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新朋旧友齐相聚
林冲话音落地,只见这两位敢以家眷互托的义气兄弟抱在一起,众人无不为这种手足之情而感动。一旁小锦儿忍不住偷偷抹泪,忽见一块类似手绢的物体递到自己面前,那小锦儿一阵恼羞,顿足不语,却又快速的将那手绢接了过来,偷偷擦着脸上的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伦拍了拍林冲,两人这才放手,王伦指着徐宁道:“徐教师我就不用向兄长介绍了罢!”
徐宁解开下了面罩,和林冲对视一眼,只见这两个昔日禁军里的同袍好友眼神都是一般的深邃沧桑,想想那令人琢磨不透的命运,竟叫他们被同一个人无端加害,又被同一个人施以援手,而又在此时此刻、此地此处相逢,怎不叫人悲喜交加?
林娘子和徐娘子携着手站在一旁,各自感受着自己丈夫心中涌出的那份喜怒哀乐。
对视良久,两人才相互点点头,脸上终于洋溢出久别重逢的笑容。王伦见状又拉过縻貹,把他对林冲和鲁智深介绍了,那縻貹还没等两人开口,便道:“和尚,那晚还没分出个胜负,再打一场如何!”鲁智深哈哈大笑,道:“打便打,洒家反正也是闲不住的!”縻貹大喜,又对林冲道:“这位哥哥好力气,我跟焦挺兄弟两个人都搀你不住!”刚才明明是三个人扶着这林冲,但这憨直汉子直接就把王伦给过滤了。
林冲含蓄一笑,道:“我也听师兄说起,他路上遇到一个武艺绝伦的好汉,不想便是兄弟你,幸会幸会!”
见他们叙完话,王伦又对林冲道:“这位是我去东京路上遇到的一条好汉,日后他就跟着我行走了!”
“他叫焦挺,人家都叫他没面目呢!”见这嘿嘿傻笑的汉子只是望着自家官人,又不说话,小锦儿替他着急,便脱口而出道。
林冲惊异的望了自家丫鬟一眼,又好生打量了一番焦挺,道:“哥哥看中的英雄,果然不凡!”
最后王伦才请过闻焕章,道:“这位是小弟的前辈,身怀孙吴诸葛之才,此番与我一见如故,这才随我们一起上的梁山!当日和嫂嫂一家人从东京脱险,便是寄居在这位前辈家中!”
林冲闻言忙拜道:“难道就是闻教授?多感教授庇护我家眷大恩!小可在京时也是多问教授大名,不想今日得见,实乃缘分!”
闻焕章回道:“久闻林教头乃是禁军中出类拔萃的英才,前番不幸叫高俅所害,小人只恨无相助之力,唉!”
林冲闻言急忙道谢,待两人说完了,只听这时縻貹道:“林冲哥哥,怎么那王伦没有亲自下来迎接我军师哥哥凯旋,此人莫非真没气量?”
林冲闻言一愣,王伦见说笑道:“那王头领想是在山上有大事要办,兄弟何故只是计较,这般下去,不是和他一般了么?”
那縻貹闻言,道:“我就知道,他就是容不得我军师哥哥!”说完竟自回酒店去了,众人见状都是大笑,只有林冲和鲁智深蒙在鼓里,问道:“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王伦笑着把路上的事情给他们解释了一遍,徐宁和张教头也在旁边笑谈了几句,这两人方才恍然大悟,都是放声大笑,直道这汉可爱得紧!又说笑了一会,大家都是相互邀请着进了酒店。
这时在路边一处被遗忘的角落里,那趴在地上兀自等死的雷横睁开了双眼,只见四周静悄悄的哪里还有梁山上的人?这汉下意识的摸了摸项上人头,只觉自己到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此时方才捡回来这条性命。想想今日的遭遇,直叫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看了看尽被戳死在地的手下公人,又眼神复杂的望了一眼那个书生所在的酒店,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乡间小道上。
……
“这回说甚么也要学会骑马了,我现在只恨这两条腿变不成四条,真急煞我也!”只听这时大步流星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阮小七道。
“兄弟,就你急啊,大家都急好不!你看谁此时愿意留在山寨,还不是巴望早早见到哥哥!”杜迁笑着回道。
“哈哈!幸亏今天朱富兄弟回山了,俺们捉了他的壮丁,直叫他在家看家!”宋万大笑道。
朱贵闻言咳嗽了一声,宋万见状笑道:“却是我说错话了,该罚该罚!”
只听阮小七叹道:“谁叫咱们这六个倒霉鬼不会骑马呢,不然可以早些随林冲哥哥和鲁大师一起去见哥哥了!”
阮小二和阮小五见说在一旁大笑不已,两人此刻心中格外充实,心想总算可以回报哥哥的厚望了。现如今山寨的水军已经出具规模,仅仅战兵就满了五百人,还不算那些会水的家属平日里可以打打渔什么的。
这六人一路走一路说笑,后面还跟着一千多小喽啰。路上的行人见了也不害怕,都在一旁围观争看,议论纷纷道:“又是哪个遭天杀的要倒霉了,请得梁山上的好汉们下山除害!”
众人紧走慢赶的走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到了朱贵开的新店,只听小七道:“朱贵哥哥,你这家店怎生开得这般远,要是开在东京,小七我这两条腿都要跑断了,”
朱贵哈哈一笑,眼见这时店外张望的小二看到这边人马,朱贵忙挥了挥手,那小二急忙进屋了报了信,不久王伦便带着大家都出了门迎接,等两边人相聚了,只听杜迁道:“哥哥哎,我刚大喜你就出门,下次一定不许你再下山了,可叫兄弟我担心死了!”
王伦哈哈大笑,道:“我那大侄子满月酒的时候,我一定不缺席!”
宋万笑道:“我就在山上日夜期盼哥哥回来,现下好了!不然总觉得心里不得劲,没有主心骨!”
杜迁在一旁笑道:“兄弟你是盼着哥哥回来给你也娶一房媳妇罢!”众人闻言一阵哄笑,这时阮氏兄弟上前道:“总算不负哥哥厚望,现在水兵已有五百人的规模了,我兄弟三人好算不负哥哥重托,可以交差了!”
王伦望着阮小七笑道:“你二哥五哥想撂担子,不行!五百只是起步而已,将来还会有五千五万,我看你们兄弟是清闲不了的!”
王伦一番话说得阮氏三雄哈哈大笑,这时朱贵也上前来,眼神诚挚的和王伦目光交流了一番,王伦笑道:“我到了朱贵兄弟的酒店,便放下心里,只如回家了一般!”朱贵连忙谦谢不已,两人说了几句,王伦又把身边新加入的头领介绍了,众人早得了鲁智深的消息,心中也不惊讶,只是望着縻貹道:“这条汉子却没听鲁大师说过,好是雄壮!”
那縻貹急急便朝众人问道:“那王伦怎么还没有下来迎接我军师哥哥?这人架子恁般大?”
