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封赏问题
“此话怎讲?”杨震若有所思地笑了下道。
“看来大人确实是不知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了。就在两日之前,陛下已然定下了此番山西之行诸人的封赏事宜,钦差钟大人自然是得到了提拔,其他那些将官以及咱们锦衣卫随去的兄弟也各有封赏,却只有大人您的封赏却出了些问题。”屈归很有些不忿地说道。
杨震心里一动,这事他还真没去留意,因为在他想来,自己的功劳这回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尤其是当万历已认定招抚聂飞他们不是错后,事情就更加板上钉钉了。或许如何封赏会有些争论,但好处一定少不了。却没想到这事居然还真就出了些状况,这就让他不是那么舒服了。
不过屈归可看不出杨震心思的波动,便小心翼翼地道:“这我也是听人说的,当时陛下是有意提拔大人你为我镇抚司镇抚一职的,可结果却被刘都督以及冯公公联手给挡了回去。所以一时间对您的封赏问题就没了个定论,只能暂且先悬在那儿。”
“竟还有此事?”杨震这回连面上都露出了不快之色,刘守有和冯保他们做得也太绝了吧,居然如此阻人前程。
如果说从寻常的下级锦衣卫军官进入到百户是个大坎的话,那从千户再升上去就是更大的一道鸿沟。虽然从品阶上看只是从正五品升为从四品,只升了一级,但地位上却差了许多,镇抚可算是进入了锦衣卫的决策层了,接下来再向上升为同知或指挥佥事之类的更高一级便容易了许多。
“是啊,据下官所知,他们当时向陛下提出的理由是南北镇抚司都已有了镇抚,实在没必要再升一个镇抚,故而只能先委屈大人你一下了。对此,陛下也没能说服他们,就只能这么先悬着。”屈归又道。
杨震这时候已自刚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不但没有太大的愤怒,反而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前这位爆料的百户一眼:“屈百户对我还真是关心哪,连这些细节都打听出来了。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
“下官刚才不是说了,下官最是敬佩大人的本事与为人,实在不希望大人被其他别有用心之人算计,故而前来提醒。”屈归赶紧解释道。
“是吗?那倒真要多谢你了,不然我会一直蒙在鼓里而不知竟还有这么桩事。”杨震似笑非笑地给屈归倒了杯酒:“来,我先敬你一杯。”
似乎感受到了杨震的怀疑,屈归在饮这杯敬酒时明显有些不自然。而在又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他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杨震的心里已有了一个结论,此人跟自己说这些必然有着更深的用意,或许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还有,天子与冯保他们商议封赏一事必然不会有太多人在场,这事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泄露出来,甚至连他们是如何拒绝皇帝之意的说辞都流了出来,这其中怕也有些蹊跷吧。
不过杨震对这些并不是太过放在心里,想必是有人想挑唆自己与冯保他们去争去斗罢了。其实也不用那人这么上心,光是这些时日里结下的梁子,以及冯保是张居正盟友的身份,杨震就一定会与之斗到底的。
这个封赏问题对杨震来说并不是太过紧迫,但对刘守有与冯保来说就不一样了。此刻,这两位大明朝的特务头子便有些愁眉不展地凑在了一处,面面相觑地却又拿不定个主意来。
“守有,你那主意可不成。别妄想能把这事给拖过去,拖到陛下都忘了杨震曾在山西立过这功劳,才两日工夫,陛下已跟我提了不下十次这事了。”冯保有些不满地道。
“是,下官知道。下官这也是一时想不出办法来才拿这么个理由搪塞的。”刘守有也苦着张脸回应道:“杨震那功劳确实极大,就是想盖也盖不了哪。”
“本以为能借着朝中的声音,以他招降叛军一事为切入点打击他的,现在陛下发了明旨说这事做得对,就没人敢再提了。也不知道这杨震到底哪里好,竟能让陛下对他如此信任,言听计从。”冯保颇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
在沉吟了一阵后,刘守有眉头一皱便想到了一个办法道:“双林公,下官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却不知能不能成。”
“你且说来听听。”
“咱们锦衣卫里是不能再给他升官了,不然以他日渐增长的声势,谁也不敢保证他会造成多大的威胁。但若是能将他从锦衣卫里调出去,事情就好办得了。不如由双林公您出面跟陛下提议把他调去东厂?这样一来,即便再让他升上两级,成了珰头,怕也没什么用。”刘守有试探着问道。
冯保一听,先是怔了下,随即也不觉点起头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把他弄到我的手下,就算他再有本事也别想耍出什么花样来。”对自己的东厂,冯保还是很有信心的,那儿就是他一人的天下,要谁生要谁死都只在其一念之间,杨震入了其中便只能认命了。
但只高兴了没一会儿,冯保又皱眉道:“不过这事可不易办哪。陛下也未必会准我将他调去东厂,更别提他自己了。”
“这个……下官倒有一个说法,或许能成。”说着,刘守有便压低了声音,说了个办法。冯保在听了之后,虽然觉着有些问题,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解决之法,便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做,我倒要看看那杨震到底还能得意多久。他居然敢几次三番地与我为敌,还把我派去的千户都给杀了,真当我冯保是如此好欺的不成?”
“双林公英明,下官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个可恶的家伙将不会再出现在你我面前。”见他点头,松了口气的刘守有便赶紧奉承道。
“竟还有这种事?”杨晨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家兄弟,很是为他不平地道:“他们这是明摆着要打压你了呀。”在回家之后,杨震便顺口跟兄长说起了白日得到的消息,杨晨自然很为兄弟感到不快。
杨震倒显得比较镇定,没有太过气愤的样子:“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我和冯保他们早已对立,他们又怎么可能叫我再有上升的机会,从而给他们以更大的威胁呢?”
“可即便如此,他们这么做也太明目张胆了些。难道就没人为二郎你说句话吗?”杨晨皱眉道:“比如那位钟大人,他既与你有些交情,又是同在山西立过功的,总不能眼看着二郎你的功劳就这么被人抹杀吧?”
杨震却是一声苦笑:“大哥你身在官场却不知我锦衣卫与寻常的官场有所区别,钟大人的手再长怕也是伸不到锦衣卫内部来的。”
杨晨微一转念,便明白了其中原委,确实是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便苦笑道:“这却如何是好?虽说你去山西也不是因为想要什么功劳,得什么封赏,但他们如此做法,也太过欺负人了吧。”
“哼,他们确实打得好算盘,可我杨震也不是随人这么揉搓的。何况,既已打定了主意要和冯保斗到底,我又怎肯放过这个能大涨实力的好机会呢?”杨震冷笑一声。
“你要和冯保斗到底?”杨晨闻言便是一惊,赶紧确认似地问道:“他可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之人,是东厂提督,权势极大,你这样……”
“大哥,你忘了我几年前在诸暨县里与你所说的话了吗?”杨震面色凝重地道。
“这个我自不会忘。”提到此事,杨晨也不觉有些感慨,毕竟自己取代了真正的杨晨,总觉着有些对不住面前的兄弟。但随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道:“你当初说要斗倒张居正我只道你是一时气愤之言,现在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而且还把冯保也给列入了敌人的名单之中。”
“不错,冯保作为张居正最重要的一个盟友,我必须早些将之铲除,不然要想对付张居正必然会被身为东厂提督的他察觉。而想要对付冯保,我则需要有锦衣卫这个足够可以与东厂分庭抗礼的衙门的协助。所以此番坐上镇抚这个位置便是最关键的一步。”杨震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直接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不是说冯保他们已找了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来阻碍你了吗?”
“他们找的借口确实不错,却也让他们自身多了一个破绽。只要这个理由不再是理由,他们便再无法阻止我当这个锦衣卫镇抚了。”杨震目光炯炯地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怎么可能?除非……”杨晨先是一摇头,但很快地,就想到了什么,面露惊骇之色:“莫非你想把那个镇抚给……”
“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做这等愚蠢之事的,我只是想让他自动辞去现在的职位,给我腾出位置来而已。”杨震如是说道。
第四百四十章 谋位(上)
谁是锦衣卫里口碑最好的官员?
对于这一问题,有多半京城里的官员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出自己的选择——石涛。不光是锦衣卫里的那些属下对这位镇抚大人很是尊敬,就是一般的京官,即便对锦衣卫这个老牌特务机构一直抱着不小的敌视与成见,可一提起石涛也会忍不住赞一声:“这可真是个好人,老实人哪。”
以往,每当得知别人是如此评价自己时,石涛总会感到很是高兴。因为他天生就是个不喜与人为敌的性格,平和冲淡,只想着能太太平平地把这个官当好了,直到年老体弱之后又光荣致仕。
其实以他这种性格是很不适合担任锦衣卫镇抚这等职位的,毕竟这职位在锦衣卫里权势不小,更时常会因为需要而得罪人。奈何他这官位却是得自自己的老子,作为世家子,即便明知这位置坐着不容易,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说来也是运气,正因为他不会有争竞之心,反而让他跟刘守有这个上司间关系变得很不错,后者都不必担心这个下属会对自己不忠,或有另外什么想法,所以石涛这个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便一做做了三年。
也正因为觉着石涛这个人比较听话,又容易控制,故而每当他有一些什么小要求时,刘守有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让石涛在锦衣卫里的地位也显得很是稳固。
只是最近,随着杨震的异峰突起,以及与东厂那边不时发生的摩擦,就让石涛感到有些头疼了。因为刘守有已几次跟他明示暗示,让他与自己联手对付杨震,而石涛却实在不想搀和进这样的纷争之中,同时又不敢得罪顶头上司,所以这日子就过得不那么舒心了。
尤其是这几日,当他得知皇帝有意让杨震当这个镇抚时,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显然,因为自己的低调,连天子都忽视了锦衣卫里还有石涛这么一号人的存在,这让他难得的对以往自己的处事方法有了一些后悔。但现在后悔显然是有些迟了,因为他已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当数日后杨震突然造访拜见石涛时,石镇抚就是这么个复杂而矛盾的心情。而当他听家仆禀报说是杨震登门求见时,心里更是有些紧张起来了:“他此来有何目的?莫非是冲着镇抚这个位置而来?”
虽然心下忐忑,可人都上门了,石涛这个好人当然不可能做出闭门不见的决定,便吩咐下人将杨震带进自己的书房说话。
别看石涛身在锦衣卫,担任的又是武职,可他自身的文化品味还是挺不错的。书房里不但摆着不少经典,而且还挂了好几张古人的名画,再加上旁边香炉里不断升腾起来的淡淡的檀香味,让整座书房显得格外的脱俗。
杨震在感受到其中的韵味后,便忍不住赞了一声:“石大人果然品味不俗,非我等粗人可比哪。”
“杨千户太客气了,本官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和真正的文人雅士相比还算不得什么。”石涛忙谦虚地说道。
“大人过谦了。在下也是见识过不少官员家里书房的,他们可没有大人这儿雅致,这种品味可绝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杨震又道。
见他说话如此中听,石涛脸上虽然露着笑意,说着谬赞之类的自谦之辞,心里却更生警惕,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杨震一定是想要自己做什么为难之事才会说这些话的。
在互相吹捧寒暄了几番之后,石涛才试探着问道:“不知杨千户今日突然造访本官所为何事哪?”
杨震早看出对方有些不安了,便笑了一下道:“在下今日来拜见石镇抚为的是两件事情。这第一嘛,便是来见个礼。自下官任职镇抚司以来,也颇受大人你的提携照顾,却一直都不曾真正道过谢,实在是心中有愧,故而今日前来。”
“杨千户这就太客气了,你我同在镇抚司里当差,互相照顾是理所应当的,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嘛,何来惭愧之说。”石涛平和地一笑道,但同时心里却更加警惕起来,对方的态度放得越低,接下来提出的要求可能越过分。
杨震当然看出了对方的戒备之心,但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见他继续道:“这第二嘛,便是下官听说了一桩事情,还想向大人你打听一下是否确有其事。”
“哦,却是什么事哪?”
“前几日里,下官便听人提起,说是朝廷对此番山西平乱的有功之人都做出了封赏,其中钟大人被提拔为左副都御史,而几位锦衣卫中的同僚也各自有了升赏。对此,在下是深为这些同僚感到高兴的,可结果到我这儿,却出了点岔子。据说,陛下有意将下官提拔为锦衣卫镇抚,不知石大人可曾听说过吗?”待话说到最后,杨震的目光便锁定了石涛。
“果然来了!”石涛心里暗自发紧,目光都不怎么敢与杨震相交接了,顾盼两旁,口里却道:“这事本官倒也曾有所耳闻,却不知其中真假。”
杨震当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含糊过去,便道:“一开始,下官也以为这只是谣传而已,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这两日里,我却见了好几个之前的同僚,他们都得到了封赏,还有人也与我提及了这一点,这才有些信了。不过下官却也有些疑惑,我锦衣卫一般来说该是一南一北两大镇抚而已,现在大人身为北镇抚司镇抚,南镇则由罗遐罗大人担着,那朝廷怎么会有这么个决定呢?”
“我怎么知道陛下会有如此想法?我还纳闷呢!”石涛心里不满地想着,口里却道:“或许只是谣传吧。当然若朝廷真有意让杨千户你来当这个镇抚,本官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我也觉着这个位置你比我要更合适些。”
“当真?”杨震一听,眼中更是放出光来,紧盯向石涛:“大人真想过让位于下官?”
石涛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客套话竟让杨震当了真,心下便有些不快了,面孔微微一板:“不过这事却并非私事,不是我这个镇抚司镇抚一人说了算的,故而即便真有此一说,最终也未必真能成。”
“是啊,下官也觉着是这么个结果。不过下官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你最好还是别问!”石涛虽然想这么回他,但最终却只能违心地道:“杨千户你请说。”
“就下官得到的消息,在这事上陛下是想让我当这个镇抚的,而冯公公却以大人并无过错,就这么让人取代了颇为不妥的理由加以否决,却不知大人对此有何看法哪?”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最近就因为这事而左右为难呢。陛下那边我不敢违背,可冯保那儿我更不敢得罪,你说我该怎么办?”心里想着这些,石涛却把口一闭,不肯作出回答了。
杨震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若这事放到下官身上,下官是一定会选择听从陛下的意思,把位置让出来的。虽然冯公公所言在理,可陛下是君父,岂能违背圣意呢?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杨千户果然是个忠心的臣子,本官当真是有些佩服哪。不过这事终究并非事实,所以你我就不必为此伤脑筋了。”石涛这是借口说此事并非事实来拒绝杨震的提议了。
杨震当然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他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除了因为这是冯保的授意之外,更因为他自身也并不想交出现在的位置,虽然锦衣卫镇抚的名声不是太好听,权势也不是太大,可这总能给他带来不小好处的。
在道出自己的心意后,石涛便有些不安地看了杨震一眼,生怕他恼羞成怒下会翻脸。但出乎他的意料,杨震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快之色,依然是笑吟吟的,还点头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这等庸人自扰之事咱们又何必伤脑筋去想呢?”说着,便站起身来,朝着石涛一拱手:“那下官就告辞了。”
“这便要走了?他此来只是来试探我心意的吗?难道就没有其他打算和准备了?”看着杨震这么做,石涛反而有些不安了。毕竟他也是见识过杨震手段的,更听说过他之前的种种事迹,总觉着这不是个容易放弃和好说话的人。
不过虽然心里疑惑,见杨震不再纠缠于此,石涛还是松了口气的,以他的性格,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属难得。若非有来自冯保方面的压力,让他必须态度明确,只怕他还会留些余地呢。
当石涛照着礼节起身将杨震送出书房,最后拱手示意时,杨震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状似无意地看着石涛:“对了,险些忘了还有一事。”
“嗯?杨千户还有何事要说?”不知怎的,石涛见他回头,心里便猛地一紧。
“前日万年县那边出了一桩斗杀人的案子,那凶手不但杀了人,还伤了数名衙差,却被刚巧路过那边的下官带人给拿下了。那人被我手底下的兄弟拿住后,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乃是石镇抚您家的公子,却不知可有此事哪?”杨震说着,脸上的笑容已变得有些冷冽了。
第四百四十章 谋位(上)
谁是锦衣卫里口碑最好的官员?
