攒百余年的财富与人口劫掠一空,只留了一座空空荡荡的死亡之城也把这“强宋盛世”的画皮在女真人面前扒了个底掉。

    残辽的宗室国戚要不过要保全社稷宗庙,赵宋的最高统治者追求的只是远迈汉唐的虚名,主持伐辽的王黼、童贯辈,除了稳固地位、宦官封王的诱惑吊着外,更是再没有其他念头可想。

    燕京城瑶池殿上皑皑白雪,云母窗的暖房内红梅如血。

    而整个析津府,早已是白骨皑皑,遍地赤血,仿佛城里城外两不相干。

    七渡河的冰面上,那些已经被女真人当作牲畜驱使的燕地百姓,只是朝前一步一步挣扎,不时就有人因为饥饿、寒冷、过度的劳累,就这么一头栽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这个时候,监押这些生口的苍头仆从,就得赶紧将尸首胡乱拖到一边,免得挡住了冰车的路。

    于是一条不怎样宽阔的七渡河上,三步一尸,七步一骸,冬天里的狐狸豺狼,甚至红着眼睛的野狗,就这么大群大群地跟在那长长的女真辎重队伍后面,一个个都吃得肥了不少!

    而监押这些生口的女真军马,还有带队的蒲里衍,对一路惨况,却丝毫没有在意处,甚至连食水都懒得多加安排,只让底下奔走的苍头之流仆从军,每天给些潲水似的吃食就算了事。这一路折磨下来,只有最壮健的汉子,才能勉强苟延残喘,老弱妇孺,干脆就是一路上尸体相藉,不知留下多少野鬼孤魂

    然而一手造就这条尸骨之路的女真军将,却是毫不在意地坐在马上,一双小小的眼睛只是盯着那些苍头之类仆从军的动作。

    这军将出身生女真四大部之一的蒲察部,虽然不算是完颜部的直系,但蒲察部代都与完颜部通婚,两部之间的关系就仿佛契丹皇族和奚人后族一般。因此上别看他只是个小小的蒲里衍,只掌管一个女真百人队,连正牌子谋克都算不上,然而地位却隐隐在这个百人队的谋克之上。

    原因无他,这个百人队的谋克是女真小部温都部出身,抽走了一半人马去和女真大军汇合,七渡河上这长长的一条辎重队伍,只有数十女真精骑与近二百的苍头辅兵押送而已。

    但在辽国大军望见女真大纛就溃退无余的当下,就算只不过三两女真骑军,都可以将数百辽军精锐如赶羊一般撵得乱窜,这不到三百的兵力也足够看押这数千生口转运辎重,而不虞出什么纰漏了。

    女真初兴,最重军功,这也是女真诸部唯一可以在完颜阿骨打一手缔造的这个军事集团里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个蒲察部的蒲里衍也自然怀着这样的野心,很想带着人马,多砍杀一些辽狗头颅,多掳掠一些辽人生口,为自己这一支挣得更多实惠。

    然而很不巧的,他所在的这个谋克里,主事的谋克虽然是温都部这样的小部出身,但却是完颜宗翰麾下爱将完颜银术可的族人。完颜银术可原本出身温都部,只是娶了完颜家的女人,成了完颜戚族,但对自己的族人稍稍照拂一下,在阵前积攒战功,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么以来,就让这个蒲察部的蒲里衍无端地憋了一股子不平之气,只是在这些转运女真大军辎重粮草的生口们身上发泄。

    原本女真人对待劫掠人口就已经格外残酷,老弱伤残往往第一时间就被挑出来砍杀一空,而这个蒲察部的蒲里衍干脆就对这些壮健生口也是随意杀戮。若是死伤太多,干脆就直接去附近那些劫后余生的坞堡再招募一批

    那些早已破胆的坞堡豪族,这个时候也只会把庄客部曲成群驱赶出来,要不然就干脆自己备好兵刃干粮,投在这些女真军马之下,做了苍头辅兵做辅兵却总比身死族灭来得强,更和沦为奴隶的生口相去天渊!

    这些坞堡豪族也多半是诗书传家门第,这些人在升平时节,从书上看得了那前朝乱世、人命如草的记述,不过轻飘飘一行墨字,真正落入其间,才知道个中是怎样的沉痛滋味。

    只是人一旦被裹入这末世大潮之内,个人的力量便渐渐地不足论了。面对凶悍的女真鞑子,敢反抗的人死了,有勇气的人死了,甚至眉目之间稍稍露出不驯服神色的人也死了。

    没有了领导者带领和组织的普通人,就算人数再多,也只能温驯如羊群,慢慢地自蹈死地,连唿救的呻吟都发不出几声。

    唯有河岸之侧那一株株伸展着枯瘦枝杈的老榆树,随着寒风微微摇动身躯,不知是悲是怨。

    就算是习惯了在白山黑水之间渔猎为生的女真人,也无法从那些风过林梢时的雪落声上分辨出些什么多余的东西。

    自然,他们也看不到在那满积着残雪的树杈间,有人身上裹着几乎与树干一色的阔大斗篷,仿佛是一节不再发芽的朽坏树干,只有一双眸子不断地注视着七渡河上的死亡辎重队。

    比起这个很有耐性的人,树下的雪窝子里有人难耐地转动了一下发麻的四肢,扬起头来,终于压低了声音开口:“我说长官,我们就这样钉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蛮人从鼻子下面过去?”

    这个问题,终于让站在老树上的人稍稍低下了头,望了一眼自己这个新来的部下:“你虽然得了些师尊指点,但囿于先天体质,只适合在‘交感外气’四字上做文章,自身的战斗力依旧低下无比。所以在你真正强大起来之前,不要尝试这种作死的行为。”

    说到这里,他微微摘起了半遮住面容的兜帽,寒声警告道:“吃了师尊灵丹才以续命的人,没有资格去浪费这条命,因为你的命现在不属于你。”(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燕山雪,燕山血(二十六)

    对自己新上司的冷淡口吻,趴在雪窝子里的男人愣了愣,也轻轻拉下了头上与积雪一色的兜帽,露出满头短茬白发,黝黑的面上浮上一个笑容:“咱们的大老板可比长官你好说话。”

    想起了那位总是一脸嘲讽的竹冠道士,卓尔这个皮肤黝黑的年轻汉子目光又转回了那条冰封的死亡之河上,回忆起了他在故乡投军后,辗转于北地,与草原上蛮族们厮杀的短暂日子。

    故乡北面草原上的蛮子,也差不多是这样,每每越过边境,把村庄城镇付诸一炬,然后把手无寸铁的百姓变成奴隶娃子和他们祭天的祭品。而他不多的上阵经中,刀锋染上的就是这些蛮子的血。

    那些血沿着刀锋淌下来,沾满了手掌后,会有些粘,然后有些痒。那是种深入骨髓的痒,不拿起刀来再砍下几个草原蛮族的脑袋,就无法止住的痒。

    他短暂的回忆很快就被戴兜帽的上司打断了:“鞑子的数量不多,全歼他们甚至用不着我出手,但是这些辽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卓尔就已经理解了自己新上司的顾虑:作为道海宗源活跃在析津府左近的精锐谍报部队,解决这些鞑子很简单,袭杀和破坏本来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但那布满在七渡河冰面上的辽人百姓,却会成为他们最大的负担,如果接收他们,那么就需要提供粮食、药品、御寒衣物,还要带领他们向道海宗源所控制的涿易二州转移。这些事远远超出了谍报部队的能力,甚至等于将这支谍报部队直接暴露在了对方的眼皮底下。

    何况就他所知,这支部队也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区区几十号人撒到这片严冬笼罩的土地上,真是连个响声都别想听见。就他们监视辽人辎重的这小猫两三只,更没有能耐带着这起码千八百的辽人百姓穿越冬原到达涿易二州。

    那么就只能咬咬牙,当面前这一幕不存在?

    下意识地摸到了腰间的直刀,卓尔忽然感到掌心有一丝痒,奇痒,钻入骨髓的痒。

    但这种难以忍受的痒,却因为新上司的下一句话轻易地止住了:“还是想干掉这些鞑子?我可以批准你去试试看。”

    “试试看”三个字,让卓尔握刀的手微微一紧,随后又稍稍松开:“只有我一个人?长官,你不觉得这很残忍?”

    “只有你一个人。严格说来,你只是被师尊临时雇佣的佣兵,并不在我管辖的洞明飞捷司成员序列内,所以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

    说到这里,他的新上司眼中有一道青芒一闪即逝,只有公事公办的口吻依旧如故:“如果你战死了,我会按照烈士抚恤标准照顾好你的家人哦,对了,你没有成家,在这个时空里也没有自己的亲族。但就算如此,我不觉得你眼里那种对草原蛮族的杀意都是假的。”

    说到这里,戴着兜帽的青年重新站回到树干的阴影中去:“我只给你三个时辰。”

    得了上司这句话,卓尔轻轻点了点头:“足够了。”

    ……

    ………

    冬日一贯的昼短夜长,转眼间日已偏西,天幕中仿佛笼罩了一层烧化尸首时候特有的灰色,一轮红日默然半沉于地平线上,所剩不多的日光,只给七渡河上镀上一层惨淡的色彩。

    放眼望去,夕阳下但见林黑如墨,雪黯似烟。

    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女真人本能地晓得,日头落下去,说明寒气要涌上来。就算是再耐寒的女真鞑子,也不由得把身上裹的兽皮紧了紧,从怀里拿出风干肉和奶疙瘩啃了起来。

    浓酸微涩还掺了盐巴的奶疙瘩坚硬如石,风干肉更是坚韧如老牛皮,但这些女真军马却是嘎巴嘎巴嚼得有劲,再拿起水囊匆匆灌几口快要结冰的冷水,就算是填了肚子。

    连女真鞑子都自奉如此菲薄,那被他们抓来做苦力的燕地百姓,就更指望不上,只是被苍头与被称作“阿里喜”的仆从军们赶着继续向前,时不时地在苍头们的喝骂鞭打下倒下。

    那个蒲察部出身的蒲里衍,倒是坐在马上一片宁宁定定的模样,还朝着身边的什长一点头:“叫那些阿里喜再用心些,今日还要再赶个三十里!夜里不要舍不得火把,若是叫生口逃跑、辎重短缺,我认得你们,宗翰的军法须认不得你们!”

    这几句话出来,顿时被一个个负责来回警戒巡视的骑军一路喝令下去,那些苍头们更是喝骂连连,手中鞭子棍棒又抽又打,赶着生口们拼命向前。

    眼见得辎重队伍又稍稍走快了一点,那个蒲里衍才从干粮袋里摸出一块相对奶疙瘩松软些的奶豆腐,混着干肉咀嚼起来。

    直到干肉和奶豆腐都在嘴里细细的嚼烂,他才仰了仰头,心满意足地把嚼成碎粒状的干肉咽下去。

    也就在他仰头吞咽的那一刻,有箭从林间而来。

    那支箭无声无息,精钢锻打的箭身却没有金属特有的光泽,反倒黯沉如冬日的暮色,要将四周的光线都吞吸进去。

    这样一支如鬼似魅的暗箭,却在逼近了这个蒲里衍的时候,勐然发出一声唳啸,像是期待饱饮仇人之血的厉鬼般,转瞬就要催命断魂!

    一声箭啸,便是一道杀声。

    久经沙场的蒲里衍,勐地将身子朝后一倒,但人的速度却比箭的去势稍迟了半分,锋锐的箭镞顿时就擦着他的鼻梁骨,直贯了过去。

    一道平直的血线将蒲里衍的脸分成了两半,虽然他很侥幸地没有死,但是整个鼻梁被箭镞削去的瞬间,这个女真军将依旧发出了一声惊异、疼痛兼有的怒叫!

    “敌袭!”

    一声怒叫中,他身边的女真军马已经第一时间张开了随身弓弩,朝着那道暗箭射来的地方,勐然就是一阵回射。

    然而装着翎毛的长箭向着黯淡的河岸树林中乱射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一点的响动,树林之中静谧无比,连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半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燕山雪,燕山血(二十七)

    林黑如墨,不见人踪。

    偏在此时,七渡河畔那积攒了多日的雪堆中,一道夺魂之箭穿过那杂着积灰的厚厚雪面,再度射出。

    这一次,黯淡无光的箭镞直接收割了一个阿里喜的性命。

    而在片刻之后,十余支粗长沉重兼而有之的狼牙箭,同时穿过了那片积雪深处,然而半凝半冻的雪堆里没有血液渗出,也没有箭镞贯穿人体的响动。

    仿佛雪堆里只有那么一支夺命的短箭,无弓亦无弩,却像是最危险的毒蛇,用最直接了当的手段夺走着女真勇士的生命。

    不得不说,女真人在对辽国的征战中养成了最狂热的嗜血性情,如果换成了笃信佛法的辽**马,或者在有着大批喜好装神弄鬼的军将、差不多已经形成军队传统的宋军,这样奇诡万分的暗箭连袭,已经足够让军士们的士气低落下去。

    然而那个没了鼻子的蒲里衍只是胡乱在身上扯了一截布条,匆匆在脸上缠了一圈,也不管自己说话声音都变了,就这么忍着痛、咬着牙,一连串的命令就这么发了出来:“蒲察奴申,你带上阿里喜们,仔细看好后面的生口。一旦有生口出声、逃跑,格杀勿论!”