刚刚赶到的六人你往我我望你,都不明白什么意思,王伦哥哥不就在眼前?还以为这汉子跟闻焕章关系莫逆,但当日曾听鲁智深说这闻先生不坐交椅啊,怎么成军师了?此时都是摸不着头脑,却听阮小七道:“咦!你找王伦哥哥?”
那縻貹大声道:“是啊!便是那厮,怎地大喇喇坐在山寨里等我家军师哥哥去拜他?”
“你军师哥哥是哪个?”阮小七问道。
那縻貹指着王伦道:“这个不就是我军师哥哥!你们怎地都不晓得,还要我说?”
王伦此时有些没奈何道:“兄弟,你莫怪我骗你,只我便是王伦!你也知道,我当时要是实话对你说了,你拍拍屁股便走了,我可就少了你这么一个好兄弟了!”
那縻貹惊讶万分,一句话也不说,转头就往酒店里去,众人这时才猜到了内情,急忙将他拦住,你一句我一句的劝他,那縻貹大声道:“骗我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是我娘说的!”
王伦见状哭笑不得,道:“各位兄弟做个见证,我日后要是再骗縻貹兄弟,任他下山,再无阻拦!”
忽见那縻貹抬头望着王伦,认真道:“你骗我也是因为爱我,我也不跟你计较了!那我日后便一直叫你军师,你便不算骗我了!”
众人闻知绝倒,随即一阵震天动地的爆笑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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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大业七年,乍看正是盛世当年。隋炀帝征伐辽东,欲成万世帝王,转眼间烽火四起,狼烟遍地,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江山如画,美人倾国,引无数豪杰争斗。穿越千年之时空,在此波澜壮阔时代,少年起于草莽,振三尺长弓摘星夺月,提英雄棍棒搅动山河,纵鹰狼悍马高歌逐鹿,瞰两京俯首江山易辟。十年弹指,布衣傲王侯。一曲琵琶行,天娇贵胄尽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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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蓼儿洼英雄小聚义
且说好汉们在朱贵这家新开的酒店里欢闹了一下午,直叫朱贵带着掌柜并小二们杀牛宰羊,忙进忙出、忙个不休。
看看时辰不早了,大家拥着王伦回山而去,哪知刚出酒店门口,正遇到汤隆带队的十数个工匠急匆匆的赶来,王伦见状大喜,又把汤隆介绍给山上的好汉们,大家都对他断臂救兄的事迹极其赞赏,经过一番见礼之后,大家这才踏上回山的路途。
待众人赶到水泊边,早有在此等候的水军船只停泊在岸边,阮氏兄弟招呼大家都上船了,最后才上了船,一起回梁山而去。
眼见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广阔无际的湖面上,这种美景直叫新上山的人众看得是心旷神怡。那小锦儿忍不住怡悦的心情,伸手折了一枝湖中枯萎的荷茎,满脸露出兴奋的神色,叫一旁的林娘子见了不禁莞然轻笑。她见状拍了拍夫君的手,悄悄指了指自家的小丫鬟,又将手指向另一只船上,正坐在王伦身边的那个壮汉。
好在此次回山是顺风顺水,没过多久,蓼儿洼便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张教头见状不禁叹道:“好一座险要的大岛!”林冲在一旁笑道:“都是哥哥眼光超凡,选中这处基业,若没有万千水军,哪个轻易上得岛去?”
两人正说着,梁山上巡哨的船只早靠了过来,见是自家的船队,便有两只快船先回水寨报讯去了,剩下的船只则分散在船队四周,为之护航。
等大队人马到了金沙滩前,守寨头领朱富已经带着郑钱、周直等人迎了上来,众人见过礼,王伦便唤过郑钱、周直,吩咐他俩带着林冲和徐宁的家眷去后山安顿了,便请众人往聚义厅一聚。
待众人都来到这聚义厅上,王伦便提议先把座次排了,林冲闻言道:“徐宁兄长乃是御前金枪班教师,地位尊崇又武艺高强,而我师兄鲁提辖豪气干云,威震西军,便请这两位挨着哥哥坐了罢!”
众人闻言都是叫好,却听徐宁道:“多蒙诸位兄弟的美意!想徐宁不过是一个获罪的配军,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这里林教头和鲁提辖都是人品出众、武艺绝伦的豪杰,徐宁怎可位居他们之上?上山之前我就跟哥哥说过,愿为帐下一小卒足矣,实无争名夺利之心,还望诸位体谅!”说完只把头一低,死也不肯就位。
王伦明白徐宁的心思,知他实不是那种爱出头的性子,听他这番话也并不意外。这时一旁的鲁智深也开口道:“贤弟,你坐前面还是我坐前面却打甚紧?你先上山便坐前面,我后上山便坐后面,只顾让来让去作甚?须叫哥哥为难!”
众人见说一阵大笑,林冲不好再说什么,便对王伦拱手道:“还请哥哥定夺!”
王伦点点头,双手向下压了压,待众人安静下来,开言道:“我这三位兄长都是才能过人的英雄,实在难以分出个高下来!如此便依大家的意思,林教头依旧坐第二位,鲁提辖便坐第三位,徐教师坐第四位!”
徐宁闻言还要推辞,道:“小弟蒙哥哥不弃,于危难中将我救出苦海,我如今能够一家团聚,都是哥哥所赐,现下徐宁早已心满意足了!想杜迁、宋万两位头领是山寨创始元老,徐宁实不敢厚颜居此两位好汉前面!”
杜迁宋万对视一眼,都道:“徐宁哥哥在皇家面前都是有名位的,要是坐到俺们下面,直叫我俩如腾云驾雾般,说不定哪天喝醉了便跑去东京找那赵官家称兄道弟了!”
这两人话音一落,又是引来一阵大笑,王伦见杜迁和宋万这般说,朝自己这两位老兄弟微微颔首,便对徐宁道,“教师勿要谦虚,便请就座!”
徐宁见王伦言语坚决,杜迁和宋万又表了态,心知没有容自己再退了的余地了,便朝杜迁、宋万拱了拱手,坐了第四位。
见他肯了,杜迁笑道:“徐教师这样才对嘛!若只是要推,却不叫我俩坐蜡!我俩上山的确是早,可惜艺不压身!还是哥哥体谅我们,叫我俩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管着库房和伙房,我俩日夜忧虑就怕辜负哥哥厚望!现下好了,山寨一下加入了这么多有本事的兄弟,我俩占着位置实不好受!縻貹兄弟,听说你使得一手好斧头,又连连跟鲁提辖、徐教师大战两场,都是不分胜负的!兄弟,实话与你说,我和宋万兄弟加起来在鲁大师手下都走不了几回合,如此你不要推却,便请你坐了第五位罢!对了,听鲁智深哥哥说还有一位屏风岭的广惠大师,也是个有本事的,只是现下还没赶来,来了便请他坐第六位罢。”
王伦还是头一次听杜迁这个跟随自己最久的老兄弟说出这番心里话来,此时心里不知道泛起一种什么滋味。从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起,他和宋万、朱贵就一心一意的辅佐自己,从没怠慢过,且不说他们自身本领如何,光他们这一份忠义之心,就足以叫自己心怀感喟了。想着他们上次主动相让于林冲,这次又让徐宁、鲁智深、縻貹、广惠,直叫王伦心中微感灼热。
“我娘说强宾不压主,你两位实打实的山寨元老,要不是你们帮着军师哥哥一手创建了这座梁山大寨,却叫我们去投哪里?我一个山里来的野人,蒙军师哥哥爱我,现在又能跟这么多好兄弟坐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你们坐你们坐,莫要客气!”縻貹嘿嘿笑道。
杜迁、宋万一听,哪里肯依,便要来拉縻貹入座,縻貹只是不从,王伦见三人在那里拉拉扯扯,长叹了一声,朝两人正色道:“钱粮、伙房都是山寨要事,我是放心你们两位老兄弟才交到你们手上的,可不是什么体谅你们,日后要是出了岔子,我可是不会留情面的!”
