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9章 理番院迎来了他们意想不到的头儿
“想的不错。www.uu234.cc”允再次对文垣的想法表示肯定,让文垣更加高兴。他又提出了几样建议,商议一阵,见时候已经到了午时,父子两个一起去用膳。在用膳时,文垣仍然在琢磨这件事,不时还提出自己的见解。允面上的表情不变,但在心里说道:‘可惜文垣的见解了。不过从此事文垣的想法来看,文垣虽然仍比不上文垠,但也比前二年要强上一些,果真当年是因年纪幼小么。’
允心思一动,待文垣说完了话,笑着说道:“文垣既然有如此见解,可见是长大了。为父想再给你一个差事。”
“请父亲吩咐。”文垣马上说道。
“为父前些日子派了理番院院使傅安与西方司郎中克拉维约旁的差事,让他们去了印度,至少几个月内无法赶回京城。这样一来,理番院,尤其西方司的差事就无人能办了。为父虽然以礼部尚书胡广暂且兼任理番院院使,但他并未办过与番国有关的差事,为父恐怕他管理不好这个衙门。正好为父带你头一次办差就是与朝鲜有关的外番之事,就暂且由你将理番院的差事管起来。”允说出了要派给文垣的差事。
“父亲,儿子对外番之事并不熟悉,恐怕自己管不好理番院的差事。”文垣听到允的话愣了一下,之后说道。
“任何一人,即使是圣人也不是生而知之者;做任何事,都是从不熟悉至熟悉,所以不必担心因不熟悉管不好理番院的差事,出纰漏改了就是,也没什么。而且现下是三月份,正是理番院差事最清闲的时候,你有许多时间向旁人了解理番院,慢慢就能管好了。”允微笑着,用鼓励的话语同他说道。
“可是,……”文垣仍然有些迟疑。
“你放心,为父还会派人辅佐你,都是久在四夷馆、理番院为官与番国使者打交道之人,有他们辅佐,你定然能够很快熟悉理番院的差事。”允又道。
“儿子答应去理番院办差。”可文垣虽然答应了,但心里仍不喜欢这个差事。在他看来,身为储君若是办差应当是办与国计民生有关的差事才对,哪怕是去了解军武之事也比去理番院要强得多。
不过文垣并不清楚,他之所会被派到理番院办差,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想法。毋庸讳言,即使允已经继位十六年,在努力推进各项改革,但对外番十分轻视,认为外番都是一些蛮夷的官员仍然为数不少,甚至在朝堂上占到多数。他们认为外番虽然或许战斗力强大,但从文明上都是蛮夷,与大明相去甚远。虽然允从天方、从帖木儿汗国、从拂引进的一些科学、医学人才有了研究成果,但一贯对与农业没有直接关系的科技十分轻视的大明官员视而不见。
许多官员这样认为也就罢了,毕竟还有不这样认为的官员,提拔任用这些人办与科技、外番有关的差事即可;但文垣这样想,问题就十分严重了。允所实行的许多改革都要绵延数十年才能完全结束,一旦半途而废就前功尽弃了。那么等允死后,继承人会如何看待他进行的这些改革就十分要紧了。若是继承人不赞同他的改革,将之废止,自己的心血就会付诸流水,甚至大明仍然会走回历史上的老路。所以令他最为担忧的事情就是:受大儒影响较大的文垣似乎不大赞同他的某些改革。
也因此,允决定派他到理番院办差,真正与番国使者接触,了解外国文明,了解科学,慢慢转变他的想法,最后能与自己趋于一致。‘等你在理番院办几年差,就再派你去掌管格致院。’允这样想着。
当然,他还有旁的想法。不论派文垣去了哪个衙门,都很可能让文垣形成自己的势力,这些最早成为他同僚、又不被文垣排斥之人都会自认为是太子的人。允当然要避免这种情形,因为很多时候太子与皇帝关系不好,并不是太子本身想要提前谋朝篡位,而是他身旁的人与皇帝的人发生冲突,皇帝的政治势力与太子的政治势力不能相容。
而想要避免这种情形,允思量来思量去,觉得理番院最合适。理番院的官员自然也会围在太子身旁,但外交之事毕竟与内政不同,大明也不是会被外番变动所影响的国家,这样就能最大限度限制文垣的势力膨胀。
他正想着,就听文垣又问道:“父亲,儿子去了理番院,担任何职?”
“暂且任命你为理番院院副,管理理番院诸事。”允随口说道。给文垣正式的官职其实没什么意义,就凭借太子的身份足以让任何人不敢不听他的话。不过既然文垣问起,允也就给他一个官职。
“是,父亲。”文垣答应一声。
文垣被派了正式差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朝堂。许多官员十分高兴,但也有许多官员对此并不赞同。他们根据历史上发生的事情,认为皇帝年岁不大的情况下,让太子太早出宫做事并不是好事,于是上折子委婉的进谏。
允对于朝堂上的声音一概不理,所有进谏的奏折都留中不发。因历史上皇帝与太子的悲剧并不能直接拿出来说,允又是这个态度,慢慢的就无人进谏了,表面上看起来朝堂又恢复了平静,但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龙椅上的皇帝与理番院的皇太子,琢磨着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与朝堂相比,后宫却波澜不惊。文垣出生后被朱元璋亲自抱过,名字也是朱元璋亲自起的,虽然之后朱元璋马上就死了,但也基本确定了他的太子之位,第二年允又正式加封文垣为皇太子,一直到今日。所以后宫之人早就接受了这一事实,没人有不该有的想法,对于他出来办差也并不在意,除了一人之外。
“你父亲派了你差事,让你去理番院办差?”当天晚上父子回到坤宁宫,允同熙瑶说了派了文垣差事。熙瑶当时脸上只有欣喜之色,并无其他;但第二日一早允去上朝后,熙瑶就将儿子叫来,详细询问。
“娘,父亲是这样吩咐的。”文垣回答。
“你父亲为何会派给你这个差事?”熙瑶追问道。
“当时父亲说,因派了理番院院使与西方司郎中去印度办差,理番院的差事无人管束;头一次带着儿子办差又恰好与朝鲜这一番国有关,所以派了儿子理番院的差事。”
听到这话。熙瑶微微摇头。朝堂上每日几乎都有官员升迁、贬斥或平调,允想派给文垣其他差事轻而易举,这并不能算是理由。熙瑶认真想了想,隐隐约约猜到了允的打算,但又不敢直白的同文垣说,只能说道:“你去了理番院,先要细细了解理番院之前如何办差,轻易不要改变从前的规矩。即使你觉得某个规矩十分不对,不论这个规矩大小,也不能擅自改变,而是向你父亲请示,得到你父亲准许后才能改变。你父亲还要派人辅佐你管理理番院?你还要多多听取你父亲派来辅佐你之人的建议,之后再向你父亲请示。”
“娘,若是些大事也就罢了,可小事,父亲一向鼓励儿子自己做出决断,即使做错了也没什么。”文垣不解的问道。
“你父亲说的是在宫里,和在学堂里读书,而非朝堂。朝堂可与学堂、宫中不同,一些看似并无干系之事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若是改了某个规矩,或许会影响其他许多事情,你年纪又小,难以看出这些。所以娘亲让你不要擅自改变。等将来你年岁大些了,见识的事情多了,不会犯这样错误的时候,自然就不必凡事请示你父亲,可以自己决断。”熙瑶慢慢的说道。
文垣一听母亲说的在理,也不再反驳,答应一声。
之后熙瑶又问了许多问题,只是事无巨细询问昨日允说话时的表情与神态。经过反复求证确定允对文垣的表现还算满意,心中松了口气。
“你到了理番院,第一件事打算做什么?”熙瑶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本以为文垣会说什么观看之前的档案,或将理番院的规矩都了解一番,可不想文垣说道:“母亲,儿子自然是要将朝鲜的差事做好。”
“朝鲜的差事?”
“是,母亲。朝鲜的差事前因后果儿子都知晓,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探明到底金成均与郑易到底何人说了谎话。此时主要依仗朝鲜当地的锦衣卫,但与理番院也有干系。而且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儿子才来理番院,自然要先办好一个差事,让众官员知道儿子不是能够轻易糊弄的。”文垣说道。
“而且,儿子自己对于此事也十分好奇,到底金成均与郑易到底何人说了谎话,朱现下到底如何,儿子也想尽快知晓真相。”
第1700章 为大家牺牲小家
“世子,该吃药了。”就在文垣与母亲在大明京城的坤宁宫中谈论他去往理番院后首先要办什么差事的时候,在并不遥远的汉城景福宫内的一间宫殿中,传来这样一句话。
听到这话,面色苍白的朱转过头来看向手里举着药碗的宫女,并未马上直起身子喝药,而是反问道:“你可是两班出身?”
宫女对于朱不老实喝药早已习以为常,虽然最近朱很少拒绝喝药,但最初的十天几乎每天都要闹到由膀大腰圆的健妇强行喂药、国君朱芳远亲自监督的程度,所以她也并不奇怪,只是回答道:“世子,奴婢是两班出身。”
“既然是两班出身,那应当懂得汉字、汉话吧。”朱改用汉话说道。
“奴婢当然懂得汉字、汉话。”这宫女又道。开玩笑,两班贵族的子弟不论男女,若是不懂汉字、汉话可是要受人笑话的,她又不是孽女,当然要学汉字、汉话。
“那你可读过一本大明的小说,名叫《水浒传》的?”朱继续说道。
宫女摇摇头。她只读过四书五经,与《女诫》等,其他的汉字书籍都没有读过。
“即使没有读过《水浒传》,也应当看过元代《折担儿武松打虎》、《窄袖儿武松》等杂剧吧。在《水浒传》中,也写到了武松这个人。在《水浒传》中写到武松乃是清河县人氏,从小父母双亡,由兄长武大郎抚养长大。这武松兄弟虽是一母所生,但武松身长八尺,仪表堂堂,浑身上下有百斤力气;武大郎却身长不到五尺,面目狰狞,短矮可笑,诨名“三寸丁枯树皮“。”
“武松因打伤了人,从家乡逃走暂避,返回家乡时长兄武大郎已经娶了妻子,名叫潘金莲,长相十分貌美。但这潘金莲却不守妇道,与一名叫西门庆之人私通,事发后毒死了武大郎。她在给武大郎下毒的时候,就是同他说到“大郎,该吃药了”。我现在觉得,你的做法与潘金莲有异曲同工之妙。”朱慢慢说道。
听到这话,这宫女不知该说什么。她当然不能反驳朱,朱即使被废除世子之位,将来一个大君的身份少不了,不论哪位王子成为新的世子继承王位,也不会亏待了他,她的家族也不是势力很大,得罪不起。但若是任由这话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即使众人都知晓她是身不由己。
她绞尽脑汁的琢磨应当如何回应,但却始终想不出合适的言辞,急的脑门上都是汗水。她心一横,正要叫屋外的健妇进来强行给朱灌药,将此事略过,就听从屋外传来声音:“殿下驾到!”
“奴婢见过殿下。”宫女马上转身走到宫殿门口,跪下说道。
“免礼。”朱芳远走到门前,瞧了一眼她手中的药碗,问道:“世子仍未吃药?”
“世子适才与奴婢说了几句话,因此奴婢尚未给世子喂药。”宫女回答。
“你将药碗给孤,退下吧。”朱芳远吩咐道。
“是,殿下。”宫女答应一声,将药碗递给他,躬身退下。
“今日怎么又不愿意吃药了?”等她出去了,朱芳远坐在床边,用十分和缓的语气同朱说道。
“不知怎么,想起了在明国看到的一部小说《水浒传》,想起了其中潘金莲毒死武大郎的情形。”朱说道。
朱芳远没看过8小说,但看过改编的戏曲,闻言马上说道:“你难道以为为父要毒死你?父亲虽然要废除你的世子之位,但对你的关爱之情不差于其他人,岂会毒死你?你放心,等更易世子完毕后,父亲会加封你一个君的称号,让你下辈子安享富贵;将来等元正继位了,也不会亏待你。”
“这么说,是确定要让元正为世子了?”朱又道。
朱芳远微微皱眉。朝鲜对于上下尊卑的要求比大明更加严格,自从他继位以来,除大明皇帝外还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但他想到朱被废除世子之位心中定然有怨气,自己也确实觉得亏欠他,出言斥责的心思就淡了,只是说道:“元正天性聪明、好学不倦,又能发人所不能想,确实比你更加适合为世子。”
“父亲,或许元正比儿子更加适合做世子,将来统辖朝鲜;但父亲是否考虑过大明皇帝的态度?大明皇帝以嫡孙的身份继承大统,对嫡长子继承要求的十分严格,消息若传到大明,让大明皇帝知晓,父亲可想过他会如何对待朝鲜?”
“儿子自然明白,父亲必定有准备,认为大明皇帝不会知晓,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未必就能如同父亲所想的一般不泄露出去;即使现在没有泄露出去,将来也或许会泄露出去,到那时若是大明皇帝责罚,又如何对待?父亲,儿子并非是为了儿子的世子之位,而是为了朝鲜着想。”朱说道。
早在他刚刚知晓父亲为何这样做后,他就想同父亲朱芳远说这番话了。但之前几次朱芳远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所以今日他故意同宫女说话拖延时间、但又不激烈反抗喝药,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同朱芳远相处的机会。得到这个机会后,他马上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他并非不愿做世子。谁不愿意权力更大些呢?做世子总比做大君更好。但比起自己的世子之位,他对于朱/李家朝鲜政权的延续更加看重,将国家,或者也可以说家族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更担心大明皇帝得知此事的真相后,震怒之下重重处罚朝鲜。
“你放心,事情现下是不会泄露出去的。至于将来,等再过几年元正做了朝鲜国君,即使大明皇帝得知此事,难道会强令元正退位?”朱芳远说道。
“过几年由元正继任国君?父亲,你是想……”朱惊讶的说道。
“不错,父亲打算过几年就逊位,由元正继位。为父自从洪武三十一年继位,至今已十六年,今年也已年至五旬,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等着一二年将剩下的几件尚未做完的事情都做好了,也是时候退位享清福了。”朱芳远说道。朱芳远并不是在说假话,他确实打算过几年就退位。当然,权力是不会完全下放给朱的。
“这。儿子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他原本还想对父亲说,大明现在的天子并不是十分好面子之人,不会装糊涂将此事认下;但若是违规成为世子的人已经成了国君,那情形又不同。废黜一国国君的影响太大,即使是大明也要谨慎从事。若是这个国君深受群臣百姓爱戴,那更要反复思量,多半就会认下。而且据他在京城时的观察,大明皇帝对三弟朱也确实有些喜爱,接受程度更高,认下的可能更大。
“既然你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也赞同元正比你更加适合为世子的话,那就将药喝了。为父已经派出使者出使大明,一是向大明皇帝点明你已经缠绵病榻许久,为将来更易世子做准备;二自然也要请求大明派出御医为你治病。大明皇帝得知此事后一定会马上派出御医来到汉城,所以再过两日你就要接受大明御医的诊治。对他们父亲可没有办法威胁拉拢逼得他们不敢说实话,就只能提前让你服下些药,让脉象类似生病;为父再使朝鲜的医生与他们争辩,使得他们也不敢确诊你的病情,就能坐实了你生病这件事。”
“你放心,只吃这几日,等大明的御医不敢确诊你的病情,返回大明后,为父就下令停了你的药,让你不必再吃,也能在这间宫殿自由活动。等改立元正为世子后,就让你出宫去府邸中,再过几个月装作病好了,就能如同从前一般了。”朱芳远举起药碗,又对他说道。
“既然父亲已将事情算计好了,儿子不会违背父亲的话。”尽管万分不愿,朱仍然答应一句,直起身子。朱芳远忙将胳膊伸过去,喂他喝药。
“父亲,被选作儿子伴读的那些人,父亲怎么处置他们的?难道将他们都处死了?”喝完了药,朱又想起这件事,马上问道。他同自己的大多数伴读相处的极好,不愿意他们都白白送了性命。
“能被选作你的伴读的人,身份都不低,大多数都是两班出身的嫡子甚至嫡长子,少数几个也是庶子,将这些人都处死,就算父亲也不敢下这个命令。而且他们也都以为你确实是生了重病不能出门,不知实情,为父岂会杀了他们?当然,他们的前程会差些。毕竟元正身旁也有伴读,他首先会重用自己的伴读。”朱芳远说道。
“这就好。”朱松了口气,只要不被杀就好。至于前程,朝鲜实行两班贵族制,身份世袭,拥有政治、经济特权,几乎所有官员都是两班贵族出身,即使实行了科举制,即使允向朝鲜派出官员帮助朝鲜改革更加公平的科举制,也是如此。只要不死,两班贵族的嫡系成员都能混个官做,不必担心。
“父亲,儿子的伴读不都是嫡子么,怎么会有庶子?”朱又问道。他被当作世子培养,在嫡庶之分十分严格的朝鲜,身旁的伴读怎会有庶子?
