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毒计(中)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
春种一粒种,秋收万石粮,那是农耕民族一贯以来的说法。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在秋天到来时也会忙着收获,他们或是宰杀那写养肥了的牛羊牲畜,将它们的肉储藏起来,或是外出射猎,将更丰富的野味带回部落,以准备度过接下来漫长而无法再放牧的冬天。
无论你是只有几百帐的小部族,还是拥有数万青壮的大部落,当秋季到来之后,行动都是一致的。因为只有这样,极度看天吃饭的游牧民族才能度过可怕的冬天。不然的话,他们只能把主意打到南方的汉人身上。
不过从眼下蒙、明双方的实力对比来看,草原上的各部落想要通过抢掠大明边境地区来补充自身已经不那么现实与容易了,甚至这可能还会给他们带来无穷的麻烦。蒙古草原,早不是几十年前的光景了。
当然,这种为了生存而进行的射猎对游牧民族来说也是有积极作用的,正因为他们常年打猎,能把奔逃中的野兽射杀,才练就了他们一身过人的箭术,从而在与南边的汉人民族作战时一直处于主动的攻击地位。而且射猎所带来的成就感,也远非种地能比,当你经过十几二十日的辛苦奔波,将满满的一车猎物带回来时,全族之人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你时,你必然满心骄傲与自豪……
像以往许多次一样,察哈尔部的族人们在族长脑毛大他们打猎离开后,就一直在等待着他们将收获的猎物带回来。虽然对他们来说,即便今年不去射猎也能度过整个漫长的冬季,可传统终究不能丢。
所以当他们远远望见有一大队人马出现在部落跟前时,不少的女人孩子都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有的甚至欢呼着迎了过去。
只是当他们奔到那些来人跟前,认出来的并不是自己的族长和勇士时,脸上的笑容就被疑惑所取代了。虽然面前这些他族之人脸上挂着谦卑而友善的笑容,在他们身后的勒勒车里还放了不少的食物和酒坛子,但这种从未有过的情况还是叫察哈尔部的人感到有些奇怪。
倒不是说他们以往没有被人送过东西,正好相反,作为草原上几个强大部族之一,察哈尔部每年都能从底下附属的小部落那儿得到不少的进贡。但像今日这样,在冬季即将到来,而且还送来几乎大半个小部族过冬之用的粮食的情况,却还从未发生过。
虽然事情有些古怪,但既然是送上门来的物资,察哈尔人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很快地,事情就被报到了部族中间,那座硕大的帐篷之中。如今暂代族长之位,处理族中大小事务的脑毛大的兄弟禾齐斯听到这话后,只是微微一笑:“看来是某个想归附咱们的小部族来送礼的,让他们先进来吧。”
虽然据报这次送东西来的人足有一千多号,但在禾齐斯眼中,这点人马根本就不算威胁。要知道即便脑毛大带走了近半族中勇士,但察哈尔这里能战的还有四五千青壮,而且他也不信有哪个部族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片刻之后,两名为首的汉子就被带到了禾齐斯的面前。他仔细打量两人一番,一个是面色红黑,模样周正的中年人,另一个看着与他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年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显然是这中年汉子的儿子了。很显然的,那少年还很稚嫩,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面对帐中那一排威风凛凛的察哈尔勇士,连正眼都不敢瞧,一直低垂着眼睑,一副恭敬的模样。
对这个中年汉子,禾齐斯似乎还有点印象,应该是在以前见过面的。于是便大剌剌地冲他一点头:“你是什么部族的人,为何给咱们送来如此厚礼哪?”
“我是盖乞部的族长木图……”听对方报出自己的来历姓名后,禾齐斯的脸色就略微变了一下。他可是听自己兄长说起过的,在这次去明国那边办事时,还顺带手抢了盖乞部一把,怎么他们的族长今天居然还送东西上门来了?
蒙古汉子都是直爽脾气,心里既有疑问,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在听到他的疑问后,禾齐斯便发现少年的脸上有恨意闪过,而那木图也稍稍表现出了一丝尴尬和不忿,但很快地,他又忍耐了下来:“我这次来,是为了保证我们盖乞部能平安。”同时他心里道,自己可没有说谎,今日确是为此而来,只是方式上或许会与对方所想有些出入。
果然,在听他说这话后,禾齐斯的脸上便现出了得意的笑容,这种征服他人的快感,总是叫人迷醉:“你是说因为担心我们察哈尔部会再对你们下手,所以你才送来那些东西?”
“这只是一个方面,还因为……”木图说着咬了咬牙,这才继续道:“前些日子,台吉他又带兵经过我们部族,扬言说要我贡上这些东西,不然就会在秋猎之后再攻击我们部族,我没有办法,这才……”说着,他还恨恨地看了禾齐斯一眼。而他身边的乌疆则把头都给低下了,显然感到了难以忍受的屈辱。
禾齐斯听了这话,却是哈哈笑了起来。他对自己的族长大哥是越发的佩服了。别人秋猎只是打些野兽,他倒好,顺带手还让人送来了这么多食物物资,虽然这些东西对察哈尔部来说也不算什么,但好歹也是收入不是?他相信,在脑毛大的带领下,察哈尔部一定能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那一个部落,甚至取代如今早已年迈的俺答也不是难事!
不过很快地,他又想到了眼前这两个人以及随他们前来的盖乞部的族人。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欣然接受这些礼物,然后随口就将人给打发回去。但这次,当他觉着自己部落将大有前途时,就觉着自己该为兄长做点什么了。
在草原上,想要强大,人口是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而能让那些小部落归附到自己帐下,成为自己部族的人,则是增加人口最有效而简单的办法。既然盖乞部已表现了一定程度的臣服,那自己就应该帮兄长拉拢他们,让他们从对察哈尔部的惧怕变为敬畏,从而归心。
想到这儿,禾齐斯刚才倨傲的神情便是一敛,神色也随之缓和了下来:“你们能服从我察哈尔部的意思送来这些确实很不错,我代表台吉多谢你们的馈赠。你们远来到我们部族也甚是不易,就先在这儿歇息几日,待台吉秋猎回来后,再回自己的部族去吧。这期间,我们察哈尔部会好好款待你们的。”
听他这么一说,木图的心里便是一阵狂喜,但他却很快就压住了这情绪,让自己面上只露出受宠若惊的忐忑之色,连连点头:“既然是大族的意思,我木图当然不敢违背。”
在来此之前,他就与杨震讨论过此次行动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若是对方只收下东西而后直接将他们打发了,那他们就得在附近藏匿起来,静等机会到来了。而那样事情能否成功就得看老天安排了。
但现在,既然禾齐斯将他们都给留了下来,那事情就已有八成以上的胜算了。当谢过禾齐斯,带着自己的族人搭起帐篷,留在这儿的过程中,木图的心就一直砰砰快跳个不停,不知自己的计划最快能在什么时候开始实施。
而乌疆,这时候正和杨震他们待在一起,后者几人此时也打扮成蒙古人的模样,混在盖乞部人中间,倒也没什么破绽。
在听了乌疆把经过说出之后,杨震脸上也现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来:“看来就是他们自己,也在帮着我们对付他们哪。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他们吃我们送来的东西了,这个却得靠你们父子了,希望木图族长能够成功吧。”
“我觉着这不是问题。他们既然能让我们留下,就说明对我们是很放心的,只要这个理由恰当,就不怕他们不中计。”
“唔。”杨震深以为然地一点头:“不过事关重大,我们必须小心行事,切不可叫他们看出了问题来。宁可多等些时候,也不能操之过急。反正现在还有时间,那脑毛大短期内还回不来呢。”
“好,我会回去跟父亲说的。”乌疆点了点头道。在这次事情中,他对杨震的能力已很是拜服,所以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乌疆都会言听计从。
不过无论是杨震还是乌疆,他们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悄声对话的时候,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奴隶模样的男子正竖起耳朵,将他二人的对话都给听了进去。这个在草原各部中都极其多见,同时又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奴隶,在听了他们的话后,眼中也闪烁着几丝异样的寒光:“这应该就是我在等待的最好,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吧?”
第三百七十章 毒计(下)
与倭人既残暴嗜杀又谦卑的两面性格相似,蒙人也有热情好客与残忍的两张面孔。当面对敌人时,他们不会有任何的怜悯之心,往往连小孩妇人都不会留,而当他们招待客人时,却又会倾尽所有,即便你的身份还不如他。
察哈尔部在招待前来“送礼”的盖乞部人时,就遵循了这一原则。即便盖乞部论势力和察哈尔部根本没法比,他们也会全心全意地进行款待,当然,这或许也有禾齐斯想招揽他们的意思在其中。因为木图他们是在接近傍晚时才来的他们部族,所以头一日是来不及准备东西为他们接风,只等次日再大摆篝火宴席也不迟。
对此,木图在禾齐斯面前表现得很是感激,几次拍着胸膛说今后盖乞部一定会以察哈尔部马首是瞻。同时也很小心地提出是不是可以准许对方用自己送来的食物作为本次宴会的用料,也算是盖乞部对察哈尔人的一点心意。
对于这样的简单要求,禾齐斯很是大度地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他觉着东西既到了自己手里便是自己的,拿出来招待原来的主人也没什么问题,何况这还是木图自己的要求呢。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已一脚踏进了死亡陷阱之中。
如果今日是在中原地区,必然是个合家欢乐,举家团圆的好日子,因为这正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但对于蒙人来说,就没有中秋的概念了,不过今天对他们来说也一样是个好日子,在众人一番忙碌之后,待到夜晚降临,篝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察哈尔部的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围着火,唱着歌,跳着舞,还吃着从篝火里直接取出来的烤牛羊肉,真是好不快活。而一些男人还敞开了肚皮直往自己的嘴里灌着马奶酒,虽然这酒让杨震这样的汉人吃不习惯,可对每一个蒙人来说,却已是极佳的享受了。
在篝火堆的最前方,是一座足有两人多高,方圆丈许的大篝火,在这一边,就坐着本次欢聚的最重要几人——禾齐斯、木图等人围火而坐,一边吃喝,一边大声说笑着,看起来已亲如一家。
禾齐斯此时正咽下一大块肉,随后抹去嘴边的油腻道:“木图,你看我们这察哈尔部可还兴旺吗?在这草原上,能与我们抗衡的部族可着实不多了哪。”
“察哈尔部在草原上的势力之大,是人所共知的。就我看来,能与你们相抗的,或许也就只有俺答汗了。不过他已年纪老迈,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木图赶紧顺着对方的意思道。
“既然如此,你们盖乞部何不归附过来呢?”禾齐斯说着,一双大眼盯着木图:“你放心,只要你肯归附我们察哈尔部,权力一定要比当盖乞部的族长要大得多,还不用整日里担惊受怕。另外,你的族人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听禾齐斯说得如此好听,木图心里却是一阵冷笑,因为他很清楚,这只是对方为了吞并自己的盖乞部所说的大话而已,若自己真率部归附了察哈尔部,只怕绝大多数族人都可能沦为最底层的牧民,甚至被人当成奴隶。
见他沉默不语,禾齐斯又是一笑道:“而且以木图你在草原上的名声,在我部中也必能谋到一个好位置,说不定脑毛大回来,还会把我现在的位置给你呢。”
对方都把话说成这样了,木图当然不可能再不作回应,便笑了笑道:“其实我盖乞部确实生存艰难,若是能得到察哈尔部的庇护,自是再好没有了。至于我个人的荣辱倒是无关紧要。只要脑毛大族长他不嫌弃,而且察哈尔部的朋友又肯接受的话,我们盖乞部是愿意完全归附察哈尔,成为你们当中一员的。”
“哈哈,那就好,那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来,我再敬你一碗。”听他这么说来,禾齐斯自然大为欢喜,笑着端起了金制的酒杯,冲木图一举道。
木图的目光落在了这只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的杯子,心里却是感慨万千。这察哈尔部确实要比自己的盖乞部强太多,也富太多了。自己平时只能用破了口的陶碗喝酒,而对方用的却是纯金打造的酒杯,这对比实在太鲜明了些。
不过很快地,他就把这点心思隐藏了起来,笑着举起手里的酒杯,和对方碰了一下,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着两族主事之人的意见达成一致,这次宴会的氛围就达到了顶点,两族族人之间,以及族人内部之间,就推杯换盏,大吃大喝起来。还有些热情奔放的,在喝下一定的酒后,便开始起身,围着篝火边踏边舞,尽情地宣泄起自己那兴奋的心情来。
只是察哈尔部的那些人都未曾觉察到,盖乞部的人虽然也和他们一样喝着酒吃着肉,但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去碰那些烤得色泽金黄,喷香扑鼻的羊肉。即便是有察哈尔人很是客气地将这些羊肉摆到他们面前,他们也会不着痕迹地将肉又传给旁边的察哈尔人,而只吃牛肉等其他食物。而当他们瞧见察哈尔人大口大口地撕咬着那些羊肉时,眼底深处便会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笑意来。
一场欢宴直到月上中天,三更左右,才终于结束。
因为天气已渐渐转寒,草原上又比南边中原地区更冷些,所以即便大家身旁都有篝火,在有帐篷可住的情况下,多半人还是迈着醉步回到了各自的帐中歇息,只有那些因为喝了太多酒而烂醉如泥的家伙才会露宿在篝火旁,呼呼大睡。
一时间,整座察哈尔部落营地就没了之前的喧闹,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呼噜声才提醒着人们之前曾有过这么一场欢宴。
在宁静了一阵之后,几条人影就出现在了盖乞部族长木图的帐前,随即,几人便钻进了帐中。没有人点火的情况下,几人已很有默契地小声说起话来:
“时间差不多了吧?”
“药效不会发作得太快,但四更左右应该就能见效。”
“好,那就再等上片刻,让他们再多活一会儿吧。”
“族长,真要把他们全部……”
“除了女人,全都不留,不然只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还有,那些奴隶,或许能为我们所用,到时候再看。”
“是!”
随着最后一声是,帐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是肃杀之气却更加浓重了。
禾齐斯今天很是高兴,因为他终于在族人面前证明了自己其实并不比兄长脑毛大要差多少。至少在这次关于木图和他的盖乞部一事上,他觉着自己就比兄长要办得漂亮。
草原之上争雄,有时候靠的不光是武力,还要靠头脑和胸襟。成吉思汗能成为草原之主,也不是全靠的他战无不胜的铁骑。是他的个人魅力,让各部归心,让像四杰、四狗这样的英才齐聚到他的帐下,这才能够统一蒙古全境,进而席卷天下。
而在禾齐斯看来,如今草原上最强大的俺答就差了许多。所以当他渐渐老迈,势力就迅速消退,从而让察哈尔部这样的大部开始冒头。
“我们察哈尔部要成为草原上最强的部落,就该学习成吉思汗,将更多人才,更多部族收归帐下。今日的盖乞部只是个开始,只要我们把事情办好了,今后一定会有更多的小部族归顺到我们帐下。这可远比打他们一下,从他们手里夺取一些粮食和物资来要好得多了。”禾齐斯想着,嘴角便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就仿佛自己的整盘计划已得到贯彻一般。
这种兴奋的想法,让他一时都难以入睡,甚至想把身旁那个美丽的女人叫醒过来,和自己好好“酣战”一场。
欲念一起,他就觉着浑身的血流也开始加快,这个想法就更是难以遏止。可正当他想付诸行动的时候,却突然觉着小腹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难道是晚上吃喝太多,肠胃出了问题?”禾齐斯刚生出这个解释,就觉着痛感迅速增强,宛如有人拿了把刀在他的腹中不断搅动一般。这种疼痛让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铁青,旋即黄豆大小的汗珠也出现在了他的额头,这疼痛来的实在太过猛烈,便是他这种铁汉也有些吃不住。
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后,禾齐斯朝帐外叫了一声:“来人!”