对于这一问题,有多半京城里的官员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出自己的选择——石涛。不光是锦衣卫里的那些属下对这位镇抚大人很是尊敬,就是一般的京官,即便对锦衣卫这个老牌特务机构一直抱着不小的敌视与成见,可一提起石涛也会忍不住赞一声:“这可真是个好人,老实人哪。”
以往,每当得知别人是如此评价自己时,石涛总会感到很是高兴。因为他天生就是个不喜与人为敌的性格,平和冲淡,只想着能太太平平地把这个官当好了,直到年老体弱之后又光荣致仕。
其实以他这种性格是很不适合担任锦衣卫镇抚这等职位的,毕竟这职位在锦衣卫里权势不小,更时常会因为需要而得罪人。奈何他这官位却是得自自己的老子,作为世家子,即便明知这位置坐着不容易,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说来也是运气,正因为他不会有争竞之心,反而让他跟刘守有这个上司间关系变得很不错,后者都不必担心这个下属会对自己不忠,或有另外什么想法,所以石涛这个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便一做做了三年。
也正因为觉着石涛这个人比较听话,又容易控制,故而每当他有一些什么小要求时,刘守有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让石涛在锦衣卫里的地位也显得很是稳固。
只是最近,随着杨震的异峰突起,以及与东厂那边不时发生的摩擦,就让石涛感到有些头疼了。因为刘守有已几次跟他明示暗示,让他与自己联手对付杨震,而石涛却实在不想搀和进这样的纷争之中,同时又不敢得罪顶头上司,所以这日子就过得不那么舒心了。
尤其是这几日,当他得知皇帝有意让杨震当这个镇抚时,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显然,因为自己的低调,连天子都忽视了锦衣卫里还有石涛这么一号人的存在,这让他难得的对以往自己的处事方法有了一些后悔。但现在后悔显然是有些迟了,因为他已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当数日后杨震突然造访拜见石涛时,石镇抚就是这么个复杂而矛盾的心情。而当他听家仆禀报说是杨震登门求见时,心里更是有些紧张起来了:“他此来有何目的?莫非是冲着镇抚这个位置而来?”
虽然心下忐忑,可人都上门了,石涛这个好人当然不可能做出闭门不见的决定,便吩咐下人将杨震带进自己的书房说话。
别看石涛身在锦衣卫,担任的又是武职,可他自身的文化品味还是挺不错的。书房里不但摆着不少经典,而且还挂了好几张古人的名画,再加上旁边香炉里不断升腾起来的淡淡的檀香味,让整座书房显得格外的脱俗。
杨震在感受到其中的韵味后,便忍不住赞了一声:“石大人果然品味不俗,非我等粗人可比哪。”
“杨千户太客气了,本官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和真正的文人雅士相比还算不得什么。”石涛忙谦虚地说道。
“大人过谦了。在下也是见识过不少官员家里书房的,他们可没有大人这儿雅致,这种品味可绝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杨震又道。
见他说话如此中听,石涛脸上虽然露着笑意,说着谬赞之类的自谦之辞,心里却更生警惕,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杨震一定是想要自己做什么为难之事才会说这些话的。
在互相吹捧寒暄了几番之后,石涛才试探着问道:“不知杨千户今日突然造访本官所为何事哪?”
杨震早看出对方有些不安了,便笑了一下道:“在下今日来拜见石镇抚为的是两件事情。这第一嘛,便是来见个礼。自下官任职镇抚司以来,也颇受大人你的提携照顾,却一直都不曾真正道过谢,实在是心中有愧,故而今日前来。”
“杨千户这就太客气了,你我同在镇抚司里当差,互相照顾是理所应当的,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嘛,何来惭愧之说。”石涛平和地一笑道,但同时心里却更加警惕起来,对方的态度放得越低,接下来提出的要求可能越过分。
杨震当然看出了对方的戒备之心,但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见他继续道:“这第二嘛,便是下官听说了一桩事情,还想向大人你打听一下是否确有其事。”
“哦,却是什么事哪?”
“前几日里,下官便听人提起,说是朝廷对此番山西平乱的有功之人都做出了封赏,其中钟大人被提拔为左副都御史,而几位锦衣卫中的同僚也各自有了升赏。对此,在下是深为这些同僚感到高兴的,可结果到我这儿,却出了点岔子。据说,陛下有意将下官提拔为锦衣卫镇抚,不知石大人可曾听说过吗?”待话说到最后,杨震的目光便锁定了石涛。
“果然来了!”石涛心里暗自发紧,目光都不怎么敢与杨震相交接了,顾盼两旁,口里却道:“这事本官倒也曾有所耳闻,却不知其中真假。”
杨震当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含糊过去,便道:“一开始,下官也以为这只是谣传而已,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这两日里,我却见了好几个之前的同僚,他们都得到了封赏,还有人也与我提及了这一点,这才有些信了。不过下官却也有些疑惑,我锦衣卫一般来说该是一南一北两大镇抚而已,现在大人身为北镇抚司镇抚,南镇则由罗遐罗大人担着,那朝廷怎么会有这么个决定呢?”
“我怎么知道陛下会有如此想法?我还纳闷呢!”石涛心里不满地想着,口里却道:“或许只是谣传吧。当然若朝廷真有意让杨千户你来当这个镇抚,本官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我也觉着这个位置你比我要更合适些。”
“当真?”杨震一听,眼中更是放出光来,紧盯向石涛:“大人真想过让位于下官?”
石涛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客套话竟让杨震当了真,心下便有些不快了,面孔微微一板:“不过这事却并非私事,不是我这个镇抚司镇抚一人说了算的,故而即便真有此一说,最终也未必真能成。”
“是啊,下官也觉着是这么个结果。不过下官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你最好还是别问!”石涛虽然想这么回他,但最终却只能违心地道:“杨千户你请说。”
“就下官得到的消息,在这事上陛下是想让我当这个镇抚的,而冯公公却以大人并无过错,就这么让人取代了颇为不妥的理由加以否决,却不知大人对此有何看法哪?”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最近就因为这事而左右为难呢。陛下那边我不敢违背,可冯保那儿我更不敢得罪,你说我该怎么办?”心里想着这些,石涛却把口一闭,不肯作出回答了。
杨震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若这事放到下官身上,下官是一定会选择听从陛下的意思,把位置让出来的。虽然冯公公所言在理,可陛下是君父,岂能违背圣意呢?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杨千户果然是个忠心的臣子,本官当真是有些佩服哪。不过这事终究并非事实,所以你我就不必为此伤脑筋了。”石涛这是借口说此事并非事实来拒绝杨震的提议了。
杨震当然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他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除了因为这是冯保的授意之外,更因为他自身也并不想交出现在的位置,虽然锦衣卫镇抚的名声不是太好听,权势也不是太大,可这总能给他带来不小好处的。
在道出自己的心意后,石涛便有些不安地看了杨震一眼,生怕他恼羞成怒下会翻脸。但出乎他的意料,杨震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快之色,依然是笑吟吟的,还点头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这等庸人自扰之事咱们又何必伤脑筋去想呢?”说着,便站起身来,朝着石涛一拱手:“那下官就告辞了。”
“这便要走了?他此来只是来试探我心意的吗?难道就没有其他打算和准备了?”看着杨震这么做,石涛反而有些不安了。毕竟他也是见识过杨震手段的,更听说过他之前的种种事迹,总觉着这不是个容易放弃和好说话的人。
不过虽然心里疑惑,见杨震不再纠缠于此,石涛还是松了口气的,以他的性格,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属难得。若非有来自冯保方面的压力,让他必须态度明确,只怕他还会留些余地呢。
当石涛照着礼节起身将杨震送出书房,最后拱手示意时,杨震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状似无意地看着石涛:“对了,险些忘了还有一事。”
“嗯?杨千户还有何事要说?”不知怎的,石涛见他回头,心里便猛地一紧。
“前日万年县那边出了一桩斗杀人的案子,那凶手不但杀了人,还伤了数名衙差,却被刚巧路过那边的下官带人给拿下了。那人被我手底下的兄弟拿住后,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乃是石镇抚您家的公子,却不知可有此事哪?”杨震说着,脸上的笑容已变得有些冷冽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谋位(中)
听清楚杨震所说之话后,石涛的脸色就随着心一道往下沉去,他这才明白杨震今日为什么就敢这么上门来说那番话,原来他手里早就捏着筹码了。
老石家三代单传,只有一支香火,正因如此,性格比较内敛的石涛才会接替了他父亲的职位当上如今的北镇抚司镇抚。而他这个独生儿子石远征的性格又与老爹完全不同,一贯嚣张跋扈,总是爱惹是生非,为此石涛没少给他擦屁股。
现在一听杨震说是拿下了自己的儿子,石涛心里顿时就信了三四分。这两日里,他还真没在家里见到自己的儿子呢,本以为是这小子去了哪儿野了,现在看来,分明是被落在了杨震的手里,而且还被扣上了杀人大罪,这下事情可就麻烦了。
见石涛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杨震便又淡笑着问道:“大人,这不会真那么凑巧,咱们大水冲了龙王庙,把石公子给拿住了吧?”
石涛勉强笑了一下,这才问道:“却不知那人犯叫什么名字,又是个什么模样。”
“他报的姓名是石远征,至于模样嘛……”杨震将石远征的长相略略描述了一下,随即便又皱起了眉来:“这……现在想起来,他与石镇抚还真有着几分相似呢,难道……”
石涛这下是真有些慌了,神色紧张道:“怎会如此?我那儿子怎么就会因为杀人而被你们给抓住了?”
“说来也是凑巧,那日几个锦衣卫里的兄弟拉了我去大兴县那边饮酒。不想刚到那儿,就遇到有公差正被一个身上沾着不少血的公子狠打,于是下官就让手下兄弟出了手,帮了那些公差一把。但随后,那些公差却只说此人犯了杀人重罪,还拘捕伤了他们,不过他们却把人交给了咱们便走了。
“当时,下官还觉着有些奇怪呢,怎么这些衙差如此不负责任,问了那人犯后,他便一口咬定自己是石大人家里的公子,还威胁我们让我们赶紧把他给放了,不然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那个……大人,这位石远征该不会真是令郎吧?”杨震一副不信地模样又追问道。
石涛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道:“这事我得查查看才能知道真相到底为何,杨千户,你能否先把人留在自己手里,等我的消息?”
“这个……大人既这么吩咐了,下官自当遵命。不过人命官司毕竟非同小可,京城这儿又人多嘴杂的,所以还请大人早给个答案才好。”杨震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石涛一眼,这才告辞离去。
石涛如何不明白他所说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心就更是发沉了:“好你个杨震,当真是有些手段。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你无理的要求自动辞去镇抚之位给你让路,就用这等卑鄙手段来要挟我!”这越想之下,他的面色就越发阴沉了:“来人!”
“老爷……”早在一旁发现石涛神色有意的心腹管家有些忐忑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
“我来问你,这几日里少爷可有回家吗?”
“这个……”管家自然知道自家老爷和少爷之间的摩擦,便有些吞吐起来。不过看到石涛那对怒意勃发的眼睛,他便不敢再作隐瞒了,赶紧道:“回老爷,这几日里,少爷都未曾回来。他之前曾说要和几个新结实的朋友好生聚几日的……”
“果然……”石涛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知道杨震所言十有**是事实了,这下自己可就有大-麻烦了。
此刻,已离开石府的杨震嘴角正带着一丝笃定的笑意,轻快地策马走在有些空旷的街道之上。他的脑海里还在闪着之前与兄长的一番对话——
当时杨晨很有些不以为然地指出想要让石涛自己把位置让出来可不容易。无论是从他自身的利益出发, 还是从不敢得罪冯保这一点来看,石涛都不可能按照杨震的心思把镇抚这个官职给辞去,给杨震腾地儿的。
但杨震却笑道:“大哥,若是循正常途径行事,咱们自然不可能让石涛乖乖地将位置让出来了。但只要用些手段,事情却未必没有希望,谁都会有弱点罩门的,石涛也不会例外。”
身为锦衣卫里的一员,杨震早就了解了石涛这个上司家里的具体情况,也知道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石远征喜欢惹是生非的性子。于是便略施小计,让这个冲动的少年公子与人因为口角而动起手来,又巧妙地让他杀了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做了,只要引导万年县的公差过去捉人,自己又及时带人赶到,把人从这些差役的手里给要过去,一切就都由他这个锦衣卫千户说了算了。
现在这么大一块筹码捏在手里,还怕石涛他不乖乖就范,将位置给腾出来吗?
虽然这么做确实有些阴险,但杨震为了能早日掌握足够的权力,从而与刘守有,与冯保他们争斗到底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接下来,就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几日之后,镇抚司内。
刘守有很是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急急来报信的宫里之人,面容都有些扭曲了:“你说什么?石涛他递了表章向陛下请辞?”
