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4章 沿着二十年前的道路——作为晚辈
允又问了问他们在治理封地过程中发生的其他事情,允一一作答,而且还对当时自己与朱桢、朱柏等人的做法进行点评,评价其中的不足之处。允听了好一会儿,忽然侧身对文圻与文垠说道:“这些都是你们六叔祖、十二叔祖与二伯治理封地的经验,你们以后前往汉洲大陆就藩后,遵循他们的经验,必定能够事半功倍。”
“是,父亲,儿子一定向六叔祖、十二叔祖与二伯学习。”文圻与文垠答应道。
允点点头。汉洲大陆是十分富饶之土,也是王霸之基业,他封给两个儿子的又是最有可能发展出强大国家的地方,他相信,在他两个儿子及他们的子孙后代的带领下,会守住这片基业,建立强大的国家。
他正要再说什么,这时昀芷笑道:“二哥,三哥,已经到了青州府城,现下天色也不早了,今晚还是在青州府城歇息一晚。这会儿先下车,待安顿好了你们再聊吧。”
“都已经到了青州府?”允道:“马车怎么走的这样快?都快赶上有轨马车了。”
“这是因为道路太平整了,而且拉车的马也都是最好的马,自然就快。不过速度还是比不上有轨马车的。”昀芷又道。
听到昀芷的话,允本想说什么,但并未说出来。他在侍卫的保护下走进青州府城,早已得知陛下近日会途径青州府的知府、府同知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时匆忙赶到城门处迎接皇帝陛下。待行礼过后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嘱咐他们万万不要因自己来到青州府而惊扰百姓,之后就让他们退下了。
晚上一行人下榻在原齐王府里。十九年前的路谢之乱王府内部的景致损坏严重,但这座府邸修建的十分结实,等辽王三卫的兵马打进城里后残存的叛军也都斗志全无跪地投降,所以房屋倒是没什么损坏。青州知府因青州城内没有其他能让上千人住下的地方,所以将原齐王府收拾一番供陛下入住。
允二十三年前曾经来过这里,认出这是过去的齐王府。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原本应当悬挂‘齐王府’三个大字匾额的地方,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问道:“昧庵大师仍在明道寺出家?”
“启禀陛下,昧庵大师确仍在明道寺出家。大师自从去岁从广东返回后,就一直整理从其他高僧手中得到的经卷。”知府回答。
允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走进原齐王府。知府有心还想在陛下面前多表现表现,但陛下没宣他入行在,他也不敢自己进去,只能怏怏的对着府邸行了一礼后返回府衙。
但等众人都安顿下来后,允瞧着天尚未完全黑下来,同众人说道:“你们可要去见一见昧庵大师?”
“去,我要去。”敏儿马上说道。她同文垣一样,早就对朱好奇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这次终于有机会见面了,当然不会放过。
“怎么,三哥你不去见七叔?”昀芷却听出了别的,出言问道。
允摇摇头。“不见了,见了面也尴尬,干脆不见。”
“你不去也好。”昀芷道。
“我回屋待一会儿,过一会儿用过膳了叫我。”允说了一句,又对其他人道:“今日虽然是坐车,但也有些颠簸,坐一天的车骨头也不舒服,你们最好也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赶忙答应。
等允走了,昀芷对敏儿等人说道:“坐一天的车确实骨头也不舒服,是该先休息。况且虽然天还没黑,但也不早了,寺庙也已经关门了,你们明日再去见七叔。”
众人纷纷答应,但有一人却说道:“四姐姐,妹妹想现下就去拜见昧庵大师。”
“你去吧。”昀芷却一反刚才的态度,答应道。这人又对允行了一礼,走出府邸。
“为什么彩姑姑这个时候去见七叔祖就行,我们就不成?”文圻忍不住问道。
“你彩姑姑是七叔的亲女儿,你们和她怎么比?”昀芷道。
“彩姑姑是七叔祖之女?七叔祖过去那么残暴,还能有彩姑姑这样的女儿?”文圻惊讶的说道。贤彩从来不提自己来自哪一支,知道内情的人也不随便说,文圻又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竟然不知道,或者即使曾经知道过,也忘了。
“七叔祖过去残暴,就不能有你彩姑姑这样的女儿了?你这话若是被你爹听到,小心他揍你。”昀芷开玩笑道。
“我爹才不会因为这点儿事情揍我。”文圻又笑着回应。
他们又开了几句玩笑,也先各自回房休息。但昀芷却向允的房屋走去。
“让孩子们都去休息了?”她走进来的时候允正靠在床边看书呢,见昀芷走进来问道。
“还有二哥呢,而且还有宝庆姑姑,哪里都是小孩了?三哥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昀芷笑道。
“是我说错了。”允也笑着回应一句。
“不过妹妹有些好奇,”昀芷忽然问道:“三哥你为何要带着宝庆姑姑北巡?”
“宝庆姑姑虽然成婚几年了,但自从建业二年的巡行江浙以来,除了凤阳府与应天府,也没去过旁的地方。她也是好动的性子与敏儿相似,但却不能去许多地方,这次既然带着敏儿出来了,也就顺便带上了她。”允回答。
“将宝庆姑姑的丈夫也任命为某一地的总督,宝庆姑姑不就能够去许多地方了?”昀芷又道。
“不成。宝庆姑姑的丈夫可没治理一地的本事。不要说做总督,就算在中原做一个知县都不够格,可不能派出去。”允道。
“怎么不将宝庆姑姑嫁给一个有本事的人?”昀芷问道。
“宝庆姑姑自己有一次和敏儿出宫的时候见到她现下的丈夫,喜欢上了定要出嫁,我有什么法子?”允解释道。他毕竟是晚辈,宝庆非要嫁给现下的丈夫,他也不好否定。
“不说宝庆姑姑了。”允说起别的事情。“这五年来你在印度,印度现下的情形如何?”
第1805章 沿着二十年前的道路——印度的用处
“印度的情形?三哥指的是哪些?”昀芷反问道。
“与你们刚刚抵达印度时相比,印度这些年发生了哪些变化。”允又道。
“若说发生了哪些变化,这可多了。”昀芷道:“首先自然是建立了三个总督府,又在总督府下设立了地方官府。不过即使过了五年,大明在印度的统治仍然很薄弱,除少数城池外,大多数地方的官府都是由地方上推举,总督府任命。这样得来的地方官当然不会完全听从总督府的话,若是某一地有两三个家势相当的高门大户相争还好,总督府还能利用几个家族的矛盾加强对地方上的控制;若是某一地一家独大,那这一地完全就是这个家族的封地,对于总督府也是阳奉阴违,除了定下的赋税和劳役,几乎什么都不愿服从总督府。有一次军队从某一个县过境,要官府支应粮草,官府竟然只免费给天兵供应,橙营竟然要收钱。”
“橙营?”允疑惑地问道。
“橙营是我们对以当地人为主的军队的称呼,因当地人多信婆罗门教,而婆罗门教崇尚橙色而得名。”昀芷解释道。
“后来对这一家如何处置的?”允又道。
“当时我与无忌隐忍未发,等到这一家族又犯下另一个错误,而且是总督府已经明文说过绝不能触犯的错误后,我亲自带兵将这一家铲除了。”说起这件事,昀芷仍然感觉心头畅快。
但她随即又有些沮丧的说道:“但即使铲除了这一家,地方官府收敛了一些,但仍然阳奉阴违。我们也不能将所有的高门大户都消灭,那样就彻底乱了,一分钱的税也别想收上来。”
“这也是难免的。”允说道。这可不是随意出言安慰,他就是这么想的。在一个实行了至少两千年以宗教为核心的分权制度的地方,想要建立中央集权制度至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不,三代人都不一定够。汉代从汉高祖立国,到汉武帝基本建立中央集权制度,可是过了四代人。
而且,允也不需要他们在印度建立中央集权制度。“昀芷,你们在印度,不需从当地的高门大户收束权力,也不需能够从民间得到多少劳役,赋税只需足够总督府与军队的开销便好。你们所要做的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印度更好的成为大明的殖民地。”允解释了一下殖民地的含义,继续说道:“为了让印度更好的成为殖民地,需要修建良好的道路,需要修建轨道,需要疏通河道,需要让当地人不敢敲诈勒索汉人商户,需要维持社会秩序。其他的,都不需要做。”
“以后,朝廷还会逐渐攻灭南印度的番国,也在当地设立总督府治理地方。南印度与北印度一样,都是当做殖民地看待。”
“殖民地?”如同当初刚刚听到这个词的文垣一样,昀芷一时也难以接受。与西方不同,大明传统上不存在殖民地的概念,只要为朝廷纳粮当差,朝廷就不会对不同地方的百姓区别对待。这和土司还不一样,土司拥有自己封地的全部权利,位置世袭,所有官员也都是自己任命,对朝廷承担的义务只是助战,以及以整个土司为单位向朝廷交税;但殖民地的官员则由宗主国任命,税收也是收到每一个人、每一个家族、每一个商户头上。
“只能这样做。”允又将当初对文垣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些话早就想对你说,只是写在心里又怕说不清楚,所以等你这次回国后才对你说。”
“三哥,你当初下令对汉人、印度人实行不同的政策,汉印分治,是否也是为了更好的让印度成为殖民地?”沉默半晌后,昀芷问道。
“确实如此。”允坦然承认。“若是放任迁移到印度的汉人与当地人融合,要不了两代他们就会成为当地的婆罗门或刹帝利种姓的婆罗门教徒,施政也会偏向当地,还怎么把他们当做统治印度的基石?只有分而治之,才能让他们能够被信任。”
“我明白了。”昀芷说道:“我以后会按照殖民地的要求,建设印度。也会将此事告诉秦松与沐昂。对了,三哥,秦松与沐昂,三哥以后打算如何安排他们?”
“怎么安排秦松与沐昂?”允愣了一下,说道:“你指的是印度的总督如何任免吧。”
“是妹妹话说的不清楚,妹妹就是这个意思。”昀芷忙道。
“为兄当时也是头一次设立总督府统辖占领的海外之土,不知如何安排才好,这二年才逐渐有些心得,又结合拂国家的先例,定下了总督府的官制。”
“首先,总督权力很大,掌厘治军民,综制文武,察举官吏。但不掌有法律之权,另由朝廷派人担任。总督三年一任,最多连续担任两任,任期截止与下一任总督交接后必须立刻返回中原,不得在当地逗留,也不得使子孙定居当地。”
“其次,总督府官员,除掌管法律之人外尽皆由总督任命,但除地方官员外,不得以定居当地两代以上的汉人充之。”
“其三,总督府之军队分为两类,一类为从中原派去之将士,只在辖地五年,五年后轮换另一支军队驻扎;一类为当地人组成之军队,也就是你所说的橙营,武将由当地人或定居当地的汉人担任。定居当地的汉人不得为普通士兵。”
允这些规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总督叛变,在总督府辖地自立为君。通过这一系列的规定,形成中原汉人土生汉人当地人三级管理模式。中原来的汉人掌握大权,但权威来自大明朝廷,没有朝廷的威势什么都不是,根本无法自立为君。
“至于秦松与沐昂,身为首任总督,过二年卸任了,为兄当然也不会亏待他们。凡是于海外担任过总督的,返回中原后直入中枢为部院或辅官。”允又顺便说了说对卸任总督的待遇。他定的待遇较高,目的是吸引官员愿意去印度做总督。
“这才好。”昀芷道。在印度一同为总督这些年,她和秦松、沐昂也有了些交情,听到卸任总督能得到较高的待遇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之后昀芷再介绍印度的情形,旁的也不多说,只说交通与社会秩序。北印度有一条东西贯穿的恒河,还有许多支流,恒河沿岸也是印度最繁华富裕、人口最多的地方。有这么一条水道在,她们倒也不需要在怎么修建道路。只是为了传信方便,在恒河南岸修建了一条轨道,用于传递十分重要的书信或运送官员往来。
至于社会秩序,昀芷等人除了总督府所在地,并未改变当地原有的社会秩序,只是在城市推行了更高效的收税方法。在昀芷看来,低种姓的当地人日子当然过得不好,但他们自己似乎不这样觉得,也没有造反或者为强盗的打算,社会秩序还算可以。唯一的变化,就是当地人不论高低种姓都知道汉人不能惹,即使只是最普通的汉人。当然,若是汉人惹到高种姓,高种姓也不会任由汉人欺负。
“不错。”听完昀芷的话,允点评道。在他看来,昀芷已经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值得夸奖。
但听了允这个评价,昀芷却高兴不起来。她又与允说了几句话,忽然道:“三哥,我想与无忌调回中原”。
听到这话,允愣了一下,站起来拍了拍昀芷的肩膀,同她说道:“为兄知晓你愿意留在印度做总督,是为了开创一番事业,告诉旁人女子也未必不如男。现下之所以又不愿在印度继续做总督,是因为既然不用总督做什么,你也就没有干劲了。”
“也罢,为兄就答应你们返回中原。不过你可不要以为今后就能轻松了。为兄让你来宣府,名义上由无忌担任总兵,实则你来做这个总兵。”
“去宣府做总兵?”昀芷疑惑地说道:“宣府这个地方是九大边镇之一,在除甘王叔之外的藩王都去了海外或回了京城后,八个边镇都由武将担任总兵,怎么忽然让妹妹做宣府总兵?宣府有什么特殊之处么?因为离着北平较近?”
“宣府当然有特殊之处,不仅要防备蒙古人南下骚扰,还要做别的事情。这件事武将多半做不好,但若是任命一个文官来做,恐怕与武将又配合不好。所以就要用到你和无忌夫妻了。”允道。
“既然有这样文臣武将单独都做不好的事情,妹妹愿意接受。不过,除了防备蒙古人南下骚扰外的其他事情是什么?”昀芷问道。
“事情嘛,等到了天津再与你说。这可不是卖官司,而是到了天津你见到实物,解释起来更容易一些。”允道。
“那就等到了天津再说,妹妹不急。”昀芷笑着答应道。
第1806章 沿着二十年前的道路——贤彩
“那就等到了天津再说,妹妹不急。”昀芷笑着答应。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晚膳已经预备好了。允与昀芷也不再说话,起身前去用膳。
用晚膳的时候,允见到了贤彩。允看了她几眼,见她她眼睛红红的,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吃饭。旁人见状也不好与她说什么,只有和她要好的昀芷低声说了几句话,但贤彩也只是轻声答应几句,没有多说,昀芷只能住了口。她很快吃完了饭,离开餐桌返回自己今晚的歇息之处。
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虽然装饰完全不同,但分给她的屋子分明就是多年前她所住的闺房。贤彩走进屋子前在外墙边蹲下身,伸手摸了一下墙角,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仿佛想起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但表情很快又暗淡下来。“逝去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她轻声说了一句,站了起来。身后的侍女对她的动作十分不解,但并未说什么。
她走进屋子,在床沿坐下,回想今日见到自己父亲的情形。想到十多年不见,父亲的双鬓已经斑白,眼睛也变得有些浑浊,忍不住眼眶又有些湿润。但她刚开始回想,侍女忽然走进来,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惊奇的通报道:“夫人,皇上想要见你。”
“请陛下进来。”贤彩对于允前来见她并不惊讶,但对于他这时就来有些不解,但也不能将大明的皇帝拒之门外,忙一边擦擦眼角,一边吩咐道。
允很快走了进来,见到正在穿外衣的贤彩,笑着说道:“咱们是堂兄妹,是一家人,见面不必非要穿的十分齐整。而且你身为郡主,岂能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应当让侍女服侍你才对。”
“妹妹在西南翻山越岭前往某个部族的时候,只能自己一人穿衣吃饭,都习惯了。”贤彩将外衣穿好,说道。
“这可不一样。为兄若是微服出巡,也不会带着宦官或宫女,穿衣自然也是自己穿;但在宫里就由着下人服侍。现下又不是你在西南翻山越岭,就应当由下人服侍穿衣。”允道。
“妹妹怕被服侍习惯了,以后再在偏远地方行走不习惯。”贤彩说了一句,马上转换话题:“皇兄,今日来找妹妹,有何事?”