片刻之后,一名在外看守的战士便掀起帐帘走了进来,刚想问他有什么吩咐,却发现禾齐斯的脸上满是汗水,嘴角甚至有血丝渗出,顿时就慌了神:“这……”
“赶紧去把大夫给我叫来,我肚子很痛……”禾齐斯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把自己的意思给表达出来。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朝外奔去。可人才跑了没几步,他的动作也是一僵,疼痛感也迅速在他的小腹处生出,让他很难再做出下一步的举动。
与此同时,那些进入梦乡的察哈尔人也都被突然而来的腹痛叫醒,一个个神色狰狞……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中秋杀人夜(一)
中秋节的月亮比平时更圆更亮,如冰盘般高高地悬于中天之上,柔和的月光洒在神州内外,洒在了一片寂静的察哈尔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睡倒在篝火旁的蒙族汉子口里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已被阵阵呻-吟所取代。他们只觉腹中如刀搅一般疼痛,只想站起身来大喊大叫,以舒缓那阵阵袭来的痛感。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喝酒太多的缘故,此刻的他们却压根没有力气从地上起来,这个本来对他们来说很是简单的动作,现在即便他们用尽了全身气力却也难以做到,只能在地上蠕动着,呻-吟着。
现在对这些人来说,只能靠有人经过,发现他们的异状后才能帮到他们了。但如此深夜,大家又都刚欢宴结束,怎么可能还有人出来溜达,并发现他们的状况呢?
可似乎是老天也想救他们,正当他们无计可施,咬牙苦忍的当口,不远处突然就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不少人影,而且这些人还在慢慢地向着自己这边靠近过来。
体内的疼痛已让这些汉子彻底不去深思为什么半夜还有这许多出来走动,而是用祈求的眼神盯着前方,希望那些经过的人能发现他们的异状,并帮助他们。
那些人果然来到了他们跟前,只是他们在看到他们那痛苦的情状后,却露出了一丝淡漠而欣然的笑意。这种笑,让人见了不觉生出一丝凉意来,就好像是待宰的牛羊看着正要宰杀他们的牧人一般。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当看到这些人缓慢地拔出随身的刀具,来到他们跟前,并缓缓蹲下身子时,这些蒙人汉子是真个惊吓到了不行,甚至能强忍着腹内的疼痛,质问出声。
但对方并没有用言语作答,而是用行动。没有半点犹豫,没有半点慈悲,这些人就把刀麻利地刺进了地上躺着的察哈尔人的咽喉,然后再往边上一带,就切开了他们的咽喉。
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轻巧,就如平时宰杀任何一头牛羊一般,甚至对他们来说,杀这些人比杀牛羊都要简单,因为他们早已疼得无法动弹,更别提闪避与反抗了。
一时间,嘶哑的惨叫声在夜空中不断响起,只是这声音实在传不了太远。而且即便这些惨叫声传到察哈尔部其他人的帐中,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善。
几十名盖乞部的汉子就轻松地将数百名平时在战场上能让无数敌人付出生命代价的察哈尔勇士给解决了。而他们,却只是身上沾了点血而已,浑身的力气都没怎么用呢。
“这或许就是智慧的力量了。那个叫杨震的明国人果然厉害,他这一个计策,就让我们轻而易举地将整个察哈尔部都给控制在了手里!”有人如是想着。
也有人心中生出了一点惶恐:“如果有人用同样的毒计来对付我们,我们盖乞部的人会不会也是一样的下场?”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是胜利者,是掌控一切的人。只等族长那边将事情都解决干净,整个察哈尔部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当外面的篝火处的杀戮开始时,里面各处帐篷内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
早已等候多时的盖乞部人在他们的族长木图的指挥下,分头闯进了连绵的察哈尔部人的帐篷之中。很快里,里面也传来了阵阵惨叫,待那些盖乞部人出来时,他们手上提着的刀都在滴着血,帐中却已横尸一地。
木图早已下了严令,今日行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尽一切能够反抗,对自己还有威胁的察哈尔人。再加上盖乞部人一直受到察哈尔人的欺压,积怨早已极深,这次有机会报仇,他们自然不会有任何的迟疑,只要见到察哈尔男人,无论他能不能反抗,都是一刀砍去,将之砍杀了事。
当这一千来名盖乞部人纷纷闯进各帐中杀人时,他们的族长木图也和儿子乌疆一起直奔察哈尔部最中心位置的那几座大帐而来。虽然他们从未读过什么兵书,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却是很清楚的,只有把如今做主的禾齐斯除掉,他们这次行动才算真正成功。
而这一路行来,也并不是完全的一帆风顺。即便察哈尔部上下都没人对这些卑微的盖乞部人有任何的防范之心,但终归还是有些老成谨慎之人没有参加夜里的欢宴。他们在被外面的惨叫惊动后,便赶紧拿上了武器,赶去禾齐斯处听候调遣,也有性急的则朝着惨叫声处跑去看个究竟,如此正好撞上了木图一行。
只一见到木图等人杀气腾腾的模样,这些察哈尔人便已猜到了所有一切都是这些盖乞部人搞出来的。当即二话不说,挥刀就杀了过来。
木图他们自然不会退让,便也在大喝一声后,便迎战上去。两方上百人就在离着中间大帐不到几百步的位置上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这时,暗地里还有几个人在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他们自然就是杨震和他的几名弟兄了。
一见木图和察哈尔人斗得难解难分,格勒黑就想冲过去帮手,却被杨震一把拉住了:“你做什么去?”
“这……千户你拉着我做什么,不是要帮他们杀鞑子么?”虽然格勒黑自己也是蒙人,但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也一直这么叫自己的同胞为鞑子。
杨震目光里闪着寒意:“我们只是帮他们出主意而已,可没说过要帮他们杀人,更别说帮他们战斗了。这次他们一定能把整个察哈尔部给攻下来,眼前只是小障碍而已,根本不用担心。”
“可是他们……”格勒黑还想分辩什么,却听一旁的胡戈道:“格勒黑,你还不懂大人的意思吗,无论哪一边其实都不是我们的盟友,今日只是让他们鹬蚌相争而已……”
“这……”听他这么一说,格勒黑才明白过来,讪讪地一笑,又把向前的脚步给收了回来。虽然他是蒙人,但在北京城里长大的他却更多地将自己视为明人,汉人,自然不会因此而感到不安了。
杨震淡淡一笑:“虽然他们现在是我们的朋友,但能消耗一些他们的实力总不会错的。我们就在这儿看着便可以了。而且,我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占据主动,把事情办成的!”
正如杨震所推测的那样,在一番搏斗之后,仓促迎敌的察哈尔人便落了下风。而随着附近那些刚宰杀完帐中无力还手的盖乞部人的加入,战斗就更是迅速呈现了一面倒的结局。
这些察哈尔部里所剩不多尚有一战之力的人,就这样被人数占着极大优势的盖乞部人所吞没,杀尽。而当这些人杀光阻拦者后,杀性就变得更加浓重,直朝着最终的目的地,部族中间那几座帐篷杀去。
此时,其余几名未曾中毒的察哈尔人已来到了禾齐斯的帐前,却惊讶地发现他的两名贴身卫士已倒地抽搐不起,而帐中,还有微弱的喘息与呻-吟声不断传出。
待他们冲进帐里,就看到禾齐斯正伏在地上,浑身都打着摆子,七窍里还不断有血丝涌出。
“这是……”几人对视一眼,就已得出了让他们惊骇不已的结论:“连禾齐斯都中了毒!”
这时,禾齐斯的手已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人的脚腕,用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叫道:“救……救我……”
几人看着他那副惨状,心早已沉到了谷底,根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察哈尔人一向以脑毛大兄弟马首是瞻,他们说什么,底下人就做什么,如此上下一心才会有今日的强盛。而现在,脑毛大不在族中,禾齐斯又是这副将死的模样,这让眼前这些人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大叫道:“赶紧去叫大夫过来,看禾齐斯的情况还有没有得救……”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一个冷冷的声音就从帐外传了进来:“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他这次是死定了,因为他服下的,是我们草原上最烈的毒药倒马草!”说话间,低垂的帐帘被人一掀而起,木图挎着刀走了进来。
看到带着上百名盖乞部人大摇大摆地进来,帐中其他人就是再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顿时一个个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木图,你居然做出这等事来,实在是太卑鄙无耻,这还是我们草原上的男子汉该做的事情吗?如果你有胆子的话,大可以率部和我们察哈尔人一战,用这等阴谋算计算什么本事?”
“哈哈哈哈……”这番责问,换来的只是木图一阵不屑的大笑,此时的他,与之前那个战战兢兢的盖乞部族长已全然不同,就好像露出了獠牙的草原雄狮一般,睥睨地扫看眼前众人:“你们这些家伙,压根就不配和我说这些。我们盖乞部实力远不如你们察哈尔部,为什么要和你们正面作战。今日,我就是用阴谋算计你们又如何?他日别人记住的只是我的胜利和你们的失败而已!来人——”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中秋杀人夜(二)
中秋夜的圆月将柔柔的月光洒向大地,把一切都映照得如梦似幻,别有一番浪漫韵味。此时年轻人若能携上自己心爱的人儿漫步在这月光之下,必然是极其美妙的。
索达卡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今年的这个中秋却实在太特殊了些,特殊到此时的他正领着两名随从蹑足而行,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他不是像某些浪漫的爱情故事里所描述的那般趁着夜色去与心上的姑娘幽会的,而是在灭族的边缘尽力来挽救自己的族群。
没错,索达卡正是察哈尔部族长脑毛大的儿子,第五个儿子。他虽然已年过十六,却因为自幼身体单薄多病,所以并不像其他蒙族男子一般强壮高大,看起来和寻常汉人都没有太多的区别。
也正是因为如此,索达卡对汉人文化是颇感兴趣的,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去旁边的明朝各地看看,领略一下那边的风土人情。而因为他身子比较弱,喝不得酒,一般的酒宴就不会出席,如此才使他逃过了今日的劫数,不然他恐怕会像绝大多数族人般因为吃了有毒的羊肉而任人宰割了。
当他在睡梦中被外面不甚清晰的惨叫声惊醒,就隐隐觉着事情不妙了。索达卡为人倒还机灵,一见情况不妙,就赶紧从自己的帐中跑了出来,并叫来了两个亲信,藏在暗处加以窥探。
随后,就瞧见了让他又惊又怒的景象——自己的族人,那些在草原上和敌人搏斗过无数次,几乎都没失败过的察哈尔勇士,因为中了毒而无力反抗,最终被一直为他们所瞧不上的盖乞部人像杀鸡似的一一杀掉。
看着族人在自己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虐杀,看着他们的鲜血泊泊流满一地,索达卡只觉着血气一个劲地往上涌,双眼赤红,脑袋都要炸了。好在他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更清楚这时候自己出去不但于事无补还会多送一条人命,便强自忍耐了下来,苦思对策。
在一番思忖之后,索达卡终于有了一个对策,找到了能解救自己族人的帮手。要想救人,就得有足够的力量去与盖乞部人战斗,而整个察哈尔部的人都因为这场宴会而丧失了战斗力,他还能去哪找帮手呢?
事实上还是有的,在察哈尔部内,还有一群人是不可能参加这场宴会的,那自然就不会中毒了。他们便是察哈尔部的奴隶们,一些平时都被人所鄙视、轻贱的人,甚至绝大多数时候这些奴隶是被部族中人所遗忘的。
索达卡却在如此紧急关头想到了这些人,觉着他们已是察哈尔部最后的指望,于是便悄悄靠向了位于部族聚居地最下方的那片帐篷区,去找那些奴隶帮手。
好不容易地,索达卡才在没被人觉察的前提下来到了目的地,他也不稍等,立刻就掀开了其中一处帐篷那片残破的帐帘闯了进去。
“什么人?”里面立刻就传出了有些紧张的斥问声。显然,这帐里的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只是没胆子出去一看罢了。
“我是索达卡,脑毛大的儿子。”索达卡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帐中情形。因为奴隶是不可能有灯的,所以帐中显得格外昏暗,外面的月光也只能透进来一点点,让他只能瞧见面前站着的是个足比自己高了近半的健壮汉子。
“你……有什么事吗?”那人微微咽了下口水,显得有些紧张地问道。
索达卡认为他是受到了外面杀声的惊吓,便先安抚道:“你不必惊慌,是那些不知死活的盖乞部人想对我们不利。”随后又把声音一提,极有威严地道:“我要你跟我一起去和他们战斗,为我们察哈尔部,将该死的盖乞部人全部杀死!”
“为了察哈尔部?”那奴隶稍稍愣了一下。
索达卡此时正急着救自己族人呢,根本就没有听出对方话语里的冷漠之意来,只是点头道:“不错,你还不快把其他人都叫起来,迟了就来不及了!”
那人咧嘴一笑,随即便走出帐篷,冲着外面嚷嚷了一嗓子:“都起来了,盖乞部人在打察哈尔人,索达卡让我们去和盖乞部人作战保护察哈尔部!”
这一嗓子下去,本来还静悄悄的这一片营地顿时就沸腾起来,无数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都从帐中钻了出来,这其中有部分仔细看着还是汉人模样。
蒙人因为生产水平一直不高的缘故,每个部落里都会有着众多的奴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与该部落战斗中失败被俘的俘虏及其后代。而汉人,因为蒙古有时会去边境劫掠,也会被他们顺手带回来,从而成为出卖苦力的奴隶。
这些奴隶在部族里的地位极其低下,有时甚至还比不得族人所养的牛羊马匹等牲畜。不但经常吃不饱,干最累最脏的活,而且一旦出了差错,轻则会被打得皮开肉绽,重则被活活打杀也是很常见的。而更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是,有时候,自己的主人往往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折磨他们。
而讽刺的是,当察哈尔部遇到灭顶之灾时,索达卡居然想到了向这些奴隶求救!
当他们应声出来时,索达卡明显愣了一下。这些人怎么都好像早有准备般等在帐中,一声招呼就一齐出来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已在他的心里产生了。
但此刻事态紧急,索达卡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便拿出族长儿子的身份大声道:“你们都听好了,这是你们为我们察哈尔部立功的最好机会。盖乞部人阴谋算计我们,想要把我们察哈尔部的人都给杀了,你们必须站出来,为察哈尔人战斗了!”