“正是。这是冯公公刚得到的消息,就赶紧让小的来给大人你报信了,还请大人赶紧阻止石大人收回决定。”
“怎会这样?他表章里请辞的理由是什么?”刘守有神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
“他说他身有恶疾,恐无法胜任镇抚一职,怕辜负朝廷的信任,这才会自请去职的。”
“放屁!我前两日见他还精神得很,怎么可能会有这等事情?他这分明是要与我为难哪,明知道我现在就是要他死死地占住镇抚的位置,居然就敢向朝廷请辞!”怒意勃发的刘守有已经出离愤怒了,说话也比以往要粗俗了许多。
这也怪不得他,他是真感到有些恐慌了,至于原因,既有来自于冯保方面的压力,怕冯公公以为这一切是自己授意的从而大加怪罪,也有来自对杨震的畏惧。这小子也太有本事了吧,才几日工夫,居然就能把挡在自己面前的拦路石给搬走了,不,还是石头自己滚开的。
那宫人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心里大为不屑,不过当着刘守有的面也不敢太过表露,只是再次强调道:“大人,现在奏疏还被冯公公扣着,可毕竟拖不了太久,还望您能赶紧说服石大人收回成命。”
“唔,我知道了。”刘守有这时候才冷静下来,微一点头,打发了那宫人离开,然后叫来了下属道:“去,将石镇抚给我叫过来。”
片刻之后,那手下就带回了一个消息:“都督,石镇抚这两日都没有来镇抚司,听说是病了。”
“病了?嘿嘿,还真是病得及时哪。”刘守有冷笑一声:“既然他不来,那就由我去见见他吧。”说不得刘都督得用些强硬手段来留住石涛了。
但他却不知道,一切都已有些太迟了,因为宫里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
“陛下,您怎么到司礼监来了?有什么吩咐的话,您叫人来知会一声便是……”司礼监内,冯保跪伏在地,有些忐忑地看着突然而来的万历。
小皇帝嘿嘿一笑:“朕是在那边闷得慌了,又想念大伴,便过来这边转转。你起来吧。”说着,他的一双眼就在冯保刚才所坐的那张桌案上打了个转,那上面堆放着如山的奏疏,都是等着司礼监用印批红。
待冯保起身之后,小皇帝才缓步来到桌案前,随手拿起几份奏疏翻看起来,口里还说道:“朕每日里批阅由你与张师傅送来的奏疏时还多有抱怨,觉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可今日看了大伴你这儿的奏疏,朕才知道原来朕每日看的那点实在算不得什么。”
“陛下这话让奴婢可有些汗颜了。其实这批阅奏疏也不是太难,只要抓住重点,少顾枝节便可,奴婢也是经过几年的磨练才熟悉的,陛下只要多多批阅,总会超过奴婢的。”冯保一面说着奉承之话,一面心下暗暗猜度着万历的来意,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举动。
“是吗?看来朕今后还需多多用功才是哪。”万历随口说着话,目光却依旧在桌案上逡巡着,手还不时翻动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难道他在找那封奏疏?他怎么知道……”冯保顿时就猜到了皇帝此来的目的,心里更是一沉。不过却也不是太紧张,因为那封石涛请辞的奏疏早被他藏起来了,并不在这桌案之上。
可就在冯保有些得意地以为皇帝必然会白辛苦一场时,万历的手突然一顿,目光落在了一本奏疏之上,并将之拿起展开看了起来:“大伴,这道奏疏你可看过了吗?”说着他便把一道封面上就直白地写着“臣锦衣卫镇抚石涛请辞一切官职”的奏疏给亮到了冯保的眼前。
一见此疏,冯保的脸色顿时就是一白:“怎么回事?这份奏疏怎么竟还在这儿?”
第四百四十二章 谋位(下)
见到这份奏疏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确实会叫冯保大感意外与吃惊,因为他记得很是清楚,自己为了万一起见,并没有将石涛的这份请辞奏疏留在这儿,怎么它又自己跑了出来。
但随即,冯保便瞧出了问题来了。他还记得前两日当自己刚见到这份奏疏时曾因激动而将一大团墨迹滴落在这份奏疏上,可万历现在亮给他的这份奏疏里却并没留有任何的墨迹。换句话说,这份奏疏并非冯保之前所见的那份。
“怎会如此?是什么人带了这份奏疏进来的?”冯保确信刚才小皇帝是不可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偷拿出奏疏来而不被觉察,那就只能是自己底下的那些人做的手脚了。想到这儿,冯保的心里便是一紧,警惕地扫了眼周围那十多名很是规矩地站着的小黄门,这些人都不能留了。
“大伴,你有听朕说的话吗?”见冯保久久不语,万历有些不耐烦地又叫了一声:“这奏疏你可曾看过吗?”
冯保这才回过神来,事到如今自然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奴婢并没有看过这份奏疏……咦,石涛他一直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辞官了呢?陛下,不如先让奴婢去锦衣卫那边问明情况再说吧。”只要给他一个缓冲的机会,冯保就有把握叫石涛他改变主意。
只可惜万历也明白这一点,并打算给这个机会:“朕倒是觉着不必细问了。石涛既然如此公开上疏,一定有着难言之隐,我们又何必非要让他难堪呢?而且,现在不还有一个更适合的人选当锦衣卫北镇抚吗?大伴你以为呢?”说话间,万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冯保,神色很是紧张。
看着小皇帝如此模样,冯保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授意了。自己当然可以找个借口暂时把事情给回绝了,但这真有用吗?即便这次不成,皇帝也必然会再来下一次;而且自己若是不肯从命,势必会大大地得罪皇帝,那之前自己所做的努力又都付诸流水了。
在经历过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后,冯保已很明白皇帝的信重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便这回会可能让杨震这个可恶的家伙从中得利,但为了自身的利益考量他也不得不做出让步与妥协了:“陛下所言甚是,既然石涛都上折请辞了,朝廷确实没有强留的必要,那就准了他?”
“对,现在就准了他,批红用印。然后,便把朕之前提过的杨震提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万历立刻吩咐道,他显然是怕夜长梦多,只想把事情当场就给办了。
冯保一声苦笑,事到如今,他已没了拒绝的必要,便低头应了一声:“奴婢领旨,这就批红用印。”说着便拿起一旁的朱笔在这份全新的请辞疏上写了批注,再拿起那方司礼监的印章按了下去。
看着他把这一切都做完,万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回总算是把事情给办成了,看来还是杨震说得对,有些事情就得用些手段去积极争取才能办成哪,不然这事便会一拖再拖,直拖到被所有人给遗忘。
确信冯保不可能再搞什么小动作后,万历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而随着他一道离开司礼监的近身内侍孙海则很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这间并不算大的屋子:“今日我能帮着陛下把这事办成,来日我便能取代你冯公公的位置,成为这儿真正的主事之人!”
在恭敬地送走小皇帝后,冯保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低喝一声:“来人!”
“公公有何吩咐?”几名内侍赶紧凑了过来,同时外面还进来了数名膀大腰圆的侍卫。
冷冷地扫了一圈身边这些人后,冯保用不带任何感**彩的声音对进来的那些侍卫下令道:“将他们全部拉下去打死!”
众内侍本就因为他阴沉的模样而心下忐忑,一听这话,更是惊得魂飞魄散,登时就跪了一地,砰砰地朝着冯保连连叩首涕泪交流地求饶:“公公饶命哪,奴婢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奴婢们冤枉哪……”
可任他们怎么哭诉求饶,冯保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把目光在那几名明显也呆愣住了的侍卫脸上一扫,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来。那几个侍卫当时就回过神来,赶紧答应一声,便伸手将早已软倒在地上根本不敢反抗的十多名内侍都给带了出去。
半晌之后,外面就响了一片啪啪地杖击之声,中间还参杂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惨叫已变得越来越是微弱,最终没了声息。又过了片刻,一名神色有些异常的侍卫便来到了门前,朝正自沉思的冯保禀报道:“公公,他们都受刑不过被打死了。”
“唔……”冯保轻轻点头:“把他们送出宫去处理了吧,就说是得了急病死的。”说到急病两字时,他的神色又是一阵抽搐,石涛就是拿这个当借口来坑的自己啊!
虽然冯保心下大恨,可事实终究无法改变。当日下午,这份由他自己所批注的奏疏便明发朝廷,而这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之前冯保与刘守有他们拒绝皇帝不肯将杨震升为镇抚一事虽然没有刻意被人宣传,但因为涉及到的人都不简单,所以朝臣还是很清楚的。可没想到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月,事情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且这次的去职和任命还都是冯公公亲自下的笔,这就让人有些好奇了,怎么冯公公竟会改变主意?
也只有像像刘守有这样的少数几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除了因此感到愤愤不平之外,也对杨震生出了更深的忌惮之意来。这小子居然能通过这种手段达成目的,那无论是本事还是圣眷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轻易应付得了了。
而当这一事情被锦衣卫上下所知时,更是惹来了不少人心思上的变动,他们本就对杨震极为佩服,只是他毕竟年资尚浅,又没什么实权,所以没什么人敢真正站在他这一边。但经过这次的事情,众人便觉着或许跟着他会比跟着刘守有这个指挥使更有前途。
正因不少人有了如此想法,所以当杨震再次出现在镇抚司衙门,接受朝廷的任命时,这些往日里还有些躲躲闪闪的锦衣卫们看他的目光就完全不一样了。
感受到这些人带着钦佩、讨好等等意味的眼神,杨震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微笑来:“这才刚刚开始呢。接下来,大家就会知道这锦衣卫里到底是由什么人来做主了。”
“……杨千户……杨镇抚,本官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吗?”正在说话的刘守有见杨震并没有在意去听自己告诫的话,他的神色便更加阴沉了些,加重了语气道。
杨震却根本没有任何的畏惧之意,直视着他那对不善的眼睛,微笑着道:“下官听清楚了,一定不会叫我们锦衣卫被别人小瞧的。”
“你……本官刚才已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咱们锦衣卫在京里的口碑一向不太好,所以我希望你任镇抚之后能多向石涛学,少做些会惹来别人不满的事情,你可清楚了吗?”
“是,下官记住了。”杨震敷衍似地答应了一声。但随后,他又有些疑问似地看了对方一眼:“大人,下官却还有一事没闹明白,希望大人能指点一二。”
“你说。”见他态度总还算恭敬,刘守有的神色也缓和了些。
“下官想请问大人,我这个镇抚到底担着什么样的差事?说实在的,下官虽然来镇抚司也有许多次了,却还没见过石镇抚是怎么做事的呢。”杨震一副虚心求教地模样般问道。
“这个……除了镇抚司里一些比较琐碎的小事之外,你这个北镇抚司镇抚还管着缇骑,还有那几名掌刑千户也直接向你负责,诏狱也由你负责管理……”刘守有下意识地就把镇抚的权力给道了出来,可旋即便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了。
照着锦衣卫内部的规矩,北镇抚司镇抚确实有着这些权力,甚至可以这么说,真论实权的话,刘守有这个都督都没有镇抚来得大。只是因为之前的石涛没什么野心,所以这些权力便被刘守有给拿了过去。
可现在,当镇抚位置换了人,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当明白这其中的问题后,刘守有已把话都说出口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而他跟前的杨震则了然地一点头:“下官记下了,今后一定会好好办差,把咱们镇抚司给管好的。”说着,意味深长地冲着刘守有轻轻一笑。
刘守有看到他这笑容,心里更是一阵发紧,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已滋生出来,这下可麻烦大了。
而底下的那些人,这时也是一片愣怔。他们也早忘了镇抚的权柄竟如此之大,现在看来,这位新上任的杨镇抚还真有可能在锦衣卫内部搅起一番风云来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走马上任
北镇抚司内堂,属于镇抚官的公厅之中。
此刻,杨震一身飞鱼服,将长长的绣春刀斜放在面前的长案之上,一双眼睛则如有实质般地在下面坐着的二十来名手下的脸上不断扫动着,直看得他们心里生出阵阵紧张之意来。
这些个在镇抚当了好多年差事的百户千户们此刻看杨震的眼里是既羡慕又忐忑。要知道这些人在锦衣卫里也算是官运不错的了,这才能靠着父祖的余荫或是因缘际会而成为锦衣卫内的中层。可眼前这位年轻的镇抚官,在两年前还只是个小小的百户,只能在外面看着街巷生意而已,可现在居然就成了镇抚司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了,这如何能不叫他们心生羡慕呢?
不过他们也很清楚,杨震所以能有今日,除了自身确实能力出众,很是立了些功劳外,身后靠山更是一般人所羡慕不来的。那可是天子哪,试问整个锦衣卫里,见过当今皇帝的能有几人?更别提被他如此看重,超擢提拔了。
他们清楚杨震是个能干事,也敢干事的人,但却也没想到他的动作竟会如此之快,要知道今日才是他上任的第二天哪,这就急吼吼地把手底下的这些担着要紧差事的人都集中到了自己面前,他就不怕惹来刘都督等人的不满和猜忌吗?
正因有着这层顾虑,这些人在面对杨震时就显得有些矛盾,既表现得很是尊敬,又不敢太过亲近,毕竟现在锦衣卫里当家作主的还是都督刘守有。
杨震高坐上首,一双锐目扫动间,已将众人的心思都瞧在了眼里。对于这些人这种若即若离的表现,他也是早有思想准备的,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但他却绝不容许这种情况保持太久,因为这些人将是他今后与冯保他们争个高下的筹码,所以必须尽快将之收服。若有那不肯投向自己的,那就得想法子将他从手底下驱逐出去了。
已打定主意的杨震很快就现出了一丝笑容来:“各位不必如此紧张,我杨震来镇抚司当差也不是一两日了,与各位即便没有真个合作过,却也是熟识的。我的为人,想必各位也有所了解,我绝不是那种整日里想着从手下那儿捞好处的贪婪之徒。”
“呵呵……”见杨震说了话后微微一笑,众人便也跟着笑了一下,只是心里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不过嘛,我对各位所主管的差事所知却还有些不足,故而今日才将各位叫到一起,也好大家交代一下。今后若是想要用人什么的,也不必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起来,你们说是不是啊?”杨震又道。
“大人说的是。”
“还是杨镇抚你想得周到哪。”众人赶紧附和地说道。
杨震对他们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神色又缓了一些:“既然如此,那各位就先说说自己负责的是哪一摊子事吧。”
于是,这些百户千户们就按着官职向杨震介绍起各自的职务来,这其中有专门负责缉拿官员和犯了事的百姓的缇骑里的千户百户,也有负责监视百官住宅的千户百户……不过这些原来对朝廷官员来说如噩梦一般的存在,如今早已形同虚设,不但他们早不干这种叫人时刻提防的事情了,而且虽然他们名为千户百户,其实手底下早没了可用之人。
听着他们道出实情,杨震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事其实他早在以前就有所了解了,不然锦衣卫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地步。现在负责这些工作的,早换成了东厂那边的番子了。
之前,杨震还对此有一个疑问,明明锦衣卫在册的人数并没有比以前少多少,可怎么这些本来握有大权的千户百户反而无人可用了呢?那少掉的人都去哪了?他可不认为连锦衣卫里都会有人吃空饷,毕竟这是在京城哪。
不过随着后面几名百户的自我介绍,答案就随之揭晓了。
与一开始那几名担着正式职务的千户百户不同,接下来说话的几人都没有在镇抚司里挂什么正经职务。但他们也是有正经差事的,而且这差事杨震还很是熟悉,那就是管着京城里的某一片街区治安。其实说白了就是和后世某些黑势力一般,靠着锦衣卫的牌子守着地盘不叫人闹事,同时收些保护费罢了。而就是这些其实只能算锦衣卫底层的家伙,手下却带了不少校尉或小旗之类的人,多则十几二十个,少则七八人。
杨震这下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京城里的锦衣卫早就被分到了各处当起了地头蛇,所以缇骑和暗探方面才没了可用之人。这让他心里既感好笑,又觉着有些悲哀,堂堂的锦衣卫,不去做那些叫人忌惮害怕的事情,却与市井无赖为伍,实在是配不上锦衣卫这一身行头哪。
当然,倒也不是所有锦衣卫都被分散到了京城各处当起了地头蛇,还有一小部分是在镇抚司里当差的,那就是一些维持镇抚司正常运行的人,以及看守诏狱的狱卒了。
待最后那个负责诏狱一切事务的千户袁泰东把自己的身份和差事说了之后,杨震便着意地看了他几眼,看得他都有些心里发毛了。
“很好,看来各位手上都有着各自的差事,那我这个镇抚倒也算当得比较清闲了,都不必费脑子来为各位安排事情。”杨震心里虽然转着什么主意,口中却不咸不淡地说着套话。
“大人说笑了,我等既是大人属下,只要大人有何吩咐,自当听命行事。”这些人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赶紧表态道。
“是吗?”杨震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随后便摆手道:“这事将来再说,既然这是石镇抚在任时做下的安排,我初来乍到也不好随便改,就先萧规曹随吧。”
听他这么说,大多数人都略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些分管着京城里各片区域的百户千户们,他们还真怕杨震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找自己这些人开刀呢。
要知道虽然这些人的名声说着不好听,可却是有丰厚回报的。每月里,他们都能从自己管着的一片街区获取大量的银钱好处,这可比从镇抚司里领取的俸银要高得多了。而且在自己管的那一片除了个别达官显贵外,一般百姓对他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也总比在镇抚司里听差要舒坦吧。
当然,也有人是对此很有些失望的。那管着缇骑和暗探的两名千户神色就是一黯。他们本来还觉着杨震行事向来大胆,或许这次当上镇抚后会有些动作,从而改变一下自己的处境呢。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自己只能继续坐冷板凳,什么权势都不可能有。
这些人的神态变化自然没能逃过杨震的眼睛,这让他更坚定了自己要改变眼下局面的决心。锦衣卫将是他手里一支能够与冯保相抗衡的精锐,岂能让他们继续这么荒废下去?