杜迁、宋万一听都笑了起来道:“若出了岔子,哥哥只管打我们板子!”
王伦饱含深意的望了这两个老兄弟一眼,便拍板道:“广惠大师短时间内还来不了山寨,来了之后再请他坐徐教师后面,如此杜迁、宋万两位还是坐了第五、第六位,縻貹兄弟便坐第七位罢!”
縻貹闻言笑道:“我军师哥哥发话了,两位哥哥还请上座!”两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拉着縻貹一起坐到交椅之上。
只听王伦又道:“便请阮小二坐第八位,朱贵坐第九位,阮小五坐第十位,朱……”
“哥哥,我有话说!”这时朱富起身道。
王伦见状道:“朱富兄弟请说!”
“哥哥,想我上山以来无尺寸之功,位列头领已是汗颜羞愧了,见今焦挺,汤隆两位兄弟来投,一来本事过人,二来义气惊人,叫我位居他们之上,小弟实不敢答应!”他说完见王伦低头沉吟,便朝嫡亲兄长朱贵望去,却见他此时也正朝自己望来,见兄长迎向自己的目光满含赞赏,朱富便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想那焦挺是大头领的心腹亲随,汤隆的表哥又是徐宁,更不说此人为了营救兄长竟然连断臂也在所不惜,将心比心的想一想,此种经历若是换到自己身上,到时候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却见这时阮小七听朱富出言,他也嚷道:“哥哥,我也不愿位居这两位好汉之上,汤隆兄弟为救兄长而断臂,我小七想想都觉得不易!还有焦挺兄弟,身为哥哥亲随,怎能叫他坐到我下面去,不成不成!”
见他俩只顾让,汤隆也是个有眼色的人,连忙起身剖白,焦挺却是站在一边动也不动,说实话他对排位兴致不大,他人又不傻,只要能跟在王伦哥哥身边,还用得着那些虚名来证明自己吗?
王伦沉吟片刻,道:“便依各位兄弟的意思,只是水军乃我山寨屏障,水军头领甚是重要,如此小七便坐第十一位,汤隆坐第十二位,焦挺坐第十三位,朱富坐第十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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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颁布号令,三军成形
众人排完座次,皆尽欢喜。
徐宁等人先前上山时还带着一些做客般的生疏感,只到安排完座次,和好兄弟们济济一堂痛饮美酒后,心中才泛出一种自己身为主人翁后的奇异感觉。
也许,这就是大家嘴中常说的归属感吧?
待这十四个头领都团团坐定了,便见林冲起身对王伦禀道:“哥哥前去东京接小人家眷这两个月,山寨共出兵八次。前面几次都还比较顺利,只是后来那厮们因心中有鬼,都加强了防备,我山寨人马开始有了损伤,前后几次总计有二十一名兄弟阵亡!”
王伦闻言忙道:“这二十一位兄弟是怎么故去的?抚恤金都给他们家里送去没有?”
林冲拱手答道:“除了三人是当场重伤不治外,其余多是受伤后回山寨亡故的!”说完他便看了一眼身旁的杜迁,抚恤金的事不属他管,正好由杜迁补上。
杜迁见状起身道:“每人一百贯文的抚恤金都送到他们所备名的亲人手上了,还有这些兄弟们生前遗下的财物,全部都清点出来,一发送去了!”
王伦闻言有些沉重,道:“以后兄弟们全部带甲下山,再花重金聘请良医,务要减少伤亡!”现下山寨里虽然不缺药,但极缺医生,特别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若有良医,必能减少每次下山的伤亡。这时他想起远在建康府的神医安道全,心道也不知道自己还要下山几次,才能把这些好汉都聚齐。
这时杜迁接着道:“每次下山,还是遵照哥哥吩咐,每家每户分发十石粮食,乡亲们都是踊跃投山,这八次收兵回山时,不计家眷,一共带回了壮丁一千七百三十三人!”
王伦点点头,心想当初每家每户派发十石粮食的决定看来没有错。还是那句话,发一石粮食叫人嘴巴念你的好,发五石粮食叫人心里念你的好,而发十石这种能保寻常农户一家七八口人一年之用的粮食,就会有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你干!
听到这些,徐宁和鲁智深等新上山的头领都相互对视了一眼,虽都没说话,但他们心中的震撼却是不小。想不到这自己山寨打家劫舍居然还会给村民分粮食,而且竟有十石之多,他们都是吃过军粮的,知道这个数字是多么不易,当下都在心中重新审视起这位文弱志高的山寨大头领来。
这时朱贵接着道:“这两个月来自小弟七处酒店上山的壮丁也有四百一十二人!”
王伦点点头,道:“声势大了,自然有人望风投效,朱贵兄弟休辞劳苦,还要做好接待甄别之事!”
朱贵应声领喏,这时阮氏三兄弟也都起身,只听阮小二道:“小弟这段时日也在村中拉人,不想除了本村渔民以外,还有其他附近渔村的好汉闻讯来投,现下我山寨水军共有战兵五百二十三人,还不计精通水性的年老渔民,平日里也可以为山寨驾船运送、打渔放哨!”
王伦闻言夸赞了这三兄弟几句,不愧是世居渔村的豪爽汉子,当年晁盖生辰纲事泄之后,就是这三个汉子振臂一呼,带领投效的渔民将追兵杀得大败。
见大家都说完了,管理钱粮库房的杜迁又道:“这八次缴获的金银珠宝共计二十二万七千八百六十贯又七百文,除去山寨弟兄们的赏赐,实入库十五万九千五百零二贯,前番哥哥在东京买来的药材运来,扣去余款以及山寨其他用动,加上哥哥下山前的库存,现下库房实有二十万零七百一十八贯文!至于粮食方面,除去分发给乡亲们的粮食,这两月来入库两万四千一百石,加上山寨原有的五千五百石(西溪村、李家村缴获),扣除每日消耗,现下还剩二万二千石!”