“你在宫中,不晓得此事。”朱芳远解释起来:“去年年底,经反复思量,为父宣布了《奴婢从父法》,即从此之后,良人男子与奴婢女子所生的孩子,不再遵从母亲的身份为奴婢,而是遵从父亲的身份为良人。这样一来,朝鲜的良人必定更多,而奴婢人数会减少,对朝廷有利。”
“但这样一来,也有弊处,那就是“公贱尽为良人“。所以父亲与徐选等人商议后,决议实行《庶孽禁锢法》,决议“宗亲及各品庶孽子孙不任显官职事,以别嫡妾之分”,从此对庶子、孽子限品登用。你也知晓,从高丽末期因朝堂混乱,无力约束两班贵族,出现了两妻甚至三妻及“以妾为妻“的状况。为父出台《庶孽禁锢法》后,严禁一夫多妻,必须一妻多妾、妻妾分明,有多个妻子之人只能留一位妻子,其他妻子都要贬为妾室。而你的伴读中就有人的母亲从妻被贬为妾室,变成了庶子。所以为父说你的伴读有庶子。”
“原来如此。”朱说道。他对于朱芳远的这个政策还是很赞同的,毕竟嫡庶之分乃是纲常之一,十分要紧,也有利于维护他们家族的统治。但是,“父亲,这个《庶孽禁锢法》必定会引起朝野上下许多人反对,恐怕会朝堂不稳。”
第1701章 大家都有算计
“父亲,这个《庶孽禁锢法》必定会引起朝野上下许多人反对,恐怕会朝堂不稳。www.uu234.ccUU小说还请父亲三思。尤其现下正是更易世子的时候,即使群臣不知儿子‘重病’的真相,但最好也不要再生事端。”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此事为父早已有所谋算,况且《奴婢从父法》与《庶孽禁锢法》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继续推行下去了。”朱芳远说道。
听到父亲的话,朱在心中一叹。他虽然对近几个月的事情并不知晓,但在他被迫待在宫中不得离去也不得接见任何人之前还没有听到有关这两个法令的风声,最多有些人在议论因孩子的身份地位从母导致的奴婢越来越多、平民越来越少,可算不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父亲已经丢弃了继位之初的谨慎,行事越来越激进了。这两个法案岂能这样快的推行?《奴婢从父法》本就对两班贵族的利益有损,应当安抚他们;但随即却又推行《庶孽禁锢法》,更会让他们新怀怨恨,这本该在十年内逐渐推行才是。而且更易世子之事,父亲真的能将宫中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哪怕被一个外人知晓,就会酿成巨大后果。’
朱想着,忍不住就开口劝道:“父亲,儿子以为既然《奴婢从父法》已经推行,也就罢了,但《庶孽禁锢法》还是暂缓……”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芳远打断:“此事不需你思量。你现下就是等候大明的御医来给你治病,待他们返回后你就不必再吃药,可以重新将养身子了。”
“父亲,”朱还要再说什么,但朱芳远已经站了起来,同他说了一句:“为父还有朝政要处置,就不与你多说话了。你好好将养身子。”言罢就离开了这里。
“父亲!”朱又叫了一声,可朱芳远已经走远了,只能无奈地重新躺下。
“世子,世子妃求见。”这时刚才那个两班出身的宫女又走进来,走到他床头低声说道。
“墨玉。”听到宫女的话,朱低声沉吟了一句。他正妻金墨玉,出身光山金氏。她身为世子妃,若是朱顺利继承王位将来就是朝鲜王后,自然不会愿意自己的丈夫被废除世子之位,因此从一开始朱芳远就瞒着她,先是借出城打猎为名让朱与金墨玉分开,在打猎归来后直接以重病为名将朱关起来,不许金墨玉随意探视,每次她探视的时候也都会派人名为服侍实则监视让朱装病,甚至让金墨玉在朱昏迷的时候来探视。所以一直到现在金墨玉还不知晓他‘重病’的真相。
“让她进来吧。”朱说道,又赶忙躺好装病。当然,朱芳远所派来监视的人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是否有破绽,才让金墨玉进来。
“夫君,你的病怎么样了?”见到躺在床上的朱,金墨玉略微行礼后就趴到他身旁,满怀着担忧的神情同他说道。
朱心中涌现出一股愧疚之情。在他被关进这间宫殿后三日,他就不得不配合朱芳远的计划,欺瞒自己的妻子,他自觉十分对不起她。‘等将来我从这里被放了出去,一定好好待她。’
“墨玉,我的病还是那样,好好坏坏,一直不能全好。”一边想着,朱违心的出言说道。
“现下吃的是哪位医生的方子?”
“是金泉斗的方子。比上一个方子觉得更好些。”
“就算更好些,但总也不能将你治好,又有什么用?”金墨玉恨恨地说了一句,又道:“妾昨日见到了三弟,他说家里找到了一个医术十分好的医生,想要送进宫里给夫君治病。”
“这得同父王说,父王定然不会拒绝,就如同之前金家举荐的那几个医生一样。但必定会让宫里的医生试试他的医术如何。这个可不要像前一个那样,被略微试了试就泄了底。”朱说道。朱芳远当然不会拒绝世子妃的娘家送医生,但总会拖延几日,若是医术十分高,待一切准备妥当后才让举荐的医生来为朱诊脉,理所当然治不好他的病。
“夫君放心,家里这次找的医生定然是个好的。”金墨玉也想起家里上次举荐的那个装作医术很高,但实际上只会一招鲜的医生,忍不住说道:“上次那个医生回去后父亲就下令狠狠打了他一顿!”
“打他做什么。”朱说道。
“身为平民,胆敢欺瞒两班贵族,难道不应该惩戒一番?”金墨玉反问道。
“可是,逐他出府,狠狠斥责他一番也就罢了,何必打他。”朱回答。
“这可不够,不让他狠狠吃点儿苦头,以后还敢坑蒙拐骗;这次让他吃了苦头,以后就不敢再蒙骗他人了。”金墨玉顿了顿,继续说道:“妾最恨坑蒙拐骗之人,尤其是医生。其他人坑蒙拐骗虽然被骗之人要损失钱财,但也只是损失钱财,与本人无涉;可医生坑蒙拐骗却是会治死人的。妾身娘家三房的成复兄长,就是被装作医术十分高明的庸医给治坏了,差点儿被治死,幸好妾身的大哥即使找来医术精明的人才将他救回来。经此一事,妾身娘家所有人都十分厌恶胡乱看病的庸医。”
“成复?是那个与成均长得有些相像之人?”朱问道。金成均是金墨玉的二哥,他的伴读之一。
“就是他。夫君,说起妾的二哥,妾想起来一件事:父王听闻成复生病后,还特意派人去探望他。这事好奇怪,成复也不是朝廷重臣,父王派人去探望他做什么?”
听到这话,朱感觉自己的眼皮一跳,胡乱说了一句话将这件事应付过去,不再说此事,转换话题道:“昭儿可还好?自从我生了病,因担心过了病气给她,还一直没见过女儿呢。”
“昭儿自然不会被亏待了,只是她一直见不到她父亲,不大高兴。”
“你回去后好好与昭儿说一说,告诉她我生病了,等病好了就回去看她。到那时她想让我陪她多长时间,我就能陪她多长时间。”
“夫君怎能如此?”金墨玉笑道:“夫君身为世子,病好了后可有许多事情要做,就算父王准你几个月的假,但也只有这几个月能陪着昭儿,可不是相陪多长时间就能陪多长时间。”
朱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说道:‘你恐怕不知晓,等我的‘病’好了,就再也不会忙碌了。’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一名女官走过来劝说世子妃以世子的身体为要,劝她回去。金墨玉也没有争辩,只是又嘱咐了朱几句话让他保重身体,就起身离开这间宫殿。
但在走出这里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朱,也在心中说道:‘夫君,但愿你以后不要怪我。’
……
……
“世子妃已经回去了?”听到女官的话,朱芳远说道。
“是,殿下,世子妃已经回去了。”女官低头再次说道。
“你下去吧。”朱芳远点头说道。女官行了一礼赶忙退下。
“殿下,世子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世子又无子嗣,殿下还是早作准备。”坐在他面前的一名当朝官员出言说了一句。
“哎,寡人还盼着世子的病早些好,没想过这些。”朱芳远说了一句,赶忙又道:“不提此事了,徐爱卿,《庶孽禁锢法》实行的如何了?”
“所有两班贵族都已经只有一位正妻,凡是娶了多个妻子的人都将某几位妻子贬为妾室。不过即使被贬为妾室,她们也都是良妾,不可贬为贱妾。”
“对孽子的官品限制以别嫡妾之分也已实行。各家中的嫡子自然都不愿多一个人分家产,各家的家主也大多对贱妾所生的孽子并不在意,推行十分顺利,除做的官职以超品的几人,其他孽子都不会取得超过限制的官位。不过,放出的有关限制良妾所生庶子官品的消息却引起了各家激烈反对。”这名叫做徐选的官员回答。
“当初当做妻子迎娶进门的,自然不可能贬为贱妾。”朱芳远随口说了一句这件事,之后议论起更加重要的限制庶子、孽子官品的话题。“孽子限制起来十分容易,但庶子却引起了各家反对?看来此事不能急切推行,还需缓缓图之。”他对于限制庶子的官品会遭到反对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许多人家的良妾身份并不低,再加上从妻贬为妾的人,群臣百官为了家宅安宁,为了不与姻亲变成仇家当然不会赞同,但遭到了激烈反对仍然出乎他预料。
“殿下,在殿下打算放出风声之初,臣就曾与殿下说此事不应急切推行,更不能早早的放出风声以免打草惊蛇。”徐选又道。《庶孽禁锢法》是他呕心沥血制定出来的,所以对于这一法令能够推行十分关切,见到因为朱芳远太过急切可能导致法令推行出现问题,忍不住用略带有埋怨的语气说道。
朱芳远笑了笑,对徐选的埋怨并不在意。徐选对他非常忠心,凡事都为朝廷考虑,听到小小的埋怨他反而有些高兴。“徐爱卿,风声也只是风声,不代表什么,既然各家激烈反对,暂不推行甚至等十年之后再推行也就罢了,无须在意。”
‘各家必定怀疑风声是殿下故意放出来的,臣担心他们从而对殿下心怀不满,甚至阻碍其他法令推行。’徐选想着。
第1702章 金家人的奇思妙想
‘各家必定怀疑风声是殿下故意放出来的,臣担心他们对殿下心怀不满,甚至暗中阻碍其他法令推行。’徐选想着。
但这话他此时并未说出来。《庶孽禁锢法》会导致两班贵族激烈反对的话他已经不止同李芳远说过一次了,但每次李芳远都并不十分在意,坚决推行。这时真正遇到阻力了他再说这话,多半会引起李芳远对他不满。他虽然对李芳远十分忠心,但也没有无谓牺牲的想法。
“十年后?殿下,总是此事两班群起反对,但既然《庶孽禁锢法》的前两步推行顺利,如论如何也不至十年之后再推行第三步。”徐选注意到李芳远说的这个时间,疑惑的问道。
推行《庶孽禁锢法》的第一步是严禁一夫多妻,必须一妻多妾、妻妾分明,有多个妻子之人只能留一位妻子,其他妻子都要贬为妾室。这一点当然有许多两班贵族不愿意,但《庶孽禁锢法》占着道理,又有儒生鼓吹,再加上也有许多两班贵族只一妻,并不反对这一点,两班贵族形不成合力,只能同意。
第二步是限制孽子为官的品级。孽子就是身份卑贱的妾生的孩子,贱妾基本都是贵族家中的奴仆,男主人大多是兴之所至和奴仆睡在一起有了孩子,对于这些孽子并不在意,本来地位就不高,限制他们的品级反对之声不大,也得以顺利推行。
第三步就是限制庶子为官的品级。这一步就十分困难了。庶子就是良妾生的孩子,良妾都是出身清白人家,在高丽末期朝鲜初期有不少良妾的父兄后来发迹了,岂会愿意自己的外甥在官场上被限制?更何况喜爱庶子甚于嫡子的人家也不少,所以引起了两班的群起反对。但无论如何,等第一步、第二步完全推行下去后,就能缓缓推行第三步了,完全不必等到十年之后。
李芳远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能怎么说,告诉徐选自己打算废除朱的世子之位改立三王子朱,必定会在朝堂上引起动荡,自己又打算过几年就让位,至少五七年内需要朝堂保持稳定不宜再生事端?此事是万万不能透露的,就算徐选是他最信任的大臣之一也不能透露。但随意说一个理由马上就会被他识破,还不如不说。李芳远干脆不解释。
徐选见殿下不答,也不再问,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情。他们君臣又议论几件事,徐选正要告退,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殿下,臣听闻昨日殿下贬斥了左赞成。”
“此事如何?”李芳远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议论事情是群臣的本分,但任用官员是君上的权力,大臣最好不要置喙,他也很反感大臣置喙。
“殿下,原左议政金汉老已于去岁蒙殿下恩赐回家颐养天年,左赞成金汉吉是金家在朝中官位最高之人。他被贬斥,恐怕会影响金家的名望。金家乃是淑嫔(世子妃的封号)的母家,金家的名望受损,对世子的名望也不好,所以臣请求殿下让金家略存些体面。”徐选说道。
“你说的自然有道理,但金汉吉做事也太不像样了,寡人也是忍无可忍只能贬斥他。以后寡人对待金家时会注意的。”李芳远说道。但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旁人只能猜测了。
……
……
“殿下先是在去年,以回家颐养天年为名免了大哥的官职,最近又贬斥了汉吉。更要紧的是,本该入仕的成幅、成栋等人的为官之事竟然被拖延下来。凡此种种,都足以表明殿下对于金家越来越不重视,甚至在有意贬低。可我金家的女儿是世子妃,金家被贬低,对世子也不好。由此可见,殿下想要废除世子之位!”
当日深夜,在汉城内一座面积广大的府邸内,几个年纪已经不小的男子正坐在一起说话。这几人身上都穿着锦衣,虽然乍看起来并不觉得如何,但其纹理条顺,乃是第一等的绸布所裁剪而成。
“汉品,你的话有些牵强。汉老大哥年纪确实已经很大,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汉吉前几日做下的事情也确实不妥,被贬斥也是应该。成幅、成栋为官之事被拖延确实令人惊讶,但咱们家反对《庶孽禁锢法》,殿下之所以拖延或许也是因此表示对咱们家的不满,与你说的无涉。”听完那人的话,另一人出言道。
“汉明二哥,前两件事也就罢了,汉老大哥年纪确实大了,我做事也确实不妥,但成幅、成栋为官之事不同,殿下拖延必定不是因为反对《庶孽禁锢法》。朝中反对《庶孽禁锢法》的人太多了,也没听说殿下拖延其他人家子弟的为官品评。所以一定是殿下在有意贬低咱们金家!”
“而之所以说殿下想要废除世子,理由我与你们也说过了。那一日成均在宫中偶然听到了世子生病的真相,又多方探听得到佐证,尤其是墨玉的言辞更是疑点重重,可以证明成均听到的乃是真相。若仅有成均听到的话我自然也不会轻易做出判断,但殿下既然又在贬低金家,两相佐证,足以证明殿下想要废除世子!”金汉吉说道。
听到这话,在场的金家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其实金汉吉反复查证,并未查到李芳远想要废除朱的世子之位的证据,唯一能够当做证据的只有金成均听到的那一句话。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这样的人家下定论,并不需要足够的证据,金汉吉说的话很有道理,他们不得不考虑李芳远想要废除朱世子之位的可能性。
“汉吉,就算殿下要更易世子,咱们家又能做什么?莫非将此事公开不成?”先前说话的金汉明道。
“这自然不成。”金汉吉马上回答。开玩笑,他们家真的将这件事公开了,李芳远或许不得不放弃废除朱世子之位的想法,但他们金家也不用继续存在了,李芳远在咽气之前一定将他们金家铲除不可。他们想要保住朱的世子之位是为了金家下一代的昌盛,而不是做朱继承王位过程中的一次性台阶。当然不能这么做。
“那怎么做?”金汉明盯着金汉吉又问道。他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合适的做法,干脆将此事甩给他。众人也都看向他。
“二哥,”见众人都看向他,金汉吉并不慌张,笑了笑说道:“此事弟弟有一个计策。”
“快快说来!”见他这幅做派,金汉明不耐烦的说道。大家都没想出来好办法,你想出来了,不赶快说出来反而在那吊人胃口,看着就欠打,如果不是年纪不小了,金汉明可不会仅仅不耐烦的说一句话,而是上手打人了。不仅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带着不耐的神情看向他。
见兄弟都看向他,金汉吉也不敢再吊人胃口,只能说道:“此事在朝鲜国内不论怎么做都对金家没有好处,所以只能将办法打到大明那里。”
“大明?”
“就是大明。”金汉吉继续说道:“大明当今天子是以嫡孙之名继承皇位,十分看重嫡长子继承制,恐怕除非嫡长子有无法遮掩的过错,或身有残疾,不然绝不会允许藩国废除嫡长子的世子之位。只要让此事传到大明皇帝的耳中,由大明皇帝调查确定此事后下旨申饬殿下,殿下绝不敢再生废世子之心。”
“这样!”众人都眼前一亮。他们刚才一直在朝鲜国内的框架琢磨如何保住朱的世子位,没人想过借助大明的力量,此时忽然听到金汉吉想的办法,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计策!”
金汉吉脸上显现出得意之色。这个计策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几乎可以算得上他人生中想出的最好的一个计策,又被同宗兄弟夸赞,当然十分得意。
“派何人去大明将此事告诉大明皇帝陛下?”待众人都称赞了几句后,金汉明又问道。他自己当然也可以安排,但既然金汉老想出了这个计策,还是听听他的意见。
“当然是成均。他亲耳听到宫中宫女的话,又亲自调查、与墨玉说话,自然由他来告知大明皇帝最能让陛下相信。”金汉老回答。
可金汉明脸上的表情却愣了一下,随后压住火气说道:“成均是世子伴读,若是忽然消失,殿下岂不会怀疑?”他以为金汉吉在消遣他们。
“殿下当然会怀疑,所以我已经备好了人假扮成均。”
“着人假扮成均?假扮的人岂能不被识破!即使这些日子殿下生病,成均又无其他官职每日只是在家中闲居,但他也不是不出门不交际了,想要假扮他不仅需长相相像,谈吐也要相差不大,怎么可能找到这样的人!”
“二哥,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不是派人在朝鲜假扮成均,而是派去大明那人,冒成均之名,将此事告诉大明皇帝。成均毕竟是世子伴读,从他口中说的话,比旁人更能让大明皇帝相信;既然成均无法离开汉城,就只能让旁人冒他的名了。”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听了解释,金汉明略微有些尴尬,问道:“你可已经找到了能假扮成均之人?”