不过,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刚一上任还不是躁进的时刻,必须先找到一个突破口,完全将自己的威信树立起来,然后再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
“好了,各位都是有事在身的,本官便不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都散了吧。”杨震一摆手道。
众人便纷纷起身拱手,便欲退出厅去。这时,杨震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叫道:“余千户,宋千户,还有袁千户,你们三位暂且留步!”
分管着密探的宋广,诏狱的袁泰东和缇骑的余瑶三人闻言身子便是一震,却还是从命留了下来。其他人则在有些怪异地回头瞥了一眼杨震他们几个后,带着疑问退了出去。
待众人走后,三人才再次朝杨震施礼问道:“不知镇抚大人留我们下来所为何事哪。”
杨震淡淡一笑:“就我所知,镇抚司里就数你们三位身负的责任最为重大了,所以有点事情我想与你们商议一下。”
余宋两人闻言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喜色,难道镇抚大人真有意对眼下的局面加以改变吗?而袁泰东心里却是微微发沉,不知自己该怎么表态才好。
直过了有半个时辰后,三名千户才带着一头雾水离开了杨震的公厅。片刻之后,袁泰东就被刘守有给叫了过去。
在刘守有的公房之中,面对着他的询问,袁泰东也是一脸的疑惑:“回大人的话,那杨震将我们留下说是有要事相商,可随后却又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了下官几个关于咱们手底下人手上的细节情况,便把咱们给打发了出来。”
“竟是这样吗?他就没有透露一些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想法吗?”刘守有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
“确实没有,下官也很奇怪。之前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们商议的,可结果却又改变了主意。”袁泰东道。
“唔,本督明白了,你且退下吧。”刘守有口里虽然这么说着,但看袁泰东离开时背影的目光,却依然充满了怀疑:“这个杨震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么长时间里,竟只问了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分化夺权(上)
虽然心下疑惑,可刘守有也没打算去找杨震问个清楚——反正问了,杨震也未必会以实言相告——只能暂且相信了袁泰东的说法,并于当日夜间就把此事报给了冯保知道。
自杨震用手段当上这个锦衣卫镇抚后,冯保就格外重视,要刘守有及时将其在锦衣卫里的举动禀报自己知道。很明显地,他已从皇帝对杨震的态度里觉察到了极大的威胁,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叫他稍感安心。
在听完刘守有的禀报后,冯保也不觉皱起了眉来:“竟是如此简单的一番对话吗?你觉着那袁泰东会不会是在说谎或是敷衍你?”
“这应该不至于。他一直很听话,之前也没听说他与杨震有什么交情,不可能帮着他来瞒我的。”刘守有很肯定地答道。
“唔,那或许他只是在试探或是虚张声势吧,你只管盯紧了他便是。反正他才刚当上镇抚,手上没权,手下也没几个可以重用的人,我们还有的是办法控制住他。”冯保略感安心地道。
“不过双林公……下官之前提出的手段怕是无法用到那杨震的身上了。他现在毕竟已成了镇抚,再不是那些可以随意对付的千户了。”刘守有小心翼翼地说道。
冯保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了,就暂且把那事放一放吧。不过今日我吩咐你的事情你绝不可给我办砸了,若是他真闹出什么事来而我们没有准备的话,小心你这身衣裳!”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去盯着杨震的。”刘守有赶紧点头答应,同时心里却觉着沉甸甸的,不知怎的,虽然杨震这回没什么太大的举动,却总是叫他感到很不安心。
不过接下来一段日子倒也还算平静,新上任的杨震没有真个烧起火来以证明自己的实力与存在,除了将几个原来的得力下属调到了手下听用外,更多只是将镇抚司里的各种名册账本之类的东西拿到自己的公厅里翻看,似乎只是想当好这个镇抚的差事而已。
就在镇抚司上下都已渐渐习惯了这位新镇抚的存在,又觉着他与之前的石涛没什么两样的时候,这个沉寂了好些日子的杨震终于做出了他当上镇抚后的第一个决定。
这天一早,当刘守有照着往日的习惯来到镇抚司时,便看到几个手下神色怪异地在那儿窃窃私语,就连自己这个都督来了都没有觉察到。于是便颇有些不快地低咳了一声。
他这一声咳嗽,顿时就惊动了那几名下属,一见是他,几人脸上的神色就显得更诡异了些,赶紧凑了上来:“都督,出事了。”
“嗯?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一面说着,刘守有便走向了自己的公房。
“刚才有几个在外面看着街道的千户赶来求见杨镇抚,不知怎的还和他起了冲突,现在正被押在那里受杖责呢。”一名下属跟了上去,小声地禀报道。
“什么?这些家伙怎么会去找那杨震的麻烦?”刘守有一听这话,脚步就猛然一停,原来还算放松的面孔顿时也板了起来:“走,带我过去瞧瞧!”说着也不去自己的公房了,在几人的簇拥下就转身朝着另一边的杨震这个镇抚办公的院落赶去。
在来到杨震公厅前,刘守有便看到了叫他略感震惊的一幕——五名锦衣卫千户一字排开了被人按倒在地,他们的身后则站着两名膀大腰圆的锦衣卫校尉,正用手里儿臂粗细的棍子狠狠抽打着他们被扒去了裤子的臀部。
这几个动手的人下手还着实有些狠,每一棍子下去都抡圆了胳膊,打得地上的五人不断的抽搐着。只因为他们嘴里还塞着什么东西,所以才没有什么惨叫发出来,只有呜呜地痛呼着,看得更叫人心寒。
刘守有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听到这边闹出的动静了,可心里却更是不快,便在一声冷哼之后,便踱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这几位千户如此无礼?”
那几名正在用刑的汉子一见是都督到了,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很有些忐忑地看着刘守有。而地上受刑的五人在看到来的是他后,脸上顿时露出了委屈之色,口中呜呜地叫个不停,只可惜却没法真个叫出冤枉来。
“怎么停了?是够数了吗?”随着杖责声音的停顿,一个略有些不满的声音也从公厅里传了出来,随后,杨震便也一脸不悦地走了出来:“本官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不打满五十杖就不要停下……咦,原来是刘都督到了,下官见过都督!”在看到脸色有些阴沉的刘守有后,杨震赶紧抱拳施礼。
“杨镇抚,你真是好大的官威哪,居然敢当众责打这几位千户,本督倒要问你一句,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重责他们?”刘守有有些恼怒地看着杨震,寒声问道。
“回都督的话,下官这也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的。实在是这几位千户闹得太不像话了,又不肯听令行事,我这才命人将他们拿下杖责。”杨震面露委屈地解释道:“不然咱们镇抚司的威信何在,外人和手下那些兄弟又会怎么看我们镇抚司呢?”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又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居然会闹出这等事来?”刘守有却不想听杨震的这些解释,只是疑惑地问道:“本督怎么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呢?”
“哦……瞧下官这记性,居然忘了跟大人说明此事了。”杨震有些歉意地一笑,这才正色道:“大人,下官前日下了一道命令,要把分散在京城各地的锦衣卫都集中回镇抚司来,选出其中的精锐加以操练,再重新划入缇骑与密探之中。这几个千户便因为此事今日一早就闹到了下官这儿,非要下官收回成命,还出言不逊辱骂于我,下官一时气愤,又考虑到我锦衣卫的威信,于是便下令重责。”
“什么?你要把分散在京城的那些锦衣卫都给召回来?”刘守有闻言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同时心里更是发紧,这小子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吗?
“是啊,下官之前就曾问过那些千户百户,听他们的意思,若只是管着那些街道的话,他们手底下的那些人手是有富余的。倒是缇骑和密探方面,因为人手远远不足的缘故,已经很久没有做事了。下官身为镇抚,自然有这个责任帮着他们把差事办好,所以就下了这么个命令。”
“你……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请示本官的意思再下令,居然就擅自做主,越权自专,你,实在是好大的胆子!”刘守有终于忍不住了,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
不想杨震不但没有丝毫的畏惧或是自责,反倒有些奇怪地道:“大人这话就叫下官有些糊涂了。当日下官上任时就曾询问过大人我这个镇抚到底有些什么职责,大人当众也曾说得很清楚了,无论缇骑还是密探,以及这些千户们都在下官的管辖之下。下官今日不过是想在内部稍作调整而已,怎么算是擅作主张,越权呢?”
这一问,还真有些把刘守有给问住了,让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确实,杨震身为镇抚是有这个权力做出这等安排的,只是因为以往石涛从未有过这样的做法,才让刘守有忘了镇抚还有这么大的权力。但他当然不会就这么甘心被杨震抢了白,便在沉默了一下后哼声道:“即便你有这职权,但身为下属是否也该跟我这个都督商议之后再发布命令哪?”
“这……下官不是已经请袁泰东袁千户跟大人您说明此事了吗?前几日见大人都没什么反应,下官觉着大人应该是默许了我的意思,所以便没有再来打扰大人。怎么,难道他没有说吗?”杨震一脸惊讶地问道。
“什么?你叫袁泰东来跟本督请示此事?”刘守有也是一脸的愕然,心里顿时起了疑心:“袁泰东当日可没提起任何与此有关的事情哪,这两人到底是谁在说谎?”其实从他本心来说,还是更相信袁泰东的,但一想到当日的细节,杨震将袁泰东他们留下密谈了有半个时辰之久,可后者禀报时却说只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就叫刘守有心里生出怀疑来了。
“是啊,下官当日就曾问过袁千户和余、宋两名千户关于人手方面的事情。三位千户都向下官提出自己有人手不足的情况。正因如此,下官才会动这个心思,打算着从其他千户百户那边调出人手来,毕竟这三处才是我镇抚司的关键所在哪。”杨震又详细地解释了一句。
“竟有此事?”刘守有闻言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满心疑惑地又问了这么一句,相对于杨震,他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心腹袁泰东了。
“下官不敢在如此要紧的事情上说谎,大人若是不信……”说到这儿,杨震话语便是一顿,颇有些喜色地朝着刘守有的身后一招手:“余千户,宋千户你们来得正好,来和都督说说前日我留下你们时都说了哪些话吧。”
第四百四十五章 分化夺权(下)
刘守有闻声便回过头去,正瞧见余瑶和宋广两人并肩而来。两人一见刘守有也在,便赶紧上前见礼,同时又有些好奇地瞥了眼身旁那些个同僚,对于他们的遭遇大感意外。
刘守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看着两人问道:“你二人来得正好,本督问你们,前日杨镇抚可有跟你们提过要给你们增添人手的话?”
“回都督,确有此事,下官几个今日前来也正是为此。另外,袁千户也说了会一起来的,怎么却不见他呢?”余瑶当即回答道。身旁的宋广则稍微犹豫了下,也点头表示了附和。
这一下,刘守有可就有些头疼了。倘若只有杨震一个人这么说,他是怎都不会相信这说法的,但多出这两个千户来,就很容易叫他开始怀疑起袁泰东的可信度来:“莫不是袁泰东已被杨震收服了?所以才会帮着他隐瞒此事。可杨震又为何要把他给推出来顶罪呢?”
正当刘守有有些拿不定主意时,就好像是为了证明杨震所言非虚一般,袁泰东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而当他看到这里的情况后,也是一愣:“都督……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待刘守有开口,杨震已抢先一步,苦笑着道:“袁千户,看情况之前我答应你们三个的事情未必能兑现了。这几位千户不肯把手下的人交出来,其他那些千户百户也还没有任何表示,我又无人可派,所以……”说着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杨震这番话却说得袁泰东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察言观色之下,他却很容易发现刘都督的神色已很是不善,看自己的眼神里已充满了怀疑,只可惜到现在他都没闹明白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随后,杨震又有些苦恼地看着袁泰东问道:“不过袁千户,本官倒是要问问你,当日你不是说了自己待会儿将去见刘都督吗,我便让你将我想要调派人手的意思转告都督,可怎么都督到今日都不知有这一决定呢?莫非你隐瞒下来了?这又是何必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问得袁泰东更加的张口结舌:“杨镇抚,下官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又何时让我带过话了?下官今日只是奉命前来应卯的,你怎么胡乱冤枉人呢?”
“我冤枉你?我堂堂镇抚官为何要冤枉你一个千户?而且此事这里两位千户也可以作证,我又怎么可能冤枉你呢?”杨震虽然是和袁泰东说着话,可一双眼却只注视着刘守有。
刘守有顿时就更糊涂了,说实在的,他确实不怎么相信袁泰东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可杨震说得有理有据,又有人证,就叫他不得不信了。最终,他只能哼了一声:“袁千户,你且随我过去。”他要再仔细问问袁泰东,看他到底有没有骗自己。
袁泰东忙答应一声,便有些忐忑地跟在刘守有背后而去。显然后者一时之间已找不出反对杨震重新调派人手的理由了,只能借故离开。毕竟刚才杨震已把话说得很是明白,这本就是他这个镇抚分内的职责,只要和都督打过招呼便可施行。
待他们离开后,杨震才把脸色一沉,看着依然趴在地上,呜呜呼痛的那几名千户道:“你们都看明白了,本官今日要做的事情就连刘都督也是许可的,所以你们别再想闹事反对。现在就给我回去,乖乖地照本官的意思把人派回来听从调遣,不然就不是一顿板子的事情了。”说着便把手一挥。
底下那些校尉心领神会,赶紧把那几人给扶了起来,并帮他们穿好了裤子。五名千户此刻真是又羞又气,但又不敢再与杨震起正面冲突,只能低低应了声,便狼狈而去。
杨震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冲着余瑶二人一笑道:“怎么样,我说此事并不难办吧?现在你们可信了吗?用不了几日,咱们的缇骑和密探就能有个全新的模样了。”
“可是大人……你就不怕都督他否了你的决定吗?”宋广有些不安地道:“而且刚才您那番话真能有用?”