索达卡平时读过不少汉人的书籍,看过不少大人物登高一呼,底下之人便会纷纷响应,然后随着大人物去战斗,最终取得胜利的故事。所以在他的想法里,自己身为脑毛大的儿子这么一鼓动,这些地位低下的奴隶便会毫不犹豫地迎合自己,然后去和盖乞部人死战。
可现实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他把话说完后,场面却是一冷,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没有一个响应的。
这情况让索达卡的神情猛地一僵,心里甚至产生了恼羞成怒的感觉,这些低贱的奴隶怎敢如此对待自己这个族长的儿子?要不是现在他们有用处,他说不定已经要大发雷霆了。
就在索达卡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身旁那名壮硕奴隶开口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帮你去和盖乞部人作战,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哦……”索达卡这才明白过来。确实,自己之前有些太想当然了,他们可不是真正的察哈尔部的人,用什么保卫部族的话确实很难打动他们,只有让他们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才能让这些奴隶为自己卖命。
想到这儿,他便把手一挥道:“这回算是我做主了,只要你们能帮着把盖乞部人赶出去,立功最多的人,我会让父亲把他们的奴隶身份赦免,让他们也成为我们察哈尔部的族人。”说着,他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你表现不错,只要作战时够英勇,我一定会好好赏赐你的。”
那人听了,嘴角微微一翘:“索达卡啊,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曾问过呢,到时候该怎么赏赐我呢?”
“这个……”索达卡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粗心,居然到现在都没有问过眼前这家伙的名字。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他们这些人对奴隶有着根深蒂固的轻视,即便现在有用到他们的意思,却还是难免疏忽一些细节。
好在索达卡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少年,当即回头瞥了对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面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用同样冷冽的声音道:“你听好,也记住了,我叫图塔!”
听他用如此语气和措辞与自己说话,索达卡就更觉恼怒了,若不是现在还用得着这些卑贱的奴隶,他一定会好好惩治这个胆大的东西。不过他心里已打定主意,一旦事成,自己一定会让这个叫图塔的奴隶知道自己的厉害。
但随即,他的愤怒就被恐惧所取代了,因为图塔的话还没有说完。在报出自己的大名后,这条蒙古汉子继续道:“要我们替你察哈尔部卖命居然只开出这点好处,你也太没有诚意了。我倒觉着走另一条路会比去和盖乞部人拼命更合适。”
“你……你想做什么?”索达卡心里陡然一阵紧张,眼中更露出了惊慌之色,他已想到了什么。
图塔再次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把你交给盖乞部人,然后和他们一起对付察哈尔人,这对我们似乎更加有利。你们说,是不是哪?”说完这话,他已猛地一伸手,就将索达卡的脖子给捏在了自己的大手之中。
那两名亲随一见这情况,顿时就惊呆了,伸手想抽刀,可看着脖子被图塔掐着,身体都已被提起来的自家主子,动作就有些迟缓了。
而与此同时,在他们的身后,两把生了锈的小刀已迅速地刺进了他二人的腰眼处!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中秋杀人夜(三)
索达卡被掐住脖子,顿时就只觉着无法呼吸,身子还离了地,他甚至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他毕竟身体单薄,不像一般的蒙人般尚有一战之力,当他身上脑毛大儿子的光环不再起作用,便只能任人鱼肉了。
随后,他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两声惨叫,不用回头就已猜到是自己的两个随从被那些低贱的奴隶给杀了。这回,他已彻底清楚局势,眼前这个图塔以及其他的奴隶压根就不会为察哈尔部出力,更别提卖命了。
这个认识,让索达卡心里一阵后悔,自己为什么就会想着来找这些家伙求助呢,他们是整个部族里最不值得信赖的人哪。
其实在场的不少奴隶在见到这一幕后也是颇有些诧异的。他们也没想到图塔竟会如此果决,说动手就动手,还一把捏住了索达卡的脖子,看着好像要把他掐死一般。不过他们即便之前还有所犹豫,可在见到那两人被自己的同伴杀死后,就清楚自己已无退路,只能跟着图塔走到底了。
图塔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热切光芒,死死盯着索达卡半晌才道:“你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杀你。你是我们投到盖乞部那边的凭证,嘿嘿……”说着,又看向身前那些同类:“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想和这些察哈尔人一起死吗?现在,是我们让他们知道我们之前所遭受的一切有多么痛苦的时候了,你们谁愿意跟我去见盖乞部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几条汉子站了出来:“我愿意去。”说话的这几人,手里还拿着滴血的小刀,正是杀索达卡随从的人。他们也正是图塔最亲近的几个伙伴,是铁了心要跟着他搏一把的人。
不过这时候其他奴隶已完全不去计较这些了,因为他们面前也已没有了其他选择,一旦不与察哈尔部为敌,光是他们刚才那沉默的态度,就足以被人视为同犯,如果察哈尔人反转局面,他们的结果也必然是死路一条。何况在他们心里,也对一直凌虐、轻视他们的察哈尔人充满了仇恨。
当即,就有不少人也附和着叫嚷起来:“我们愿意和你一起去见盖乞部人,向察哈尔人报仇!”随后,就是几乎所有人都叫出了相似的话,即便是没多少力气的女人和老人孩子,也用激烈的言语表现出了自己的愤恨。
看着这些人的表现,图塔的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笑容,而索达卡的心却沉入了谷底。因为他很清楚,这么一来,察哈尔部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自己也必然难逃一死。但事到如今,他也已无力改变这一事实的发生。
察哈尔部中间大帐之中,随着木图一声低喝,两名高大的汉子便已抢出,同时亮起了手中的钢刀,虎视眈眈地威胁着眼前这些察哈尔人。
只听木图拿手一点帐中的那些人,以及尚在地上抽搐着的禾齐斯道:“把他们全部给我绑着押出去。只要他们敢反抗,格杀勿论!”说着连看都不再看那些满脸惊惧的察哈尔人一眼,便回身离开了大帐。
此时,木图心里想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当这次的计策最关键的第一步已彻底成功后,如何应对在外的脑毛大及其精锐的数千人马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了。当然,眼前还有大量的察哈尔人的生死需要他做最后的决定,毕竟之前被他们所杀的只是那些中了毒以及还敢反抗的察哈尔人,而另外那些没中毒,只是躲在自己帐篷里的人,却还是需要他来决断的。
身后并没有传来太过激烈的动静。那些人在见到禾齐斯已离死不远,对方在人数上又远超过自己后,便已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并不是每一个蒙人都是冲动而满是血性的,他们也会畏惧死亡。
不过束手就擒并不代表就能够活下去,至少当这些察哈尔人被纷纷绑紧押到外面,看着地上倒满的尸体和尚未凝结的血迹时,心里已产生了这个念头。
“大人,你说木图会怎么对付这些俘虏?他们不会真把这些人给……”胡戈他们站在阴影里看着数以千计的察哈尔人被绑着双手聚集在一处,忍不住问道。
杨震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这些面如土色,还在瑟瑟发抖的蒙人一眼。如果从明人的角度出发,从之前这些家伙的同族袭击自己的队伍,使得无数兄弟战死的情况来看,他是很希望木图能帮自己把整个察哈尔部给灭族的。
但同时,从人性的角度看,如此大规模的滥杀无辜也实在太残忍了些,是每一个带着后世普世价值观念的人所不能忍受的。所以最终,杨震只是淡淡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也与咱们无关,无论做什么,都是木图和他的部众所做的判断。”
“是。”胡戈明白杨震的意思,他这是想置身事外了。
前方,察哈尔人已差不多都被聚集了起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过却很少见到强壮的男子。因为那些人不是跟着脑毛大外出不在部落里,就是早早被杀,横尸在某个角落中了。
这些察哈尔人此时个个面如死灰,他们已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有些人更是亲眼见到自己的亲人倒毙在眼前,所以他们看盖乞部人时既畏惧又愤恨,有那胆子大些的,还在不断地咒骂着:“你们盖乞部人实在太卑鄙了!我们好心好意款待你们,将你们当成我们的朋友,你们却在食物里下毒,还杀我们的人……你们等着,等我们的脑毛大回来,一定会杀光你们的!”
这些咒骂,换来的是盖乞部人不屑的眼神,以及随时出现的拳脚相加。在一顿老拳之后,那些嘴硬的家伙也只能用呻-吟来取代骂声了。
而当木图等人押着最后那几名束手就擒的族中权贵,拖着只剩下一口气的禾齐斯过来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最低点。现场也迅速陷入了异样的沉寂之中。
木图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就好像是在自己的部落里和族人说话一般,语气也没有多少杀意:“我知道,你们一定不服气,觉着我们盖乞部人今日所为实在太过卑鄙。不错,我们确实用了阴谋,但你们想过没有,若不用这些,以我们盖乞部的实力,怎么可能是你们察哈尔人的对手?难道我们盖乞部人就一定要受你们的欺凌吗?
“几个月前,你们的台吉脑毛大路过我们盖乞部就公然用兵包围了我们,然后直接就夺走了我们的粮食和许多牛羊物资。难道你们觉着这样做就公平吗?今日,我不过是把他欠我盖乞部的债要回来而已!”
听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那些察哈尔人的神情就变得更加难看了,同时他们的心里也已有了充分的准备。当一个部族将另一个部族视为仇敌,并征服了对方时,他们会用最野蛮,也最有效的手段来处理这些“战利品”,这是草原上千年来都未曾改变的规矩。
“可以生育的女人和不到车轮高的孩子可以留下,其他人,”说到这儿,木图的眼睛眯了起来,神色间更露出了凌厉的杀意:“全部处死!”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齿里迸发出来的。
当听到这句话后,在场的所有察哈尔人都面色大变。即便他们已猜到了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但当事实真正临头时,却还是让他们感到了无边的恐惧,顿时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不过这些显然已于事无补,这些老弱妇孺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骂上几句,然后等着命运的裁决了。
而不远处的杨震等人,在听了格勒黑的翻译后,也是面色一变,心惊不已。这察哈尔部可足有好几万人呢,刨去外出的,刚才被杀的以及育龄女子和幼儿,怎么的也得有近半数的人吧。可木图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就已下达了屠杀的命令。
“大人……”胡戈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恨这些察哈尔人,因为正是他们杀害了自己的弟兄,还害得他断了一臂,可在知道他们是如此下场后,却还是难免心生恻隐。
杨震拍了拍他的肩头:“这里已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了。而且,这应该也是草原上的规矩吧,优胜劣汰不过如此。”
就当盖乞部人在听到木图的一声令下而挥起一把把快刀,朝着已被按倒在地的察哈尔人脖子上斩去,从而满眼所见都是鲜血,满耳所闻皆是人临死的惨叫时,却有人意外地看到,在不远处的黑暗里,赶来了一大批人。
当看到这数百名体魄强健的男子匆匆而来时,不少察哈尔人顿时热泪盈眶起来:“我们的救星终于来了吗?”
而与此同时,那些正挥刀砍杀的盖乞部人也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屠刀,用深怀戒惧之心的目光盯向了那群不速之客!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中秋杀人夜(四)
在族人们有些惊诧地看着那些不速之客过来的时候,木图却镇定如常,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笃定的笑意。果然,随着那一干人影走到近前,众人才发觉他们并不是来帮察哈尔人的,因为他们手上都没有提着兵器。
木图这时候已上前一步,迎向了对面那名高大的汉子:“你们已有决断了吗?”
“正是,我们早受够了察哈尔人对我们所做的一切,今日你们来,就是在帮我们,我们自当和你们盖乞部人一起。”那大汉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的意思。这群不速之客自然就是察哈尔部原来的奴隶们了,而当先作答的大汉则正是图塔。
看到他身后那些人没有任何表示异议的意思,木图的眼中笑意就更浓了些:“好!只要你肯站在我们这边,今后咱们就是盟友,是兄弟!”说着,他又把眼睛一眯道:“不过口说无凭,你总得有所表示才成吧。”
图塔很清楚,这是对方要自己拿出诚意来了,也就是中原一带所谓的投名状,便咧嘴一笑道:“这个容易。”说着把手一摆,示意将藏在背后的人给推出来。
随着他这一动作,一个单薄的身影就踉跄地从人群中跌了出来,只见他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之色。
“这是?”木图之前并未见过此人,听图塔的意思,此人可以作为投名状,自然有些好奇。
“他是脑毛大其中一个儿子叫索达卡。刚才趁黑跑来咱们那边,妄想借我们的手来和你们作战,却被我拿下了。我把他交给你处置,你觉得够诚意吗?”图塔简单地把索达卡的身份道了出来,然后静候对面的反应。
“竟有此事?小子,你还真有几分胆色和急才哪。”木图感叹似地看了面前的少年半晌,这才叹息道:“只可惜你估错了形势,也看错了人哪。所以这一遭,你死的也不算冤枉。”
听到这个死字,索达卡的身子就猛地颤抖起来,他那孱弱的身板这么一颤抖,就仿佛秋叶里的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一般,让人见了都难免心生怜悯。
只可惜,他所面对的都是察哈尔部的敌人,没有人会因为这点恻隐之心而放过他。他也清楚这一点,自忖必死之下,之前的畏惧之心反而弱了许多。只见索达卡转头不屑而仇恨地看了身后的图塔一眼,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道:“我确实看错了人,没想到我们察哈尔部居然养了这么一大群的白眼狼,他们在如此时候竟吃里爬外,反戈一击。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们全部杀死的!”
听他这么说来,不少奴隶都面露愤怒之色,少数几个则有些惭愧之意。毕竟他们在察哈尔部一待几年,若说对这里全无半点感情也是不正常的。
但他的这番话对图塔来说却压根算不得什么,只见他先是仰头哈哈一阵笑,随后又朝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呸!我们这些人在你等察哈尔人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人,你们又好好地对待过我们吗?我们在你们眼里,几乎连牲畜都不如,吃不饱却要干最多的活也就罢了,还要随时面对你们的无名怒火,随时要担心被你们惩罚打杀?这就是你口中的白眼狼?我告诉你,今日你们察哈尔人的结果,都是你们自找的!”
他这一番话,让人听得痛快淋漓,尤其是身后那些奴隶们,之前或许还有些愧疚,但听了这话后,就只剩下对索达卡以及他所在的察哈尔部的无穷愤怒了。
而索达卡,也在这番话后彻底无语。他确实忽略了这些奴隶平日里的遭遇,只想着他们也是察哈尔部的人,却浑然忘了,他们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察哈尔族人,他们多是战败被俘之人及其后代,试问这些人又怎么可能真心为察哈尔部尽力呢?
“啪啪……”木图这时候却鼓起了掌来:“说得好,他们察哈尔人太过自负,就该受到这样的报应!这是长生天的意思,是长生天让他们灭族的。”
“木图族长说的不错,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吧。”图塔微笑点头问道。
“当然。”木图没有半点犹豫地承认道,随即把目光落到了那些重新面露惊惶之色的察哈尔人身上:“现在,已没有人能够救你们了。不过你们也请放心,过不了多久,你们的台吉脑毛大也会下去看你们的。”
他话音一落,顿时哭喊叫骂声再次响成一片。蒙人固然悍勇剽悍,但他们并不是真个不怕死,当死到临头的时候,对死的恐惧依然能摧毁他们强大的神经,让他们歇斯底里。
倒是那个看着最是单薄孱弱的索达卡,此刻反而显得很是平静,只用一双如狼般阴鸷的眼睛狠狠盯着眼前的敌人:“你们别得意,当我父亲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把你们全部杀死,把你的盖乞部彻底剿灭以为我们报仇的。”
“是吗?”木图本来是打算让人就这么把他和族人一起处死的,但现在他却突然改变主意了,他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让他知道死亡的恐怕,让他后悔,让他痛苦!
