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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锦绣大明txt下载     锦绣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十三章 真实身份(下)

    温婉的身子猛然一颤,脸色也显得白了几分,但很快她又强自镇定下来,勉强笑道:“千户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叫温婉,只是个寻常军卒的家眷,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是吗?”杨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又摇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瞒着我吗?你若只是个寻常军眷,怎会如此通达世情?更不可能掌握到那些军队为何会突然叛变的真实原因,你的身份绝不简单。”

    “这……”温婉这才想到自己之前所说的那番言论竟还有如此后患,这让她大感后悔。要是早知这么个结局,在自己和女儿身子好利索后就该离开此地,而不是贪图一时的方便逗留在此的。

    见她脸上阴晴不定,杨震心里更是笃定其有不可告人的身份了。但若她一定不肯吐露实情,自己倒也有些无能为力,总不能对她这么个柔弱女子用刑吧。正在有些为难的时候,杨震突然看到了一旁也是很有些紧张的云宪,虽然没有急着说话,他已握起了拳头,一旦杨震有任何不对的举动,他都会上来拼命,即便明知不可能是对方的敌手。

    一见这小子如此模样,杨震顿时就有了办法,便突然把脸一肃,转头看向云宪低喝道:“云宪,你姓什么?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不要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哇。”

    “谁说我没勇气?我姓聂,我叫聂云宪!”云宪年纪到底尚小,最受不得人激,一听这话,就把脖子一梗,报出了自己的姓氏来。

    那边温婉刚想开口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只能呆呆地看着杨震和自己的侄子,脸色已唰地一下白了:“终究还是被人得知了我们的真实身份……”

    其实云宪一报出自己的姓氏,又见婶娘如此模样,就已知道坏了大事。但他倒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即便如此也依然没有半点后悔的模样,依然直直地与杨震对视,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杨震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之前温婉报自己身份时就只说出了本家姓名而未提夫家名号,这在如今年代里本就很是古怪,让杨震留了意。现在突然拿来用在云宪身上,果然一下就悉破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温姑娘……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一声聂家娘子,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第一个叛变的将领聂飞的家眷吧?”杨震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温婉脸上。

    在听到这话后,她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不安,身子一颤,缓缓点头:“不错,我就是聂飞的妻子……现在你知道我们身份了,可是要把我们给拿下好对付他们吗?”

    听出自己婶娘的绝望,云宪心下更急,一步就挡在了她与杨震之间,瞪着他道:“你想怎么样?”虽然语气很是凶悍,但声音也带着些颤抖,他深知自己完全不是面前这位的对手,对方若真要强自带人,自己是不可能有机会的。这个认识,更让云宪心里后悔不迭,怎么自己就受不得激呢,被人一诈就道出了真实身份。

    杨震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年纪虽小,武艺也很一般,但论胆识却是非同一般的,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

    既然都已问出他们身份了,杨震也不再打算以气势压人,便把板着的脸一松,笑了起来:“你们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身份罢了,并无加害你们的意思。”

    “啊……这……”温婉正满心戒备与绝望呢,想着自己会被如何逼问,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换了一副面孔,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脑子更是跟不上这节拍了,只能愣愣地看着杨震。

    杨震诚恳地冲他二人一笑:“我确实没有说谎,就是对聂千总,我也没有什么敌意,他只是迫于无奈才走上这一步的。”

    “……此话当真?”温婉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杨震,都觉着自己是在做梦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若我真有歹意,将你们先拿回衙门去不是更容易些吗,何必说这等假话?”

    “这倒也是。”温婉这才有些信了,只是她心里依然满是疑惑:“那你为何刚才还要这么说?”

    “不这么做,又怎么能问出你们的真实身份呢?虽然我之前就对你的身份有过一定的猜测,但毕竟没有任何证据。”杨震苦笑一声道:“幸好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温婉心里依然有所戒备,忙问道。虽然杨震看着没有什么敌意,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伪装的呢?

    “其实和你想的很像,我也在打聂千总的主意,不过不是想捉他,而是想帮他。”杨震坦然道。

    “帮他?怎么帮?”

    “帮他脱离眼下的艰难处境,让他重新当回原来的自己啊。”

    “这怎么可能?聂郎他都已经带兵叛乱了……”

    “那是以前,现在已不同了。怎么,聂夫人你不知道吗,逼得聂千总他们悍然兵变的巡抚刘应箕等官员已被咱们一网打尽,关进大牢里去了。现在我们也很清楚,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才走上的这条路,只要他们肯回头,官府自会宽大处理。”

    “什么?竟还有这事?”这下温婉是彻底愣住了。深居简出的他们并不知道城里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故,更叫她吃惊的是,官府对自己叛变的丈夫竟还有这等宽容的看法。

    杨震见她那惊喜的模样,心里便更加笃定了:“不过聂千总他们现在躲到了深山之中,我们既找不到他们的下落,更无法让他们相信官府的诚意,故而事情依然棘手。这次我好不容易才劝服了钦差大人,以招抚的手段平息这次的叛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叫人信服的人给聂千总他们带信。”

    已经渐渐从刚才的震惊里走出来的温婉,很快就明白了杨震的真实意图:“所以你想让我出面帮你说服聂郎他们接受官府的招安?”

    杨震没有半点犹豫地一点头:“不错,这是他们最好,也是最有利的选择。你总不希望看到他们真个被朝廷大军包围,战死吧?而且就目前的天气来看,身在大山之中的聂千总他们的日子也必然很不好过。能早一日将他们招抚,无论对官府还是他们自身来说,都是件好事?你觉着呢?”

    温婉心里顿时犯起了计较,杨震这番话虽然说得在理,可她却不敢完全相信。这要是官府设下的圈套,而聂郎又因为相信自己的话而归降被害的话,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

    杨震看出了她的犹豫,也不逼迫于她,只是淡淡地道:“现在官府还在想法找到他们,所以你还有时间去考虑我这话的真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大同官员,与聂千总也没什么交情,我只是出于对守边将士的敬意才做这些的。他们确实犯了错,但却错不至死。而且对于像聂将军这样的人物,他的归宿该是和鞑子交战,或是立下大功为万民所敬,或是战死沙场,为三军所憾,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藏于深山之中,连今后都看不清楚。言尽于此,我只在钦差行辕里等着你的决定。”说着也不待温婉他们做出反应,转身就出了院子,扬长而去。

    看着杨震他渐渐走远的身影,温婉对他的话倒是又信了几分:“他说得很在理,我该给聂郎去信,劝他回来吗?”

    忻县。

    当日杨震他们驻足的小县城如今重新归于平静,虽然县里的大量官吏都换了人,但这对寻常百姓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大家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最多就是留意一下张贴在城门以及衙门八字墙上的官府告示,以明白身边有什么大事或要紧事。

    当一天即将过去,日头已渐渐西沉的时候,一个衣衫破旧的汉子蹩到了城门口张贴告示的下面,仔细打量起上面的文书来。若是有个明眼人在场,便会发现此人脚步极其沉稳,双手虎口处还布满了老茧,一定是个长期持兵器的练家子。

    只可惜,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个同样寒酸装束的读书人,见他有些茫然地扫视着上头的文书,便带着笑道:“阁下可是想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又不认得字吗?”

    “不错,你认得?那能跟咱讲讲吗?”汉子也操着一口山西本地话问道。

    “讲倒是能讲,不过……”那人两手搓了一下,又冲汉子一笑。

    汉子了然地一点头,在这个识字率普遍低下的年代里,就有这些识字却又无法进身功名路的闲汉以为人读告示,写家书赚钱糊口。于是便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都给我念念吧。”

    那人赶紧拿过铜钱,随后便看着上面的文书一张一张地念了起来。

    在他抑扬顿挫的念诵里,那汉子的神色渐渐松弛,但突然,却又一愣,目光盯在了正被对方念到的告示上:“这上面果然是这么写的?”

    “那是自然,我怎么会骗你?我游三儿最是讲诚信,我……”他话未说完,就看到那汉子已急匆匆穿出城门而去,连后面的文书告示写的是什么都不理会了……

第四百十三章 真实身份(下)

    温婉的身子猛然一颤,脸色也显得白了几分,但很快她又强自镇定下来,勉强笑道:“千户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叫温婉,只是个寻常军卒的家眷,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是吗?”杨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又摇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瞒着我吗?你若只是个寻常军眷,怎会如此通达世情?更不可能掌握到那些军队为何会突然叛变的真实原因,你的身份绝不简单。”

    “这……”温婉这才想到自己之前所说的那番言论竟还有如此后患,这让她大感后悔。要是早知这么个结局,在自己和女儿身子好利索后就该离开此地,而不是贪图一时的方便逗留在此的。

    见她脸上阴晴不定,杨震心里更是笃定其有不可告人的身份了。但若她一定不肯吐露实情,自己倒也有些无能为力,总不能对她这么个柔弱女子用刑吧。正在有些为难的时候,杨震突然看到了一旁也是很有些紧张的云宪,虽然没有急着说话,他已握起了拳头,一旦杨震有任何不对的举动,他都会上来拼命,即便明知不可能是对方的敌手。

    一见这小子如此模样,杨震顿时就有了办法,便突然把脸一肃,转头看向云宪低喝道:“云宪,你姓什么?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不要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哇。”

    “谁说我没勇气?我姓聂,我叫聂云宪!”云宪年纪到底尚小,最受不得人激,一听这话,就把脖子一梗,报出了自己的姓氏来。

    那边温婉刚想开口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只能呆呆地看着杨震和自己的侄子,脸色已唰地一下白了:“终究还是被人得知了我们的真实身份……”

    其实云宪一报出自己的姓氏,又见婶娘如此模样,就已知道坏了大事。但他倒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即便如此也依然没有半点后悔的模样,依然直直地与杨震对视,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杨震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之前温婉报自己身份时就只说出了本家姓名而未提夫家名号,这在如今年代里本就很是古怪,让杨震留了意。现在突然拿来用在云宪身上,果然一下就悉破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温姑娘……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一声聂家娘子,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第一个叛变的将领聂飞的家眷吧?”杨震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温婉脸上。

    在听到这话后,她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不安,身子一颤,缓缓点头:“不错,我就是聂飞的妻子……现在你知道我们身份了,可是要把我们给拿下好对付他们吗?”

    听出自己婶娘的绝望,云宪心下更急,一步就挡在了她与杨震之间,瞪着他道:“你想怎么样?”虽然语气很是凶悍,但声音也带着些颤抖,他深知自己完全不是面前这位的对手,对方若真要强自带人,自己是不可能有机会的。这个认识,更让云宪心里后悔不迭,怎么自己就受不得激呢,被人一诈就道出了真实身份。

    杨震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年纪虽小,武艺也很一般,但论胆识却是非同一般的,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

    既然都已问出他们身份了,杨震也不再打算以气势压人,便把板着的脸一松,笑了起来:“你们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身份罢了,并无加害你们的意思。”

    “啊……这……”温婉正满心戒备与绝望呢,想着自己会被如何逼问,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换了一副面孔,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脑子更是跟不上这节拍了,只能愣愣地看着杨震。

    杨震诚恳地冲他二人一笑:“我确实没有说谎,就是对聂千总,我也没有什么敌意,他只是迫于无奈才走上这一步的。”

    “……此话当真?”温婉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杨震,都觉着自己是在做梦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若我真有歹意,将你们先拿回衙门去不是更容易些吗,何必说这等假话?”

    “这倒也是。”温婉这才有些信了,只是她心里依然满是疑惑:“那你为何刚才还要这么说?”

    “不这么做,又怎么能问出你们的真实身份呢?虽然我之前就对你的身份有过一定的猜测,但毕竟没有任何证据。”杨震苦笑一声道:“幸好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温婉心里依然有所戒备,忙问道。虽然杨震看着没有什么敌意,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伪装的呢?

    “其实和你想的很像,我也在打聂千总的主意,不过不是想捉他,而是想帮他。”杨震坦然道。

    “帮他?怎么帮?”

    “帮他脱离眼下的艰难处境,让他重新当回原来的自己啊。”

    “这怎么可能?聂郎他都已经带兵叛乱了……”

    “那是以前,现在已不同了。怎么,聂夫人你不知道吗,逼得聂千总他们悍然兵变的巡抚刘应箕等官员已被咱们一网打尽,关进大牢里去了。现在我们也很清楚,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才走上的这条路,只要他们肯回头,官府自会宽大处理。”

    “什么?竟还有这事?”这下温婉是彻底愣住了。深居简出的他们并不知道城里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故,更叫她吃惊的是,官府对自己叛变的丈夫竟还有这等宽容的看法。

    杨震见她那惊喜的模样,心里便更加笃定了:“不过聂千总他们现在躲到了深山之中,我们既找不到他们的下落,更无法让他们相信官府的诚意,故而事情依然棘手。这次我好不容易才劝服了钦差大人,以招抚的手段平息这次的叛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叫人信服的人给聂千总他们带信。”

    已经渐渐从刚才的震惊里走出来的温婉,很快就明白了杨震的真实意图:“所以你想让我出面帮你说服聂郎他们接受官府的招安?”

    杨震没有半点犹豫地一点头:“不错,这是他们最好,也是最有利的选择。你总不希望看到他们真个被朝廷大军包围,战死吧?而且就目前的天气来看,身在大山之中的聂千总他们的日子也必然很不好过。能早一日将他们招抚,无论对官府还是他们自身来说,都是件好事?你觉着呢?”

    温婉心里顿时犯起了计较,杨震这番话虽然说得在理,可她却不敢完全相信。这要是官府设下的圈套,而聂郎又因为相信自己的话而归降被害的话,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

    杨震看出了她的犹豫,也不逼迫于她,只是淡淡地道:“现在官府还在想法找到他们,所以你还有时间去考虑我这话的真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大同官员,与聂千总也没什么交情,我只是出于对守边将士的敬意才做这些的。他们确实犯了错,但却错不至死。而且对于像聂将军这样的人物,他的归宿该是和鞑子交战,或是立下大功为万民所敬,或是战死沙场,为三军所憾,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藏于深山之中,连今后都看不清楚。言尽于此,我只在钦差行辕里等着你的决定。”说着也不待温婉他们做出反应,转身就出了院子,扬长而去。

    看着杨震他渐渐走远的身影,温婉对他的话倒是又信了几分:“他说得很在理,我该给聂郎去信,劝他回来吗?”