看出对方心里依然没什么底,杨震便安慰似地一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事到如今,他想否也否不了了。今日这场风波一传出去,我想其他那些千户应该懂得怎么做的。一旦那些锦衣卫都被派了回来,就是我说了算了,你们只管等着接收可用之人便是。至于我那番话嘛,虽然未必真能叫刘都督完全相信,却也能在他心里栽下一根刺了。”
两名在之前已被杨震说服,为了自身的权力和人手的千户在对视了一眼后,便抱拳道:“是,卑职明白。卑职今后一定以大人马首是瞻,不敢有违。”
杨震这才满意地一笑,知道这一回自己的算计已全部达成。
其实这是一个一早就部署好的环环相扣的算计,从他第一天就任开始,便在打着从锦衣卫里拉起自己的山头,同时打击刘守有手下心腹的想法了。现在看来,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已把余瑶和宋广两人拉到了他这边,而且别看这两人现在很是边缘化,但其实只要手里有人,权势便足够盖过其他所有千户联手了。
而且如此一来,杨震就更确立了自己在锦衣卫里的地位,提高了自己的声望。想必很快地,自己杖责五名千户,并和都督争论而不落下风的事迹便会传遍锦衣卫上下,到时候必然会有不少人归附于自己手下听用,自然也就有了能与刘守有扳一扳手腕的底气和本钱。
至于捎带手设下的导致刘守有对袁泰东不信任的手段,成与不成都无关紧要。而且杨震相信,以刘守有的多疑,即便现在不表露出来,心里必然会有疑虑,这对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也将大有帮助。
就跟杨震判断的那样,虽然在仔细问过袁泰东,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后,刘守有便把他打发走了,但他的心里却已埋下了一颗猜忌的种子,觉着袁泰东这个手下已无法完全信任。
不过对刘守有来说,这已不是最难受的事情,最叫他头疼的是,很快地,就有人带来了消息,锦衣卫内部的人员已开始大量的调动,原来一直被他闲置的余瑶和宋广两人手下人马开始多了起来。
而这一变化自然是瞒不过一直关注着锦衣卫情况的东厂的,冯保也很快知道了这一不太好的情况,并把刘守有给叫了过去。
“刘守有,我不是提醒过你让你看好了杨震吗?怎么还让他在你眼皮底下做出这些事来?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干什么吃的?”一见刘守有,冯保就没好气地劈头质问道。
刘守有只得苦着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随后道:“下官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先斩后奏哪,而且还早早留了扣子,让下官想追究都没法做到。而且,经这么一闹,底下那些软骨头们都被杨震给吓着了,居然没人再敢反对,就乖乖地将人给交了出去,下官就是想阻拦都没个由头哪。”
“真是将熊熊一窝,就是因为你这个做都督的太没本事,才叫杨震给抓住了机会!”冯保心里那个气呀,忍不住又是一番责骂。他却不想想,要不是刘守有是这么个人,身为锦衣卫都督的他又怎么可能如此听话,彻底成为东厂的一条走狗呢?
不过在发泄了一番后,冯保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给杨震以任何机会,便面色凝重地道:“这次的事情便算了,就当让他得逞。但接下来,你可得给我守住了,再不能让他在锦衣卫里搅风搅雨。你要知道,你可是锦衣卫都督,难道还压不住他一个镇抚吗?”
“是,下官明白,下官接下来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得把杨震给盯紧了,绝不会再让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这样吧,为了防止他太空闲了再闹什么事情,你给他找些事情来做。他不是擅长查案吗?你就拿几件悬案疑案拖住他的手脚,让他做不了别的事情。我想锦衣卫里应该有的是这方面的案子吧?”冯保有些不放心地又提议道。
对此,刘守有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赶紧答应一声,同时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看有什么案子是足够拖住杨震一段时日,甚至是可以坑杨震一把的。别看他锦衣卫不怎么接案子,可只要是能落在他手里的,都是大案,一个不当,都可能给办案之人带来麻烦。
不过这两人并不知道,当他们想到用案子来算计杨震的时候,杨震也已经开始把目光转移到了某个案子身上。
之前,因为身不由己的关系,杨震还没法主动去查这起案子。而现在,已有了一定班底,自己又是镇抚的杨震,觉着时机已差不多到了。
而几人的深夜来访,更坚定了杨震的这一想法。
第四百四十六章 难查的案子
看着面前这几位旧相识,杨震心里颇有些感慨。
几年之前,自己与他们初识时怎都不会想到短短几年之间便已在身份地位上远超这几人,成为他们需要寻求帮助的对象,或许这便是命运之无常了吧。
而坐在底下的邓亭等几人也都心情忐忑,他们与杨震之间的关系并不太好,这当然是因为他们眼红这个年轻人的官运之亨通,之前还曾暗地里与之作个几次对。只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眼下,自己几个却得求到杨震跟前来了。
“杨……镇抚,我们几个兄弟今日前来并不是希望能得到您的提拔,而是想求你做另一件事。”在沉默了良久后,魏长东代表几人开口道,他是这几人里唯一和杨震关系还算不错的。
杨震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朝几人淡淡一笑:“你们趁夜来见我的目的我想我应该能够猜到,是与唐千户有关吧?”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一起用力地猛点头:“镇抚大人说的不错,正是为了此事。唐千户他绝不可能干出那等事来,而且他被拿下后又死得那么蹊跷,我们几人早对此感到很是奇怪了,只是人微言轻苦无为千户他喊冤的机会……”
杨震也点头表示赞同:“其实不光是你们,只要是个明白人都能瞧出这其中大有问题。别说偷盗那些宝物的动机了,就是以唐千户的本事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些权贵人家手里盗出宝来都是个疑问。而在唐千户瘐死在诏狱之后,无论是官府还是那些权贵都不再提此事了,就跟从未发生过此事一般,这么看来此事就更古怪了。”
“正是如此,还请杨镇抚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为唐千户洗雪沉冤,报仇雪恨,还他一个公道。”说完这话,魏长东便郑重地站起身来,朝着杨震深深地施下礼去。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纷纷效仿,此刻的他们早没了以前的嚣张与冷漠。其实最近这些人的处境也很不好,虽然依然在锦衣卫里挂着职,但早都成了闲人一个,无权无势,自然更不敢在杨震这个新镇抚面前放肆了。
“你们不必如此,免礼。”杨震口里虽然这么说着,身子却坐得很正,完全没有避让的意思。直到这几人遵命站直了身子,他才继续道:“其实以我与唐千户的交情,即便没有你们来说这番话,也会尽力去为他查明事情真相的。”
“当真?”邓亭一听,顿时就有些激动地问了一声。话一出口,才觉着有些失礼,这明显是有些不信任杨震了,便赶紧歉然地一拱手。
杨震知道他的脾气,所以倒也没有怪责的意思,只是淡然一笑点头道:“我可不习惯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不过,现在还不是大张旗鼓地为唐千户洗冤的时候……”
“啊……”几人听到这话,都面露失望之色。杨震见了,又开口道:“你们现在还在锦衣卫里当差,就该知道我这个镇抚是怎么当上的。若这时候贸然翻查旧案的话,恐怕会落人口实,甚至给人拿到把柄。一旦案子出了什么纰漏,我这个镇抚怕是随时会被人给除了。”
魏长东了然地一点头:“卑职明白,现在大人你才刚上任,无论威信还是其他都还不足以主导去查这个案子。”
“不错,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我暂时也拿不出像样的证据来证明之前的案子是冤枉了唐千户。若只凭着我一人的喜恶强行去查,只怕光是刘都督那一关就过不了。”杨震又耐着性子解释道。
几人虽然心下不忿,却也知道杨震所言在理,只能有些黯然地一点头,但失望的神色却更重了。
杨震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又道:“虽然我不可能明着去查,但却可以暗地里查。怎么说我也是锦衣卫的镇抚,那案子的卷宗总不能不给我看吧。所以你们也别太灰心,我一定会为唐千户他讨回公道的,不过却需要给我一些时间。”
听他这么说来,几人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些,魏长东更是再次抱拳:“大人能如此做,已叫我等大为感激。今后大人但有什么吩咐,我等一定全力去做不敢推辞。”
杨震等的就是这一句,便正色道:“其实除了我这样在镇抚司内下手查案之外,你们也能为唐千户做点事情的。比如那告密的钱思忠,你们有否想过从他身上着手查出案子的真相呢?”
“这点咱们兄弟几个早想到了。奈何……自唐千户被害之后,钱思忠这厮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自知理亏怕咱们找他而逃出京去了,还是已被人灭口。”
“竟还有这事?”杨震微微一愣。他在回京之后一直把心思都放在夺取镇抚之位和巩固自己权势上,倒还真没仔细留心过钱思忠此人呢。此时一听竟是这么个结果,也犯起了嘀咕:“以刘守有他们的手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还大着点。如此一来想要为唐枫平反可就比之前所想的更难了。”
不过如今的杨震又岂会被这么点问题给难到,只见他稍作沉吟便道:“无论他到底是死是活,我们都要找到个结果。这一点,便拜托几位了。你们都是唐千户手下的得力之人,我相信以你们的本事和这几年积累下来的人脉,一定能找出些线索来的。”既然这几位想让他出头为唐枫平反,杨震当然也不可能叫他们闲着了。
在此事上,几人当然没有拒绝的可能,当即就答应下来,说这段时间自己一定会仔细查找线索,找出那个忘恩负义,背主求荣的钱思忠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又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后,杨震才将他们打发离开。待他转回身来时,就看到了兄长杨晨正站在书房门前看着自己。
之前他与魏长东他们的对话,杨晨在另一边的屋子里也是听得很清楚的,所以一见他回来,便正色问道:“二郎,你真打算帮他们查明案子真相吗?”
杨震也不隐瞒,当即点头:“不错。唐千户与我毕竟有恩义,而且大哥你能够从大牢里及时脱身参加科举也是有他一份功劳的,如今他被人害死在诏狱之中,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经他这么一提,杨晨才想起了那段往事,也颇有些感慨地道:“他确实给过咱们兄弟不少的帮助,现在他出了事,我们帮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二郎你想过没有,这很可能会给你带来无穷的麻烦,而且就是今日上门来的这几位的用心到底如何,只怕我们也未必能完全掌握哪。”
杨震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杨晨的意思,是指魏长东他们上门来也未必真心是为了唐枫,说不定这也是一个陷阱呢。但在思忖之后,杨震还是摇头道:“这几人虽然也各有私心,但我相信他们还不会利用唐枫之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们与唐枫的交情可比我要厚多了,说是生死之交都不为过,又怎会如此做呢?”
杨晨见他说得如此肯定,也没有反驳,只是道:“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你若真要查的话,很可能公然得罪刘守有,说不定还会被他拿到什么把柄,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弟知道这其中的轻重,所以在我拥有足够与刘守有公然一战的实力之前,又或是掌握到确凿证据之前,我是不会贸贸然把自己陷入此案之中的。”杨震忙保证道。
杨晨这才轻松了些:“那就好。对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继续在锦衣卫里树立属于我这个镇抚的威信了,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有一批追随者了吧。”杨震说这番话时显得极有信心。
几案之上,摆放着三份案子的卷宗,那都是顺天府和刑部等法司衙门一直查不到头绪或是不敢往下深查,深怕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棘手案子。最终,这些案子就都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成了悬案。
刘守有此刻目光就在三份卷宗上不断扫动着,思考着该把哪份案子交给杨震来处置。是城南鹿尾儿胡同的三尸案呢,还是北城的枯井藏尸案?但想到杨震之前断案时所展现出来的本事,他又很快将这两起悬案给放弃了,虽然这两桩案子一直因为线索稀少而找不到凶手,但他也不敢肯定杨震接手后会破不了。
现在看来,将这第三起案子交给杨震来查才是最合适的。虽然这案子表面上看着并不复杂,但却牵涉到了某位虽然在官场没什么权位,却有极大背景与靠山的权贵,届时足够叫杨震他喝一壶的。
“对,就是它了!”刘守有把手轻轻按在了第三份卷宗上,脸上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来。在这份卷宗上赫然写了一行字——“香山女尸案”……
第四百四十七章 理与利
就当刘守有满心自得地敲定主意,想着该用什么措辞来说服杨震接下这案子时,外间却传来了阵阵喧闹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这让刘都督的眉头猛然间就是一皱:“来人,这是出什么事了?为何我镇抚司里竟会如此喧哗吵闹?”
确实,作为北京城里几个冷衙门之一,锦衣卫镇抚司向来冷清,再加上一直以来的肃杀凶名,让即便是来此办事的人也不敢有丝毫的放肆,更别说出现今日这般的喧闹之声了。刘守有在这儿当差几十年,还真就没遇到过这等情形。
守在门外伺候的随从一听自家都督不满发问,便赶紧走进来禀报道:“都督,是前院来了不少校尉,此刻杨镇抚正给他们训话呢。想必,就是他们在吵闹吧。可需要小的过去让他们安分些吗?”
“原来是这个缘故,那就别理会了。”刘守有这才想起前几日杨震先斩后奏定下的主意,要操练那些锦衣卫分散在京城各处的校尉,还打算把他们调进缇骑和密探的编制之中,想不到这些人来得还真是挺快的,今天就上门来了。
不过刘守有也知道,这些被他们的千户百户们放出来的家伙一定是他们手底下最不得用的刺头一类,所以今日即便到了镇抚司里也不改往日作风,显得很不守规矩。但这也是刘都督乐意见到的,杨震想把这些家伙练出来,那是做梦,他当然不可能帮着杨震来整肃这些人的纪律了。
可即便如此,听着外间那叫人心烦的吵闹声,刘守有还是颇有些烦躁而不满地皱起了眉来,好心情已去了大半。
其实何止是刘守有心情很是糟糕,看着眼前这番场景的杨震也是皱着眉头,感到有些无奈的。眼前这些歪瓜裂枣也算是锦衣卫?虽然他们确实一个个凑穿着锦衣卫的服色,但从他们那轻佻的言行举止,即便面对着自己这个上司依然放肆说笑打闹的举动,就可知这些家伙是和街头的混混地痞没什么两样的存在了。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些家伙还有一个锦衣卫的身份。
对此,其实杨震也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之前他去棋盘街当差时,莫冲等人与他们也没什么两样,也不管事,还大白天的躲在屋子里赌钱。毕竟在这个锦衣卫已没什么威望和权势的当口,你还指望里面出多少得力之人吗?
不过杨震并没有因此就感到气馁,莫冲他们后来不照样因为自己的缘故发生了改变,最终成了自己的得力下属吗?那眼前这些家伙也一样能被自己改变,成为手下的一支得力队伍。
想到这儿,杨震的心气才稍微平顺了些。只是看着底下那些人在自己出现后依然故我地在那儿继续攀着交情,说着话,就跟没见到自己这个镇抚过来一般,还是叫杨震心里颇有些不满。
“嗯哼!”终于,杨震有些忍耐不下去了,低沉地咳嗽了一下,随后把目光从面前那几百名锦衣卫校尉的身上一扫而过,沉声道:“你们还真是悠闲哪?还是说根本不把镇抚司当回事哪?”