随着木图的一声令下,杀戮再次开始。那些之前刚从屠刀下暂时活下来的人,再次面临了死亡的煎熬。一口口快刀劈下一颗颗带着恐惧神情的头颅,鲜血迸溅,流满了整座察哈尔营地。
即便这些人已杀死了无数没有还手之力的察哈尔人,这其中还有诸多的老弱,但这些盖乞部人却连迟疑都没有,依旧麻利地举刀下砍,就跟在杀一只只最常见的牛羊一般。
而这时候,就连杨震都有些看不太过去了。他虽然也一贯下手无情,认定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一真理,但眼看着那么多人被屠杀,依然心有余悸:“这便是蒙人的残酷了,这便是他们野蛮的体现了!”不过即便如此,杨震依然没有出头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出去求情,也未必能阻止这一场杀戮的继续。
在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杀戮盛宴不断进行下去时,木图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图塔和他的那些奴隶同伴:“你们和察哈尔人也有着极深的仇恨,现在我给你们机会报仇,你们愿意帮我们一起杀他们吗?”
众奴隶先是一阵犹豫,但很快地,就有那些对察哈尔人充满了仇恨的人率先站了出来,从盖乞部人的手里拿过刀,就朝着下一批受戮者的头上砍去。当刀劈进脖颈,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家伙的头颅咕噜一下滚落在地,鲜血喷洒出来,无头的尸体伏倒在自己脚下时,这些人就只觉着一阵快意。
他们那快意非常的神情很快就感染了其他那些奴隶。本来这些人就对察哈尔人满腹仇怨,只是还不够胆子如此直接地报复而已。现在既然已有人做出了表率,其他人便也跃跃欲试起来,于是又有不少人上前,接过了在份残酷的杀人工作。
看着自己的族人被人一一残杀,尤其是被往日的奴隶所杀,索达卡只觉血一个劲儿地往头上冲,双眼中都快要冒出火来了。但因为他被绳索紧紧捆缚着,身旁又有人按着肩膀,这让他想用肢体表现自己的愤怒都做不到,只能死死盯着那些仇人,期望着长生天能降下一个雷来把这些家伙全部给劈死了。
奈何头上的天虽然还是黑暗的,却没有半点会有雷的意思。倒是那轮圆月,随着时间推移已来到了西边,很快就要下沉。就仿佛连它也不愿再见到这些人被如此屠杀一般。
在黎明来临前最后的黑暗时刻里,察哈尔部的男人以及老弱都被杀了个干净,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血已流成一条河。而此刻,索达卡就被按倒在血河之上,站在他身后的,是一直都没有出手杀人的图塔。
只见他大脚一踹,就把索达卡踢翻倒地,然后一只脚踩住对方的背脊,手中刀一闪,便把他的头颅给剁了下来。他的动作娴熟,绝无半点拖泥带水的意思,就跟平常宰杀只牲畜一般。
看着他那举动,杨震的神色也是一紧,此人杀人如此熟练,可不是寻常的奴隶能比的。却不知他在当奴隶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也是蒙古某个部落的勇士吗?
随着索达卡的授首,这一场杀戮终于彻底停了下来。不过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今夜只是和察哈尔人作战的开始,还有一场艰苦的战斗在等着他们呢。
“去,把那边的火堆给我点上了。”木图指着西边吩咐手底下人道。随后,才笑着看向图塔:“从今天开始,你我便是盟友,让我们联起手来,一起把剩下的察哈尔人也解决了吧。”
“好!”图塔的回应很是简短,他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天在不知觉间已亮了起来,这个充满了血腥与杀戮的中秋夜终于彻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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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鞑子的命门
虽然天已渐渐转亮,但那冲天而起的火光还是照亮整片西边的天际,让十几二十里外的人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在二十里外的草原之上,确实有人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一切。当看到那燎天的大火升腾起来之后,一名身着皮袍的中年汉子眼中便闪过了一丝既惊又喜的神色来:“盖乞部真成事了?”
“咱们约定,只要他能得手,控制住察哈尔部上下,就会举火为号,我们便过去与他汇合。”另一名蒙族汉子在旁说道:“眼下看来,咱们该动身了。”
“可是,会不会是他失手了,却还举火想把咱们两部也拖进去?”前者略带着些怀疑般地问道。也怪不得他对盖乞部人没有太大的信心,实在是察哈尔人在这一片实在太过强大,只凭盖乞部那千把人真能把数以万计的察哈尔人给控制住了?
“木图应该不会骗我们,这对他并没有好处。要是他失手了,有我们在他的部族还能有点靠山。可要是把我们两族都给搭进去了,他的盖乞部就彻底完了。”
“唔,有道理。那就照约定的说法做吧,吹角,拔营!”
随着皮袍汉子转头向身后的部众传达命令,一声声低沉的号角声就响了起来,传遍了这一带的所有营帐。很快地,一个个身手矫健的蒙族汉子就从帐中飞奔出来,他们全都面露振奋之色,二话不说便已翻身上马,呼喝着在原地奔驰起来。只等着各自的首领下达最终进发的指令。
只短短顿饭工夫,原来还很是寂静的蒙族营地已全数被骑兵挤了个满满当当。这点时间,只够明军上下传达一下军令的,军卒都未必能完全从帐里出来。而这,就是鞑靼人所以能一直在战场上压制着明军的关键所在,他们所以强大,并不只因为他们的快马弯刀,更因为他们的军纪比明军更为严苛。
“察哈尔人已经快要完蛋了,我们这就去他们的营地,把属于他们的女人和财物都抢到手里!”没有任何大义方面的宣讲,只是赤-裸-裸的好处与目的。但皮袍汉子的这一句话,却已让下面战士的血再次沸腾,他们高声叫嚷着,扬起了手中雪亮的弯道,眼中满是热切。
“出发!”没有过多的鼓吹,随着一声大喝,近三千骑蒙族精兵就呼啦啦地直朝着东面的察哈尔部奔去。
此刻的察哈尔驻地,杀戮已然终止,空气中却弥漫着让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身处其中的杨震深知,这气味只怕这几个月里都未必能散得尽了。
一夜间,将近万人被杀,一个强大的部族转眼从盛而亡,这草原上的弱肉强食也转变得太快了些。不过这对他来说却是件好事,让鞑靼各部互相攻伐,结成死敌,明朝的边境自然就能安定许多了。
这时,木图已和那名察哈尔部叛变奴隶的头子一起朝着杨震这边走了过来。在来到杨震跟前后,木图已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图塔哪,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明国杨朋友,就是帮我们做成如此大事的最大功臣。要不是他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我们盖乞部人还处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呢。”
从木图的神色言语中,杨震便能听出他对这次行动有多么兴奋了。确实,能以这么个小小的部落将强大的察哈尔部吞灭,这足以使他在草原上有称雄的资本了,他的威名也一定会传往别处,让更多的勇士投到他的帐下效力。虽然这一回他没察哈尔部的手段有些卑鄙,但人们只会记住成功者的成功,却不会去计较他用了什么方法来取得成功的。
图塔显然已知道了杨震的身份以及这次行动里所起的作用,此刻在他面前便显得很是恭敬,一手抚胸,弯下腰行着礼道:“杨朋友果然足智多谋,我们这些弟兄能脱离苦海,真是要多谢你了。”
杨震在听到图塔这个名字时,眼神微微一缩,心里也是一动。但随即,他又笑着否决了自己所产生的这个可笑的念头,这世间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这不过是个同名之人而已。
所以只一愣间,他就也带上了一丝笑意冲图塔一拱手:“阁下能及时相助,也是本次能够成功的关键,在下可不敢独居此功。”说着又看了木图一眼:“而且真论起来,也是盖乞部的勇士敢于主动出击,冒险行这一着险棋才能有现在的局面,在下不过是开个头而已。”
“哈哈,杨朋友你也不用太谦虚了。没有你出谋划策,我们压根连怎么做都不知道。所以这次拿下察哈尔部,你的功劳最大,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们有的,就是察哈尔部最美丽的女人,我们也可以给你!”见他如此态度,木图更是高兴,忙说道。
“在下在献计之前就已说的很是明白,我并不想拿到属于察哈尔部的任何东西,我只要一个人。”杨震微笑着道:“只要你们能在接下来生擒脑毛大,并让我带他回大明,就算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虽然在之前杨震也曾说过自己只要这么一点回报,但当时因为事情未必能成,所以木图并不认为这是杨震的心里话。但现在,在已经拿下察哈尔部的时候他还强调自己不要任何回报,就足可见他确实无意于此地的富贵了。这个认识,让木图不由得再次自信打量起杨震来,同时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在稍作愣怔之后,木图再次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好,既然你已决定了,我便不逼你。但只要你有什么需要,说一声,我们盖乞部人一定会满足你的。”
“多谢木图族长的好意。不过有一句话在下却不能不提醒一声,虽然现在咱们已经将此地的察哈尔人给控制住了,但外面可还有他们最精锐的几千大军呢,若不能将他们一并歼灭,无论是对你我,还是对盖乞部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们不会满足于这点成功的,我们也担心脑毛大会找我们报仇,所以这次我会率部等着他,将他和他的军队一齐歼灭!为此,我已经联络了另外两个部族的人,想必很快地,他们的人就会赶到了。”木图正色道。
杨震听他这么道来,才再次展现笑容:“既然一切都在木图族长的计算之中,那在下就只等你们把人拿来,送与我了。”
在说完这一大套后,木图又带着图塔去了别处,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新投靠过来的奴隶汉子还是相当器重的,觉着这是个可以信用的得力之人。至于他和杨震的关系,虽然有了共同的目标,双方也各取所需,但显然却已比不得在盖乞部的时候了。
果然就像木图所说的那样,过不了一个时辰,远处就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然后就有两部数千精锐骑兵来到了他们跟前。当这些人瞧见察哈尔人横尸遍地的下场后,不禁大吃一惊,但随后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并与赶过去的木图一起亲热地说起话来。
杨震在旁冷眼看着一切,嘴角边慢慢浮现出了一丝冷笑来。
自来到西北,见到山西为了抵御蒙古入侵的种种被动后,他就一直在考虑着一个问题,该怎么应对蒙人呢?
虽然就他所知,在所剩不多的明朝历史里,蒙古已不再对大明有任何的威胁。但能有一个手段来对付他们总是不错的。而今日,当看着察哈尔部被弱小的盖乞部人灭族后,他知道自己已找到了其中的窍门。
从古至今,草原的游牧民族和中原王朝的战斗一向是以他们主攻,只有少数几次,在明君猛将的主导下,中原王朝才能把他们压着打。但这么做中原王朝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无论是军队的伤亡,还是后勤方面的压力,都足以让一个极盛的朝代转而入衰。
这也是客观而无法改变的事实,谁叫中原王朝出兵都需要有可靠的后勤保障呢。对中原人来说,打仗,打的就是人命和金钱。
但今日,杨震却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用正规的大军攻打他们呢?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学他们一样,用小股骑兵骚扰他们的后方,将他们的老窝抄掉呢?
就像这次对付察哈尔人,当他们的首领带着最精锐的人马外出时,他们的后方也是很薄弱而空虚的。只要我们能抓住这个机会,以少量精锐突袭他们的后路,以杀戮把所有的生产资料和人都抹去,那这个部族还凭什么继续在草原生存?
当能够为他们的出击提供最基本物资保障的族人全部死去,那这些战斗在前方的人还有办法去战斗吗?
越想之下,杨震越觉着在理。他知道,自己这一回已经捏住了鞑靼人的七寸,掌握到了他们最致命的弱点所在!
第三百七十五章 鞑子的命门
虽然天已渐渐转亮,但那冲天而起的火光还是照亮整片西边的天际,让十几二十里外的人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在二十里外的草原之上,确实有人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一切。当看到那燎天的大火升腾起来之后,一名身着皮袍的中年汉子眼中便闪过了一丝既惊又喜的神色来:“盖乞部真成事了?”
“咱们约定,只要他能得手,控制住察哈尔部上下,就会举火为号,我们便过去与他汇合。”另一名蒙族汉子在旁说道:“眼下看来,咱们该动身了。”
“可是,会不会是他失手了,却还举火想把咱们两部也拖进去?”前者略带着些怀疑般地问道。也怪不得他对盖乞部人没有太大的信心,实在是察哈尔人在这一片实在太过强大,只凭盖乞部那千把人真能把数以万计的察哈尔人给控制住了?
“木图应该不会骗我们,这对他并没有好处。要是他失手了,有我们在他的部族还能有点靠山。可要是把我们两族都给搭进去了,他的盖乞部就彻底完了。”
“唔,有道理。那就照约定的说法做吧,吹角,拔营!”
随着皮袍汉子转头向身后的部众传达命令,一声声低沉的号角声就响了起来,传遍了这一带的所有营帐。很快地,一个个身手矫健的蒙族汉子就从帐中飞奔出来,他们全都面露振奋之色,二话不说便已翻身上马,呼喝着在原地奔驰起来。只等着各自的首领下达最终进发的指令。
只短短顿饭工夫,原来还很是寂静的蒙族营地已全数被骑兵挤了个满满当当。这点时间,只够明军上下传达一下军令的,军卒都未必能完全从帐里出来。而这,就是鞑靼人所以能一直在战场上压制着明军的关键所在,他们所以强大,并不只因为他们的快马弯刀,更因为他们的军纪比明军更为严苛。
“察哈尔人已经快要完蛋了,我们这就去他们的营地,把属于他们的女人和财物都抢到手里!”没有任何大义方面的宣讲,只是赤-裸-裸的好处与目的。但皮袍汉子的这一句话,却已让下面战士的血再次沸腾,他们高声叫嚷着,扬起了手中雪亮的弯道,眼中满是热切。
“出发!”没有过多的鼓吹,随着一声大喝,近三千骑蒙族精兵就呼啦啦地直朝着东面的察哈尔部奔去。
此刻的察哈尔驻地,杀戮已然终止,空气中却弥漫着让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身处其中的杨震深知,这气味只怕这几个月里都未必能散得尽了。
一夜间,将近万人被杀,一个强大的部族转眼从盛而亡,这草原上的弱肉强食也转变得太快了些。不过这对他来说却是件好事,让鞑靼各部互相攻伐,结成死敌,明朝的边境自然就能安定许多了。
这时,木图已和那名察哈尔部叛变奴隶的头子一起朝着杨震这边走了过来。在来到杨震跟前后,木图已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图塔哪,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明国杨朋友,就是帮我们做成如此大事的最大功臣。要不是他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我们盖乞部人还处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呢。”
从木图的神色言语中,杨震便能听出他对这次行动有多么兴奋了。确实,能以这么个小小的部落将强大的察哈尔部吞灭,这足以使他在草原上有称雄的资本了,他的威名也一定会传往别处,让更多的勇士投到他的帐下效力。虽然这一回他没察哈尔部的手段有些卑鄙,但人们只会记住成功者的成功,却不会去计较他用了什么方法来取得成功的。
图塔显然已知道了杨震的身份以及这次行动里所起的作用,此刻在他面前便显得很是恭敬,一手抚胸,弯下腰行着礼道:“杨朋友果然足智多谋,我们这些弟兄能脱离苦海,真是要多谢你了。”
杨震在听到图塔这个名字时,眼神微微一缩,心里也是一动。但随即,他又笑着否决了自己所产生的这个可笑的念头,这世间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这不过是个同名之人而已。
所以只一愣间,他就也带上了一丝笑意冲图塔一拱手:“阁下能及时相助,也是本次能够成功的关键,在下可不敢独居此功。”说着又看了木图一眼:“而且真论起来,也是盖乞部的勇士敢于主动出击,冒险行这一着险棋才能有现在的局面,在下不过是开个头而已。”
“哈哈,杨朋友你也不用太谦虚了。没有你出谋划策,我们压根连怎么做都不知道。所以这次拿下察哈尔部,你的功劳最大,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们有的,就是察哈尔部最美丽的女人,我们也可以给你!”见他如此态度,木图更是高兴,忙说道。
“在下在献计之前就已说的很是明白,我并不想拿到属于察哈尔部的任何东西,我只要一个人。”杨震微笑着道:“只要你们能在接下来生擒脑毛大,并让我带他回大明,就算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虽然在之前杨震也曾说过自己只要这么一点回报,但当时因为事情未必能成,所以木图并不认为这是杨震的心里话。但现在,在已经拿下察哈尔部的时候他还强调自己不要任何回报,就足可见他确实无意于此地的富贵了。这个认识,让木图不由得再次自信打量起杨震来,同时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在稍作愣怔之后,木图再次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好,既然你已决定了,我便不逼你。但只要你有什么需要,说一声,我们盖乞部人一定会满足你的。”
“多谢木图族长的好意。不过有一句话在下却不能不提醒一声,虽然现在咱们已经将此地的察哈尔人给控制住了,但外面可还有他们最精锐的几千大军呢,若不能将他们一并歼灭,无论是对你我,还是对盖乞部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们不会满足于这点成功的,我们也担心脑毛大会找我们报仇,所以这次我会率部等着他,将他和他的军队一齐歼灭!为此,我已经联络了另外两个部族的人,想必很快地,他们的人就会赶到了。”木图正色道。
杨震听他这么道来,才再次展现笑容:“既然一切都在木图族长的计算之中,那在下就只等你们把人拿来,送与我了。”
在说完这一大套后,木图又带着图塔去了别处,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新投靠过来的奴隶汉子还是相当器重的,觉着这是个可以信用的得力之人。至于他和杨震的关系,虽然有了共同的目标,双方也各取所需,但显然却已比不得在盖乞部的时候了。
果然就像木图所说的那样,过不了一个时辰,远处就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然后就有两部数千精锐骑兵来到了他们跟前。当这些人瞧见察哈尔人横尸遍地的下场后,不禁大吃一惊,但随后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并与赶过去的木图一起亲热地说起话来。
杨震在旁冷眼看着一切,嘴角边慢慢浮现出了一丝冷笑来。
自来到西北,见到山西为了抵御蒙古入侵的种种被动后,他就一直在考虑着一个问题,该怎么应对蒙人呢?