    “其他人,一旦听见箭声,就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对射回去!”

    这短短几句命令,算是对当前情形掌握了九成。

    对方只敢暗箭袭杀,却不敢正面攻坚,那说明对手人数不多,起码在这数十骑的女真骑军,还有数倍于此的苍头、阿里喜之类仆从军面前,对方的军力绝不够看,根本没有正面攻坚的胆量和意愿。

    说不定就是辽狗军中放出来的小股的远拦子马,正面对阵被女真人杀得大败亏输,于是就只敢玩这些背后袭扰的腌手段。

    而只要将那些生口压制住,不使他们和这些远拦子马里应外合,那这数十骑女真骑军,怎么样也能把这股远拦子马杀个干净!

    然而他的命令才刚刚发出,幽深浓密的河畔林中,冬雪堆积的七渡河畔,却有弦声乍起。

    一声弦,两声弦,弦弦拨动无情丝,不见雕弓,不见良弩,唯有箭飞如蝗,突来于四方八面!

    黯淡无光的短箭瞬间破开了女真骑军身上的兽皮,穿透了那些辽国工匠精心打造的铁甲,而后狠狠地撕裂了人身的筋肉和内脏,穿身而过。

    这种可怖的杀伤力,让那个蒲察部的蒲里衍想起了一种传说中的兵器,据说是南人所使用的军国利器

    神臂弩!

    但神臂弩为什么会出现在辽国?

    这个问题不容他细想,一支钢箭已经穿过了他部下的身躯,去势不减地直直钉上了他的喉咙。

    这个蒲里衍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荷荷”声,却是再也无法保持身体的重心,就这么头一歪地倒了下去。

    就在他倒地的瞬间,一道雪亮的刀光勐然自雪地中腾起,转眼之间,便有一颗颗梳着老鼠尾巴般小辫的女真脑袋,像是成熟过度的果实般,落下地去。

    握刀的青年穿着一身鳞甲,不是辽**将那种用铁片和铁环缀连起来的沉重铁甲,而是用蛇或者蜥蜴之类爬行动物那满布细密鳞片的皮革鞣制的带鳞皮甲。不论是材质还是形制,这种皮甲穿戴起来都给人一种单薄感,而那些满布皮甲表面的黯淡鳞介,似乎能够吸收光线一般,又反过来强化了这种第一眼印象。

    如果不是青年的头发已经全白,单就他这身黯淡的皮甲,还有黝黑的肤色,就让他仿佛像个在夜色中潜行的鬼怪一般。

    他手中的直刃长刀,也和此时流行的斩马刀、朴刀之类大异其趣,除了修长笔直的刀刃外,刀柄处多了一个特别的铁管式设计,铁管四周的油亮光泽说明它的主人经常用油脂对铁管进行保养,甚至比刀刃本身还要用心得多。

    这样一把造型诡异的刀,配上这个行踪诡异的青年,反倒取得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而就在此刻,青年刀身一扬,直刺向前,一声爆响中,又有数名女真骑军勐地落马。

    只是和他们中箭而亡的同袍不同,这些女真骑军却是瞬间身上就爆开一个个血洞,比起他们被一箭穿喉的蒲里衍来,这死相显得更加凄惨!

    这支辎重队伍,转眼间就失去了押队的数十名女真骑军,转眼间原本由女真人所维持的秩序就已经大乱。

    能够投靠女真人当起苍头,甚至巴结到阿里喜地步的,要么是不属于完颜部之类真正女真贵戚部族的杂胡部落,要么干脆就是在女真与辽国征战中及时跳槽投靠的汉人、渤海人甚至契丹人。

    这些人在人命如草的乱世中,早已经磨练出了怎样在烈风中扭曲自己身段,时刻朝着风向倒下去的绝技。此刻,只听见一声声的兵刃落地声,这些苍头们没有看见前面的这场战斗,只是远远看见女真贵人们倒了一地。

    可这一眼也已经足够他们做出最明智的选择,早已经乱哄哄跪了下去:“贵人在上,俺们都是大辽的子民,愿降,愿降!”

    然而对这一片请降声,那个转眼杀光了女真贵人的年轻汉子只是提着刀,朝着他们走过来,只听着那人口音甚重地念叨些什么。

    那声音不似北音,却带着些南人的声气,然而细听去却又让人不甚明白:“杀了这些草原来的蛮子,可是这些人该怎么办呢?带着这些辎重向南?转运物资我又不是很懂……带着他们向南,我怎么能把这么多人保护周全?”

    然而对这一片请降声,那个转眼杀光了女真贵人的年轻汉子只是提着刀,朝着他们走过来,只听着那人口音甚重地念叨些什么。

    那声音不似北音,却带着些南人的声气,然而细听去却又让人不甚明白:“杀了这些草原来的蛮子,可是这些人该怎么办呢?带着这些辎重向南?转运物资我又不是很懂……带着他们向南,我怎么能把这么多人保护周全?”(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燕山雪,燕山血(二十八)

    破虏令是千秋快意之曲,杀胡声是汉道昌盛之音。

    但是“履胡之肠涉胡血”,固然是痛快淋漓,可世上的事情,从来是有了三分痛快,便得面对七分的繁缛琐屑。

    道海宗源在辽国的潜伏期差不多已经结束,现在正是拉着大宋的旗帜当虎皮,对辽国的地方官招降纳叛、对燕云的百姓安抚流亡的时候。

    辎重队里千余辽国丁壮,对于忙着招募流民的涿易二州不无小补,起码在涿易二州负责基层工作的道官们已经有了如何管理流民、并且充分使用这部分人力资源的经验。

    但是如何带着这千余辽国丁壮从宋辽交战的前线撤下来,则是一个极为考验带队者军事能力的严苛任务。

    握有侦缉军情之责的洞明飞捷司,在战争一触即发的辽国境内已经撒下了一支支道兵小队,作为道海宗源的耳目而活跃着。如果集合洞明飞捷司的部分队伍,在训练有素又掌握了杀伐道术的道兵接应下,将辽国丁壮成批地转移到涿易二州绝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作为编外临时工的卓尔,在洞明飞捷司这个道海宗源内都显得十分特殊的道官机构里,显然没有这样的指挥权。

    甚至洞明飞捷司的主官,那个不论说话还是行事作风都冷冽如冰的年轻道官到底在想什么,卓尔也很难明白。但曾经的军队谍子,现在的道海宗源编外雇佣兵还是明白了一件事

    道海宗源是个事事都有规章、让人逞不得英雄的地方,就算在队伍里放个屁,也要先举手打报告。

    在卓尔身侧的年轻道官扫视了一眼面前这一片下跪请降的苍头、阿里喜之类仆从军,倒是先开了口:“既然你们投降,按理说我该按照战俘条例对你们进行收编管理。不过在那之前,有件事情要先说个清楚,按照女真军法,主将战死,所属军马一概处死示众。听清楚了这一节,我现在数十声,如果还有人想要去投女真人,陆某绝不拦着,随你们所愿一、二、三……”

    在数数声里,这些跪地的苍头互相看了一眼,却实在摸不着面前这是个什么路数。有几个胆大些的苍头,望了望四周,发觉除了面前这两个来路不明、满口宋音的年轻汉子,也并没有什么大军在前,不由得大着胆子站起身,一边操着北音极重的汉话,连连打躬作揖,一边朝人群外出熘过去:“贵人是天上的海东青,俺们是地下的蝼蚁,哪有什么值得贵人操烦处。只求贵人慈悲,宽赦俺们的贱命,俺们便再猪狗不如,也不敢和贵人作对的……”

    陆道官也不理会他们,只是继续数着数:“……七、八、九、十。”

    数到“十”的时候,陆道官意味深长地看了卓尔一眼,这一次,不用陆道官多说什么,卓尔身形一动,直刀在寒夜中亮起一线冷光,转眼间就是数颗人头飞起!

    血色中,年轻道官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算去联络女真军马,然后被鞑子用失陷军将的罪名处死?那何不干脆一些,现在就送你们上路,也省了你们一路跋涉的辛苦。”

    然而话锋冰寒间,不论是这些新附军还是那些命如草芥的生口丁壮,显然对于这样的杀戮场面早已是司空见惯。就算是那些没有起身的苍头,也只是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头皮砸在坚硬寒冷的冰面上,甚至磕出了一道道浅浅的裂纹,也不见他们有旁的动作。

    年轻的道官根本不理会这些磕头虫,只是将斗篷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转向了卓尔:“师尊说过,人性是不能被试探的东西,想要扭曲人、摧毁人,费不了多少工夫。就像这些丁壮,拿起刀枪也没有挥舞的胆量,不过是一群待宰羔羊,空有尖角而只知道用在同类争夺水草和配偶上面。”

    “自然,如果将他们转移到后方,不论是修筑工事还是农业生产,他们总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但带领这些乌合之众穿越大军广布的前线太困难,也和洞明飞捷司正在执行的任务相冲突,所以我不会下达让谍报部队护卫这些丁壮转移的命令。当然,不在洞明飞捷司正式编制里的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年轻道官扬了扬下巴:“是继续跟随我潜伏在敌军后路搜集情报,还是带着这些只适合做顺民的辽人穿越宋辽战场南下,取舍都在你一人身上。当然,这沿途的洞明飞捷司小队,不会冒着暴露自身存在的危险给与你援助。”

    这**的话丢下来的时候,卓尔正踩着一个女真人的尸首,扯下一块尸体身上裹着的貂皮,仔细地擦拭着直刀上的血迹,直到刀锋上的血迹全部清理干净,他才回过头看了年轻道官一眼:

    “大人,属下年幼时也经过饥荒,见过那些掏空了耗子洞,挖干净了草根,连树皮都剥得精光的饥民。属下也见过那些瘦得像鬼一样的难民,哪怕连拿起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还会咬住离他最近的活人,试图撕下一块肉来。”

    似乎想起了些不愉快的经,皮肤黝黑的白发汉子摇了摇头,随即扫视了一遍面前的这些苍头和丁壮生口:“这些辽人还会说话,还知道磕头,那肯定还是人而不是牲口,那么他们饿极了也会去抢别人的,吃别人的,杀别人的。只要带领他们的人够强,砍他十个百个女真鞑子都不在话下,那他们就不是现在这个阉羊模样,而是尝过人肉味道的红眼睛野狗。”

    年轻的道官抱起双臂,似乎有了一些兴趣:“继续。”

    卓尔用手中直刀,对着那些女真人留下的辎重画了一个圈:“属下请大人赏个脸,把这些辎重借给属下,那么属下也好带着一群野狗,帮大人在女真人的后方添一些麻烦。”

    这句话终于让年轻的道官发出了一声轻笑:“想得不错,但是组建这种敌后武装的决策权,并不在洞明飞捷司手上……”

    但他的话,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战时决策权是在涿易二州的临时指挥部手上,更确切地说,是在魏某手上。”

    话音起,七渡河上那些被扬起的雪,被撞碎的冰,闪动起淡淡微光,转眼间凝成六出霜晶般的一道符篆,最后化成了一个不过寸许长短的竹冠道士,肩背木剑,跨坐在一条通体纯青的冰鲤背上。

    望着那道符篆结成的道者虚影,年轻的道官微微一躬身:“弟子见过老师。”

    “阿衍,啊,不对,这个场合下,应该称唿你为洞明飞捷司主事、洞明云麾使、丹台大夫陆衍。关于洞明飞捷司如何在敌后开战抵抗工作的建议,我已经收到了。不过,就魏某看来,你选的这人选不怎么样。”

    话说到这里,魏野轻轻一拍冰鲤额头,那条不过一指长的冰晶鲤鱼在空中一摆尾鳍,就到了卓尔面前:“虽然也算是军人出身吧,不过这黑小子的思路,也不过是座山雕一般的山大王。照他的这个思路,短期内或许可以拉起一支山贼队伍起来,可要是女真一旦将军力集中围剿,这种完全依赖首领个人维系起来的山贼团、或者好听一点叫义军,很快就会被彻底打散,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对魏野的评价,陆衍点了点头:“纵观宋、金史料,从辽国灭亡到宋金隔江对峙,女真人统治范围内的义军组织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但是九成九的抗金义军组织在得到宋军接应和补给前,都是如昙花一般地旋起旋灭。再加上南宋官僚本身就对这些义军组织有极大的戒心,大部分时间都站在了这些抗金义军的对立面。所以就算反抗的火苗到处都有,却无法从根本上动摇女真人的势力。”

    “所以说啊,卓尔你这黑小子还是得学习一个,比如切.格瓦拉的《游击战》?还是更有名的《论持久战》?或者作为反面教材的《华北治安战》和《游击战与反游击战》?但是很不巧的,你的雇主我在军略兵学上并没有什么好的创见,那么就只好应了那句老话,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没准今天在你洞明飞捷司里跑龙套的小谍子,会是以后驰骋疆场的大将?最起码在后勤补给这方面,我道海宗源的后勤工作,还是要比就粮于敌的女真人、损耗大于转运的大宋转运体系要强那么一星半点的。”

    话说到这里,陆衍望着魏野这道真形符还是开了口:“老师……”

    “知道,知道,保密原则嘛,详细的内容我们回头慢慢研究。”不在意地一摆手,仙术士朝着卓尔点了点头:“黑小子,从现在起,你的隶属关系就从洞明飞捷司直接转到临时指挥部这边,我给你一个营的编制,按月补充给养和装备,有没有信心拉起个队伍来?”