“自然找到了,那就是成复。”金汉吉道:“成复的长相与成均类似,又是成均的兄弟对他十分熟悉,模仿起来容易,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成复?”金汉明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惊讶了,但这次仍然是他最惊讶的一次。但等他平静下来,发觉金汉吉的奇思妙想非常合适。
第1703章 朱芳远迎接天使
“成复?”金汉明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惊讶了,但这次仍然是他最惊讶的一次。但等他平静下来,发觉金汉吉的奇思妙想非常合适。金成复是金成均的同宗兄弟,年纪相差不大,又是受相同的教导长大,由成复假扮成成均,除非是对成均非常熟悉的人,不然绝无可能分辨出来。大明曾出使朝鲜之人确实有人曾见过金成均,但也只不过说过几句话而已,对他并不熟悉,分辨不出来的。
不过,“那成复怎么办?”金汉明又问道:“只要是咱们金家人殿下都看的很紧,前几日成复生病我也不知是否是你命成复假扮用来试探的,但殿下竟然也派人去探望了,成复也难以离开汉城。你又从何处找人假扮成复?”
“假扮成复?用成均假扮即可,何须再找人?”
“成均假扮成复?这怎行?”
“怎么不行?”金汉吉反问道。
“成均,”金汉明刚要说出自己的理由:成均不能从城中消失,就算整日闷在府里不出去也要与好友交际,或者迎接朱芳远派来检查的人,岂能整日假扮成复?但他话还没出口,就反应过来。
虽然成均无法整日假扮成复,但他也不需整日假扮成复啊?只要在来人探视的时候假扮一番即可。因成复假装重病,他的友人来探视时完全可以假装睡觉,友人总不会将他叫醒说话,可以蒙混过去;宫里来人探视自然不能总是装睡觉,但成复在金家也不是很受重视的人,自然没有进宫做某位王子伴读的资格,宫里也没人熟悉他,应该不会被识破。等探视成复的人走了,成均就能做回自己,与旁人交际。
“殿下是否会想到这个蒙混过关的法子?而且府里是否有殿下埋下的耳目咱们又没有发觉?”金汉明沉吟一会儿,又道。
“二哥放心,殿下在咱们府里埋下的耳目都已经被发现了,不会有人漏网;就算有人漏网了,会知道此事的下人都是家生子,至少三代在府里为仆、家人俱全的人,绝不会吃里扒外被殿下收买。”
金汉吉先解答了金汉明后一点疑问,之后说道:“至于殿下是否会想到这个蒙混过关的法子,现在看来,他没有想到;未来,他想到也无用处了。”
“为什么?”
“因为成复早已离开汉城,而且顺利过了鸭绿江到了明国。即使明国的衙门办事再拖沓,成复应该也已经见到了明国的皇帝。现下,明国皇帝诘问殿下的使者,或调查此事之人可能已经向朝鲜赶来了。”
“什么,你,你竟然已经先斩后奏了!”金汉明腾地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金汉吉的脑袋叫道。如果说他还没有明白的话那今晚也不配出现在这里,金汉吉话中的意思分明是他早已派了成复离开汉城前往大明。“你为什么在这样做之前不与我们商量,自己私下里就做了!你难道把自己当成大哥不成!就算是族长大哥,也没有不告诉我们的道理!”
“汉吉,你……”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骂起金汉吉来。
在他们批评的时候金汉吉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在那里坐着。众人毕竟年纪都不小了,骂了一会儿也没力气再骂,因商议的事情机密身旁也没有伺候的小厮侍女,只能扶着椅子慢慢又坐了下来。等众人都坐下了,金汉吉抬起头说道:“我没有与你们商量么?几个月前我就觉得不对,怀疑殿下要废世子,和你们商量,可你们都瞻前顾后不愿做决断,议论的结果是静待殿下的之后的动作,暂时按兵不动。从那时我就知道等到你们着急、答应这个计策的时候,什么都做不成了。所以就与成复等人商量后实行了这个法子。现在看来,我当时想的不错。当时殿下对于汉城内外的检查还算松懈,成复轻易就出了城;若是现在城门检查的这般严格,想要送成复出城又是一件麻烦事,说不定谋划在这一步就夭折了,无人能够阻止殿下废除世子,咱们金家也会破败。”
“可是,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能不与我们说就实行。”又有人说话,但声音越说越小,金汉明等人也没有说什么。一是因为金汉吉的说法有道理,当然第二点更加重要:他的做法是否能成现下还不知晓,若是成了,那金汉吉自然是家族的功臣,无人能够诘问他;但若是不成,甚至被朱芳远发现,那他就会被当作替罪羊扔出去,也没必要这时多说什么。
金汉明等人在想什么,金汉吉也明白,但他并不在意,又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殿下派出郑易出使大明?殿下总不能突兀的废除世子,定然要提前向大明皇帝报世子重病。大明皇帝若是已经见到了成复,自然会在派出御医为世子治病的同时,着人调查;若是大明皇帝尚未见到成复,之后见到成复后也会派人调查事情的真假。就算那时殿下已经废了世子也无妨,大明现下的皇帝可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
“不论如何,过些日子定然有大明之人来到汉城。到那时,我想试一试是否能够联络上大明来人。所以,我想……”
“你不必说了,不论你做什么,家族中人都会配合。”金汉吉话没有说完,就被金汉明打断道。
金汉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其他人几眼,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的意思分明是:向大明揭发朱芳远试图废除世子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由你自己负责,我们就当做不知道。若是成了,你是家族的功臣,我们不和你抢功;若是不成,责任也全是你一个人的。
金汉吉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这里。既然他们已经当做不知道了,还有什么可商议的,自己做去就是了。他也并不怨恨金汉明等人,他们也是为了保全家族。只不过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此事我一定能成功。’
……
……
“臣朝鲜国君朱芳远,问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景福宫内的一间宫殿里,朱芳远面对着大明来的使者跪下说道。
大明的正副使坦然站在朱芳远身前,待他跪下后说道:“圣恭安。”
朱芳远又是一番行礼。待他将整个礼仪行完站起来后,大明使者这才要对他行礼道:“见过殿下。”但朱芳远马上拦住他们,笑道:“你们身为上国使者,我岂敢受你们全礼?”
“礼不可废。”大明正使又说了一句,又要行礼。但这时朱芳远已经让下人上前搀扶住他们。正副使行礼不得,只能罢了。
“陈大人,尹大人,此次陛下派你们二人出使朝鲜,可有什么旨意给孤?”朱芳远又给了他们座位,寒暄几句后问道。
“殿下不必称呼我等为大人,这实在是折煞我们二人了。殿下按照官职称呼我们即可。”正使陈诚先说了这句,才又说道:“陛下并无旨意给殿下,但在下官临行前,陛下曾召下官入宫,让下官对殿下说:之后若是再有王子朝鲜当地的医生难以治好,应当尽早派人去京城,陛下一定会派出医术最为杰出之人来为王子诊治,绝不会酿成现下世子病的这样重的坏事。”
“谢陛下天恩。”朱芳远又赶忙说道。
“殿下,既然陛下派出的御医都已经到了城内,何时为世子诊治?须知治病如救火,可万万拖延不得,尤其现下世子已经缠绵病榻数月,更是不能拖延,还请殿下尽早安排御医为世子诊治。”这时副使说道。
朱芳远脸上的表情一僵。他本想再与陈诚说几句话,可让他这么一打岔,那话如何还能说得下去?朱芳远有些生气,但副使说的话乃是正理,他也不能反驳,只能马上站起来说道:“尹大人说得对,应当马上救治。孤马上派人将御医代入宫中。”
又对副使说道:“多谢尹大人提醒,不然或许就会拖延一会儿。世子若是能尽早被治好,我也能安心。”
“殿下谬赞了。”副使回应道。
朱芳远转身吩咐人去请大明的御医,吩咐完毕后又对正副使说道:“孤要去世子宫殿探望,在大明的御医诊治出来后马上得知如何救治。既然陛下如此关怀孤之世子,而且听闻陈大人也懂些医术,不如二位天使也同去?”说完这话,他又补充道:”二位天使也见到了,我朝鲜国小,王宫也小,还不如大明的亲王府,有两刻钟总能将御医请到世子的宫殿,不必等候多少时候。”
“陛下如此重视此事,我等当然要去探望世子。”听到朱芳远的后一句话,奔波几日很累很想去驿馆休息的陈诚忙说道。副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三人也不骑马,一名内侍引路,前往朱的宫殿。
“自从建业五年陈院副出使朝鲜,至今又已过去十一年。听闻陈院副又多次出使西方、南方诸国,深得陛下赞许。”一边走着,三人自然也聊了起来,朱芳远同陈诚说道。
“殿下谬赞了。”陈诚心中有些得意,但嘴上说道。
“这如何是谬赞?陈院副都已经做了五品官还甘愿冒危险出使外番,可谓劳苦功高,陛下也绝不会不看在眼里。这不,陈院副已经做到了理番院院副,再有几年,不,就在今年,或许就会做正三品的院使了。”朱芳远笑道。
“做院使是不必想了。陛下分派太子殿下掌管理番院,虽然只是挂了一个院副的名头,但有太子殿下在,谁能做这个院使?我自然也只能做院副。”陈诚却也笑着回应。
听到这话,朱芳远一愣,顿了顿才说道:“陛下命太子掌管理番院?”
“确实如此。”
“陛下为何这样做?”朱芳远又十分惊讶的追问道。
陈诚正要回答,忽然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副使说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用意,臣下岂敢胡乱猜测。”
第1704章 绝对不正常
陈诚正要回答朱芳远的话,忽然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副使说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用意,臣下岂敢胡乱猜测。”
听到这话,陈诚与朱芳远的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僵。陈诚愣了一下后首先呵斥了副使几句,之后转过头来对朱芳远行礼说道:“殿下,下官代替他向殿下道歉。年轻人说话不知轻重,而且因为是国子监成绩排在前列出来的颇有些高傲,对殿下无礼,还请殿下不要介怀。”
“下官返回京城后,定将此事禀报陛下,请陛下惩处他。殿下也可向陛下写信告知此事,陛下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不过是一个年轻不知轻重的愣头青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他说的那句话倒也不错,陛下的用意做臣子的不能随意猜测。就不必处罚他了,只要让他记住以后不要这样说话便好。”朱芳远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一脸不介怀的样子同陈诚说道。
不过,其实他内心恨不得拔出刀来将这个副使当场砍死!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自从他父亲在洪武二十五年控制高丽朝堂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至今已经二十六年了,在他年过半百后竟然又感受了一次。但他可没有什么怀念的感受。‘就连去到京城,大明皇帝对我也十分和蔼,行礼除了第一次跪下了,之后每次都是才弯下腰就被侍卫扶起,说话也十分客气;但他一个最多六品的官员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他真以为身为上国的使者在朝鲜就能为所欲为了。我就算不敢杀了他,也要给他好看。’
“多谢殿下体谅。尹昌,还不上前向殿下赔罪!”陈诚又对副使说道。
名叫尹昌的副使满脸不情愿的神色,但也走过来低头对朱芳远行礼道:“下官向殿下赔罪。”
“这也算不上什么,只是你以后万万不要这样说话了,不论是对何人。”朱芳远说了一句。尹昌又不得不行了一礼感谢他的教诲。
这个插曲就算是暂且结束了,三人继续前往朱的宫殿。但气氛远远不如刚才,三人之间互相都没什么话说,一路安静的来到寝殿。
他们又等了等,允从京城派来的御医赶来,先对他们三人行礼后,走到朱身旁开始望闻问切。朱的脸色有些苍白,被宫女服侍着披上一件衣服,后背垫上枕头,开始被大明御医诊治。
见到这些御医一个个神情严肃的或握着脉搏,或仔细观察朱的面相,或出言询问,朱芳远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若是这些人看出了朱的身体有问题是人为导致的呢?看出他生‘重病’的时间没有几个月之久呢?即使他们没能看出这两点,但歪打正着开出来的方子正好能缓解朱体内故意制造出来的病呢?即使之前再笃定,朱芳远也不免紧张。
“陈院副,这些御医的语医术如何?到底能不能治好世子的病?”他为了缓解紧张之情,同陈诚说起话来。
“这,”陈诚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下官并非医生,也不懂医术,不知他们能够治好世子的病。不过他们都是大明医术最为高超之人,若是连他们都治不好,就找不到能治好世子的人了。”
“哎,但愿世子能被他们治好。”朱芳远叹了口气,又道。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御医额头都冒出汗水,从床边站起来擦汗。陈诚赶忙走过去问道:“世子的病情如何?救治可有把握?”
“世子的病情虽然不轻,不过还算稳定;但是否能治好他,我们也并无把握。”几个御医聚在一起议论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说道:“世子的病十分奇怪,我们也难以确诊到底是哪一种病,只能先开一副药让世子殿下先吃一日,明日我们再来为殿下诊断。”
“药岂是能够随便吃的?”这时站在一旁的一名朝鲜本地医生说道:“若是你们能够确诊,世子当然可以吃你们的药;但你们都不能确诊,怎能吃你们开的药?万一将世子治坏了,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这,”为首的御医有些迟疑。如果在他们手上不仅没能将朝鲜世子的病治好,反而让病情加重甚至被治死,他们当然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就算回国后陛下通情达理不处置他们,他们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愿意找他们看病的人会减少,久而久之他们未必还能在太医院吃这碗饭。
但他们若仅仅望闻问切一番,其他什么都不做,若是世子的病没好他们回去后也没有好果子吃,甚至他们都回不去要一辈子留在汉城为世子治病。所以面对两难的选择,几个御医迟疑了好一会儿,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句,才说道:“那就暂且仍吃原本的药,明日我们再来诊断。”
“原来上国的御医也只有这点本事,还以为多厉害呢。”那人又嘲讽道。而且转过头去同另一个在此的本地医生用朝鲜话说了几句,他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朱芳远忽然也脱口而出一串朝鲜话,大概是在训斥这些医生,他们都忙下跪求饶。朱芳远又说了几句话,他们赶忙站起来转身走了。朱芳远这才转过身来同陈诚说道:“下国医生粗鄙,让陈院副见笑了。”
“倒也不必对他们这样苛责,毕竟民间有句俗语,同行是冤家,见到外来的医生自然有些不忿,这也在所难免。”陈诚略懂一些朝鲜话,听懂了刚才朱芳远那番话中的几个词,大概明白他说了什么,笑着说道。
“那如此对待上国的医生也不能这样。”朱芳远又道。他又对大明御医说道:“几位太医,不要受他们这些粗鄙之人的影响,有多大把握将世子治好?”
“启禀殿下,下官等人现下确实难以完全断定,所以今日药还是吃之前的,暂且不必改。还请殿下派人将世子殿下之前的脉案都派人送来,我等回去后再研究一番。”
“寡人马上派人送到下榻之处。”朱芳远立刻说道。
朱芳远、陈诚与御医围绕朱的病说了一会儿话,时候已经不早了。朱芳远同他们说道:“已经到了午时,本该在宫中招待诸位一顿饭食,但朝鲜历来对上国使者的规矩,都是当日晚上开宴,在此之前不能宴请上国来人,所以只能在驿馆内为诸位安排午饭了。不过诸位放心,即使寡人不能亲自招待,也必定不会慢待了诸位。”
“下官岂敢当殿下如此说话。殿下不必如此。”众人忙说道。又说了几句话,陈诚要带领众人离开王宫,前往驿馆。他对尹昌说了一句,让他临别前对朱芳远行礼告别,但尹昌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没有反应,陈诚只能提高声音又叫道:“尹昌!”
“陈院副,何事?”这次尹昌回过神来,说道。
“还不快对殿下行礼!”陈诚用比较严厉的语气说道。
尹昌看起来对他这么严厉的说话有些莫名其妙,刚才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么?但他也不敢违背陈诚的话,只能躬身行礼。
朱芳远随意的看了一眼刚才尹昌看的方向,回过头来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是少年人。”
“你在朝鲜宫中,怎能随意看宫女!”陈诚的话语更加严厉。
“下官并未看宫女。”尹昌一脸委屈。
“你,”陈诚本想再斥责他几句,但又一想这毕竟是朝鲜王宫,做这样的事情并不合适,只能住了口又对朱芳远道歉,朱芳远自然摇摇头说不必如此。陈诚又赔笑说了几句,这才带着尹昌与御医离开王宫。
等见不到他们了,就连背影都看不到了,朱芳远的脸色阴沉下来,对身旁的下人说了几句话。下人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进来,对他行礼。朱芳远马上吩咐道:“你去安排,让这个来自大明名叫尹昌的副使好好丢一回脸!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不被大明使者看出来即可。最好能够合理的将他抓紧义禁府关上几日。”
“是,殿下。”这人马上答应一句,见他没有别的吩咐,行礼退下。
吩咐过这件事,朱芳远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喝了一杯宫女端上来的茶水,正要宣刚才的那几个本地医生过来,忽然又想到什么,命人拿来一本卷宗。朱芳远翻开来第一页,可以见到目录上的文字恰好都是大明官员的名字或大明衙门的名称。
朱芳远快速翻到国子监那一页,认真看了一会儿后松了口气,将卷宗合上命下人送回原地方,又宣医生过来。
“臣见过殿下。”刚才为首的医生行礼说道。
朱芳远也不废话,用汉话直接问道:“依你看来,大明的御医是否能治好世子?或发觉世子‘生病’的缘由。”
“在臣看来,大明御医能治好世子的病的概率不超过一成,看出世子生病缘由的概率还不到一成,不连半成都不到。”这人也用汉话回答。
“这样有把握?”