“一来,是想问一问七叔现下的情形如何。”允也直截了当的说起了自己的目的。“当年七叔虐待驻地附近百姓,还引发了路谢之乱,我当然对他没有好印象。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再大的怨恨也淡了,何况这十九年来七叔在青州的所作所为已经挽回了他自己过去的名声,我早已不怨恨他了。”
“七叔这些年一直住在佛寺里,平素也不吃肉,年纪又大了,身体未必受得了,所以我关心他现下如何。自然,虽然我已不再怨恨他,但关心他也不仅仅是出于亲情,而是因为他身体健康的活着有用。”
允的话非常诚实,一点不虚假。贤彩不是小女孩了,在西南的十九年经历也让她见识过人心有多险恶,允一味唱高调、强调亲情可打动不了她,还不如说实话,至少贤彩即使听了不高兴,也不会胡说一通糊弄他。
“父亲的身体还好,看起来十分康健,头上虽然多了许多白头发,但对于他这个年岁的老人来说也十分正常。”贤彩回答道。
“这就好。”允松了口气。朱作为整个大明几乎人人都知晓的‘皇族和尚’,每日做善事的和尚,只要他仍活着,仍每日做善事,对提升整个中原的百姓对宗室的印象有极大好处,也对他统治大明有好处,这样的人活的时间越长越好。
而且,允又看向贤彩:原齐王一脉,也不仅仅是朱一人活着对大明有好处,贤彩现下在西南川、滇、桂、粤、湘等省份和越藩的名声不次于妈祖在东南沿海,而且因为她宗室出身经历又十分离奇,名声甚至比妈祖更响亮。贤彩活着,对稳固大明西南地区的统治也很有好处。‘说起来,虽然齐王一脉闹出了开国以来的头一次武将叛变造反,但因此却又出了这两个对稳固统治用处极大的人;再加上此战得胜彻底稳固了我的皇位,也不知当初的路谢之乱对朝廷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允想着。
“皇兄在想什么?”贤彩忽然又道。
“虽然七叔身体瞧着还算健康,但他毕竟年纪大了,还是不比年轻时候,饮食更精细一些更好。”允道。“此事你不必费心,自有青州官府照看。我今日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我就是想问一问,西南的蛮夷部族现下如何,可都安分;对朝廷的态度如何。”
“皇兄,”贤彩忽然正色说道:“称呼他们为蛮夷并不妥当。他们并非是向大明称臣的番国,而是被朝廷任命的官员。虽是世袭的土官,但也是大明官员,他们治下的子民也是大明百姓。用蛮夷这个词称呼他们可不好。我瞧着皇兄之前有一次说起过的‘少数民族’这个词就不错,适合用来称呼他们。”
“他们毕竟与一般的大明官员不同,治下的子民也与大明百姓不同。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称呼他们为蛮夷确实不妥,但称为少数民族也不好,具体改叫什么,再议,再议。”允说道。听了贤彩的话,他确实觉得对番国的蛮夷与大明统治的蛮夷用不同的词汇来称呼更好些,但他对于‘少数民族’这四个词过敏,决定另起一个称呼。一时又想不到,只能回去后告诉翰林院的人,让他们集思广益了。
第1807章 沿着二十年前的道路——推恩西南
“西南的土司部族倒还安分。他们对朝廷谈不上有多忠心,但也不敢惹事,蜀王叔或岷王叔、西南几省的都司征调他们打仗也不敢不从,税赋也按时缴纳。”
“皇兄,其实你不必担心西南的部族。这些部族管事的人都很识时务,现下大明屡屡出兵海外,每战必胜,只要大明一直保持这样战无不胜的情形,西南的部族除非忍无可忍,不然绝不会叛变。”
“而且西南的部族也不是首领的一言堂,人越少的部族首领的权力越小,大事都要整个部族的男人一起商量。现下大明对这些部族还算不错,虽然征税调兵,但税额不大,调兵虽不容拒绝,但战后的封赏不少;由于许多医生派到各个部族,又帮着当地人免收奸商的盘剥,大多数人对朝廷还算满意,即使首领想鼓动造反也不容易。”昀芷说道。
“这些我都知晓。”允道。
“既然知晓,还问妹妹做什么?”贤彩道。
听到她的问话,允不大高兴,但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又道:“我其实想问,西南地方可适合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贤彩愣了一下,随即问道:“皇兄下定决心要推行改土归流了?”
“我自然是想改土归流,但若是时机并不成熟,不会推行。”允道。改土归流可以极大的增强朝廷对西南地区的控制,能够征召更多的百姓服徭役,能够收取更多的税赋,能够有更多的人投入工商,他当然想要推行改土归流。
但凡事都有一个成本,若是推行改土归流的成本太高,他就会放弃。不说各部族首领定然是反对改土归流的,就算是普通人,在这种制度下已经生活了至少一千年,对于改土归流也未必支持。若是大多数部族众志成城反对改土归流,与朝廷敌对,成本就会高到吓人,甚至足以将朝廷拖垮。
西南地区山高林密,野兽横行,对于当地人来说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大明的军队光是行军就可能折损不少人,若是再算上当地人防不胜防的偷袭,将会折损的人手根本难以计算。即使费尽周折到了部族的村寨,也不意味着战争就结束了,当地人会撤退到森林中继续坚持抵抗。西南气候湿润,即使是冬天人也能在野外生存,还能从森林中获取食物,可以长期坚持抵抗。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日本在台湾消灭三百人的土著反抗军就调集了四千士兵,伤亡两百多,耗时半年,消耗许多物资。日本在有飞机大炮等现代化武器的情况下损耗还这样大,允并不认为大明军队能比二十世纪的日本人表现更好。只要西南地区有一百个部族反抗,平均每个部族有一千人,这就是十万人,大明将士的伤亡会有数万,消耗的钱粮更是难以预估,允无法接受这样的损失,他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损失。
“皇兄,除非皇兄愿意将这些年从汉洲大陆得来的金银都耗尽,不然不要琢磨改土归流之事。”贤彩非常果断的同允说道。
“西南的土司部族这样反对改土归流么?”允略有些惊讶。
“皇兄,在妹妹看来,改土归流本来就不合算。”贤彩说道:“西南看着面积很大,部族很多,但都是山林,人根本没有多少。这些年我去过川滇桂粤湘五省与贵州都司的部族,整个西南的部族子民至多百万,就算将他们全部改土归流,朝廷也不过得到百万子民,但为了统治这百万子民要派出官员、要派兵驻扎,最后收上来的税还未必比现在多,所以改土归流并不合算。”
“而且想要改土归流,耗费极大。西南部族子民虽然对朝廷的感观不错,但也不会想要朝廷派出流官管理。去往各个部族做生意的商人经常对他们抱怨官府,他们对官府的印象可不好。若是强行改土归流,大多数部族都会阳奉阴违或公开反抗,只有极少数部族会答应。”贤彩将允刚才的算计用不同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所以妹妹说改土归流耗费极大。既然耗费极大,成功后也不合算,不应当改土归流。”
“这个。”允又想了想,问道:“难道一点法子都没有?靠近汉地的部族也不能改土归流?”
“靠近汉地的土司若是发生内乱,或者土司绝嗣,倒是可以尝试一番。至于对待所有土司,妹妹有一个法子,不过见效很慢。”贤彩道。
“什么法子?”允追问道。只要有法子,哪怕一百年才见效,他也愿意采纳。
“推恩令。”贤彩道:“在部族中采用推恩令。”
“对于只有千人上下甚至不到千人的部族,政策不变;但对于人口数千甚至上万的部族,让前往这些部族看病、教书的汉人宣扬推恩令,再宣扬蒙古人当年也会在老汗死后将部众分给所有儿子而非长子独享,鼓动首领的儿子们支持推恩令。若是能成,则部族越来越小,更加不敢反抗朝廷的命令;若是不成,也会在部族中造成裂痕,对朝廷也有利。”
“好!”允马上高声叫道。“实在是太好了!用推恩令对付部族,我怎么没想到。”
他越想越觉得推恩令这个法子太好了。当年汉武帝就用推恩令兵不血刃的解决了好几个藩国,西南部族的首领之子也是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过去没有继承部众的机会和依据也就罢了,有了依据后除非是傻子,不然绝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至于被部族首领看出大明宣扬推恩令的目的,允也不担心。这并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即使你看出了我的目的,你也无法打消除长子外其他儿子的想法,部族内还是会产生裂痕,甚至在首领死后分裂。
“我马上传旨,着人安排在西南宣扬推恩令。”允说道。虽然此事不急于一时,但允现下也不想等了,要马上将旨意传出去。
第1808章 沿着二十年前的道路——天津市舶司与山海关往事
说完推恩令之事,允又与贤彩说了一会儿西南的局势。岷王朱通过种种手段,吞并了阿萨姆地区的阿洪国,又完全控制了若开国,但仍然没能控制孟养土司。孟养与岷藩的纠缠太深了,不要说朱不愿对待孟养太强硬,就算他想要强硬对待孟养都很难办到。这使得朱的地盘到现在为止仍然被分成两块。
允听了也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既然将滇西与后世缅甸这一代封给了朱,遇到麻烦当然要他自己解决,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允不会出手。‘将推恩令之事写信告诉朱罢了。’
说过此事,时候已经不早了,允也没有其他事情要与贤彩商议,道了晚安后回去休息。
第二日又在青州城待了一日,敏儿等人去拜见了大名鼎鼎的七叔祖,但亲眼见到他后却略有些失望。朱确实有高僧的样子,但也仅仅是高僧的样子,并不比她们往常见过的其他高僧更宝相庄严。她们在明道寺内略待了待,与朱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没有多逗留。朱当然也看出了她们有些失望,但并不在意。
下一日一行人离开青州,继续北上。途径临淄、新城、青城、武定州、乐陵、南皮、沧州、青县等县来到天津市舶司。
文垣已经在天津等了几日。允北巡前再次安排文垣来到天津市舶司。熙瑶自然不愿意长子离开京城,何况皇帝、储君同时离京也不合规矩。不过允执意如此,熙瑶与大臣也阻拦不住。
见到儿子,允说了几句话后马上问道:“纺织工场可开办起来了?”
“父亲,已经有商人开办了纺织工场,不过只有一家,其他商户都在观望。”文垣回答。
“为何只有一家?”允问道。
“父亲,羊毛虽然便宜,但蒙古人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今年来宣府的互市卖羊毛,明年未必还来;即使来了,出卖的羊毛也未必和去年一样多。不能确切知晓每年能得到多少原料,商人就不好安排生产,要么堆积许多原料,要么只能开一段停一段,这样算下来未必能赚到多少钱,所以商户大多不愿开办工场。就是这一家开办工场的,多半也是因儿子当时在天津市舶司,不敢得罪。”文垣道。
“我疏忽了。”允说道。他光想着羊毛便宜,但忘了蒙古人可不是能够稳定提供货物的供应商,万一今年答应提供羊毛,明年因为什么缘故却又不卖了,或者拿不出当初答应的量,开办工场的商人若是所有本钱都投在工场上就只能上吊了。商人们都精着呢,除非能够获得稳定的原料供应,不然绝不会开办毛纺织工场的。
‘难道真的要羊吃人?’允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不过他马上就否定了。‘大不了将毛纺织业让给藩国罢了。西北的秦藩地广人稀,也可以发展毛纺织业。汉洲大陆更是具备发展一切大工业、大农业的基础,是发展毛纺织业的好地方。’
允脑子里转了几转,将此事暂且放下,侧头对昀芷说道:“昀芷,本来打算交给你在宣府做的另一件事也不必做了。”
“三哥本来打算交给妹妹的,是在宣府主持互市,交易羊毛吧?”昀芷问了一句,见允点头,又道:“三哥,我觉得,将毛纺织工场放在天津市舶司可不对。市舶司是做买卖的地方,岂是开办工场的地方?江南工场最多的是苏州与杭州,而非上沪市舶司;广东工场最多之地是广州,也不是宝安市舶司,北方的工场也不应放在天津。”
“我也知晓放在天津不合适,但除了天津,还能在哪儿?北方商业繁华,又能让商人放心做买卖的地方只有开封,但开封离着天津有些远,而且还没有河道相连。”允略有些懊悔的说道:“早知羊毛生意做不好,就将市舶司放在利津了。”
“三哥,可以将工场放在北平啊?”昀芷笑道:“北平是整个河北地区的核心,又靠近天津,是个合适的地方。”
“而且与蒙古人做买卖也未必不成。只是暂且不能开设大工场。”她继续说道:“蒙古人没法稳定提供羊毛,但每年总有几个部族来宣府做生意,总有些羊毛提供。可以仿效文垣在苏州的做法,帮助工匠开设几家几户的小工场,从宣府互市购买羊毛回去。即使没有羊毛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做些别的,比如纺织棉布,或者打些零工,总不至于赔的上吊,总有些赚头。”
“而且与蒙古人也不止羊毛生意可以做。牛羊马的生意不多说了,就算是牛皮、羊皮也大有可为。……”昀芷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生意经。
允怔怔的看着昀芷说生意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四妹妹,五年不见,你这么擅长做生意了。”
“这都是在印度见识到的。”昀芷说道:“总督府北面的藏人与蒙古人差不多,都是以游牧为生,每年也会驱赶着牛羊做生意,印度当地的商人早就轻车熟路。我只不过是在印度人的做法上增添了一步开设小工场而已。”
“看来为兄让你来掌管宣府,倒是歪打正着了。”允笑着说了一句。
但他心里却没有笑。宣府是不适合作为开设工场的地方的,所以昀芷提出放在北平。但这隐含了一个前提条件。允也不想猜昀芷是有意还是无意,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就在北平鼓励工匠开设几家几户的小工场。由无忌担任北平知府,兼任宣府总兵。”
“这个,”昀芷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说道:“三哥,妹妹可不可以提一个小条件?”