    ……

    ………

    七渡河上,战战兢兢的苍头与丁壮们,好不容易摆脱了为女真人转运辎重的这条死亡之旅,但看着面前冷面的青年道官、杀人不眨眼的凶悍黑汉子,还有那在黑夜中仿佛一团冷焰般的乘鲤道士,却感到自己的命运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而从七渡河向南,远在数百里外的涿州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原本由流民们浇筑的混凝土墙体,已经在木制模板下透出了深青色,就连那些泥瓦匠也觉得那颜色像极了上等石场里出产的大青石。

    而在墙体周围,时不时地就有道兵小队巡逻,并对混凝土墙体进行监测。

    涿州城的外墙中加入了丹玉火髓研磨的玉粉,也使用了木岚为首的离火裁金院道官所设计的竹筋砼强化技术。这些奉命巡视混凝土外城的道兵,不但要监测外城墙体的凝结程度,也时不时地催动符令,勾连墙体内混入的丹玉火髓,施行最基础的咒祭之法进行最基础的道术强化。

    而设计并监造这座混凝土外城的一众道官,正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竹冠道服的某人,在这座尚未验收的混凝土外城上漫步。

    这些道官里,也有几个是火线提拔起来的辽国小吏,萧大观因为管理流民方面尚算得力,在之前的流民营啸事件里,又因为木岚弹压及时,没有造成大的伤害。事后,参加弹压流民的道兵记了一个集体三等功,萧大观适逢其会,也就因为“立场坚定”而得了青眼,补了一个没品级的从事官差遣。

    虽然是没品的差遣,但好歹也是个官身,这就让萧大观兴奋不已,此刻他头戴无翅纱帽,身穿圆领袍,端着手板,一派仿佛参加大朝会的文臣气派,走在道官队列的尾巴上。

    和他同处于队列最后的,差不多都是涿州出身的降人,也多是衙门小吏、不得志的杂流佐贰官之类,一个个都换了纱帽袍服,看着居然比那些一身道装的道官们更有些老爷体面。

    这些人萧大观自然都是认得的,比如那个走在城墙上连迈步都踮着脚的老儿,就是原本涿州城的驿丞。这老儿走得慢,自然就拖累了后面的人,顿时就有人抱怨道:“曾老,你这般走路,我们原本就排得靠后,如何还能有机会一瞻大宋贵人风采?”

    那曾老驿丞只是摇头:“这地面不是夯土,也不是砖木,全是冻起来的泥浆!诸位冬天凿冰钓鱼取乐,也当知道,万一冰面冻不结实,掉进冰窟窿里可不是玩笑!虽然这旱地里淹不死人,可也须防着摔破脑袋!”

    这番老成之言,旁人却丝毫不感兴趣,只是称叹连连:“不过数日功夫,就修起这么大的外城,大宋果然是天下第一富庶都丽的所在。却不知今日巡城的那位大宋贵人,是个什么地位?莫不是林灵素老神仙的门人?”

    “噤声!这位据说没有道官身份,可如今官家最信重的道官却都是他徒弟哩!”(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燕山雪,燕山血(二十九)

    这些“降宋”小吏的议论声都压得极低,事实上他们也只是作为某人视察的陪衬品而已,只要不说些太过犯忌的话,随侍道官们甚至都懒得理会。

    燕伏龙和王聪儿夫妻俩正走在魏野身后,在一众道官中,这夫妻俩的道阶最高,燕伏龙又是跟随魏野多年,自道兵位置上一路提拔上来的老部下,与那些书院培养出来的年轻道官相比,更有一分亲厚在。

    但也正因如此,燕伏龙这位道门威仪使就显得越发不自在

    这次道海宗源对辽用兵,他燕伏龙身为方面重将,必然是要得大用的,可偏偏在他的管理下,涿州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羁留在州衙的宋军使者突然发难,还有莫名其妙的刺客出现,就连流民营也爆发了营啸,险些就让这帮人闯了出去。

    虽然看主公的模样,是个要把丧事当喜事办的路子,肯定要“表彰先进集体、先进个人”,对外展现出道海宗源的强大战斗力。这其中,以木岚为首的技术主官在流民发生营啸的当口,断然弹压了乱,对比州衙那场差点被刺客翻盘的战斗就显得相当惹眼。

    不然主公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专门来视察涿州外城的棱堡进度了。

    木岚则是毫无所觉,只是按照他在离火裁金院的习惯,关于整个棱堡工程有什么需要解说的,他就上前履行自己技术官的职责,一条条的数据报上来。说完了,他就直接走回道官队列里。

    大家都晓得离火裁金院的道官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但这么真正打起交道来,反倒感觉不怎么适应。

    当然,道海宗源的掌教师君都没什么表示,那大家也只好笑着点点头了事。

    将整个八角棱堡转了一圈,一众道官倒没有什么意见。按他们的看法,这棱堡的进度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墙体厚度不过八尺,防一防投石机什么的倒是称职,但要是面对重炮火力,八尺厚的墙体就显得单薄了些。

    不过好在棱堡的防御工事里还有布防五方烈火阵这一项,在五方烈火阵的强化下,这座竹筋混凝土的棱堡,防御力应当有一个质的飞跃,倒也不用苛责便是。

    仙术士伸了个懒腰,又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来望了一眼燕伏龙夫妻俩,很随意地一招手:“巡视这么一段,倒也有些渴了。燕伏龙、王聪儿,据你们说,还给赵良嗣一班人供应了上好的团茶?这些贼厮鸟不肯消受,那咱们就先去点些茶汤解解渴!”

    ……

    ………

    话是说得轻省,然而等燕伏龙为首的主事道官们跟着魏野到了州衙之内,哪有什么烹茗清话的余地。

    一众落座,就先敬聆了魏野的训话:

    “我本以为,诸位也算是多战事,不是赵括、马谡这等纸上谈兵的人物,不料这一回和暗处的对手一战,就暴露出我们的不足来了。”

    放下茶盏,仙术士还是摇头不已:“仔细地想了想,你燕伏龙在甘陕剿灭那些哲和忍耶的血脖子教叛贼也好,是在东北欺负罗刹国的哥萨克开拓团也好,这哪里算是正经大战了?那些哲和忍耶的叛贼,无非是凭着那什么为主殉教的血勇,用脑袋来接你的六甲箭。就算是俄罗斯的那些哥萨克,手里哪有什么正经重火力,被道兵一通符箭齐射,也就溃不成军。”

    “从头到尾,都是我道海宗源凭着道术加枪炮的绝大代差在欺负野蛮人,搞得诸位以为这种不对等的战争就是战争的精髓了。可要是换成同样精通术法的对等敌手,不说什么‘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瞧瞧,瞧瞧,一位清虚大夫、一位碧虚夫人,两位高阶道官压阵才算是打了一个平手,要不是我赶回的及时,赵良嗣都能一气跑过白沟河去!”

    说到这里,仙术士站起身来踱了一个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诸君,要引以为鉴啊!不要以为火力压制这一套,到什么地方都好使。我们这次的对手里,可是很有一些在术法的战场运用上有心得的势力。再这么用郊游一样的心态煳弄事,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说到这里,仙术士把半温的茶汤抿了一口,转头看了一眼王聪儿:“燕伏龙这回固然是麻痹大意,可是王聪儿你呢?你执掌莲光定魄镜,就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被点了名的王聪儿也只能站起身来挨训:“师君批评的是,我们对内的监察工作不够到位,以至于麻痹大意,让敌人钻了空子。”

    对此,魏野只是挥了挥手:“罢了,一面莲光定魄镜的主镜外加几面子镜,也建立不起完整的监控体系,我们现在人力资源本来就不足,会出纰漏也是意料中事。不过”

    说到这里,仙术士的声音陡然高了三分:“既然人力资源不足,那么目前就要从别处下功夫。我道海宗源别的不论,些许咒具法器,还是拿得出来的。”

    (以下防盗版,稍后修正)

    第三百八十六章.燕山雪,燕山血(二十九)

    这些“降宋”小吏的议论声都压得极低,事实上他们也只是作为某人视察的陪衬品而已,只要不说些太过犯忌的话,随侍道官们甚至都懒得理会。

    燕伏龙和王聪儿夫妻俩正走在魏野身后,在一众道官中,这夫妻俩的道阶最高,燕伏龙又是跟随魏野多年,自道兵位置上一路提拔上来的老部下,与那些书院培养出来的年轻道官相比,更有一分亲厚在。

    但也正因如此,燕伏龙这位道门威仪使就显得越发不自在

    这次道海宗源对辽用兵,他燕伏龙身为方面重将,必然是要得大用的,可偏偏在他的管理下,涿州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羁留在州衙的宋军使者突然发难,还有莫名其妙的刺客出现,就连流民营也爆发了营啸,险些就让这帮人闯了出去。

    虽然看主公的模样,是个要把丧事当喜事办的路子,肯定要“表彰先进集体、先进个人”,对外展现出道海宗源的强大战斗力。这其中,以木岚为首的技术主官在流民发生营啸的当口,断然弹压了乱,对比州衙那场差点被刺客翻盘的战斗就显得相当惹眼。

    不然主公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专门来视察涿州外城的棱堡进度了。

    木岚则是毫无所觉,只是按照他在离火裁金院的习惯,关于整个棱堡工程有什么需要解说的,他就上前履行自己技术官的职责,一条条的数据报上来。说完了,他就直接走回道官队列里。

    大家都晓得离火裁金院的道官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但这么真正打起交道来,反倒感觉不怎么适应。

    当然,道海宗源的掌教师君都没什么表示,那大家也只好笑着点点头了事。

    将整个八角棱堡转了一圈,一众道官倒没有什么意见。按他们的看法,这棱堡的进度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墙体厚度不过八尺,防一防投石机什么的倒是称职,但要是面对重炮火力,八尺厚的墙体就显得单薄了些。

    不过好在棱堡的防御工事里还有布防五方烈火阵这一项,在五方烈火阵的强化下,这座竹筋混凝土的棱堡,防御力应当有一个质的飞跃,倒也不用苛责便是。

    仙术士伸了个懒腰,又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来望了一眼燕伏龙夫妻俩,很随意地一招手:“巡视这么一段,倒也有些渴了。燕伏龙、王聪儿,据你们说,还给赵良嗣一班人供应了上好的团茶?这些贼厮鸟不肯消受,那咱们就先去点些茶汤解解渴!”

    ……

    ………

    话是说得轻省,然而等燕伏龙为首的主事道官们跟着魏野到了州衙之内,哪有什么烹茗清话的余地。

    一众落座,就先敬聆了魏野的训话:

    “我本以为,诸位也算是多战事,不是赵括、马谡这等纸上谈兵的人物,不料这一回和暗处的对手一战,就暴露出我们的不足来了。”

    放下茶盏,仙术士还是摇头不已:“仔细地想了想,你燕伏龙在甘陕剿灭那些哲和忍耶的血脖子教叛贼也好,是在东北欺负罗刹国的哥萨克开拓团也好,这哪里算是正经大战了?那些哲和忍耶的叛贼,无非是凭着那什么为主殉教的血勇,用脑袋来接你的六甲箭。就算是俄罗斯的那些哥萨克,手里哪有什么正经重火力,被道兵一通符箭齐射,也就溃不成军。”

    “从头到尾,都是我道海宗源凭着道术加枪炮的绝大代差在欺负野蛮人,搞得诸位以为这种不对等的战争就是战争的精髓了。可要是换成同样精通术法的对等敌手,不说什么‘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瞧瞧,瞧瞧,一位清虚大夫、一位碧虚夫人,两位高阶道官压阵才算是打了一个平手,要不是我赶回的及时,赵良嗣都能一气跑过白沟河去!”