虽然就他所知,在所剩不多的明朝历史里,蒙古已不再对大明有任何的威胁。但能有一个手段来对付他们总是不错的。而今日,当看着察哈尔部被弱小的盖乞部人灭族后,他知道自己已找到了其中的窍门。
从古至今,草原的游牧民族和中原王朝的战斗一向是以他们主攻,只有少数几次,在明君猛将的主导下,中原王朝才能把他们压着打。但这么做中原王朝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无论是军队的伤亡,还是后勤方面的压力,都足以让一个极盛的朝代转而入衰。
这也是客观而无法改变的事实,谁叫中原王朝出兵都需要有可靠的后勤保障呢。对中原人来说,打仗,打的就是人命和金钱。
但今日,杨震却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用正规的大军攻打他们呢?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学他们一样,用小股骑兵骚扰他们的后方,将他们的老窝抄掉呢?
就像这次对付察哈尔人,当他们的首领带着最精锐的人马外出时,他们的后方也是很薄弱而空虚的。只要我们能抓住这个机会,以少量精锐突袭他们的后路,以杀戮把所有的生产资料和人都抹去,那这个部族还凭什么继续在草原生存?
当能够为他们的出击提供最基本物资保障的族人全部死去,那这些战斗在前方的人还有办法去战斗吗?
越想之下,杨震越觉着在理。他知道,自己这一回已经捏住了鞑靼人的七寸,掌握到了他们最致命的弱点所在!
第三百七十六章 秋之噩耗
九月的北京城已渐渐有了凉意,看着那不断飘零而下的树叶,就会叫人忍不住地生出萧瑟之感,人生或许也如这枯黄的树叶般,转瞬之间韶华便会消逝,再也回不到过去。
秋愁使人压抑,而此刻的当今天子万历的心里也感到了阵阵压抑。他木然地看着面前那份东厂方面交递上来的奏报,久久没有动上一下,只是尚显稚嫩的胖脸上却已堆满了愁绪和愤懑。
奏报里的内容很是简单,就一句话可以概括,此次去山西公干的钦差副使,锦衣卫千户杨震在大同城外遭遇鞑子小股骑兵的突袭,为了掩护钦差钟裕回城而失去了踪迹已达两月之久。
虽然奏报里没有明确地表示杨震已被鞑子所杀,但两月来音信全无这一点,却已几乎判定了他的死刑。如果他还活着,怎么可能两个月时间里都不露面呢?
“这些鞑子委实可恨,朕一定要派大军将他们彻底剿灭以报此恨!”终于,万历阴沉着脸道出了看到这份奏报后的第一句话。
杨震之死对他的打击自然是不小的,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与之产生了友情的人。身为帝王的万历心里很清楚,自己想要找一个真正的朋友是有多么的困难,恐怕此生在杨震之后都未必能再有这么个人了。而这个朋友,却遭遇了不测,更叫他难以接受的是,杨震此去山西还是被他推荐的,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亲手害死朋友的内疚之情。
在他身后,冯保正眯着眼,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个杨震他一直拿着没办法,没想到这回却是无心插柳了,一趟山西之行就把这个棘手的家伙给铲除了。宋雪桥不愧是自己所看重的人哪,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信重,这么快就把杨震这个大麻烦给解决了。
不过在听到万历忿忿地说出那句后,冯保脸上便立刻也呈现出了同仇敌忾的神情来,用低沉地声音道:“陛下说的是,这个仇咱们一定要记下,等着将来回报他们!”如今的冯公公比以往可要收敛多了,更多地学着附和天子,而不是以长辈自居。在吃了之前的亏后,他已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在皇家眼中是多么的卑微。
万历愤然地一拍桌案道:“还要等将来?朕派出去的钦差鞑子都给袭击,难道非要等他们杀到北京了,我们才能予以回击吗?”
“陛下息怒,如今山西局势尚不稳定,那些乱军也还未剿平,此时若是贸然派兵与鞑子开战,只怕于大局有碍,恐怕张先生也未必会答应哪。”冯保赶紧劝慰道。
听他拿出张居正来,万历先是一怔,随后便泄了气。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只是一时之气,更清楚张居正他们不会任由自己胡来的。虽然对张居正他早已有颇多怨言,但却也知道这是朝廷柱石,所做所想都是从大明朝的利益出发,所以即便心里再有意见,万历也不会真与张居正对着干。
在用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后,万历才叹了口气道:“也罢,报仇的事暂且搁在一边。但杨震是为国捐躯的,朝廷断不能亏待了他的身后事。还有,他的噩耗,也得赶紧传给他的家人,这事就由大伴你来安排吧。”
“奴婢领旨。”冯保虽然心下不是太情愿接这种有些忌讳的活儿,但还是赶紧答应了下来。随后,心里已有了决定,这事还是交给杨震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去传达为好。
在作出如此交代后,万历便冲冯保一摆手道:“你且去忙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显然他心里的不快依然还在。
冯保看了小皇帝一眼,心里对杨震还真是颇为嫉妒,不知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得天子的重视,即便死了也荣宠不衰。但随即他又释怀了,一个死人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唐枫有些忐忑地站在小院门前,几次伸手欲敲门,却又犹豫地缩回手去。他实在不想把这个悲伤的消息带给那个女子,那是个快乐的小女子,而现在……
但事实就是事实,即便这个事实再伤人,也总要如实地告诉她的。所以最终,唐枫还是敲门入院,在张静云笑吟吟地注视下,将这个噩耗说了出来……
笑容瞬间就凝结在了这张清纯而美丽的脸庞之上,那双大眼睛里渐渐氤氲出了一片雾气,但张静云却还在拼命地忍着,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而她的头,也用力地摇动起来,口里轻轻地道:“这不可能,你说的不是真的,二郎……二郎他答应过我会好好地……好好地回来,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就好像她不流泪,这个噩耗就不会成为事实一般。
唐枫见状,心下更是不忍。可事实如此,他难道还能顺着她的意思说自己所言都是假的不成?作为只是杨震的朋友和前上司,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安慰地话,只能叹了口气道:“他在大同意外遭遇鞑子袭击,两个月没有半点音信传回来。虽说确实还有一点生机,但想回来几乎已是奇迹了。张姑娘,还望你能够节哀,好好照顾自己才是。”说完这话后,他便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唐枫实在不想见到张静云痛哭的模样,就好像是自己害死的杨震一般。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让张静云一个人独处,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番,把心中的悲伤全部发泄出来。
当唐枫走出院门,想帮着把门重新关上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张静云幽幽的声音:“即便只有一线机会,我也不会认定二郎他已经……我会去山西找他,我相信他一定会在那儿等着我的!”
虽然这话说得并不甚响亮,但唐枫却听出了这话里的决然之意。他想劝张静云莫要做这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傻事,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但脚步却是一顿:“那我会派人护着你去大同的。你什么时候动身,来镇抚司打个招呼便可。”
“多谢唐千户……”张静云没有拒绝对方的一片好意,她也知道自己一介女流想单独去大同确实难了些,有锦衣卫的人护送前去,应该会方便许多。
待唐枫离开后良久,站在院中的张静云的眼里才缓缓地流下两行清泪来:“二郎,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答应过我会安全回来,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的,对吗?”
浙江,杭州,临河巷。
听完面前这名兄弟送来的消息后,洛成章的脸色也是一黯:“想不到杨震他竟会折在大同,而且竟是遭了鞑子的袭击而丢了命……这其中会不会有其他隐情呢?”与太多的阴谋诡计打过交道的洛成章若有所思地想着,半晌才自失地一笑,即便自己看出了什么,只怕也难以帮到杨震。那毕竟是官府内部的事情,岂是他一个江湖中人能够过问的?
随即,一个更要紧的想法就跳入了他的脑海:“他出了这事,颍儿若是知道了岂不会很伤心?”想到这儿,他又有些庆幸了,幸好今日女儿并不在府中,此事还能瞒上一段时日,待过两日,再把这个噩耗告诉她吧。
自从杨震去山西平乱的消息传回来后,洛悦颍就很是关心他的安危。正因为关心,以前从不信神佛的她最近经常会前往灵隐寺里祭拜,希望佛祖能够保佑杨震在山西一切顺利,太太平平的。今日一早,她也去了灵隐寺上香,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想到这儿,洛成章心里不觉苦笑,这佛祖确实不那么可靠哪。随即他又想起一事,看了眼身前的这些兄弟道:“你们都记住了,此事绝不可让小姐知道了,我怕她伤心……”
身前那些人还没来得及答应呢,厅外就传来了洛悦颍的声音:“爹爹,是什么事情不能叫女儿知道哪?”
没想到自己女儿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赶了回来,这让洛成章顿时一阵尴尬,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答话才好了。
洛悦颍戴着一顶浅露,袅袅婷婷地走进厅来,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叔伯,再次开口:“爹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还与女儿有关了?莫非是二郎他在山西有信传回来?”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极其敏锐,这话对不对且不说,但至少在对于自己爱人这一方面,她们的判断往往极准。
被女儿一言道破事情真相,让洛成章都无法再隐瞒了,只得苦笑着道:“颍儿,这事确实和杨震有关,但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太过激动哪。”
“到底是什么事,爹爹你就说吧。”洛悦颍的心里也是一阵发紧,隐约觉着这一定不会是件好消息。
既已无法继续隐瞒,洛成章只能实言相告:“我们的兄弟带来可靠消息,杨震在大同城外遭遇了鞑子袭击,之后音讯全无。到现在已过了两个多月时间,却还是没能找到他的下落,只怕是……”
第三百七十七章 自投罗网(上)
九月中旬,草原上的草已渐渐枯萎,牧人们已无法再像春夏两季般放牧,现在他们更多的是四处游猎,将一切能看到的野兽通通射杀,靠着这些收获和之前的放牧所得来度过漫长的严冬季节。
提老莫就是诸多四处寻猎的牧民之一,与他一起的,还有部中的几名年轻人。他们一边放马慢行,眼睛如鹰隼般从周围的草丛里扫过,以随时可以出箭,一边则小声地说着些闲话,以让这场持续很长时间狩猎能更有趣些。
就在他们发现一只野兔出现在不远处,而同时出箭将之射杀时,一名同伴就指着前方隐隐走过来的车队道:“那是什么人?”
提老莫举头看去,就瞧见有一行数百人的车队正慢慢朝着自己这方向而来。虽然双方还隔了不短的距离,他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车队带给人的压力。这不但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的关系,更因为这车队周围骑兵那极其强大的统一与协调性。
一眼看去,就能瞧见车队周围都是骑在马上的精壮骑士,几百名骑士无论处在哪个位置,目光永远扫视着周围,而他们向前的速度几乎是一致的,永远都护着中间那一辆辆装满了货物的板车,让人不敢生出任何的轻视之感来。而且,这些骑士所穿的还是草原上极其少见的精良甲胄,只怕就是再厉害的神箭手都没有把握能一箭射穿他们的身体。
“这些人是……”旁边有人很是好奇地看着前面的车队,眼里还带着一丝贪婪。因为他已看到了其中一些车上放的是些什么货物了——崭新的铁锅,一袋袋的粮食和盐巴……光是这些东西,已足以让草原上的诸多部族眼红了。
提老莫看了这位同伴一眼,用告诫的口吻道:“你最好连打他们主意的想法都不要有,不然只会给咱们带来无穷的麻烦。”
“我当然知道,看这些家伙的架势,就显然不是好惹的。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又怎么敢打他们的主意呢?”