    忻县。

    当日杨震他们驻足的小县城如今重新归于平静,虽然县里的大量官吏都换了人,但这对寻常百姓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大家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最多就是留意一下张贴在城门以及衙门八字墙上的官府告示,以明白身边有什么大事或要紧事。

    当一天即将过去,日头已渐渐西沉的时候,一个衣衫破旧的汉子蹩到了城门口张贴告示的下面,仔细打量起上面的文书来。若是有个明眼人在场,便会发现此人脚步极其沉稳,双手虎口处还布满了老茧,一定是个长期持兵器的练家子。

    只可惜,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个同样寒酸装束的读书人,见他有些茫然地扫视着上头的文书,便带着笑道:“阁下可是想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又不认得字吗?”

    “不错,你认得?那能跟咱讲讲吗?”汉子也操着一口山西本地话问道。

    “讲倒是能讲,不过……”那人两手搓了一下,又冲汉子一笑。

    汉子了然地一点头,在这个识字率普遍低下的年代里,就有这些识字却又无法进身功名路的闲汉以为人读告示,写家书赚钱糊口。于是便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都给我念念吧。”

    那人赶紧拿过铜钱,随后便看着上面的文书一张一张地念了起来。

    在他抑扬顿挫的念诵里,那汉子的神色渐渐松弛,但突然,却又一愣,目光盯在了正被对方念到的告示上:“这上面果然是这么写的?”

    “那是自然,我怎么会骗你?我游三儿最是讲诚信,我……”他话未说完,就看到那汉子已急匆匆穿出城门而去,连后面的文书告示写的是什么都不理会了……

第四百十三章 真实身份(下)

    温婉的身子猛然一颤,脸色也显得白了几分,但很快她又强自镇定下来,勉强笑道:“千户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叫温婉,只是个寻常军卒的家眷,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是吗?”杨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又摇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瞒着我吗?你若只是个寻常军眷,怎会如此通达世情?更不可能掌握到那些军队为何会突然叛变的真实原因,你的身份绝不简单。”

    “这……”温婉这才想到自己之前所说的那番言论竟还有如此后患,这让她大感后悔。要是早知这么个结局,在自己和女儿身子好利索后就该离开此地,而不是贪图一时的方便逗留在此的。

    见她脸上阴晴不定,杨震心里更是笃定其有不可告人的身份了。但若她一定不肯吐露实情,自己倒也有些无能为力,总不能对她这么个柔弱女子用刑吧。正在有些为难的时候,杨震突然看到了一旁也是很有些紧张的云宪,虽然没有急着说话,他已握起了拳头,一旦杨震有任何不对的举动,他都会上来拼命,即便明知不可能是对方的敌手。

    一见这小子如此模样,杨震顿时就有了办法,便突然把脸一肃,转头看向云宪低喝道:“云宪,你姓什么?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不要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哇。”

    “谁说我没勇气?我姓聂,我叫聂云宪!”云宪年纪到底尚小,最受不得人激,一听这话,就把脖子一梗,报出了自己的姓氏来。

    那边温婉刚想开口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只能呆呆地看着杨震和自己的侄子,脸色已唰地一下白了:“终究还是被人得知了我们的真实身份……”

    其实云宪一报出自己的姓氏,又见婶娘如此模样,就已知道坏了大事。但他倒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即便如此也依然没有半点后悔的模样,依然直直地与杨震对视,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杨震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之前温婉报自己身份时就只说出了本家姓名而未提夫家名号,这在如今年代里本就很是古怪,让杨震留了意。现在突然拿来用在云宪身上,果然一下就悉破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温姑娘……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一声聂家娘子,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第一个叛变的将领聂飞的家眷吧?”杨震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温婉脸上。

    在听到这话后,她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不安,身子一颤,缓缓点头:“不错,我就是聂飞的妻子……现在你知道我们身份了,可是要把我们给拿下好对付他们吗?”

    听出自己婶娘的绝望,云宪心下更急,一步就挡在了她与杨震之间,瞪着他道:“你想怎么样?”虽然语气很是凶悍,但声音也带着些颤抖,他深知自己完全不是面前这位的对手,对方若真要强自带人,自己是不可能有机会的。这个认识,更让云宪心里后悔不迭,怎么自己就受不得激呢,被人一诈就道出了真实身份。

    杨震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年纪虽小,武艺也很一般,但论胆识却是非同一般的,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

    既然都已问出他们身份了,杨震也不再打算以气势压人,便把板着的脸一松,笑了起来:“你们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身份罢了,并无加害你们的意思。”

    “啊……这……”温婉正满心戒备与绝望呢,想着自己会被如何逼问,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换了一副面孔,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脑子更是跟不上这节拍了,只能愣愣地看着杨震。

    杨震诚恳地冲他二人一笑:“我确实没有说谎,就是对聂千总,我也没有什么敌意,他只是迫于无奈才走上这一步的。”

    “……此话当真?”温婉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杨震,都觉着自己是在做梦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若我真有歹意,将你们先拿回衙门去不是更容易些吗,何必说这等假话?”

    “这倒也是。”温婉这才有些信了,只是她心里依然满是疑惑:“那你为何刚才还要这么说?”

    “不这么做,又怎么能问出你们的真实身份呢?虽然我之前就对你的身份有过一定的猜测,但毕竟没有任何证据。”杨震苦笑一声道:“幸好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温婉心里依然有所戒备,忙问道。虽然杨震看着没有什么敌意,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伪装的呢?

    “其实和你想的很像,我也在打聂千总的主意,不过不是想捉他,而是想帮他。”杨震坦然道。

    “帮他?怎么帮?”

    “帮他脱离眼下的艰难处境,让他重新当回原来的自己啊。”

    “这怎么可能?聂郎他都已经带兵叛乱了……”

    “那是以前,现在已不同了。怎么,聂夫人你不知道吗,逼得聂千总他们悍然兵变的巡抚刘应箕等官员已被咱们一网打尽,关进大牢里去了。现在我们也很清楚,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才走上的这条路,只要他们肯回头,官府自会宽大处理。”

    “什么?竟还有这事?”这下温婉是彻底愣住了。深居简出的他们并不知道城里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故,更叫她吃惊的是,官府对自己叛变的丈夫竟还有这等宽容的看法。

    杨震见她那惊喜的模样,心里便更加笃定了:“不过聂千总他们现在躲到了深山之中,我们既找不到他们的下落,更无法让他们相信官府的诚意,故而事情依然棘手。这次我好不容易才劝服了钦差大人,以招抚的手段平息这次的叛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叫人信服的人给聂千总他们带信。”

    已经渐渐从刚才的震惊里走出来的温婉,很快就明白了杨震的真实意图:“所以你想让我出面帮你说服聂郎他们接受官府的招安?”

    杨震没有半点犹豫地一点头:“不错,这是他们最好,也是最有利的选择。你总不希望看到他们真个被朝廷大军包围,战死吧?而且就目前的天气来看,身在大山之中的聂千总他们的日子也必然很不好过。能早一日将他们招抚,无论对官府还是他们自身来说,都是件好事?你觉着呢?”

    温婉心里顿时犯起了计较,杨震这番话虽然说得在理,可她却不敢完全相信。这要是官府设下的圈套,而聂郎又因为相信自己的话而归降被害的话,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

    杨震看出了她的犹豫,也不逼迫于她,只是淡淡地道:“现在官府还在想法找到他们,所以你还有时间去考虑我这话的真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大同官员,与聂千总也没什么交情,我只是出于对守边将士的敬意才做这些的。他们确实犯了错,但却错不至死。而且对于像聂将军这样的人物,他的归宿该是和鞑子交战,或是立下大功为万民所敬,或是战死沙场,为三军所憾,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藏于深山之中,连今后都看不清楚。言尽于此,我只在钦差行辕里等着你的决定。”说着也不待温婉他们做出反应,转身就出了院子,扬长而去。

    看着杨震他渐渐走远的身影,温婉对他的话倒是又信了几分:“他说得很在理,我该给聂郎去信,劝他回来吗?”

    忻县。

    当日杨震他们驻足的小县城如今重新归于平静,虽然县里的大量官吏都换了人,但这对寻常百姓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大家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最多就是留意一下张贴在城门以及衙门八字墙上的官府告示,以明白身边有什么大事或要紧事。

    当一天即将过去,日头已渐渐西沉的时候,一个衣衫破旧的汉子蹩到了城门口张贴告示的下面,仔细打量起上面的文书来。若是有个明眼人在场,便会发现此人脚步极其沉稳,双手虎口处还布满了老茧,一定是个长期持兵器的练家子。

    只可惜,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个同样寒酸装束的读书人,见他有些茫然地扫视着上头的文书,便带着笑道:“阁下可是想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又不认得字吗?”

    “不错,你认得?那能跟咱讲讲吗?”汉子也操着一口山西本地话问道。

    “讲倒是能讲,不过……”那人两手搓了一下,又冲汉子一笑。

    汉子了然地一点头,在这个识字率普遍低下的年代里,就有这些识字却又无法进身功名路的闲汉以为人读告示,写家书赚钱糊口。于是便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都给我念念吧。”

    那人赶紧拿过铜钱,随后便看着上面的文书一张一张地念了起来。

    在他抑扬顿挫的念诵里,那汉子的神色渐渐松弛,但突然,却又一愣,目光盯在了正被对方念到的告示上:“这上面果然是这么写的?”

    “那是自然,我怎么会骗你?我游三儿最是讲诚信,我……”他话未说完,就看到那汉子已急匆匆穿出城门而去,连后面的文书告示写的是什么都不理会了……

第四百十四章 内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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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十五章 内讧(中)

    在林子上头盘旋良久的雄鹰似乎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猎物,在一声尖利的啸叫之后,便如一支羽箭般一头朝着林子里飞来。只是这冰天雪地的,它所投向的地方可没有任何活动的动物,有的只是几座被厚厚的积雪所掩盖的木屋而已。

    当那只雄鹰唰地一下落到地面上时,其中一间木屋的门也随之打开,几名灰衣男子在看到它后,都露出了欣喜之色:“果然没有听错,是公子的鹰奴带消息来了。”

    说话间,为首的灰衣人几步上前,嘬嘴朝着那鹰一声呼哨,鹰便一拍翅膀飞起了一人来高,旋即便一敛翅膀,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肩头。

    这鹰少说也有三四十斤份量,再加上急起急停时产生的力量怕不有百来斤力道了,可那灰衣人却连身子都没有颤上一下就接住了它,并很熟练地从它那只如钢般坚硬的爪子上取下了一根牢牢绑定的竹筒,里面卷着一卷写满了字的丝帛。

    见他已取下自己爪子上的竹筒,那鹰便又是一声啸叫,转而双翅一振,重新回到了天上。这一下所产生的力量可比刚才停在灰衣人身上时更强一倍不止,但他依然站得稳稳的,甚至连展开丝帛的动作都没有减慢半分,足可见其一身功夫有多么了得了。

    不过身边那四名弟兄显然早习惯了自家老大这一身过硬的本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更关心那丝帛上写的是什么,一个个只把目光聚集到他的脸上,静等他给出答案。

    在迅速扫过那丝帛上的内容后,首领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事情有变,恐怕咱们是拖不得了。”

    “啊?这出了什么变故?”

    “公子信里说,大同已变了天,刘应箕等一众官员被那钦差钟裕给拿下了。”

    “什么?之前不是说那钟裕已被软禁吗?怎么这才两三个月工夫就又发生如此转折?”

    “这个公子信里没有详细说明,不过比这一点更坏事的是,现在大同方面已打算招抚这些叛军了。”说到这儿,他便忍不住不安地朝着前方扫了几眼。

    “竟有此事?这可不得了,若叫他们知道了官府的态度,很可能真个投顺哪,毕竟现在他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是啊。公子也很担心这一点成真,故而吩咐咱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事成真。”首领微微咬了下牙:“若是逼不得已的话,只能用强的了。”

    其他四人一听终于不必像现在这样被动地等了,不但没有一点压力,反而大感兴奋起来:“这敢情好,咱们这就动手,把聂飞等人一宰,底下那些人一定不敢反抗的。”

    见他们一下子又绕回到了刚才的话题里,首领的眉头就再次皱了起来。不过这回,他没有再呵斥这几个莽撞下属,只是道:“我再想想法子,若真不成,就照你们的意思办。”

    对十来条饥肠辘辘的大汉来说,这一只獐子根本就不够分的。只转眼间,那只六七十斤重的獐子就成了一堆骨头,而众汉子却只觉半饱。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已是近端时间里最大的享受了,不少人直到此刻依然还在咂摸着嘴里那鲜味。

    看着兄弟们这副样子,聂飞心里就更不好受了:“是得想个办法来面对眼下的局面了,不然弟兄们也不好应对底下将士哪。可除了那些人提出的办法,还有其他门路吗?”

    正当聂飞冥思苦想时,那扇几乎算是摆设的屋门被人敲响了。这声音打断了屋里众人的思绪,聂飞的神色更是一紧:“他们又来当说客了。”他知道来的必是那伙人,也只有他们还会在这个时候注意敲门这种细节。

    “燕兄还请进来吧。”聂飞冲门外叫了一声。门应声而开,五名灰衣人便鱼贯而入,他们一进来,便用力地吸了下鼻子:“好香哪。”说着,目光还在地上的那堆骨头上打了几转。

    屋内这些大汉的神色都有些尴尬,他们躲起来大快朵颐的事情确实有些不地道,怎么说对方也是和自己一路的,怎么能吃独食呢?

    倒是聂飞,却没有在意这种事情,只是看着那为首的灰衣人问道:“燕兄此来可是旧事重提吗?”

    那首领名叫燕晃,闻言略微一点头:“之前我就想劝将军,趁着各地官府没有什么提防打下一两个州县来,这样无论是粮食还是其他问题都会得到根本解决。可比却总不肯答应。现在我们已快没了活路,聂将军还没有改变主意吗?”