    说到这里,仙术士站起身来踱了一个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诸君,要引以为鉴啊!不要以为火力压制这一套,到什么地方都好使。我们这次的对手里,可是很有一些在术法的战场运用上有心得的势力。再这么用郊游一样的心态煳弄事,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说到这里,仙术士把半温的茶汤抿了一口,转头看了一眼王聪儿:“燕伏龙这回固然是麻痹大意,可是王聪儿你呢?你执掌莲光定魄镜,就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被点了名的王聪儿也只能站起身来挨训:“师君批评的是,我们对内的监察工作不够到位,以至于麻痹大意,让敌人钻了空子。”

    对此,魏野只是挥了挥手:“罢了,一面莲光定魄镜的主镜外加几面子镜,也建立不起完整的监控体系,我们现在人力资源本来就不足,会出纰漏也是意料中事。不过”

    说到这里,仙术士的声音陡然高了三分:“既然人力资源不足,那么目前就要从别处下功夫。我道海宗源别的不论,些许咒具法器,还是拿得出来的。”

    说到这里,仙术士站起身来踱了一个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诸君,要引以为鉴啊!不要以为火力压制这一套,到什么地方都好使。我们这次的对手里,可是很有一些在术法的战场运用上有心得的势力。再这么用郊游一样的心态煳弄事,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说到这里,仙术士把半温的茶汤抿了一口,转头看了一眼王聪儿:“燕伏龙这回固然是麻痹大意,可是王聪儿你呢?你执掌莲光定魄镜,就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被点了名的王聪儿也只能站起身来挨训:“师君批评的是,我们对内的监察工作不够到位,以至于麻痹大意,让敌人钻了空子。”

    对此,魏野只是挥了挥手:“罢了,一面莲光定魄镜的主镜外加几面子镜,也建立不起完整的监控体系,我们现在人力资源本来就不足,会出纰漏也是意料中事。不过”

    说到这里,仙术士的声音陡然高了三分:“既然人力资源不足,那么目前就要从别处下功夫。我道海宗源别的不论,些许咒具法器,还是拿得出来的。”说到这里,仙术士站起身来踱了一个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诸君,要引以为鉴啊!不要以为火力压制这一套,到什么地方都好使。我们这次的对手里,可是很有一些在术法的战场运用上有心得的势力。再这么用郊游一样的心态煳弄事,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说到这里,仙术士把半温的茶汤抿了一口,转头看了一眼王聪儿:“燕伏龙这回固然是麻痹大意,可是王聪儿你呢?你执掌莲光定魄镜,就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被点了名的王聪儿也只能站起身来挨训:“师君批评的是,我们对内的监察工作不够到位,以至于麻痹大意,让敌人钻了空子。”

    对此,魏野只是挥了挥手:“罢了,一面莲光定魄镜的主镜外加几面子镜,也建立不起完整的监控体系,我们现在人力资源本来就不足,会出纰漏也是意料中事。不过”

    说到这里,仙术士的声音陡然高了三分:“既然人力资源不足,那么目前就要从别处下功夫。我道海宗源别的不论,些许咒具法器,还是拿得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燕山雪,燕山血(三十)

    十里的距离是什么概念?欧罗巴诸国也好,红铜冠小组也罢,军队中服役的大型火炮的有效杀伤距离也不过三华里左右而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还得是膛线炮,如果是滑膛炮,有效距离就更短了。比如红铜冠装备的鹞鹰炮这种小型野战炮,有效距离不过一华里而已。

    而道海宗源的精锐道兵对六甲箭的精确控制范围,顶天了也只在八百米以内。

    在蒸汽工业时代,一炮糜烂数十里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终究只能存在于文官奏折和笔记小说里。就算是青铜榴弹炮的铸造和装备普及,依然是展现一个国家的工业力量的试金石。

    武器装备上是如此,通讯技术上也是如此。

    自古以来,信息传递无非是烽燧和驿传。前者只能用来传递边患和敌情,驿传才是一个国家进行有效管理的大动脉。不论唐宋明清,就算明知道维持驿站传邮体系,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驿站、驿官、驿卒、驿马,样样都是庞大的财政负担,但除了崇祯这位勤勤恳恳为国事添乱的奇葩皇帝,还有同样奇葩的明末清流外,从无人想过在这维系国家统治的大动脉上玩什么“裁撤传驿”的放血治疗法。

    而越到王朝末期,托古改制也好,改良图存也罢,受到的反噬也越是强大。清末那场洋务运动能办起来电报局,能够在华夏大地上渐进式地推行改驿为邮,全仗着李鸿章这手握重兵的头号地方实力派撑持。

    不然的话,光是电报局推广后造成的驿卒失业潮,哪怕出不了李自成第二,也够让清廷上下喝一壶的。

    而对人类而言,几乎每一项新技术都会推动社会的变化,而电报这样的高效通讯技术对任何国家和政治集团而言,都是不可轻忽的统治工具。就算是庚子年八国联军进了京城,慈禧太后带着已成傀儡的光绪仓惶逃出直隶,又一路转移“行在”到了西安城,这其中的目的也并非为了追慕汉唐雄风,而是要借助西安城相对完整的电报线路联系上李鸿章为首的地方督抚们

    讽刺的是,在这场由满人亲贵一手鼓动而成的全民运动中,放眼整个北方大地,除了刚刚平定白彦虎叛乱的陕西外,饱受义和团冲击的山西、山东、直隶、河南各地已经再找不到一条完整的电报线路和电报局了。

    晚清几十年内,京城连着两回沦入敌国之手,先有咸丰西狩承德避暑山庄,后有慈禧和光绪西巡西安城,换在朝代,这都是王朝灭亡、藩镇割据的乱世序幕。但是偏偏这么一个丧权辱国的朝廷却还能强撑着最后一点中枢权威不倒,居然勉力压下了地方督抚东南互保的小算盘,硬是将满清国祚又硬是续了十来年,有线电报在其中真可说是居功大焉。

    正在推动电报技术大跃进的慕容鹉,做的又岂止是一篇技术革新的文章?

    当然,出于时代的局限性,除了魏野自己,道海宗源门下的道官们未必能看到这么远的地方。顶天了,也不过是出于两家即合作又竞争的关系,稍稍有些警惕而已。

    但慕容鹉的行动,又哪里瞒得过魏野去?

    借鉴莲光定魄镜的子母镜思路,开始龟卜含象镜的修正推广,说到底还是要在有线电报之外,再开一条路出来。

    而燕云之地的这场战事,正好是一个最合适的试验场。

    正沉思间,却有一位道官站起来,向着魏野躬身一礼:“师君,我们久在前线,对于后方的事所知不多。但有线电报和师君祭炼的新法镜中,似乎在道理上有几分相似之处。请问师君,有线电报的技术文件能否赐下一份?”

    看了一眼站起身来的这个年轻道官,仙术士微微一笑,点了他的名:“谢明弦是吗?记得也是青埂书院的高材生,但我印象里你似乎不是格物学相关专业出身?”

    魏野这一句话,顿时满堂道官都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这个身材挺拔的年轻道官身上,诧异与审视中免不了多了几分玩味神色。但谢明弦只是保持着躬身姿势,不为所动。

    短暂地沉默后,倒是魏野自己笑了一声:“现在补课也不是来不及,慕容鹉搞的那个有线电报,原理倒是很简单。要制造成精明的机械,就不是书本上几条公式可以拿得下了。你是带兵的人,如今也没有书斋做学问的闲暇,近三十年来设计出的电报模型也不过十余种,相关的资料我自然都有现成的,可以给有兴趣的人都发放一份。但是”

    说到这里,魏野转过头去,向着角落里的年轻书吏点了点头:“把这条记上,本次会议将要发放的电报机设计档案属于密级文件,要做好借阅、归档和移交的管理。”

    一语道罢,仙术士袖子一拂,便有早已装订成册的图纸和手册落在桌上。

    “别的不论,你们先把这几个基础的静电电报模型弄弄清楚不迟。”

    魏野拿出来的,是最基础也最原始的几种电报机模型。一种是十八世纪中期、英王乔治二世时代的学者摩尔逊设计的导线电报,这种电报机模型通过静电运作,使用二十六根导线来表示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另外一种是西班牙学者萨瓦的水泡电报,这种电报通过盐水中的电解反应生成气体,来代替摩尔逊电报的导线字母。

    而最后一种,则是俄国人巴伦.希林制作的指针编码电报机,也是设计思路最接近第一代有线电报机的指针式实验电报机。不论是英国的查尔斯电报,还是美国的摩尔斯电报,都是建立在希林电报机的基础上。

    只是不知道,道海宗源门下在这类需要精密的逻辑思维的学问上,能不能像研习道经、修持诸般术法那样,给人一个惊喜?

    最不济,这次参加会议的精英道官们,应该也不至于拿出什么符纸鹤这类玩意来煳弄事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燕山雪,燕山血(三十一)

    道海宗源还在为装备升级换代而开会,析津府南面,却只听得到女真兵马的铁蹄踏入燕云之地的战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燕云之地是北辽最后的菁华所在,然而随着耶律大石拉出了大半军马去涿易二州,防卫空虚之下,残余辽军只能谨守着深壑高墙的燕京城不出。

    而女真军马居然此时依旧谨守完颜阿骨打的命令,舍了燕京不攻,只是一气朝南,往涿易二州而去。

    自然,经过了辽金战争磨练的女真将领们,也深知燕京城这样城防完固的北地雄城是怎样难啃的硬骨头。那些依附女真本部的杂胡骑军不用说,连甲胄都只能紧着部落头人们穿戴,打草谷这些杂胡还算使唤得力,攻城拔寨就只能送人头。

    就是当初辽金大战于黄龙府,所谓“满万不可敌”的女真精锐,在攻城战上同样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号称女真绝代名将的完颜娄室,面对防御严密的坚城,也只能拿出围点打援的老一套,先将来援的辽军一支支全吃掉,再像老鼠推磨般一点点磨开城防。

    到了最后,完颜娄室身为主将,也要亲自背着木柴爬云梯,抢城放火的时候连靴子都烧掉了。主将以下,不管是猛安、谋克还是蒲里衍,死伤惨重得连完颜阿骨打都心惊不已。要不是女真初兴,尚有数分敢战不畏死的蛮勇在,只怕阿骨打的灭辽大业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没有了强攻燕京的苦差,女真军马更在燕京城外过了一把随意劫掠的瘾。燕京城等闲打不下来,析津府的那些村镇堡寨,却是只要几个女真人站在寨墙外怪叫一声,那些修起了寨子的豪强,就主动装上满车的粮草、捆了成队的民壮,亲自送到他们手上!

    但是就算如此,女真大部还是保持着相对严明的军纪,领军的完颜娄室也毕竟是主持过黄龙府大战的重将,更是女真中少有的万户。论军功,论威望,就算是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这些实际上的二代领袖,也不得不敬重他三分。

    更何况,完颜娄室出身也不算低微,在阿骨打一统女真诸部之前,娄室一家就是女真七水诸部的领头人。虽然女真崛起后,完颜阿骨打也渐渐有意识地开始改用汉法,渐渐不复过去的部族政治格局,但是女真重将的权力大小,依然要看他们出身的部族势力如何。

    这也很好理解,女真起兵到现在,权力的争夺依赖于各自的军功,而想要刷军功,身后若没有强大部族的支持,那就只能自己用命去挣了。

    二十一岁而为女真诸小部之主,到了四十岁的壮盛年纪便成了女真军中少有的万户,甚至手握阿骨打钦赐的免罪铁券,这样的完颜娄室,是女真军将们无比欣羡又努力效法的对象。

    可是这位女真人中声威赫赫的重将,此刻却是盘坐在一张胡床上,盯着面前的那个谋克,一张久经塞外寒风而显得粗糙的脸上,没有仔细保养的胡茬都带着股危险意味。

    然而最后,他只是一扬手:“失陷辎重,押队的蒲里衍被人杀得一个不剩,苍头、生口裹挟辎重逃了个净净空空。都是跟着阿骨打老皇帝从按出虎水杀出来的,自己知道这是个什么罪名。拖下去,重重打他一百皮鞭,让他长点记性!”