“你说。”允道。
“妹妹想把于谦与唐赛儿夫妇从印度调回来,以于谦为北平府同知。”昀芷说道。蓝珍等人带兵平定印度后,为开设总督府、治理印度,允从中原调了不少官员去印度。昀芷有一日见到唐赛儿的父亲唐景羽,想起他的女婿于谦似乎很有本事,受到三哥重视,又与明教有这样紧密的关系,于是请求将于谦调来。允想着让他去印度锻炼一下也好,就答应了。
“可。”允说道。于谦做事他也放心。
说过此事,一行人开始参观天津市舶司。如果排除不成功的羊毛生意和毛纺织工场,天津市舶司其实办的很好,开设仅仅一年多,已经有不少日本、朝鲜和琉球的商人前来做生意,山西、河北、山东等地的商人也纷至沓来。允等人换了便装,在侍卫的保护下分散开在市舶司里面闲逛,见到市面十分兴旺。等从市舶司回来,允对张彦方进行嘉奖,赏赐了许多贵重之物,又赐予爵位与正三品的加衔。张彦方欣喜地领旨谢恩。
第二日他们又在市舶司待了一日,就要去往别处。按照原本的行程,应当前往北平;但允忽然说要去山海关瞧一瞧。众人侑不过他,只能答应。
从天津前往山海关的路上,允又特意去了自己前世身份的‘祖宗’这一家所在的滦州城。从建业元年至今已经十九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提到过这一家,也没有下过有关这一家的任何旨意,但其实一直在关注着这一家,知晓他们十九年来都发生过什么,甚至连家族新添了几口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偶尔也会猜测到底哪一个人是自己的祖宗。
允没有与这一家的人打照面,只是站在城墙上,用千里眼盯着府邸看,见到了年过七旬、后世家谱排在第一位的孙绍,见到了已经将近五十岁、后世家谱排在第二位的孙睿,以及曾经在宫中做过女官的谭纬儿。允看了好一会儿,对文垣说道:“你将来继位后,也要照顾他们家。为父不是以大明皇帝的身份吩咐你这番话,而是以你父亲的身份与你说话。”
“是,父亲,儿子记住了。”文垣尽管满肚子的不解,但也马上答应。
“这件事非常重要,你一定不能忘记。”允又吩咐一句,放下千里眼下了城楼。文垣忙跟上。
离开滦州,又经过卢龙县、抚宁县,就到了山海关。一行人抵达山海关的时候恰好遇到下雨,侍卫因担心允被雨浇了后染风寒,劝说明日再游览山海关。但允回想往事,执意要今日游览。侍卫们苦劝不成,只能借来许多蓑衣、斗笠,为皇亲们穿好,冒着大雨游览。因这时已将近午时,卫城迎接的官员又问午膳吃什么。允想了想说道:“午膳不必卫所预备,”转过头对侍卫吩咐道:“你们去这附近,找渔民买几条新鲜的海鱼。”吩咐过了就向海边走去。
尽管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但允仍然轻车熟路的带领众人从山海卫城来到海边。他走进一座亭子,在石凳上坐下,对其他人说道:“二十三年前洪武二十八年,我受祖父之命北巡,途径山海关正好也赶上下雨,与四叔、十五叔、十七叔、十九叔也是冒雨游览,从卫城走到这座观海亭。”
“我知道,我知道!”敏儿马上说道:“父亲当时冒雨游览这里,先是赏了“秦皇求仙入海处”碑,又在观海亭里歇息,这时忽然发现海面上有渔船,一时诗兴大发,填了《浪淘沙秦皇岛》这首词。”
“难为你将这件事知道的这样清楚。”允笑道。不管如何,自己的儿女这样关心自己的过去,都是令人高兴的。
“当年父亲真是文采风流,不仅是在山海关,在宣府,在苏州,都写了脍炙人口的诗词,也成为历代皇帝中仅次于南唐后主的大诗人。可渐渐的父亲也不写什么诗词了。”敏儿又道,而且用盼望的目光看向父亲,似乎想让父亲写一首诗词。
允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早已不年轻了,对于写诗填词装逼也不再感兴趣,除非必要,不然不再写诗词,岂会因为女儿几句话就破例?
敏儿见父亲没有写诗填词的意思,有些失望,只能说起另外的话题。但这时一名侍卫走进亭子,先对文垣行了一礼,之后在允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听到侍卫的话,允怔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巧合,那就让他上来见一见。”
“什么事如此巧合?”侍卫退下的同时,敏儿忙问道。
“你可知晓当初为父填了《浪淘沙秦皇岛》这首词后,又发生了什么?”允回过神来,笑着问道。
“当然知晓。之后海面上漂浮的渔船靠了岸。爹爹允许渔民在亭子附近休息,又给了他一副词卷,几贯钱。”敏儿说道。
“为父说的巧合,就是指这件事。”允道。
“这件事?”敏儿不解,下意识回头看刚才进入亭子的侍卫,见到他正领着一个渔民向亭子走来,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说道:“难道是今日又见到了当日赠送词卷的渔民?”
“正是如此。”允笑道:“为父适才让侍卫去买海鱼,却不想其中一人就是多年前受赠词卷的渔民。”
“竟然如此巧合?二十多年前受赠过诗卷的渔民竟然还能再见到?”敏儿惊呼道,满脸不敢相信的神情。不仅是他,亭内其他人都一脸不可思议。这也太凑巧了吧,竟然遇上了二十三年前的渔民?众人不由得看向站在一旁的山海卫陪同的官员,让他莫名其妙。
这时渔民走了进来,见到众人就跪下说道:“小人见过贵人们。”
可允却眉头一皱,说道:“你二十三年前可见过我?”
“小人见过贵人。当时小人是与父亲一同出海,登岸时贵人因当时正在下雨,所以允许小人与家父一起在亭子里避雨,又送了小人家父一副写着字的纸、十贯宝钞和一贯散钱。因小人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所以这件事记得很清楚。”渔民忙说道。
允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事情对上了;至于自己为什么记得不是这人,那也很好理解,普通百姓终日操劳,饱经风霜,年少时与中年的样子自然不同。
允与他说了几句话,最后问道:“当时我赠送你父亲的那幅词卷,你们怎么处置了?是卖了还是一直留着?”
“贵人,那幅纸我们回去后就卖了,但非常巧合的,去年又回到了我家里。”渔民说道。
“嗯?怎么回事?”允好奇的问道。
“贵人,回去后我家就把那幅纸卖了,卖给了邻村的举人老爷,卖了十贯钱。后来不知怎么卖来卖去,到了我们村的一个大户人家手里。去年这个人家犯了事,全家被抄,流放汉洲。我去他们家院子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又翻到了这幅纸,就拿回了家。”渔民说道。
“这次怎么没有卖了?”允道。
“因为这幅纸竟然又到了我们家,我们不敢再卖,就一直放在家里。”渔民回答。
“哈哈,真是巧合。我给你们家的词卷时隔二十多年再次回到你们家,我也时隔二十多年再次见到你们。”允笑着说道。
“朕现在告诉你朕的身份,就是当今皇帝陛下,二十多年前是皇太孙。那幅词卷你们家不许再卖。”允又道。
“贵人是,是,是,皇帝陛下?”渔民结结巴巴的说道。
“如假包换。”允笑道。
“草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渔民忽然跪下磕头行礼。
“起来吧。”允笑道。
“那幅纸,那幅词卷,草民家中一定当做传家宝代代流传。”渔民又道。
“哈哈!”允又笑起来。笑完后与他说了几句话,赏赐了一些钱,让他退下了。
“爹爹这次来山海关可值了,”敏儿笑道:“不仅见到了故景,还见到了故人。最后又在故人面前表露身份,怎么,感觉很好吧。”
“确实不错。”允笑着回应一句。
“永华,此事你做的不错。”他又侧头夸奖适才将渔民代入亭里的侍卫道。
“臣不敢当官家的夸赞。”这侍卫马上说道。
“有功就应夸奖,有过就应当处罚,如何当不得。”允笑道:“不过你现下是太子的侍卫,若是奖赏你,应当文垣来做。”
“就赏赐你绸缎一匹。”文垣说道。
“谢殿下恩典。”侍卫忙对文垣行礼,又对允行了一礼。文垣又勉励他几句,让他退下了。
“文垣,永华的夫亲当年为了你的父亲在北边战死,他的祖父又是咱们凤阳人,跟随你的曾祖父南征北战,也是代代忠烈,你尽可以信任重用他。”允又对文垣说道。这个侍卫就是陈永华。他被派为文垣的侍卫,文垣随同陛下出游,当然要在一旁护卫。
“儿子知晓了。”文垣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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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昨日写出了一半,但不知道怎么断章,只能今日写完后一起发出。对书友表示歉意。
第1809章 沿着二十年前的道路——关东
允在山海关又待了几日,封在关东的英王朱松与永王朱允赶来拜见。
“怎么今日才来?”允没有让他们行全礼,但在他们站起来后出言问道。
“官家,这全是臣的缘故。”朱松说道:“臣与允的封地已经接壤,允从陆路来到长春,正要与臣一起赶来山海关,可这时忽然又有女真部族叛乱,臣亲自安排将士平叛,这才晚了。”
“对着侄儿何必自称臣?让人听到了可不好。既然因为有人叛乱从而晚了也罢了,平叛拖延不得,只是以后若是无事,朝见可不能晚了。”允敲打两句,问道:“长春是何处?”
“官家,长春是我新设立的首府。开原是辽东都司的边界,随着向北占据的地方越来越多,开原的位置变得偏了,不再适合作为首府。我于是在这些年占据的土地中选了一处位置不错、又十分平坦的地方,修筑城池作为首府。因此地长有许多长春花,长春的寓意又好,所以取名为长春。”朱松道。
“名字取得不错。”允笑道。
见允笑了出来,朱松与朱允也轻松下来。之前允质问的时候他们可紧张得很,生怕允一声令下将他们改封到汉洲大陆。他们经营自己的地盘已经将近二十年,日子过得也很舒服,可不愿意去汉洲大陆从头开始。
他们二人轻松下来后,话就多了起来。朱松谈起了自己就封这十九年来在关东的开拓经历。“洪武年间,关东就有一些部族向大明臣服,蒙古人女真人都有。(洪武)二十八年的时候周兴还曾带兵来到脑温江、忽刺温河和斡朵怜一带。但是这些部族向大明臣服只不过是不想让朝廷认为他们要与大明敌对、不被大明攻打而已,可不是真心臣服。我来到开原就封后,他们根本不听从我的命令。”
“为了让他们彻底臣服,我不得不对他们又打又拉,消灭坚决不愿臣服的部族,拉拢摇摆不定的部族内亲近大明的人,……,好不容易才占据了现下的土地。”
说到这里,他拿出一张地图来。“现下我完全控制的地方是两大块,一是长春向东至忽儿海河附近,我将忽儿海河改了个名字,叫做牡丹江,在牡丹江中游建造了一座城池,起名牡丹江城。”
“二是脑温江、忽刺温河和斡朵怜一带。这些地方我也改了名。脑温江被改名嫩江,忽刺温河被改名呼兰河,斡朵怜改名依兰,修建依兰城。依兰城附近的河流起名松花江。又在松花江北面的一条支流旁修建了伊春城,在松花江上游修建了弗思木城,作为最北、最东的辖地。弗思木是当地一个部族的名字,洪武年间就曾向大明称臣,我征服这个部族后以部族之名命名了城池。”
“其余地方,比如长白山附近的建州女真,黑龙江流域以及嫩江以西的部族都只是表面臣服,每年向我缴纳粮食,我要出征的时候派兵助战而已。我不是不想完全征服这些部族,只是无法征服了。”
“我就封的时候带到关东三万多将士,后来又陆陆续续流放过来一些罪犯,从中抽取壮丁,凑了五万汉人将士,又与臣服的当地蛮夷混编,有了十万人马。十万人马看着不少,但从开原到伊春,从嫩江到弗思木,这已经比整个直隶加浙江还要大了,当地又有不少山林,十万人马还有一半是即耕且战的屯垦兵,已经捉襟见肘,难以再攻打其他地方。”
“而且占了更多土地也无甚用处。汉人与臣服的蛮夷就这么多,现下的地还耕种不过来,占了也是浪费,不如让部族每年交些钱粮合算。”朱松说道。
听了朱松的话允没说什么,而是看向朱允。他笑道:“允,你就封也已十八年,只比二十叔晚一年,二十叔占了这么一大片土地,你占的也不会少吧。适才二十叔没有提到弗思木以东的蛮夷,这些地方,都已经被你占了吧。”
“皇兄说的不错。”允也笑着回答:“皇兄,弗思木以东已经被臣弟所占。”他指着地图上说道:“臣弟在牡丹江以东二百六十里修建了绥芬河城,依兰东南三百里修建了七台河城,弗思木以东二百里、松花江下游修建了弗提城。弗提城也是洪武年间就向大明称臣的部族之名。”
“你不必自称臣弟,自称我就好。那你现下的掌控的土地,是西至弗提城、七台河城、绥芬河城,北至黑龙江?”允问道。
“比皇兄说的要大。”允笑道:“整个黑龙江下游、乌苏里江流域,弟弟都沿着河流建了城,黑龙江入海口附近、沿海地区、甚至北阿依努地上也都修建城池。若是从地图上看,弟弟控制的土地可比二十叔更大。”
“但实际控制的土地比二十叔小许多。”允又道:“弟弟所控制的,除了南至永明城、北至兴凯湖、西至绥芬河、西北至七台河这一带,与黑龙江、乌苏里江中间夹着的那片平原外,其他地方只是河流附近是弟弟实际控制之土,稍远一些就不是了。”
“至于这样的原因嘛,也是因为弟弟所拥有的人口太少了。永藩的汉人比英藩更少,根本填不满这么大的土地。皇兄,弟弟请求皇兄,以后再流放犯人,多向永藩流放几个。”允最后说道。
“官家,臣也请求官家多向英藩流放几个汉人。”朱松也说道。
允并未马上说什么,而是看向地图。‘依据适才朱松与允的说法,整个关东最精华,也是后世人口最多、开发程度最高的地方,松嫩平原、远东滨海边疆区,以及黑龙江中下游,都已经被他们二人占据。至于其他地方,或许资源丰富,但直到六百年后仍然地广人稀,大明现下又不缺资源,更要紧的是关东根本不必担心有其他国家抢占,让他们先好好经营现下已经占了的土地,不必着急占其他地方。’允想着。
确定了这个想法,允笑着说道:“关东的精华都让你们占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至于那些尚未占据、仍被部族控制的土地,让部族去占好了。”
“皇兄,关东可是一片十分富饶的土地。根据我们派出的探索队的探索,整个关东至少是直隶、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四川等省面积的总和,而且多平原少山地,土地又十分肥沃,若是得到开发,足以容纳数千万人口,皇兄可不能这样不管不问啊。”允有些着急地说道。
允没有指出他话语中的错误,而是说道:“我知晓关东面积广大、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可以容纳许多人口。问题在于,我怎么增加给你们两个藩国的人口?西域需要人,汉洲需要人,南洋需要人,甚至印度、孟加拉和马达加斯加岛也需要人,这么多地方需要汉人,我从哪里变出人来给你们?”