    从这人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完全是造反的做法后,聂飞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些:“打下州县?你说得容易,咱们这些人马不但兵疲力弱,而且还没有像样的攻城器械,试问怎么可能打得下那些城池呢?我所以拒绝你可不光是为朝廷考虑,更是为所有兄弟的安危设想。”

    他部下的那些将领这才明白原来自家千总还有这份顾虑。仔细想来也是,他们一向只擅长防御作战,进攻最多也就是平原上的两军对垒,至于攻城战,之前似乎还真没演练过。毕竟大明边地守军与鞑子之间一贯是敌攻我守,从未想过杀到鞑子的腹地去攻城略地过。

    “事情确实难为了些,但只要我们部署周密,抢下几个州县却并不太难,将军你就忍心看着兄弟们要被活活困死饿死在这太行山里吗?”燕晃继续问道。

    “这个……”说实在的,现在最让聂飞纠结的也在于此,他实在不希望这些跟着自己的部下走上绝路。但很快地,他的目光又变得坚毅起来:“反正我聂飞是不会让部下去和大明军队主动交战的,如果真到了山穷山尽的地步,我自有他法!”

    “你……聂将军,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如此顽固?大明朝廷明明亏待了你们,你也早反了他们,为何到了此刻依然不肯与之彻底决裂呢?”燕晃有些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道。

    “哼,我相信朝廷总会明白我们的苦处,只要刘应箕这样的赃官被查出问题,朝廷自然会明白一切!”

    “可你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带兵叛变却已是不争的事实,你以为朝廷会轻饶了你吗?”

    “那又如何?只要这些兄弟能安然回去,我聂飞一人之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朝廷若是一定要追究的话,他们只管将我绑了去请罪,一切过错由我聂飞一人担当!”聂飞慨然道。

    “千总……”众部下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么个打算,一个个大受感动,而燕晃等几人则气得直翻白眼,他们真是找错了人,怎么竟会想到用这么个死脑筋的家伙来办这大事呢?

    “既然聂将军是这么个态度,咱们双方之间的合作就不提也罢。此地再不是我们弟兄几个的久留之所,明日我们便会离开这儿。”燕晃在强自忍下心头的怒意后,拱手道。

    聂飞点了下头:“道不同不相与谋,既然你我意见难以一致,分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我还是要感谢你们之前给我的确切消息,不然我也走不出那一步。”说实在的,在兵变当夜见识了这几位有些残忍的手段后,他对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就颇为忌惮,只是碍于对方曾帮过自己,又是同盟关系才一直隐忍着,现在见他们要走,自然不会挽留,反而有种轻松下来的感觉。

    他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燕晃的眼睛。一看他如此模样,燕晃心里的杀意就更坚决了几分:“如此,那就祝聂将军今后一切顺利了。”说着,一甩手,便带了自己那几个手下出了门去。

    “千总,你就这样把他们打发了,是不是不太好啊?他们好歹曾帮过咱们。”一名属下有些不安地道。

    聂飞尚未说话,另一人便道:“老子早看这些阴沉沉的家伙们不顺眼了,他们走了也好。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瞧不上咱们这些丘八,什么东西!”

    待这几位把话说完,一个看着模样打扮都比众人稍微干净些的汉子就轻声道:“千总,我总有些不安的感觉。这几位看着似乎对你的决定很是不满,也很是不甘,他们未必会这么好说话,就离开了。”

    “唔……”同样若有所思的聂飞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恐怕他们会有所举动,我们还是得小心些应付才是。老庄,你今晚就辛苦些,带人盯好了。”

    “是。”那提出这个问题的汉子赶紧答应一声。

    此时,已离开木屋有段距离的燕晃五人脚步已停了下来,在回头狠狠地盯了那木屋一眼后,燕晃终于下了决心:“今夜咱们就动手,务必要将聂飞和他那几个部下都给除掉。即便因此会让这支队伍失去战斗力也顾不上了,不然一切都将白忙一场!”

    “是!”四名下属听了这话后,都精神一振,眼中已涌现出了兴奋而嗜血的光芒来,他们等这一声命令已太久了!

第四百十五章 内讧(中)

    在林子上头盘旋良久的雄鹰似乎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猎物,在一声尖利的啸叫之后,便如一支羽箭般一头朝着林子里飞来。只是这冰天雪地的,它所投向的地方可没有任何活动的动物,有的只是几座被厚厚的积雪所掩盖的木屋而已。

    当那只雄鹰唰地一下落到地面上时,其中一间木屋的门也随之打开,几名灰衣男子在看到它后,都露出了欣喜之色:“果然没有听错,是公子的鹰奴带消息来了。”

    说话间,为首的灰衣人几步上前,嘬嘴朝着那鹰一声呼哨,鹰便一拍翅膀飞起了一人来高,旋即便一敛翅膀,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肩头。

    这鹰少说也有三四十斤份量,再加上急起急停时产生的力量怕不有百来斤力道了,可那灰衣人却连身子都没有颤上一下就接住了它,并很熟练地从它那只如钢般坚硬的爪子上取下了一根牢牢绑定的竹筒,里面卷着一卷写满了字的丝帛。

    见他已取下自己爪子上的竹筒,那鹰便又是一声啸叫,转而双翅一振,重新回到了天上。这一下所产生的力量可比刚才停在灰衣人身上时更强一倍不止,但他依然站得稳稳的,甚至连展开丝帛的动作都没有减慢半分,足可见其一身功夫有多么了得了。

    不过身边那四名弟兄显然早习惯了自家老大这一身过硬的本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更关心那丝帛上写的是什么,一个个只把目光聚集到他的脸上,静等他给出答案。

    在迅速扫过那丝帛上的内容后,首领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事情有变,恐怕咱们是拖不得了。”

    “啊?这出了什么变故?”

    “公子信里说,大同已变了天,刘应箕等一众官员被那钦差钟裕给拿下了。”

    “什么?之前不是说那钟裕已被软禁吗?怎么这才两三个月工夫就又发生如此转折?”

    “这个公子信里没有详细说明,不过比这一点更坏事的是,现在大同方面已打算招抚这些叛军了。”说到这儿,他便忍不住不安地朝着前方扫了几眼。

    “竟有此事?这可不得了,若叫他们知道了官府的态度,很可能真个投顺哪,毕竟现在他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是啊。公子也很担心这一点成真,故而吩咐咱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事成真。”首领微微咬了下牙:“若是逼不得已的话,只能用强的了。”

    其他四人一听终于不必像现在这样被动地等了,不但没有一点压力,反而大感兴奋起来:“这敢情好,咱们这就动手,把聂飞等人一宰,底下那些人一定不敢反抗的。”

    见他们一下子又绕回到了刚才的话题里,首领的眉头就再次皱了起来。不过这回,他没有再呵斥这几个莽撞下属,只是道:“我再想想法子,若真不成,就照你们的意思办。”

    对十来条饥肠辘辘的大汉来说,这一只獐子根本就不够分的。只转眼间,那只六七十斤重的獐子就成了一堆骨头,而众汉子却只觉半饱。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已是近端时间里最大的享受了,不少人直到此刻依然还在咂摸着嘴里那鲜味。

    看着兄弟们这副样子,聂飞心里就更不好受了:“是得想个办法来面对眼下的局面了,不然弟兄们也不好应对底下将士哪。可除了那些人提出的办法,还有其他门路吗?”

    正当聂飞冥思苦想时,那扇几乎算是摆设的屋门被人敲响了。这声音打断了屋里众人的思绪,聂飞的神色更是一紧:“他们又来当说客了。”他知道来的必是那伙人,也只有他们还会在这个时候注意敲门这种细节。

    “燕兄还请进来吧。”聂飞冲门外叫了一声。门应声而开,五名灰衣人便鱼贯而入,他们一进来,便用力地吸了下鼻子:“好香哪。”说着,目光还在地上的那堆骨头上打了几转。

    屋内这些大汉的神色都有些尴尬,他们躲起来大快朵颐的事情确实有些不地道,怎么说对方也是和自己一路的,怎么能吃独食呢?

    倒是聂飞,却没有在意这种事情,只是看着那为首的灰衣人问道:“燕兄此来可是旧事重提吗?”

    那首领名叫燕晃,闻言略微一点头:“之前我就想劝将军,趁着各地官府没有什么提防打下一两个州县来,这样无论是粮食还是其他问题都会得到根本解决。可比却总不肯答应。现在我们已快没了活路,聂将军还没有改变主意吗?”

    从这人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完全是造反的做法后,聂飞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些:“打下州县?你说得容易,咱们这些人马不但兵疲力弱,而且还没有像样的攻城器械,试问怎么可能打得下那些城池呢?我所以拒绝你可不光是为朝廷考虑,更是为所有兄弟的安危设想。”

    他部下的那些将领这才明白原来自家千总还有这份顾虑。仔细想来也是,他们一向只擅长防御作战,进攻最多也就是平原上的两军对垒,至于攻城战,之前似乎还真没演练过。毕竟大明边地守军与鞑子之间一贯是敌攻我守,从未想过杀到鞑子的腹地去攻城略地过。

    “事情确实难为了些,但只要我们部署周密,抢下几个州县却并不太难,将军你就忍心看着兄弟们要被活活困死饿死在这太行山里吗?”燕晃继续问道。

    “这个……”说实在的,现在最让聂飞纠结的也在于此,他实在不希望这些跟着自己的部下走上绝路。但很快地,他的目光又变得坚毅起来:“反正我聂飞是不会让部下去和大明军队主动交战的,如果真到了山穷山尽的地步,我自有他法!”

    “你……聂将军,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如此顽固?大明朝廷明明亏待了你们,你也早反了他们,为何到了此刻依然不肯与之彻底决裂呢?”燕晃有些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道。

    “哼,我相信朝廷总会明白我们的苦处,只要刘应箕这样的赃官被查出问题,朝廷自然会明白一切!”

    “可你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带兵叛变却已是不争的事实,你以为朝廷会轻饶了你吗?”

    “那又如何?只要这些兄弟能安然回去,我聂飞一人之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朝廷若是一定要追究的话,他们只管将我绑了去请罪,一切过错由我聂飞一人担当!”聂飞慨然道。

    “千总……”众部下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么个打算,一个个大受感动,而燕晃等几人则气得直翻白眼,他们真是找错了人,怎么竟会想到用这么个死脑筋的家伙来办这大事呢?

    “既然聂将军是这么个态度,咱们双方之间的合作就不提也罢。此地再不是我们弟兄几个的久留之所,明日我们便会离开这儿。”燕晃在强自忍下心头的怒意后,拱手道。

    聂飞点了下头:“道不同不相与谋,既然你我意见难以一致,分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我还是要感谢你们之前给我的确切消息,不然我也走不出那一步。”说实在的,在兵变当夜见识了这几位有些残忍的手段后,他对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就颇为忌惮,只是碍于对方曾帮过自己,又是同盟关系才一直隐忍着,现在见他们要走,自然不会挽留,反而有种轻松下来的感觉。

    他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燕晃的眼睛。一看他如此模样,燕晃心里的杀意就更坚决了几分:“如此,那就祝聂将军今后一切顺利了。”说着,一甩手,便带了自己那几个手下出了门去。

    “千总,你就这样把他们打发了,是不是不太好啊?他们好歹曾帮过咱们。”一名属下有些不安地道。

    聂飞尚未说话,另一人便道:“老子早看这些阴沉沉的家伙们不顺眼了,他们走了也好。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瞧不上咱们这些丘八,什么东西!”

    待这几位把话说完,一个看着模样打扮都比众人稍微干净些的汉子就轻声道:“千总,我总有些不安的感觉。这几位看着似乎对你的决定很是不满,也很是不甘,他们未必会这么好说话,就离开了。”

    “唔……”同样若有所思的聂飞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恐怕他们会有所举动,我们还是得小心些应付才是。老庄,你今晚就辛苦些,带人盯好了。”

    “是。”那提出这个问题的汉子赶紧答应一声。

    此时,已离开木屋有段距离的燕晃五人脚步已停了下来,在回头狠狠地盯了那木屋一眼后,燕晃终于下了决心:“今夜咱们就动手,务必要将聂飞和他那几个部下都给除掉。即便因此会让这支队伍失去战斗力也顾不上了,不然一切都将白忙一场!”

    “是!”四名下属听了这话后,都精神一振,眼中已涌现出了兴奋而嗜血的光芒来,他们等这一声命令已太久了!

第四百十六章 内讧(下)

    深夜的太行山中显得格外静谧渗人,尤其是当有北风呼啸着掠过树林子时,那夹杂着树叶哗啦啦响起,并伴随着风自树木缝隙间穿过所带来的呜呜怪叫声,就更叫听到的人心生不安了。而在这等环境里,若是雪白的雪地上蓦地出现数条黑影时,这种诡谲而紧张的氛围就会更加浓烈。

    五条灰黑色的身影如幽灵般地悄然而矫捷地朝着目标所在处移动过去。虽然地上厚厚的积雪让人踩上去就很容易发出咯吱的声响,可在他们移动时,却几乎听不到半点动静,而那足可没过小腿的积雪也没有阻碍他们的行动,就仿佛他们是漂行于雪地之上般。这让淡淡的月光投射下的这一幕显得更加诡异。

    就在这五人即将靠近到目标所在的那所木屋时,从黑暗中突然就冒出了另一个黑影来。

    若是换了旁人,遇到这等突兀的情况必然会大受惊吓,不但会吓得叫出声来,还会迅速作出自卫或攻击的反应。但这几位却显得很是镇定,就好像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般,只是脚步略略一停。

    那突然冒出的黑影并没有阻挡他们行事的意思,只是轻轻地跟他们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对方也回了几句话。但因为此刻北风强劲的缘故,他们的一番对话却根本无法传出身边数尺便被风刮散了,只有他们双方知道谈的是什么。

    在这么小声说了几句后,那黑影再度没入黑暗之中,而头前五人则继续向前,很快就来到了那简陋的木屋跟前。随着五人中为首之人打出一个手势,其中两人便停下了脚步,蹲守在外望起风来,而其他三人则迅速来到门前。

    这种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实在太过简陋,就连门户都是不带闩的,只靠里面的一块大石抵住门户而已。清楚这一细节的三人在来到门前后便蹲下身来,其中一个手中的钢刀慢慢探进了门底下的缝隙,在接触到那抵门的石块后,便发力往里一推。另外两个,则抓住了木门,以防它突然失去力量而开启。

    没有半点多余的动静,那颇有些份量的石块就被挪移到了一旁。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后,便即小心翼翼地将木门一点点开启,然后一闪身,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他们便没有半点犹豫,同时持刀就往最里面,用石头和树木搭成的临时床铺杀了过去。

    可就在他们举刀欲待劈下时,却惊愕地愣在了那儿。因为他们赫然发现,床上竟没有自己想杀的目标,除了那堆被当成被子的枯叶外,床上竟是空的。

    “这……”几人先是一愣,随即就惊觉不妙,神色大变,赶紧回身就欲夺门而走。

    但就在这个时候,本来还漆黑一片的外面突然就闪起了几点火光,而后便是一大片的火光亮起,将这木屋周围的一切都照得如白日一般。

    只是转眼之间,本来该是寂静无人的环境,却多出了数百名手持刀枪,杀气腾腾的汉子。这其中,还有数十人手里竟还握着弓,在火光下闪烁着骇人寒光的箭支正搭在他们的弓弦之上。

    面沉似水的聂飞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冲着门外那两个早已乱了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灰衣人喝道:“要想活命的话,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束手就擒。”随后又提高了声音冲屋子里喊道:“燕兄,里面没你想找的人,还是出来说话吧。”

    片刻之后,门再次被打开,燕晃和两个兄弟一脸惊异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当看到外间这情形后,两个手下的心已迅速沉到了谷底,握刀的手都开始抖动了起来。

    倒是燕晃,即便是如此时刻依然镇定如常:“想不到聂将军竟小心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叫人佩服哪。难道你之前都是如此防范的吗?”