照道理来说,他这话应该不被大多数人所听到,可偏偏杨震在说这话时使上了内劲,声音虽不洪亮,却能在这个小广场的上空回荡,让每一个校尉都清晰地听出他的不满。再加上杨震这些年来所积累下来的威压之势,顿时就让这些刺头们心下一懔,言行当即就收敛了一些。
或许是受其威势所慑,又或是明白这位镇抚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不少校尉在稍作沉默之后,便纷纷行下礼来:“见过镇抚大人。”只可惜他们的见礼分着先后参差不齐,让人感受不到半点该有的严肃气氛。
杨震心里再次摇头,这才用冷冽的声音道:“本官是什么人,以前做过什么事,想必就不用向各位介绍了吧?我之前也曾接触过不少锦衣卫里的同僚,本以为大家都是有抱负有能耐的好汉子,今日才发现我自己错了。原来咱们锦衣卫这些年来一直被东厂压得抬不起头来,被京中百官和百姓所鄙夷也是理所应当的。瞧瞧你们这模样,哪有一点像是军人的样子!”
没想到杨震这一开口就是如此挖苦的言辞,这让不少人都面露不快来。虽然他所说的都是实情,可被人这么当面直接说不是,也没几个人肯领受的,哪怕说话的是自己的上司。
“怎么,你们不服气吗?”杨震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冷笑一声:“锦衣卫是什么?是天子的耳目,是陛下的爪牙,是能够将朝野那些会对我大明朝造成威胁的敌人铲除,保我江山永固的一支劲旅!我问你们,你们觉着自己是这样的人吗?别说是让你们去和那些潜在的敌人作战了,恐怕连让你们找出可能存在的敌人都很困难吧?”
在略顿了下后,杨震又继续道:“现在锦衣卫的处境我也明白,大家在其中当差也不过就是想糊口而已,但人若没有一个向上奋进的念头,又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去别呢?
“本官今日将你们从各自的百户与千户手里要来,就是想给你们,也给咱们锦衣卫一个机会,一个能重新振作起来的机会。人只有自强,才能改变现状,咱们锦衣卫也是一般。可你们给本官看到的是什么?一群地痞混混!你们觉着我会指望着给一群地痞混混来重振我锦衣卫的声威吗?”
虽然杨震这番话说得颇为严厉,也很在理。只可惜眼前这些家伙早已接受了事实,并不觉着现在的日子有什么问题,即便有些不服,却也没有太大的触动,只是愣愣地站在那边,冷漠地听着杨震长篇大论。
“嘿,这小子难道就指望着说这些大道理就能把人给说服吗?”一旁的几名镇抚司里的官员忍不住在心里摇头,觉着杨震这是在对牛弹琴了。
似乎是看出了这些人的心思,杨震便又冷冷一笑:“你们一定会在心里认为我这番话是在痴人说梦,咱们锦衣卫都到这个地步了,难道还能振奋不成?不错,现在的局面确实与我锦衣卫很是不利,但这却不是咱们自甘堕落的理由。我既然当上了这个镇抚,就有帮锦衣卫改变局面的义务。而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想要改变,就当从自强开始。我将你们要来,就是要好好地操练你们,让你们重新成为一支可以和各种敌人作战的精锐之师!”
他这话一说,无论是那些校尉还是旁观之人更是面露不信之色,前者是对自身的不信,后者则是对杨震的不信。要是这些歪瓜裂枣是那么好操练的,刘都督也不至于一直被东厂那边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但杨震显然不是这么看的,他双目湛然有神地再次从这些人脸上一扫而过,又道:“我知道你们对本官的话很有些不以为然,觉着即便我所言非虚于你们而言也没什么好处。但我要说的是,事情绝非你们所想的那样。”说着便一摆手,就见几名身材魁梧,神色庄严的汉子就走了过来,正是曾随他去过山西的一些下属。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这些无论体魄还是动作都比自己要强悍得多的人的身上,而是落到了他们所抬的那一个个箱子上面了。只看他们需要两人才能吃力地将一个柳木箱子抬过来便可知道里面所放的东西有多沉重了。
随着杨震一点头,几名汉子就把几口大箱子同时打开。箱子一开,就让下首站着的那些校尉们都是一愣,随即双眼贪婪地盯住了前方,连眼珠子都没有再错动一下。那几口箱子里赫然摆着满满的银锭,粗略估算怎么也得有一两万两之多。
看着他们这神情,杨震心下就更笃定了些,就知道这些家伙重财,所以在那番说辞之余,还准备了这些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这些银子是本官这几年里积攒下来的,靠的便是本官这一身本事了。本来打算着今后娶妻生子置买田地所用。不过,眼见我锦衣卫都落到了如此地步,本官身为镇抚也不能不出力了。所以,这次操练你们将会有一个奖惩机制。在接下来一段时日里能够达到本官所提出的要求之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得到一定数额的赏银。而一旦能达到本官最终的要求,每人更将得到一百两银子的赏银。而且本官还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我锦衣卫真能重新振作,将来你们能获得的好处只会更多。现在,你们可还愿意听从我的意思好生操练吗?”最后这一句话杨震已说得颇有些股东的意味了。
“我等愿意听从大人吩咐,好生操练,振我锦衣卫之声望!”众校尉的目光已完全被那亮晃晃的银子给吸引住了,顿时多半人便急迫地答应道。虽然声音依然不甚齐整,但气势上已比之前要强盛许多了。
他们就是当一年的差,能到手的银子也绝不会超过十两,现在这么多银子摆在眼前,还可能有百两之巨的赏银能拿到,谁能不动心呢?
“很好。那接下来,你们就得听从本官的安排,从今日开始好生操练起来。只要你们肯听令卖力,银子一定不会少了你们的。”杨震最后说道。虽然这些人早没了斗志,理恐怕是说不通了,那就用利字来打动他们吧。
第四百四十七章 理与利
就当刘守有满心自得地敲定主意,想着该用什么措辞来说服杨震接下这案子时,外间却传来了阵阵喧闹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这让刘都督的眉头猛然间就是一皱:“来人,这是出什么事了?为何我镇抚司里竟会如此喧哗吵闹?”
确实,作为北京城里几个冷衙门之一,锦衣卫镇抚司向来冷清,再加上一直以来的肃杀凶名,让即便是来此办事的人也不敢有丝毫的放肆,更别说出现今日这般的喧闹之声了。刘守有在这儿当差几十年,还真就没遇到过这等情形。
守在门外伺候的随从一听自家都督不满发问,便赶紧走进来禀报道:“都督,是前院来了不少校尉,此刻杨镇抚正给他们训话呢。想必,就是他们在吵闹吧。可需要小的过去让他们安分些吗?”
“原来是这个缘故,那就别理会了。”刘守有这才想起前几日杨震先斩后奏定下的主意,要操练那些锦衣卫分散在京城各处的校尉,还打算把他们调进缇骑和密探的编制之中,想不到这些人来得还真是挺快的,今天就上门来了。
不过刘守有也知道,这些被他们的千户百户们放出来的家伙一定是他们手底下最不得用的刺头一类,所以今日即便到了镇抚司里也不改往日作风,显得很不守规矩。但这也是刘都督乐意见到的,杨震想把这些家伙练出来,那是做梦,他当然不可能帮着杨震来整肃这些人的纪律了。
可即便如此,听着外间那叫人心烦的吵闹声,刘守有还是颇有些烦躁而不满地皱起了眉来,好心情已去了大半。
其实何止是刘守有心情很是糟糕,看着眼前这番场景的杨震也是皱着眉头,感到有些无奈的。眼前这些歪瓜裂枣也算是锦衣卫?虽然他们确实一个个凑穿着锦衣卫的服色,但从他们那轻佻的言行举止,即便面对着自己这个上司依然放肆说笑打闹的举动,就可知这些家伙是和街头的混混地痞没什么两样的存在了。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些家伙还有一个锦衣卫的身份。
对此,其实杨震也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之前他去棋盘街当差时,莫冲等人与他们也没什么两样,也不管事,还大白天的躲在屋子里赌钱。毕竟在这个锦衣卫已没什么威望和权势的当口,你还指望里面出多少得力之人吗?
不过杨震并没有因此就感到气馁,莫冲他们后来不照样因为自己的缘故发生了改变,最终成了自己的得力下属吗?那眼前这些家伙也一样能被自己改变,成为手下的一支得力队伍。
想到这儿,杨震的心气才稍微平顺了些。只是看着底下那些人在自己出现后依然故我地在那儿继续攀着交情,说着话,就跟没见到自己这个镇抚过来一般,还是叫杨震心里颇有些不满。
“嗯哼!”终于,杨震有些忍耐不下去了,低沉地咳嗽了一下,随后把目光从面前那几百名锦衣卫校尉的身上一扫而过,沉声道:“你们还真是悠闲哪?还是说根本不把镇抚司当回事哪?”
照道理来说,他这话应该不被大多数人所听到,可偏偏杨震在说这话时使上了内劲,声音虽不洪亮,却能在这个小广场的上空回荡,让每一个校尉都清晰地听出他的不满。再加上杨震这些年来所积累下来的威压之势,顿时就让这些刺头们心下一懔,言行当即就收敛了一些。
或许是受其威势所慑,又或是明白这位镇抚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不少校尉在稍作沉默之后,便纷纷行下礼来:“见过镇抚大人。”只可惜他们的见礼分着先后参差不齐,让人感受不到半点该有的严肃气氛。
杨震心里再次摇头,这才用冷冽的声音道:“本官是什么人,以前做过什么事,想必就不用向各位介绍了吧?我之前也曾接触过不少锦衣卫里的同僚,本以为大家都是有抱负有能耐的好汉子,今日才发现我自己错了。原来咱们锦衣卫这些年来一直被东厂压得抬不起头来,被京中百官和百姓所鄙夷也是理所应当的。瞧瞧你们这模样,哪有一点像是军人的样子!”
没想到杨震这一开口就是如此挖苦的言辞,这让不少人都面露不快来。虽然他所说的都是实情,可被人这么当面直接说不是,也没几个人肯领受的,哪怕说话的是自己的上司。
“怎么,你们不服气吗?”杨震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冷笑一声:“锦衣卫是什么?是天子的耳目,是陛下的爪牙,是能够将朝野那些会对我大明朝造成威胁的敌人铲除,保我江山永固的一支劲旅!我问你们,你们觉着自己是这样的人吗?别说是让你们去和那些潜在的敌人作战了,恐怕连让你们找出可能存在的敌人都很困难吧?”
在略顿了下后,杨震又继续道:“现在锦衣卫的处境我也明白,大家在其中当差也不过就是想糊口而已,但人若没有一个向上奋进的念头,又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去别呢?
“本官今日将你们从各自的百户与千户手里要来,就是想给你们,也给咱们锦衣卫一个机会,一个能重新振作起来的机会。人只有自强,才能改变现状,咱们锦衣卫也是一般。可你们给本官看到的是什么?一群地痞混混!你们觉着我会指望着给一群地痞混混来重振我锦衣卫的声威吗?”
虽然杨震这番话说得颇为严厉,也很在理。只可惜眼前这些家伙早已接受了事实,并不觉着现在的日子有什么问题,即便有些不服,却也没有太大的触动,只是愣愣地站在那边,冷漠地听着杨震长篇大论。
“嘿,这小子难道就指望着说这些大道理就能把人给说服吗?”一旁的几名镇抚司里的官员忍不住在心里摇头,觉着杨震这是在对牛弹琴了。
似乎是看出了这些人的心思,杨震便又冷冷一笑:“你们一定会在心里认为我这番话是在痴人说梦,咱们锦衣卫都到这个地步了,难道还能振奋不成?不错,现在的局面确实与我锦衣卫很是不利,但这却不是咱们自甘堕落的理由。我既然当上了这个镇抚,就有帮锦衣卫改变局面的义务。而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想要改变,就当从自强开始。我将你们要来,就是要好好地操练你们,让你们重新成为一支可以和各种敌人作战的精锐之师!”
他这话一说,无论是那些校尉还是旁观之人更是面露不信之色,前者是对自身的不信,后者则是对杨震的不信。要是这些歪瓜裂枣是那么好操练的,刘都督也不至于一直被东厂那边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但杨震显然不是这么看的,他双目湛然有神地再次从这些人脸上一扫而过,又道:“我知道你们对本官的话很有些不以为然,觉着即便我所言非虚于你们而言也没什么好处。但我要说的是,事情绝非你们所想的那样。”说着便一摆手,就见几名身材魁梧,神色庄严的汉子就走了过来,正是曾随他去过山西的一些下属。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这些无论体魄还是动作都比自己要强悍得多的人的身上,而是落到了他们所抬的那一个个箱子上面了。只看他们需要两人才能吃力地将一个柳木箱子抬过来便可知道里面所放的东西有多沉重了。
随着杨震一点头,几名汉子就把几口大箱子同时打开。箱子一开,就让下首站着的那些校尉们都是一愣,随即双眼贪婪地盯住了前方,连眼珠子都没有再错动一下。那几口箱子里赫然摆着满满的银锭,粗略估算怎么也得有一两万两之多。
看着他们这神情,杨震心下就更笃定了些,就知道这些家伙重财,所以在那番说辞之余,还准备了这些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这些银子是本官这几年里积攒下来的,靠的便是本官这一身本事了。本来打算着今后娶妻生子置买田地所用。不过,眼见我锦衣卫都落到了如此地步,本官身为镇抚也不能不出力了。所以,这次操练你们将会有一个奖惩机制。在接下来一段时日里能够达到本官所提出的要求之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得到一定数额的赏银。而一旦能达到本官最终的要求,每人更将得到一百两银子的赏银。而且本官还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我锦衣卫真能重新振作,将来你们能获得的好处只会更多。现在,你们可还愿意听从我的意思好生操练吗?”最后这一句话杨震已说得颇有些股东的意味了。
“我等愿意听从大人吩咐,好生操练,振我锦衣卫之声望!”众校尉的目光已完全被那亮晃晃的银子给吸引住了,顿时多半人便急迫地答应道。虽然声音依然不甚齐整,但气势上已比之前要强盛许多了。
他们就是当一年的差,能到手的银子也绝不会超过十两,现在这么多银子摆在眼前,还可能有百两之巨的赏银能拿到,谁能不动心呢?
“很好。那接下来,你们就得听从本官的安排,从今日开始好生操练起来。只要你们肯听令卖力,银子一定不会少了你们的。”杨震最后说道。虽然这些人早没了斗志,理恐怕是说不通了,那就用利字来打动他们吧。
第四百四十八章 棘手的案子(上)
“我等愿意听从大人吩咐,好生操练,振我锦衣卫之声望!”
前院传来的齐声应和听得刘守有的眉眼一阵跳动:“这杨震还真会搞事,这么会儿工夫就哄得那些校尉们如此听话了吗?”这让他的心里对杨震更多了几分忌惮之意,觉着之前的打算必须尽快落实。
“来人。”刘守有招呼一声,又把守在门口的亲信叫了过来,然后吩咐道:“去把杨镇抚叫来,就说本督有要事找他。”
虽然是刘守有这个都督召见的杨震,但他却并没有立刻过来,直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后,才姗姗来迟。看到杨震如此怠慢,刘守有的神色就更不好看了:“杨镇抚还真是努力办差呢,竟如此心无旁骛。”
“都督恕罪,今日是下官第一天见那些校尉,总是有不少东西需要交代的,故而拖延了些时间。”杨震赶紧抱拳认错。
见他态度还算不错,刘守有又知道不可能因此真个降他的罪,便一摆手:“你也是为了差事,本督自不会怪你。对了,那些校尉你看着可还满意吗?”