两个月消耗了七八千石粮食?王伦闻言稍稍一愣,心想按一人一月消耗一石粮食来算,也就是每天四斤主食再加上肉食菜蔬,两个月竟然消耗了这么多主粮,定然上山人数不少,便问道:“现下山上共有多少兄弟?”
宋万见说起身答道:“山寨伙房现在每餐都要准备五千五百余人的分量,其中在编的战兵约有三千七八百的样子罢!”
王伦闻言心中颇喜,玩笑道:“看来我不在山上,山寨反而越来越红火了,看来我日后要多多下山去了!”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俏皮话来,等大家笑了一阵,王伦起身道:“除开水军,山寨战兵应是三千三百人吧?这样罢!我从东京托了徐教师的关系,买回来两百**十匹马,抽出三十匹作为头领们日常所用,剩下的就按每匹马配备四个骑兵的数量,便请徐教师就位马军头领,抽调一千人组建马军!”
徐宁闻声领喏,王伦朝他点点头,又对鲁智深、縻貹道:“另外抽调一千人为步军,请鲁提辖、縻貹为步军头领!江志鹏为步军头目!”两人闻言也是起身领喏。
“水军还要加强,便请阮氏兄弟再去精选三百人加入水军,为我山寨屏障!”王伦又道。
三阮起身应了,便听阮小七道:“哥哥从东京带回来的盔甲,有我们水军的份么?”
王伦呵呵一笑,道:“我从东京带回了一千一百件纸甲,五百套皮甲,一百套铁甲,其中五百件纸甲分配水军,三百套皮甲分配与马军,另外五百套纸甲,一百套皮甲,一百套铁甲分配与步军!”
杜迁这段时间管着钱粮,对数字甚是敏感,一算王伦说的数目有些对不上号,便道:“哥哥,还有一百套皮甲和一百套纸甲呢?”
“还剩下一千战兵便编为山寨守备军,由杜迁、宋万统辖,你们原有的职事不变,我便把剩下的盔甲都分拨与你们,日后再有投山的人马,统一编入守备军,日后马、步、水三军要扩编,都从守备军中选调人才!林教头还是为山寨练兵总教头,为三军操练人马!”王伦道。他知道徐宁的钩镰枪法不错,但目前他身负组建马军的重任,山寨暂时又无重骑兵的威胁,是以只叫林冲一人练兵。
林冲、杜迁、宋万等人闻言,都是起身领命,王伦朝他们点点头,又道:“焦挺从守备军中挑选出四十人来,与过街老鼠张三、青草蛇李四两个头目带领的十多人一起,合并为我的亲军!焦挺,你善于拳脚却不喜兵刃,我给你指条明路,林教头岳父张老丈可是个高人,一生浸淫器械三四十年,随便露个两手就够你们学个几年了,只看你请不请得动他老人家出山了!”
焦挺望着王伦嘿嘿傻笑,连连点头领诺,这时林冲起身道:“想必我泰山也是愿意与焦挺兄弟以及哥哥的亲随们切磋一番的!”
王伦见说朝林冲微微颔首,又道:“另外任汤隆为将作监头领,接过宋万手中监造事务。我给你一百个名额,去守备军中挑选人才培养,如果家眷中也有如此才能之人,也随你挑选,不限人数,便晋升墨十三为头目,协助与你,争取早日叫山寨的作坊成形!”汤隆闻言一喜,随即起身领命。
却见王伦又道:“汤隆兄弟,明日起便为闻先生在后山起一座书庐,供他日后讲学之用,山上家属军卒皆可以去听讲,诸位兄弟无事也可去坐坐,沾点书香气也好!”
鲁智深闻言笑道:“你们去不去我管不着,洒家却是要去的!”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王伦向下压了压手,道:“朱贵、朱富兄弟还是旧职不变,依旧打理酒店事务!”说完这两兄弟也是起身领命。
“各位如有看好的人才,可以报个名单上来。如今山寨人多了,原有的小头目已经不够用了,我看到时候等大家递上个名单,统一任命罢!”
众人闻言连声称是,王伦便问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众人都道哥哥吩咐得细致,我等都是无事了,王伦便问晚上是哪两个头领值夜,杜迁、宋万笑嘻嘻的走上前来,王伦跟这两个老兄弟笑言了几句,就叫众人散了,且各自回去歇息了。
这时朱贵走到聚义厅外却停下脚步,直像是有心事一般,王伦带着焦挺出来,见他这个样子,连忙问他何故,只听朱贵道:“前些日子,有几个百姓到了李家道口酒店,哭诉水泊边上近日多了个黑大汉专门拦路打劫,求我们山寨管一管!”
王伦笑道:“乡亲们怎么不去县衙求告!出了人命没?”
朱贵笑道:“倒是没出人命,只是劫财!想是哥哥仁义之名已传到民间,只让百姓觉得哥哥比官府可靠!”
王伦摆手笑道:“既然乡亲们求到跟前来了,却不能不管!只是不晓得哪个蟊贼吃了豹子胆,敢到我梁山脚底下捞偏门!兄弟你先派人查探一番,有了消息报上来!”
朱贵点头应了,两人又说了一阵,却见朱贵说完事情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是面色为难,王伦见状,心知有异,便道:“兄弟有话尽管说来,怎地吞吞吐吐的?”
那朱贵咬咬牙,终于将事情的始末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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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原本王伦打算在今年六月初将要发生的生辰纲事件之前,不欲去找晁盖麻烦的,哪知这人甚不知趣,反倒自己找上门来,竟然还是使的下三滥的手法。
方才他才从朱贵那里得知,今年大年初一便有个秀才模样的人,来到李家道口酒店里称名道姓要找阮氏兄弟,话说山寨上谁没个亲朋故旧?当时也没有引起大家注意,酒店值守的头目只是派人到水军大寨里请来了三阮,那秀才在酒店里装模作样的跟三阮畅谈了一番便走了。哪知没过几天,这秀才在正月十五元宵节时又跑来了,一反前番神神秘秘的姿态,直当着小二的面大声自称他是什么村学教授吴用,临走前还当着店里人的面故意把阮小二拉出去说了一阵话,这才扬长而去。
乍然闻知此事时,王伦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这般低级的离间计很好耍吗?吴用这厮怎么就没点长进,恬不知耻跑来现眼?还三番两次的不嫌麻烦,头一次藏头露尾的见自己没有反应,第二次干脆不装了,直接便当着朱贵手下的面自报大名,生怕自己反应太过迟钝显不出他的妙计来!
只是这厮也不先弄清楚情报,就跑过来乱抛媚眼!要是叫他得知自己并不在山上,事后还不知怎么跌足捶脚呢!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想自己这次从东京回来,还准备好生休养一般的,闲暇时好练练剑,学学马,等挨到三四月份再启程去沧州柴大官人府上会会武二哥的,哪知这不着调的酸醋净跑来添乱。
不过此事也怪自己事先没跟三阮说清楚。只因自己一时顾虑,不愿当着这些直爽的好汉的面说他朋友的长短,所以每每提起西溪村一役时只言晁盖不言吴用,连韩伯龙也没提,就怕朱贵面上难堪。后来山寨里其他人见自己这般,也都学样,只云晁盖不提他人。而且这事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后来山寨打破的大户多了去了,也就慢慢叫人淡忘了。
只是没想到吴用这厮胆色倒还不小,照理说,他并不知道三阮不知他投靠晁盖的消息,就敢只身前来,居然不怕叫自己擒住,直接便送了他这条性命!