    那谋克还想分辨什么,然而完颜娄室面前,哪有他区区一个谋克说话余地?当下就有如狼似虎的娄室亲卫扑上来,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了那谋克身上衣甲,也不管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直接就把人绑到帐前木柱上,牛皮拧的长鞭在空气中搜搜作响,一下下地脆响里,不时地就要带起几片零碎皮肉来。

    就在这鞭刑的声音里,完颜娄室望着自己胡床下首的那些女真军将,声音不高也不低,却让这些谋克们浑身冷飕飕的:“一个蒲里衍的兵马,就敢押送千余生口、在辽国地面上运送辎重,真是好长一条队伍!不要说遇见辽狗的远拦子马,就是那些生口鼓噪起来,也足够给我们添上乱子!”

    “不要以为辽国那个狗皇帝被我们打破了胆子,我们就能一口吃下契丹人,让他们的儿童、女人世世代代做放羊的海珍、服侍人的亚海珍!辽狗还有一支兵马在手,其中多是当初敢和俺们死战的远拦子马,小看他们是要吃大亏的!俺们是狼,契丹是熊,群狼不能一口气把熊咬死,让它缓过气来,俺们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似乎要为他的话做烘托,外面鞭子抽得更狠、更急了些。

    完颜娄室不去管那个倒霉的谋克,将目光一转,落在了身旁一个粗壮的女真军将身上:“银术可,你管着前线哨探,来说说看,涿易二州是个怎样的章程?”

    这个粗壮军将便是完颜银术可,在女真伐辽、攻宋的战史上也是个极重要的角色。

    但和娄室这样出身高贵,一路风生水起的重将不同,完颜银术可出身温都小部,虽然投靠完颜阿骨打极早,也曾经作为女真使者数度前往辽国,甚至是坚决的伐辽派。但经过了达鲁古城、黄龙府等连场大战,这位女真重将依然只是一个谋克地位,再难更进一步。

    在战场上,他也算是娄室的老部下、老搭档,又是格外留心军情的,当下就应声站起:“契丹军马由他们那什么大石林牙带着,正朝涿易二州开进。涿易二州的南人军马,据回报,不过千余精兵。对上耶律大石的远拦子马,绝不敢正面厮杀,只会守城待援。俺们只要缀在后面,等到耶律大石攻城之时,四面包抄,不论是辽狗还是南人,都能一口气吃下去!只是阿骨打老皇帝那里……”

    然而完颜娄室只是大笑一声:“老皇帝与南人约定,燕京让他们自取,俺们这番只是为了报仇,不是攻城掠地。等宗望他们消了气,收取了辽狗的子女财货,只把土地留给南人便是!”

第三百八十九章.燕山雪,燕山血(三十二)

    正逢无月之夜,冷风刮过树梢,几片冻死在枝头的叶子应和着风声,呜呜地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一队道兵正在带队道官的带领下,对易州北面的官道进行着每日的警戒式巡逻。

    灰白色的连帽斗篷,几乎与久积而微微发乌的冬雪一色,是黑夜里最佳的隐蔽手段。人影转动间,只有偶尔在斗篷下探出头的青竹箭壶,以及箭壶中沉甸甸的无羽铁箭,才微微泛动着些许不一样的冷光。

    为首的道官单手按着腰间法剑,目光一瞬不错地只是向北,然而眉心却有一道小巧符印缓缓旋转。

    在这个年轻道官的视域里,北方正有一道黑气如鹰欲扬,向南张开双翅,将飞未飞,显然是辽军南下之相。

    只是在这道军气之下,黑气纷纷如兽群迁徙,规整中的那股散乱不稳之态就再明显也不过。

    维持着眉心的望气符印运转,道官的声音不断地传来:

    “本日凌晨丑时,记录一号:辽军的军气,形状开始改变,从开始的城廓形,变成了飞鸟形。依据云气占法,主辽军气势高扬,战意旺盛。”

    “记录二号:飞鸟形军气下方,隐约可见形如兽群的黑色杂气。北辽残破,辽祚将终,敌将虽然破釜沉舟般地豪赌出击,却只是哀兵之势,所以隐伏此等败散之气。”

    “记录三号:黑色杂气之中,有白气上升,白气四周有微黄光晕,隐带润泽之相,强行收束败散之气,不使作乱。根据观测进行推导,此为敌军主将的将气,说明敌将地位尊贵,众军畏威怀德,非庸将之辈。职部依据《辽史》对照,可以初步确认为北辽宗室耶律大石。”

    他每报一条,身旁担任护卫的道兵早就拿出了飞快地记录一条,转眼间就写满了好几页信笺。年轻的道官口述完毕,又拿过信纸核对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错误的地方,方才从腰间囊中摸出一方色泽沉润如松烟墨的冻石印,轻轻在信笺上按了下去。

    不用印泥,石印落在纸面上便留下了黑色的印文,盘曲的九叠篆文却是排成了好长一串,占满了半张信笺:“南华郎、知易州录事参军事、管勾易州敌前侦缉事”。

    原本道海宗源的道官体制就很有复古主义倾向,这道官法印更是充满了宋人官制那“官阶、官职、差遣三位一体”的特色。好在从金坛郎算起,各级道官随身佩戴的法印也算是一类特制的法器,不然区区一方小巧石印还真刻不下这么多字来。

    将加了法印的信笺装订好,这位眉眼间带着几分村农朴拙意味的年轻道官,用带着粤音的官话吩咐道:“立刻将这份对辽军的军气观测报告传入易州城内……”

    说到这里,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将眉心的皱纹抚平,补充道:“把军报送到那个新来易州城的阳燧方诸馆,请他们联络涿州的本部!”

    ……

    ………

    易州阳燧方诸馆是个临时组建的新衙门,但这个新衙门却在如今战事一触即发的当口,一口气安排了两位精英道官坐镇。

    按照涿州方面给的编制,阳燧方诸馆的掌事道官为从七品的阳燧令一名,从八品的方诸丞一名。从品级上看,并不算高,但衡量一个官署的重要程度,从来都不在品阶上面,而是看这个官署负责的具体事务上面。

    以明清官场为例,同样是七品官,身为科道清流的六科给事中,官场地位就远远高出于那些人称“百里侯”的七品知县。

    同样的,一个新出炉的部门,它的第一任主官是什么样的人物,也就说明了这个部门究竟有多少的含金量。

    正六品下、碧虚郎、判阳燧令事,谢明弦。

    从八品下、琼台郎、知方诸丞事,木岚。

    谢明弦走的是军功路子,但是木岚这个琼台郎却是货真价实的离火裁金院道官,真正的清华之选,地位超然,何况又刚刚在涿州平乱里立了功。这样的人物,放到这个新建的衙门里头,谁都看得明白:

    阳燧方诸馆是个挂号在两府里面的机要衙门,在这里挂职的道官将来肯定是要大用的!

    但是此刻的阳燧令和方诸丞,可没有什么仕途高升的喜悦之情。

    易州州衙之内,以谢明弦与木岚为首的阳燧方诸馆成员,正忙着检验一面面法镜。

    像木岚惯用的龟卜含象镜自然占了阳燧方诸馆这批法镜的绝大多数,但也有几面法镜,隐带灵光,镜背环列八卦神吏真形,倒是和谢明弦随身装备的八真炼形镜是一个型号。

    既然以阳燧方诸馆为名,那就该知道,道门中所谓阳燧和方诸,都是先秦方士炼丹合药时常用的法镜。正所谓“阳燧见日则然而为火,方诸见月则津而为水”,阳燧又名火镜,其实就是用来聚焦日光的凹面镜,而通过冷凝现象来制取夜露的玉镜,便被称作方诸或者水镜。

    而所谓阳燧方诸馆,就是一个专门研究法镜联络的机构。

    不用说,这个古雅得让人听不懂的官署名,自然是来自于道海宗源的掌教师君、前民俗学家魏野。

    谢明弦还清楚地记得两天前,掌教师君和高阶道官们大眼瞪小眼的情形:

    “叫你们代拟新官署的名字,结果交上来的呈文,都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捏着手里的一叠文书,魏野没好气地一个个翻过去:“先看这个因为魏某修道于汉灵帝光和年间,所以有人就拟了个‘尚方法镜监’,那魏某要是修道于唐宋,你们是不是就来一个‘少府法镜监’?何况这也不是专门监造法镜的部门,更非是为我一人所用,哪里和帝王家的什么尚方、少府能联系起来?改天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给我上什么‘仙王’、‘仙帝’这种没文化的尊号?”

    将手中的呈文抽出来,仙术士随即又拿起了另外一份文书,摇了摇头:“尚方法镜监还算是沾了点边,这个神照洞察院是个什么东西?慕容鹅手底下那些黑皮狗子的都察院吗?这是个技术通讯部门,又不是监察机构,什么洞察院,简直胡闹!”

    在嘲讽与批判兼而有之的声音里,好几个被点到名的道官都耷拉着脑袋,哑巴吃黄连一般地吸着气,听着顶头上司兼老师一个一个数落过去:

    “尚方法镜监用典错误、神照洞察院离题万里也就算了,还有这个什么磨镜局……哼,磨镜……”磨了一下后槽牙,仙术士掌心火光一闪,干脆把整叠呈文都燎成了一道灰烟:“一松就乱,一抓就死,我道海宗源号称和慕容鹉那帮子人南北共治,可论行政素质,也不过是比清廷、沙俄略高一筹也有限的水准。算了,新部门就叫阳燧方诸馆,安排碧虚郎谢明弦判阳燧令、琼台郎木岚知方诸丞,先到易州那边去。一方面,与洞明飞捷司的人马搭上线,一方面,将法镜联络的战地试运行工作的架子搭起来!”

    回忆的时光不过短短数息,来自前线的观测报告就已经放到了谢明弦堆满各色铜镜、镜架、镜台的书案上。

    将这份关于辽军军气的报告翻阅了一遍,谢明弦随即将报告转交给了木岚:“前线传来的情报,我们带来易州的法镜,能够将情报第一时间传到涿州去吗?”

    木岚对谢明弦的问题沉默不答,接过那份报告翻了翻,才点了点头:“字数多了点,传讯效果不会好。如果一定要进行传讯,给我半个时辰,让我拣选出一面最适合与涿州方面共鸣的法镜来。”

    “尽量加快速度吧,师君派遣我等来易州,是希望我们做出成绩来的。”

    木岚一面指挥着麾下道兵们挑选着法镜,一面回答道:“法镜传讯还有不少问题没有搞清楚,哪里就谈得上立刻出成绩?而且你不但是阳燧方诸馆的阳燧令,也兼掌军中监察事,没有你扯着缰绳,跟我们一起来易州的殷夜叉,谁还能管得住他?”

    谢明弦望了一眼窗外无星无月的寒夜大幕,摇了摇头:“殷小楼身上是有些海贼气味不假,但是他也是久经战阵的人,应当不至于失了分寸……”

    ……

    ………

    “分寸是什么?分寸就是分分钟把这些辽国远拦子马都剁成一寸寸的馒头馅儿,没有了这些哨探提供情报,辽军就都成了瞎子,那还不是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殷小楼坐在马背上,手中握着一副火石玻璃磨制的双筒望远镜,包裹着黄铜筒身的鞣制海蛇皮似乎还带着海水的味道。而他的话里话外,似乎已经很熟练地准备从海贼转职马贼了。

    而在他手中那副开普勒式双筒望远镜的帮助下,哪怕是在昏暗得几无光源的夜晚,这位道海宗源的新晋紫虚郎,还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他的猎物。

    黑夜中的那队远拦子马,虽然只在望远镜里留下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但也足够给某人当宵夜的了。

第三百九十章.燕山雪,燕山血(三十三)

    萧鼎今年十四岁,根正苗红的大辽后族拔里氏的子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如果说投胎是一技术活,那么萧鼎完全可以傲视这片土地上大部分的同龄人:他降生在一座有着美丽花园,处处模仿着宋人亭榭的府邸里。满月的时候,他的父母骄傲地抱着他,像是抱着天降的祥瑞一般,让来访的亲族和僧人啧啧称奇。而他就像个骄傲而不理会凡人的神佛般,抓起了白玉雕琢的海东青与香檀的佛珠,然后不甚爱惜地将这些平凡的玩具丢了开去。那个时候,人们看着落在地上、摔断了翅膀的白玉海东青,并不会责怪他的不懂事,而是为小孩子的健康与活泼而感到欢喜。

    等到会走路的时候,萧鼎就已经习惯了腰带上那些装饰着黄金的小刀、缀着宝石的火石袋,但他仍然毫不吝惜地摘下几块宝石、金银丝的绣囊,作为主子给下人的奖励。

    燕京的冬天总是那样干冷,裹着紫貂皮的少年可以安坐在暖房里呷着参茶,精心挑选出来的漂亮女奴则负责为年轻的主子消火,并让他懂得怎样寻找生命中新的愉悦。

    如果在契丹国势勃兴的年月,这个少年会是名正言顺的国舅帐成员,家中的长辈会在他呱呱落地的时候,就为他选定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位耶律家的宗女。而在他这个年纪,就会被选入宫分军,成为辽帝身旁的侍卫。