“我指的并不是他们有多少人押送,而是他们背后的势力。”
“咦?你知道这些好东西是谁的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都是明国人送去察哈尔部的礼物。这几年里,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送一批礼物给察哈尔人,今年显然也不会例外了。”
“原来是察哈尔人吗?”有同伴充满了羡慕地叹了一声:“他们几乎已是咱们草原上最强大富有的部族了,又有明国这个大靠山在,恐怕用不了多久,脑毛大就能取代俺答了吧。”
“这个却不好说了,不过这些好东西却是实打实的。”提老莫也有些艳羡地再次留恋地看了那些东西一眼,这才策马从已来到近前的车队身旁跑过,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似乎是怕引起对方的怀疑一般。
与这些牧民擦身而过,坐在骏马之上的姜浩嘴角边不觉露出了一丝鄙夷的轻笑。自入草原以来,他就已见过了无数对自己背后板车里的货物生出艳羡之心来的牧民,不过这些人却没一个敢靠近前来的,更别提抢夺了。因为这些牧民都知道这些货物将去往哪里,若是动手抢劫,别说这些护卫不是他们能轻易击败的,就是察哈尔部也不会饶过他们。
只是这么一来,这一路上也就太无趣了些。姜浩作为太原李家最得力的一个外管事,本来这种送东西的差事是用不着他亲自出马的,奈何这回李家以及山西的其他几大家族都想请察哈尔部出兵相助,这才由他这个做事极有分寸的外管事押了东西前来。这一方面是为了交好察哈尔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可能地说服他们为自己做事。
想到这点,姜浩的嘴边就又露出了轻蔑了笑意来,这朝廷实在是太也无能了些。都过去将近半年了,可他们还是拿叛军没有太多办法。那些叛军也不知得了什么人的帮助,竟藏进了太行山麓之中,让本就只善于守的山西官军一筹莫展,别说剿平他们了,就是把他们给找出来都很是困难。
无奈之下,巡抚刘应箕就想到了请那些善于进攻的鞑靼人帮忙,希望借他们的手来消灭叛军。不过官府方面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调动蒙人,最后只能由几大家族联合出面,请察哈尔人代为出兵了。当然,这次出兵的代价也必然不菲,想必以脑毛大的精明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好处。
“沈介,咱们离察哈尔部还有多少路程?怎么这一路行来,只看到三三两两的牧民,却不见大些规模的部族哪?会不会是他们迁到别的地方而你不知道哪?”在又行了一程后,姜浩眺望着远方那渐渐西沉的太阳,回头问了一声道。他知道草原部族有逐水草而居的习惯,一旦原来的草木稀疏,水源不足了,就会举族前往别处继续生活。
一个略显富态的男子忙探上前一步答道:“回总管的话,再行上大概一两日,咱们就能到察哈尔部的落脚处了。至少今明两年,他们的部族是不会迁徙去别处的,当时脑毛大就这么跟我提过。而且若是他们真迁往别处,也一定会给咱们带信,他们也知道咱们这个时候会运东西过来。”
“唔。”姜浩认可地一点头,这才继续带着人加紧赶路,希望能早一些到地方,把差事给办成后回去。说实在的,进草原这段日子,着实让他觉着有些不习惯,特别是水源不够导致的无法沐浴,让他常常身子瘙痒,难受得很。
再这么行了有一日多路程后,远远地,他们已能看见一大片连绵起来的帐篷群了。这些帐篷从远处张望过去,就好像是一大片蘑菇长在枯黄的草地上一般。
“总管,前面就是察哈尔部的驻地了。”沈介说话间,神色里已带上了一丝轻松。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没能准确找到察哈尔部的所在,他的罪过可不小。
姜浩其实都不用他说也已知道自己到地方了,便也是一笑:“辛苦各位了,待东西交给他们,再把事情办完,咱们就打道回府。这次把事儿办成了,每个人都是大功一件,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那些一路之上小心翼翼戒备,生怕那些不曾开化的牧民会因为觊觎车上货物而动手抢劫的骑士们这才面露轻松的喜色,纷纷说着感谢的话,同时催马向前的速度也不经觉地提高了许多。
但就在他们渐渐靠近察哈尔部聚居地,眼看着就要进入时,沈介的神色却是一僵,赶紧叫了一声:“大家慢着。”
“嗯?”姜浩和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怔,但还是下意识地停下马来,看向他,想听听他有什么看法。
沈介的胖脸此刻显得有些凝重,眼中也闪着忧虑:“这里有些不对哪,以前这一带可是有不少牧民的,怎么今日这儿都不见半个人影了,只有那么稀稀落落的几只牛羊在吃草。”
被他这么一提醒,众人随即也觉察到了情况有异。如今正是中午时分,怎么那部族之中竟没有什么炊烟升起,而且仔细看来,里面也没有人影走动,就好像这营地早空了一般。
一种不安的情绪迅速在众人心底蔓延开来,不少人都犹豫了,不知还该不该靠过去。更不知道察哈尔部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了。
半晌后,姜浩才有了决断:“贾老六,你带两个兄弟靠过去看看,记住小心着些。”
被点到名字的骑士虽然也是心里发毛,但既然是干这一行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随手点了两个兄弟,然后抽刀在手,策马快速地朝着三五里地外的察哈尔驻地奔了过去。
至于其他人,也忙按着防守的圆阵摆开阵势,以防这时候有人敌人出现。
贾老六他们行动很快,转眼就已冲进了那看似空无一人的察哈尔驻地,而在进入其中后,几人的神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这儿确实不见人影,但空气中却飘散着一股他们很有些熟悉的气味,那是血腥气。
“不好!”贾老六不愧是久在草原上行走的人,当时就已察觉到了危险,赶紧就要拨马往回走。可还没等他把马头转回去呢,一支从不远处帐篷里射出的冷箭就已唰地一下钉入了他的咽喉。
而随着这一支冷箭之后,周围又有数十支箭如雨点般四面朝着众骑士射来。这些骑士虽然也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也曾与不少凶悍的敌人交过手,但像今日这种连敌人面都未曾见到就被迎面暴射的情况却是从未有过的。顿时,手忙脚乱的他们纷纷中箭落马,连招架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
与此同时,身在营地之外的姜浩等人也已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姜浩不愧是被李家委以重任的人,一见情况不对,赶紧下令:“走,速离此地!”
只是这一切,都已太迟了些,在他们的左右两边已蓦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两支骑兵队伍如从天而降般呼喝着包抄杀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自投罗网(上)
九月中旬,草原上的草已渐渐枯萎,牧人们已无法再像春夏两季般放牧,现在他们更多的是四处游猎,将一切能看到的野兽通通射杀,靠着这些收获和之前的放牧所得来度过漫长的严冬季节。
提老莫就是诸多四处寻猎的牧民之一,与他一起的,还有部中的几名年轻人。他们一边放马慢行,眼睛如鹰隼般从周围的草丛里扫过,以随时可以出箭,一边则小声地说着些闲话,以让这场持续很长时间狩猎能更有趣些。
就在他们发现一只野兔出现在不远处,而同时出箭将之射杀时,一名同伴就指着前方隐隐走过来的车队道:“那是什么人?”
提老莫举头看去,就瞧见有一行数百人的车队正慢慢朝着自己这方向而来。虽然双方还隔了不短的距离,他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车队带给人的压力。这不但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的关系,更因为这车队周围骑兵那极其强大的统一与协调性。
一眼看去,就能瞧见车队周围都是骑在马上的精壮骑士,几百名骑士无论处在哪个位置,目光永远扫视着周围,而他们向前的速度几乎是一致的,永远都护着中间那一辆辆装满了货物的板车,让人不敢生出任何的轻视之感来。而且,这些骑士所穿的还是草原上极其少见的精良甲胄,只怕就是再厉害的神箭手都没有把握能一箭射穿他们的身体。
“这些人是……”旁边有人很是好奇地看着前面的车队,眼里还带着一丝贪婪。因为他已看到了其中一些车上放的是些什么货物了——崭新的铁锅,一袋袋的粮食和盐巴……光是这些东西,已足以让草原上的诸多部族眼红了。
提老莫看了这位同伴一眼,用告诫的口吻道:“你最好连打他们主意的想法都不要有,不然只会给咱们带来无穷的麻烦。”
“我当然知道,看这些家伙的架势,就显然不是好惹的。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又怎么敢打他们的主意呢?”
“我指的并不是他们有多少人押送,而是他们背后的势力。”
“咦?你知道这些好东西是谁的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都是明国人送去察哈尔部的礼物。这几年里,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送一批礼物给察哈尔人,今年显然也不会例外了。”
“原来是察哈尔人吗?”有同伴充满了羡慕地叹了一声:“他们几乎已是咱们草原上最强大富有的部族了,又有明国这个大靠山在,恐怕用不了多久,脑毛大就能取代俺答了吧。”
“这个却不好说了,不过这些好东西却是实打实的。”提老莫也有些艳羡地再次留恋地看了那些东西一眼,这才策马从已来到近前的车队身旁跑过,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似乎是怕引起对方的怀疑一般。
与这些牧民擦身而过,坐在骏马之上的姜浩嘴角边不觉露出了一丝鄙夷的轻笑。自入草原以来,他就已见过了无数对自己背后板车里的货物生出艳羡之心来的牧民,不过这些人却没一个敢靠近前来的,更别提抢夺了。因为这些牧民都知道这些货物将去往哪里,若是动手抢劫,别说这些护卫不是他们能轻易击败的,就是察哈尔部也不会饶过他们。
只是这么一来,这一路上也就太无趣了些。姜浩作为太原李家最得力的一个外管事,本来这种送东西的差事是用不着他亲自出马的,奈何这回李家以及山西的其他几大家族都想请察哈尔部出兵相助,这才由他这个做事极有分寸的外管事押了东西前来。这一方面是为了交好察哈尔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可能地说服他们为自己做事。
想到这点,姜浩的嘴边就又露出了轻蔑了笑意来,这朝廷实在是太也无能了些。都过去将近半年了,可他们还是拿叛军没有太多办法。那些叛军也不知得了什么人的帮助,竟藏进了太行山麓之中,让本就只善于守的山西官军一筹莫展,别说剿平他们了,就是把他们给找出来都很是困难。
无奈之下,巡抚刘应箕就想到了请那些善于进攻的鞑靼人帮忙,希望借他们的手来消灭叛军。不过官府方面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调动蒙人,最后只能由几大家族联合出面,请察哈尔人代为出兵了。当然,这次出兵的代价也必然不菲,想必以脑毛大的精明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好处。
“沈介,咱们离察哈尔部还有多少路程?怎么这一路行来,只看到三三两两的牧民,却不见大些规模的部族哪?会不会是他们迁到别的地方而你不知道哪?”在又行了一程后,姜浩眺望着远方那渐渐西沉的太阳,回头问了一声道。他知道草原部族有逐水草而居的习惯,一旦原来的草木稀疏,水源不足了,就会举族前往别处继续生活。
一个略显富态的男子忙探上前一步答道:“回总管的话,再行上大概一两日,咱们就能到察哈尔部的落脚处了。至少今明两年,他们的部族是不会迁徙去别处的,当时脑毛大就这么跟我提过。而且若是他们真迁往别处,也一定会给咱们带信,他们也知道咱们这个时候会运东西过来。”
“唔。”姜浩认可地一点头,这才继续带着人加紧赶路,希望能早一些到地方,把差事给办成后回去。说实在的,进草原这段日子,着实让他觉着有些不习惯,特别是水源不够导致的无法沐浴,让他常常身子瘙痒,难受得很。
再这么行了有一日多路程后,远远地,他们已能看见一大片连绵起来的帐篷群了。这些帐篷从远处张望过去,就好像是一大片蘑菇长在枯黄的草地上一般。
“总管,前面就是察哈尔部的驻地了。”沈介说话间,神色里已带上了一丝轻松。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没能准确找到察哈尔部的所在,他的罪过可不小。
姜浩其实都不用他说也已知道自己到地方了,便也是一笑:“辛苦各位了,待东西交给他们,再把事情办完,咱们就打道回府。这次把事儿办成了,每个人都是大功一件,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那些一路之上小心翼翼戒备,生怕那些不曾开化的牧民会因为觊觎车上货物而动手抢劫的骑士们这才面露轻松的喜色,纷纷说着感谢的话,同时催马向前的速度也不经觉地提高了许多。
但就在他们渐渐靠近察哈尔部聚居地,眼看着就要进入时,沈介的神色却是一僵,赶紧叫了一声:“大家慢着。”
“嗯?”姜浩和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怔,但还是下意识地停下马来,看向他,想听听他有什么看法。
沈介的胖脸此刻显得有些凝重,眼中也闪着忧虑:“这里有些不对哪,以前这一带可是有不少牧民的,怎么今日这儿都不见半个人影了,只有那么稀稀落落的几只牛羊在吃草。”
被他这么一提醒,众人随即也觉察到了情况有异。如今正是中午时分,怎么那部族之中竟没有什么炊烟升起,而且仔细看来,里面也没有人影走动,就好像这营地早空了一般。
一种不安的情绪迅速在众人心底蔓延开来,不少人都犹豫了,不知还该不该靠过去。更不知道察哈尔部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了。
半晌后,姜浩才有了决断:“贾老六,你带两个兄弟靠过去看看,记住小心着些。”
被点到名字的骑士虽然也是心里发毛,但既然是干这一行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随手点了两个兄弟,然后抽刀在手,策马快速地朝着三五里地外的察哈尔驻地奔了过去。
至于其他人,也忙按着防守的圆阵摆开阵势,以防这时候有人敌人出现。
贾老六他们行动很快,转眼就已冲进了那看似空无一人的察哈尔驻地,而在进入其中后,几人的神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这儿确实不见人影,但空气中却飘散着一股他们很有些熟悉的气味,那是血腥气。
“不好!”贾老六不愧是久在草原上行走的人,当时就已察觉到了危险,赶紧就要拨马往回走。可还没等他把马头转回去呢,一支从不远处帐篷里射出的冷箭就已唰地一下钉入了他的咽喉。
而随着这一支冷箭之后,周围又有数十支箭如雨点般四面朝着众骑士射来。这些骑士虽然也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也曾与不少凶悍的敌人交过手,但像今日这种连敌人面都未曾见到就被迎面暴射的情况却是从未有过的。顿时,手忙脚乱的他们纷纷中箭落马,连招架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
与此同时,身在营地之外的姜浩等人也已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姜浩不愧是被李家委以重任的人,一见情况不对,赶紧下令:“走,速离此地!”
只是这一切,都已太迟了些,在他们的左右两边已蓦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两支骑兵队伍如从天而降般呼喝着包抄杀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 自投罗网(中)
这场战斗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结束了,在天时地利都不在车队这边,同时又是猝然遇到蒙人的偷袭,他们顿时就慌了手脚。
这些骑士看似英武,其实却欠缺了真正的军人所拥有的坚韧与无畏。当遭遇到这种偷袭时,他们的心已迅速乱了,即便姜浩连连呵斥,也依然难以叫他们镇定下来迎敌。
而当蒙人骑兵接近上来,以密集的箭雨招呼他们时,他们就更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散逃,早顾不上自己需要保护的那些货物和人了。同时,在这阵箭雨里,一直最为醒目的姜浩也中箭落马,这让这场战斗更变得毫无悬念。
只短短半个多时辰,这支五百来人的车队就被全歼。除了少数运气好的还留了一命外,其他骑士都被就地格杀。倒是姜浩,虽然中箭落马,却并未伤得太重,在战斗结束后,便被蒙人给生擒了。
当战斗结束之后,木图、杨震等人才从营地的深处走了出来,当看到那些因为突然而来的战斗有不少倾倒的板车上的货物时,两名其他部族的首领眼睛都有些红了。
这车上的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有毡布盖着,可光是那些铁器以及落在地上的茶叶等物品已足够让这些首领心动不已了。要知道,他们的部族虽然比盖乞部要富裕些,却也好不了太多,往日里能吃饱就不错了,哪可能得到这些草原上的稀缺资源呢。
与他们不同的是,木图却把注意力投到了面前已被刀架在脖子上,却依然满面愤然不平的姜浩身上。适才的战况,他虽然身在后方帐中,却也能看出来此人便是这支队伍里的首领,这让他对此人很有兴趣。
本来他们布下此局是为了对付随时可能狩猎归来的脑毛大他们。可没想到的是,正主没来,却来了这么一支车队。当姜浩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过来时,浑然没有觉察到身边有些牧民竟是木图他们派出的眼线。一旦发现他们的目标正是察哈尔部营地,便率先赶来禀报,这才有了这次的陷阱。
“你们是什么人,是来找脑毛大的吗?”木图盯了对方半晌,这才问道。
但姜浩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并不会蒙语,自然不知对方在说什么。当然,即便他真知道对方是在问自己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回答的。
“唔……”见姜浩如此模样,木图的眼中便闪过了一丝不快,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剩下那些人,又问了一遍相似的问题,希望这些人里有会蒙语的。
只可惜,那个精通蒙语,还和脑毛大他们关系匪浅的沈介已然死在了乱军之中,这里的其他人都不可能听懂他在问什么。不过看他那有些恼怒的神色,大家还是猜到了什么,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了。
这时,杨震施施然地走了出来,借着格勒黑的翻译对木图道:“木图族长,这事就交给我吧。”
“哦,好!”木图这才想起自己这边还有个明国朋友,便笑着一点头。
姜浩等人听到汉话,也是一愣,这才看清杨震的模样赫然是同族之人。本以为必死的他们觉着有了生存的可能,顿时纷纷向杨震求起饶来:“这位兄弟,还请看在咱们都是汉人的份上请这位族长饶了咱们吧。”
“是啊,咱们和你们无冤无仇,东西被你们抢了也就罢了,可别杀我们。”
听着他们告饶的话语,杨震却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做什么的?”