    “你不必用这等话来作试探了,我不妨告诉你,我是猜到了你会对我不利,才会有此安排的。果然,你上钩了。”聂飞坦然地说道。

    “到底是哪儿叫你看出了问题?难道……”说到这儿,燕晃有些猜疑地扫了眼自己那四个下属。

    “并不是他们出卖了你,而是你突然转变的态度。”聂飞轻轻摇头:“你今日变得实在是太快了些,居然就打算要走了,这可与以前你不断鼓动咱们去打下附近州县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哪。所以我料定这其中必有什么变故,以及你一定在打着其他主意。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看出了些问题,我当然要有所准备了。而且我还知道你们几位都是武艺了得的高手,若只靠自身提防是不够的,所以便聚集了这些弟兄。”

    “嘿,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聂将军的本事了。既然原来的计划行不通,那我只能变通一下了。”即便是落到了如此境地,燕晃依然带着自信,除了刚才突然产生变故时的惊讶外,几乎没有太多的感情波动。

    “是吗?你觉着你还有机会变更计划吗?”聂飞说着,把脸一板:“赶紧把你们的武器放下束手就擒,不然格杀勿论!”话音未落,他已举起了手,身后那些军士也很是配合地做足了攻击姿态,只要他手一挥落,这些人便会一拥而上,将这些胆敢行刺自家千总的家伙全部杀掉。

    面对这许多敌人,燕晃的瞳孔猛然一缩,旋即从嘴里发出一声长啸,双腿只在地上一点,整个身子就如鹞鹰般地突然蹿上了半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聂飞扑击而来。

    这一下来得实在太过突兀,也委实太快了些。聂飞身后的那些军卒甚至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就发现对方已来到了聂飞跟前,他们显然已不可能用弓箭来阻挡燕晃了,因为那会同时伤到聂飞。

    而那些持着刀枪的军卒则只来得及抢上一步,随即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他们战阵经验也是颇为丰富的,自然能估算出自己赶到时一切都已晚了的结果。

    燕晃也正是对自身动作的迅捷有信心,才会有此一搏。他相信,自己能在那些兵卒出手之前就控制住聂飞,然后再以他的安危作为威胁,转而控制住这支军队,让他们照着自己的意图行事。

    可就在他自以为一切都重新回到掌握之中,只待一把拿下聂飞即可时,却突然发现事情竟再次发生了意外。

    意外只来自于一个人——聂飞。这个在燕晃想来只是寻常将领,最多只会些粗浅武艺的汉子在面对他突然杀来的行动后,居然笑了起来。然后当他就要把手箍向他的脖颈,并顺势将刀搭上对方咽喉时,却愕然地发现,目标从眼前消失了。

    “怎会……”就在燕晃大惊失神的瞬间,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重重的一击正打在了他脆弱的腰眼处,打得他猛地向前就是一个扑跌。

    燕晃或许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那几个手下却看了个分明。就在他动手的瞬间,聂飞突然就一个矮身,以比他更快的速度穿到了他的身后,并给了他重重一击。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位聂千总不但带兵有一手,而且还身负不俗的武艺。他们太低估此人的本事了。

    而这一回,那些军卒再不会犯刚才一样的错误了。就在燕晃被打翻在地的同时,他们已飞快地抢步上前,用刀枪将之团团围了起来,只要他再敢有异动,势必会被刀枪刺成血葫芦。

    这一回,被打倒在地的燕晃的神色终于变了:“你竟一直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聂飞轻轻一笑:“我只是没机会展示这身功夫而已。”说着,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几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想顽抗吗?”

    那几个之前还很有气势,似乎杀人如麻的家伙在看到自家首脑被人控制之后,顿时就没了任何斗志,在相互看了几眼后,便当啷一下丢弃了手中兵器,束手就擒。

    自身被刀枪围困动弹不得,手下又已弃械,燕晃深知自己已彻底败了,只能一声长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终究还是败在了你这一点变数上。”

    “你错了,你败在自己太过贪心,竟妄想控制我这一支军队。也不想想你才几个人,真是不自量力!”聂飞一面命人将他们几个都给捆绑起来,一面道:“不过你也确实有些本事,能在不动声色间做这么多事情,而且还用手段策反了我最信任的兄弟。”

    “啊……”正松了一口气的众军士一听他这话,顿时又都面色一紧,纷纷左顾右盼起来。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些家伙还策反了自己兄弟呢。

    而燕晃在听到这话后,更是面色一阵发暗,不过向来稳重的他却没有接这个话茬。

    “怎么,你道我这是在诈你吗?不,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若非我已掌握了你们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有今夜的布置呢?”说着,聂飞把目光一转,落到了某个兄弟的身上:“我说的不错吧?”

第四百十七章 心结

    被聂飞紧紧地盯住,庄庆就只觉着后脊梁一阵发凉,身子都不觉有些发颤了。但他的口里却依然坚持地道:“千总,你可莫要说笑,我怎么会出卖你呢?我跟随你多年,一向鞍前马后地跟着你拼,从未有一次背叛之举哪。还望千总明鉴!”

    周围那些部下也都面露惊疑之色,虽然他们对聂飞向来崇敬,觉着他不可能犯错,但在这事上,还真有些让他们难以相信了:“是啊千总,老庄他素来忠心,断没有背叛你的可能。”

    “他之前不还曾提醒过你要当心这些家伙会有不轨吗?他怎么可能是和他们一路的?”

    聂飞淡然地看着庄庆,轻轻摇头:“你确实算计得很是精到,只可惜算得太精了些,反倒露出了马脚。你昨天提醒我要小心他们有两个目的,第一便是给自己留后路,若是他们事情失败,你便还能自保;其二便是在给他们创造对付我的机会,你知道我的为人,一定会把布置夜间防御的事情交给你这个提议之人的。我说的不错吧老庄?”

    “我……”庄庆张了张口,一时竟有些不知是该否认还是该承认才好了。

    “若你说自己是冤枉的,那我问你,这些人都摸进我屋子里去了,为何你和你布置下的人手却迟迟未曾露面?你虽然是在事发的同时就出现在这儿,但很明显,你在此的目的并非提防他们,而是接应吧?”聂飞更进一步地剖析道:“眼下事实具在,你还有何话说?”

    在聂飞一贯以来的积威压迫之下,再加上自己这点心思都被对方洞若观火地彻底道出,庄庆再没有了狡辩的勇气,颓然低头:“千总……你说得不错,我确实……确实背叛了你,勾结他们来对付你。不过,我并没有想害死你,只是希望你能被迫答应跟他们合作……”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一旁脾气最是火爆的韩强一听他承认了勾结外人对付聂飞,顿时火冒三丈,飞起一脚,就将他踹倒在地。

    庄庆没有任何的反抗与闪避,就这么直直被人踢翻,口里却依然没有听下说话:“千总,眼下我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实在不想看到你还有兄弟们都困死在这太行山上。难道你就想这些一直追随你,就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兄弟们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兵之下,而是被饿死,冻死的吗?

    “这些时日里,已有不少兄弟偷偷离开了我们。而我所知道的是,这些兄弟本也不想走的,只要千总你肯带了我们去战去斗,就是面前有十万大军,大家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像这种完全没有希望的苦日子,却不是我们能接受的。难道你们不是这么想的吗?”话说到最后,庄庆便把目光扫向了其他那些兵卒。

    本来还对他很是鄙夷的众人听了这话后都是一怔,目光里不再有刚才那样的坚定,反而显得有些迷惘了。是啊,他们愿意跟着聂飞去战斗,去和任何一个敌人死磕到底,但眼前这种日子他们却熬不过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兄弟不辞而别了,他们口里虽然说着一定会跟着聂飞走到底,但心里却难免会有抱怨,会有别的想法。

    聂飞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底下兄弟们对这种日子有多少抱怨,但那只是在私底下的说法,像今日这样当面点破却是首次,这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当场面显得有些诡异的冷清时,一声哈哈的冷笑突然响了起来。众人循声一看,就见被绑了个结实的燕晃在那儿仰天而笑,半晌后才摇头道:“聂飞啊聂飞,你还真是有本事哪,不但能叫这些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叛变,而且还肯跟你过这种苦日子。你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名声,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他们抛弃一切跟你干,可不是跟着你来受这活罪的。现在只是这么几个人以行动来表示对你的不满,可他们心里却早就不能认同你的看法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悟吗?”

    这一回,没有人出面叫燕晃住口,因为他这番话正戳中了所有人的心思。大家都不想过这种没有指望的躲藏日子,都想出山去好好闹他一场,哪怕最终被官军给剿灭了,也比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要强!

    聂飞的心猛地沉到了底部,同时也有些迷茫了。自己之前的决定真错了吗?他看得出来,当庄庆和燕晃两个把话给说明之后,众人虽然口里不说什么,但表情上已很是认同。有些话,一旦说破,就再回不到之前的状态了。

    “千总,我背叛你确实该死,你可以杀了我。但我对你的忠心却没有改变,也希望你能听取大家的意思,不要再固执地坚守什么忠君爱国之心了,该为兄弟们考虑一下将来了!”庄庆说着,已跪地深深磕下头去。

    “千总……”韩强也是一脸期盼地看着聂飞。

    “千总……”其他的部下虽然没有进一步说什么,但他们那热切的目光,却更叫聂飞无法回避这么一个现实,似乎所有人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虽然他依然可以凭着自身的威信压制住这些人的想法,但这又能压多久呢?随着时间退役,日子越发难过,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脱逃,会出现多少个和庄庆一样想法的人来。

    “我该怎么办?是继续一直的坚持,还是就听从他们的意思,真个带着他们去搏这一把?”聂飞的心第一次产生了犹豫难觉,目光不再如以往般坚定。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聂飞深吸了一口气:“众意难违。既然你们都是这么个意思,我也不好独断专行。不过……现在还不是出动的时候,我们得等到老陆他们几个回来,才好做最后的决定。你们再忍耐几日吧。”

    虽然聂飞没有当即改口,但这一承诺已足够叫众人欣喜了,他们顿时喜笑颜开,大声道:“千总英明。”就好像那些州县城池都是不设防的一般,只要他们去了,就一定能轻松攻取下来。

    看着众人如此模样,聂飞再次现出苦笑,他们还是将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了,自己可不光是出于忠心才做出那样的决定的。但事情到这一步,他也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只是一摆手让人将这几个试图对付自己的家伙给看押起来。无论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聂飞都不可能放了他们。

    待众人全都散去,聂飞对着那早已冰冷的屋子,心里却比这儿的环境更感悲凉:“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本以为还有回头的可能,结果却……婉儿,我终究无法照以往和你约定的那样,当一个顶天立地,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反而要成为一个可能被万民唾骂的真正的反贼了……”想着这些,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妻子温婉那张如水般温柔的美丽脸庞来,或许自己这一生都再难见到她,以及自己那年幼的女儿了吧,也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温婉突然从无边黑暗的噩梦之中惊醒。

    即便是冬夜,她也觉着身体已被汗水浸透,刚才那种黑暗而沉重的感觉,依然存留在脑海和心里,让她的整个人都觉着很不舒服。

    “我这是……难道是聂郎他出了什么事吗?”夫妻间自有感应一般,温婉也感受到了来自聂飞的压力,让她心悸不已。

    只有当她回头看向熟睡在身旁女儿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蛋时,温婉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些:“只是梦吧?至少现在看来,聂郎他还没有出什么问题。”想到这儿,她的一对眉毛又聚了起来:“但杨千户说了,现在聂郎他们的处境很是不妙,在太行山里的日子一定很苦,他能坚持下来吗?”

    “山中无粮,就是居住条件也一定颇为简陋,现在又是冬天,我想聂千总他们一定过得很是艰难。若不能尽早下山的话,他们很可能因为那边恶劣的环境和天气而出现大量伤亡。到那时候,即便聂千总他可以活命,想必他也会心生愧疚。而且,谁也不敢保证他手下的那些人就一定会甘于吃这样的苦头,说不定……”杨震之前劝说她时所说的话又再次于耳边响起,让温婉的心里更觉不安。

    “是啊,现在天气严寒,山里又苦,他们一定撑不了太久的。既然如此,还是让他们尽早出来为好。”在轻轻咬了咬嘴唇后,温婉暗地里已有了决定。哪怕心里对杨震和官府依然有着一定的戒心,但为了自己夫郎的安危考虑,也只能这么做了。

    拿定主意的温婉轻轻地从床上起身,然后点起了一盏油灯,就在床前的矮几之前,奋笔写就了一封书信。

    待那封劝说聂飞归降的信写完之后,温婉又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之塞进了信封之中,并做下了明天一早就送去衙门的决定。

第四百十八章 转机与算计(上)

    钦差行辕内,温婉手里捏着那一封书信,脸上充满了纠结,久久不愿意将之交到对面的杨震手上。

    杨震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做出最终的决定。半晌后,温婉才轻轻地道:“杨千户,你真能保证官府不会追究我聂郎他们的叛乱之事吗?”