“关东为何排在后面?”允道。
“因为关东根本不必担心有别的国家来争夺。”允给出了真正的缘故。“西域临近天方,离着拂也不远,压力巨大,需要许多汉人稳固藩国;汉洲土人众多,虽然他们已经自认为是汉人,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汉人,还需要更多的中原子民前往汉洲;南洋虽然也没有能抗衡大明的强国,但土人比关东要多,需要尽快让汉人布满这些番国。这样算下来,关东只能放在后面。”
“臣等明白了。”朱松与朱允只能沮丧的说道。
“说了不要自称为臣。”允又道:“不过我也不会完全置关东于不顾。”
他指着地图,沿着山海关辽西走廊沈阳中卫城开原长春等地,一直到永明城用指甲划了条线,说道:“我打算沿着这条线修建一条轨道。有了这条轨道,就能将英永二藩与华北连接起来,促使更多汉人自发来到关东。”
“有轨马车能运送的东西不多,运力有限。”允说道。他在自己的封地内从永明城到乌苏里江沿岸的虎林城已经修建了一条轨道,运力远远比不上河运。
“总比连轨道都没有强。而且很快,轨道能够运送的东西就会多起来,即使仍然比不上河运,但也相差不远,而且速度要快得多。”允说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朱松与允对视一眼,都不大相信。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们随我回京亲眼瞧瞧就能明白。”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这样说道。
“那弟弟就与二十叔一起随同皇兄一起返回京城。”允答应道。
说过这话,允就没什么正事要与他们叔侄说了,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已经到了午时。朱松与朱允先一步向膳堂走去,允与适才在一旁的文垣落在后面。见离着叔祖叔叔已经有了几步路,文垣低声说道:“爹,听适才的谈话,爹爹放弃五十年内撤销英永二藩的打算了?”
第1810章 沿着二十年前的道路——大事需要三代人
“只能放弃。”允说道:“现下,哪怕五十年后撤了英永二藩,关东被汉人占据的土地也不会有多少。而且关东虽然地广人稀,但气候寒冷,今后二百年还会越来越冷,百姓不会愿意迁移到关东的,关东的百姓反而想要迁移入关。如果没有藩国统治,汉人占据之土不仅不会增加,反而会减少。为了维持汉人在辽东以北的关东之地的统治,只能让这两藩继续存在了。不过你尽可放心,虽然这二藩距离中原极近,但人烟稀少,除非中原大乱否则绝不可能进入中原夺了皇位;若是中原真的大乱,由同姓诸侯王夺取天下,总比让反贼夺了要更好,起码,不会大肆屠戮宗室。”
允的话很有道理,文垣也没有反驳,而是说道:“这样说来,未来百年,关东的藩国不撤藩,西北西域的藩国不撤藩,汉洲的藩国始终不会撤藩,要撤藩的就是南洋的藩国了?”
西北的藩王不撤藩,也是允早已定下的,也与文垣说过。嘉峪关以西的地方倒不是苦寒之地,但这些地方距离大明京城太过遥远,以这个年代的通讯水平,不,哪怕以一百年后,两百年后的通讯水平,根本不可能在维持中央集权的同时将当地变成汉人的土地,只会是绝大多数地方当地人自治,少数城市及近郊被官府控制。为了能够扩张汉人的地盘,也只能维持分封。
“只有南洋藩国。”允说道:“南洋藩国离着京城的距离不比关东近,但气候湿润,人烟较为繁茂,两广福建一带的百姓早在唐代就有下南洋的先例,宋代中原沦陷于蒙古人之手前后更是有许多百姓前往南洋居住,即使撤了藩朝廷直辖,也不必担心汉人不再增加;唯一可虑者乃是因地方官处置不当致使当地人造反。所以为父在建业初年于南洋册封藩国,一是快速增加南洋汉人,二是在当地形成处置许多事情的惯例,后来的官员只要遵循藩国时期的惯例即可,不会轻易招致当地人造反。”
“不过即使如此,你也不必急于在南洋撤藩。”允继续说道:“为父之后在位的这二三十年,就是逐渐将南洋番国的国君废除,或者识相的加封公侯之爵让他们来京城享福,让国君全部变成朱姓国君。”
“你将来继位后要做的,是用各种法子削弱南洋的藩国,比如以不恭敬为借口削越藩几个县,划归广西省管辖;以及在南洋显示朝廷的权威,让藩国百姓知晓原来在国君之上还有一个朝廷。若是有坚决不服从朝廷的藩国,也要出兵惩罚,但不要废藩置府县,而是换另一朱姓子孙为国君。”
“另一方面,你又要支持南洋的藩国在文化上教育当地人,让他们认为自己是汉人,坚决不愿做汉人的要斩尽杀绝,使得认为自己是汉人的人越来越多,直至占据大多数。”
“等为父的孙子,也就是你的儿子继位后,再实行推恩令,打碎藩国使得他们完全不能反抗朝廷,再逐渐撤销藩国设置行省、府县,完成撤藩。”
“是,儿子知晓了。”文垣答应一声,但想了想又道:“父亲,儿子听起来怎么好似汉初,汉高至汉武逐渐撤销东方的诸侯王之故事?”
“你说对了。”允笑道:“为父就是仿效汉初的做法。”
“为父对南洋要做的,就好似汉高祖,首先让南洋所有番国都向大明称臣,之后逐渐将这些番国变成藩国,国君变成大明宗室。”
“你要做的,就是汉初文景二代皇帝的作为,逐渐增强对南洋藩国的控制,在文化上统一南洋,显示朝廷的权威。”
“你儿子要做的,就是汉武帝的作为,最后完成撤藩。”
“父亲,撤藩将南洋收归一统,非要这样复杂么?”文垣又想了想,忍不住问道。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允之前并未这样清楚明白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文垣,但文垣大概也知晓。他对此就有些不解:南洋番国这样弱,联合起来也不是大明的对手,有必要历经三代人,又采用如此复杂的手段将南洋收归朝廷么?
“有必要。”允回答:“你以为将南洋收归一统,最大的问题是大明的军队是否能够攻灭南洋的番国?不,不是如此。最大的问题,是大明与南洋番国的文化,或者说大明官府与南洋官府的治国治民方式,百姓的生活习惯,文化习俗的不同。”
“而人,任何十分伟大之人,在有生之年能做的事情很多,但能改变的观念很少,已经成年之人的观念是很难被改变的,文化习俗也同样如此。若是没有藩国作为缓冲让南洋的文化逐渐接近大明,灭亡南洋的番国后立刻收归朝廷直辖,派到南洋的官员按照中原的法子统治南洋百姓,必定会因文化冲突导致此起彼伏的造反。”
“但好在,带有旧想法的人会死。只要藩国治理得力,将中原的文化习俗灌输到新一代的当地人之中,就能消除文化习俗的不同。到了这时,废藩置府县的时机才成熟。所以,为父要用三代人的时间彻底收服南洋。”
“儿子明白了。”文垣这次十分正式的对允行了一礼。
“你明白就好。”允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哥,该用膳了。”这时从不远处传来这样一句话。允抬头看去,就见到昀芷站在用膳的房屋门前冲着他喊着。
“这就去。”允答应一声,与儿子一起走进房屋。
“昀芷,我瞧着适才允是在与文垣说话,而且说的应当是正事。你就不怕这一嗓子打扰了他们谈论正事?”宝庆这时走到昀芷身旁,轻声说道。
昀芷没有回答宝庆的话,打个哈哈过去了。但她在心里想着:“三哥那时的表情,分明是正事已经说完了,我才敢喊那一句话。不然你以为我敢随意打断三哥说话?”
吃过午膳,下午允与英永二王一起在山海关附近转了转;第二日一行人连带朱松朱允一起启程前往北平。不过允却没有前往,他再次来到天津,坐上返回汉洲的船,离开中原。
允对与他分别颇为不舍。少年时的算计早已过去,剩下的都是兄弟情谊。允封在汉洲大陆,十多年才返回中原一次,今生未必能够再见到。即使明知允不不可能不返回汉洲,但允仍然紧紧拉着他的手。
允也颇为不舍,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咱们兄弟今日散了,明日未必不能再聚,何必惺惺做小儿女态。”
一边说着,他松开抓着允的手,朗声说道:“待到来日,我再次返回中原,再把酒言欢。”言罢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允抹了一把眼泪,也转过身不再看他。
文垣有些诧异于二伯与父亲的表现。在他看来,这样洒脱的表现应当属于他父亲,而非二伯。好奇之下他询问四姑昀芷。昀芷听到他的问题轻笑了一下,说道:“若是你有一日与文圻分别,你就明白了。”
之后众人来到北平。允在二十多年前也曾来过北平,在原燕王府门前不由得又是一阵唏嘘。不过原燕王朱棣并不在北平,而是在苏藩,而且在苏藩活得好着呢,焕发出了第二春,苏藩这些年东征西讨的功绩起码有五成应当算在他身上。允也只是唏嘘一阵罢了。
离开北平后,允开始返京之途,经保定府、真定府、顺德府、大名府等地来到开封,见了朱与朱有炖父子。朱有炖仅比允小三个月,今年也已经四十岁,但至今无一子一女。他自己也对有孩子死心了,又不愿抱养兄弟的儿子,已经决定让弟弟朱有成为王位继承人。朱不喜欢朱有,但朱有是嫡次子,除朱有炖、朱有之外的所有儿子都是庶子,现下又没有发生过朱有出卖父兄之事,朱也只能答应。
允听朱有炖说这件事的时候,看了一眼朱有,心里想着:“你继承王位后,恐怕不能继续在开封悠闲度日了。你父亲研究医学,你长兄研究戏曲,可你却没有研究任何有用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你在开封,要么去京城,要么去海外。不过,这对你也未必是坏事,看你个人的缘法了。”
离开开封城后,允又去少林寺参观一番,之后继续南下,来到湖广。既然去了少林寺,为了平衡也要去武当山。允在武当山又祭拜一番,还召见了当初在自己身旁做侍卫的宋青书等人。宋青书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为武当山外门管事,娶了一个温婉的妻子,有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允见到自己曾经的侍卫日子过得不错心里也很高兴,又赏赐了他们些财货。
除为了平衡和见当年的侍卫,允这次前来武当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与张三丰再见一面,有些话想与他说。但张三丰已经将近十年没有露面,武当山上诸人皆不知三丰真人在哪儿,允也只能怏怏而去。
离开武当山后一路南行,来到江陵。在江陵,一行人坐上船,顺流而下返回京城。
第1811章 新的轨道列车
“还有这等好事,怎么不早与我们说?”朱松说道。
“是啊皇兄,有这等好事怎么不早与我们说?”朱允也道。
“原本是想迁移到各省填补迁走的汉人空缺的,可没想过给你们。既然没想给你们,又岂会与你们说?”允笑道。
朱松与朱允说的,是从汉洲大陆迁移土人至中原之事。允一来是为了加快消化南洋、稳固藩国统治,二来也是降低汉洲大陆的土人比例,三来也为了提高汉洲土人的利用效率,所以与允商量从汉洲运送土人来到中原,再分给南洋的藩国。
可前些日子允与文垣说起关东英永二藩的处置后,文垣同他说起:“父亲,虽无法流放更多汉人至英永二藩,但可以将汉洲土人交给这二藩啊?而且许多汉洲土人生活在北边寒冷之地,将他们送到南洋多半受不得当地的气候,恐怕会有许多人死去;反而将他们送到关东更好些。所以,儿子以为应当将一些汉洲土人送到关东,交给英王叔祖与四叔。”
“为父忘了。”允当时笑道:“汉洲土人确实可以分几个给英王与永王。”他又对文垣说道:“前两日为父与他们二人说话,你也在一旁,怎么当时不说?”
“父亲正与叔祖、四叔说话,岂有儿子插嘴的余地?等父亲与叔祖、四叔的话说完了,又到了午时要用膳的时候,儿子也没空说。”文垣道:“儿子本想在用膳前与父亲说,但父亲说起用三代人彻底征服南洋,儿子心中想的尽是父亲那时说的话,又将此事忘了。今日儿子才消化了父亲当时的话,与父亲说起这件事。”
允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之后就是将此事告诉朱松和朱允。但为了在分配汉洲土人这件事上不显得厚此薄彼,允耍了个花招,装作要将汉洲土人全部留在中原各省,而且在与文垣谈论此事时故意被朱松和朱允听到。朱松和朱允果然上钩,要求分给他们一些汉洲土人。允装作为难的样子,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才答应他们。
“皇兄,可说好了,每年给二十叔半成汉洲土人,给弟弟半成。”朱允又道。
“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绝不会反悔。你何时见过我反悔?”允看向朱松与朱允。
“是我说错了。”允忙赔笑道。
“官家,对能让轨道运送货物更多的东西我越来越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朱松说道。
“都已经到了江浦,下午就能抵达京城,这一日半日的,何必着急?”允道。
“越是快要到了京城,我越是好奇。”朱松道:“既然只差一日半日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没见到实物,未必相信,还是让你见到实物为好。”允又道。
朱松还要再说,但见允的表情有些奇怪,担心惹他生气,也不敢再问,只能将疑问憋在心里。
船很快到了京城码头。一行人下了船,前往皇宫,一起用了晚膳又闲聊一会儿,朱松、宝庆、允离开皇宫前往京城的府邸歇息。
等他们离开皇宫后,允马上询问熙瑶几句话,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松了口气,说道:“幸好已经成功,不然这次可就丢脸了。”
“什么丢脸了?”敏儿听到后半句话,好奇地问道。
允看了女儿一眼,之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也有自己的府邸了,怎么不回府住要留在宫里?”
“怎么,爹爹不想让女儿住在宫里了?爹爹不喜欢女儿了?”敏儿马上说道:“就算爹爹不想女儿住在宫里,爹爹不喜欢女儿了,还有娘亲呢,娘亲一定不会不喜欢女儿,也不会赶女儿走!”
“哪有这样的事!”允马上补救。“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可不是不喜欢敏儿了,更不会赶你出宫!”
允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让敏儿转怒为喜,不再生他的气。‘真不应该为了转移话题随口说这样的话,还不如告诉敏儿实话呢。’他不由得在心里想着。
‘适才一瞧就是爹爹为了转移话题随口说的,不过好容易有这么一个让爹爹哄我开心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至于当时爹爹不想与我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并不要紧。’敏儿想着。
当夜允歇息在坤宁宫。第二日一早下了朝,允派人将文垣与敏儿叫来,吩咐了敏儿几句让她先行出宫,自己带着文垣会合了朱松、允与昀芷,向城外走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城外一处地方。朱允抬头看去,就见到前面是一个院子,被围墙遮挡住。这个院子极大,围墙极长,一眼望不到边。
这时又从院子里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朱允侧头问道:“皇兄,这里是研究新式火器之地?虽然若是能研究出射程更远、威力更大、成本也更低的火器,自然是好事,弟弟也想英藩之兵能拥有这样好的火器。但现下想看的是能让轨道运送货物更多的东西,不是火器。”
“这里可不是研究新式火器的地方,就是研究能让轨道运送货物更多的东西之地。此‘轰隆’声也非彼‘轰隆’声,你仔细听就能听出来。”允说道。
“确实不是使用火器的声音,但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发出这样的声响?”朱允又仔细听了听,确实不像火器的声音,但又十分好奇的问道。
允笑而不答,走进院子。朱允等人赶忙跟上。文垣落在最后,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经知晓了允到底要让他们看什么。
一进院子,朱允就看到地上铺设了许多轨道,而且不是铁皮包木的轨道,而是纯铁制成的轨道。轨道曲曲折折,允估量了一下,得有数里长。在远端的轨道上,似乎停着什么东西,大约有一丈多高,五六丈长。不过停着的东西黑漆漆一团,看不清什么样子。
这时“轰隆隆”的声音已经停了,允带着他们来到离着轨道大约有一丈远的一个小亭子里。这时敏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后,她走到亭子旁向众人行礼后凑到允身旁说了句什么,允听后吩咐道:“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演示一番。”
“是。”敏儿答应一声,走出亭子对一名下人吩咐一句。这下人从腰间拿出一面棕黄色的旗帜,挥舞了几下。
“这好像是打仗似的,还用旗语。”允凑在朱松身旁,轻声说了一句。
朱松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二人忙转头看去,见到顶部散发出白烟,随即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那个黑漆漆的东西竟然动了起来!