    但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不只是父祖的余荫和个人的奋斗,还得看历史的进程。

    虽然与赵佶是在同一年登基改元,但比起那位将帝王平衡之术玩出花来的同行,天祚帝耶律延禧就是一派标准的昏君做派了。才登基就掀起大狱,从此朝堂之上就是从大狱到政争,从政争到大狱。

    宗室、后族、将门、世家,不论契丹还是汉儿,不知几多豪门败落,几多新贵发迹,甚至外有女真侵伐的当口,这样的破事也没有断过。

    萧鼎的家族,也在这样的政争里渐渐败落,虽然性命无虞,但那些雄健如龙的名马、装饰着金银的雕弓、华贵耀目的珠玉、有着亭台水榭的花园,渐渐都变成了全家度日的柴米。

    因为难以接受这样从云端坠落的命运,萧鼎的父母很快就在贫病中撒手人寰。而萧鼎就像每个朝代末期都会出现的那种破落户子弟一般,成了燕京城里的小泼皮。

    但在战云密布的燕云之地,泼皮们也过不上汴梁城同行们那种混江湖的快意日子,而作为后族子弟,萧鼎也读过几年书,练过几年弓,骑马更是打小练出来的。于是在耶律大石整军备战的时候,他就这么成了扩招后的一名远拦子马。

    和那支曾在北方战场与女真精锐厮杀得有来有回的辽军精锐不同,现在的远拦子马是耶律大石用辽军仅剩一点余烬为底子,重新组建出来的新军。

    老于军伍的人都知道,一支军队只要建制没有彻底打散,还有些许久经战事的老兵做底子,那么这些百战后的菁华,就能够将队伍重新拉起来,新兵也会在老兵的带领下很快变成在战场上丝毫不慌的精兵。

    当然,有些时候,这种老兵带新兵的练兵法,也能带出一帮子混军饷的老兵油子,尤其在实行了雇佣兵制的赵宋,这种问题就显得尤其突出些。

    但契丹立国,靠的就是弓马,耶律大石用的这些远拦子马的老兵,虽然是败军,勉强还有一点余勇没有磨折干净。

    起码萧鼎这队远拦子马的队正,带着他们出来哨探的时候,依然很有章法。

    马背上驮着甲包,除了弓刀枪箭之外,每人都带着一葫芦烈酒。当然,这酒不是让远拦子马们敞开了肚皮喝的,寒冬里,几口烈酒说不得就是保命的仙丹。谁要敢偷喝,带队的队正就能一鞭子抽个满脸花!

    到了辽国就要山穷水尽的现在,能被选为远拦子马的,也只有契丹和奚人了。这小小一支队伍里,五个姓耶律,三个姓萧。虽然都不是宗室与后族的近支子弟,但是对于辽国灭亡的前景,可说是心有戚戚焉。

    同时,也还有一点辽宋对峙百年的虚火在烧

    大辽雄踞世间二百年,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南朝初立的时候,赵官家尽起他扫荡群雄的三十余万精锐侵辽,不是照样在高粱河畔全军覆没,只能乘驴车而逃?当年承天皇太后与圣宗孝宣皇帝更是率领契丹好汉,更是一路杀到了南朝腹心之地!

    女真人厮杀起来不要命,俺们契丹汉子弄他们不过,但你们南朝这些只会捡便宜的柔弱军马,又当得什么事情!

    比起这些新兵蛋子心中熊熊燃起的火焰,带队的耶律家老兵却只是从怀里摸出带着体温的干粮袋子,将掺了盐的杂粮炒面抓了一把,送到战马嘴边。

    战马不客气地伸出舌头在老兵的掌心一卷,就把杂粮炒面都卷进了嘴里。老兵也不在乎手上沾着的战马口水,只是丢开缰绳,朝着地上细细地望了一圈,最后走到了雪上一片散乱的马蹄印旁。

    夜里哨探,不敢打火,这个耶律家的老兵只是借着一点模糊轮廓,来来回回看了一圈才一点头:“马蹄印踏得又深又乱,这蹄印一看就是马术稀松软烂的宋人马军!囚攮的,这些宋人果然摸到了析津府边上!”

    这老兵却不知道,他这一个“马术稀松软烂”的评价,却落不到正牌子的赵宋伐辽马军头上,而只能是某支上了岸准备转职马贼的不良前海军。

    骂完后,这老兵立刻就翻身上马:“我们走,去摸摸这宋人马军的成色,再砍上几个首级,回去向大石林牙表上一功!”

    然而他刚一上马,却有一道火线,转瞬间就在寒夜中切割出一片格格不入的灼红!

    而那道火线的终点,正是被冲力撞离了战马背上的老兵胸口!

第三百九十一章.燕山雪,燕山血(三十四)

    原本掩盖了整个易州地界的沉黯夜幕,就在灼红烈焰中斩开了一线光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萧鼎很幸运,眼睁睁地看着红色的无羽长箭从他的面前划过,因为高温而微微扭曲的空气,似乎余温都在灼烫着他的眼球,却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真正的伤害。

    萧鼎很不幸,因为他就在那个带队老兵身边,眼睁睁看着这个弓马娴熟的粗鲁汉子还来不及披上甲衣,整个人就从马上被撞飞了去。

    火光一闪的瞬间,在萧鼎的视网膜上留下的画面,是胸口开了一个大洞,血肉从后背喷洒出来的可怖景象!

    数息之前,这个射术出众、让他们这些新兵蛋子都无比崇拜的“头儿”,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具死状狰狞的尸体。

    再往后,就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转瞬间在火光中退却。

    收割人命的箭镞破空声,坐骑受惊的人立长嘶声,同袍中箭倒地的哀号声,纷纷然响成一片。

    萧鼎的马也一样受了惊,猛地尥起蹶子,他一时没有握紧缰绳,就这么被颠下马来。这个刚刚吃上兵饷的远拦子马,只觉得头上一震,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

    不知过了多久,萧鼎在后脑钝痛带来的眩晕感中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在眼皮和眼睛都继续罢工的时候,两耳却已经忠勤地收集起了外界的信息。

    带着奇怪口音的宋腔,在他的身边不断地响起:

    “我数一二三,有活的吗?能喘气的,自己爬起来吭个声!”

    “看起来是没有能喘气的了,锺兄,劳烦你帮忙打扫一下战场,物资回收干净,然后替这些辽人安排安排身后事!”

    “殷紫虚,打扫战场之后一切物资要上缴,包括俘虏也要经过点验管理,你不能自己乱来!特别是处决俘虏这种敏感问题,需要同级别的监军和军事主官开会之后,留档决议!”

    “锺兄啊,区区一个管勾敌前侦缉事的录事参军,真是屈才了。你这样一板一眼的较真性格,也该是谢明弦那种冰块的同行才是……”

    “依据前唐之制,录事参军本就有监察州县守臣之责,算起来某与谢碧虚正是同行,只是职责有别而已。”

    “……这个正经到无趣的口吻,也和谢明弦像是一个模子里饬出来的一般。”

    几句话下来,萧鼎只听了懂了只言片语,但是这几句话中间,他却已经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迫近的感觉。在危机感的催促下,萧鼎就算睁不开眼,身躯却也努力地挣了几挣。

    殷小楼无趣看了一眼脚边的这个“小鞑子”,朝着一旁的那位知易州录事参军事的锺道官一点头:“得啦,这俘虏就由锺兄你接手,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再搜搜附近还有没有小股远拦子马没干掉!”

    朱明丹天府有名的刺头、一度威震南海诸国的“殷夜叉”,就这么直接翻身上了马,一声唿哨,便带着他的部下们准备离开。

    锺道官望了殷小楼的背影一眼,朴实如农人的面孔却不见一点多余的神情,只是朝着自己的亲卫一扬下巴:“架起俘虏,打扫战场,然后跟紧了殷紫虚所部照他这个打法,早晚一头撞进耶律大石的大营里去!”

    这位面容朴实的道官说这些话的时候,萧鼎已经微微地动了动眼皮,可以大概看清四周的物事了。

    首先是一股股明亮的火光,不是之前那闪过他的面前,转眼就夺去了“头儿”的性命的灼热火光,而是更为明亮却柔和的灯光。

    在萧鼎家道尚好的时候,他的家里也有上好的羊角灯。那是灯匠们专门挑选的上好羊角,放在清水里煮得发软而透明,再用萝卜小心仔细地插入角的中空部分,一点点撑大后固定冷却。这样做成的灯罩透明如水玉,虽然用的不是贵重材料,可做起来却是格外耗费人工,一个老练的灯匠花几个月也不过只能做一对羊角灯出来。

    但是现在萧鼎面前的灯,却是用上了绿漆的铁件上下固定,中间是长圆似酒樽般的灯身,火苗就在那完全透明澄澈的灯罩里跳动。

    曾经享受过后族萧氏的富贵生活,萧鼎自然也接触过不少常人难以一见的金珠玉器,这上面要比那些一辈子都为“温饱”二字挣命的平头百姓更有见识些。他可以确定,面前这些宋人拿出的这盏灯,竟是用整块无色透明的水玉琢磨出来的。但是水玉质地脆硬,放在铁灯座里,却不怕一个不留神就打碎了去!

    但萧鼎的心神,却不在那盏水玉灯上头,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眯着眼,偷望着灯光照耀下的那些曾经是人的物事

    曾经的头儿,早就不会喘气了,因为他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囫囵地撕开,空洞洞的胸膛里一片焦黑,可以看见血洞下的雪地。

    而另一个死者,则干脆连都面孔没法子分辨了他的脸被什么东西从鼻梁上钻过去,开了一个碗口大的伤口,完美地将眼耳口鼻都统合在一个大洞的范围内。

    一个曾经分过他一块肉干的同袍,倒是很幸运地保全了整个首级,但是他的躯干却从腰部分开去,身子分成了一般长短的两截。

    更多的和他在一个食槽里没搅几天马勺的远拦子马,则已经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只有手、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碎肉,散落在四周,被那些口音奇怪的宋人抡起铲子收拢到一起。

    萧鼎还听得那个姓锺的宋人军官咬着牙骂:“炎光箭乙型三号……殷小楼你这个泼夜叉,这是拿海事部队的对船型炎光箭来射这些辽人马军!这么射下来,还打扫什么战场?不要说马匹没留下活的,连甲胄兵器都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只能拿来当肥料了!”

    骂归骂,这个年轻的道官还是从袖中摸出一张黄藤纸,赤红古篆在藤纸上闪动微光。

    转眼间,藤纸燃烧起来,满地的辽军尸身也随之燃烧起来。

    瞬间,尸身变成焦炭。

    片刻,焦炭化作飞灰。

    最后,只在地面上留下微白的一捧灰,被这些宋人铲开地面,埋入土中。

    直到骨灰葬入地面,这位南华郎才拔出剑来,在埋入骨灰的那棵老树旁,以剑代笔,写下一道符令。

    符令之下,则是一段简短的墓志:“道海宗源易州前敌处置司所辖,紫虚郎殷小楼、南华郎锺云从领军杀北辽耶律大石麾下远拦子马七人,收埋骨殖于此,刻木为碑以志之。”

    将墓志写罢,锺云从才收剑回鞘,看了一眼身子微微抖动的那个“小鞑子”,随即一挥手:“带上俘虏,我们走!”

    主官既然已经下令,直属这位易州录事参军的道兵们齐声响应,同时翻身上马。自然也不忘了将萧鼎捆了个四马攒蹄,横在马上。

    跨上马的时候,南华郎锺云从不知道的是,宋辽大战的导火索,也正要从他刻写在老树身上的那一篇短短墓志上开始。

第三百九十二章.燕山雪,燕山血(三十五)

    夜色方退,角声即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霜天晓角”这四个字如果只是词牌,那无非是文士樽前浅斟低唱的风流生涯。但换成了雪原之上,大营雄踞,朔风翻卷一面面战旗,簇拥着中央那白虎为象的帅旗,气象雄烈之处,仿佛依稀回到了当初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亲率契丹大军纵横北地的年月。

    帅帐正中,耶律大石头戴点金兜鍪,一身青黑色的明光瘊子甲,连甲片上那冷锻后留下的小铁瘊子都带着青黑冷光。整个人看去仿佛一尊犹带三分唐时遗风的神王造像,不怒自威,气度天成。

    在后世想象中,辽国宗室也好,后来的女真贵戚也罢,甚至什么匈奴、鲜卑,都时刻都在头上裹着貂皮大帽子,耳边还要垂下几条貂尾来。但事实上,辽金贵人的汉化程度可比爱新觉罗家强了不少,除了在光头上留下几缕发辫外,在章服器用上却是格外迅速地接受了汉家制度。就连耶律大石这位辽国宗室,平日里也多是圆领公服的士大夫装束。

    自然,辽军装备的甲胄也基本沿袭了唐时明光甲、五代步人甲的形制,甚至不仅辽军甲胄如宋军,西夏、大理、青唐蕃部也莫不如此。两军对阵的时候,如果没有旗号区分,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交战双方哪边是宋人,哪边又是辽人。

    但耶律大石坐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回顾唐以来的东亚甲胄发展史的。

    他的手中握着一节树皮,光滑泛青的桦树皮上,那一段质朴无文的墓志还带着一股火灼的焦意。

    这位辽军统帅面上满是玩味神色,缓缓道:“紫虚郎、南华郎,这都是宋人道官的名色,如何能领军打仗,深入敌前?据传,此番伐辽,还有一位守静先生,领了宣抚副使的差遣?宋室崇道如此,竟以黄冠秉政,内宦掌军,以羽士为将佐,大军困顿于边境不敢北上,却派了这许多道士做这等勾当!宋人此举,何异于前唐越王李贞,带避兵符去攻杀则天皇后的大军?”