    “那当然,现在事实已查明白了,他们只是被逼无奈之下才做出的此等事情。而且自兵变之后,他们也从未真正对地方有过什么骚扰,这也足以证明他们并无造反作乱之心了。只要他们能尽早归降,官府便会宽大处理,既往不咎。”杨震没有丝毫犹豫地回应道。

    “可是……”即便杨震都说这么直接了,可温婉关心之下依然有些不放心,但一时又找不出其他说辞来。

    “聂夫人,在下身为锦衣卫千户,本此平乱的钦差副使,虽然不敢说从不骗人,但在这等大事上却也不敢胡乱说谎,不然朝廷的威信何在?而且官府早已发出明文张贴于山西各府州县,叫聂将军他们尽快归顺,可免一切处罚,这些可不是我一人的意思,而是钦差大人所做的决定,上面还盖了钦差关防的。你可以不信我,总不能连代表天子的钦差大人也不信任吧?”杨震正色道。

    他这一番话确实很有说服力,在寻常人眼里,或许官员里有那阴险狡诈,说话不算的,但朝廷却是正直的,代表天子的钦差更不可能有坏人。于是再略有思忖之后,温婉终于把手中的书信交了过去:“杨千户,这是我写给聂郎的家信。若能将之让他看到,或许能叫他更容易相信官府的诚意吧。我也希望他能平安归来,莫要在外面吃苦了。”

    杨震微笑地接过那封饱含着浓浓爱意与亲情的书信,神色很是郑重:“聂夫人能有此心,确实叫我感动,官府不会忘了你这义举的。你也请放心,只要找到了他们的下落,我一定会及时把信交给他。”

    “如此,多谢杨千户了。”温婉在做完这一切后,只觉心里比之前要安然得多了,或许是之前杨震救过她的缘故,让她对这个年轻人有着说不出的信赖,相信他一定能把这事办好的。

    在将温婉送走之后,杨震却并没有太大的喜悦。这封信固然对招抚叛军有一定的作用,但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找到聂飞他们才是最关键的,不然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无从谈起。

    但虽然他们已动用了不少人力,甚至还借助了太行山里的百姓去寻找乱军下落,可那茫茫的太行山实在太过广阔而复杂,想找到他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然刘应箕等人早就派军将之围剿了。

    轻轻一叹后,杨震只能苦笑摇头:“希望他们能看到张贴在各地的榜文,并还信官府的说话吧。不然这时间不断拖下去,势必会有新的麻烦出现。”

    太行山中,在将导致内部不稳的那几人找出来,并控制住后,聂飞感觉着比之前要松快了许多。但同时,他也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燕晃他们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

    要知道,其实更早之前,他们的机会更多也更好,正因为他们拖延了这么久,又早已表露出了一些对聂飞等人的敌意,这才让聂飞有所准备,最终功亏一篑。

    以聂飞对燕晃为人的了解,觉着他不是那么愚蠢的一个人。那这次的突然出手就一定有着其他的深意,只可惜虽然他当面问过那几人,但几人的嘴都很硬,什么都不肯说。

    “你们说说看,这究竟会是个什么原因?”聂飞看着身边的弟兄们问道。在他个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后,就只能靠群策群力了。

    “这个还真不好说,谁知道他们是发的哪门子疯。”

    “就是,这些家伙一贯以来都神神秘秘的,就连他们的真实身份,咱们都还没闹明白呢,又怎会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呢?”

    “其实要想从他们嘴里问出东西来也不是太难,只要用刑就可以了。我不信这五个家伙里就没一个肯吐露实情的!”

    听着部下你一句我一言地说着这些其实并没有太大帮助的话,聂飞的眉头不觉皱得更紧了。他这些兄弟无论作战还是忠诚上都没有问题,唯一欠缺的就是智谋和远虑。本来,庄庆算是其中比较有想法的,只可惜他现在却已无法信任。

    “那个……千总,咱们之前也查过那几个家伙的住处,更搜了他们的身,除了屋子里火堆上有些丝帛残片之外,就没有其他发现了。所以这事很可能就出在这丝帛上。”终于有人提出了个还算中肯的看法。

    聂飞点头:“我也曾对此有过怀疑,只可惜那丝帛早被烧得只有几片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的残片了,不然也不会叫人如此疑惑。如今之计,只能把主意打到他们几个人的身上,若真没了办法,说不得只能用点手段了。”随着时间不断推移,聂飞的耐心也已渐渐消失。

    “这个好办,我待会儿就给他们些厉害尝尝,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我们这些丘八不是好惹的。”韩强当即第一个拍着胸膛站出来道。

    “唔,不过你得下手有些分寸,现在我们还得留着他们的性命以观后效。”虽然不喜用刑这种手段,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聂飞也顾不了太多了。

    “好!”韩强答应一声,便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在那处关押着几名俘虏的屋子里,就传出了一阵阵叫人皱眉的闷哼和惨叫声,直听得旁边诸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来:“这老韩,动起手来倒是快,就不知效果如何了。”

    “应该会有些效果吧。大家应该还都记得吧,两年前咱们抓住一个鞑子,他硬说自己只是个商人,可在老韩的手下,只顿饭工夫,就招认了自己是鞑子奸细,他在这上面可确实有一手哪。”

    一听有人重提旧事,众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觉着这次的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想必韩强会很快就问出大家想要的答案。

    但结果却叫所有人都失望了,直忙乎了半个多时辰后,韩强才有些颓丧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所有人都不用问,只看他那张失落的脸庞,就知道事情没成了。

    “怎么,他们竟如此嘴硬,连老韩你也拿他们没辙吗?”

    “咳,别提了,我用了不少手段在他们身上,但这几个家伙就跟没有知觉一样,任我怎么拷打就是不肯说任何话,弄得我都有些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人了。”韩强叹了口气,颇有些挫败地道。

    见自家兄弟如此模样,聂飞便安慰似地一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其实我也料到了可能是这么个结局。这几个家伙看着就不似寻常人物,我们只用寻常手段是撬不开他们的嘴的。”他说的很有道理,敢想尽办法迫使官军叛变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是简单人物呢?

    “千总,那咱们该怎么办?”众人都有些茫然地问道。

    “再看看吧,我想待老陆他回来后,就是我们做最后决定的时刻了。”聂飞再次重申自己之前的决定。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吗?

    当杨震还在为如何招抚聂飞这些乱军而伤脑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又有人在背地里开始算计他了。

    算计他的,正是之前被他吃得死死的,几乎彻底失去了还手之力的三大世家的人。作为山西当地的门阀势力,他们从未在外人身上吃过这么大亏,哪怕是朝廷官府,一向也是被他们压制的,哪有像这回般被人几次三番耍弄过。

    本来,要只是和刘应箕闹翻,帮着杨震除掉这位巡抚,他们或许还就算了,反正自身的损失也有限得紧。但随后让他们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土地重新吐出来,就让几家人越想越是难以接受了。

    此刻,在李家的客堂之上,几个中年男子就凑在了一处,在一番讨论之后,他们已达成了共识——明着他们已不可能和杨震为代表的钦差翻脸,但背地里,他们却还是能做点事情的。

    “这事真能成吗?”钟遥有些不那么自信地问道。

    “我觉着该有六七成的把握吧。只靠我们这些世家的力量很明显已对付不了他了,但这天下强人多的是,有的是能对付他杨震的。此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别忘了,他还管着锦衣卫呢。”李珩很笃定地道。

    “可若是被他发现一切都是咱们几家在后面捣鬼,那只怕事情就不那么有趣了。”柳家的代表柳园也有些担忧地道。

    “放心,那些人与我们三家的关系并不太密切,只要不是刻意去查,一定不会有人联想到咱们几家。而且,我们的目标又不是杨震,就更不会惹人注意了。”李珩忙又解释道。

    另几个世家子弟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终于对杨震的恨意盖过了其他不安因素,所有人都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试一试吧。希望这次不会有什么差错。”

第四百十九章 转机与算计(下)

    进入腊月之后的北京城里年味已渐渐浓郁了起来,人们的脸上也洋溢出了对新年的渴望与喜悦。

    虽然之前曾发生过山西兵变这样的大事,但百姓们总是善忘的,在朝廷派员赶去大同后,大家便也安下心了。这大半年来,不是一直都平安无事吗,想来之前的担心也是多余的,这兵变应该只是小事一件,对边事根本没有多少影响。

    其实不光是百姓,就是锦衣卫都督刘守有最近的心情也很不错。他倒不是因为即将过年才会如此高兴,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过年只代表着又长了一岁,其他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叫他欢喜的,是最近办成了一件大事,一举清除了锦衣卫内部的隐患,这下就是双林公也对他大加赞赏。

    所以当今日午后,有东厂的番子以厂公的名义将他召去时,刘守有心里也是很坦然的,或许只是冯公公有什么任务需要交代咱们去办的吧,这是他脑子里想到的唯一可能。

    但是,当他来到忠义堂前,看到冯保那张几乎能滴出水来的阴沉脸孔时,刘都督的心就陡然揪紧了,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收敛起来,轻轻地见礼道:“不知双林公唤下官前来有何吩咐?”

    冯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刘都督,你这锦衣卫都督到底是当的什么差事?还是说你对我很是不满,故意知情不报哪?”

    “啊?双林公,下官对您一直尊敬有加,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你有所不满哪……”冯保后面那话委实太过可怕,搞得刘守有都没去细想他前半句话里的意思了,赶紧申辩着表忠心道。

    冯保“哦”了一声,又道:“那就是你这个锦衣卫都督办事不力了。”

    “下官实在不明白双林公在怪责什么,还请双林公明示!”刘守有只觉一阵心慌,差点就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但他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若真是下官办事不力,但请双林公责罚便是。”

    冯保也没心思继续卖关子了,把手一点面前桌案上的一叠奏疏:“你自己看吧。”

    刘守有稍作犹豫,还是依言小心地拿起其中一份奏本看了起来。只看了几行,明白其中大意的他神色便是一紧:“这……怎会有如此说法。”

    “你是在问我吗?我也纳闷着呢,若只是一两个人这么弹劾我也就罢了,就当是巧合吧。但现在,却足有二三十名御使言官在指名道姓地说刘应箕在大同所为种种都是我在背后撑腰,还说他所获取的种种好处都落入了我冯某人的腰包之中,这等言辞若不是有人从中串联,只怕任谁也不会相信吧?”冯保说着,把手往案上重重一拍,森然地望向刘守有:“你锦衣卫不是有监察百官的职责吗?为何这些官员沆瀣一气地对我下手你却没有及时上报?你是想看我笑话,还是巴望着我就这么被他们参倒?嗯?”

    “双林公明鉴,若下官有这等心思,管叫老天一个天雷殛死了我!”心里大慌的刘守有赶紧一面赌咒发誓,一面跪在地上向冯保请起罪来:“下官就是有这胆子,也没这心思哪。下官最近忙于处理锦衣卫内部的事情,故而对监察百官一事有些疏忽了,这才叫他们钻了空子去,这确实是下官之责。”

    其实冯保如何不知道这位一向听话的下属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今日不过是为了敲打一下他而已,同时也是为了发泄一下心中的烦闷。

    这些奏疏已有不少被天子看过了,虽然万历小皇帝当面没有说什么,但看冯保的眼神却显然有些不妥,这让冯公公心里更是不安。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查出这次的攻讦之举到底是出自什么人的授意,而因为自己是当事人的缘故,此事当然不能再让东厂出面,只能交给锦衣卫了。

    但他又对刘守有有些不那么放心,于是才有了这一出,先给他以绝对的压力,然后再用他。如此一来,既是为自己办事,他同时也是在自证清白。这便是冯保一贯以来的用人之道了。

    其实在一阵紧张后,刘守有也渐渐摸清了冯保的心思,故而在小心地打量了冯保数眼后,他便大着胆子道:“双林公若是不信下官,下官可以用行动来表明一切。只要双林公把事情交给我锦衣卫,下官一定在短期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

    冯保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好吧,那我就再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五天,五天之内我要知道一切的根由所在。”

    “……是!”虽然觉着五天时间确实紧了些,但此刻的刘守有可不敢跟冯保讨价还价,当即一咬牙便认了下来。看来继续清查锦衣卫内部的事情得暂且搁置一下,先把冯保的差事给办成再说了。

    虽然如今的锦衣卫势力已大不如前,根本不可能像以往那般不问任何情由就把朝廷命官直接锁拿到镇抚司里加以讯问,甚至就是大刑伺候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但他们的职能却依然在那儿,虽说拿不了那些当官的,但要对付几个官员府邸里的管家之类的人物却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之后几日里,那些个曾上疏弹劾冯保与大同赃官刘应箕种种不法勾当的言官家中的管家下人们就遭了殃了,往往他们才出门去办点什么,就会被突然出现的锦衣卫的人给带走,而等待他们的,便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和刑具了。

    这些人当然有忠心护主,不肯交代任何问题的。但却也有不少人,在面对那些血淋淋的刑具,或是被锦衣卫一番修理后,乖乖地开了口,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当这些情报如实来到刘守有跟前,被他一一翻看之后,他的心便再次提了起来。

    虽然这些人所交代的都很一致,他们的主子是得了山西李、柳、钟等家族的好处与授意之下才会突然弹劾冯保,但刘守有却还是从中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三大世家固然有些势力,但他们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公然对冯保下手。而他们所以会做出这等疯狂的举动,一定也是被别人控制的。

    而就刘守有所知,如今身在山西的杨震之前就曾控制了三大家族一齐朝巡抚刘应箕发难,最终导致他的罪名被彻底定死。虽然人尚未被押送 回京,但对他的处置决定已几乎定下了——斩立决,抄家,家属全部发配边地。

    既然杨震能控制三大家族对付一直与他们关系紧密的刘应箕,他自然有办法再用他们来对付远在京城的冯保了。虽然这两者间的差距极大,但以刘守有对杨震的了解,这小子还真有这种胆量和气魄来干出这等事来。

    在几乎可以确信这就是“真相”后,刘守有便是一阵紧张:“这杨震行事也太肆无忌惮了,他道自己是什么人,居然敢算计冯公公。他可知道,他这么做并不能真把冯公公怎么样,只会给自己,以及咱们锦衣卫招来无穷的祸患!”心里满是怨气的刘守有只想把杨震给一把揪过来,然后踢死这个不开眼且胆大包天的家伙。

    但现在,刘都督他唯一能做的,却只有把自己查到的一切如实上报给冯保,希望尽可能把锦衣卫和杨震这家伙给分离了!让冯保莫要将两者联系起来,并迁怒到自己的头上。

    当杨震并不知道自己已身处一个不小的算计中时,另一边的转机也已慢慢出现了。

    一个人的到来,让聂飞他们终于知道太行山之外的山西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巨变。

    听陆鹏把自己所看到的官府张贴的告示上的内容一一道出后,聂飞不觉皱起了眉头:“这是确有其事吗?那刘应箕当真伏法被拿下了?”