“殿下,那药是臣与许多人殚精竭虑许多时日才研究出来不会损害世子身体又能造出生病之像的药,大明的御医医术在高明,在不知此事,完全没向这方面考虑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发现缘由或治好病。”
“好,既然如此,寡人就放心了。待此事成了之后,寡人必定不会吝惜对你的赏赐。”朱芳远说道。
“多谢殿下。”那人叩头说道。
“你下去吧。”朱芳远点点头,又道。他赶忙退下。
“你们好生照料世子,若是有所差池,寡人定然会重重处罚你们!”朱芳远这时对在场的下人说道。
“奴婢定然不敢有所疏忽。”众人赶忙答应。
“若是大明的御医要来为世子看病,每次都要有人在床边守着,而且派人告诉寡人。”他又吩咐一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离开这里。
……
……
“祯行(尹昌字),你适才在朝鲜世子的宫殿内,都注意到了什么?”来到驿馆后,陈诚将一起来的众人都安顿好了,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将尹昌叫进自己的屋子。一同回来的御医见此以为陈诚还要再训斥他,想要求情,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尹昌走进陈诚的屋子。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二人都到了屋里后陈诚瞬间变了脸色,变得和蔼起来,甚至还微微带有笑意,嘴上说出来的话也并非是要呵斥尹昌。
“世子殿内的下人绝对不正常。”尹昌斩钉截铁的说道:“从走进他的宫殿至离开,我一直在认真观察宫殿的下人与宫殿内的装饰。装饰、物品等还罢了,没什么奇异之处;但宫殿的下人绝对不正常。”
第1705章 哈哈哈,潘金莲初遇西门庆
“世子殿内的下人绝对不正常。”尹昌斩钉截铁的说道:“从走进他的宫殿至离开,我一直在认真观察宫殿的上下人等与宫殿内的装饰。装饰、物品等还罢了,没什么奇异之处;但宫殿的下人绝对不正常。”
“其一,宫殿的健妇也太多了些,宦官也太少了些。朝鲜王宫虽然也有宦官,但人数不多,各处宫殿多以健妇充当宦官之用,所以殿内有健妇十分正常。但世子身为储君,理应仅比国君次一等,宦官不至于这样少,要用这许多健妇。”
“其二,是贴身服侍世子殿下的宫女不对劲。那几个宫女虽然手脚勤快,但明显并不熟悉世子殿下的习惯,做事时常有所疏漏。虽然王子成年前寝殿不会安排宫女服侍,但世子殿下也已经成婚九年,身旁应当早已安排了宫女服侍。就算是再笨的宫女,九年时间也早已熟悉世子的习惯了,何况能派到世子身旁的宫女定然都是十分聪明伶俐的。”
“其三,就是那几个朝鲜本地的医生。这几个朝鲜本地医生脸上的神色不大对劲,他们见到大明的御医来为世子治病,脸上的神情竟然十分莫名。他们若是挂念世子的身子,表情应当是担忧;他们若是担心自己被处罚,脸上的表情应当是紧张。可他们的表情我却形容不出来,十分奇怪。”尹昌将自己观察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不愧殿下将你安排为副使,才在里面待了没多久,竟然就看出这许多事情,若是我定然看不出来。”陈诚笑着称赞道。
原来尹昌之所以能为这次出使朝鲜的副使,是允亲自安排的。允虽然心中断定金成均说的九成是是真的,郑易说的九成是假的,但总有一成他猜想不对的可能,所以也要尽全力调查此事的真相。锦衣卫哪边已经嘱咐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着人调查了,使者团队这边他就亲自琢磨派何人。
朝鲜毕竟是与大明最亲近的外藩,此去又肩负着探病的差事,正使的身份不能差了,只能是那几个人,他只能从副使和随从中打主意。但随从的身份比较低,很多地方去不了,所以最要紧的就是副使。允左思右想,想起前几年在国子监里,曾经被称赞观察细致的尹昌来,就安排他做了副使,肩负起协助调查事情真相的重任。事实证明,尹昌没有辜负允的期待。
“世子殿下内的宦官较少,宫女都是生手,医生神色异常。”称赞过尹昌一句,陈诚开始议论起这件事代表着什么。“宫女都是生手,表明原本的熟手都被调去他处;宦官较少而健妇较多,也应当是原本的宦官都被调走,想要派人来填补但因朝鲜的宦官较少又不能缺了服侍朝鲜国君的人,因此人手一时没有凑全,只能暂且用健妇冲抵。至于医生的表情奇异,这却是单凭猜想猜想不出来的。”
“但,”尹昌这时压低了声音,接话道:“若是回想陛下当初在咱们离开京城前所说的话,事情都能想清楚了。”
“是啊,”陈诚也压低声音说道:“若是从陛下当初说的话来琢磨,一切都清楚了。宫女和宦官被调走,是因为毕竟是身边的亲近之人,注意到事情的真相十分容易,他们又都服侍世子久了,都忠心于他,朝鲜国君又不能阻止旁人探病,只能将他们都调走,或者处死,另调旁人;医生的表情奇异,自然也是因为他们清楚世子‘生病’的真相如何。”
“是啊。”尹昌也说了一句,没说别的。
屋内一时有些沉寂。他们作为做臣子的,不能理解朱芳远这样为了达到目的竟然给亲儿子,还是嫡长子下药的做法。就算医生们都用全家人的性命保证药吃下去对身体无碍,但药这东西毕竟与旁的不同,总有出意外的可能。朱芳远等于冒着长子死掉的风险也要更易世子,他们实在不能理解。
“不能这样先入为主。”过了一会儿陈诚说道:“陛下在临行前嘱咐万万不能先入为主,所以不能这么想。”
尹昌撇撇嘴。陈诚心里明明也已经信了,但还要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过陈诚平日里对待下属还算不错,尹昌也不会拆他的台,问道:“院副,之后应当如何做?今日见了世子一面,明日朝鲜国君未必还会让咱们去见世子,多半只让御医进去治病。”
“既然观察不了世子,那就瞧瞧别的。朝鲜朝堂上总有人亲近世子,不愿意换了储君人选。他们见到世子久病未愈,心中定然焦急。咱们露出些口风,让他们心中惊疑不定,之后就会尽力帮助咱们搜罗证据。”陈诚斟酌着说道。
“院副说的不错。只是如何露出口风,还需斟酌。总不能直白的将事情说出来。”尹昌道。
他们商议几句如何露出口风,陈诚又道:“另外,最要紧的,是接触金家。金家的子弟金成均居然跑到大明向陛下禀报此事。金成均一个公子哥,如何能够私自跑过鸭绿江?定然是凭借族里。所以他们家族的人必定知晓真相,手上甚至可能有证据。”
“我知晓了。”尹昌答应道。他当然知道金家的女儿既然做了世子妃,必定是最亲近世子的家族,也因此会是被朱芳远看管的最严密的家族,不好接触。但他不会畏惧这些困难,一定会将事情做好。
说到这里,正事就说完了。陈诚抬起头瞧了尹昌一眼,笑着说道:“祯行,这样说来,当时你瞧几个宫女,还被朝鲜国君笑了一番,是在观察他们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觉得那几个宫女好看呢。”
“那几个宫女确实长得好看,我还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但我岂是分不清楚时候的人?我岂会忘了要做的正事。”尹昌也笑着回答。
“这也罢了,虽然被朝鲜国君误会了,但咱们以后又不会在朝鲜当差,只要将事情解释清楚,就算朝鲜国君心中仍然有疙瘩,也与咱们没什么干系。只是你回应朝鲜国君那一句“陛下为何这样做”的回答,还是太生硬了。而且那句话也太没有礼貌,回了京城,陛下多半还要训斥你几句。”陈诚又道。
“确实有些生硬。”尹昌也承认自己做的不够好。“但是,当时那种情形,要想出一句显示对朝鲜国君不屑,但又不生硬的话语太难了。我的本事也只能想出那句话。就算被陛下训斥,也无可奈何。”
尹昌当时回应朱芳远那句“陛下自然有陛下的用意,臣下岂敢胡乱猜测”当然是有目的的。他就是故意在朱芳远面前显示愣头青的样子,让朱芳远降低对他的警惕,减少他们调查真相的难度。虽然未必能有多大用处,但哪怕能起到一分的作用,也是好的。
“这也罢了,毕竟咱们此次的目的是调查清楚世子生病的真相,陛下也不会苛责,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抹杀了你的功劳,封赏不会少了。”陈诚又安慰他道。
“我倒是也不十分在意这些封赏,只愿四海清平,都能遵守规矩,这也是我进入理番院办差的初衷。”尹昌道。
“好了好了,瞧我,本想说些轻松的话题,但不成想又拐到了这上面。快别说了。正好时候也不早了,该吃午饭了,咱们赶快出去吃午饭。不过咱们的表情可还要装扮一番,不能被旁人识破了。”陈诚又道。
“院副大人放心,我岂会被他们识破。我感觉有些饿了,咱们快出去吃饭。”尹昌笑着答应道。二人随即装扮好神情,出了屋子。
第二日朱芳远果然没有允许他们去探望世子朱,只让大明来的御医去诊治。但御医们也拿不定主意,反复商议勉勉强强开了一个药方,给朱治病。
既然见不到世子,大多数事情又都是由陈诚来办,尹昌就空闲下来。他这是头一次离开大明,对于朝鲜还有些好奇,每日出驿馆在街上走走。同时也寻机是否能遇到一两个朝鲜的两班世家子弟。他懂得朝鲜话,也不需向导,装作外地来京城的世家子弟就好。
不过他很快就觉得无趣起来。汉城的大小不要说与京城相比,就算一个平常地方的府城都比汉城要强。尹昌是江西吉水人,府城是吉安城,也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但他觉得自家吉安府城比汉城强多了。
‘今日再逛一日,将城西北这片都看过了,之后就只在朝鲜世家子弟常去的那几条街逛,不去其他地方了,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尹昌走在街上,忍不住想着。
又走了一会儿他觉得口渴了,正要走到路旁的茶肆喝一碗茶,才走到路边,忽然感觉脸上一湿,不知道哪里来的水珠子流到脸上。他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又摸向帽子,发觉帽子也湿了,知晓是从上面洒下来的水湿了帽子,心中暗道一声‘晦气’,一边取下帽子,一边抬起头看向头顶。
却不曾想见到头顶上临街小楼二层开着的窗户露出一张女子略有些惊慌失措的脸。这女子长相还不错,瞧了尹昌几眼,用朝鲜话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官人勿恼,奴家就下来。”
没等尹昌回过神来,这女子已经从一楼门面里走了出来,屈膝见礼道:“小官人万福,奴家一时眼瞎,不曾看到街面行人,泼了小官人,当真罪过,求得小官人勿要着恼,奴家这厢赔礼了。”
‘这个场景好熟悉啊。对了,《水浒传》这本书里面,潘金莲初见西门庆就是这样的,潘金莲不小心洒了水到西门庆身上,西门庆瞧到了潘金莲的长相,找人打听最后二人勾搭成奸。现下的情形,似乎比《水浒传》里的更加简单,都用不着王婆了。’尹昌有些自恋的想到。不过也怪不得他这样想,尹昌本来长得就好看,身上的衣服又能一眼就瞧不是凡品,而且朝鲜的社会风气本就比大明更加开放,一个家境不怎么样的小妇人瞧上他也正常。
不过尹昌又在这妇人身上瞧了几眼,发觉她身上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害怕,顿时明白自己误解了她。她应当是瞧见自己衣服不是凡品,家里多半又福又贵,担心自己生气起来对他家不利,所以赶忙出来道歉。
而且随即又出来个年近三十的男子证明了他的猜测。就算朝鲜风气开放,也不至于丈夫还在家就勾搭其他男人。他正要说自己不介意不会计较,就听这男子说道:“我家娘子污了官人帽子,小人向官人赔礼。还请官人入内饮茶,让我家娘子把帽子洗刷干净还给官人。”
尹昌正想喝茶解渴,想着自家泡的茶总比茶肆的要好,闻言也就不推辞,走进楼内。那夫妻二人给李佑上了茶,丈夫陪着李佑说话,妇人将帽子拿到后院洗刷去了。
二人一边闲谈一边等着,但等了半晌还不见那妇人出来,尹昌瞧着日头知道时候不早了,想要回去,就有些不耐烦。见此情形,与他说话这男子说自己进去催一催,也起身入了屋。但更加奇怪的事情的发生了,他这一去也半晌没有回来。
尹昌顿时有些怀疑,觉得必定是发生了什么缘故。若是在京城,他定然拔腿走了。可在汉城,他自忖身为使者总有些优待,就算卷入什么事情也不必担心;何况被拿走的那顶帽子他也十分喜欢,也就不走,立起身来朝后院走去,但却见院中空无一人。
尹昌正在奇怪,听得院里东厢房水流响动,心中暗道莫非多虑了,真是在洗刷帽子?他来到东面推开房门,正要问问何时能够将帽子洗好,但才见到屋内的情形,忍不住就愣了一下。原来屋内哪里在洗什么帽子?只有刚才那个妇人,这人此时身上脱得只剩件小肚兜儿,大片白花花的肌肤十分显目。
尹昌正愣神见,就见到这妇人瞧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讥笑的神情,同时扯着嗓子尖叫一声,又大喊起来:“来人哪!”一边叫着,她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尹昌身旁,张牙舞爪要在尹昌身上留下痕迹。而且就在尖叫声响起的瞬间,院子里出现三四个人。
到了这步,就算傻子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尹昌即使没见到院里忽然出现的这几个人,但他的智商当然也比傻子高,明白面前的妇人是想要施展类似于仙人跳的手段。
尹昌虽然心里仍然奇怪为何看起来并不十分富裕的这家人敢对自己施展这样的手段,但也不会老老实实站着等着身上被抓出痕迹。他一边想着,一边抢在妇人的手碰到自己前伸手大力一推,将妇人推倒,随即转过头想要离开。他这时见到院内的三四个人,心念急转,劈手拿起墙角的凳子,向这三四人胡乱挥舞起来。
尹昌虽然是个文官,还是国子监出身,但这时的国子监与后来的国子监可不同,本来在洪武年间国子监监生就要考核箭术,允继位后又增加了其他体育项目,比如足球等,监生们整日活动都称得上身强体壮,尹昌的力气又大,这三四人一时近身不得。
一边挥舞,尹昌还叫喊起来:“我乃是大明出使朝鲜使者的随从,并非是朝鲜人,你们若是想讹我的钱,可就打错了主意!我大明使者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一人被朝鲜人诬陷。你们最后多半还要吃牢饭!可要想清楚。”他用朝鲜话叫喊了一遍,又用汉话叫喊了一遍。
但这三四人对尹昌的话却无动于衷,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围着尹昌不让他走。尹昌挥舞了一阵,力气逐渐小了,挥舞的幅度小了许多,一个男子栖身而上就要抢下凳子。
尹昌就要用凳子砸他。这人竟然不闪不避,让他砸中,顿时脑袋上鲜血直流。尹昌略有些惊讶,就见另一人又栖身上来。尹昌连忙挥舞板凳也要砸他,但先前被砸那人抓住板凳不让离手,尹昌使劲拉了几下没拉动,正要松开双手,腰间已经被人踹了一脚,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一瞬间,尹昌脸色变得灰暗起来。不论这伙人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是他身为大明副使的身份被人知晓,可就丢了大脸了。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解释都会有人怀疑的。万一消息传回国内,他也不必想名声了。而名声很差,代表陛下想要提拔他也会很困难,更不比提陛下心中或许也会有他有看法。他的仕途可能会终结。
可就在此时,见他倒在地上脸上一喜,拿出绳索就要困住他双腿的人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怔,随即也倒在地上。
第1706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可就在此时,见他倒在地上脸上一喜,拿出绳索就要困住他双腿的人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怔,随即也倒在地上。
见到一名同伴倒在地上,另外三人急忙就要转身,尹昌也抬起头向上看去。他眼中见到五六个大汉手里拿着棍棒,敲响这三人的后脑。后脑乃是人身上最脆弱之处,如何能够经得起棍棒敲击?尤其这五六名大汉似乎完全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下手又狠又重,三人被重重的击打一下,顿时也都倒在地上不起来。
“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样的事情,还讹到了大明使者随从的头上,真是死有余辜。”这时从五六名大汉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随即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出现在尹昌面前。尹昌认真看了他两眼,见到他虽然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名贵,神情动作也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尹昌仍然一眼看出他必定是世家子弟。
“多谢这位兄台,在下大明使者随从黎旭,不知兄台姓甚名谁?”尹昌忙挣扎着站起来说道。
“好说好说,不必相谢。我看不惯用这种法子讹人钱财的事情,如果见不到还罢了,既然见到了,当然要管。何况你还是从大明来的人,讹人都讹到大明使者头上,这怎么行?岂不是会让大明之人看轻我们朝鲜人?就更要管了。至于我姓甚名谁,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名叫权修,本贯安东。”这人说道。
“多谢权兄相助。今日若是没有权兄相助,即使最后能够洗脱冤屈也会十分麻烦,而且或许会产生一些不好的留言。所以还是要多谢权兄。”尹昌又对他行了一礼。权修又连忙说不必在意。
尹昌和他说了几句话,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四个壮汉,又看了一眼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妇人,问道:“请问安兄,这些人应当如何处置?”