“那,那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自己动起来?”允有些磕巴的说道。朱松也十分惊讶的看向黑漆漆的一团。
不过并没有人解答他们二人的疑问,他们只能听到“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响声与地面的震颤,那个东西以缓慢的速度向这边驶来,很快来到亭子附近。不过它却并未在亭子附近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行驶,一直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再次来到亭子旁时才慢慢停了下来。
它停下来后,一个原本应当是穿着蓝色外衣,但外衣已经被染的很脏的男人从上面下来,走到允面前行礼说道:“臣张学熙见过陛下,见过诸位殿下。”
“你就是敏儿的夫婿?”允打量他几眼,说道:“这是你研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允身处关东,虽然知晓敏儿成婚,也大概听说了张学熙是格致院的研究人员,但限于距离,而且张学熙的研究成果也没有上邸报,所以并不清楚他在研究什么。
“启禀殿下,这是我研究的,以蒸汽机为动力,能够在轨道上行驶的一种车,被陛下命名为火车。”张学熙回答道。
是的,允特意将朱松与朱允带到京城,要让他们亲眼瞧一瞧的就是火车。火车与飞机一样,是一种革命性的交通工具。火车发明后,终于有了一种成本低廉的陆地交通运输工具,使得陆地运输能够与海运相提并论,不仅能够极大促进内陆地区的经济发展,还能够提升面积广大的国家对边远地区的控制,意义极大。
这样用处极大的东西,允当然要在大明推广。但若是没有亲眼见过火车的人,是难以相信火车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的,允会逐渐将西北、西南等地的藩王全部请到京城见识火车,之后在修建连通中原与藩国的轨道。
“二十叔,允,”允说道:“或许现下火车的速度仍然很慢,还不如快马,传递消息的速度仍然比不上六百里加急,但火车的速度并未到最快,随着研究的不断进行,火车的速度会越来越快,直至追上甚至超过快马。而且火车能够一次运送超过有轨马车十倍甚至数十倍的货物,这有多大的用处,在你们亲眼见识到以后,应当不用我多说。”
第1812章 与商人共天下?
火车的巨大用处确实不用允多说,仅凭朱松与朱允一开始目瞪口呆,回过神后表情复杂的脸就能明白。他们最先想到的,并不是在民间的用途,而是在军事上的用途。拥有运输能力是有轨马车数十倍的火车后,国家就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将一支军队和他们需要的粮草兵器运送到任何修建了轨道的地方,这除了代表国家能够更快应对对外战争以及平定国内叛乱,还代表着国家能够增强对于土地平坦的边疆地区的控制,比如关东。这样一来,册封在关东的英永二藩,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意义?会不会在轨道修建完毕之后被撤藩?
但他们仔细一想,又觉得应当不会如此。是允特意将他们从山海关带到京城的,若是要废除英永二藩,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现在就撤销二藩?虽然他们已经有些年没见过允了,但也不觉得允会做这样的事情,尤其是之前与他们议论过好一阵如何治理藩国后。
朱松按捺下忐忑的心情,回过头与允说道:“世间竟然能出现这样的运输之物,若是不来京城,我们不仅见不到,甚至都不可能想象出世间还有这样的东西。”
“是啊,想都想不到。”允也说道:“格致院竟然有人能研究出这样的东西。”
“这就是我设立格致院的缘故,也是我宁愿被许多官员上奏折或私下里说靡费粮饷也要坚决支持格致院的人研究的原因。”允自己倒是没想太多。“未来几百年,科学的进步会超过任何人的想象,无数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物什会被研究出来,成为普通人都能使用的东西。通过科学研究,会有更多更先进的武器出现,这将极大改变战场的形态;会有越来越多更先进的机械出现,极大改变工商业的样子;会有无数更加好用的日用之物出现,改变每一个人的生活;科学研究水平,也将成为评价一个国家强大与否的标准之一。”
说到这里,允回想起了后世的那些东西。不论是用于战争的飞机、火箭,用于工业的流水生产线、自动机器人,用于传递信息的电报、电话,以及走入千家万户的抽水马桶、燃气灶、热水器,都极大改变了人类的生活。这些东西,他这辈子不可能再次见到,但他要让大明子民,在这个时空,成为全世界最早用到这些东西的人。
朱松与朱允并不相信允的这番话,不过他们也不会出言反驳。允也知道他们不会相信,他只是忽然想抒发一下感慨而已。“我说着最后这段话姑且不论,你们都相信火车与有轨马车相比能运送数十倍的货物了吧?修建轨道,对促进英永二藩的发展用处极大了吧?”允道。
“我们回去后就着人修建轨道。”朱松与朱允马上说道。不过朱松顿了顿,又道:“今后,这轨道都要用全铁修建?”因为院子里的轨道都是用纯铁建的,所以他有此一问。
“不,仍然用铁皮包木。”允道。在大多数百姓仍然不富裕的情况下,修建全铁轨道等于引诱百姓来盗。即使大明百姓随着人均土地面积不断增加,又有价格低廉的农具和牲口可以买,比过去富裕了些,但小农经济脆弱的本质仍然没有改变,只不过由从前连续两年土地歉收就会破产,变成了连续三年土地歉收‘才会’破产。对于很多人来说,几百斤的铁足够豁出命了。所以暂时仍然不能修建全铁轨道。
朱松松了口气。他不仅担心偷盗,还担心封地的财政能不能承担得起。按照惯例,在藩国境内兴建公共设施,朝廷出一部分钱,藩国出一部分钱。英藩虽然也发现了一些金矿,但为了征服关东的部族开销也很大,剩下的钱未必买得起修建轨道的铁。但既然仍修建铁皮包木的轨道,就不用担心了。
“官家,张学熙研究出如此有用的东西,应当重赏他才是。”松了口气的朱松注意到身上黑漆漆的张学熙,想起他是允的女婿,决定送一个顺水人情。
“是啊皇兄,学熙研究出火车,足以堪比在战场上立下战功,必须重赏。”允也说道。
“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我不赏都不成了。”允笑着对张学熙说道:“学熙,听朕口谕。”
“格致院主簿张学熙,……,加爱卿正四品佥都御史衔,初授中顺大夫,升授中宪大夫,加授中议大夫。至于爵位,按照功劳本该加封爱卿男爵,但之前你与广陵成婚时并未按照惯例提升你的爵位,这次一并赏了,加封子爵。”
“臣谢陛下恩典!”张学熙马上跪下说道。
“女儿谢父亲的赏赐。”敏儿也高兴的说道。
“为父就不加封你为淑人了。”允又对女儿开玩笑道。
敏儿冲着父亲哼了一声,大概是对父亲不太满意,但现下高兴就不与你计较了的意思。
说完这件事,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心思再欣赏一遍呼呼冒烟的火车行驶,带着他们离开这个院子要返回宫里。张学熙外衣很脏,不能与他们一道离开,洗澡去了。敏儿本想和他一起去公公家里将这个喜讯告诉公公婆婆,见此也只能等下午再说了。
返回皇宫的路上,朱松与朱允仍然议论不已,允低着头琢磨可还有遗漏的事情。他反复琢磨,似乎只有两件事还没有交代,抬起头来正要同敏儿和文垣说话,忽然一眼瞥见昀芷,见她没有与朱松、朱允说话,心里有些好奇。昀芷今日也是头一次见到火车,之前也不知晓格致院的人正研究火车,但她见到火车后,惊讶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之后就好像在沉思什么。她既然已经要返回中原,也不必担心撤销总督府,有什么好沉思的?
“昀芷,今日见到火车,有何感想?”允凑近昀芷,出言问道。
“三哥,妹妹记得许多年之前,应当是建业九年,十一年之前。有一次妹妹与三哥不知怎的说起了什么时候能够消灭蒙古人。三哥与妹妹说到了工业时代就能消灭;妹妹又问什么是工业时代,三哥当时回答:‘当火铳使用起来比弓弩还要方便得多,射程也远远超过弓弩,成为所有士兵装备的武器;将军能够在瞬息之间联络千里之外的军队;有比有轨马车运输量与运输成本更多数十倍、更节省数十倍的东西来保证后勤的时候,就到了工业时代,就能灭亡蒙古人了’。”
“现下火器虽然还无法装备所有将士,但已经比弓弩好用得多;妹妹原本认为是天方夜谭的火车也已经被研究出来;只剩下让将军能在瞬息之间联络千里之外军队的东西尚未出现。虽然我想象不到什么东西能让将军在瞬息之间联络千里之外的军队,但或许很快就会出现。当这种东西出现的时候,或许工业时代就要来临了。”昀芷说道。
“难为你竟然还记得这番话。”允也想起了当时与昀芷的对话。他感慨一阵,对昀芷说道:“虽然火器越来越好用,火车也已被研究出,但让将军在瞬息之间联络千里之外军队的东西,不会很快出现。”
“三哥为何这样笃定?”昀芷问道。
原因当然是允已经实验过了。允实验的第一步是制造发电机。他很容易就成功了。发电机的原理很简单,金属切割磁感线就能发电,只要固定住一块磁铁,之后让金属不断在磁场中运动就是了。但第二步,想要实现将军随时联络距离很远的军队,需要的是电报,而允鼓捣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研究出电报。
不过这个理由不能和昀芷说,允只能说道:“因为我尚未见到任何有可能让将军在瞬息之间联络千里之外军队的东西出现的研究成果。十一年前与你说那番话时我只是认为出现这三种东西才能消灭蒙古人,而非认为它们很快会出现。在蒸汽机被研究出后,我才认为火车能造出来,大力鼓励学熙研究;可我现下看不到任何类似蒸汽机的东西。”
“即使现下没有,过几年或许就有了。”昀芷倒是乐观得很。
不过她随即说道:“若是到了三哥你所说的工业时代,真的是好事么?”
“这话怎么说?”允对于她忽然说起这个话题有些不解。
“造火器的成本远比刀枪要高,若是让所有将士都用火器打仗,要花费的开销数倍于现在,朝廷也需征收更多的税赋。”
“对农户能够征收的税赋只有这么多,难再增加,若想多征税,只能从工商业征收。为了能从工商业征收更多赋税,又只能鼓励工商业发展。随着工商业发展,开办工场、经营商业的商人也会越来越多,朝廷也会越来越离不开工商业。”
“到了这个地步,开办工场之人与商人,会不会也想成为勋贵,与宗室共掌朝廷?若是由商人与宗室共天下,对大明是好是坏?”昀芷最后说道。
第1813章 统治阶级
“到了这个地步,开办工场之人与商人,会不会也想成为勋贵,与宗室共掌朝廷?若是由商人与宗室共天下,对大明是好是坏?”昀芷盯着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最后这段话。
允看着昀芷的表情,笑了。他说道:“你现下也能够考虑这样的问题了,难得难得。就连文垣,都没想过这样的事情。”
“三哥,这个时候还开什么玩笑。”昀芷有些不满地说了一句。
“那就不开玩笑了。”允说了一句,见一行人已经过了西华门进入皇城,正向乾清宫而去,又道:“现下也快到午时,先用膳,等下午二十叔与允离宫后再说。而且这件事到底要怎么与你们说,为兄还要再琢磨琢磨。”
“二十叔与允也是宗室,此事让他们听了有何不妥?”昀芷道。
“这件事让他们听倒是没什么,但还有其他事情我要顺便与文垣说,那就不适合让他们知晓了。”允道。
既然允给出这样的借口,昀芷也不再追问,和他一起在乾清门前下马,脱下将她全身完全遮挡住的披风和帽子,走进乾清宫。
午膳自然在坤宁宫。允招待宗室一向是在坤宁宫,显示与宗室的紧密关系。面对数年才返回京城一次的二位藩王,即使这是他们这次在宫里吃的第二顿饭了,但也十分丰盛。
但昀芷却食不知味。在国内的经历,以及这几年在印度做总督见到的事情,让她对国家的理解比大多数朝廷官员、藩王要深刻得多。印度政权的组织形态与大明完全不同,昀芷一开始惊讶于这样的政权到底是如何维持的,后来就渐渐开始研究印度政权与大明政权的相似之处。
她又回想在许多年前,允刚刚继位的时候,曾经向宗室子弟分发的一些小册子。这些小册子早已经被暗地里陆续收回了,建业五年之后出生的宗室根本没有见过这些册子。但昀芷手头还保存有几本,而且在前往印度后,时常翻看。
从这些小册子,以及对大明与印度相似之处的研究,她终于明白了‘阶级’这个词。当然,她仍然会把阶级与阶层搞混,但已经能够明白允在小册子里写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大明与印度的统治阶级虽然千差万别,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的财富或收入来源。不论是大宋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还是大明的与勋贵共治天下,或者印度的高种姓,其主要收入都来自于土地,来自向佃户/低种姓收取地租,虽然他们也都有其他收入来源,但占收入比例很低。
而商人不同。商人的收入主要来自于货物的买卖,或者开设钱庄放贷。如果只是略微接纳几个商人进入统治阶级,或者这些商人成为统治阶级后也大肆购买土地变成地主以来自土地的收入为主,那不会对国家产生多大影响;但如果商人成为勋贵,进入统治阶级后,仍然以做买卖的收入为主要收入,那对国家就会导致巨大影响。
现在的统治阶级是地主,财富来自于收租,国家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让统治阶级安稳收租,一切会影响收租的行为都应当阻止,所以绝大多数地主与一些官员反对工商业,因为工商业的发展会导致一些人不再租种土地而是进城做工;所以他们反对发动对外战争,因为自己的佃户可能会被拉去做民无法种地,大军过境他们还要防范将士骚扰;所以他们反对朝廷增加官员数量,因为官员多了需要的税赋就多,就要多收税或火耗,他们为了让佃户能活着,只能降低地租,导致自己的收入减少。允现在全凭大明开国不久皇帝的权威很大,以及拉拢武将与宗室才能将各项改革推行下去。若是没有宗室与武将的支持,他的各项改革早就在地主出身,或者当官后变成地主的文官的抵制下流产了。
但若是商人变成统治阶级,情形就完全不同。商人的财富来自于做生意,倒卖货物,所以国家最重要的使命就会变成让商人能够将货物卖给更多的人,以及商人能够获得足够的伙计来协助自己做买卖。所以他们会支持对外战争,国家也需要征服更多的地方,建立更多的殖民地。至于其他的,昀芷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因为她从未见过由商人统治的国家,也想像不出这样的国家到底什么样子,昀芷下意识就有一种畏惧,不愿大明成为这样的国家。
但允继位后的种种改革,都是抑制地主、鼓励工商的,似乎想让大明成为商人为统治阶级的国家。昀芷对此十分担心,只能询问三哥。他本不想直白的与三哥说这个问题,但她始终想不到其他说法,只能这样问出来。
不过虽然昀芷食不知味,但其他人这顿饭却吃得十分开心。朱松与朱允平日里吃得当然不会差,但王府的厨子与宫里的御厨相比还是稍逊一筹,朱松边吃边称赞御厨,还开玩笑索要几个御厨,理所当然的被允拒绝。
众人吃完了午膳,又闲聊一阵,朱松和朱允才离开皇宫。昀芷这时本想与允说什么,但他却又吩咐敏儿和文垣去歇中觉,自己也睡觉去了。昀芷也只能去歇息。
可下午允也没什么时间。他一上午没批答奏折,再加上前一阵因北巡积攒下来的重要但不紧急的事情,允只能在乾清宫努力批答奏折。
一直到了伴晚时分,他终于将奏折批答完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这才派人将昀芷、文垣和敏儿叫来。
等他们来到乾清宫后,允与文垣和敏儿说了昀芷的担心,之后并未马上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出言问道:“你们两个觉得,宗室与工商之人共治天下,对百姓是好是坏,对宗室是好是坏?”