    “这些都是官府张贴在衙门口和城门口的告示上所写,上面都盖着官府的大印呢,岂会有假?为防万一,我还多跑了几个县城去确认,不光是忻县,别处也有相同的告示。”陆鹏很是确信地说道。

    “看来朝廷果然还是有明白人的,知道咱们的苦衷,这才把刘应箕这个混账给收拾了!”有兄弟闻言大喜道。

    但聂飞所关注的可不光是刘应箕的结局,而是后面的一点:“你说朝廷要招安咱们?”

    “嗯!”陆鹏点了点头:“上面也写得清楚,说官府对咱们以往之事既往不咎,只要咱们兄弟能重新归降,就还是原来的职位不变。千总,你说咱们是不是该信这话?”

    随着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聂飞的脸上。如果说之前提出的攻打附近县城的说法他们还有所犹豫的话,这次受招抚的说法,就是所有人最渴望发生的事情了。毕竟现在他们过得太苦,早没有了之前的豪言壮语,只想重新过上以往安生的日子。

第四百二十章 礼物

    在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以及自身的推断半点不漏地如实上报给冯保之后,刘守有的头垂得更低了些,但一双眼睛却尽力上瞟,希望能掌握对方的神色变化。但这回,却叫他很是失望,冯保在听了这番话后竟依然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就好像这事与他无关一般。

    而更叫刘守有心生不安的,是长时间的沉默,冯保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在案后微闭着眼睛,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不见喜怒。这是最叫人猜不透的表现,也是最叫人心里发慌的局面。

    其实冯保心里可没有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安定,而是很有些愤怒的。倒不是因为突然得知这一切都是杨震所为而愤怒,而是因为他之前得到的另一个消息。

    身在大同的杨震居然把自己派去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宋雪桥给杀了,而且还给他扣上了个勾结赃官刘应箕的罪名,这让他和东厂都显得有些被动。他着实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这个锦衣卫千户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从两个方向朝自己发起了进攻,而且还都是那么的不留余地。

    如果是其他人做这些,冯保只会当对方是在作死,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在这些威胁彻底爆发前将这个幕后主使之人给铲除了。但杨震嘛,他就没这个信心了。而更叫冯保心里不安的,是杨震做这些是否出自别人的授意,是有人在背后支持着他和自己为难吗?

    而这个“有人”,冯保第一个想到的,也最不愿接受的,便是身在禁宫之中的天子万历了。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杨震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哪来的胆子和必要与自己结下如此深仇。

    正因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又不希望手下人瞧出自己内心的不安,冯保这才一直半闭着眼睛,一副目测高深的模样。只是这么一来,却叫刘守有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压力,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冯保才缓声开口:“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呢?”

    “呼……”听到冯公公终于开了口,刘守有只觉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被移了开去,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以下官的愚见,自当重重惩治那无事生非的杨震,就是将他开革了也算是轻的……”

    “你这是想让我被坐实一切吗?”冯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狠狠地瞪了刘守有一眼,若不是他很清楚刘守有的为人,知道他没胆子与自己作对的话,只怕都要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捣鬼了。

    被这么一提醒,刘守有才发觉自己确实过于莽撞了,赶紧再次低头:“双林公教训的是,是下官一时疏忽,忽略了风议。但除此之外,下官委实想不出更好的处置手段了。还请双林公明示。”若他们立刻就这么做了,只怕所有人都会认定他们是在打击报复,那就更确信冯保和刘应箕的关系,并在其中获取了大量好处,到那时冯保就是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了。

    “你会不知道怎么处置他?”冯保轻轻摇头,突然转变了话题:“听说你最近在镇抚司里办了件大事,心情很不错哪?”

    “嗯?”刘守有没想到冯保突然会关心起镇抚司里的事来,便是一愣。但很快地,他便明白了冯保说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正是,下官终于把之前没有处理的问题给处理了。”

    “既然你可以用这种手段解决之前的麻烦,那这杨震的麻烦也可以用同样的法子办嘛,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会尽力把差事办妥当的。”刘守有赶紧信誓旦旦地应道。

    “那就去吧,这段时间低调着些,莫要再给人什么把柄了。年节就要到了,这就算是你给我的礼物吧。”冯保轻轻地一挥手,打发了刘守有出去。

    直到踏出温暖如春般的忠义堂,刘守有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只觉背后的衣裳都被汗水给打湿。在略略定神之后,刘守有才重新迈步向前,心里也同时转起了念头来:“看来年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喽,那杨震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待他回京想用那招可不容易哪……”

    千万里之外的大同城,东城长升栈中。

    此刻的杨震正满心喜悦地与两个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混不知因为三大家族的算计,自己已彻底得罪了冯保等人。

    虽然山西这边的事情尚未彻底平息,但在除去刘应箕等人后,一切都已恢复了平静,杨震自然不必再担心洛悦颍二女会因自己受到牵连,再加上时近年节,没什么重要事情的他自然会不时过来与她们两个聚在一起。

    今日,杨震还在自己的行李中找到了两块白狐皮,那还是他来大同没多久的时候在街上买来的,只是后来出了太多事情,他便将之抛到了脑后。这次再看到它们,他便立刻取来送到了二女面前。

    这白狐皮不但质地上乘,而且更是中原人极难见到的好东西,两女一见之下,就被它给吸引了。而更叫两女心中满意的是,杨震还特意准备了两块几乎一样的狐皮,这样一来,她们就不用伤脑筋怎么分这件礼物了。

    看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自己跟前兴高采烈地用身体比量着狐皮,不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杨震的心里也感到了一阵满足,嘴角也勾了起来。女人,尤其是钟情于你的女人总是那么的容易满足,有时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心意,就能让她们高兴良久了。

    不过杨震也没能高兴太久,因为很快地,两女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在比量了半天狐皮之后,她们便转过身来,拿眼睛瞟了他半天,问道:“二郎,你有没有多买几块狐皮,打算送给其他的红颜知己哪?”

    一见这两个女人又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了,杨震的笑容便又有些发苦起来:“我哪来的这本事找那么多红颜知己哪?就算我有这本事,也没这心思哪。只要有你们两个常伴我左右,我已经很满足了。而且,这次我送了两块如此漂亮的狐皮给你们,你们不该谢谢我吗?”说着颇有些深意地看了张静云一眼,直看得她脸色都有些泛红了。

    听杨震这么说来,洛悦颍才不再继续拿着这个问题刁难他,但随即,她又眯起了眼睛来:“你这个人不老实,我还是不放心。我敢肯定,你买这狐皮的时候,一定没想过能同时送到我们手里,对不对?”

    “这……”杨震这下倒还真有些被她给问住了,只能苦笑着点头:“不错,当日买这狐皮时我只想着能给你们做衣裳,却没敢想同时送给你们。只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你们又同时来了大同,还住在了一起,我才……”

    “所以说,你这个人就是贪心,妹妹,我们就不该谢他,这都是他应该给我们的,对不对?”洛悦颍突然转头对张静云道。

    张静云笑得更花儿似的,她很喜欢这种和洛姐姐一起跟二郎打情骂俏的感觉,便也连连点头:“不错,我们都这么一心对他,可他却不能一心一意地对待我们,我们不但不用谢他,还应该罚他,罚他今后无论买什么东西都要找一模一样的送我们,这样才公平。”

    “对对对,就该这样……”洛悦颍立刻拍手附和道。在和张静云相处久了之后,一向娴静的她也开始活泼起来,尤其是当只有他们三人在一起时,她就更少了许多顾虑。

    杨震看着这一对美丽的女子冲着自己撒娇的样子,心里更是欢喜,即便知道她们的要求有些难办,却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可以可以,我答应你们,今后无论送什么礼物,都一定会同时给你们两个的,这样总行了吧?”说到这儿,他又促狭一笑:“却不知我能不能同时给你们送上最珍贵的礼物呢?”

    “最珍贵的礼物?”两女先是一怔,旋即看到他那有些暧昧的笑容,张静云这个已与杨震有过多次肌肤之亲的便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啐道:“呸,你这人好不害臊,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姐姐,咱们打他!”

    洛悦颍这时候也明白了杨震话里的意思,心里既羞且生出一丝期盼,但女儿家的矜持还是让她坚定地和张静云站在一起,同时站起身来朝着杨震扑了过去。

    杨震见状只得赶紧往一旁闪去。一男二女便在房中不断打闹起来,让这个带着丝丝寒意的冬天生出了一些春意来。

    但就在他们欢喜地笑闹着时,院子突然就传来了蔡鹰扬那大嗓门:“二哥,二哥你赶紧出来,钟大人有事召你前去,你就不要和两位姑娘待在一起了!”他这声音着实有些大了,不但屋子里的三人听得清清楚楚,只怕就是旁边院落里的客人也能听个明白……

第四百二十一章 诚意

    走出屋来的杨震没好气地瞪了站在外头的蔡鹰扬一眼:“鹰扬,你这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喜欢一惊一乍的。”屋里那两个女人可着实被他的话给羞得不轻,都不敢出来了。

    蔡鹰扬这才觉察到自己有些孟浪了,只能歉然地朝着杨震嘿笑几下,同时拿手搔了搔后脑勺,一副憨厚的模样。其实在杨震失踪的这段日子里,他是比以往要稳重许多的,但这次杨震平安归来后,他又有些故态复萌,开始毛躁起来。

    杨震也没有真怪他的意思,这小子向来想得简单,并不是故意想要为难自己,在埋怨了一句后,便一拍他的肩膀道:“今后可别再做这种事了。对了,钟大人叫你来找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现在已临近年节,各衙门都处于半休状态,身为钦差的钟裕想来也应该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哪。

    “听说是来了个要紧人物,钟大人等着让二哥去见一见呢。”蔡鹰扬答道。

    “哦?是京城来的吗?”杨震略有些奇怪地道。但这个问题显然不是蔡鹰扬能回答的,他只能赶紧过去看个究竟。

    两人骑着马一路奔驰,很快就来到了钦差行辕。待走进大门,杨震才拉住一名卫队成员询问起来人身份。自杨震如之前承诺所说那般将钟裕以及其他人都救出,并一举拿下刘应箕后,这些钦差卫队里的人可对他很是崇拜了,见他过问,就赶紧答道:“回千户的话,来的是叛军方面的人,看着那人职位应该不低。”

    “是他们那边的吗?”杨震这才明白为何钟裕会急着把自己叫回来了,同时心里也是一阵高兴,他正在为怎么招抚那些藏于深山之中的叛军感到头疼呢,既然他们主动派了人来,就说明他们也有归顺之意了。

    二进院落的堂屋里,钟裕正和一名瘦削憔悴的中年汉子说着话儿,虽然两人现在的身份颇有些尴尬,但倒还算谈得不错,气氛颇为融洽。

    “……你们之前的难处本官尽已知晓,其实兵变一事虽然有错,但罪责却也不在你们身上。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肯重新归顺官府,朝廷必然不会追究你们曾犯下的事情。”钟裕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意思。

    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但很快就被他遮掩了过去:“大人的话,小的自然是信的。只是,我们毕竟叛变过,又曾与官军战过数场,互有伤亡,兄弟们对此可很是在意哪,生怕一旦归顺之后,会被报复,甚至是秋后算账。”

    “阁下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但既然钦差大人这么说了,你就该相信朝廷的诚意才是。钦差大人代表的可是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天子可不会拿这些大话来诓你们的。”来到门前正听到那人所虑的杨震便径自开口说道。

    “是二郎你来了,快进来吧。”钟裕露出一丝笑容招呼道。对方刚才的担忧,他还真有些拿不准该如何说服呢,他总不能自吹自擂吧。而杨震的到来,正好解决了这一问题。

    杨震先冲钟裕行了一礼,这才看向那汉子:“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在军中担任何职位哪?”

    他这话也有一定的讲究,询问对方军中职位,只是为了让那人能重新接受自己是个大明军人的事实。果然,在听到这一问后,那人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热切来,随即才抱拳道:“在下韩强,曾是云川卫下一名把总。”

    “哦?看阁下年纪并不太大,应该是靠着战功提拔上来的吧?”虽然杨震自身年纪比面前这位要小得多,但以他如今的身份说这些倒也不算孟浪。

    韩强也没有感到太大的不适,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末将正是靠着杀鞑子才被人自行伍间提拔上来的。提拔我的,正是聂千总。”说这话时,他眼中也不觉流露出了几许怀念来,连自称也不自觉地发生了改变。

    杨震要的正是这么个效果,便点了点头:“杀敌立功,正是好男儿该行之事,在下佩服。难道你就甘心让原来立下功劳就此化为乌有,以一个反贼的身份结束自己的一生吗?”

    “这……非是我想这样,实在是情势所迫,不得不这么做哪。”韩强说着神色就有些黯然了:“当时咱们这些兄弟除了要为朝廷卖命还得被那些官员欺压,连微薄的俸银都拿不到。这也就罢了,他们竟连咱们赖以为生的军田都夺了去,再加上听说要被派去鞑子那边做买卖,咱们这才不得不反了的。”

    “你们的苦衷,钟大人与我都已知晓,也正因知道你们是出于无奈才做的如此选择,这才想着招抚你们。”杨震说着看了钟裕一眼。

    钟裕也适时地一点头:“是啊,之前一切都是那刘应箕等一干赃官贪婪成性所至,现在他们已被本官尽数拿下,而且他们所吞没的那些田产也已被本官重新拿回,只要你们肯接受招抚,本官不但可以赦免你们之前的所有罪状,还能将属于你们的田地也都归还你们。”

    这话果然很有吸引力,让韩强心里一动:“大人真肯这么做?”