“交给我就好。”权修不在乎的说道:“我虽然在族中没什么分量,但好歹在汉城府与义禁府都有熟人,解决这件事情简单得很。”
尹昌又道了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衣料不错,刚才那样搏斗撕扯竟然都没怎么坏,但也脏了许多,而且有些地方被抓皱了。若是他独自打退几个壮汉逃出来,自然不会在外面停留;但现下有权修帮忙,他又笑着说道:“权兄,还需权兄帮在下一个小忙。在下身上的这件衣服皱了,有些地方还破了,还请权兄借我一件衣服穿。”
“这也没什么。正好我平日里时常多带着一件外衣,就借给你穿便是。”权修说了一句,侧头对一个下人示意。下人面上的表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解下身后的包袱,从中拿出一件衣服来。
‘他出门竟然还多带着一件衣服?’尹昌不解。待他接过这件衣服,见到衣服的材质竟然比权修身上穿的这件还好些,顿时明悟:‘必定是他平日里出门好打架,但家里又不是十分富裕,可长辈又好脸面,所以每日穿着好衣服出了门后就换上差衣服,等回家前在换上好衣服。’
想到这里,尹昌忙推辞道:“权兄,你将下人的衣服借我一件穿即可,不必借这么好的衣服。”
“没事。”权修笑道:“黎兄大约是看出了我带着一件好衣服的缘故?黎兄不必如此,我不在意的。将这件衣服借给你也没什么,今日我可是在做好事,还是救了大明的使者,家中的父母不会怪罪我的,你拿去穿便是。”
尹昌当然再次推脱,但权修只是让他穿,尹昌却不过他,只能换了身上的衣服。
不过他却未再次对权修表示感谢。他一向觉得嘴上的感谢说一两次便好,最要紧的还是自己怎么做。他既然打定主意要给权修回报,就不会再多话。
等他换完了衣服,和权修等人一起出了这栋房屋,有几个人留下处置后续事情。权修又邀请尹昌一起去喝杯酒。尹昌想着稍微喝一杯也没什么,况且他本就已经口渴,就答应和他一起走进附近的一间小酒馆。
酒馆内的情形没什么好说的,与尹昌在大明见过的酒馆都差不多。这时又已经到了饭点儿,手里有点儿闲钱但又不是太富裕的人三五成堆坐在酒馆里,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说着话,十分嘈杂。
‘朝鲜人就这点不好,也不知他们是耍酒疯还是怎么的,平日里再温文尔雅之人喝了酒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声吵闹。’尹昌又想到。
他正想着,拉着他走进酒馆的权修已经停了下来,对面前的人吹嘘道:“我今天救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大明来的使者。”
“你还会救人?而且还是大明来的使者?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吧?”“就是就是,你若是救人除非是看中人家有钱想让人家做冤大头。不过你想找个冤大头也不应该带他来这个酒馆,应该带他去城里最好的酒楼。”众人纷纷说道。
听到这些话,权修脸上泛红,大约是因为好不容易做了一件好事还被朋友怀疑心里挂不住,使劲一拉尹昌让他站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对他说道:“你说说,我刚才是不是救了你?你也是大明来的使者?”
‘就算你急于在朋友面前证明自己,但这样说话不是得罪人么?怪不得你出身安东权氏,却仍然吊儿郎当的在街上混着,我要是你的长辈,也不敢让你在官府里面做官。’尹昌苦笑道。不过他刚刚被权修救了,自然要为他撑面子,行着大明官员的礼节用汉话说道:“在下大明使者随从黎旭,见过诸位公子。适才权公子确实救了在下。”
“你看看,是不是大明来的?我是不是救了他?”权修忙道。
“可不是会说汉话就是大明来人的。”有一人这样说了一句,语气挺冲的问了尹昌一句话。尹昌不大高兴,但还是回答了。其他人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本来以为是权修随意拉来一个懂汉话的人,没想到确实来自大明?也纷纷出言问了问题,尹昌一一回答。
“兄台果然来自大明,是在下适才失礼了。”有人躬身行礼道。其他人也都信了尹昌的身份,也先后表示歉意,只是有的人真诚,有些人则一看就敷衍了事而已。
尹昌也不在意,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和他们随口聊起来。权修和他的朋友都是两班贵族家里偏支中不受重视的子弟,去大明见世面,哪怕是作为随从都不可能有他们的份,对于大明十分好奇,正想询问,尹昌也一一作答。权修心里高兴,从店家那里买了两份羊肉分别放在自己与尹昌面前。尹昌当然也不会客气,一边吃一边解答他们的问题,有时还会反问几句有关朝鲜的问题,这些破落子弟也纷纷回答。
他们这一聊就聊了一个多时辰,都快到申时了,酒馆内的人也已经散了七七八八,他们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嘴,各自散去。
见到众人都走了,尹昌忙拿起茶壶“咕嘟咕嘟”就向喉咙里倒水。刚才那一个多时辰他基本没有停歇一直在说话,嗓子都快哑了,感觉喉咙里都在冒烟。一整壶水喝下去他都觉得不够,又要了一壶喝了一半感觉才好些。
“他们总听家里去过大明的人说大明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繁华,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但却有去不得,所以见到一个来自大明的人,而且还是官员就忍不住问的多了些。”权修解释一句。
“这也没什么,我小时候听说乡亲谁去了旁的地方回来,也会问那里怎么样。”尹昌说笑道:“只是也容我一个空隙。就像这样,若是害得我失声,我一定是要找他们赔嗓子的。”
“嗓子可没法赔,只能让他们将自家的丫鬟给你作为赔礼了。”权修也笑着说道。
二人又说笑几句,也站起来从酒馆中离开。在酒馆门前尹昌与权修告别,转身也要返回驿馆。
“今日中午没回去吃饭,又换了衣服,还得同院副解释一番。到底该怎么说好,是向他吐露实情,还是编一个谎话骗他?算了,之后还要报答权修,我手里也没多少钱,还得向院副借,事情恐怕瞒不住,就对他吐露实情。’
‘而且还有一事十分奇怪,也要同他商议。那几个想要‘仙人跳’的人怎么就敢讹我?不说我后来说了自己是大明来的,就算没说这话,凭我身上的衣服几个泼皮无赖也不敢讹我,没有眼力见的泼皮无赖是活不了多久的。院副经历的事情多些,或许能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一边琢磨一边向驿馆走去。可就在这时,忽然他身旁一座院落的大门忽然打开,从中伸出一双手抓住尹昌的胳膊,将他向里拉去。这人的力气非常大,饶是尹昌自觉力气不小,也远远比不上这人;再加上光天化日之下他没想到会有人来拉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拉进院子里。他一进院子,院子的大门也重新被关上。
“黎兄勿叫,是我有时要与黎兄说。”尹昌反应过来,正要出言说什么,就听身旁传来这样一句话。
尹昌忙侧头看去,觉得这人的长相似乎见过,仔细一想,说道:“在下记起了你,你是适才在酒馆中的一人。”
“黎兄果然不愧是上国来人,记性十分好,在下确实是权兄的朋友,适才在酒馆里。在下还问了黎兄几个问题。”那人笑着说道。
“敢问兄台姓名?”尹昌又问道。
这人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行礼道:“在下金成廉,本贯光州。”
“光州?”尹昌马上惊觉起来。当今世子朱的正妻就姓金,而且出自光州金氏。一个地方很少会有同一个姓氏的不同贵族人家,他既然姓金,又是两班贵族出身,多半就是出自光州金氏,是世子妃的族人。
‘他要和我说话,要说的莫非是……’尹昌脑海中不停想着,嘴上出言问道:“兄台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
金成廉凑在尹昌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尹昌脸上的表情当即变幻起来,脑海中也不知道转过了什么念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说的可有证据?”
“自然有证据。”金成廉从怀中拿出一个大信封,塞到尹昌手里说道:“信封中所写的就是证据。”
“这……”尹昌沉吟片刻,没有打开信封,也没有再问与信封中所写的东西有关的事情,而是问道:“你为何挑在此时偷偷摸摸来我?”
“黎兄,因为你门大明来的使者,身旁时刻有人跟随。我们不敢惊动他们,所以旁日不敢找到你们。今日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空隙,黎兄身旁无人悄悄跟踪,所以才选在此时找到黎兄。”金成廉回答。
“任何一个大明来人身旁都有人时刻跟随?”尹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也不太相信,反问道:“既然时刻都有人跟随,为何今日会无人跟踪在下?”
“这我并不知晓,只是今日黎兄身旁并无人跟踪,也是唯一一个无人跟踪的大明来使。”金成廉再次回答。
“好了,此事我知晓了。你放心,你的使命,一定能够达成。”尹昌没有再问,而是这样说道,同时想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从未想过会这般容易得知事情的真相,莫非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1707章 世子,世子
之后一连一个多月,陈诚与尹昌继续在汉城闲居,等着朱的病被治好,或者他一病身亡;大明来的御医当然努力的为朱治病。这些御医也都是大明出名的内科圣手,在京城给人看病,几乎从没有治不好的时候;可到了朝鲜,这么多名医为朱诊治,竟然就是商量不出到底朱得的是什么病,方子一连开了几个,但吃了几日就是不见好,换了方子也一样。他们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治不了,但同朱芳远或陈诚、尹昌说话的时候就没有起初那么硬气了。
朱芳远察觉到了大明御医的变化,心中暗喜,但当时并未说什么。又过了几日,等御医向他们汇报过情形退下后,朱芳远转过头对陈诚说道:“陈院使,你也看到了,就算是上国御医,一连救治了一个多月,也没能治好世子的病,反而又更重了些。寡人心里十分不好受。”
“殿下暂且放宽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是能病好的。”陈诚劝道。
“我也愿意如此,只是人命皆是天定,岂是人力所能挽回?”朱芳远忍不住带上了哭腔说道。陈诚连忙相劝。
朱芳远又说了几句话,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同陈诚说道:“若他仅是寡人之子,这样一直病歪歪的倒也没什么;可他还是我朝鲜世子,一直缠绵病榻,可不是好事。尤其他现今并无子嗣,寡人又已经年过五旬,这段日子因忧心世子之病情更加憔悴,若是他一直不见好,我再忽然病倒了,何人能够主持我朝鲜的朝政?若是被权臣夺取了权力,如何是好?”
“殿下无忧,世子岂会一直缠绵病榻?殿下的身子也十分康健,不会如此。何况,即使由大臣辅政殿下也不必担心。殿下乃是陛下亲自册封之朝鲜国君,陛下必定不会准许朝鲜发生动荡。”陈诚又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做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何况即使陛下会为我家主持公道,但若是权臣将朝政搞得一团糟,也是我家受损。所以,”朱芳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寡人意图向陛下请旨,更易世子。”
“这。”陈诚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顿了顿才说道:“殿下,此事还请三思。”
“寡人已经思量过了,也与亲信大臣商议过,为了朝鲜安定,只能如此了。”朱芳远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缓慢说道。
陈诚又劝了几句,朱芳远执意要上奏陛下更易世子,陈诚也只能停下劝说,说道:“请殿下拟写上奏陛下的奏折,臣与尹副使与殿下派出的使者一起返回京城上奏陛下。臣与尹副使会将世子的情形如实向陛下奏报。”
“怎么,二位天使都要返回京城不成?”朱芳远略有些惊讶的问道。若说平时大明天使来到朝鲜自然不会逗留这么长时间,可如今朱生着重病,他们主要是来送御医给朱治病的,不说等到朱完全病好,起码得等到好转或病死才能回去。在他看来,由尹昌同他的大臣一起返回京城,留陈诚在朝鲜最好。虽然尹昌在来到汉城的头一日就得罪了他,但他已经详细打听过了,尹昌虽然嘴上不留德,但本质上还是一个诚实君子,返回京城定然会实话实说,将朱仍然卧病在床大明御医也束手无策的情形完全说出来;陈诚却已经是老官僚了,未必会实话实说。
“殿下,下官与尹副使此来京城,是为送御医为世子治病而来;下官与尹副使等人也不懂医术,留在汉城也无益。而且下官等人从京城赶来汉城前,陛下也有旁的差使吩咐下官等人去辽东。本来一个月之前臣就应当去辽东,留尹副使在汉城等待世子病好,但不想尹副使与殿下,所以下官又在汉城多停留了几日。既然殿下要派人出使京城奏报更易世子之事,臣就与尹副使一起返回京城。自然,这次返回要走陆路,路过辽东。”陈诚回答。
“原来如此。”听到陈诚说他们还有别的差事去辽东,朱芳远顿时释然了,笑道:“既然陈院使还有旁的差事,寡人也不便多留院使。只是好歹要再留几日,让寡人能够为陈院使在临别前宴饮践行;寡人向陛下上奏的奏折,也要多多斟酌。”
陈诚当然不会拒绝,就这样说定。第二日中午朱芳远设宴招待了陈诚与尹昌,二人又歇了几日,待朱芳远的奏折写好后,与再次出使大明的沈温一道离开汉城,走陆路前往辽东。
朱芳远挑了十几匹高大健壮的马匹让他们带回去,送给大明皇帝陛下。不仅如此,他还命三子朱代替他送行,送出汉城北门才返回。见此情形,就算再不通世事的人,也明白朱芳远选择的下任世子就是朱了。尹昌当时面露讥讽之色,但没有说什么,与朝鲜送行之人告别。
他们这一行人在路上快马加鞭走几日,就到了朝鲜与大明辽东的分界线鸭绿江畔。对面的辽东都司早已派了人来接,陈诚、尹昌与沈温告别送行的义州府府尹等人,坐上船只,离开了朝鲜。
沈温不惯于坐船,上了船与陈诚、尹昌寒暄几句就进了船舱休息。陈诚与尹昌二人站在船尾,望着南面逐渐消失的朝鲜官员,看着朝鲜的土地,尹昌忍不住讥讽地说道:“院副,我实在是想不到,朝鲜国君竟然这样心急,这样着急改立旁人为世子。若是现下的世子知晓了,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他必定是知道的,就算不知道朝鲜国君这么快的想要废除他的世子之位,也知晓自己早晚被废。”陈诚道。
“确实,他必定是知道的。哎,一想起此事,我就忍不住替朝鲜世子感到悲凉。”
“有何好悲凉的。”在朝鲜一直彬彬有礼的陈诚却不在意的说道:“这不是还有大明为他主持公道?那些无人主持公道的被废世子、太子才算悲凉。他的运气已经很好了。”
“可是也不知他会不会愿意见到,大明为他这样主持公道。”尹昌又道。
“这也由不得他了。好了,不要再议论此事了,想一想到了辽东咱们要做的事情,可不能有遗漏。”陈诚最后说道。
他们很快到了辽东都司衙门所在的辽阳,见过了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恰巧封在开原的英王也在此,顺便也见了一面。沈温也赶去拜见。
不过他对于面见英王并不在意。辽东地界由大明朝廷管着,英王的封地虽然与朝鲜也有交界,但都是长白山人迹罕至的山地,哪边多一个山头哪边少一个山头没什么。何况沈温此次出使大明还带有重要差事。他将旁的事情都放在一边,每日只是反复诵读朱芳远写的奏折,猜测大明皇帝可能提出的疑问,提前想好应对的话语并且写下来。朱芳远的奏折不过二三百个字,他的注释倒是写了上万字。
可出乎他的预料,大明皇帝并未对他过多诘问,只是仔细问了问现下世子的情形如何,听到世子的病仍然不见好,大明御医也治不好后表情有些抑郁,还有些沮丧,但之后就让他退下了。又过了几日,大明皇帝再次宣召他,仔细询问了朱芳远的意愿,确定朱芳远不会反悔后,又思量了好一会儿,同他说道:“既然朱一直缠绵病榻不见好,又没有儿子,朱芳远又心意已决,况且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朕就同意更易朝鲜世子。”
“多谢陛下。”沈温闻言马上变得狂喜,好在他还记得礼仪,忙跪下说道。
允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你是因为将是你的女婿做世子,才这般高兴吧?”此时被加封为忠宁大君的朱的正妻就是出自青松沈氏,是沈温的女儿。
这话沈温可不敢回答,只能不住的叩头。不过他也理解大明皇帝的心情。大明皇帝一贯坚持嫡长子继承,可朝鲜却要改立他人为世子,纵使事出有因,可大明皇帝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罢了,你起来吧。”过了一会儿允吩咐一句,待他起来后拿起笔在朱芳远的奏折上批了几个字,递给他说道:“你回去后将这封奏折还给遗德。不过你不忙回去,朕已经下令礼部的官员拟废除朱世子之位、改立朱为世子的旨意,还要派出使者出使朝鲜择一良辰吉日宣读圣旨。你与朕派出的使者一同返回。”
“是,陛下。”沈温忙又跪下答应。允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得知大明皇帝准许改立朱为世子的消息,朱芳远松了口气。他虽然认为结果必定如此,但得到确凿的消息仍然让他心安下来。他又得知大明皇帝派来的使者还会将御医都带回去,不让他们继续为朱治病了,马上下令停止给朱喝药。这药喝一次药效可以管好几日,既然大明御医即将回去,也不必让朱再受罪了。朱听到这个消息呆呆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又过了几日,大明派出宣读册封旨意的使者来到朝鲜,选了一个好日子宣读圣旨,正式废除朱的世子之位,改立朱为世子。
“殿下,临行前陛下又嘱托下官一定要同殿下说,大王子即使被废除世子之位,也是殿下的嫡长子,殿下万万不能薄待了他。若是大王子就此遭遇不测,或缠绵病榻一直不能好没有子嗣,也要为他过继一人继承香火。”
朱芳远听到使者这话连忙说道:“天使放心,也请天使回报陛下请陛下放心。臣必定不会薄待了厚伯,马上就会加封他为让宁大君,而且待遇在所有大君之首。若他厚伯真的如同天使所说那般,臣必定会为他过继子嗣。”
“这就好。”使者说了一句,将圣旨递给朱芳远,结束了这次宣旨。
“元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朝鲜世子了,可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待返回王宫后,朱芳远对朱说道。
朱此时仍然仿佛在梦中。十年之前朱就以嫡长子的身份被册封为世子,而且还是大明皇帝与朝鲜国君的双重册封,即使前一阵子朱生了重病缠绵病榻,朱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世子。所以今日亲耳听到册封他为世子的圣旨,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仍然反应不过来,朱芳远的话也没听见。
朱芳远不得不又说了一遍,而且声音大了些。朱这才回过神来,同朱芳远说道:“父王,儿子,儿子毕竟年轻,恐怕做不好世子。”
“你也已经十八岁,仅比你长兄小三岁,而且天资聪慧,如何做不好世子?就算现下生疏些,将来熟悉了也就好了,你必定比你长兄做的更好。”朱芳远温言说道。
“儿子必定会努力做到最好。”朱说道。
“这话说对了,只要有这样的心才最好。不枉父王我为了你能当上世子殚精竭虑。”朱芳远笑道。
听到这话,朱疑惑的抬起头。大哥生了病而且一直不见好,父王才不得不改立他为世子,这如何称得上是殚精竭虑?