第1814章 东方的资本主义
“与工商之人共治天下,”听到父亲的问题,文垣低头沉思起来,敏儿想了想说道:“对百姓是好事吧,毕竟工场的工人、店铺的伙计,日子过得大多比乡下的农户要好。不过若是工场倒闭、店铺关门,工人或伙计没了生计,一时又找不到新的,日子就会十分困难。现在看来,日子过得最好的还是搬运工人。不管是码头上的搬运工人,还是城里的搬运工人,都不受雇于哪一家工场、商铺,只要城里总体上买卖兴隆、市面繁华,就不担心没生计,挣得也多。”
“至于对宗室是好是坏,女儿说不好。按照四姑的话说,要想让商人满意,必须不断夺取新的地方。但新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夺取?随着能夺取的新地方越来越少,商人会不再满意,或许会想着换其他人做皇帝。这样看来,似乎对宗室不太好。”
听了敏儿的话,允没说什么,又看向文垣。文垣一直皱着眉头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爹,四姑,开设工场之人与贩卖货物的人,还有经营钱庄的人,虽然都能算作商人,但他们是不同的。”
听到文垣的第一句话,允就眼前一亮。不过文垣没有注意到,继续说道:“开设工场需要场地,需要机器,需要许多工人;贩卖货物,虽然也需要地方,需要伙计,但需要的地方小得多,伙计少得多,也不需要机器,运送货物的车船也能带走;经营钱庄的人只需要一片小小的地方、几个伙计就行了,更加简单。”
“而且开设工场劳心,有时也劳力,若是货物卖不出去会有倒闭之虞;商人走南闯北,更是要冒着性命之忧;但开设钱庄,看起来十分轻松,唯一要担心的是放出去的帐能不能收回来。但欠钱不还还能请求官府帮忙,尤其是加入钱庄总行会的钱庄,挣钱未免太容易了一些。”
“开设工场因为地方固定,都被官府看在眼里,不敢私下里藏匿兵器,也不敢反抗官府,工场的工人也都是良民,只要还有口饭吃就不会与官府作对;贩卖货物需要走南闯北,有些地方也不太安生,手里多半有敢打敢杀的人,对官府也未必惧怕;至于经营钱庄的人,他们可以带着钱到处跑,有几人护卫即可。”
“所以开设工场,是与当地联系最为紧密,也与官府打交道最多,对官府的态度也最恭顺;贩卖货物除了收税,与官府没什么关系;经营钱庄,倒是与官府的联系又紧密些,但若是有事,又能随时搬走。”
“所以儿子以为,即使要与商人共治天下,也要有所区别。经营钱庄的商人只能任用,不可让他们成为勋贵;贩卖货物的商人不可或缺,若是少了他们工场生产的货物也卖不出去,但只能少部分接纳为勋贵;应当纳为勋贵的,是开设工场的商人。”
“至于接纳开设工场的商人为勋贵,与他们共治天下,对朝廷是好是坏,儿子难以断定。不过历朝历代,延续最长的唐代不过三百年,又有安史之乱与几十年的苟延残喘,以地主为统治阶级只能让王朝最多延续不到三百年,父亲探寻别的法子延缓大明国祚,也是应当。不论如何,因大明初年的战乱与许多汉人被迁移到海外,现下中原人少地多,百姓都有口饭吃,再如何改革也不至百姓造反。”文垣最后说道。
“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等儿子说完了,允问道。
“儿子是从父亲将钢铁厂的股份分给勋贵之事想到的。”文垣道。
“不错。”允笑着说道。
文垣的话有些乱,不太明白,不过允倒是听懂他想说什么了。文垣所说的,其实就是金融资本与实业资本的区别。简单的说,实业资本就是经营实体商品的资本,开设工厂与贩卖货物都属于实业资本;而金融资本,就是钱生钱的资本。
不论是开设工厂,还是贩卖货物,都需要场地,需要雇佣很多人手,而且这些场地是搬不走的,想要从一地搬到另外一地并不容易,所以他们与所在地的政府关系更加紧密,与所在国的关系也十分紧密,资本的利益与国家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是重合的。开办工厂与贩卖货物确实也有所区别,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相辅相成的。
但金融资本不同。金融资本不需要多少固定资产投资,可以很轻松地搬到其他地方,甚至其他国家。所以金融资本与国家的联系并不紧密,与国家利益的重合也极少。
而且,任何财富的产生,都是建立在实物生产的基础上。但金融资本却不产生任何实物,所以他也不创造财富,金融资本所拥有的所有财富,都是从其他人手中掠夺来的。
真正的强国,也都是工业强大的国家。英国能够成为世界霸主,凭借的是占全世界四成的工业总产值,皇家海军也是被强大的工业实力撑起来的;而当英国的工业实力增长缓慢、逐渐衰弱,资本家都开始玩钱生钱的把戏后,他的霸主地位就发生了动摇。而当英国失去霸主地位后,金融资本又跑去了下一个世界霸主那里。
也因此允很不喜欢的金融资本。整个大明有皇帝从民间掠夺财富就够了,再让金融资本掠夺财富,那不是从他嘴里抢食吃么?他岂会愿意?
当然,金融业也是社会必不可少的,不可能完全消灭,如果能够消灭的话允早就让所有的钱庄关门了。但即使不能消灭,也要限制。他会在留给子孙后代的书信中,让后世的皇帝在整个国家进入资本主义后试着将金融业收归国有,建设有大明特色的资本主义制度。具体来说,允想要建立的,是一个由国家,或者具体来说由宗室控制的金融资本,与勋贵控制的大实业资本相结合,一同掌控国家的资本主义。
历史上并没有任何一个东方国家自发进入资本主义,都是被西方国家的枪炮打开国门后被迫进入,允设想的东方原生的资本主义到底能不能实现并不好说,或许在激烈斗争中资本家输给了地主,大明没能进入资本主义,而是变成类似于俄国这样带有一点儿资本主义的封建帝国;或者更惨,与历史上的明清无异。但这就不是允所能控制的了。他所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对大明进行改革,而且将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完全告诉太子。至于其他,他只能死后在天上看着子孙后代如何做了。
“确实不能让开办钱庄之人成为勋贵,不能与他们共治天下;要共治天下的,会是开设工场之人;但也不是所有人,而是开办规模大,门槛高的工场的商人。因为工厂越大,就越需要朝廷。”
“至于这对百姓是否有好处。长远看来,普通百姓的生活必然远比现下更好;但近期看来,却未必,我也说不好。”允将自己的思路对昀芷等人解释了一番,最后说道。
“三哥,那若勋贵全都是开办工场之商人后,如何维持大明宗室的继续为宗室?”昀芷问道。
“这也容易。将朱家也变成开设工场的家族不就成了?”允笑道:“工业时代与现下的规矩完全不同,即使最后形势所逼只能退位,换他人做皇帝或者国家没有皇帝了,也不会对前朝宗室斩尽杀绝,凭借留下的资本,总能维持家族成员富裕的生活。至于若代代都是窝囊废使得祖业被败光,那活该受穷。”
“一个国家没有皇帝?还能有这样的国家?”昀芷一怔,说道。
“自然有。”允道:“拂的威尼斯、热那亚与佛罗伦萨三个共和国就并无国君。”
“这三个国家没有国君?”昀芷听说过这三个国家,但她对拂并不在意,也没详细了解过这三个国家,不知道他们没有国君,忙详细询问这三个国家的情形,允与文垣进行解答。昀芷叹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国家。国家仅有十万人口,以商立国,但却是拂强国,比许多百万人口的国家更加强大。”
“但,这岂不是说,将来若是大明也与商人共治天下,最后国君一定会被罢黜?变成共和国?”昀芷却马上又说道,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这也未必。”允道:“这三个共和国只是小国,人口少土地也少,若是大明这样的大国以商为主,未必会如此。不过大明附近诸番国与华夏历朝历代,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国家;到底会如何变化,谁也说不准。我也只是想象而已。”
“但愿,是对宗室好的变化。”昀芷又叹了口气,说道。
“一定,会是对宗室好的变化。”文垣却语气坚定。
“嗯,一定会是对宗室好的变化。”敏儿带着希冀的语气说道。
第1815章 最后的嘱托
“文垣,你是太子,将来也是大明皇帝,大明到底会如何变化也取决于你。为父所有施政的缘故都已经告诉了你,你也知晓了为父为何要进行如此改革。若是你觉得某项施政不妥,一定要与为父说。”允又对文垣说道。
允现在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曾国藩说‘办大事首在找替手’。真正的大事,是改变人的观念、改变文化习俗,改变人的习惯。人在有生之年能够改变的事情很多,但能改变的观念、文化习俗和习惯很少。幸好带有旧观念、旧文化习俗、旧习惯的人会死。如果有‘替手’,就能在下一代中将你的成就巩固下来。彻底收服南洋番国是如此,对国内进行改革,也是如此。
所以允尽管一直对于文垣现在就建立自己的班底很警惕,但也不得不让他协助自己处置政事,偶尔还派到外地办差,而且时常与他分说自己施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文垣能够成为自己的替手,而不是在将来继位后改弦易辙。
“是,父亲,儿子明白。”文垣答应道。
“敏儿,”他转过头对女儿说道:“对于大明来说,另外一个十分要紧之事就是科学研究。你弟弟负责收服藩国、鼓励工商、变更统治阶级,还要掌管军队,恐怕无暇顾及鼓励科学研究。正好你又喜好新鲜事物,所以为父就将鼓励科学研究、促进大明科学技术进步之事交给你了。今后,格致院就等于归你掌管。”
“爹,文珞与文喜好天文,又兼学数学,为何不让他们两个负责鼓励科学研究?”敏儿问道。
“文珞与文都是书生,管不了这些;而且即使他们管得了,为父才也不会他们掌管格致院。他们钻研天文兼学数学,必定会偏向天文数学,在审核研究项目、划拨经费时也会偏向天文数学,恐怕反而会影响其他科学项目的研究。”允道。其实还有第三点,那就是在文珞与文钻研天文与数学的情形下,掌管格致院的人很难不偏向这两类,只有文字辈年纪最长、丈夫又在格致院研究其他项目的敏儿能够不偏向,也能够在文珞与文请求划拨经费的时候顶住不多给。
“那女儿就不推辞了。”敏儿笑着接受了父亲分派的差事。
文垣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掌管格致院虽然会手握大笔钱财,尤其是火车被研究出来让所有文武官员看到格致院的用处后,每年拨付的钱还会更多;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权力,不会影响权力格局。
“好了,为父没什么事情要吩咐你们了,正好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用膳。”允说道。
“正好女儿也饿了,一起回去吃饭吧。”敏儿站起来笑道。
“昀芷,今晚也别回去了,反正无忌还在印度呢,你回去也是肚子一人,就在宫里,也热闹些。”允又对昀芷说道。
“好。”昀芷也没有意见。
但这时卢义又走了进来,他对文垣等人行礼过后说道:“官家,安王府急报,安王殿下病重;永安王派人从日本传信,前日本国王之子足利义持被其兄足利义嗣谋害身死。”
“安王病重?”允说了一句,侧头对文垣说道:“用过晚膳后,你代表为父去安王府探望一番,为父明日还要亲自去探望。宫门会在一更前落锁,你可记着时间,不要晚了。”
“是,儿子会嘱咐随行的侍卫提醒。”文垣答应一声,又问道:“爹,安王叔祖至今无子,在安王叔祖百年之后,要如何处置?”
“岂能让安王叔死后无人祭奠。”允道:“为父打算将你十一弟过继给安王叔。不过,你十一弟以后虽然会供奉安王叔,但却不会继承安王之位,而是按照为父改革后的爵位承袭之制,先封为郡王,若是能为朝廷立下功劳,再晋为亲王。”
“十一弟?”文垣怔了一下。他十一弟文圯是妙锦的次子。按理说宸妃妙锦与安王妃是亲姐妹,将她的儿子过继给安王十分合适,不继承安王之位也没什么。但是,“父亲,若是将十一弟过继给安王叔祖,文圯是算儿子,还是孙子?”文垣问道。
“当然要算作孙子。”允道。血统传承是从父的,只能算作孙子。
“此事要不要儿子今日就告诉安王叔祖?”文垣又道。
“不必,若是真的不行了,再说。”允道。
“儿子知晓了。”文垣答应道。
“从明日起,”允又吩咐道:“你要注意日本的事情。日本这些年颇不平静。足利义满晚年宠爱自己的幼子足利义嗣,在建业十年足利义满死后一直想要争夺国王之位,足利家族内部纷乱;建业十七年日本又发生了上杉禅秀之乱,余波至今尚未完全平定。”
“足利义持对足利义满的施政并不赞同,反对同大明进行贸易,虽不敢禁绝,但也逐渐缩减;而且他在继位后虽对外向大明称臣,但在国内又偷偷树立起了所谓天皇,号称自己是日本亲王兼任大将军,代理朝政;又说自己虽然身份低于大明皇帝,但日本国是与大明平等的国家,耍两面手段。我对此并不高兴。”
“为父想要将日本变得与朝鲜一样,但日本国力远非朝鲜所能比拟,需要谨慎从事。”他看向文垣,语气郑重的说道:“为父将这件事交给你,若是你能让日本变得与朝鲜一样,为父就能放心将大明交给你了。”
“是,父亲儿子知晓了。”文垣感受到了父亲的郑重,也弯腰行礼答应。
“不必如此。即使不能让日本变得与朝鲜一样,也没什么,不会对大明产生什么影响。”允又道。“好了,适才就说要回去用膳,可又耽误了这些时候,你娘亲该着急了;何况你吃完了饭还要去安王府,咱们回去吧。”一边说着,允一边走出了乾清宫。昀芷、敏儿与文垣连忙跟上。
第1816章 大结局(上)
“好了,适才就说要回去用膳,可又耽误了这些时候,你娘亲该着急了;何况你吃完了饭还要去安王府,咱们回去吧。”一边说着,允一边走出了乾清宫。昀芷、敏儿与文垣连忙跟上。
当日用过晚膳,文垣出宫去探望安王朱楹。朱楹已经昏睡不醒了,文垣只能好言安慰王妃徐梦羽。徐梦羽十分伤心,不仅因为丈夫要死了,更是因为她没有儿子,就连庶子都没有。若是朱楹一病不起,她怎么办?