这三阮的为人别人不清楚,自己还能不清楚?那位在世孔明还假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阮小二拉出去做神秘状。阮小二是谁?这个宁愿阵前自刎也不愿意受人侮辱的汉子,怎么会做出背主之事来?哪怕做说客的是他那所谓的故人。
一想到这些王伦就冷笑连连。吴用啊吴用!你这位智多星千算万算,算到我王伦是个心胸狭窄,容不得人的寨主,只抱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教条跑来使计离间,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还不知此王伦已非彼王伦了罢?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王伦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到来,倒是给身边接触过的这些人带来了微妙的变化。
起码劫生辰纲前晁盖、吴用这个松散的私商组合如今已经紧密结合在一起了,再也不是从前那般有事合作,无事散伙的做派。而根据朱贵打探来的消息,如今吴用书也不教了,直接和韩伯龙一起住到了晁盖庄上,听说晁盖还花了几百贯钱,给这两人一人买了二十五亩地,看来这三人是打算长相厮守了。
想到这里,王伦无奈的摇了摇头,应该是晁盖见那夜趁火打劫不成,反而得罪了自己,现如今见梁山愈发势大,感觉到威胁,开始亡羊补牢,连庄自保了。听说他在西溪村买了一千两百亩地,却一分田也不租给从前那些佃户们。只因他们常说自己的好话,直叫晁盖觉得这些人靠不住。反而舍近求远的在这郓城县中四处拉人,以只上缴四成收获的厚利(寻常佃户上缴额度都在六七成)诱人来投,还提供房舍与这些人居住,恐怕是做着遇事时能叫这些人为他拼命的美梦。
那晁盖不但给这些佃户分发了刀枪兵刃,还无事时便带着这些新老庄客频频操练。好在此时朝廷对乡兵的存在,是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宽容甚至是鼓励的态度,这才给了晁盖如此大弄的土壤,让他闻风而起生根发芽。
“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呐!”王伦望着盆中燃烧的木炭,轻叹了口气。
正坐在一边品茶的闻焕章笑道:“头领遇到什么难事了?”
王伦笑了一声,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叫一些宵小搅得心烦!”说完便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这闻焕章不是外人,倒也不怕他笑。
闻焕章仔细听王伦说完,笑道:“头领这般大度聪慧的一个人,那秀才怎生还跑来献丑?”
王伦呵呵一笑,只是摇头不语。那吴用想是觉得太清楚自己为人,才敢这般。若真是自己以前那位老前辈当家,遇到这事只怕真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臭骂三阮一顿了,搞不好还真就逼得这三个直爽汉子在山寨里无立锥之地,直投到对手那边而去。只是这些不好明与人说,对着闻焕章关切的目光,王伦只是摇头苦笑。
那闻焕章也不怪,只是笑道:“既有这般恩怨因果,想是这些人起了既躲不掉,不如先下手为强的心思,故而来搅虎须。我看头领并无打他们主意的心思,不然闻之该欢喜才对,这不现成送上门的由头?”
“不瞒先生说,我这山寨里五六千人的吃喝拉撒还顾不过来,哪里有闲心去管他们几个宵小心中胡想些甚么?我又不是孩子他爹,去担心他们一个个是不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还怕他们这一会吃不好,那一会睡不香的!”王伦又拨弄了一回炭火,叹道。
闻焕章闻言抚掌大笑,忽听这时门被敲响了,便听一个直爽的声音传来,“哥哥睡了没?我三兄弟睡不着,特来找哥哥说会话!”
却不是说曹操曹操到?一听就知道是阮氏兄弟在门外,王伦应了一声,自有歇在外房的焦挺去开了们,这汉大半夜的也没睡,不知关着门在房里想什么。
这时三阮一进了门,都是满脸笑嘻嘻的,热情招呼道:“不想闻先生也在这里,正好,俺娘听说哥哥回山了,做了大好一条馋鱼,叫我们兄弟端来给哥哥打打牙祭,闻先生和焦挺兄弟也来一起尝尝我娘的手艺!”
王伦一听忙道:“大过年的我也不在家,还没跟老娘拜年,你看她老人家倒是记挂着我,真是惭愧!”
“哥哥你是忙大事的,刚回山寨脚跟都落不了地,老娘那里你什么时候去不是去?直甚么!”只听快言快语的阮小七道,他话里好不见外,只把王伦当做亲兄弟般。
王伦起身请三个好汉坐了,又叫焦挺取了筷子,六个人坐在火盆边便吃着那鱼,却见这鱼怕不有五六斤重,正好大家一起吃着热闹,阮小二随手带了酒,众人边吃边聊。
席间阮小七看着闻焕章吃鱼的文雅样子,笑道:“我们兄弟却也有个故人跟闻先生一般,前些日子还来跟我们拜年呢!”
王伦见说和闻焕章对视了一眼,都是在脸上呈现出一抹笑意,那阮小五见状道:“两位哥哥这是为何?”
王伦当下没有说什么,若实话实说,岂不是叫三阮对朱贵心生间隙?自己又不是不相信这三条直汉,心中也没当一回事,只是道:“三位兄弟的故人却是叫甚么?”
“正是在这附近教书的吴用吴学究!这位教授最近突然多了许多礼数,好几年不闻音讯的一个人,大年初一突然来找我们兄弟,十五元宵节又来,我回去跟我娘一说,她说这学究是寂寞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好受!”阮小二回道。
“哥哥,这人也是个有才的,我兄弟三人劝过他上山,可惜他不愿意,只要在村学里教书!”小七也道。
王伦闻言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劝这三兄弟喝酒吃鱼,众人笑谈了半个时辰,阮氏三雄收了碗就要告辞,闻焕章也说时辰不早了,便要回去休息,王伦便送他们出门,一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三个人,只见两个大人中间站着的小孩子脸都叫风吹紫了,王伦埋怨道:“李四,你带着娘子和孩子一起过来,怎不敲门,瞧把孩子这小脸吹的,快进来暖暖!”
阮小七不认得李四,笑道:“这汉却是讲规矩,只是叫孩子受罪!下次莫要这般了,咱哥哥这般随和,你怕他吃了你!”
众人闻言都笑,三阮和闻焕章又说了几句便告辞了,王伦和焦挺把这西溪村李四一家人迎了进来,那李四媳妇一到屋里,便取出一件衣服来,李四在一旁道:“哥哥,这大过年的,小人也没甚孝敬的,就叫俺浑家亲手给哥哥缝了一件衣裳,这虽然立了春,但天凉着哩,还望哥哥多多保重身体,俺们山寨上下还指着哥哥哩!”