朱芳远见到他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说漏嘴了,轻声咳嗽一声,说道:“你下去吧,好好琢磨应当如何做世子。”
“是,父王。”朱答应一声,转身退下。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一阵心悸,仿佛自己接下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以往我每次心悸,过后都会出大事,这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第1708章 父亲和新世子找旧世子帮忙
“我终于可以出宫了。”从去年三月份以来至今一年多一直被禁锢在宫里的朱走出宫门,忍不住大声说道。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走在他身旁的原世子妃淑嫔,现让宁君夫人金墨玉正红着眼圈没听到丈夫这话忍不住说道:“夫君,你这次出宫是被改封为让宁大君不得不搬出宫去,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不懂。”朱说道。过去一年多他一直被圈在一间小小的宫殿里,后来几个月还被逼着吃药,如今终于可以在更大的地界活动,也不用再吃致病的药,如何不高兴?但这话没法和妻子说,他这能这样说一句。
金墨玉没有追问,而是叹息着又道:“若是夫君的病早几个月好多好。前几个月因夫君的病一直不见好,父王就向大明皇帝请旨,改封元正为世子,如今也不能再改回去。若是夫君早几个月病就好了,就能一直是世子。”
“都已经要搬出宫里了,还说这些事情做什么?”朱见送他们去府邸的马车与马匹已经被人牵了过来,又让妻子上车,让下人将行李装进马车,自己骑上一匹马向新的府邸而去。
不一会儿,他们赶到让宁大君府。朱芳远对自己的长子心里也是有些愧疚的,为他选的这出府邸不仅地理位置极好、占地面积广大,而且装饰奢华,又早早命粗使下人将府邸打扫干净,朱只要将行李安置好就能入住了。见此情形,一直为丈夫被废除世子之位而郁郁寡欢的金墨玉心情也好了些。
当日他们夫妻在新府邸安顿下来。过了几日完全安顿好了,金墨玉就要回娘家探亲。朱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他不仅同意了,而且笑着说道:“住在宫外比住在宫里要好多了,住在宫里你身为世子妃,怎能回家探亲?但宫外就可以。所以你也不必因为搬出宫外而郁郁不高兴了。”
‘这岂能一样?’金墨玉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但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当做没听见,又同丈夫说了两句别的话,带着侍女出府去娘家探亲。
“昭儿可醒了?”妻子出府后,朱问侍女道。
“大人,全义县主还在午睡。”侍女回答。
“也是,她这个年岁的小孩子这个时候觉多,还没醒也正常。”朱说了一句,又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从书房里,将那套《水浒传》拿来,我要在这里看。”
“是,大人。”侍女答应一声,转身离开这间屋子。朱也仰面躺倒在塌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他听到屋内传来脚步声,随口说道:“将书放在桌上,你下去吧。”
可他这话说完,却并未再听到脚步声,也没有传来任何将东西放在桌上的声音。朱有些生气,一边睁开眼睛,一边就要呵斥侍女几句。但他话还没出口,就见到了立在屋门口的那人,顿时愣了一下,之后才赶忙站起来行礼说道:“儿子见过父王。”
“不必多礼。”站在门口那人正是他父亲朱芳远。朱芳远随口吩咐一句,走进屋内,又对着身后说了一句:“你也快进来。”
‘父亲还带人来了,莫非是……’朱正想着,就见到三弟朱走了进来。
“见过大兄。”朱行礼道。
朱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元正,你现下已经是世子,按照规矩,应当是我对你行礼,岂能你对我行礼?”
朱一时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按照国礼,确实是应当朱对他行礼。但朱是长兄,又是前世子,他不知道应当怎么做。这是他被立为世子后第一次见到朱,也没有先例可循。朱芳远忙说道:“此处又没有外人,按照家礼叙话即可,不必在乎国礼。你们去大明,不是见到大明皇帝同皇子私下里相处就是按照家礼而非国礼?既然大明如此,咱们朝鲜以后也如此。”
“是,父王。”朱与朱赶忙答应,朱又用家礼对朱行礼,朱回礼。
“父王,今日带三弟来到儿子的府邸,有何事情吩咐?”待三人都坐下后,朱问道。
这时之前他吩咐找书的那个侍女拿着书回来,朱芳远并未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侍女手中将书拿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对朱说道:“你在家,就看这样的书?”
“不然儿子看什么?”朱反问道:“如今儿子已经不再是世子,也不必再看有关治理朝政的书籍,正好儿子喜欢《水浒传》这样的书,就拿出来看一看。”
“你,罢了。”朱芳远本想训斥他几句,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他已经被废除了世子之位,将来不论他或是朱,必定给予朱锦衣玉食,但也必定不会让他做任何差事,他以后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看些闲书打发精力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父王,这本书是什么书?”见气氛缓和了些,极其喜好读书的朱忍不住问道。
“这是一本小说,就是类似于宋代的话本,唐代的传奇,写作之人大约在其中寄托自己实现不了的哀思,不过看书之人只是用来消遣而已。”朱解释了一句什么是小说,之后介绍起书里的内容:“《水浒传》这本书写的是北宋宣和年间,有一股盗匪因宋国朝廷黑暗,以宋江为首,聚集在山东梁山附近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啸聚山林,后来被宋国朝廷收编的故事。”
“历史上北宋年间在山东确有一股宋江等人为首的盗匪,不过规模没有书中写的这样夸张。”朱又解释了一句。
“这本《水浒传》的写作者可是在元末曾参加某一支起义或造反之兵?”听了大哥的话,朱低头思忖片刻后问道。
“你怎知晓?”朱好奇的问道。
“既然大兄称这本书为小说,而非话本等,可见这本书成书在元后期或明初。这人写的又是盗匪造反后又被收编的故事,作者本人应当是曾参加某一支起义或造反之兵,才会写这样一本书。”朱回答。
朱呆愣愣看了他一会儿,之后感慨的说道:“父亲说的不错,果然你更加适合做世子,将来掌管朝鲜。”
前世子称赞现任世子更适合做世子,这场面说什么都不好吧?朱再次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朱芳远忙把话接过来,说道:“厚伯,你不是询问父亲今日来你府上有何事?父亲今日是有两件事要与你说。”
“其一,是有关你的伴读之事。元正因自己的伴读人数不多,又想着两班中杰出的少年之士都被选为你的伴读,愿意将他们全部纳为自己的伴读。”
“多谢父王。”朱赶忙说了一句,又转过头对朱表示感谢。朱将来成为国君后首先要重用的当然就是自己的亲信伴读,若是他的伴读成为了朱的伴读,将来也会受到朱的重用,成为朝廷重臣。这样一直觉得是自己连累他们做不得高官的朱十分高兴。
“弟弟岂能受大兄之谢。”朱忙侧身避过,同时心里还有些愧疚。他猜到了朱在想什么,但他之所以接受朱的伴读一是因为这些人确实都是人才,弃之可惜;二来也是为了稳定朝堂,不让朝堂受到太多影响,可不是为了让朱安心。所以年纪尚幼脸皮不厚的朱有些愧疚。
“不过元正接受你的那些伴读可不能太容易了,若是太容易恐怕会让他们心生骄纵之心,而且也会引起元正原本的伴读不满。”神色如常的朱芳远说道:“所以此事需要你的配合。”
“还请父王吩咐。”
“这几日可有你的伴读来找你?”
“父王,这几日没有伴读来找我。哦,只有金成均来过一次。”
“这是因为你刚刚搬出宫,还在收拾屋舍,旁人不便来拜访,等再过几日,你的伴读定然都会来找你。他们肯定会对将来的前程感到忧虑,多半还会在你面前显露出来。这时你就向他们说自己可以向父王请旨,让你们做新任世子的伴读。之后你就来向父王请旨。父王一开始定然不会答应,会驳斥你几次,但你始终坚持上书请求此事。几次之后,元正也将原本的伴读安抚好了,站出来说:未免朝廷荒废人才,也为他们的家族考虑,愿意接受他们为伴读。之后为父再准了你的请求。这样,就能将他们转为元正的伴读了,还不会产生任何不好的后果。”朱芳远说道。
“儿子知晓了。”朱忙道。只要能让自己的伴读不被掩埋,他愿意做这些事情。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朱芳远笑道。能将这些青年才俊毫无后患的收入朱门下,他当然也高兴。
“第二件事,就是有关新政之事。”朱芳远又说起第二件事情。“你也知晓,父亲继位后为改革高丽时的弊端,一直在进行改革。原本这些改革还算顺利,但因父亲放出风声,想要限制庶子为官的品级,引起许多两班中人的不满。因父亲并未直接宣布限制庶子为官品级的命令,所以他们对此无从抵制,竟然反对起其他父亲下达的命令。”
“你也知晓,咱们朝鲜的世家大族势力很大,远比大明要大,当许多世家大族联合起来反对父亲的政令,父亲也无可奈何。但这些政令总不能不推行了。所以父亲想让你帮忙劝说与你交好的世家大族,告诉他们不会限制庶子为官的品级,让他们放弃抵制其他命令。”
“是,父王,儿臣必定遵从。”朱又道。
朱芳远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他身旁得用的一名宦官跑了进来,丝毫不顾礼仪。朱芳远见此皱了皱眉,正要出言斥责他几句,就听他说道:“殿下,又有天使来到朝鲜,请殿下去接旨。”
“有天使来传旨慌什么!”
“殿下,奴婢听闻,这道大明皇帝下达的旨意,对殿下不利,是要斥责殿下的!”
(今天发现有几章被封了,我改一改,改好后申请解封)
第1709章 惊天霹雳
“斥责寡人?大明皇帝为何何事要斥责寡人?”朱芳远不解的问道。他最近除了操心国内改革,并未做任何其他事情,如何会被大明皇帝斥责?因国内的两班贵族请求?开玩笑,大明皇帝岂会被两班中人说动?
他正想着,就听那宦官又道:“殿下,那侍者并未听大明使者说出大明皇帝圣旨的内容。殿下,现下大明使者应当已经到了王宫,还请殿下回宫。”
“寡人这就回去。”朱芳远答应一声,起身就要离开朱的府邸。不论大明使者是因何而来,躲避不接旨都不是办法。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回过头又对正要跟上他的朱说道:“你暂且不必去,比父亲慢一步返回王宫。”
“是,父王。”朱赶忙答应。朱芳远点点头,又对他和朱吩咐几句话,与侍者一起离开让宁大君府。
他很快就返回王宫,见到了来传旨的大明使者。见到这人朱芳远吃了一惊,随即上前笑道:“原来是陈院使。不想咱们二人才时隔两个多月,就再次见面了。”
“朝鲜国王听旨。”可陈诚这次却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出言说道。
见到陈诚这幅神情,朱芳远终于感觉这次的事情不同以往。虽然陈诚过去只来过朝鲜两三次,但他对于陈诚的行事风格却十分了解。陈诚一向秉承‘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除了当年出使满者伯夷说‘勿谓言之不预也’那一次之外,和番国国君说话的态度从来都十分和蔼;可这次却与他说话这般不客气,‘难道我做了什么大错事被大明皇帝发现了?可我哪有什么错事值得大明皇帝大动干戈?莫非是……’
朱芳远正想着,陈诚已经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鲜国君朱芳远,假称其国世子朱身患重病,请求朕改立其三王子朱为世子。但实则其世子重病乃是欺瞒大明,以阴毒之手段伪造世子重病之情,欺瞒朕躬。……。为以儆效尤,废除朱世子之位,复立朱为世子;命朝鲜国君朱芳远退位,由朱继承朝鲜王位,钦此。”宣读完毕后,陈诚将圣旨合拢上,递到朱芳远身旁,说道:“殿下,接旨吧。”
当听到‘废除朱世子之位,’这一句的时候朱芳远已经神不思属;再听到‘命朝鲜国君朱芳远退位’这句话后朱芳远的脑海里顿时‘嗡嗡’作响,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传来的声音了。
‘大明皇帝竟然知道了我在欺瞒他,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在欺瞒他?到底何人将这件事透露给他?竟然还要废除我和朱,让朱做朝鲜国君?这怎么行,我岂能将王位让出去?大明的皇帝……’
“殿下,接旨吧。殿下,接旨吧,殿下,接旨吧。”陈诚又一连说了三遍殿下接旨,但朱芳远仍然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一般跪在地上,眼神呆愣愣的。陈诚顿时有些害怕,对一旁的下人说道:“还不快请医生过来!殿下犯了癔症!”
“快叫医生!”有宦官连忙大声喊了起来。他们刚才也被圣旨的内容惊到了,同样呆呆的跪在地上。听到陈诚的话才回过神来,大声吩咐起来。
朝鲜王宫不大,内医院又在王宫附近,医生们马上赶了过来,命宦官将国君抬到步撵上,将他送到附近宫殿内救治。宦官们也纷纷跟在身后。
“朱芳远这是被抬走了,但圣旨怎么办?”陈诚神情无措的站在原地。圣旨宣读完了,应该接旨的人竟然倒下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正彷徨无措,忽然一眼瞥见从宫门走进来的朱。朱看起来对于刚才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晓,望着宫内神情惶恐的宦官和侍卫,正在小声询问。见此情形,陈诚连忙走到朱身旁,对他说道:“世子,殿下适才在下官宣读完毕圣旨后忽然昏倒在地,无法接旨,世子既然身为朝鲜王储,还请代殿下接旨。”
朱还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应道陈诚的话,一边接过圣旨一边说道:“父王昏倒在地?这是为何?适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世子询问旁人,下官已经宣读完毕圣旨,还请将下官安顿至驿馆。”陈诚道。
“你快带天使去驿馆安歇。”朱吩咐一句,陈诚对他行了一礼,随后跟随朱吩咐这人离开王宫向驿馆而去。
朱匆忙来到朱芳远所在的宫殿,见医生正在救治父王,不敢妄动,站在一旁等待医生将父王治好。这时他才第一次打开圣旨瞧一瞧这个导致父王昏迷的旨意到底写了什么。
他这一看不要紧,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几乎就要昏倒在地,几乎摇摇欲坠,但最后还是撑住了。这时只听“啊”的一声响,他侧头一看见到朱芳远已经回过神来,连忙扑到朱芳远身旁叫道:“父王!”
“我这是怎么了?”朱芳远茫然的说了一句,忽然想起适才发生的事情,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又低头看向朱。朱脸上的神情十分惶恐,出言说道:“父王,大明皇帝怎会知晓大兄生病乃是在欺瞒他?”
“这必定是,”朱芳远说道这里,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屋内的所有人说道:“都出去!”众人赶忙离开。等众人都走了,朱芳远才继续说道:“必定是有人偷偷将此事告诉了大明的锦衣卫。大明向朝鲜派锦衣卫之事为父一直知晓,但朝鲜身为大明的藩属国,父亲也不好做什么,只能安排人监视他们。必定是有人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偷偷告诉了锦衣卫。”
“这人的身份低不了。锦衣卫被严加看管,若是没有些势力的人是万万不能将此事传给锦衣卫的,必定是两班中人,而且是对最近为父的改革不满之人。”
“那会是哪一家?”朱问道。朱芳远最近的改革得罪的人可不少,有嫌疑的人很多。
“只能慢慢排查了。未必是某个家族的行为,或许是哪个家族中被为父最近的改革影响之人偶然得知此事,瞒着家族做下这等事情,偷偷告诉了锦衣卫。元正,你放心,等找到这人,为父定然饶不了他!”朱芳远咬牙切齿的说道。
但他脸上随即又变成悲戚之色。“可现下要紧的不是查出这人到底是谁,而是如何应对大明皇帝的旨意。”
“父王,或许大明皇帝并无确凿的证据呢。”朱还抱着侥幸心理说道:“所谓孤证不立,只有一人的证言,如何能够证明就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应当上折子请陛下收回旨意。”
“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朱芳远却打破了儿子的幻想。“大明皇帝岂会因一人的证言就相信此事?而且下这样的旨意?必定是调查有实证。”
“那,那如何应对?”朱这下子彻底慌了。
“首先,自然是上奏折请求陛下收回旨意,若是陛下拒绝收回圣旨,而且摆出了证据,那就只能,”朱芳远闭上眼睛说道:“就只能先废除你的世子之位,重新扶立你长兄为世子。若是大明仍不满意,那为父也退位,由你大兄继位。”
说出这话的时候,朱芳远心中涌动着一股愤恨之意,但又透着一股悲凉。他听说过蒙元废除高丽王朝的国君之事,当时他还讥笑高丽王朝的国君为何这般贪生怕死,哪怕出兵和蒙元开战是以卵击石不可取,但也应保证君上最后的尊严,自我了断。但当他面对和那些被废的高丽国君类似的情形时,却忽然明白了他们。
他不能自尽。所谓雷霆雨露皆君恩,他若是自尽了,岂不是表明对大明皇帝的圣旨不满?大明皇帝会更加厌恶朝鲜,或许会下达其他针对朝鲜的圣旨,让他们朝鲜王室更加窘迫。而且朱现在才二十一岁,治国理政还十分不成熟,若是少了他的辅佐,恐怕难以将朝鲜治理好;他正在推行的各项改革也可能半途而废。为了整个家族,他也只能苟活,不能死。
朱当然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他听到父亲的话,不由得大哭起来。谁也不愿意权力更大些、地位更高些呢?尤其他已经做了两个月的世子,知道了做世子的好处。可现在却告诉他,他以后不能再做世子了,他如何不伤心?