    他这番评价,两旁辽人将领也都算是契丹百余年菁华所聚的一点余烬,纷纷颌首,有些人还要再提几条前朝旧事,替耶律大石补充论据:

    “王右军次子王凝之为会稽内史,忍看孙恩倡乱,不设城防,入静室请祷于神兵,而神兵未至,贼军入城,身死名灭,为琅琊王氏之羞。不料,今日又能见王凝之一流人物在南朝衣冠之内矣!”

    “慕容彦超据守兖州,号称能战,孰料后周太祖郭威兵临城下时,却只管在镇星祠里祈求神佑,事败后只得点火烧庙,投井而死,与南朝以道士为先锋,可同一大噱。此辈愚人,战又无胆,守又无术,直和土鸡瓦狗一般,末将等请大石林牙军令,一鼓作气灭了这班南人,为南朝趁火打劫之辈戒!”

    这一片请战声里,一个粗嘎嘎的嗓音突然地冒出来,就显得格外不和谐了些:

    “远拦子马都是百战精骑,却为宋人中几个道士所杀,诸位将军便不觉得其中有不对劲处?”

    这声音的主人生着一双暗黄色的怪眼,精赤的脑袋炯炯生光,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颗颗拳大子珠都剔透如晶玉,隐隐能见着佛珠中有灰白雾气盘旋无定,别有一股玄异气息。

    当然,比起这串佛珠,还是挂着佛珠的和尚本身更让人过目不忘一些。

    那身金丝黑锦的袈裟,代表了他的身份不凡,但是那张阴沉而棱角突出的脸,就显得格外让人不舒服了些额头有七点金星闪动如北斗,鼻梁塌陷得几乎看不出来,只有两个鼻孔在唿着气,眉骨和颧骨都显得格外模煳,平滑的脸上只有一对暗黄色的眼睛在转动,人中完全看不出来,阔大的嘴就开在鼻子下面。

    这是一张不属于人类,而是活脱脱来自冷血生物的脸。

    但是满帐辽将,似乎无人觉得这张脸有什么不妥,反倒认真地听着这怪模怪样的和尚说话:

    “除了大石林牙手上的树皮外,昨夜撒出去的远拦子马,到底有几人回返大营?到了此刻,只怕只有少数人马返回,大部分都不知去向了吧?便是宋人西军的百战精锐,想要和大辽的远拦子马杀个平手也是不易,何况除了西军,宋人本就拿不出多少军马来支应,杀伤我军哨探兵马的骑军却从何来?”

    “回营的哨探,既然带回了这块树皮,应当也见到了厮杀的痕迹与尸首,那么宋人杀我数名远拦子马,又赔上了几条性命?这些事情,可有查探得分明?”

    这和尚说话的语气十分平稳,却处处都问在要害上,主管哨探的辽将只得站出来,先向着这和尚行了礼,才讷讷回答道:“国师这话,是责怪俺们办事不用心了。末将据底下的儿郎回报,却是只见伏杀痕迹,不见尸首,更没有血迹,连箭头都没有找到半个!地上倒是有掩埋尸首的痕迹,但是挖开了看,却只找到这个!”

    说着,那辽将从怀里摸出一个皮囊,递了过来。

    那个长得不似人类的和尚将皮囊接过,放在手心掂了掂,又朝下倒了倒,却是倾出一捧细白的灰来。

    望着那捧白灰,这个被辽将们尊为国师的和尚却是丝毫没有动容,只是看了耶律大石一眼,然后叹息道:“大石林牙,下面的话,事关机密军机,请恕贫僧僭越则个,屏退诸位将军,与大石林牙单独商议可好?”

    耶律大石静静望着这和尚,片刻后才一摆手:“国师说哪里话来,既然是重要军议,众将便该共赞军机,不必这般警惕!”

    得了耶律大石这句话,这个模样怪异的和尚才一点头:“既如此,贫僧便说开了也好。以贫僧看来,宋军前锋,并非是寻常军马,却是南朝道术之士成军。之前撒出去的远拦子马,只怕大半都遭了毒手……”

    他这句话说出来,顿时大帐里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先前与他对谈的辽将盯着那捧白灰,不相信地问道:“国师,这灰……”

    国师那张怪脸本来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居然眼神里也有三分郑重之意,颌首道:“将军猜得不错,这是道门符火煅烧后的人骨灰烬,该是前方哨探的远拦子马所留。只是那行法之人道行不深,不然便连这捧灰怕也找不回来了。”

    国师的口吻淡然中却有一分慈悲意,但是留给一众辽将的却不啻是一记旱地惊雷!

    “这却是从何说起?若是那些鬼画桃符的伎俩有用,当年黄巾乱起,坐天下的便该是这些道士,却要我们学什么文武艺?”

    “国师,俺们大石林牙敬你,可战场之上,从来都是刀剑说话,却轮不上这些装神弄鬼的物事!”

    一片鼓噪声里,耶律大石一抬手,压住了众将的议论,将目光落在了国师的身上:“若依国师所见,却该如何处置?”

    国师淡淡一笑,却是朝着耶律大石一竖掌:“贫僧浅见,请大石林牙拨我五百军马,先厮杀一场,再做打算!”

    看着面前这个和尚请战,耶律大石轻笑一声,随即一挥手:“五百军马岂能震慑南人之胆?国师放心,我拨你一千军马,由国师亲自去挑,马匹甲杖绝不勒半点。某也不在意胜负,只望国师能真正摸出这些南人的成色来!”

    有了耶律大石这句话,国师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道:“如此,贫僧便奉大石林牙将令了。”

    ……

    ………

    易州城内,阳燧方诸馆。

    负担着“法镜联络技术实用化”的使命,不管是新任阳燧令谢明弦,还是主管技术的方诸丞木岚,都没有想到,刚刚来到易州的殷小楼,就已经刺激得辽军开始大规模调军朝易州方面运动了。

    现在困扰着阳燧方诸馆的问题,是在法镜传信上面。

    将手中检验的最后一面法镜放回镜台上,木岚终于摇了摇头:“这不行,虽然都是按照子母镜的模式铸造,但是不同的法镜,对涿州方向母镜的联系却有着时强时弱的问题。”

    “是因为材质不够精纯吗?”

    对这个问题,木岚果断摇了摇头:“这些法镜都是严格按照铜锡合金比例铸造,镜面磨制开光所用的丹水也是取的扬子江心水调和,又经过道门真气涵养多时以精纯物性,再挑不出毛病的。”

    谢明弦想了想,又问道:“那就是法镜本身不足以支撑远距离传信?”

    木岚依然以他那张无趣的监工脸回答道:“如果连这样特殊祭炼的法镜都不能达成连续传信的要求,那么就只有耗费天材地宝祭炼的上品法器,才能够用来进行远距离传信了。但是这样的法器,就算是离火裁金院的全部人员进行祭炼,一年也制作不了几面,除非师君亲自动手……”

    这话说到这里,谢明弦只能苦笑着摇头:“如果法镜传讯的基础器材到最后,只有师君这样驻世留形的散仙才能祭炼的高端设施,那道海宗源上下,也就和废物累赘差不了多少。如果法镜传讯变成了如此奢侈而低效的技术,也根本没有法子大规模应用在军事与民生上。”

    木岚点了点头,补充道:“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推广这个传讯手段,而是要先弄清楚,如莲光定魄镜这类的法镜,之所以能够以子母镜式进行信息传递,到底是由于什么样的术法原理。”

    交谈间,却有道兵在门外喊了一声:“报告,有前线军情送到!”

    谢明弦除了阳燧方诸馆,也兼着监军工作,当下就站起身来,走向门外,从传令道兵手里接过一个桑皮纸袋。

    光看着纸袋上的火灼痕迹,谢明弦就有些不好预感,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潦潦草草地写道:“易州北部地区活动之辽军远拦子马,已经被我部肃清,特此上报,前敌主事官、紫虚郎殷小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九十三章.燕山雪,燕山血(三十六)

    道海宗源的道官,十个里有八个都走过军功路线,北方的军垦也好,南方的护航也罢,面对沙俄的哥萨克、英国的武装商船,都少不得磨练出一套“等着对手先开枪,然后六甲箭洗地”的强硬作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其中,有着“殷夜叉”花名的殷小楼,也算是最出挑的一个。

    “他这算一到前线,就撒开欢了?”

    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谢明弦还是向着传令道兵一点头:“本官身负监军之责,职掌军令传达、军法执行、军职审查,并不干涉军事主官的指挥权。但是同样的,本官有权知道,殷紫虚现在人在何处,几时返回易州城?”

    对谢明弦的问题,面前的道兵立刻立正报告:“报告,紫虚郎所部在易州城东北方一百二十里处活动,暂时没有回城计划!”

    “离城一百二十里,他这是打算一头撞进耶律大石的帅帐里去?”抬手按了按突然发涨的太阳穴,谢明弦很努力地压住想要爆粗口的冲动。

    在道海宗源的军制中,谢明弦身为监军官,并没有这行的前辈们那样的威风煞气。

    唐时的监军太监不用说了,这些横行无忌的阉货身负“皇命”、“圣谕”,根本不受军将制约,差不多就是横行无忌的官场怪物。而且因为阉人自身的补偿心理,监军太监要么贪财好货,要么威福擅权,放在边镇之内,本身就成了一个不知何时会炸开的定时爆弹。因为得罪监军太监而丢掉性命的帅臣固然是个长长的名单,但就算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些幸运者,最起码也要在“丢官去职”、“抄家流放”、“被刨了祖坟”这几条里选一个。

    假设前朝的军将们在地府有社交网站可刷,那么仅仅李唐一朝,便不知道有多少被监军太监坑了的方面大将要对上面这段话点赞其中还少不了如高仙芝、封常清、郭子仪这些真正的一代名将。

    赵宋、朱明的监军文官也不用说了,赵宋的风气虽然歧视军人,但是赵官家们好歹肯将出大笔财政支出,维持着那个低效又腐烂到家的雇佣兵制度。而朱明时代,朱元璋创造的那个“天才”的军户制度,直接将军人变成了国家奴隶,而又在卫所军官的权力寻租下,直接变成了标准的农奴。这样大环境下的文武分途,加上赵宋将门那传承自五代藩镇的稀烂底子,不但文官士大夫们都把军人看成是潜在的犯罪分子,百姓们也直接用“赤佬”作为军人的代称,直到千年之后,依然是部分方言中最污脏的骂人话。

    这样的扭曲环境下,带着“文贵武贱”思维的文官监军,同样有着娘胎里带出来的瞎议论、瞎指挥的绝症。

    但是尽管监军制度存在这样那样的严重问题,却不表示这个制度就一无是处,不管是太监监军还是文官监军,都是一个政权加诸于军队身上的安全阀。一旦这个安全阀失去作用,那么就意味着诸如唐末五代的割据藩镇,或者如明末那样的关宁军、南明三镇之类人渣集合体就要很快登上史舞台了。

    对于这个问题,当然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说到底,监军太监是来自于皇权的监督者,监军御史是来自于文官士大夫集团的监督者。不论是代表皇权进行监督的监军太监,还是代表文官集团进行监督的监军御史,都是外来者强加于军队本身的产物,就像器官移植会造成排斥反应,这些强加于军队身上的监察体系,也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要解决监军制度的问题,那就不能简单粗暴地将监察系统从内宦集团或者文官集团移植过来就算完事,而是要将监军制度本身当成是军队建设的一环。

    所谓“政委建在连上”的三湾改编,事实上就是对监军制度进行改造的一大创举,使得政治委员彻底成为军队的有机组成部分。若仅仅是“党指挥枪”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么不需要周密的制度,直接使用监军太监和监军御史,也能在短期内得到一样的结果。

    就以谢明弦个人而言,他身为道海宗源的监军官,负责传达上峰军令,担任军法审判,甚至在军官任免问题上也有审核之权。但是监军官没有军官升职的提名权,甚至军法审判的权力,也收归军法庭所有,是个“无赏有罚”的黑脸角色,也就基本避免了监军官干涉军事主官指挥权的问题。最起码,像二战时代的日军那样,一个个军事主官被昭和参谋们耍得团团转,一条又一条的大新闻比美帝大选刷得还快,那道海宗源也不要搞什么道兵道官制度了,干脆封山退隐,转行单纯的修仙兴趣小组比较实际些。

    就算道海宗源的师君一直在吐槽,自己的部下们处处带着浓郁的昭和风味,但是以史为鉴之下,起码目前还出不了“昭和参谋”这种奇葩团体。

    虽然以工业时代的正规军而言,像殷小楼这样隐带海贼气味的军官,就已经够奇葩的了。道海宗源被红铜冠小组的赤色冒险家们评价为“带着浓厚封建残余的组织”,也不算太冤枉。

    所以谢明弦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火气,尽量平静地下令道:“传话给殷紫虚,尽量保持与易州城方面的联络,绝不可以单方面独走下去!”