王伦闻言笑道:“李四,两个月不见,这般会说话了?好好好,这衣服我收了,明天就穿上!”
李四夫妇见状都面呈喜色,焦挺收了衣服,进房去了。王伦便抱着孩子一边烤火,一边跟他们聊家常。后来这对小夫妻见时辰不早了,便要告辞,王伦起身相送,快到门口了,只听李四道:“哥哥,我村里出来的后生们想把领的赏钱送回村里去!钱不少,两百多后生加起来大约有一万四五千贯,小人不敢做主,想问问哥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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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剪径的黑大汉
在那片湛蓝的天空下,一条汩汩而流的小溪出现在众人眼前。溪中不知何时被人摆放了几块巨大的怪石,供路人行走。却听此时溪水击打着巨石,传出一片哗哗作响之声,又见那激流入泊,慌不择路,几如游子归家。
望着这幕熟悉却又陌生的景象,今番旧地重游的王伦,此时在心中不禁泛出些感慨来。毕竟人这一生之中,每每第一次的经历,总是值得怀念的。
见大头领在溪边静立不语,王伦身后的亲随们也都默不出声,其他人众则纷纷从船上跳下了岸,各自寻了地方站好。
如今的王伦再也不是当初前去东京时那般孤身一人,只见此时焦挺身后挨挨挤挤站满了四五十条汉子,除去张三、李四等十多人,剩下的都是山寨里精选出来的好汉子。回头望着自己身后这些百中选一的精锐,焦挺想起当日选人的那一幕情景,心中仍觉好笑。
原来两日前,三军头领在守备军中挑选人才时,大家都是一反和气的常态,恨不得是争个面红耳赤,只顾各自强调着自己军种的重要性。
就连徐宁这个彬彬有礼的汉子,也顾不得虚礼,只和縻貹说个不休。那鲁智深却只是拉住阮氏兄弟,便如活佛说法般,唾沫星子直溅了三人一脸,而杜迁和宋万则是拦住意欲偷偷混入军中的江志鹏,连笑带骂,他们当然不愿意看着众人将精兵强将都选走了,只剩下些老弱残兵叫自己统领。而汤隆则是在一旁苦笑,和墨十三两人摇头不已。
就在众人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林冲带着焦挺来选王伦亲兵,见此情景,直叫好脾气的林教头也觉头疼不已,悄悄绕开不亦乐乎的众头领,直接带着焦挺进入队列中选人。
话说这林冲是山寨练兵总教头,谁是好兵谁是孬兵自然心中有数,不一会儿便挑选出二三十个壮实魁梧的汉子,这些人一见是林教头带着焦头领来选人,哪里还瞧不出点端倪,各人一想到即将成为大头领的亲兵,都是兴奋异常。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那几个头领,便听阮小七大喊:“林冲哥哥,忒不讲究,趁我等不备,怎地就先选了!”
林冲哈哈一笑,道:“哥哥的亲兵,自然要先选!”
众人闻之你望我我望他,都不做声,只警惕着自己身边之人,却听鲁智深开口道:“我等都不要动,先休息一会,等哥哥亲兵选完了,再作计较!”
众人闻言齐声赞成,席地而坐,想起刚才争锋相对的情景,不禁都放声大笑。只是好景不长,不一会儿林冲带着焦挺将人选完了,这些人顿时又恢复了刚才状态,立马冲了过去将林冲团团围住,哥哥长兄弟短的乱叫,只因林冲备知内情,都指望他帮着自己选人。林冲苦笑一声,示意焦挺先走了,自己则留下与这些人周旋。
就这样,焦挺带着四十个山寨精锐,外加张三、李四等十多人,一连突击训练了两天,其间又经过了各位高手轮番指教,只把这些汉子操练得叫苦不迭,还好今天大头领要下山,这些人才暂离苦海,总算有了喘气的机会。
话说王伦此时虽是望着溪流出神,倒也没忘留心着身边动静,等船上那作为代表的三十多个西溪村子弟一一上岸了,随即回过神来,吩咐大家上路前行。
李世得令之后,便叫同村子弟牵着托满银钱的牲口在前面领路。这李世便是当夜带着老婆孩子来拜访王伦的李四,只因跟青草蛇同名了,当晚王伦便替他改了一个字,这李四得了新名字,和浑家两人都是大喜,直道:“能得哥哥赐名,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
此时这三十多个后生在李世的带领下,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却见各人脸上都是红光满面,容光焕发,大家心中均想着自己离村不过两个月,就挣回来全家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胸腔中涌出的那个自豪劲头就不提了。
常言道近乡心怯,可这个词此时却用不到这些后生身上,眼下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只见他们手上提着长枪,身上挎着短刀,就连步军仅有的那一百套皮甲也拨了三十几套给他们每人一件穿在身上,远远看去,只如东京禁军一般,好不威武。
人生得意之事不多,衣锦还乡绝对可以名列其中。能看着自己的手下荣归故里,王伦心中也自高兴,只是不经意憋见在一旁呆呆出神的縻貹,王伦心知有异,动问道:“兄弟,也想家了?”
縻貹点点头,道:“我在这里快活,却叫我娘客居异地,心里难受!”
王伦见状道:“今日回去且歇息一夜,明日我找三五个江湖经验丰富的弟兄,陪你一起回去接了她老人家过来!”
縻貹闻言大喜,道:“还是军师哥哥知我心意!”又道:“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不用劳烦弟兄们!”
王伦莞尔一笑,道:“兄弟,你武艺是高强,可是不知江湖险恶,这一路行去只怕黑店不少,这些店家专以蒙汗药麻人,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縻貹见说也不推辞,只是望着王伦憨笑。
两人正说着,忽见队伍最前列的李世急奔回来,禀道:“哥哥,前面树林里有个大汉提着两把板斧,在那里不怀好意的窥视!”
王伦见说,心中惊异,拿板斧的?又联想起朱贵报来的消息,他在心中把“黑大汉”、“两把板斧”这两个词串联起来,不是活脱脱一个李逵的形象?!只是这黑厮见今在江州戴宗手下做小牢子,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山东?没道理呀!
只是当下也来不及细想,王伦便带着縻貹、焦挺急急赶上前去,只见那树林里果然有个黑凛凛的大汉,躲在大树后面朝自己队伍窥视。须知此时虽是初春天气,却寒气未消,这夯汉竟脱得赤条条的,身上露出黑熊般的一身粗肉,铁牛似得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煞有介事的正躲在那碗口粗的大树后藏头露腚。大家见了,无不大笑。
且说这黑汉子见自己叫人发现了,顿时也不藏了,倒提着两把板斧,便横撞过来,只听他嘴里还振振有词道:“你这杀千刀的官军,今日撞到爷爷手上,便请你们这厮吃俺一斧再过去!”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却不知这哪里冒出来的莽汉,眼见自己这队人马有百人之多,而这黑厮不管不顾依旧杀出来,却不是讨死?縻貹便请命道:“军师哥哥,待我去会会这黑厮!”王伦点点头,道:“莫要伤他,我要看看他的来路!”