“你放心,你大兄不会对你如何的。当初假装生病,若不是有你大兄配合?岂能那般容易欺瞒旁人?既然当初世子之位他自己答应让出来,今后复位也不会难为你。”朱芳远劝道。
朱哭了一会儿,慢慢止住了眼泪,同朱芳远说道:“父王,儿子明白这个道理。父王不必再安慰了。”
“你明白就好。”朱芳远用包含怜爱之情的眼神看了儿子几眼,又同他说了几句话,让他返回自己的宫殿中,又叫下人进来服侍。
他贴身的宦官赶忙走进来,为首的人轻声问道:“殿下,可要奴婢等人将殿下抬回寝殿?王后娘娘也得知了适才殿下昏倒之事,十分着急,想要探望殿下。”
“先不忙。你出去吩咐侍卫,请让宁大君入宫,寡人有话和他说。”朱芳远道。
“殿下,您现下身子这般,岂能再劳累?即使有事,还是明日再通让宁大君说。”这宦官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懂什么!快去传让宁大君入宫!”朱芳远喊了一句。
“是,殿下,奴婢知道了。”他答应一声,连忙跑出去传令。
“你,你去书房,将……”朱芳远又撑着身体要对另外一个宦官吩咐事情。但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感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殿下!”屋内的宦官顿时都慌了,纷纷叫道:“快去找医生!快去找医生!”
“谁也不许叫医生过来,违者寡人必定将他处死!”朱芳远大声叫道。
“可是,殿下,您的身子……”“没有什么可是!你快去书房将寡人放在抽屉里的一个黑皮的本子拿来,其余人将屋内清理一番。”朱芳远又厉声对他们说道:“适才寡人吐血之事,任何人不得告诉旁人!”
“是,殿下。”众位宦官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能答应。一人赶忙去书房找黑皮本子,其他人清理屋子。
朱芳远靠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这些宦官,心里想着:‘大明皇帝既然下了圣旨,绝不会收回,所以上折子请求收回旨意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为了不让大明皇帝对朝鲜厌烦,必须即可准备好,待他将奏折批驳回来后就重立厚伯为世子,同时准备好让位。’
第1710章 抓到你了
之后果然如同朱芳远所预料,允驳回了他请求收回旨意的奏折。不仅如此,允还公开了自己得到的证据:包括一名自称是朝鲜世子朱伴读的人,他所写的供词,以及献上的少许物证;而且,允是在京城上朝时将这个自称是朱伴读之人叫到朝堂之上,让他当众说自己知晓的事情,以及展示物证。
当见到特意为他送来的邸报后,朱芳远的心彻底凉了。如果是在现代打官司,这个自称是朱伴读之人所献上的物证,以及他本人作为人证根本不足以确定朱生病是假的,最后一定是以证据不足结案;但在这个年代,这些已经足够了,足以证明朱芳远在蓄意欺瞒大明皇帝。
朱芳远马上又上了请罪折,而且立刻废除朱的世子之位,重新扶立朱为世子。见到大明皇帝陛下收到他的请罪折后竟然留中不发没有任何反应,心知陛下仍然不满意,朱芳远咬咬牙又不得不举行禅位大典,将王位让给朱。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后,大明皇帝终于有反应了。允下了一道旨意给朱芳远,再次斥责了他一番,不过语气已经和缓许多,只是又告诫他既然已经让位,那就要有逊位的样子,朱也要有国君的样子。朱芳远揣摩了一番,觉得大明皇帝的意思是不仅要让位,也要让权,平素也不要干扰朱施政。
揣摩到这一层意思后,朱芳远差点儿没将牙齿咬碎了。让出王位也就罢了,反正自己也做了十六年国君,又已经年至五旬,心中已有让位之意;但让他交权可是如同割他的肉一般。这也不仅是因为他恋战权位,也有自己的改革刚刚进行到一半,若是撒手不管,不和朱心意的改革或许就会废止,让自己的心血付诸流水。
但大明皇帝的话不能不听,朱芳远也只能对朱交代了一番后基本放弃对朝堂的影响。好在朱忽然登上王位,也不知如何治理朝鲜,对于父亲的嘱咐倒还听从。
但有一件事,朱芳远却坚决不愿放弃,就是追查这个自称朱伴读的人到底是何人,哪家的子弟。朱芳远恨透了这个人,一定要找他出来,将他挫骨扬灰,甚至铲除他的家族。
朱芳远在听闻大明朝堂上发生的那一幕后就将所有朱的伴读都叫进宫来,仔细辨认,确定所有伴读都是本人,而非他人假冒。这就让朱芳远很难查出揭发朱生病为假的人到底是何人了。尤其当日允在朝堂上宣召这人的时候让他头上带了斗笠,并未被人看到长相;这人说话时的声音也故意扮作低沉,更加看不出来。朱芳远虽然仍派人严查,但心里也不抱希望,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本来若是这件事继续隐瞒下去,即使许多年之后查出到底是谁,朱芳远报复的心思也淡了,何况到那时朱的王位已经稳固,即使朱芳远想要报复也能够护住这人;但是……
……
……
“你说什么?”朱芳远表情即惊讶,又有些愤怒的对面前之人喊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上王,臣绝不敢在上王面前说谎。”跪着这人忙磕头说道。
朱芳远见这人的神情不似作伪,又仔细询问了作证的两个平民,顿时相信了他的话。他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随后愤怒的喊道:“竟然是金家!”
刚才那人所奏报的,就是到底是何人向大明皇帝揭露朱之病为假之事。那人适才说道:“上王,自从先王以来,一直委派臣等监视大明派至朝鲜的锦衣卫。臣等也从不敢懈怠,对于每一位来到朝鲜疑似锦衣卫校尉之人,或大明锦衣卫在当地任命的校尉,都派人牢牢盯着,绝不让他们得知任何不该得知的事情,做下任何不该做下的事情。大明自然也知朝鲜不愿有锦衣卫安插在国内,必定会着人看守,所以有时会收买北边几府的胥吏,伪造户籍又派人至汉城,作为暗间。但他们并不知晓,大多数暗间都会被发现。”
“有两名暗间在建业十年被派到汉城,臣之属下早已发觉他们的真实身份,但一直并未揭露,而只是派人盯紧,他们也并未发觉自己被发觉。昨日伴晚,他们闲极无聊,在屋内聊起有关殿下之事。”
“其中一人说道:‘朝鲜上王恐怕很想找到泄露现在的国君当时生病为假的人是谁。他或许也有猜测,猜到了那个家族嫌疑最大。但他没有证据,又害怕自己猜错了,毕竟许多人都可能向大明透露此事,有本事将人送出汉城的家族也不少,所以他不会轻举妄动。但其实,向陛下泄露那件事的人就是来自嫌疑最大的那一家。他抄了那一家,就什么都清楚了。’”
“当时听到这段话的人觉得事关重大,马上向上奏报,报到臣这里。臣当机立断,派人将这两名暗间抓了起来,严刑拷打,终于问出向陛下泄露那件事的人就是光州金氏的族人:金成复。”
“竟然是金家!”朱芳远又喊了一句。正如那名锦衣卫暗间所说的,他不是没有想过会是金家,但有嫌疑的人家很多,都可能做出这件事,他不敢将这些人家全部抄了,只能望着这几家的府邸所在心中暗恨。
可现下他有了证据,就不必那样隐忍了。朱芳远又咬牙切齿的说了几句,叫宦官进来,对他们吩咐道:“你们即可将大王叫来,告诉大王,寡人要与他说的事情非常重要,不论他在做什么事情,都必须立刻赶来寡人的宫殿。”
“是,上王。”宦官忙答应一声,转身小跑着去传令了。不多时,朱也急匆匆跑过来,站在朱芳远面前喘了口气,对他行礼完毕后问道:“父亲,叫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要叫父王!咱们家乃是王族,岂能与平常人家的称呼一样!”朱芳远呵斥他道。他做国君的时候对儿子们对他的称呼还不十分在意,但在逊位后变得十分在意,任何不叫他父王的人都会被斥责。
“是,父王。”朱也不与他争辩,答应一声。
“你们都退下。”朱芳远又对屋内所有下人说了一句。下人们赶忙行礼退下,出门前又将门窗都关紧了。
“厚伯,为父已经知晓了,那件事到底是何人告诉大明皇帝得了。”朱芳远说道。
朱芳远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朱一时没有想到父亲说的是那件事。但他看到朱芳远愤怒中夹杂着些许快意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
“父王,是何人?”过了一会儿,朱问道。
“就是光州金氏的族人,据说一直在重病的金成复。”朱芳远道。
“是成复?”朱惊讶的叫道:“怎会是成复?他一直在生病,怎会跑到大明的京城将此事告诉大明皇帝?而且我最近还见过他,确定是他本人无疑。”
“现下是他本人,但三五个月前未必是他本人。”朱芳远随即说了金家的瞒天过海之计。说完这番话朱芳远又冷笑道:“金家的人果然很厉害,能想出这种计策,就算是为父,也甚为叹服。”
朱沉默起来。他明白父亲叫他来这里的意思:处置金家。但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相信父亲不会随意污蔑金家,但他却不能,也不愿意遵循父亲的意思,处置金家。
不论如何,金成复将此事告诉大明皇帝是帮了他,让他能够继承朝鲜国君之位,即使他不感激金成复,也要保他,不然以后谁还会为他卖命做事?不必说朱心中也不是没有对金成复的感激。更何况,金家还是他的岳家,在两班豪族遍布朝鲜的各地的情况下,任何削弱他岳家的行为都会削弱王权,他更不能处置金家。
可父亲的意思也不能完全违背。朱芳远虽然逊位,但才逊位不到两个月,在朝堂上仍然有极大的影响,许多官员仍然更听从他的命令。若是他直接下令处置金成复,事情会更糟,影响会更坏。
“父王,虽然金成复此举颇为不妥,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不如就让事情的真相被掩埋起来。儿臣一辈子不许金成复出仕,再寻理由削金家应得的赏赐。”朱想了好一会儿,说道。
“这就是你对金家的处置?如此轻描淡写?”朱芳远生气的说道。“为父知晓你在想什么,但为父这口气一定要出来才甘心!”
“可是,若是重重处罚金家,对儿臣掌控朝堂不利。”朱不得不说道。
“正是因为顾忌到你掌控朝堂,所以为父没有自己下令查抄金家,而是将你叫来与你商量。但为父一定要重重处罚金家涉及此事的人!”
“父王打算如何处置?”
“所有涉及此事的光州金氏族人,金成复及想出这个计策之人‘病逝’,其余人等一辈子不能为官、不能入京,将他们全部驱逐回光州。”朱芳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很想将金家查抄了,将金氏族人全部处死或流放。但考虑到朱掌控朝堂,最后做出这个处置。
朱与他争辩几句,见父亲执意要如此处置金家,只能答应道:“是,父王,儿臣知晓了。”
“你答应就好。”朱芳远说道:“此事是为父最后一次要求你做什么事,之后为父不会再强求你任何一件事。”
第1711章 疯狂的决定
“什么,要让我去死!”金汉吉惊恐又恼怒的说道。
“汉吉,”金汉明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很委屈,殿下也知道,但上王得知了那件事的真相,恨你与成复入骨,要求你必须‘病逝’,否则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也知晓这对你极不公平,在宫里与殿下争论了好一会儿。但殿下也不敢违背上王的这句话,不然就不是你与成复‘病逝’,而是派兵查抄咱们家了。为了咱们金家的未来,也只能委屈你了。”
“你放心,你为咱们家立下的功劳所有人都记着,你的儿孙会得到族中最好的待遇。若是你不信我的话,我可以将所有族老都叫来,在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
“就算你们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我也绝不会去死的。”金汉吉冷笑道:“我还头一次听说这样的道理。获胜之人为了大局,要去死。”
“谁让当今上王与当今大王是父子,而且并未完全撕破脸皮呢。”金汉明说道:“他们父子既然斗而不破,想要完全和好,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我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去死的!”金汉吉站起来大声说道:“自古以来就是成则王侯败则贼,我的计策既然成功了,那我绝不会答应得到贼的下场!”
“你,你难道不顾家族了不成?”金汉明也站起来说道。
“家族的目的,是为了庇护族人,现下这个家族怎么不庇护族人了?不庇护族人的家族还能叫做家族么?”金汉吉反问道。
他们二人辩论了好一会儿,谁也不能将对方说服。金汉明只能说道:“这是家族族老共同的决定,你必须遵从。你若是不遵从,只能让人强行使你‘病逝’了。”
“哈哈!”金汉吉竟然笑道:“你以为你们几个族老在家族内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等着,我要将这件事散布开来,让所有在汉城的族人都知晓,当今大王是如何恢复世子之位、继承王位的。瞧他们是支持你,还是支持我。”
“你!”金汉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不得不重新坐下,让自己的孙子拍了好一会儿后背,之后才说道:“你怎能将这件事散布开来?家族中人都知晓了,外人也会知晓,这样整个汉城的两班中人都会知道此事。咱们金家的声誉还要不要了!对咱们金家有好处么!”
“反正我没看见坏处。此事让整个汉城的两班中人都知晓了,大王就必须将上王的命令驳回去,维护金家,不然以后还有谁会给他卖命?”‘我的性命也就保住了。’金汉吉又在心里想着。
“你,竟然如此不顾大局!”金汉明也想到了金汉吉的谋算,又斥责道。
“我要是不顾大局,当初在上王想要废除大王世子之位时当做不知道,甚至告病回家岂不是更好?何必费心费力将成复送到大明?”金汉吉反驳道。
听到这话,金汉明气的想要上前抓他;但金汉吉比他年纪轻,也比他身体更好,躲了过去。金汉明想要让下人将他抓住,但这是金汉吉的院子,金汉吉的下人比他带来的下人要多,金汉明的想法也无法实现。
金汉明只能带着孙儿与仆人离开此处。等他走了,金汉吉马上将知晓内情的成均、成复等人叫来。他们听说大王要让金汉吉与成复‘病逝’也都十分愤慨,表示坚决不能答应,而且将内情告诉了所有遇到的族人。很快,每一位在京的金氏族人都知晓了内情。
因落叶归根的想法,年老又不在朝中为官的人大多回了原籍光州不在汉城,汉城的金氏族人以青壮为多。他们都反对听从大王命令让金汉吉与金成复病逝。群情如此,金汉明等人也不敢违逆众人之意,只能上报朱,不愿让他们二人死去。
若仅仅如此还罢了,可事情很快被整个汉城的两班中人知晓。这下子朱根本不能处置金家,至少不能狠狠处置金家。他只得又去与父亲商量。
听闻金家主动将此事告诉其他人,朱芳远心中更加恨金氏一族,虽然不得不收回原本的命令,金汉吉与金成复不必病逝,但他左思右想压不住火气,以自己的名义宣召金汉吉入宫,随后以君前失仪为名打了金汉吉一顿板子。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毕竟人人皆知朱芳远为何愤恨金汉吉,他下令打金汉吉一顿板子也不会影响到朝政。可不想,金汉吉虽然比金汉明身体更好些,但毕竟也已经年过五旬,总不能与年轻人相比,被打了一顿板子抬回家后竟然死了。
这下子金氏一族群情汹汹,虽然不敢公开说,但都认为大王应当对金家进行补偿。可先不说朱芳远坚决不许对金家补偿,朱自己觉得现下的朝堂不适宜大动干戈;而且现下金家资历足够的人都十分平庸,不要说提拔到高位,就算担任现在的官职都有些勉强,根本不能提拔。所以朱只答应任命几个小官,不愿提拔金家人,金汉吉死后空缺的官位也只能任命他人。
金家人更加不满。这时又有不知哪里来的人从中挑拨,最终让金成复做出一个极为疯狂的决定。
这一日,他向金汉吉请求,要入祠堂拜祭列祖列宗。金汉明虽然对他这个时候拜祭列祖列宗十分不解,但因他是家族的大功臣,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不仅如此,他还为金成复预备了祭拜用的香案和祭品。
金成复拜谢了金汉明,拿着香案与祭品走进祠堂。但出乎众人预料的是,他虽然以祭拜列祖列宗为名入祠堂,但并未对祖宗过多拜祭,只是跪下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念有词说了什么,然后就站起来,仔细观看起摆放在祠堂内的李成桂、朱芳远、朱三代君王褒奖金家的旨意。不仅如此,他还拿出大明的铅笔与纸张,在纸上画起什么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画完了,再次跪下对列祖列宗磕了几个头,拿着香案与纸笔走出祠堂。
他将香案还给金汉明,回到自己的屋子,拿出适才在祠堂内用的那张纸,又拿出一个萝卜,刻了一会儿,把萝卜在另一个写满字的文书上盖了一盖。
第1712章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
“殿下,王后娘娘想要求见殿下。”在王宫内,一个宦官硬着头皮向正批答奏折的朱说道。
听到这话,朱放下笔叹了口气,嘴张了张似乎想要让金墨玉进来。但他顿了顿,最后还是说道:“你对王后说,寡人事物繁忙,现在就不见她了。”
“是,殿下。”这宦官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出去传令。但他才走了两步,侍立在朱身旁的宦官说道:“殿下,还是奴婢去与王后娘娘说吧。”
“你去吧。”朱一想觉得一个小宦官说话王后未必听,就同意了自己的贴身宦官去传令。他答应一声,走出宫殿。过了一会儿这宦官回来,同朱说道:“殿下,王后娘娘已经走了。”
“哎。”朱又叹了口气。自从金汉吉死了以后,王后金墨玉倒是不曾哭闹给金家补偿,也不要求生金家人的官儿,但一直想要朱给金汉吉一个美谥。但对于朱来说,这是比给金家好处更难办到的事情。