杨震知道对方只是随口一问,便也只是随意地一笑:“尚算可用吧,只要他们肯遵照下官的意思操练,短则三月,长则半年,我们锦衣卫里就会多一支精锐了。”
“哦?那本督可就要拭目以待了。”刘守有口里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见他在顿了一下后,又道:“不过杨镇抚有一点我还是要与你把话说明白的,你身为镇抚可不是只有这么一件差事要做,咱们锦衣卫里可是有不少事情需要你给我分忧的。”
“大人若有什么吩咐只管下领便是,下官不敢推辞。”杨震早知道对方不可能放任自己在镇抚司里搞这么大动作而不加干涉,所以便很是大方地回应道。
“杨镇抚能这么想自是最好不过了。”刘守有满意地一点头,接着又道:“今日本督将你叫来就是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
“都督请说。”
“你也该知道,咱们锦衣卫这段时日以来所做之事除了维持京城各处的稳定之外,还会帮着几大衙门处理一些难办的案子。去年元宵大火,便是由你代表的咱们锦衣卫破的案,这便让其他几个衙门对咱们锦衣卫有了更深的信赖。眼下,又有件棘手的案子被他们推到了咱们锦衣卫的头上,本督看了也没什么头绪,故而想请杨镇抚你再次出马,找出真相来。不知你可愿意接受哪?”刘守有说着一双眼睛有些紧张地瞥了他几眼。
杨震一愣,没想到刘都督这次想出来干扰自己的主意居然是查案,这可是自己的专长,他又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刚才自己已把话说得很满了,自然不可能拒绝,便一拱手道:“既然是都督的意思,下官自当领命。却不知是个什么案子?”
“喏,便是这起案子了。”见他一口答应下来,刘守有的脸上顿时就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把手一推,就将案头的一份卷宗给推了过去:“去年十一月间,香山那儿因为一场豪雨而被冲出了数具不明身份的女尸,此事一下就震惊了整个北京城,使得百姓人心惶惶了好一阵子。结果,无论是刑部还是顺天府,虽然用了不少时间,派了不少人去查办此案,却依然没有多少头绪。最终,这案子就被人推到了咱们锦衣卫的头上。
“其实之前石涛也曾在此案上下过一定的力气,或许还掌握了一些有用的线索,奈何他还没能给本督一个交代呢,就已辞官了。故而这个案子就只能交给你这个继任者来查办了。杨镇抚,你可不要让本督失望哪。”
杨震自然从他后面的话里听出了深意来,石涛是因为他辞去的镇抚一职,那么照道理来说他这个继任者自然也得负起这个责任,努力将案子给查个明白了。
虽然他并不信刘守有的这个说辞,但却也只能点头应承道:“既然下官是接替的石镇抚之位,他未尽的职责自当由下官来做完它,我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说着,便拿起了那份并不太厚的案件卷宗,拱手之后退了出去。
目送杨震离开,刘守有的神色明显松了下来:“只要你肯接下这案子就好,你很快就会发现这案子可不是那么好查的!”
在从刘守有那边告辞出来后,杨震便回到了自己的公房里,并立刻仔细查看起手头的这份卷宗来。虽然在他看来,如何操练那些校尉才是眼下最关键的,但为了不让刘守有找自己的不是,怎么也得找时间把这案子给办妥了。
虽然刚才刘守有已简单地跟自己说过一点案情,可在杨震看了卷宗上所描述的情况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因为这案子着实有些太过恶劣了。
去年十一月,北京城下了好几场大雨,这导致香山那边的泥土因为雨水冲刷而坍塌了一部分。当雨止后,便有去那边的百姓发现了被坍塌的泥土所带出来的五具已开始腐烂的女尸。
官府闻报后立刻就派人赶了过去,并当场确定这是一起杀人抛尸的恶性案件。
要知道这可是北京城,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居然发生如此恶劣的杀人案,自然会引来各方面的关注。所以无论是顺天府还是刑部都立刻派出了大量人手对此案进行了细致的搜查。可结果却叫他们很是失望,因为尸体已经腐烂的关系,他们连这些死者的身份都查不出来,更别提找到其他线索,从而顺藤摸瓜地找出凶手来了。
为了此案,还有几个倒霉的官员因此丢了官。最终,在一个多月都不见成效的情况下,不知是哪个有这么大面子和本事,居然就把这案子给丢到了锦衣卫这儿。然后在几个月后来到了杨震的手里。
看着卷宗里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描述,以及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的案情,就连那几具女尸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得而知,杨震的头就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了:“这刘守有果然是不安好心哪,居然把这么个无头案子丢给了我来处理。”
虽然心下对此很是不满,但事情既然都已接下了,杨震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查下去了。但很显然的,只靠着手头上这点资料是根本查不出什么来的,看来只有去找顺天府方面的人,看他们还掌握着什么线索了。
打定主意,杨震也不拖延,当即就出了镇抚司,直奔顺天府衙门而去。当他来到顺天府衙时,刚过中午,衙门前冷冷清清的,只有几名看守在那边打着盹儿,其中一个之前还打过几次照面。
随着杨震的一声低咳,那名衙役顿时就醒过神来,一看是杨震,脸上便露出了巴结的笑容,上前行礼道:“这不是杨千户……”说到这儿,便伸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打了一下:“瞧小的这记性,现在应该称您为杨镇抚了。杨镇抚今日怎么得空来咱们顺天府哪?”
“本官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今日有点公事想找你们的荆推官,怎么样,他可在衙门里吗?”杨震在这顺天府最有交情的当数荆展昆了,再加上一般案子都肯定得过这位推官的手,所以找他准没什么错。
那衙役赶紧点头道:“荆大人正在衙门里,小的这就带您过去。”说着很是有礼地弯腰在前带起路来。杨震在京城的名声本就极响,而在顺天府里,因为之前几次交道就更大了,所以他们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将杨震带到荆展昆的公房前,又禀报了一声后,这衙役便很识相地退了出去。而荆展昆则立刻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朝杨震连连拱手:“恭喜杨大人了,这才没多少日子,您有高升了。下官还打算着过两日去给杨镇抚你道贺呢,不想您却先亲自来了,真是惭愧哪。”
“荆兄太见外了,我不过是运气好,又得陛下信赖才升为的锦衣卫镇抚,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杨震笑了一下,便与之一起进了房中。
待落座上茶之后,荆展昆才正色问道:“不知杨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哪?只要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他本就与杨震有些交情,再加上现在杨震的地位又得到了提升,自然更希望双方能有进一步的联系了。
杨震也不客气,当即把那份案件卷宗给拿了出来,放到荆展昆的面前:“不知荆大人对此案可还有印象吗?”
“嗯?”荆展昆微微一愣,没想到杨震居然是因为案子而来。但很快地,他又打叠起精神来,接过那卷宗看了起来。只一会儿工夫,他的神色就变得比刚才更加严峻了,甚至眉头都深深地锁了起来:“恕下官多嘴问一句,大人怎么会对这起案子感兴趣呢?这案子可不简单哪……”
第四百四十九章 棘手的案子(中)
“此话怎讲?”听他这么一说,杨震不惊反喜,看情况荆展昆似乎是知道一些本案的内情与细节的,而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在略作沉吟之后,荆展昆才缓声道:“其实下官也没有真个查过此案,不过此案发生时也曾引起不小的轰动,我也关心了一下。结果这案子竟使得两名官员相继丢官罢职,显然这案子是别有内情了。”
“还有这种事?”杨震闻言也不觉皱起了眉头来:“本以为只是案子比较难办,那些官员才会把它推到我们锦衣卫这儿。现在看来,浑不是这么回事了。你且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我也好有个判断。”
“我记着应该是在去年入冬后不久吧,香山那儿因为连日大雨而被冲刷出了数具女尸。当时是由宛平县那边接下的案子,便由县令周楚查办。可结果才半月不到,他便因贪污而被御史告发,结果丢了官。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他的去职与此案有关,但私下里却一直都有人传是因为周县令在追查此案时发现了什么问题而得罪了朝中权贵,这才被人告发。”
“还有这事?会不会是以讹传讹,有人胡乱联系才生出这等说法来?”杨震有些疑惑地问道。
荆展昆却很坚决地一摇头:“如果只是这么一例,下官也不敢说得这么确信了。实在是还有一人也遭到了相似的结局,才叫人不得不怀疑此案背后另有蹊跷哪。
“就在周楚被罢官后,此案也被移交到了刑部,由其中的主事李升来查察。可他才接手不到数日,便也主动提出了辞官,吏部方面居然也很痛快地准许了他这一请求。于是此案就再次搁置了下来。
“经此两件事情后,众人才确信此案是碰不得的,于是几个衙门间就互相推脱起来,结果却不知怎的落到了杨镇抚你的手上。杨大人,还请听我一言,此案必然与以往所遇到的案子大有不同,还是不要深究的好,最好是将之束之高阁。”
见他说得郑重,杨震的神色也不经严肃起来,同时心下也不无感动,这位荆推官倒是个够朋友的,居然把这等事情都告诉了自己不作隐瞒。
但在略作思忖之后,杨震却又否决了他的提议,显然当他从刘守有那里接过这个案子时,已没有可能推辞掉它了。便拱手道:“荆兄能告诉我这些已足感盛情,不过此案毕竟有数条冤死的人命,我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接下了,就断没有再把它丢到一旁的道理。”
“杨大人你……”荆展昆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能一声叹息:“我知道杨大人为人方正,又深得陛下信赖,确实不怕会触怒到某些朝中权贵。不过下官还是想提醒您一句,朝廷里的水还是要比你所想的更深,还望你能够三思哪。”
“在下明白,既然荆兄所知有限,那在下便告辞了。”杨震说着便起身欲走。
“杨大人且慢。”荆展昆在迟疑了一下后,又小声地道:“你若真要查出此案真相,我想你可以去宛平县衙那儿打听消息,他们是最先查此案的,而且看情况是查出了些眉目来。虽然之后因为县令被开革而停了手,但你去那儿终归会有些收获。”
“多谢提点。”杨震再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待杨震走后,顺天府尹孙一正便自屏风之后转了出来:“你做得不错,想必他很快就会去宛平那边打探消息,也必然会查到一些什么。”
荆展昆的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下官实在是惭愧哪,他完全没有怀疑我所说的是否有问题。
“身在官场便是如此,你也应该明白。”孙一正在说了这番话后,便慢慢地踱步而出,只留荆推官在那满面懊恼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走出顺天府衙的杨震并不知道身后还有这等变数,不过他的心里却也有着一丝淡淡的不安,似乎之前得到的说法之中包含着什么矛盾之处,有着一个漏洞。但当他回过头去想时,却又看不出其中的问题,随后便自嘲一笑:“看来我也太敏感了些,虽然这案子是刘守有交给我的,但这其中却未必一定有什么阴谋算计。”
不过此案内里暗藏蹊跷却是显而易见了,杨震打算再和兄长探讨一下,看能从他那儿得到些什么线索或是启发。反正现在天也不早了,去宛平县衙怕是来不及了。
“你是说香山的女尸案?”听到杨震的询问后,杨晨也不觉皱起了眉头来,缓慢地道:“此案被发现时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虽然只是工部的官员,却也有所耳闻。”
“哦?不知大哥你知道的是些什么线索。”杨震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赶紧追问道。
杨晨回忆了一下,这才继续道:“当时有传,那几个女死者都是被人虐打而死,虽然尸体已出现了**现象,但身上的伤痕却还是触目惊心,故而当时有人说犯案的必然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将这些可怜的女子掳走之后,便残虐而死。若是放到后世,便可算是变态杀人狂了。”
“我却不这么看。”杨震当即摇头道:“即便真如大哥所言那些死者身上有被人虐打的迹象,也不能如此武断地断定是被人掳走并虐死的。”
“何以见得?”
“若真如大哥所言,那此人就不会将尸体葬在一起了。无论此人有多残忍,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里将五名受害者一齐杀死。若是分开来杀害的,则必然分散埋于各处,此乃人之天性。”杨震解释道。
“唔,你所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其实刚开始时我也是不信这一说法的,毕竟如今乃是大明,并非后世,人们还是敬天与神的,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等凶犯。只是民间多有如此传闻,才渐渐被人所接受。”
杨震点了点头,随即才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更叫他感到奇怪的地方:“那大哥你可知道为何两名查办此案的官员会先后离职呢?”
“还有这事?”杨晨一愣:“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此案的传言,却并未真个深入查过,还真不知道竟还有如此变故。可是因为他们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凶徒与线索,所以被有司衙门怪罪吗?”
“不,就我所知,他们应该是查到了什么线索,才会被迫离职的,这其中前宛平县令还被冠以贪污之名,革职拿办的。”
“啊?这么看来,此案背后的水可就太深了。怪不得如此严重的案子在案发后几月便不再被人提及,显然是有人在刻意将其掩盖起来,以防止被人查出什么问题来了。”杨晨也不觉担心起来。虽然宛平县令只是个七品官,但只要是京官都会有一定的背景,而他居然因为此案而被入罪,只能说明他的查案已触及到了权贵之人的痛处。
想到这儿,杨晨便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的兄弟:“你怎么就接下这案子了?虽然你现在地位已不算低,也有陛下看重,但这朝中的局面依然不是你能够搀和的,那些权贵官员也不是你能够应付,何必非要查这个案子呢?”
杨震苦笑一声:“你道是我想要查此案吗?我这也是被人强加任务,这才不得不查此案的。”说着,便把刘守有把这案子交给自己的前后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这话后,杨晨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如此看来,此案就更是大有问题了。你就没办法推了他吗?”