縻貹领命而去,眼见这汉子来得凶猛,倒也暗暗集中精神,只见他一斧当先挥出,直叫那急急奔来的黑汉一惊,连忙举起双斧架住这来势凶猛的当头一斧,顿时感到一股大力袭来,那黑汉连忙使力抵御,好算架住了这一斧,却听縻貹喝道:“那黑厮,你是哪里来的?”
那黑汉子一听眼前这个黑炭一般的汉子叫自己黑厮,心里极不爽利,大喊道:“你这厮也比俺白不到哪里去,怎地欺俺长得黑!”
那縻貹见说大笑,也不答话,随即和这汉恶厮并起来,待斗了两三合,縻貹发觉这汉只是力气大,两手的斧头却完全没有章法,心中有了数,直大喝一声,旋即使出神通,只一合,便磕飞这汉左手上的短斧,接着又是一招,砍断了他仅有的右斧,那黑汉子仅剩一个斧柄在手上,心中大怒,丢了那块烂木头便抢上身来要和縻貹肉搏,縻貹见状嘿嘿一笑,收了斧头,瞧出他下盘露出的破绽,一个横扫,直叫这黑汉跌了个大跟头,縻貹随即一斧紧随而上,逼在这黑汉子脖子前,喝道:“我再问你,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却是姓甚名谁!”
第六十五章 原来是吴用搬来的救兵
那黑汉子不避斧刃,却是抬起左右胳膊,眼见自己双手虎口均被震得血流不止,当下将头一偏,默不做声。
縻貹见此人被斧头架着脖子,犹自强硬,顿时对这黑大汉生出了兴致,便将那柄长斧撤开,道:“汉子,且站起来说话!江湖上都说‘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王伦在一旁听到縻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句话,忍俊不禁,想当rì在东京城外遇到他时,还不是如这汉一般死也不肯告知姓名。
那黑汉子闻言,将头一抬,道:“你兵刃占了便宜,输给你俺心里不服!”
縻貹哈哈大笑,道:“和你一般不都是斧子,占你甚么便宜!莫说你还使着两把!”
那黑汉子闻言又不做声,这时焦挺在一旁听了,开口道:“兀那黑厮,我与你比试拳脚如何?”
那黑汉子见说喊道:“怕你不来?”
焦挺嘿嘿一笑,道:“如此便博个彩头,输了的须得问甚么答甚么,你可有胆敢博?”
那黑汉子听了,赌xìng上来,直嚷道:“博便博!只俺若是赢了你,却懒得问甚么你鸟事,只把牲口上的金银与我一箱便是!”
这边人众闻之都是大笑,王伦开口道:“你接得了我这兄弟三招,便与你一箱!直甚么?”他心中已有仈jiǔ分把握确认这汉便是李逵,而原本轨迹中焦挺便是用的两招制服了他,故而出言相激。
那黑汉子见这些军汉脸上都带着笑,想是等着看自己笑话,哪里还忍得住,爬起来便朝焦挺扑来,縻貹顿时闪到一边,提醒道:“兄弟,这汉就是一身蛮力,无甚花巧!”
焦挺嘿嘿笑了一声,胸有成竹道:“縻家哥哥放心,看我来收拾他!”便迎着那汉而上,两人刚打照面,焦挺便照着他身上空隙处直出一拳,将那黑汉子打了个塔墩,这黑汉跌到地上,心里一惊,暗道:“这汉倒使得好拳,怪不得那白面书生敢叫他三招赢我!”
焦挺见他半天坐在地上不起来,道:“你那黑厮莫不是要认输?”那黑汉子闻言大怒,跳将起来又要拼命,焦挺见他立足不稳,肋罗里只一脚,又将这汉踢翻在地,那黑汉子见两招次次被人打倒,又想起那白面书生说的话,恼羞成怒,爬起来还要再战,焦挺早有准备,便钻入这汉怀中,一个过背摔,又将这黑汉摔到地上,焦挺笑道:“你若还要厮打,我也陪你耍!只是你番番落地,却是输了!”
那黑汉子闻言也不挣扎了,只趴在地上,叫道:“晦气!哪里冒出这两个来!你们若要问俺时,直须问!俺最是赌直,却不欺瞒你们!”
“李逵!你这厮在家乡打死了人,虽遇赦宥了,怎地还敢拦路行凶?此处乃是梁山脚下,怎能叫你胡乱害人!”王伦见这蛮汉居然振振有词,旋即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那黑汉子一听果然惊到了,急忙问道:“你那白面书生,怎地知晓我的名号?”
“我不但知晓你叫甚么,还知道你外号叫做‘黑旋风’,见今在那江州牢城中与那戴宗做小牢子,你家里还有个同胞兄弟,姓李名达,因你的罪过害得他披枷带锁,你那老母亲rì夜想念你,直把眼睛都哭瞎了!你这厮只知道到处乱撞,就不晓得回去看你娘一看?”
李逵一听,惊得呆了,直道:“我那爷,你到底是谁?怎地这般知我?俺娘眼睛怎地便瞎了?!”忽见他一拍头道:“我却不是呆了?看你这身打扮,定是那吴教授的相识!”旋即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那吴教授也不知我兄弟的名字才是……”
王伦见从他嘴里冒出吴用的名字来,瞬间想通李逵为什么此刻会在这里了,这智多星此时辅佐晁盖还真是不遗余力,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关系都动用上了。倒也真是讽刺,rì后吴用若是这般心向晁盖,也不会叫他的老恩主给新恩主逼死。
这时却听王伦又喝道:“你这厮既然叫戴宗派来帮衬晁盖,怎地不好好待在他庄子里,却跑出来打劫?搅得这水泊边上四邻不安!”
那黑旋风眼见这人便如算命的先生一般,什么都算到了,哪里还敢妄言,老老实实道:“莫说那晁盖,直气煞人!俺从千里之外赶来帮衬于他,助他防备一个叫做甚么白衣书生的鸟人,这厮不但不敬我,还万般小气,俺手上没钱使了,便出来剪径!”
果然叫自己猜得没错!只是这晁盖结交人的手段虽比宋江差一个档次,为人又有些刚直缺少变通,但也不至于太过小气,不然也不会将名气传到河北,直叫那刘唐和公孙胜竞相来投。他心知定有内情,继续喝道:“那晁盖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想是你做出甚么事来叫他不喜罢!”
那李逵见说顿时蔫了,嘟哝道:“你这书生莫非能够看穿人心肺不成?俺也没作甚事,只是将那韩伯龙打了一顿,你说这厮好耍不,莫道竟是个小孩子,被打了不找俺报仇,偏偏跑到晁盖面前告状,直叫庄上的人都拿白眼看俺!要不是吴教授劝几句,晁盖那厮竟要赶我走!俺才来便走,戴宗哥哥面前须不好看,只好权且留在此地,混它三五个月再说!俺只是不愿要他钱使,便出来自找钱使!”