金汉吉是怎么死的?是被朱芳远打了一顿后禁受不住死了,若是给他一个美谥,岂不是说朱芳远做错了?虽然朝鲜没有像中原这样‘雷霆雨露皆君恩’的极端想法,但也没有国王承认做错了的道理。朱就算心里也对朱芳远不满意,不,哪怕他不是朱芳远的儿子,也要维护朱芳远的声誉,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可金墨玉也不知怎么想的,旁的什么都不要求,只要给金汉吉一个美谥。朱被她说的烦了,只能拒不见他。
不过,“殿下,恕奴婢多一句嘴,您这样一直躲着王后娘娘也不是办法。”那宦官说道。他从十五年之前被分配到世子宫中,已经服侍朱十五年,情分与旁人不同,还敢说几句话。
“哎,寡人岂能不知你说的对?但是不躲着他,寡人还能怎么做?”朱反问道。
“殿下还是好好与王后娘娘说理,承诺多给金家,尤其是金赞成(以官职称呼金汉吉)之子、之孙。打消了王后娘娘的想法。”宦官道。
“哎,今晚寡人回去和王后说一说吧。”朱只能这样说道。
“还有金家,殿下,金家人也要再行安抚。在汉城的金家人以青壮为多,年轻人大多火气大,现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若是有人怒气上涌闹出不可挽回之事就糟了。”那宦官又道。
“你说的也是,那寡人就再次召见金家众人,安抚他们。”朱随即就要吩咐人宣金家几个在同辈中较有威望之人入宫。
可就在这时,几个侍卫十分慌张的跑进殿内。朱正要斥责他们,听到他们说的话,就呆在了原地。因为这几个侍卫先后说道:“殿下,从平安道义州传来消息,大明辽东都司与英藩之兵忽然打起靖难的旗号,越过鸭绿江攻打我国将士。驻守在鸭绿江边的将士完全没有任何准备,被明军一击而垮,只来得及将消息传出。现下明军多半已经夺取了义州城。”
“殿下,从镜城都护府传来消息,永藩的明军同打出靖难之旗号,越过图们江。图们江之军本就兵少力弱远不及明军,更兼被明军以有备袭无备,全军覆没,就连消息都没来得及传出。还是明军围攻罗先城,守卫罗先城的将士才将消息传过来。但现下罗先城多半已经丢失,明军很可能已经打到清津。”
“殿下,据全罗道奏报,济州岛驻守之明军近日多了许多,明国东海水师大部驻扎于该岛,不知其意图如何,现全罗道已经派人至济州岛询问。”
朱呆了好一会儿,才出言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明国会忽然攻打朝鲜?他们还打出了靖难之旗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惶恐之色。
“殿下,据镜城都护府传回来的消息,明军将士号称有,有,有,用了大印的文书,号称现下朝鲜局势动荡,请求大明派兵入朝,平定局势。大明是应朝鲜之邀入境。”
“明军有用了大印的文书?是谁送的文书至明国?”朱尖声问道。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无人回答朱的话,而且他们的脸上也不见惶恐之色。朱十分生气,正要出言斥责他们,忽然想到了什么,颓然坐下。
这些侍卫之所以并不害怕,是因为他们怀疑是朱自己写了这封文书派人送至大明。朱当然知道自己没写这封文书,但旁人可不这么看。现在朝鲜的局势确实很乱,因为金家之事两班贵族之间,朱芳远与朱之间都有了大矛盾,而且难以化解。这个时候请外力来干涉,确实是一招妙棋。而且明国现下在东方的信誉很高,就连满者伯夷都没有灭亡,朝鲜国君邀请明军进驻也不必担心自己丢掉王位。
自然,大多数人都认为不是朱自己写的这封文书,但这些人中又有人觉得或许是王后写的文书。毕竟女人比男人更加容易被情绪左右,一时激愤之下写出这份文书有可能。而且大印放在宫内,一般人哪有那个本事将大印拿到手?除了上王、大王,也就只有王后了。既然他们怀疑是王后做下的,那这就是王族的家务事,也轮不到他们置喙,所以也不担心。
‘王后,莫非真的是王后?’就连朱自己也忍不住这样想起来。他比这些侍卫更怀疑王后三分,因为王后是有前科的。当初审问那两个明国锦衣卫暗卫后,朱芳远又顺藤摸瓜的调查,查到了金墨玉在其中起了作用,也告诉了朱。
“快,寡人要去王后的寝殿。”朱忙站起来匆匆向外走。走到宫殿门口,他又想起这几个传信的侍卫,对他们吩咐道:“传令给平安道和镜城都护府,放弃所有在城外的军营,坚守城池。寡人马上会派出使者与大明沟通。让他们记住,万万不可主动起衅,已经丢失的地方没有寡人的命令不得反攻。”说完这句话,朱就匆匆赶去了王后的寝殿。
在路上,朱还想着:‘也不知文书是否为王后所写。若不是,那就应当是有旁的家族想要浑水摸鱼,再细细查询,现下最要紧的是让明军退兵。不过明国的反应也十分奇怪,他们在接到来人不详的文书后竟然不派人至汉城询问,而是直接发兵。朱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
……
十五日之前,大明京城,宫城乾清宫。
“陛下,这是刚刚从朝鲜传回来的东西。”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弯着腰,恭敬的站在允身前,轻声说道。
允从他手中接过一个信封,打开来看了一眼见到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强行按捺住激动之情,将纸张又塞回信封里,同锦衣卫指挥使说道:“不错,做的不错。”
“陛下谬赞了。”锦衣卫指挥使忙说道:“这都是锦衣卫分内之事,不值得陛下夸赞。”
允笑了笑,又夸了他几句,说道:“朕还有事,爱卿退下吧。”锦衣卫指挥使答应一声,转身退下。
允又将几页纸从信封中抽取出来,仔细看了几眼,笑道:“这个东西终于到手了。”又从抽屉里拿出几页纸,对卢义吩咐道:“你马上将这几页纸分别装进木盒里。之后吩咐军驿送到英藩王都、永藩王都、辽东都司与东海水师的母港刘家港,交给英王、永王、辽东都指挥使与东海水师都指挥使。记得六百里加急送过去。”
卢义心中一抖。六百里加急可是最快的一种运送信件的法子,非十分要紧之事不能用,陛下到底要吩咐他们什么差事?
他心里想着,但手上丝毫不停,很快将四份文书分别放进木盒里,又用木契钉死,手里捧着四个木盒对允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了乾清宫。
等他走了,面对除自己之外空无一人的宫殿,允忍不住又说道:“多年的谋划,终于要实现了。”
允一直想要控制朝鲜,至少要让朝鲜与内藩一样,但朱芳远一直抗拒此事,允又不能违背自己订下的规矩,做事束手束脚,虽然通过派出大儒至朝鲜为王子授课,帮助朝鲜改革科举制,鼓励本国商人与朝鲜人做生意等事情有些进展,但成效不大。
当听闻朱芳远想要更易世子之事后,允意识到,机会来了。嫡长子继承制也不必再多说,朱芳远想要违背这一制度,是公认不对的做法,可以以此为由处置朝鲜。
允本想一举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后来又想了想,违背嫡长子继承制虽然是极大的错误,但以此为由在扶助朱恢复世子之位后继续插手朝鲜之事于理不合,会引起周围其他番国的戒惧,并不合算。所以允按捺下自己的心思,先后下了那几道旨意,让朱继位。但同时,他也下令给东北的辽东都司与二位王爷,让他们近期不要发动对蛮族的攻打,也不要参与对草原上蒙古人的清剿,体恤军力,等候他的旨意。
之后,他下令锦衣卫,故意将告知大明朱生病为假的那人的消息被朱芳远知晓,让他记恨金家;又动用几年前安插进金家做客卿、做奴仆、甚至做女婿的人手,挑动金家与朱芳远对立,最终使得金成复不顾后果的伪造朝鲜国君大印,向大明送了这么一个文书。当然,朱芳远竟然一顿鞭子将金汉吉打死了这属于意外之喜。若是没有金汉吉之死,事情闹大还不会有这么快。
接到这封文书后,允就能光明正大的派兵进入朝鲜‘平靖祸难’了。既然军队都派了进去,他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控制朝鲜还不容易么?至于其他番国的质疑,允自有法子化解。
想到马上就能控制朝鲜,允心中说不上十分激动,但也有一种愿望得尝的感觉。
允站起来,走到殿内挂着的巨幅地图旁。这幅地图十分大,向东涵盖了汉洲大陆,向西一直到拂。允首先伸手指了指朝鲜东面的占据三个大岛的国家,小声说道:“之后仿效朝鲜之例,对付日本即可。足利义满更喜欢自己的小儿子,而非长子,朕也早就耳闻了。况且,朕留了朱恒实这么多年,也该让他起到除招募武士之外的第二个作用了。这不必多费心。”
“朕只是担心这三件事,”允又伸手指了指汉洲大陆以东,埃及与京城。“若是这三件事也都圆满实现,即使朕即刻退位,也不必担心了。”
……
……
朱当然猜不到允早已有了控制朝鲜的想法,他来到王后寝宫,询问王后是否派人送了一封文书至大明,请求大明出兵恢复秩序。金墨玉当然不会承认,她见朱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赌咒发誓道:“此事若是我做下的,就让我天打雷劈!”又拿出剪刀来要寻死。
“不必如此。”朱赶忙拦下她,而且打消了对她的怀疑。朱芳远得知此事后也说道:“此事必定不是王后做下的。”
既然不是王后做下的,那又是谁做下的?朱芳远与朱父子二人都安排人查证此事,想要查出这人。但这并不是现下最要紧的事情,现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劝说明军退兵。朝鲜上下所有听说过大明的人都知道,凭借朝鲜的军队是绝无可能拦住明军的,只能劝说他们退兵。朱一方面不断派人前往平安道和镜城都护府,劝说明军将领放缓进军,一方面派人去京城,求见大明皇帝。
朱的两个尝试都失败了。不论是英王朱松还是永王朱允,亦或是辽东都指挥使,都得了陛下的严令,绝不可听从朝鲜人的话放缓进兵,违者重处,他们当然不敢听从使者的劝说;允在京城倒是见了使者,但京城中随即出现朱现下仍是朱芳远傀儡毫无权势的说法,允在召见朝鲜使者时明确提出要朱亲来京城。这使者只能赶回汉城将大明皇帝的要求转告朱。
但等他赶回朝鲜的时候,从鸭绿江过来的明军已经先后夺取或绕过平壤、黄州,逼近开城,距离汉城也不远了。济州岛的水师掩护陆师在釜山登陆,北上已经打到尚州;永藩的军队跨海在江陵大都护府登陆,向西已经进入京畿道。朱芳远和朱,已经被明军三面包围。
见此情形,朱说道:“等寡人赶到明国的京城,再见到明国皇帝,再劝说他答应退兵,再等到他退兵的命令传到朝鲜,汉城多半已经被明军夺取,即使没有被夺取也已经被包围。那寡人还赶去明国有何用处?传令下去,命各地的将士放弃抵抗,放明军过来。寡人在汉城等着他们,要亲眼瞧一瞧他们会怎么对待寡人。”
朱芳远也说道:“既然明国如此对待朝鲜,那就让明国的真面目被所有番国瞧瞧。”
消息传到各地,本来抵抗就不激烈的将士顿时放弃了抵抗,让明军接管;有些城池的守将派人同明国将领商议,供给他们粮草,还愿意出钱犒劳大军,求他们不要进入城池,直奔汉城吧。明军将领也都通情达理,接受钱粮后直奔汉城。没过多久,大军就来到了汉城附近。
在朱芳远与朱预料之中的事,明军并未开进汉城,而是驻扎在汉城周围,英王朱松、永王朱允只带了几百个护卫就进入城内来到王宫前,面对王宫护卫还彬彬有礼的说道:“请禀报朝鲜国王,英王与永王来拜见他。”
侍卫赶忙去传话。听到传话,朱芳远冷笑道:“明国果然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其他番国了不成?让他们进来,寡人要亲自问问他们。”朱对父亲的话也无异议。
很快,英王朱松与永王朱允走了进来,朱允首先对朱芳远行了一礼,再对朱行礼,之后说道:“朝鲜上王殿下,朝鲜国王殿下,你们应当对英王殿下行礼。毕竟上王与当今陛下平辈论交,国王与太子平辈论交,英王殿下乃是陛下的长辈,你们应当对长辈行礼。”
“少做这些虚事了,直言你们要如何对待朝鲜吧。是否要将朝鲜设为朝鲜行省,亦或是加封一位藩王至朝鲜为国君?然后将我们父子,以及所有李氏族人都接到京城颐养天年?若是顺服,或许还可以在朝中为官,就像黎澄一般?”朱芳远,或者恢复本姓李芳远,又冷冷的说道。
“你怎会如此认为?”朱允好像吃了一惊一般,说道:“大军此来是为了平靖祸难,恢复朝鲜秩序,岂是要灭亡朝鲜?”
“而且朝鲜的情形与安南完全不同。安南最后一位王子被黎季所害,郡主嫁给了越王殿下,越王殿下继承王位十分正当;而现下朝鲜王室俱全,陛下岂会这样做?”
朱芳远见他的表情不像是作伪,也有些迷糊,问道:“既然如此,大明皇帝想要做什么?除了平靖祸难、恢复秩序之外。”
第1713章 剑指……
朱芳远见他的表情不像是作伪,也有些迷糊,问道:“既然如此,大明皇帝想要做什么?除平靖祸难、恢复秩序之外。”
“陛下自然不仅要恢复表面上的秩序,更要恢复朝堂秩序。”朱允继续说道:“此次变乱,是由上王坚决要求处置金家而起。陛下认为,金家所作所为并无错处,不仅不应处置,反而应当予以嘉奖才是。”
朱芳远的神情微微一动,但随即恢复平静。他都已经最好了最坏的打算,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儿折他面子的事情而动怒。他内心反而略有些高兴,因为既然明军这样处置,显然真的没有罢黜他们家族国君之位的想法。‘不论这次明军捞走多少好处,都罢了,以后更加小心的侍奉大明就是了。我以后也完全不再理会朝堂之事。’
他正想着,朱允又说了几件要做的事情。当然,在将这几件事情说完后,朱允说道:“这些事情本应由你们处置,但既然明军暂且接管了朝鲜,这些事情就由陛下直接吩咐。我等会将所见所闻写作奏折送至京城,由陛下下旨。”
“陛下亲自下旨处置朝鲜的暹粒小事,臣十分惶恐。”朱说道。
“陛下乃是天下万民之天子,朝鲜百姓也是陛下子民,陛下亲自处置虽说是你等的失职,但倒也合乎礼仪。”朱允道。
听到这话,朱再次行礼,表示惶恐。之后他说道:“不知二位殿下还有何事要说?若是并无其他事情,我就吩咐户曹的官员准备犒赏大军的钱粮。”
“还有一件事情,十分要紧。不过此事不宜在此处说。”朱允说道,而且撇了一眼朱芳远。朱只得引着他来到旁边的一间书房。待走进书房关上门后,朱允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递给朱,同时说道:“这份文书,到底是不是你派人送到京城的?”
“这是那份文书的原本?”朱一边接过,一边随口答应。
“自然是原本。”朱允回答。但其实这份文书并不是原本。原本的文书上盖的章印使用萝卜刻的,只要是见过真章的人都能认出这个印记是假的。为了更真实些,允不得不命精擅模仿他人字体的亲信之人将文书又抄写了一遍,又命人刻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朝鲜国王大印,盖在上面。
“这并不是我派人送至京城的,我也完全没见过这份文书。”朱略微看了几眼,说道。
“既然如此,还请将王妃请出来,我要向她询问此事。这份文书若是你命人写的,那理所应当,并无错处;但除你之外,朝鲜任何人无权请求大明派兵靖难,写这份文书还着人送到京城,乃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必须查清到底是何人所为,严加惩处。”朱允道。
“此事绝对不是王后做下的!”朱语气坚定的说道。
“是否为王妃做下的,在下会着人查证。还请将王妃请出。你放心,不会对王妃如何,只是询问几句话,王妃也可带上面纱。”朱允语气温和,但态度同样坚定的说道。
朱深感屈辱,坚决不愿答应。朱允渐渐的也不耐烦起来,出言威胁,又派人将朱芳远叫来。朱芳远同样感觉屈辱,但也知道此时不能不低头,劝说朱答应。朱不得不同意,但又要求朱允必须亲自询问,而且事后不得透露被其他人。朱允也答应了。
随后由宦官将金墨玉带来,接受朱允的询问。出乎朱芳远预料,金墨玉只是随便问了几句,并没有追问什么,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就离开了王宫。
朱当时松了口气。但他没想到的是,过了几日,明军查到了书写这份文书并且送至大明之人到底是谁:金家的金成复。
听到这话,朱当时脑袋就蒙了。回过神来后他立刻找到朱允,要求查看证据。朱允的态度依旧温和,答应了他的请求,拿出证据,还派人将证人带来。朱认真的翻看了证据七八遍,又听了证人,也就是金成复的一个下人的话七八遍后不得不承认此事证据确凿,同意抓捕金成复。得到朱的同意后,早已将汉城四面封锁的明军派出几十人前往金家府邸缉拿金成复。金家不敢反抗,只能交出他。
金成复对于书写这封文书之事供认不讳,但不承认用的印是从宫里偷得,而说是自己模仿旨意上的印章着人刻的。但明军又派人去搜寻这个萝卜刻的印章,却找不到,翻遍了金家府邸也找不到。
这时又有另外一个被抓起来的金成复的下人招供,说大印是从宫里拿出来印的。两个证人都说印是从宫里拿来的,又找不到金成复所说的萝卜刻的印,只能相信大印是来自宫里。
此事很快传遍汉城,众人惊讶之下都觉得大印是王后偷出来给娘家兄弟用的,或者将文书拿进宫里盖得。还有人冷笑道:“王后这一招可真妙,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不知此事,只是将大印借给娘家人用了用。”
朱允则再次找到朱,同他说道:“既然已经证据确凿,金氏金成复伪造文书,理当处斩,奏折已经派人送去京城。不过陛下多半会感念他之前的功劳,减免他的罪过,或许会将他流放到某地。”
“这也罢了。”朱不在意的说道。他心中也对金成复感到恼怒,对他被流放认为罪有应得。
但他随即就打起精神,目光直视朱允。朱允的态度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十分锋利。“除金成复外,此事还有另外一人需要被惩处。朱,你的王正妃擅自将大印借出王宫,足可以称得上谋叛,乃是十恶不赦之罪。自然,身为王妃需留些体面。我会在奏折中请求陛下斟酌。不过,她多半会被废除王正妃之位,之后或是打入冷宫,或者,会被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