    “那是当然,本官身为钦差,岂会出尔反尔。”

    “其实大人能出手拿下刘应箕等人,并张贴告示招抚我等,小人便觉着大人是个可靠之人。不过……”说到这儿,韩强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才道:“但此事毕竟关系到数千兄弟的生死,便是聂千总也不敢冒险,故而还希望大人能给咱们一些保障才好。”

    这才是他此来的真实目的,希望能从钟裕这个代表朝廷,代表天子的钦差这儿得到一些保证。那样,即便事后朝廷想要反悔再拿他们问罪,为了自身颜面也只能算了。

    杨震眯起眼睛,有些感兴趣地瞥了此人几眼,这家伙倒算个人物,在钟裕和自己好话说尽的情况下依然坚守本心,提出要求,怪不得能代表那些叛军前来呢。

    钟裕此时心里却有些犹豫了。其实他之前的那些说辞,更多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并没有征求过朝廷的意思。当然,这也不是说他想骗这些乱军,实在是为了尽快把叛乱平息下去而产生的权宜之计。

    而他也相信,只要把这事办漂亮了,朝廷也不会否认自己开出的条件,到那时自然就皆大欢喜了。但要是自己真立了什么字据,给了他们保证,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不说自己这个钦差的颜面,以及可能被别人把这事当成把柄,就光是让朝廷向这些反贼妥协,就够他喝一壶的。

    见钟裕不但没有立刻答应自己的要求,反而面露难色,韩强的脸色跟着心同时一沉:“难道大人之前所言都是在敷衍在下吗?”

    “不!”回过神来的钟裕赶紧摇头:“只是此事关系到朝廷的脸面,我虽是钦差却也不好下这个决定哪。”

    “嗯?此话何意?”身为武将的韩强当然不会明白官场里的这些讲究,有些疑惑地看了面前两人几眼。

    杨震虽然不算文官,但多少也明白一些其中的道道,便帮着解释道:“此事毕竟不甚光彩,只能私底下达成协议,但真要立什么字据,只怕钦差大人为了朝廷的名声考虑是不会答应的。”

    “那……也就是说大人之前所言依然做不得准了?”韩强的脸便是一冷。

    事情还真有些谈僵了,这事上,似乎谁也无法再做出让步。杨震见状,只好再次出面:“韩兄你看这样可好,待你们归顺之时,大人可以当众给你们一个保证,当然这是口头上的。但大人身为朝中高官,自然也不会食言。同时,为表官府的诚意,我们还可以拿出一些粮食来给你运去太行山,先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想必你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好吧?”

    “这……”虽然韩强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听了杨震这个折中的办法后,心里也颇有些意动。尤其是后面那句,官府可以给兄弟们准备一些粮食,更惹得他大为心动。现在山里的情况可很不妙哪,若再不能搞到粮食,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了。

    钟裕也适时地道:“本官虽然不能给你们留下什么字据,但本官可以用我的人格和前程担保,你们只要归顺,朝廷一定不会再为难你们。另外杨千户所说的粮食,我现在就可命人为你们准备。”

    既然对方都表现出这么大的诚意来了,韩强心知已不能再要求太多,不然就真有些不识抬举了。于是在一番踌躇之后,他便把牙一咬:“好,末将就信两位大人这一回,只要你们把粮食送去,我们就会在开春之后归顺朝廷。”

    “好!”钟裕脸上绽出了笑容来,能有这一句回答,他觉着就已算达成了目的。

    只有杨震,在看着韩强时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来:“此人当真是他口里所说的那个人吗?”

第四百二十一章 诚意

    走出屋来的杨震没好气地瞪了站在外头的蔡鹰扬一眼:“鹰扬,你这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喜欢一惊一乍的。”屋里那两个女人可着实被他的话给羞得不轻,都不敢出来了。

    蔡鹰扬这才觉察到自己有些孟浪了,只能歉然地朝着杨震嘿笑几下,同时拿手搔了搔后脑勺,一副憨厚的模样。其实在杨震失踪的这段日子里,他是比以往要稳重许多的,但这次杨震平安归来后,他又有些故态复萌,开始毛躁起来。

    杨震也没有真怪他的意思,这小子向来想得简单,并不是故意想要为难自己,在埋怨了一句后,便一拍他的肩膀道:“今后可别再做这种事了。对了,钟大人叫你来找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现在已临近年节,各衙门都处于半休状态,身为钦差的钟裕想来也应该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哪。

    “听说是来了个要紧人物,钟大人等着让二哥去见一见呢。”蔡鹰扬答道。

    “哦?是京城来的吗?”杨震略有些奇怪地道。但这个问题显然不是蔡鹰扬能回答的,他只能赶紧过去看个究竟。

    两人骑着马一路奔驰,很快就来到了钦差行辕。待走进大门,杨震才拉住一名卫队成员询问起来人身份。自杨震如之前承诺所说那般将钟裕以及其他人都救出,并一举拿下刘应箕后,这些钦差卫队里的人可对他很是崇拜了,见他过问,就赶紧答道:“回千户的话,来的是叛军方面的人,看着那人职位应该不低。”

    “是他们那边的吗?”杨震这才明白为何钟裕会急着把自己叫回来了,同时心里也是一阵高兴,他正在为怎么招抚那些藏于深山之中的叛军感到头疼呢,既然他们主动派了人来,就说明他们也有归顺之意了。

    二进院落的堂屋里,钟裕正和一名瘦削憔悴的中年汉子说着话儿,虽然两人现在的身份颇有些尴尬,但倒还算谈得不错,气氛颇为融洽。

    “……你们之前的难处本官尽已知晓,其实兵变一事虽然有错,但罪责却也不在你们身上。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肯重新归顺官府,朝廷必然不会追究你们曾犯下的事情。”钟裕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意思。

    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但很快就被他遮掩了过去:“大人的话,小的自然是信的。只是,我们毕竟叛变过,又曾与官军战过数场,互有伤亡,兄弟们对此可很是在意哪,生怕一旦归顺之后,会被报复,甚至是秋后算账。”

    “阁下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但既然钦差大人这么说了,你就该相信朝廷的诚意才是。钦差大人代表的可是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天子可不会拿这些大话来诓你们的。”来到门前正听到那人所虑的杨震便径自开口说道。

    “是二郎你来了,快进来吧。”钟裕露出一丝笑容招呼道。对方刚才的担忧,他还真有些拿不准该如何说服呢,他总不能自吹自擂吧。而杨震的到来,正好解决了这一问题。

    杨震先冲钟裕行了一礼,这才看向那汉子:“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在军中担任何职位哪?”

    他这话也有一定的讲究,询问对方军中职位,只是为了让那人能重新接受自己是个大明军人的事实。果然,在听到这一问后,那人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热切来,随即才抱拳道:“在下韩强,曾是云川卫下一名把总。”

    “哦?看阁下年纪并不太大,应该是靠着战功提拔上来的吧?”虽然杨震自身年纪比面前这位要小得多,但以他如今的身份说这些倒也不算孟浪。

    韩强也没有感到太大的不适,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末将正是靠着杀鞑子才被人自行伍间提拔上来的。提拔我的,正是聂千总。”说这话时,他眼中也不觉流露出了几许怀念来,连自称也不自觉地发生了改变。

    杨震要的正是这么个效果,便点了点头:“杀敌立功,正是好男儿该行之事,在下佩服。难道你就甘心让原来立下功劳就此化为乌有,以一个反贼的身份结束自己的一生吗?”

    “这……非是我想这样,实在是情势所迫,不得不这么做哪。”韩强说着神色就有些黯然了:“当时咱们这些兄弟除了要为朝廷卖命还得被那些官员欺压,连微薄的俸银都拿不到。这也就罢了,他们竟连咱们赖以为生的军田都夺了去,再加上听说要被派去鞑子那边做买卖,咱们这才不得不反了的。”

    “你们的苦衷,钟大人与我都已知晓,也正因知道你们是出于无奈才做的如此选择,这才想着招抚你们。”杨震说着看了钟裕一眼。

    钟裕也适时地一点头:“是啊,之前一切都是那刘应箕等一干赃官贪婪成性所至,现在他们已被本官尽数拿下,而且他们所吞没的那些田产也已被本官重新拿回,只要你们肯接受招抚,本官不但可以赦免你们之前的所有罪状,还能将属于你们的田地也都归还你们。”

    这话果然很有吸引力,让韩强心里一动:“大人真肯这么做?”

    “那是当然,本官身为钦差,岂会出尔反尔。”

    “其实大人能出手拿下刘应箕等人,并张贴告示招抚我等,小人便觉着大人是个可靠之人。不过……”说到这儿,韩强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才道:“但此事毕竟关系到数千兄弟的生死,便是聂千总也不敢冒险,故而还希望大人能给咱们一些保障才好。”

    这才是他此来的真实目的,希望能从钟裕这个代表朝廷,代表天子的钦差这儿得到一些保证。那样,即便事后朝廷想要反悔再拿他们问罪,为了自身颜面也只能算了。

    杨震眯起眼睛,有些感兴趣地瞥了此人几眼,这家伙倒算个人物,在钟裕和自己好话说尽的情况下依然坚守本心,提出要求,怪不得能代表那些叛军前来呢。

    钟裕此时心里却有些犹豫了。其实他之前的那些说辞,更多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并没有征求过朝廷的意思。当然,这也不是说他想骗这些乱军,实在是为了尽快把叛乱平息下去而产生的权宜之计。

    而他也相信,只要把这事办漂亮了,朝廷也不会否认自己开出的条件,到那时自然就皆大欢喜了。但要是自己真立了什么字据,给了他们保证,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不说自己这个钦差的颜面,以及可能被别人把这事当成把柄,就光是让朝廷向这些反贼妥协,就够他喝一壶的。

    见钟裕不但没有立刻答应自己的要求,反而面露难色,韩强的脸色跟着心同时一沉:“难道大人之前所言都是在敷衍在下吗?”

    “不!”回过神来的钟裕赶紧摇头:“只是此事关系到朝廷的脸面,我虽是钦差却也不好下这个决定哪。”

    “嗯?此话何意?”身为武将的韩强当然不会明白官场里的这些讲究,有些疑惑地看了面前两人几眼。

    杨震虽然不算文官,但多少也明白一些其中的道道,便帮着解释道:“此事毕竟不甚光彩,只能私底下达成协议,但真要立什么字据,只怕钦差大人为了朝廷的名声考虑是不会答应的。”

    “那……也就是说大人之前所言依然做不得准了?”韩强的脸便是一冷。

    事情还真有些谈僵了,这事上,似乎谁也无法再做出让步。杨震见状,只好再次出面:“韩兄你看这样可好,待你们归顺之时,大人可以当众给你们一个保证,当然这是口头上的。但大人身为朝中高官,自然也不会食言。同时,为表官府的诚意,我们还可以拿出一些粮食来给你运去太行山,先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想必你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好吧?”

    “这……”虽然韩强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听了杨震这个折中的办法后,心里也颇有些意动。尤其是后面那句,官府可以给兄弟们准备一些粮食,更惹得他大为心动。现在山里的情况可很不妙哪,若再不能搞到粮食,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了。

    钟裕也适时地道:“本官虽然不能给你们留下什么字据,但本官可以用我的人格和前程担保,你们只要归顺,朝廷一定不会再为难你们。另外杨千户所说的粮食,我现在就可命人为你们准备。”

    既然对方都表现出这么大的诚意来了,韩强心知已不能再要求太多,不然就真有些不识抬举了。于是在一番踌躇之后,他便把牙一咬:“好,末将就信两位大人这一回,只要你们把粮食送去,我们就会在开春之后归顺朝廷。”

    “好!”钟裕脸上绽出了笑容来,能有这一句回答,他觉着就已算达成了目的。

    只有杨震,在看着韩强时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来:“此人当真是他口里所说的那个人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 身份疑惑(上)

    酩醉居是大同城里最有名的一家酒楼,这不光是因为它这儿的环境比起同类来要高上一个档次,酒食要比其他酒家要更可口些,更因为它所在的位置只与巡抚衙门隔着半条街,只要你身在酩醉居的雅阁之中,便能将巡抚衙门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以往,都是些需要找巡抚衙门通关节的有钱主儿包下这个雅间,让酩醉居从中赚取了不菲的好处。但自从刘应箕被拿下后,这间要价极高的雅间就无人问津了,掌柜的觉着怎么着也得等到这次事了,新的巡抚上任之后,才会有冤大头重新光临。

    但这几日里,却又来了冤大头,一连五六天都包下了这间雅阁。虽然掌柜的对此很有些疑惑,但既然有人送了钱上门来,他当然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此刻在雅阁内,一名模样显得很是普通的青年正靠窗一边慢慢品着茶水,一边把眼睛不时地往外瞟着,只是他目光落向的地方并不在以往那些客人所张望的巡抚衙门,而是落在了一旁的钦差行辕上。

    在他跟前,还站着个面色微黑,身子敦实的中年汉子。见青年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后,汉子才开口道:“公子,若我没看走眼的话,刚才进去的就是他了。”

    青年闻言眉毛就慢慢挑了起来,手中的茶杯被他轻轻搁回到了桌子上,然后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缓慢地走动了几步,这才开口:“这么说来,我们之前的担心并非多余,情况确实朝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大概是的……”汉子看了他一眼,又道:“其实燕晃他们之后再无音信,我就觉着其中有蹊跷了,只没想到聂飞他们居然变得如此之快……”

    “这也怪不得你,就是我也没有把这些都算进去。要是知道他们会突然变卦,我之前就该有所防备才是,也不至于闹得现在这样。”

    “公子,你说燕晃他们还活着吗?”汉子颇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声。

    “这个却有些不好说了。聂飞他们乃是行伍中人,杀人对他们来说是稀松平常之事,若是真觉着他们是祸患,燕晃几个一定活不了。”口里虽然作着这样的判断,但青年公子的脸上却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就跟在说陌生人一般:“而且即便他们真能逃生出来,你觉着他们能避过办事不力的惩治吗?”