“额……”正七嘴八舌求着饶的众人闻得这个问题都是一怔,旋即就把目光都落到了姜浩的身上。其实也不必他们多此一举,杨震在问这话时,最后的目光也是定在他身上的。
姜浩被杨震看得心里一阵发紧,但好在他也是经历过不少风浪,见多识广之辈,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依然强自镇定地一笑道:“这位朋友,在下姜浩。咱们只是做生意的商人,这次来察哈尔部是来贩卖些货物的。可没想……这些东西你们只管拿去,但请你看在我们同是汉人的面子上向这几位族长求个情,饶了我们这些兄弟的性命,将来在下必有回报。”
杨震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是吗?你们是来这儿做生意的?你们说。”说着,杨震又把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那些骑士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纷纷都低下头去,只有少数几个在那儿点了几下头,表示姜浩所言不虚。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草原各部筹措物资等着过冬的时节,即便是察哈尔部这样的大部落,怕也买不下你们运来的这些货物吧?”杨震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随后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板车处,那里已有不少人在将上面的东西往下搬了。
一匹匹绸缎,一块块茶砖……这些在草原上都能卖上个好价钱的货物露出真容,直看得周围的蒙古汉子都露出了贪婪之色来。而杨震却只扫了一眼,就重新把目光罩在了姜浩身上,也不说话。但这玩味的目光却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就像有把刀在他身上不断摩擦着一般。
不过姜浩也不是一般人,即便如此,依然坚守本心,不作回避地看着杨震,就好像他所说的确是事实一般。见他如此模样,杨震反倒笑了起来:“好,既然你坚称自己是商人,那我问你,这些货物你打算卖多少钱?”
“这……”只这一句话,就让姜浩有些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虽然也打理李家的生意,但处理的多是大宗的买卖,像这次的货物连进价他都未必能说得上来,更别提出价了。若是沈介还活着,他或许能给出个差不多的数字,但姜浩却显然做不到。
“怎么,到这个时候你还想说自己只是个商人吗?”杨震说着,语气突然一重:“赶紧从实交代,不然这些蒙人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姜浩心里迅速转着念头,判断着眼下形势,知道这些蒙人既设伏袭击自己一行,再杀掉自己这几人也不会手软,便只能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说,我乃是太原李家之人,是来给察哈尔部送礼的。”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些人,奇道:“你们不是察哈尔部的人,他们人呢?你们这么做就不怕脑毛大知道后出兵攻击你们吗?”
杨震听了这话,只是咧嘴一笑:“这就无须你来为我们考虑了。”同时心里却飞快地转着念头:“太原李家。之前我从钟大人那儿听说过他们,这是西北一带最大的世家,他们怎么会送礼到这儿来呢?难道说……”一个惊人的猜测已在他的脑海里慢慢成形。
见杨震沉默不语,姜浩只道杨震有些忌惮自家的威名,便半是威胁地道:“阁下想必也知道我李氏在山西的大名,只要你这回能高抬贵手,李家必不会追究这次之事,我……”
“你们是和刘应箕一伙的吧?”已有所猜测的杨震突然发问道。
“你怎么……”杨震这个问题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与直接,打了姜浩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问一句。但话一出口,他就惊觉不妙,赶紧停下,只可惜还是慢了半拍。
杨震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来:“说吧,你们李家和察哈尔部有何勾结,竟要送这么厚的礼物给他们?”
杨震实在没想到,这次帮盖乞部人对付察哈尔人除了报仇之外竟还有意外收获。之前那些朦胧而不充分的线索证据,这回竟能从蒙古草原上得到确凿的证据。
看着杨震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姜浩的心更紧了几分:“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我是什么人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有关李家、刘应箕等人是怎么和察哈尔人勾结的就成。”杨震强势地盯着他:“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最好如实交代。”
但这一回,杨震却失算了。虽然姜浩是个贪生畏死之人,但当李家的安危和他个人的生死挂钩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你要杀便杀,想从我口中获取关于李家的不利情报,那是休想。”说着,他便把嘴一闭,不再言语。
杨震见他如此模样也略微一怔,没想到这位竟对李家如此忠诚,这倒有些难办了。
这时,木图他们也看出了问话出了难处,便开口询问。
杨震也不隐瞒,把姜浩的身份来历给道了出来,随后道:“这人对在下来说还有不小的用处,不知几位能否把人交给我呢?”
“那是当然。”木图大方地一摆手道:“我之前就曾说过,只要杨朋友你想要什么,而我们又能拿得出来,都会满足你的。别说是这些人了,就是他们的货物……”话到这儿,他还是有些留恋地看了一下那些价值不菲的货物。
杨震忙一拱手道:“多承木图族长的盛情,在下只要人,不要东西。”
第三百七十九章 意外收获
听着杨震和木图之间借着格勒黑翻译之后的对话,姜浩的心更是发沉,他已看出这个汉人对自己很是不怀好意,现在自己一旦落入他的手中势必有苦头吃。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打定主意就是死也不能让对方知道更多关于李家的事情。
既已得到了木图的首肯,杨震也不再客气,当即招手让格勒黑等人上前,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浩,语气很是平和地道:“我知道你对李家极其忠心,也知道他们不少秘密,倘若我随口一问你就把什么都说了出来自己良心上也过意不去。这样吧,就先让你知道我的身份,然后再考虑是否如实招来吧。”说着他便给胡戈打了个眼色。
胡戈一点头,就把一直带在身上并未丢失的锦衣卫腰牌给掏了出来,亮到了对方面前。姜浩一眼扫见是锦衣卫的腰牌,神色顿时再变:“你……你们是锦衣卫的人?”
“怎么?很奇怪吗?我叫杨震,却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杨震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身份给道了出来。
“什么?你竟还没死?”姜浩这下是真的有些被惊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而他这么一说,就更惹来了杨震的怀疑,让他更确信李家和刘应箕他们关系密切,甚至之前自己等人遇袭也是那两方面的人合谋而为。
不过越是这个时候,杨震就越是沉得住气,只见他继续淡定地道:“不错,我确实中了你们的圈套险些死在鞑子手下。幸好老天佑我,让我和这几位兄弟活了下来。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是多么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了吧。所以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为好,不然……”后面威胁的话他觉着也不用细说。
果然,在确认杨震身份后,姜浩的脸色迅速就变得惨白起来。他如何会不明白杨震的心思,这回自己落在他手里,可着实有些难办了。
杨震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怎么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保住那些秘密吗?我的耐心可有限的紧,若是你不肯告诉我实情,说不得只有用上些特殊的手段了。”
听杨震这么一说,又见他一双眼睛只在自己的身上到处乱瞟,就让姜浩产生了一种身上被毒蛇爬过的颤栗感觉,这让他浑身都不觉有些打起颤来。锦衣卫的凶名他自然是清楚的,据说在他们手下就几乎没有问不出来的东西,他们有着太多手段让人乖乖地真话说出来了。
可即便心里已畏惧到极点,姜浩还是毅然摇头:“你杀了我吧,除了死,你不可能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一点关于李家不利的消息!”
“是吗?”杨震见对方不为自己的言辞恫吓所动,只能轻轻一叹:“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说着便给一旁的向鹰打了个眼色。
虽然向鹰并非真正的锦衣卫中人,但此刻还是很配合地上前一步,唰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刀,不怀好意地用两眼在对方的身上扫动着,似乎在寻找着哪儿更好下手一般。
但他这举动落到姜浩眼里却反而有些不那么担心了。他瞧得出来,对方似乎还有忌惮,并不会随意对自己下手,这让他的胆子又大了几分,只是冷冷地回望过去,口中道:“你们还是杀了我干脆些,别的就不必多费力气了。”
“向兄,切他一根手指头,看他还会不会这么嘴硬。”杨震看出姜浩不受言语和神情的威胁后,便不再磨叽,当即下达了动性的指令。
向鹰虽然不是锦衣卫的人,但这种事情却并不陌生。也不答话,立刻就探手把姜浩被绑在身后的一只手生生地拽了出来,然后刀光一闪,就切下了他的一根小手指。
姜浩刚觉着手腕、手背等处被绳索摩擦得一阵疼痛,就又感到手掌尖一凉,随即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从那里透进了心里,让他忍不住就是一声惨叫。说实在的,自从跟着李家办事以来,他还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呢。
十指连心,虽然只是一根小指被一刀切断,但这疼痛却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只短短的片刻工夫,姜浩的面上已布满了汗水,若不是身子被人按着,只怕都要倒在地上打滚了。好半晌后,他才从突然而来的疼痛感中恢复过来,但同时心里却已不像刚才那般笃定了。
之前,姜浩认定了杨震他们的威胁只是虚言恫吓,所以心里还是很坦然的,觉着自己并不是太过危险。但现在,当他的一根手指被切下后,他心中对杨震他们的恐惧已被无限放大,终于知道对方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般好应付了。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却也不会就这么杀死你。”杨震冷静到接近冷酷地盯着面容惨白的江浩:“听仔细了,现在我只给你一个机会。我问一句,你若是不肯回答,或者回答的问题不能叫我满意,我就会切下你一根手指。要是手指切完了,你还不肯合作,我会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直到你把我所想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为止。你被想着一死了之,在我们锦衣卫面前,没有人能说死就死。”
这番话一出,姜浩的身子竟神奇地不再拼命颤抖了,但眼中的恐惧之色却比之前又浓烈了数倍。锦衣卫的凶名他一直有所耳闻,之前也不是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像今日这般的处境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而更叫姜浩绝望的是,对方还是个说到做到之人,根本就不担心因此会得罪李家,这让他最后的一点凭恃都没有了,只能任人鱼肉。他很清楚,自己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杨震没有让他考虑太久,当即再次问道:“说吧,你们李家为何要给察哈尔部送来这么多的东西,你们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姜浩心里开始挣扎,自己到底是交代呢,还是继续死扛呢?而就在他还处于犹豫阶段时,杨震目光一沉,已给向鹰递过去了一个眼色。
没有任何的犹豫,向鹰便再次手起刀落,姜浩的一截无名指也与他的手掌分离开来,才刚刚有些凝结住的伤口鲜血再次涔涔而下,而他口中也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叫,只是声音比刚才却要少了许多。
当姜浩觉着自己可能要痛晕过去时,杨震的声音却如魔鬼般再次打从他的面前响起,依然是相同的问题,却不带半但感**彩。
疼痛感和恐惧感已开始麻木姜浩的思维,让他产生了恍惚的感觉,似乎自己只是在做一个噩梦而已。但随即,他又觉着有一把刀贴了过来,顿时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立刻就高声叫了起来:“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们不要再用刑了!”
姜浩虽然对李家极其忠诚,却终究不是死士。倘若只是被人以命相要挟,甚至就这么一刀把他杀了,他都不会感到恐惧,更别说动摇那份忠心了。可现在,当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切下,当杨震所威胁的话语一点点成真后,打从心底生起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忠诚。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活受罪才是真正叫人无法面对的折磨。
见对方几近失控地大叫起来,杨震的脸上便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那就把我想知道的说出来,不得有半点隐瞒与遗漏。”
另一边的那些蒙古人见到这边的场景,也都暗自咂舌心惊不已。他们虽然也嗜杀,却从未想到过竟还有如此残酷的逼问手段。这让木图等人看杨震他们的神情都有些不一样了。
“我是奉命前来察哈尔部说服他们借兵与官府平乱的……”心神彻底失守的姜浩这回是完全合作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道了出来。
杨震在他对面,一面盯着他的神情,一面听着他的话。当听到这次叛乱竟还没有被平定时,他也不觉皱了下眉头,这事情还真有些古怪了。但很快地,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去,因为姜浩已开始把李家,以及山西其他各家豪门大族与鞑靼人的生意往来,以及勾结之事给道了出来。
这一番话下来,直听得杨震也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山西诸多民间力量都和鞑子有着密切往来,有时这些家族竟还会帮着鞑子找到官军的防守漏洞,从而让他们能轻松掠夺人口财物。可以这么说,这些地方势力所以有今日,多是靠着出卖自己同胞的生死而换来的。
听着这一桩桩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杨震的面色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原来所谓的边患一大半都是这些家族搞出来的,而他们却借此获取了极大的利益与好处。但他们却压根不去考虑,因此而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和士兵遭受鞑子的毒手。或许在他们眼中,这些人的死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吧。
但在震惊和愤怒之后,杨震心里却又生出一丝兴奋来,这回自己还真就得到了不小的意外收获!