    但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木岚打断了:“距离一百二十里是吗?倒不算太远,只是骑兵传信肯定来不及了,你带着这对法镜给殷紫虚,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只见这位方诸丞手中擎着一对青铜古镜,比起之前那些泛着银光的龟卜含象镜,这对古镜满身铜绿,色泽也显得黄暗晦沉许多。两面古镜的镜背之上,高踞着金乌形与蟾蜍形的镜纽,镜纽下浮着一环古篆。

    金乌形镜纽四周的镜铭,乃是四言咒祝,描摹大日悬天之景:“金轮呈瑞,洞焕阳明,炎光奔飞,万里*******蟾蜍形镜纽四周的镜铭,则是明月行天之象:“散蔚寒飙,七晨悬琅,回阴三合,天地吐光”。

    这两面古镜的形制,虽然也当是出自道门一脉,但明显不是道海宗源的制式法镜,而是古时道门中人铸造的法物,不知出自何门何派,怎么流落到了木岚手上。

    将这对古镜交给传令道兵,这位离火裁金院出身的技术道官还不忘一遍遍提醒着:“你们的指挥官殷小楼,应该知道怎么使用这对古镜传讯。别的也不多说,我只说一句,这对古镜分为日镜与月镜,白天用日镜联络,晚上用月镜通信,他殷小楼要是在青埂书院上课的时候没有打瞌睡,便应该分得清楚!”

    木岚说罢,谢明弦在一旁一挥手:“军情紧急,联络为重,去领上一颗辟谷丹,马上出城。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紧时间联络上你们这位殷紫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九十四章.燕山雪,燕山血(三十七)

    当一对古镜被快马加鞭地送出易州城的时候,也有人背着一个二尺长的黄皮葫芦,亲领着大队军马向南而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个身背黄皮葫芦的人,身穿一件怎么看都华丽过了度的黑锦袈裟,袈裟上金丝绣成的福田格映日生光,脖子上挂着的大串晶珠也富贵得颇有暴发户气质。

    但这样一身与军队格格不入的佛门打扮,却没有在这支辽人前锋军马中引来什么非议。固然,辽人大半虔信释家,契丹人取名大抵是耶律佛奴,而奚人取名多半是萧菩萨奴,但让这些辽人精锐敬之畏之的和尚,却是因为他脑门还还顶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招牌

    大辽推忠翊圣匡国赞治纯德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师、上柱国梁国公食邑一万户食实封一千户、辅国广教大师、赐紫沙门普风。

    虽然辽国的宗室和儒臣,见天地嘲讽赵佶宠信道官,觉得赵宋加道官以馆职如清贵文臣例,实在是亡国之兆。

    但是大辽自百年之前,就开了先例,专门给和尚们封赠高品官位。侍中这种五代时候专门封赠藩镇的高官,都只能算是起步点,什么光禄大夫、鸿胪寺卿,也叫做正常待遇,甚至连太师、太傅、太保这三师,太尉、司徒、司空这三公,向来是宰臣方有资格享有的荣衔,也都不要钱一样朝光头上扣。

    和契丹比起来,赵宋就算在赵佶的带领下拼命地犯蠢作死,看上去居然也像是一个蒸蒸日上的负责任大国了。

    可见世间的优越感,往往都是比**出来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就算在官制混乱、滥授名器的辽国,“推忠翊圣匡国赞治纯德功臣”这种功臣号,也是很有含金量的东西。“推忠”,说明此人立下了拥立帝王之功,“翊圣”,说明此人还平定了谋朝篡位的叛乱,“匡国”则至少在用兵作战上得了大功,但凡为臣者拿到了这几项成就,那就真正步入了权臣行列,至于接下来是走郭子仪路线还是曹孟德路线,就端看各自的际遇造化了。

    在辽国,一个有官身的和尚拿到三师、三公的荣衔倒不算罕见,但是基本都是无实权的虚衔,方便这些僧官进宫和辽主讲经说法而已。可是若有和尚身负功臣号、加开府仪同三司、实封国公,这就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些纵观二千年帝王将相的家谱,以和尚身份刷出了这些成就,身后一度配享太庙的勐人,也只有明成祖朱棣的那个和尚谋士、黑衣宰相姚广孝一人而已。

    这个国师普风,到底在北辽这残破局面下混出了什么功绩,让耶律淳和萧普贤女不惜开出这样大的条件来拉拢他?

    至少在这支先锋军马当中,不论军将还是士兵,看着国师普风的那张蛇脸,都是一派虔敬崇信到了极处的眼神。

    而负责带兵的那些军将,则一脸崇敬地围绕在国师普风的身边,敬聆这位佛门大德训话:

    “诸位将军想来也知道了,此番入寇的南人兵马中颇有一些精通异术的妖道在。诸位将军与麾下健儿,虽然是海东青一般的好汉子,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对上那些精通术法之人,难免要吃些小亏。贫僧既然领了大石林牙将令,有些话当讲还是要讲的。”

    这些辽**将,到了契丹末世,愚忠的憨人不是没有,但更多的还是见惯了耶律延禧秉国这些年来的政斗乱象的乖猾角色,知道乱世之中只有掌兵才是求存之道。此刻这位头衔好长一串、在耶律淳登基上也出了不少力的国师既然开口,那就是要接收这一千兵马的意思。

    大家虽然不敢和国师顶牛,但是想让这些小军头吐实了口风投靠过来,也要看这位国师老爷开不开得出足够的价码。

    当下就有个耶律家远支出身的军将搓了搓手道:“国师明鉴,您老人家是总领前锋军务的大将,自然是俺们头上的该管相公。但小将们也有几句下情容禀:不是俺们硬顶着大石林牙的将令不遵,实在是末将们的兵,都是临时凑出来的,其中多是燕京城里的恶少游侠儿,这些熊兵,打顺风仗说不定还算是得力,但真要打起硬仗,没有末将等临阵弹压实在是不成。若是国师有甚大神通,便在阵前敌住了那些南朝来的道士,俺们各率本部儿郎,卖力厮杀绝没有二话若是末将们临阵不肯力战,便国师不说,大石林牙也非摘了俺们的脑袋去!”

    听着这话,普风倒是平和一笑,摇头道:“众将以为贫僧是何等样人物?不过是看经坐禅一个出家人,为山门世代受我大辽皇恩,所以出山来寻这一场烦恼,了结一番因果而已。贫僧也不懂兵家行营领军的手段,只有些方外伎俩,可为我大辽所用罢了。这总领前锋军务,本是无处说起,更没有夺了诸位军权的念头,众将也不必担什么心思,只用心当差,自然有无穷福荫留与后人。”

    这种场面话,那些军将也只是听过就算,一双双眼睛还是盯着这位国师老爷,想要他给个明确的说法。

    好在这位普风国师倒也做事爽快,直接应道:“单凭诸位的血肉之躯,想要与道术之士厮杀是不成的。然而天下事,有法便有破,南朝只道他道门术法精妙,岂知我释教神通更胜一筹?贫僧曾学得个鼍龙阵图,一经摆开,便成诸天欢喜之相,一切胎卵湿化诸龙王当亲率龙众护持国土,我大辽得神龙护国,何惧南人寇边?”

    这些军将听着面前这位国师说得天花乱坠,只是皱眉,还是那个耶律家远支出身的军将面皮厚一些,陪着笑道:“国师乃是肉身菩萨、在世活佛,法力宏深不比俗流,但是俺们厮杀汉子,只晓得一刀一枪地挣命,实在地不晓得什么阵图之学,还望国师老爷慈悲,开示俺们一二。”

    普风笑着将手中马鞭一扬,虚虚点了点那军将一下:“毕竟是宗室家出来的海东青,不见兔子连眼睛都懒得睁的。也罢,贫僧便与诸位将军试演一回,也好教诸位得知,如何是真实不虚的我佛如来威神力。”

    说罢,他从背上将那只黄皮葫芦解下,拔开木塞就倒出一枚紫红色的丹丸来。

    掌心托着那枚丹丸,普风向着这个军将虚虚一递,就有一股无形之力托着丹丸直来到对方面前,正悬在他的鼻尖前一寸处。

    因为和这枚丹丸靠得太近,这个耶律家的远支子弟眼里,紫红色的丹丸就显得格外特殊些

    整个丹丸透着一股润意,不是玉石的那种温润感,而是介乎打磨良好的皮革和半溶化的胶质之间的那种湿润感。仔细看去,这粒青杏大小的丹丸,像是半透明的皮囊,其中蕴含着一汪液体,而在丹液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什么东西拖曳着尾巴在游动。

    但是当他将这枚丹丸握在手心的时候,掌心的皮肤传来的触感,却是握着一块又硬又滑的鹅卵石,还带着一股微微的热流。

    摸着这颗仿佛上品暖玉般的丹丸,不等他发问,普风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贫僧送与将军的这颗药丹,名唤龙济受生丹,非是道家五金八石炼成的外丹可比,实为脱胎换骨、蜕凡成圣的至宝。将军吞服一粒下肚,且试试有什么不同?”

    那军将将信将疑地将这枚半透明的紫红药丹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只觉得这劳什子的龙济受生丹尝着微微有些咸涩味道,倒还不算太难入口。他随即一仰头,地一声就往下咽,然而这龙济受生丹却是入口即化,只有一股子腥咸***从喉关直冲而下,还有少许越过了小舌头的防护,直沿着这军将的鼻腔上冲,呛得他连连咳嗽起来。

    一旁普风只是叫一声:“不要咳嗽,莫打喷嚏,走了药力,却是浪费了贫僧的一番苦心!”

    这军将听了普风的话,勉强将鼻腔里快要喷涌而出的**又从鼻腔吸了回去,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鼻腔里拱了一下,随即这种忽然而起的异样感触便消失无踪。这军将也就将这点小事丢在脑后,只是望着普风道:“国师,俺吃了你的神丹,怎的不见什么好处来?”

    普风呵呵一笑,从胯下坐骑的马鞍边,摘下个仿着皮酒囊形制的凤首银扁壶,扬手丢给他:“将军且试试看,这酒壶落在手中是个什么感觉?”

    那军将抬手接过银壶,手指还没有怎么用力,那银壶已经像是厚纸板做的一样,就这么被他扯成了好几片纤薄如纸的银箔!

    这个变化一起,只听得普风赞叹道:“将军如今浑身力大无穷,一举手一抬足,真个有十龙十象之势,莫说是区区一只银壶,便是南朝道官手中百炼火铜而成的法剑,也难当将军一抓之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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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野仙踪介绍:
白天在衙门里坐冷板凳,向人陪笑脸混日子,夜里却带着全部家当逛荒坟进老宅,收妖赚外快。穿越而来的魏野就这样冷眼旁观着天下风云,亲身目睹一个庞大帝国的渐次动荡。没有扶保汉室之志,只打算捞一笔横财就飘然而去的他,仗着一部道书残卷通吃黑白,却一不留神撞上了历史长河的分水闸……在星海般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里,低头翻看着道书,剑尖刻写着符篆,靠着一身并不高深莫测的道术,莽莽撞撞地造访那些未知的地方。魏野,失业的冷门科目砖家,未受天箓的汉末野仙,就这样毫无芥蒂、心情愉快地开始探索这个充满无尽趣味的世界。仙家云踪遍大千,只要不摆出什么高冷装逼范,那绝对很精彩。魏野仙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魏野仙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魏野仙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