“恐怕不行。刘守有既想借这个案子来对付我,肯定不会给我拒绝的机会的。而且我也很好奇,这案子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竟可以让两名官员落马,让无数人都不敢再提此事。”杨震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来。
“你呀,还是如此性子,一点都不懂得收敛。”杨晨有些无奈地埋怨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劝自己兄弟放弃查案。因为他很清楚,杨震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哪怕会因此惹来许多麻烦,也在所不惜。
杨震却是嘿嘿一笑,虽然这案子看着水-很深,但他有一种预感,事情未必真那么不堪,坏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变成好事了。
“我不会阻你查办此案,不过有一点你却得记下,那就是一切都要小心。那幕后之人既然能使得两名官员都罢了官,其地位一定不低,虽然你未必会怕了他,但小心些总是好的。”末了,杨晨只能刻意再次叮嘱道。
“大哥放心,现在我还想在锦衣卫里大展拳脚呢,自然不会让人坏了我的全盘计划,我会小心在意,不掉入他人陷阱的。”杨震赶紧答应道。但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再次产生了一个不是太明显的不安感,之前一定有哪个地方被自己忽略掉了,或许这是看穿其中问题的关键所在。只可惜当他再回头想时,这感觉却又不见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棘手的案子(中)
“此话怎讲?”听他这么一说,杨震不惊反喜,看情况荆展昆似乎是知道一些本案的内情与细节的,而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在略作沉吟之后,荆展昆才缓声道:“其实下官也没有真个查过此案,不过此案发生时也曾引起不小的轰动,我也关心了一下。结果这案子竟使得两名官员相继丢官罢职,显然这案子是别有内情了。”
“还有这种事?”杨震闻言也不觉皱起了眉头来:“本以为只是案子比较难办,那些官员才会把它推到我们锦衣卫这儿。现在看来,浑不是这么回事了。你且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我也好有个判断。”
“我记着应该是在去年入冬后不久吧,香山那儿因为连日大雨而被冲刷出了数具女尸。当时是由宛平县那边接下的案子,便由县令周楚查办。可结果才半月不到,他便因贪污而被御史告发,结果丢了官。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他的去职与此案有关,但私下里却一直都有人传是因为周县令在追查此案时发现了什么问题而得罪了朝中权贵,这才被人告发。”
“还有这事?会不会是以讹传讹,有人胡乱联系才生出这等说法来?”杨震有些疑惑地问道。
荆展昆却很坚决地一摇头:“如果只是这么一例,下官也不敢说得这么确信了。实在是还有一人也遭到了相似的结局,才叫人不得不怀疑此案背后另有蹊跷哪。
“就在周楚被罢官后,此案也被移交到了刑部,由其中的主事李升来查察。可他才接手不到数日,便也主动提出了辞官,吏部方面居然也很痛快地准许了他这一请求。于是此案就再次搁置了下来。
“经此两件事情后,众人才确信此案是碰不得的,于是几个衙门间就互相推脱起来,结果却不知怎的落到了杨镇抚你的手上。杨大人,还请听我一言,此案必然与以往所遇到的案子大有不同,还是不要深究的好,最好是将之束之高阁。”
见他说得郑重,杨震的神色也不经严肃起来,同时心下也不无感动,这位荆推官倒是个够朋友的,居然把这等事情都告诉了自己不作隐瞒。
但在略作思忖之后,杨震却又否决了他的提议,显然当他从刘守有那里接过这个案子时,已没有可能推辞掉它了。便拱手道:“荆兄能告诉我这些已足感盛情,不过此案毕竟有数条冤死的人命,我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接下了,就断没有再把它丢到一旁的道理。”
“杨大人你……”荆展昆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能一声叹息:“我知道杨大人为人方正,又深得陛下信赖,确实不怕会触怒到某些朝中权贵。不过下官还是想提醒您一句,朝廷里的水还是要比你所想的更深,还望你能够三思哪。”
“在下明白,既然荆兄所知有限,那在下便告辞了。”杨震说着便起身欲走。
“杨大人且慢。”荆展昆在迟疑了一下后,又小声地道:“你若真要查出此案真相,我想你可以去宛平县衙那儿打听消息,他们是最先查此案的,而且看情况是查出了些眉目来。虽然之后因为县令被开革而停了手,但你去那儿终归会有些收获。”
“多谢提点。”杨震再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待杨震走后,顺天府尹孙一正便自屏风之后转了出来:“你做得不错,想必他很快就会去宛平那边打探消息,也必然会查到一些什么。”
荆展昆的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下官实在是惭愧哪,他完全没有怀疑我所说的是否有问题。
“身在官场便是如此,你也应该明白。”孙一正在说了这番话后,便慢慢地踱步而出,只留荆推官在那满面懊恼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走出顺天府衙的杨震并不知道身后还有这等变数,不过他的心里却也有着一丝淡淡的不安,似乎之前得到的说法之中包含着什么矛盾之处,有着一个漏洞。但当他回过头去想时,却又看不出其中的问题,随后便自嘲一笑:“看来我也太敏感了些,虽然这案子是刘守有交给我的,但这其中却未必一定有什么阴谋算计。”
不过此案内里暗藏蹊跷却是显而易见了,杨震打算再和兄长探讨一下,看能从他那儿得到些什么线索或是启发。反正现在天也不早了,去宛平县衙怕是来不及了。
“你是说香山的女尸案?”听到杨震的询问后,杨晨也不觉皱起了眉头来,缓慢地道:“此案被发现时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虽然只是工部的官员,却也有所耳闻。”
“哦?不知大哥你知道的是些什么线索。”杨震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赶紧追问道。
杨晨回忆了一下,这才继续道:“当时有传,那几个女死者都是被人虐打而死,虽然尸体已出现了**现象,但身上的伤痕却还是触目惊心,故而当时有人说犯案的必然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将这些可怜的女子掳走之后,便残虐而死。若是放到后世,便可算是变态杀人狂了。”
“我却不这么看。”杨震当即摇头道:“即便真如大哥所言那些死者身上有被人虐打的迹象,也不能如此武断地断定是被人掳走并虐死的。”
“何以见得?”
“若真如大哥所言,那此人就不会将尸体葬在一起了。无论此人有多残忍,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里将五名受害者一齐杀死。若是分开来杀害的,则必然分散埋于各处,此乃人之天性。”杨震解释道。
“唔,你所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其实刚开始时我也是不信这一说法的,毕竟如今乃是大明,并非后世,人们还是敬天与神的,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等凶犯。只是民间多有如此传闻,才渐渐被人所接受。”
杨震点了点头,随即才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更叫他感到奇怪的地方:“那大哥你可知道为何两名查办此案的官员会先后离职呢?”
“还有这事?”杨晨一愣:“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此案的传言,却并未真个深入查过,还真不知道竟还有如此变故。可是因为他们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凶徒与线索,所以被有司衙门怪罪吗?”
“不,就我所知,他们应该是查到了什么线索,才会被迫离职的,这其中前宛平县令还被冠以贪污之名,革职拿办的。”
“啊?这么看来,此案背后的水可就太深了。怪不得如此严重的案子在案发后几月便不再被人提及,显然是有人在刻意将其掩盖起来,以防止被人查出什么问题来了。”杨晨也不觉担心起来。虽然宛平县令只是个七品官,但只要是京官都会有一定的背景,而他居然因为此案而被入罪,只能说明他的查案已触及到了权贵之人的痛处。
想到这儿,杨晨便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的兄弟:“你怎么就接下这案子了?虽然你现在地位已不算低,也有陛下看重,但这朝中的局面依然不是你能够搀和的,那些权贵官员也不是你能够应付,何必非要查这个案子呢?”
杨震苦笑一声:“你道是我想要查此案吗?我这也是被人强加任务,这才不得不查此案的。”说着,便把刘守有把这案子交给自己的前后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这话后,杨晨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如此看来,此案就更是大有问题了。你就没办法推了他吗?”
“恐怕不行。刘守有既想借这个案子来对付我,肯定不会给我拒绝的机会的。而且我也很好奇,这案子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竟可以让两名官员落马,让无数人都不敢再提此事。”杨震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来。
“你呀,还是如此性子,一点都不懂得收敛。”杨晨有些无奈地埋怨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劝自己兄弟放弃查案。因为他很清楚,杨震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哪怕会因此惹来许多麻烦,也在所不惜。
杨震却是嘿嘿一笑,虽然这案子看着水-很深,但他有一种预感,事情未必真那么不堪,坏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变成好事了。
“我不会阻你查办此案,不过有一点你却得记下,那就是一切都要小心。那幕后之人既然能使得两名官员都罢了官,其地位一定不低,虽然你未必会怕了他,但小心些总是好的。”末了,杨晨只能刻意再次叮嘱道。
“大哥放心,现在我还想在锦衣卫里大展拳脚呢,自然不会让人坏了我的全盘计划,我会小心在意,不掉入他人陷阱的。”杨震赶紧答应道。但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再次产生了一个不是太明显的不安感,之前一定有哪个地方被自己忽略掉了,或许这是看穿其中问题的关键所在。只可惜当他再回头想时,这感觉却又不见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棘手的案子(中)
“此话怎讲?”听他这么一说,杨震不惊反喜,看情况荆展昆似乎是知道一些本案的内情与细节的,而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在略作沉吟之后,荆展昆才缓声道:“其实下官也没有真个查过此案,不过此案发生时也曾引起不小的轰动,我也关心了一下。结果这案子竟使得两名官员相继丢官罢职,显然这案子是别有内情了。”
“还有这种事?”杨震闻言也不觉皱起了眉头来:“本以为只是案子比较难办,那些官员才会把它推到我们锦衣卫这儿。现在看来,浑不是这么回事了。你且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我也好有个判断。”
“我记着应该是在去年入冬后不久吧,香山那儿因为连日大雨而被冲刷出了数具女尸。当时是由宛平县那边接下的案子,便由县令周楚查办。可结果才半月不到,他便因贪污而被御史告发,结果丢了官。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他的去职与此案有关,但私下里却一直都有人传是因为周县令在追查此案时发现了什么问题而得罪了朝中权贵,这才被人告发。”
“还有这事?会不会是以讹传讹,有人胡乱联系才生出这等说法来?”杨震有些疑惑地问道。
荆展昆却很坚决地一摇头:“如果只是这么一例,下官也不敢说得这么确信了。实在是还有一人也遭到了相似的结局,才叫人不得不怀疑此案背后另有蹊跷哪。
“就在周楚被罢官后,此案也被移交到了刑部,由其中的主事李升来查察。可他才接手不到数日,便也主动提出了辞官,吏部方面居然也很痛快地准许了他这一请求。于是此案就再次搁置了下来。
“经此两件事情后,众人才确信此案是碰不得的,于是几个衙门间就互相推脱起来,结果却不知怎的落到了杨镇抚你的手上。杨大人,还请听我一言,此案必然与以往所遇到的案子大有不同,还是不要深究的好,最好是将之束之高阁。”
见他说得郑重,杨震的神色也不经严肃起来,同时心下也不无感动,这位荆推官倒是个够朋友的,居然把这等事情都告诉了自己不作隐瞒。
但在略作思忖之后,杨震却又否决了他的提议,显然当他从刘守有那里接过这个案子时,已没有可能推辞掉它了。便拱手道:“荆兄能告诉我这些已足感盛情,不过此案毕竟有数条冤死的人命,我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接下了,就断没有再把它丢到一旁的道理。”
“杨大人你……”荆展昆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能一声叹息:“我知道杨大人为人方正,又深得陛下信赖,确实不怕会触怒到某些朝中权贵。不过下官还是想提醒您一句,朝廷里的水还是要比你所想的更深,还望你能够三思哪。”
“在下明白,既然荆兄所知有限,那在下便告辞了。”杨震说着便起身欲走。
“杨大人且慢。”荆展昆在迟疑了一下后,又小声地道:“你若真要查出此案真相,我想你可以去宛平县衙那儿打听消息,他们是最先查此案的,而且看情况是查出了些眉目来。虽然之后因为县令被开革而停了手,但你去那儿终归会有些收获。”
“多谢提点。”杨震再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待杨震走后,顺天府尹孙一正便自屏风之后转了出来:“你做得不错,想必他很快就会去宛平那边打探消息,也必然会查到一些什么。”
荆展昆的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下官实在是惭愧哪,他完全没有怀疑我所说的是否有问题。
“身在官场便是如此,你也应该明白。”孙一正在说了这番话后,便慢慢地踱步而出,只留荆推官在那满面懊恼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走出顺天府衙的杨震并不知道身后还有这等变数,不过他的心里却也有着一丝淡淡的不安,似乎之前得到的说法之中包含着什么矛盾之处,有着一个漏洞。但当他回过头去想时,却又看不出其中的问题,随后便自嘲一笑:“看来我也太敏感了些,虽然这案子是刘守有交给我的,但这其中却未必一定有什么阴谋算计。”
不过此案内里暗藏蹊跷却是显而易见了,杨震打算再和兄长探讨一下,看能从他那儿得到些什么线索或是启发。反正现在天也不早了,去宛平县衙怕是来不及了。
“你是说香山的女尸案?”听到杨震的询问后,杨晨也不觉皱起了眉头来,缓慢地道:“此案被发现时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虽然只是工部的官员,却也有所耳闻。”
“哦?不知大哥你知道的是些什么线索。”杨震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赶紧追问道。
杨晨回忆了一下,这才继续道:“当时有传,那几个女死者都是被人虐打而死,虽然尸体已出现了**现象,但身上的伤痕却还是触目惊心,故而当时有人说犯案的必然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将这些可怜的女子掳走之后,便残虐而死。若是放到后世,便可算是变态杀人狂了。”
“我却不这么看。”杨震当即摇头道:“即便真如大哥所言那些死者身上有被人虐打的迹象,也不能如此武断地断定是被人掳走并虐死的。”
“何以见得?”
“若真如大哥所言,那此人就不会将尸体葬在一起了。无论此人有多残忍,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里将五名受害者一齐杀死。若是分开来杀害的,则必然分散埋于各处,此乃人之天性。”杨震解释道。
“唔,你所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其实刚开始时我也是不信这一说法的,毕竟如今乃是大明,并非后世,人们还是敬天与神的,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等凶犯。只是民间多有如此传闻,才渐渐被人所接受。”
杨震点了点头,随即才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更叫他感到奇怪的地方:“那大哥你可知道为何两名查办此案的官员会先后离职呢?”
“还有这事?”杨晨一愣:“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此案的传言,却并未真个深入查过,还真不知道竟还有如此变故。可是因为他们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凶徒与线索,所以被有司衙门怪罪吗?”
“不,就我所知,他们应该是查到了什么线索,才会被迫离职的,这其中前宛平县令还被冠以贪污之名,革职拿办的。”
“啊?这么看来,此案背后的水可就太深了。怪不得如此严重的案子在案发后几月便不再被人提及,显然是有人在刻意将其掩盖起来,以防止被人查出什么问题来了。”杨晨也不觉担心起来。虽然宛平县令只是个七品官,但只要是京官都会有一定的背景,而他居然因为此案而被入罪,只能说明他的查案已触及到了权贵之人的痛处。
想到这儿,杨晨便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的兄弟:“你怎么就接下这案子了?虽然你现在地位已不算低,也有陛下看重,但这朝中的局面依然不是你能够搀和的,那些权贵官员也不是你能够应付,何必非要查这个案子呢?”
杨震苦笑一声:“你道是我想要查此案吗?我这也是被人强加任务,这才不得不查此案的。”说着,便把刘守有把这案子交给自己的前后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这话后,杨晨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如此看来,此案就更是大有问题了。你就没办法推了他吗?”
“恐怕不行。刘守有既想借这个案子来对付我,肯定不会给我拒绝的机会的。而且我也很好奇,这案子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竟可以让两名官员落马,让无数人都不敢再提此事。”杨震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来。
“你呀,还是如此性子,一点都不懂得收敛。”杨晨有些无奈地埋怨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劝自己兄弟放弃查案。因为他很清楚,杨震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哪怕会因此惹来许多麻烦,也在所不惜。
杨震却是嘿嘿一笑,虽然这案子看着水-很深,但他有一种预感,事情未必真那么不堪,坏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变成好事了。
“我不会阻你查办此案,不过有一点你却得记下,那就是一切都要小心。那幕后之人既然能使得两名官员都罢了官,其地位一定不低,虽然你未必会怕了他,但小心些总是好的。”末了,杨晨只能刻意再次叮嘱道。
“大哥放心,现在我还想在锦衣卫里大展拳脚呢,自然不会让人坏了我的全盘计划,我会小心在意,不掉入他人陷阱的。”杨震赶紧答应道。但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再次产生了一个不是太明显的不安感,之前一定有哪个地方被自己忽略掉了,或许这是看穿其中问题的关键所在。只可惜当他再回头想时,这感觉却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