    “这……”汉子略有些不舒服地瑟缩了一下,随即也是一叹:“公子说的是。现在他已和官府的人接了头,你说咱们还有机会吗?”虽然只是问话,但从其面目神态和语气里已能看出其很没有信心了。

    但青年却是一笑:“事情倒也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至少我们还有一个机会。”

    “还有机会?”汉子略有些诧异地追问了一句。

    “本来我也觉着没可能了。但现在却有了,你来看……”青年公子用手一点窗外,那边汉子也凑了上来,就瞧见了之前进去的军汉又从钦差行辕里走了出来。

    青年公子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叫外面的人盯上去,今夜就准备动手。”

    中年汉子立刻会意,低声答应之后,便匆匆下楼而去。而在他走出去后,青年公子便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有些凉意的茶水:“妹子,你所说那个难缠的对手也不过如此嘛。”

    虽然这一次的会面还算顺利,但韩强却并没有依从钟裕的意思留宿在官府的馆驿之中。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此刻的他对官府依然带着不小的戒心,哪怕钟裕和杨震看着要比其他官员要可靠,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打算自己找地儿住上一夜。而且,回到大同城来的他还想做点其他事情,那就更不希望被官府中人掣肘了。

    对于他的坚持,无论是杨震还是钟裕都没有反对的理由,只能在嘱咐他一切小心后,便将其送出了二堂,然后任其离开。

    钟裕脸上稍显轻松,朝杨震一笑道:“二郎来得好,正好解了本官的难处哪。刚才你那番话也是恰到好处,想必能叫这韩强更倾向于相信我们了。”

    杨震此刻却是眉头微皱,闻言只是敷衍似地一笑:“大人这话实在是太过奖了,卑职不过是做了点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不过……”

    “怎么,你有什么难处吗?”钟裕也觉察到了他有疑问,便忙问道。

    “我总觉着此人身份有些古怪,并不像他自我介绍所说的那么简单。”杨震如实道出了自己的感觉。

    “哦?你怎会有这想法?难道他是冒充的乱军不成?”钟裕说着便失笑摇头:“这不可能啊,冒充这些乱军有什么好处,他就不怕来了就出不去吗?”

    “不,大人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怀疑他不是乱军中人,我怀疑的,是他自报的身份。一个把总,真有如此见识与胆色能与大人讨价还价吗?而且当咱们提出可以为他们提供粮食后,他明显就意动了,这是他能做的主吗?”杨震这才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钟裕一听,心里也是一动:“你所说的确实有些道理,那你觉着他会是什么人?”

    “这个现在还不好妄下结论,不过总会查明白。刚才送他出来时,我已暗中叫锦衣卫的弟兄跟着他了,且看他会去哪儿。”杨震微笑着道。

    钟裕似有些叹服地看了杨震一眼:“二郎果然心思缜密,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本官佩服。”

    “现在,只看最后的结果了,希望我的猜测不会有错吧。”杨震依然镇定地说道,并没有因为钟大人的夸赞而沾沾自喜。

    韩强在走出衙门后,便转身钻进了一条小巷子,然后几下拐弯,又钻进了另一条更曲折的巷子里。如此连续转了数条巷子,才重新回到了人流比较多的街道之上,直到这个时候,他那频率极快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只要见了他这一番动作,便可断定此人身份不一般了,因为他对这大同实在是太熟悉了,完全不像是一直守在城外堡垒中的军士。而且若非心里有事,想要掩人耳目,他也不可能把行进路线搞得这么复杂,生怕被人跟踪一般。

    不过很显然地,他这一番举动却是有些白费了。虽然他行动迅速,穿街过巷的方向又变得极快极多,但却并没有甩掉身后的尾巴,事实上,他连自己身后到底有没有人跟哨,有多少人跟着都不知道呢。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做了这一切后,自以为已无后顾之忧的韩强便径直走上了那条自己最是熟悉的道路,来到了城北一带。

    当渐渐临近那处小小的院落时,韩强的心就不觉砰砰地跳动起来,将近一年了,自年初离开这儿去往卫里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她们。也不知她怎么样了,还有自己那个可爱的女儿,见到爹爹回来的她会高兴吗?

    只是当他来到小院附近,看到周围凋敝的一切时,心就跟着沉了下去,终究没有出现他所期望看到的景象哪。

    虽然之前韩强就曾告诉过自己,家眷们一定会受到牵连,或被抓或逃亡,但他心里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自己能回来看到她们平安。哪怕不能和她们相认呢,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确信她们安然无恙,便也够了。

    可眼前的一切却叫他失望了,家还在,家人却早已不知去向,物是人非……

    在发出轻轻一叹后,韩强便又打叠了精神,继续朝着自己熟悉的院子处走去。此刻,天色渐暗,周围也没什么闲人,故而他很放心,不会被人叫破身份。

    走进已积满了尘土和蛛网的院子,看着往日温馨的家园变成如此模样,韩强再次一声叹惋。随即便很是习惯地推开了东边厢房的屋门,朝内看去。

    虽然里面的一切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显然是被人洗劫过了,但他依然能清晰地记得这里原来的模样,包括每一件家具的位置,每一件衣裳摆放的模样……

    在默默地扫视了这间屋子良久后,韩强的眼中便闪过了一丝泪花,虽然他并不后悔自己之前做下的决定,但却也不希望家人因此受到牵连哪。

    “我该为了她们而接受招抚吗?那些官员当真可信吗?”在屋子里站了良久之后,韩强心里反而更感纠结了,或许自己不该来这里的,这里会让自己的心更乱,更难下一个正确的决定。

    就在韩强满心纠结,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口,这个一直都没人光临的小院院门就再次被人推了开来,几名持刀的灰衣人慢慢靠上前去,包围住了他所在的那间厢房。

    身在屋里的韩强也在他们围住了屋子后若有所觉,神色由伤感和犹豫转变成了肃杀,他朝后一摸,就将随身的钢刀拔在了手里,随后目光如电般直射向半掩的屋门之外:“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一见?”

第四百二十三章 身份疑惑(中)

    伴随着韩强这一句话,房门应声而开,几名手持利刃的男子鱼贯而入,将他围了起来,随后又走进一名面色焦黄的男子,冲着他嘿嘿地笑了起来:“聂将军,没想到吧,咱们竟又见面了。”

    韩强,不,事实来说他是聂飞,此刻一双眼死死地盯在这个黄脸男子的身上,语气冰冷:“是你!你来此做什么?”

    “当然是来见见聂将军你了,同时也想问问你此来大同的目的所在。你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敏感吧,居然还敢如此招摇地来大同,还去与钦差见面。啧啧,聂将军果然胆色过人,叫人佩服。”那黄脸汉子说着,还颇有些感叹地连连摇头叹息起来。

    聂飞却压根没有理会他这些夸张的举动与神色,依然将刀横在身前,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我来大同做什么与你何干?我还没有找你算帐呢,你倒恶人先告状了。说,你们之前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为什么会用尽心思想引诱我走上兵变的路?”

    “聂将军这话就太叫人无法接受了,我们之前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才把有些事情如实相告的,怎么算是引诱你呢?而且那些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是真的,可没有半点欺骗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现在就因为你造反没成,就要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来吗?”黄脸汉子嘿笑着反驳道。

    “你……”论口舌功夫,聂飞显然不是他的对手,气结之下更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好哼声道:“别把自己说得多么崇高,你就是想利用我,才会做下这些的。而且,你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些家伙,也都不是善茬。好在我及时觉察到了他们的问题,不然可就麻烦了。”

    “你果然已经对他们下手了。”黄脸汉子的神色陡然一沉:“所以你才会来大同,是想和官府重新修好,归顺朝廷,当他们的鹰犬吧?哎,真是叫人惋惜哪,若是将军你肯与我们一条心,以你的本事本可以做出更大的事业来,你我之间也能成为好朋友的。但现在,既然你做了这么个愚蠢决定,那就只能——死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语速陡然一慢,然后手一抬,就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那几名汉子早已跃跃欲试,一见他下达命令,二话不说,便挥刀朝着聂飞杀去。虽然他们所处的屋子空间很是狭小,但这几人都是合作惯了的,居然没有任何的阻碍,依然从左中右三个方向狠狠地朝着聂飞扑去。

    聂飞早已严阵以待,一见对方动手也赶紧挥刀迎上,顿时就与那几名汉子斗在了一起。在一阵兵器相交的叮当声里,以一敌众居然也不落半点下风。

    见他如此善战,黄脸汉子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遗憾来,但随即,遗憾的神情就又被杀机所取代,随着他几声呼哨,另外几人也从旁扑上,趁着聂飞忙于应付面前的敌人时,就朝着他所露出的破绽处递出刀去。

    虽然聂飞善战,且有着一身过人的武艺,但在这等狭小有限的空间里,却依然无法发挥出他大开大合的刀法来,再加上这些家伙配合有度,又善于把握机会,在一番交手之后,他还真中了招。

    在一声闷哼之后,聂飞手中刀光大盛,一下就将身边的五六名敌人全部逼退,然后自己也朝着后面退去,重重撞在了墙面之上。他的腰肋处,已有大量的鲜血不断喷涌而出,刚才一时不慎,他被人用刀刺中这个要害位置。

    黄脸汉子神色沉稳地看着这一切,口中又说话了:“聂将军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你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我既不同路,你想杀我泄愤不是很正常吗?”聂飞身上带伤,气息不稳,正需要一些喘息的机会,便借机与之对起话来。

    “你错了,若是如此,我可不会花这个心思来杀你的,毕竟在大同城里可有暴露的危险。我所以这么做,还是为了你那支军队。”黄脸汉子似乎对聂飞很有兴趣,说话竟也颇有些耐心。

    “为了我手下那支军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聂飞心里一动,产生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黄脸汉子一直盯着他的脸色看呢,此刻见他略显紧张,便也泛出了一丝笑意来:“聂将军向来精明,怎么会瞧不出这其中的原委呢?若我所料不差,你是来这儿和官府商谈招降一事的。若你就此一去不回,死在了大同,你觉着你那些兄弟会怎么看待官府?

    “我想他们一定不会再相信官府的诚意,只会将官府视作两面三刀的小人。到那时候,他们一定会以攻击各处州县的行为来为你报仇的。如此一来,你虽然死了,却还是帮我们达成了之前的想法,岂不妙哉?”

    “你……卑鄙!”聂飞闻言神色剧变,心里更是发起了慌来。他知道对方所言确实在理,只要自己真死在此,兄弟们只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官府所为,那再想招抚就完全不可能了。而没了自己,他们一定会去攻打那些州县城池的,到那时候,他们就是真正的乱军,再无回头可能了。

    黄脸汉子却笑着一摇头:“这叫兵不厌诈,两军交战,当然要用些非常手段了。”说到这儿,他的脸色陡然一沉,看着聂飞的目光突然一利,声音也随之急迫起来:“拦住他,别叫他走了!”随后他自己已合身扑了过去,这动作可比那些手下要快速得多了。

    众手下闻言都是一怔,有些闹不明白为何他会说这样的话来,但很快地,他们便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因为随着一声轰响,聂飞身后的土墙突然就坍了下来,而他也借机朝着屋外跑去。

    黄脸汉子本想通过自己的言语来扰乱聂飞的心神,从而使他难以全心应战,更容易被杀。却不料他也中了聂飞的算计,聂飞所以拖延时间除了获取喘息的机会外,更是为了弄破身后那本就不甚牢靠的土墙,现在果然一切被他算准,终于从狭小的屋子里蹿了出来。

    不过因为那黄脸汉子反应极快,在低喝之后已扑击上来,所以他也未能真个脱身,只能一面退着,一面挥刀抵挡如疾风般朝自己袭来的招式,这让他的脚步陡然变慢,只来得及退到院子的矮墙边就止住了脚步。

    而随着两人的这一番交手,那些手下也都回过神来,纷纷从断口里抢出,又迅速将聂飞围了起来,这回他们是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聂飞被人重新包围,再难有脱身的可能,脸上不禁现出一丝苦笑:“你为了杀我还真是费尽了苦心哪,居然带了这么多人来。你就不怕惊动官府,反而暴露了自身吗?虽然我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但想必你们总是见不得人的。”

    黄脸汉子闻言面色微微发沉,如果只是在屋子里杀了他,事情还很好办,但到了户外的院子里,就真可能惊动到附近的什么人了。但为了给聂飞以更大的压力,他还是不以为意地一笑:“这儿可远离城里各大衙门,而且周围的居民也多已不在,所以你这点担心还是要白费了。官府是不可能知道这事的,即便知道,那也是得等到明天天亮之后了,那时我们早已藏起来了……”

    “是吗?”这反问却非来自聂飞,而是来自院子之外的一个年轻人——杨震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而随着他这一声,本来漆黑一片的小院周围就猛地扬起了数十根火把,瞬间就将这个小小的院落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在火光的照耀下,那黄脸汉子的神色陡然大变,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聂飞:“难道这一切都是你们布置下的陷阱,为的就是诱我上钩?”想到这儿,他整个心都慌乱了起来,再没有了之前的沉稳与智珠在握的表情,一声低喝道:“走!”便撒腿就朝着外面冲去。

    只可惜他的动作虽快却远不如院外官军手里的弓箭。就在他一动的同时,十多支利箭就朝着他的后心直射了过去。与此同时,杨震身后的那些官军也在齐声呐喊之后突进过来,用长矛长枪抵向了那群持刃汉子,将他们围了起来。

    那黄脸汉子确实武艺了得,即便是在逃窜的过程里,依然如脑后长眼般迅速地躲过了那追身而来的羽箭,但同时,他前奔的速度却也为之一滞。而就是这么一停滞的工夫里,一人已用比他更快的速度唰地一下追了上来,再一闪身就挡在了他前进的道路之上。

    杨震,不知什么时候竟后发先至到了他身前,然后用带着冷笑的声音说道:“阁下也太不知礼数了吧,这就想走?”

    身后,那些刚才还以众欺寡的汉子们此刻已遭到了同样的报应,在面对不断刺来的数十杆枪矛时,他们压根连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一会儿工夫,就全被刺倒于地,失去了逃跑或战斗的能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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