第三百八十章 陷阱
北方的冬季总是来得比别处要快上不少,虽然还只是九月末,冬天却已悄然降临。而外出狩猎近两个月的脑毛大和他的察哈尔勇士们,也在这个时候踏上了回家的路。
其实以如今察哈尔部的富裕,他们本不需要在外面狩猎这么久的,狩猎所得的这点食物对部中来说也就九牛一毛而已。但脑毛大狩猎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获取足够多的粮食,而是为了向草原各部宣扬自己的威风,让各部知道察哈尔部的强大。
在这个俺答已衰老,再无力统治整个草原的时候,几个势力强大的部落都开始蠢蠢欲动,想尽方法来获得其他部族的支持与投靠,察哈尔部自然也要这么做了。而这一回,脑毛大觉着自己的一番功夫并没有白费。
这两个月来,他不但新得了三个部族的拥戴与依附,还顺手灭掉了一个不怎么听话的部族,只这两项收入就远超过他们狩猎所得了。志得意满的他和他的部众就这样带着对将来一统草原的雄心踏上归程,却不知自家后院早已人物两非。
原来的察哈尔营地之中,此刻已彻底被盖乞部等三个部落所霸占,原来高高在上的那些察哈尔部的女主人们,现在也成了木图他们怀中的玩物,任他们肆意调戏亵玩。而为了活命,这些女人即便心里再是不甘,也只能屈身逢迎,这就是草原上人的生存之道,一切都以活着为基准。
此刻,在原来属于脑毛大那顶足有二十来丈方圆的大帐之中,正生着一团篝火,上面还烤炙着一只全羊。木图和另两名部族首领,以及自己的儿子与部下正喝着被脑毛大藏着的好酒,在他们的怀里,还各拥着一名颇有些姿色的女子。
在呷了一口碗中美酒后,脑毛大才摇头晃脑地道:“和这酒相比,咱们以前喝的马奶酒就真和马尿差不多了,这脑毛大还真是活得惬意哪。”
“是啊,谁叫他们的察哈尔部是我们草原上有数的几个强大部族之一呢?别说是咱们这些小部族要不时进贡给他些东西,就是明国那边,也会时不时地送些礼来,他们想不富都难哪。”
“哼,那又如何?现在察哈尔部不是已差不多被我们给灭掉了吗?只要等脑毛大他们回来,我们再设下埋伏一击,察哈尔部就彻底从草原各部中除名了。”
木图听着两名族长很有些嫉妒地谈论起这事,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些。他倒不是在得意自己这次能把这么个强敌给消灭了,而是觉着面前两个盟友水平太浅,自己将来倒不必太过担心他们会因此坐大。
就在几人说话间,低垂的帐门突然就被人打外掀了开来,一条壮硕的身影挟带着外面呼呼的北风就走了进来。
“是图塔哪,你在外巡视也累了吧,来,先坐下喝口酒吃点肉暖暖身子吧。”木图一见来的是图塔,就赶紧亲热地招呼道。对这个曾经的奴隶,他却是要高看几眼的,这是个深沉内敛,且有一身过人武艺的家伙,若能将之招揽到帐下,对盖乞部和他来说必然是一大助力。
图塔冲他微微一笑,算是表达了谢意,但却并没有照他说的那般坐下来吃喝,而是面色凝重地道:“前面有消息传回来,脑毛大他们已回来了,估计用不了连两三日,就会回到这儿。”
“哦?”木图一听这话,顿时精神就是一振。他们这些人一直待在这儿不动,为的就是等着脑毛大回来,从而好一举将他歼灭。
其他几人闻言也都面露期盼之色:“他可算是来了。木图,你说吧,这次咱们怎么对付他?”
若是以往,只要有人提起要对付脑毛大或他的察哈尔部,这些小部族的族长必然会吓得不敢搭话,甚至溜之大吉。但今时已不同往日,在得了察哈尔部和那些明国商人的好处后,这些部族首领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而且他们还知道自己处于绝对的主导位置,所以早没了之前的畏惧之心,反倒有些急着要与对方见真章了。
见他们如此模样,木图心里既感兴奋,又不觉有些担忧。只从这两个首领的表现,他就可以看出大家信心十足,此战可期。但同时,他也怕这些人未战先骄,从而在战斗时出什么差错。
为了避免真出什么状况,木图只得正色道:“此一战关系到我们三部的生死存亡,各位切不能掉以轻心,务必一战就将脑毛大及其余部全数歼灭。”
“咱们明白,就说说该怎么布置吧。”
“咱们还照之前对付那支明国商队的办法来,将多数队伍藏于营地之外,多备箭矢,一旦出击便以乱箭破敌。其他之人则藏身此处各帐之中,听到号角声,就同时从帐内杀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木图缓慢地道出了自己的策略来:“还有,因为这次的敌人比之前要难缠的多,所以我决定做出一些牺牲……”
在听完他最后所说的话后,众人面上都露出不忍之色,但一想到脑毛大之前纵横草原几乎无往不利的战绩后,又觉着这么做才是最稳妥的,便也就释然了。但随即,图塔又提出了一个疑问:“一旦真这么做了,营地里埋下的伏兵岂不是有些危险。”
“这个……”木图见他一下就看破了其中关键,老脸便是一红,本来他是打算让其他部族的人来设伏于营中的,现在可就难以开口了。
其他几人也迅速明白过来,虽然心下有些不快,但却也不好发作,只是脸色却有些不那么好看了。虽然碍于大家是同盟的关系不好明着说什么,但想让他们还像之前那样一切听凭木图指挥,却已不那么现实。
木图心里也是暗暗叫苦,又有些埋怨起图塔来:“你小子就是看出了问题也不要这么急着点明哪。这下好,此计怕是再难实施了。”
图塔似乎也看出了现场的尴尬,便一笑道:“木图族长,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和我的那些兄弟,就把埋伏在营地这儿的任务交给我们来做吧。你们则率大军藏在外面,一旦时机成熟,就从两面夹击突袭,将脑毛大所部一举围歼。”
众人一听他这话,又是一愣。他刚才都说了,身在营地里的人会有不小的危险,怎么自己反而主动揽下这个最危险的活计呢?但如今看来,也没有更适合的人选,或者说是没人肯担下这个危险的任务了,既然他肯站出来,木图也只能点头。但随后,他又皱眉道:“设在此地的伏兵任务极重,需要拖住脑毛大所部的攻击和注意力,你只有那两三百人真的够用吗?”
“这……”图塔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能用的人手并不充足,脸上顿显尴尬之色:“确实人手上有些捉襟见肘不敷使用哪。”
“这样吧,就从我们三部中各自抽调出几百人来,给你凑出两千兵力,这样应该就能拖住脑毛大了。各位以为如何?”木图心知此战关系重大,只能作出这么个安排来了。
其他两部首领心知谁也不会在此事上吃亏的,而这个战略已是最完美的计策了,时间上也来不及重新再想对策,就只能点头道:“如此自是最好不过了。图塔,你可一定要尽全力把他们给拖住哪。”
“图塔定不负你们的重托!”图塔说着郑重点头,眼中不时有精光闪过。
在终于在对敌方针策略上有了统一后,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紧急的调兵遣将,谁也不知道脑毛大他们到底会在什么时候赶到,所以他们必须尽快布置好一切,静候对方入彀。
而这一阵兵马调动,自然也就惊动了杨震他们。
其实在把姜浩拿下,并从他口中获得了许多机密之后,杨震就曾动过立刻回山西的主意。但很快地,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想彻底扭转山西的局面,他还需要脑毛大这个人当人证,而这个想法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即便他和兄弟们都急着回去,却还是按捺下了心情,只等着属于察哈尔部的最后一战打响。
今日,当看到原来很是平静的营地开始沸腾,杨震就知道机会已在眼前。
他赶紧就把向鹰等几人叫到跟前,说出了自己的意思:“此战是鞑子内部的自相残杀,所以我们大可以置身事外,就跟中秋那晚一般。但是,我们也得随时做好准备,一旦脑毛大那边陷入败境,我们就要在他被人杀死之前动手,将他生擒。到时候,将由我和向鹰联手而出,你们则从旁协助,都明白了吗?”
“是,卑职明白!”众人也很清楚这将是自己等人在草原之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战,当即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应道。
两日之后,九月的最后一天的午后,脑毛大及其精锐的五千骑兵终于回到了这个他本该最熟悉,却已变成他最不熟悉的察哈尔营地……
第三百八十一章 自投罗网(下)
午后的阳光照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也照在急匆匆往家里赶的数千察哈尔勇士的身上。虽说蒙人生性粗犷,习惯了在外漂泊,但每当他们外出征战之后,也总会想念家里的帐篷,想念自己女人的笑容和端上来的马奶酒和食物。
正因知道手底下人会有如此急切的归家之念,脑毛大才会放任队伍全力朝着部族驻地奔去,没有半点顾惜马力的意思。毕竟在这一带,还没有人敢招惹他察哈尔部,更何况在他们的部族驻地里,还有数千骑兵呢,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当他们跑上一片高坡,远远地都能望见那熟悉的,连绵成一片的帐篷时,脑毛大的心里却突然一阵悸动,似乎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让他忍不住就勒住了马缰,朝着四下里张望过去。
在以往的每一场战斗里,脑毛大有多次都靠着这种天生的对危险的直觉而躲过劫难,想不到今天,他在离家咫尺之遥的地方又产生了相似的感觉,这让他既生警惕,又有些糊涂,都到这儿了,还能出什么状况?
见他突然停下马来,其他部众也赶紧驻马不前,好奇地看向了他:“族长,出什么事了吗?”
“唔……”脑毛大的目光从自己已很是熟悉的周围环境里迅速扫过,作着判断:周围的一切看着都很正常,与自己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在草原上吃着草,边上还站着几个同样神态悠闲的牧民,那是他们察哈尔部的族人……远处的营地里,也是一片平静,完全瞧不出有任何不妥的可能。
“是我太过多疑了吗?还是因为连日来的劳累让我产生了错觉?”脑毛大有些失笑地一摇脑袋,随即道:“没事,我们这就回去!”说罢一踢马腹,就催马再次加速朝着部落营地冲了过去。
众骑士这才放下心来,说实在的,他们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各自的帐篷里,好生歇息一番,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了。
数千骑迅速地从草原上掠过,转眼间就已来到了营地跟前。直到这个时候,脑毛大的心里再次闪过警兆,同时心里已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己等人声势浩荡而来,可整片营地却依然一派宁静,就好像没人觉察到他们的到来一般,这也太不寻常了。
要知道以前任何一次,当他率部出去又归来时,往往人还没靠进驻地呢,就有无数女人孩子冲出来,用欢声笑语来迎接他们了。可今天,他们都到营地门口了,却依然不见半个身影,整个营地反而显得格外冷清,就好像这里压根就没人一般。
但这一回,他的迟疑却没能再让手底下人停下马来。他们已争先恐后地冲了进去,并高声叫起了自己家人的名字来。
“不好!这儿有问题!快退出去!”强烈的不安瞬间就填满了脑毛大的心胸,他已来不及作出说明,当即下令,同时自己则把马缰一抖,便要掉头。
可这时候明显已晚了一步,就在他示警众人的同时,一支羽箭已从侧方一座帐篷里猛地射了出来,直奔着他的面门而来。这箭来得极快,甚至让人产生出比声音更快的错觉来,似乎破空声刚一起,箭已到了脑毛大的面前。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人,在这种情况下必然会中这一箭。但偏偏脑毛大却还来得及往边上一闪,这固然是因为他一直都提着小心之故,也因为他身经百战,身体的反应有时比脑子转得更快,当眼睛瞥见那急夺而来的那点寒芒后,就已迅速地作出了闪避动作。
可即便他闪得很是迅速,却还是稍微慢了一些,脑毛大虽然闪过了面门这一要害,却还是无法彻底让过这一箭,而被狠狠地掼进了肩头,让他一声闷哼,差点就从马上跌落。
而就在这一箭后,其他各处也不断有箭矢呼呼飞来,这次的目标却是他身旁的那些察哈尔勇士了。这些人可就没有脑毛大那么好的运气和本事了,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顿时就有二十多人种箭落马,顿时惊叫声响成一片。
这突袭确实太过突然,要知道他们这时候可是在自己家里,没有人会在回家后还小心戒备,防范着什么的。而躲在帐中的弓手显然就是抓住了他们这一心理,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朝他们射着箭,将他们一一射下马来。
脑毛大见状,心里更是发沉。自己甫入营地就遭到了敌人有预谋的攻击,这说明自己的行踪早在他们的注视之下。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叫他心慌的是,怎么敌人竟会在这儿伏击自己,这儿可是察哈尔人自己的营地,若是他们能如此轻易就埋伏在帐中,是不是说明留在这儿的那些族人已经……后面的事情他都不敢往下猜测了。
不少部众此刻也生出了同样的可怕念头,这更是让他们的斗志消减,再加上他们本就急行赶回来,体力上就有所欠缺,面对不断飞来的箭矢时,招架闪避得就更是吃力。只短短一会儿工夫,就已有两百多人中箭,近百人落下马来。
见此情形,脑毛大的心里就更是发沉了,当即再次疾呼:“快出营地,去外面。他们人马并不多!”
直到他叫了好几声,仓皇的察哈尔骑士才回过神来,赶紧答应着就转马欲出营而去。
但一直观察着他们反应的图塔岂肯让他们就这么脱身而去,便即命人吹响了出击的号角。在设伏之前,他已和手底下的人说好了,一旦号角响起,就同时杀出帐去,冲击敌人的后路,让他们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
无论是原来察哈尔部里的奴隶,还是其他三个部族的战士,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受过察哈尔人以及脑毛大的欺压。以前,他们对着这些人只是敢怒不敢言,而今日,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眼见脑毛大欲带人退出去,他们二话不说,便从各自藏身的帐篷里杀了出来。
听得号角声,看到成百上千扭曲着面容,高声吼叫着朝自己杀来的敌人,察哈尔人的心里更是发紧,同时也犹豫起来,不知到底是该回头迎敌,还是继续朝外跑为好了。
眼见对方只以区区一两千人就敢如此放肆,再加上本就对族人的生死很是关心,让脑毛大见状火气顿时就涌了上来。当时,他就顾不上自己身上带着伤,便再次回身,抽出腰畔的弯刀,低吼一声,就率人重新回头杀去。
两路人马面对面地撞在了一起,在一片嘶吼和惨叫声里,数以百计的人迅速倒下,而这其中,多半却是图塔的伏兵。他们毕竟只是徒步作战,虽然气势上不比对方弱,但以下攻上,且力量上又吃了亏,很快就呈现了败象。
脑毛大见状,心下更是大定,便不再理会自家的伤亡,呼喝着命手下人马不断上压,誓要将这些伏兵彻底击溃。这也正合了其他察哈尔骑兵的心意,在猝然遇到袭击后,他们已恼怒不已,只有用杀戮才能消减他们的怒意。
但他们却没有发现,对方在有意地把他们往营地深处诱去,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突进,他们整支队伍已拉得极长,同时,也差不多进入到了营地的腹地,即便再想回头,都要费些手脚了。
率部稳稳地一边抵抗,一边朝后退却的图塔看着这局面,眼中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来。他暗自计算了一下,当确信敌人多半已入陷阱,便再次下令:“吹角!”
“呜呜……”又是一阵号角声响起,随即从两边的帐篷里再次传来了一阵弓弦颤动的声音。
当察哈尔人惊讶地循声看去时,却骇然发现,这次射来的箭上竟还冒着火。
倘若这些箭矢是朝着他们身上而来,凭着已进入状态的这些察哈尔勇士的本领还是能抵挡住大部分的。但偏偏这些箭矢却是朝着他们身旁的帐篷、草堆等处而去,这让他们只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箭矢正中目标。
“扑——洪——!”带着火的箭矢一落在这些东西上,迅速就点燃了它们,并使之迅速燃烧起来。只转眼之间,敌我双方就已深陷一片火海之中。
这一回,察哈尔人是彻底慌了神了。草原上上本就干燥,最怕的火灾,一旦火势蔓延开来,足以吞噬一切。这是他们的家园,可如今却即将被大火彻底毁灭,这让他们既惊且怒,却又无可奈何。
眼见军心大乱,脑毛大心知已不能继续纠缠,立刻下令回头。而这一回,图塔他们似乎也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只是隔着身前熊熊燃烧的大火看着他们掉头而去。
在离着这片火场和战场数里之外的一片高地,当看到火焰升腾而起时,木图已挥下了手中的马刀:“全军出击!将察哈尔人彻底摧毁就在今日了!”
伴随着他这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一千多骑兵就如猛虎般直朝着火场扑去。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有一支骑兵以同样的姿态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