文垣当然能够看出祖奶奶在担心什么,但父亲不让他说,他也只能忍住不说。他又与前来探望的徐辉祖、徐膺绪、徐增寿兄弟说了几句话,离开安王府返回皇宫。
朱楹到底还是没能撑过这一关,太医院八成以上的御医也没能将他救回来,在连续昏睡了十多天、只在临死前回光返照醒了一刻钟后,安王府就全员缟素,挂起了白幡。
不过这时安王府已经有了摔盆的人。在朱楹去世前两天,在朱楹本人并不知晓的情况下,由王妃徐梦羽出面,文圯已经过继给了他做孙子。
不过即使朱楹本人当时还清醒,也不会反对。他当然不会愿意死后无人供奉香火,愿意过继一个后代;朱楹本人并无同母兄弟,也就是说和所有亲兄弟都是一样远近,文圯又算是他的外甥,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徐妙锦倒是也愿意。她不愿三姐从此之后孤苦伶仃的,有个孩子总好些。只是她本以为文圯能够继承安王之位,谁知却仍然只加封郡王,有些不高兴。但徐辉祖却认为这是好事。既然徐家的外孙做不了皇帝,爵位太高并不是好事。他所在意的是文圯能否去海外就封,还是只能与朱楹一样在京城混吃等死。
对此,允给出的明确的答案:文圯成年后若是愿意海外就封,可以前往海外。得知允的态度后,不等朱楹七七过完,徐辉祖就开始琢磨让文圯去哪里就封。经过他反复思量,认为首选是印度,若允不在印度再加封藩王,就前往澳洲,再次是汉洲。因文已经注定要在京城研究天文了,封地交给朝廷派出的国相掌管,徐辉祖决定拿出徐家所有的势力,在文圯就封后全力帮助他。
不过文圯此时才五岁,就封还早,此事还太遥远;现下朝野上下最注意的,是格致院。在火车出现后,即使再顽固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科学技术的重要性,再也不提格致院‘靡费粮饷’的话了,纷纷赞同增加对格致院拨付的经费,甚至有在允的‘新儒学’明礼派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官员提议恢复唐宋时期科举多门科目的情形,新设一门科目叫做‘格致’。不过这个提议被允否决了。研究科学必须是真心喜欢的人,若是设立科举考试科目,招来的一定是一堆进士或国子监入学考试通不过的官迷,对科学研究有害无益。
这个提议被否决,百官倒也不在意,毕竟从一开始成功的概率就很小,并未再上折子;但对于另一件事他们可就十分在意、反应激烈了。敏儿身为女人,虽然是个公主,但怎能掌管格致院呢?虽然披上了她丈夫张学熙的马甲,但大家也不傻,实权在谁手里一眼就能看出来。众人纷纷进谏反对此事。
允当然不理,而且心里还有些纳闷:‘昀芷与无忌先是一同为印度三总督之一,现下又一并掌管北平府和宣府镇,你们怎么就视而不见,只盯着敏儿呢?’但不论文官们为何如此,他都不会在敏儿掌管格致院这件事上让步。文官们进谏了一阵,见宫里没有反应,也只能偃旗息鼓,承认现实。
与此同时,改造日本之事也在秘密进行。文垣重新回到理番院为副使,光明正大地盯着日本的一举一动,准备在有机会的时候动手。
已经成为大明总后勤部尚书、大都督府朱雀阁会议成员之一的朱恒实当然也卷入了谋划之中。允已经向他许诺,若是谋划成功,就让他恢复原日本皇族的身份,让他的孙子成为日本国王。面对如此诱惑,朱恒实当然竭尽全力为文垣谋划。
另一个卷入此事的原大明番国宗室同样十分高兴地参与起来。今年四十五岁的黎元澄此时为总参谋部左侍郎,负责谋划在必要时候出兵日本的作战方案。他或许是本着自己的国家完蛋了,也不让别的番国好过的想法,殚精竭虑思量同日本作战的方案,而且随时根据日本本土的变动进行修改。
经过十年的谋划,终于让文垣等到了机会。建业三十年,足利义持病逝。他去世前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去三年,因此在他重病后急需定下继承人;但足利义持不知为何,拒绝指定继承人。群臣经过商议,决定在石清水八幡宫以抽签的方式选出新任将军。义持死亡后,由他的四个弟弟井义承、大觉寺义昭、虎山永隆和义圆在石清水八幡宫抽签。群臣认为抽签代表了神的旨意,是最公正的方式。最后抽出来的人选是义圆。
但义圆若是继承大将军之位,违背了日本的许多规矩,因此有很多人反对。日本的局势很不稳定。
历史上,义圆先后两次改名,而且一年多后才正式加封征夷大将军,日本的局势才稳定下来。但这个时空,文垣不会给他局势稳定下来的机会,利用横滨的永安王朱孟炯笼络过来的关东大名,以及第四代镰仓公方足利持氏,成功推翻幕府,罢黜了义圆。
但文垣又有意削弱足利持氏的权威,让日本始终不能安定。过了几年,他认为时机完全成熟了,让朱恒实恢复南朝皇子身份,命关东的大名拥戴原恒实亲王。又经过一场战争后,足利持氏兵败自杀,恒实成为日本的统治者。
但他夺取日本政权后没过几个月就病逝了,长子则在之前的战争中阵亡。所以恒实年仅十六岁的长孙睦仁继承了他的位置。睦仁从小在大明长大,深受大明儒家教诲,认为大明这样强大,完全向大明臣服是理所应当,也是对日本做好的做法。睦仁彻底废除天皇,自任国王,改革日本的制度,向大明靠拢。不过日本的传统势力很强,他一时半会儿还不可能将日本变得与大明一样。
但这也足以让允与文垣十分欣喜了。只要开始改革就是好事;至于进展缓慢,这没什么。对待日本,文垣会有对待南洋的耐心,用三代人的时间彻底消化。
所有参与改造日本的文臣武将也都得到奖赏。其中,黎元澄受封子爵,加从一品太子太保,后来又担任大都督府都督同知,位极人臣。而且他死后被追封伯爵、正一品太保,允还下旨允许其子这一代不降等袭爵。
黎元澄得到的待遇,大大降低了大明将南洋的番国变成藩国的阻力。黎元澄身为前安南国皇子,国灭不得不归降大明后,大明竟然对他一视同仁,让他位极人臣,还混入了勋贵,这让绝大多数南洋番国的国君在面对大明命令其归顺或让位的圣旨时都选择接受,加快了平定南洋的速度。
在成功改造日本的同时,昀芷的对蒙策略也取得了巨大进展。正如她多年前在天津市舶司同允说的那样,一边积极整军备战,对任何敢于进犯宣府镇的蒙古人,哪怕仅仅是想来抢一个铁锅的,也严厉对待;但同时,又鼓励宣府镇与北平府的工匠转向毛纺织业等与蒙古人相关的行业,设立几家几户的小工场,与蒙古人做买卖。当然,昀芷也没有忘了促进藏传佛教在蒙古草原传播。经向允申请,昀芷实际上成为大明的‘对蒙事物全权大臣’,除了不能指挥宣府镇、北平府之外的军队,一切与蒙古人有关的事情都归她管。
昀芷积极与蒙古草原的喇嘛联系,出钱出建材修建寺庙,甚至为了合理资助修建寺庙,还‘信了’藏传佛教。经过昀芷和她的继任者两代人的努力,成功让草原上的绝大多数部族都信了藏传佛教,也不再与大明作对,羊毛等买卖也完全稳定下来。又过了几十年,在蒙古草原上修建起了库伦城,从宣府修了一条铁路连接库伦,标志着蒙古草原正式成为大明的一部分。
当斡罗斯人终于吞并多数金帐汗国分裂产生的汗国、来到西伯利亚时,他们抵达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后就再也无法东进了,已经修到贝加尔湖附近的铁路让大明可以比斡罗斯人轻松百倍的调集军队打败他们。后来由文垣的次子建立的、以卡拉干达为首府的藩国完成资本主义改革后,向北同斡罗斯人交战,将他们一百多年陆续建立起来的据点全部占领,与斡罗斯人以乌拉尔河、乌拉尔山为界。
但文垣次子的藩国并不是中原以西最强大的汉人藩国。尚炳的秦藩在占领阿姆河、锡尔河流域后,没有向波斯进军,只是不时打击出现的强国,不占领波斯的土地,而是越过里海夺取了伏尔加河、顿河下游,获得了黑海的出海口。这时虽然新航路已经被拂人所知,但苏伊士运河同样已经开通,大多数商船都经过运河前往东方,地中海仍然是拂的经济中心。秦藩与拂国家做生意,发展本国经济,成为中原以西最强大的藩国,一度也是所有藩国中最强大的。
科学也在进步。文珞与文彻底验证了万有引力定律,得出‘自然界中任何两个物体都是相互吸引的,引力的大小跟这两个物体的质量乘积成正比,跟它们的距离的二次方成反比’;他们还在研究雷电等天气的成因过程中发现了电流,而且验证出云中的闪电和摩擦所产生的电性质相同。虽然因为他们只醉心于天文学没有深入研究,但也对后来的科学家研究电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但在大明蒸蒸日上的同时,允也一天一天的老去。终于,到了他的大限之时。
第1817章 大结局
“殿下,云南都司的折子,岷王殿下吞并了孟养土司,将封地连成一片。”一名中书舍人站在文垣身旁,躬身说道。
这应当算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若是平日里,文垣定然十分在意;但今日听到此事,他只是‘嗯’了一声,让舍人将折子放下,低头继续批答奏折。
这舍人也知晓文垣为何如此。陛下已经重病十几日,虽然暂时病情还算稳定,但太医院所有御医都说陛下这次好不了了,只能拖延时日。允自己倒是很豁达,在通过询问病情时御医一闪而过的为难神色看出自己多半活不了多长时间后也并未哭天抢地,只是十分平静的将四辅官与大都督府两位都督同知、锦衣卫指挥使、镇司掌司使等人叫来,当着他们的面宣布由太子监国,在大臣们退下后还反过来安慰哭哭啼啼十分伤心的妻妾儿孙。
但父亲越是如此,文垣越是伤心。自从他十几岁与父亲解开心结后,和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好,听闻父亲重病而且无法治愈,如何高兴的起来?十分伤心。若不是身为太子的职责,以及父亲的提醒,他都不想再批答奏折,整日在后宫陪伴父亲。
不过即使他来批答奏折了,也三心二意,心里不停地琢磨着父亲的病情,写在奏折上的批答时常有错别字。所以最近这几日他批答完毕下发前不得不让舍人检查一番。
过了一个时辰,文垣终于将奏折批答完毕,又经舍人检查没有错别字后,正要起身,忽然一名小宦官走到他身旁,附在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文垣的脸色变了变,也低声嘱咐道:“此事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晓。”随后起身离开乾清宫,向西边走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养心殿。养心殿是十多年前允命人修筑的宫殿,虽名为养心殿,但与历史上满清的养心殿完全不同。现下的养心殿是允亲自督造的,按照他印象中后世的米国大别墅建造,光照极好,又靠近御花园,允这十年来多数时候住在这里。
文垣来到养心殿门口,见到长姐敏儿也在这里。敏儿已经年过五旬,不过保养的极好,看起来只是三十来岁的妇人。文垣见到她忙问道:“怎么不进去?父亲现下如何?”
“爹爹今日身子还好,正与王进他们说话呢。”敏儿道:“爹爹上了年纪后就喜欢与老朋友叙旧,而且不喜欢小辈在一旁。我也是刚来,听小宦官说王进他们入宫来了,就等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再去见爹爹。”
“弟弟与姐姐一起等着吧。”文垣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敏儿一起向东边一座较小的阁子走去。
“能有几个老朋友来看父亲也好。”文垣又道:“值守,见一见老朋友能让心情更高兴些。”
“你也叫他们老朋友了,”敏儿笑道:“你从前可是从不这样说王进他们的。”
文垣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他确实不愿用‘老朋友’这三个字来称呼几个曾经在宫里做宦官的人,但他们又确实是最像父亲的朋友的人。王进与王喜认识父亲已过六十年,王步与已经病死的王恭开始服侍父亲也是五十七年前的事情了,是现下所有人,除了永平府那个世袭指挥使孙家的祖奶奶谭氏外,与允认识时间最长的人,允也将他们当做老朋友,文垣为了让父亲高兴,也要接受这个称呼。
他们来到东阁的时候,发现四姑昀芷也在。昀芷五年前正式交卸了‘对蒙事物全权大臣’与宣府镇总兵的差事,与丈夫张无忌一起返回京城。不过她的次子继承了‘对蒙事物全权大臣’与宣府镇总兵这两个差事。这是允为了尽快控制蒙古特意准许的,实际上,昀芷的地位很像朱元璋时期北方边境的藩王。不过允对她比对藩王更加信任,毕竟昀芷的儿子不信朱,一旦反叛可不是朱家内战,即使中原大乱也绝无可能成功,尚未被撤销的藩王会阻止的。将来完全控制蒙古后,再由当时的皇帝撤了这个形似藩王的势力。
敏儿与四姑的关系极好。她们本就只差六岁,平日里相处更像是姐妹,此时见到四姑敏儿笑着说道:“四姑也来探望爹爹?”
“嗯。”昀芷也笑着说道:“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你四姑父也闲不住,时常出府,我也入宫来瞧瞧三哥。”
她们闲聊几句,文垣想起一事,正犹豫是否要告诉昀芷,忽然一个小宦官走进来,行礼后说道:“太子殿下,淮南长公主殿下,广陵公主殿下,陛下宣召三位殿下。”
“王进他们已经走了?”敏儿问道。
“广陵公主殿下,三位王公公还在正殿内。”小宦官答应道。
“父亲怎么这时就召咱们几个?”敏儿不解地嘀咕一句,但马上向主殿走去。文垣和昀芷自然更不会违背允的话。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主殿,见到允正与三个比他还老些的人站在花丛旁,似乎正在赏鉴盛开的牡丹。
“父亲/三哥。”他们说道。
“你们来了?”允回过头笑道。
“爹,您今日觉得如何?”文垣问道。
“还不错。”允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忽然咳嗽几声,但马上止住,问道:“今日朝堂上可有什么大事?”
“朝堂上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岷王叔爷吞并孟养,将封地连成一片。”文垣想了想,说道。
“他也该做到了。他就封已过五十年,即使实封也将近五十年,若是还不能吞并孟养,那当初你曾祖根本不会将他封到云南。”允随意点评一句,又问道:“可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只有此事十分要紧值得与父亲说,其他事情并不要紧。”文垣道。
“可是为父适才分明从你眼中看出的犹豫,应当是有什么事情,害怕说了使得为父病情加重吧?”允转过头继续看花,但嘴里却说出这样一番话。
“没有这样的事。”文垣忙说道。但这时即使敏儿都能看出他在隐瞒什么。敏儿看了父亲一眼,瞧瞧用胳膊肘碰了文垣一下。文垣明白姐姐的意思:既然已经被父亲看了出来,再隐瞒反而对父亲的病情不利。
文垣又想了想,只得说道:“父亲,今日凌晨传来消息,苏王叔于二十日前在乾安病逝;儿子又于赶来养心殿前得知,半年前二伯病逝。”
听到这两个消息,允的身子晃了晃,敏儿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允勉强挤出笑容拍了拍女儿的手臂,说道:“继前年收去蓝珍、解缙、陈性善、熙瑶,去岁收去曹行、齐泰、韵英、抱琴后,今年老天又收去了两人。你二伯比我大一岁,高煦比我小两岁,我们年岁差不多,看来我们这个年岁的人大限要到了。”
允这话虽然语气平静,但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尤其当他提起熙瑶时。敏儿眼圈瞬间红了,强忍着没有流下泪来。
“说起来,我有一件遗憾之事,就是没能在四叔临终前与他再聊聊。自从建业二年他与高煦一起前往苏藩后,我们再也没有聊过他当年造反之事,也不知他临终前的想法可有变化。或许是人越老就越越容易念旧,我当年其实是很想杀了他的,但现下,却又觉得当年做的过了。”允毫不在意的说出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想法。
“不过我就要死了,若是真的有佛道两家所说的地狱和奈何桥,我一定不在奈何桥喝孟婆汤,要亲自问问四叔的想法。”他又说道。
“父亲必定长命百岁,何必说这样的话!”文垣强忍着悲伤之情,说道。
“哈哈,我都已经这个年纪,还身患重病,长命百岁是不可能了。”允笑了笑,说道:“我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以防真正到了大限那一日说不出话无法交代。”
文垣红着眼睛躬身站在允身旁,没有说话。敏儿拉着四姑的手,似乎想要离开此处;王进三人也要行礼退下。
可没等他们离开,就听允说道:“文垣,为父首先要交代你的,是在为父死后照顾好王进、王步、王喜他们三人,确保他们衣食无忧,也不会被人欺辱。”
听到父亲的话,在场众人都怔住了,大家再也想不到,允会将这样一件事当做临终遗言的一部分。
“是,父亲,儿子必定听命。”过了一小会儿,文垣答应道。他明白父亲为何会说起这件事,不过保护王进三人也没什么,不值得因此让父亲的心情不好。
“这就好。”允道。允有很多关系不错、可以称得上老朋友的人,但其中勋贵与文官都不是不是旁人敢随意招惹的,即使被人嫉妒也不必担心;可王进三人只是宦官,本就被人瞧不起,所能凭借的又只有陛下的眷顾,他死后有可能会被嫉妒之人欺辱。为防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嘱托文垣照顾他们。
“官家!”王进等人泣不成声的跪在地上。
“都起来。你们照顾了朕一辈子,朕让子孙照顾你们余生也是理所应当。”允说道。又叫来几个小宦官,将他们三人扶起来。但三人仍然流泪不止,只是不再大声哭泣。
说过此事,允转过头看向文垣,要开始交代正事。但就在此时他忽然又咳嗽起来,而且咳嗽的极其剧烈,腰马上弯了下来。
“快,将将步撵抬过来,马上去宣太医!”文垣上前一把扶住父亲,同时大声吩咐道。敏儿也上来帮助文垣。
小宦官慌忙将步撵抬来,文垣和敏儿在两个小宦官的帮助下将允抬上去,抬步撵的宦官马上向养心殿正殿小步跑去。
太医很快到了养心殿,先是喂允吃了几粒药丸,让咳嗽轻些了,之后凑在床旁为他把脉。
文垣和敏儿、昀芷焦急的站在一旁。“父亲千万不要有事啊!”敏儿以极其低微的声音,像是在向某位神灵祈祷,又像是慌乱下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反复念叨起来。
太医一时尚未得出一致结论,思齐也匆匆赶来正殿,先看了床上的允一眼,之后对文垣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会忽然如此?”
在熙瑶去世后,因妙锦也时常生病,允于是将后宫的宫务交给思齐处置(在此之前熙怡已经病逝多年,思齐的份位也早已提升为妃)。不过思齐并未独揽大权,而是在征得允同意后,与太子妃李氏一起处置宫务,自己更多地将时间用来照顾允,所以有此一问。
“我也不知。适才父亲正与王进他们三人说话,忽然派人叫我与四姑、大姐进去,又与我们说了几句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文垣道。
思齐又看向敏儿,似乎想要询问什么,但这时太医们已经停止议论,其中医术公认最高的那人走到文垣、思齐等人面前,行礼后说道:“太子殿下,淑妃娘娘,公主殿下,臣等,已经无能为力。”
“怎么回事!”敏儿叫道:“昨日不还好好的么?怎地今日就到了如此地步?”
“公主殿下,臣等无能,并不知晓为何回突然恶化。”这人低着头回答道。
“你!”敏儿高举双手,似乎想要下令将他拖出去斩了。但最终她还是颓然地放下了手。这个时候惩罚太医又有什么用处呢?她低声抽泣起来。
文垣也哭了出来,但强行压抑住自己,同太医说道:“陛下,可还能醒来?”
“能。”太医说道:“陛下过一会儿就能醒来。”
文垣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走到床边,将所有仍围在这里的太医都赶走,坐到小凳子上,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这是做什么?”敏儿问道。
“等,等父亲醒来,我要在父亲醒来的第一时刻就被看到。”文垣语气坚定的说道。
“那我也这里等着。”敏儿也说道,坐在文垣身旁。
“我也在这里等。”思齐也道。
“你,”文垣没有对思齐的话做出反应,敏儿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也只说了一个字,没有继续说下去。思齐坐在敏儿身旁,也看向允,不知在想什么。
昀芷也悄声坐在一旁,敏儿劝了她几句,劝不动,只得罢了。
他们四人等了许久。期间不少皇子皇女、皇孙女皇孙子听闻允病情加重的消息,纷纷赶来,但文垣将他们全都赶出了屋子,只让他们在外面等候。
一直到伴晚时分,允终于悠悠醒转。他睁开眼睛首先见到了自己的嫡长子,随即又看到敏儿、思齐和昀芷在一旁,十分惊讶,出言道:“怎会是你们等在床边?太医在哪儿?”
“父亲,儿子想要在父亲醒转后能立刻见到儿子。”文垣道。
“这是?”允虽然已经年老,但也很快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说道:“为父这是要,咳咳咳!”说到一半,他就不得不停下,再次咳嗽起来。但允却又发现他似乎已经没了力气,竟然连咳嗽的声音都微弱了起来。
守在殿内的太医很快走过来,喂允吃了药丸。等咳嗽缓解了,他用十分无力的声音说道:“为父果然是要死了,就连咳嗽和说话都没力气了。”
“既然如此,更要尽快将,需交代之事,告诉你们。”允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文垣,为父第二要与你说的,是千万不要试图,毁掉勋贵。”
“虽然,与勋贵共治天下,会使得你的权力不如,不如你曾祖与我这般大,但为父这样做,之所以这样做的缘故,都早已与你说过,汉献帝之先例,春秋晋国之先例,虽然会一时束缚皇帝的权力,但长远来说,对宗室有利。”(这一段后记中会再展开说)
“儿子知晓。”文垣流着眼泪答应道。
“其三,是继续隐瞒新航路;其四,是不向默猎加大陆扩张。”允继续说道:“新航路隐瞒的时间越久,对汉洲大陆的藩王越有利,不必多说;之所以为父不将昆仑奴算做人,不允许向默猎加大陆扩张,其中的道理,也与你说过。”
“儿子知晓。”文垣又道。除因担心昆仑奴大量涌入大明会导致昆仑奴过多,在遥远的未来造成麻烦外,允这样做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减缓拂国家的发展速度。默猎加大陆离拂近离中原远,若是群起扩张,定是拂国家得益更多。而允不将昆仑奴算做人,拂国家多半会效仿,即使仍有人使用昆仑奴做奴隶,但这样的人必定是少数,他们也就不会费尽心机的捕捉昆仑奴,延缓向默猎加大陆扩张的时间。允没想过拂国家会一直不向默猎加大陆扩张,但能多拖延一日,对大明就多一日的好处。
“其五,是非常要紧的,一件事。你要时刻记住,虽然除大明外,历朝历代皇帝皆是前朝达官贵人,但这些达官贵人若想做皇帝,也只有在百姓活不下去时,才能组织百姓造反推翻前朝。所以,你必须时刻在意,普通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绝不能让百姓吃不起饭。不过能够向汉州等地迁移百姓,让百姓有饭吃还不算太难。”
“其六,我要向你与昀芷一同吩咐。”允奋力侧头看向昀芷。“对宗教不能放松控制,绝不能允许十字教、天方教等宗教再次传入大明,若有本土人信奉即刻铲除!”
“也不能让佛教脱离掌控。佛教是大明影响控制南洋、西北、印度等地的利器,不能放弃。但在中原,也不能让佛教一家独大,道教与白莲教都可以用来压制佛教。”
“昀芷,你信了藏传佛教,为兄不论你是真信假信,都要做出真信的样子来,七叔已经故去,宗室需要一位信奉佛教之人,恰好你还兼管蒙古,就将两件事都挑起来。”允说道。
“是,三哥。”昀芷本想说自己已经将差事都交给了儿子,不管事了,但此时此刻面对允,这话说不出口,只能点头答应。
“敏儿,文垣,”允吃力的握住他们二人的手,嘱咐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们姐弟,和所有兄弟姐妹,一定要相亲相爱,不能互不信任、互相猜忌甚至当做敌人,一定不要。”
“是,父亲。”敏儿与文垣齐声答应。
“好了,为父要交代你们的,就是这些了。”允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不得不加快语速道:“只是为父还有一道遗旨。”
“在我去世后,追封熙怡为皇后,妙锦死后追封她为皇后,加封思齐为皇太后。”允看向思齐,勉强笑道:“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就用加封你为皇太后的法子,来补偿你。”
“夫君!”思齐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明白允的意思,因她比他小十七岁,又是从小当做女儿养大,思齐在初为妃嫔时还受了很多责难,允一直认为对不起她。但,她是真心喜欢允,所经受的一起也都甘之如饴,并不认为允对不起她。此刻见到夫君临死前还惦记着她,不由得放声大哭。
“似乎加封你为皇太后,又有些对不住熙瑶。”允此时精神已经有些涣散,勉力说道:“但不补偿你,我也于心不安。好在我马上就要与熙瑶团聚了,有足够的时间与她解释,相信她会原谅我的。”
“还有,还有一事,文垣,”允最后挣扎着说道:“我死后,不要将我埋在中原大陆之上,更不要陪葬许多珍贵之物。即使真有阴间,阳间之物对阴间又有何用处?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就简单下葬即可。”
“儿子不能答应父亲此要求。”文垣马上说道。他绝不会薄葬父亲。
“这是为父的临终遗愿,你不答应,是要让为父死不瞑目!”允用尽力气说道:“你要让为父死不瞑目?”
“儿子,儿子,”文垣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儿子答应。”
“好。好。”允了了最后的心愿。一下子放松下来,完全躺回床上。他的精神已经涣散,嘴里说起含义不明的话:“也不知我这次死了,能不能穿回去。若是能穿回去,是穿到原本的时空,还是这个时空的六百年后。”一边说着,他合上了双眼。
全书完
(后记明日再写)
后记
从16年9月18日上传第一章,到19年8月16日上传最后一章,历时将近2年11个月,更新493.7万字。七帅坐在电脑前感慨万千。
这是我第一次写网络小说,之前只有看的经验,完全没有写的经验,当时现实中也不认识任何一个网络小说作家,也没查过什么写手秘籍之类的东西,就莽撞地走进了网络小说的大门,开始写这本小说。当初也没想太多,只是随意写一写而已,后来才想要将他写完,而且写了这么多篇幅。在此衷心感谢所有订阅本书的书友,是你们的坚持让七帅写完了这本书,非常感谢。
因为这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我也不是什么写作天才,所以本书存在许多不足之处,我现在回看一开始的文字,都觉得写的不太好。在此再次对所有阅读本书的书友表示感谢,你们给了一个新手容身之地。
接下来说一说我在最后一章中提到的,不要毁掉勋贵的问题。欧洲和中国周代时的封建制度,与中国后来的封建官僚制度相比,对百姓而言,哪个更有好处并不容易判断。封建制度的贵族与封建官僚制度的官员都会压榨百姓,而且有些人会照死了压榨。封建制度唯一明确不好的地方,是百姓在和平岁月的上升渠道比封建官僚制度要狭窄得多。欧洲平民想要改变命运唯一的可能就是成为教会人员,但也很难升到上层;而封建官僚制度,普通百姓还能通过考试的方式做官,做大官。
但封建制度,明确无误对统治阶级更好。中世纪欧洲国家的贵族能够确保自己的爵位、领土、子民等全部传承给后代,别人想要来分润,即使是国王也很难做到。对于国王来说,即使失去王位,也不会人头落地全族死光,能保住部分领地,仍然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当然,欧洲国家的国君权力远比华夏的国君权力小,但七帅认为,保证家族的传承,而不是二三百年后宗室就会大灭绝,比保证国君的权力要重要的多。
其实在华夏,也有类似于欧洲的例子。战国初赵魏韩三家分晋后,晋国从理论上并未灭亡,只是封地仅剩很小的地盘,被赵魏两家包围,国君虽然不再是威风八面的大国领袖,但在自己小小的封地内还可以作威作福。汉献帝将皇位禅让给曹丕后,被加封山阳公,封地在现在的河南省,食邑一万户,倒也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并不比在曹操手里做傀儡要差。而且山阳公国维持了九十年之久,比曹魏存在的时间更长。若不是五胡乱华,应当能够持续到晋代灭亡,甚至更长。
因为封建制度比封建官僚制度对统治阶级更有利,所以七帅在书中让主角实行了分封制度。这是代入主角的地位,实行分封制度最主要的原因,而不是其他。这个观念在书中也提到了,但说的不是很清晰,所以在后记中详细说明一下。
查找资料写一本书,与单纯的看历史资料是完全不同的。我看历史资料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某个人的决定完全不对头,但当自己真正开始写,写道类似的情节的时候,又会发现以书中人物得到的信息和处境,只能做出那样的决定。这也让我重新审视工作当中的上级,有时候下面骂声一片的决定,除了拍上级的上级的马屁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不得已的原因?当然,作为一个打工者,不能一屁股坐在老板的立场上,他也不会给我多加工资,但能够站在更高的角度考虑问题有助于更好的完成工作,起码能想到上级更看重什么,就能选择优先完成什么工作,不至于被上级骂。
最后说一说新书。七帅本来想在本书完本后就即可上传新书,但是到现在开头还没有写好,没有办法上传。原因之一是不停的在修改,想要让它更好些,之二是七帅非常疲惫。在亲自动笔写之前,我从未想过写小说是一件如此耗费精力的事情,我的所有精力都被写小说耗尽了,有的时候坐在电脑前,大脑一片空白,要很努力的才能在键盘上敲出字来,白天的工作也受到了一定影响。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求得同情或者什么,只是想要说一说,仅此而已。
所以七帅要休息几天,同时慢慢雕琢新书的开头,可能会写几篇本书的番外,发在后面。正如之前说的,新书时代背景是唐代中期唐玄宗天宝年间,故事主要发生在西域。如果书友们有关于唐玄宗时期的资料,欢迎提供,七帅会非常感谢。
最后,再次感谢陪伴七帅走过这二年多的读者朋友,感谢你们的支持,如果没有你们,绝不会有《宗明天下》,你们才是这本书的父母,谢谢。
我们下本书见,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