李逵打了韩伯龙?这黑厮从前一斧头赚了韩伯龙的xìng命,没想到今番第一次见面,又将他打了,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想到这里,王伦暗暗摇了摇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奇特,有的人只见一眼便可以xìng命相托,而有的人,再怎样撮合他们,就是互相看不对眼。
说到钱上,眼前这个黑厮还真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他看宋江看对眼了,宋江与他一文钱他都笑嘻嘻的接着,现在看晁盖不顺眼了,再多的钱也不乐意接,宁愿自己出来打劫!此人生xìng凶残,视人命如草芥,实乃天生的杀星。却又心思单纯,便如白纸一张,只是任由他服气的老大在这纸上面涂抹,宋江若写个“勇“字,他便一无所惧,誓死向前,宋江若写个“忠”字,他便死心塌地,宁死不怨。这样的人,偏偏生来便命不好,连遇两个老大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先替戴宗做马仔,后替宋江做打手,直接成为了他们行私的工具,岂不可悲?可恨?又可怜?
望着这个趴在地上面sè迷茫尤不知命的莽汉,王伦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只有在电影落幕后,才会因剧中人物悲惨命数而涌出的唏嘘和遗憾,他暗暗的想,这样的汉子若是用到与异族相争、保家卫国的战阵之上,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真男儿。
王伦叹了口气,蹲到这个黑汉子面前,将出三十两蒜头金来,放到他的怀里,又见他双手虎口裂开,便用力撕下外衣的下拜,替他缠好,道:“此处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你rì后不得在此打劫,这些钱够你三五个月之用了,只盼你rì后学好,也叫你老娘在家心安,从此以你为荣!”
李逵见状惊得呆了,他从小到大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哪里听过别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虽有些愚笨,却不是智障,心中自有着一种识人的直觉。只见他此时两只眼睛睁得如那铜铃一般,连金子都忘了接,任由它从怀中滑落到地上,也没有去捡,只是呆呆出神的伸出手听凭眼前这书生缠绑。
王伦给眼前这莽汉包好手,又将金子捡起,放在他手上,只道了一声“好自为之,凡事先想想你娘!”,然后起身对众人招呼了一声,大队人马再次开动,王伦同着众人便朝西溪村而去。
那黑厮坐在地上,望着这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书生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怅然若失。如此呆坐良久,只见这个从来没有过心事的莽汉爬了起来,抚胸搓肺,忽然从嘴中迸出一个字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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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再临西溪村
“这黑厮虽无斩将夺旗之能,但那一身蛮力却是惊人,加上长的凶恶,若用来冲锋陷阵倒也是块料子,哥哥何不将他也收上山来?”縻貹不解的望着王伦问道。
王伦摇摇头,道:“他实非那临阵倒戈之人,日后再作计较罢!”眼见李逵和晁盖不对路子,倒是不怕叫他收服。那吴用倒是有心,却没有那份魄力与财力。至于宋江,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晁盖这人要说心思也深,断断不会叫手下人越过自己结识宋江的,就连吴用跟晁盖结识这么多年,又与宋江同处于这小小的郓城县中,但也只在生辰纲事泄之时,才匆匆憋见前来报讯的宋江离去时的背影,此前这两人根本没见过面。
“哥哥,咱们到了!”
走在队伍前列的李世一声吆喝打断了正在说话的两人,王伦抬眼望去,只见此时大队人马已经转进入村小路,不禁想起那晚与乡亲们告别时的情景,此时不觉心中微暖,只是急急催着队伍开进。
现下已经快到午时了,眼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村头晒着太阳,忽见一队官军进了村,他心中一惊,连忙就要起身躲避,却听行伍中有两人喊道:“老太爷!!”
那老者一听,急忙回头,朝着声音来处望去,不见还好,一见大喜!却不正是自己两个重孙回来了,当下不管不顾,竟朝队伍这边小跑起来,建功和建业见祖爷爷如此,又不敢擅自离队,便朝姐夫望去,只见那李世把手一挥,这两个小子如脱缰的野马般,迎着老人飞快的跑去。
眼见这祖孙三人说了半天话,那老者这才发现站在身边笑吟吟的王伦,只见他惊惶失措道:“不想大王亲临,老朽真是眼瞎了……眼瞎了……”旋即朝村中大喊道:“大王下山了,梁山上的王头领亲自下山了……”
王伦上前搀住老者,开口道:“老太公,别来无恙啊!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呵!晚辈又来拜见你老人家来了!”
那老者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紧紧捏着王伦的手臂,很是用力。这时建功和建业上前道:“太爷,先请王首领进村去吧!”
那老者连忙点头,只是把王伦和众人往村里面请,这时已有村民闻声赶来,见自家子弟一个个朝气蓬勃,身着甲胄,甚是威武不凡,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的围了上来,还有那些小厮们拥着这些后生蹦跳个不停,满脸直露出羡慕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大哥哥们身上那崭新锃亮的制式盔甲。
那老者这时回过神来,道:“老朽真是失礼,还请头领到家中歇息片刻!”
王伦笑道:“老太公,不忙!”随手指了指那些从山上带下来的牲口,李世在旁边接口道:“马太公,这是俺们王首领从山上带下来与乡亲们打牙祭的,恁那家里可坐不下全村人!”
围观的村民见说顿时发出一阵哄笑,都是亲热的将梁山下来的队伍往打谷场上引去,一路上不停有村民加入,等到了这片空地,只见全村老小十有七八都到场了,这时李世将十头牛,三十只羊都牵了出来,便要宰杀,只听这时老太公唏嘘道:“牛是农家宝哇!可惜了可惜了……”
过街老鼠张三拿着刀正要上前,闻之回道:“这肉进了肚子,才叫得其所归!”
王伦眼见自己山寨的人现在一个二个的没事就拽词,心中叹道这闻先生还真是有本事,直叫这些粗人都一心向学。又见那马老太公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便止住张三道:“那牛便留在村中罢,只把羊炖了给大家伙儿解解馋!”
“得勒,哥哥!”那张三把袖子一挽,便要上前,这时縻貹自告奋勇道:“好久没杀羊了,刀给我,今日就露两手给你们瞧瞧!”张三见说,却不把刀与他,虽说縻貹是头领,他只是小头目,可是縻貹投山时两人还有过一段特殊的经历,故而也不怕他,直道:“我就不信打架打不过你,杀羊还输与你了?”縻貹见状道:“你杀你杀,看谁利落!”说完两人挽着膀子便并肩上去了。
众村民见状又是一阵哄笑,眼见这些山上的大王要给自己开荤,大家也不觉意外,唯有满心欢喜。毕竟这位王伦头领可是全村老少茶余饭后的焦点,当下便有人转身回去取那锅碗瓢盆,还有人想着家里还有些配菜,也是急忙去取。只见此时空地上磨刀的磨刀,杀羊的杀羊,架锅的架锅,放柴的放柴,取水的取水,忙得是一团火热。
不愧是猎户出身,不一会儿縻貹便将手上的羊杀好了,只见他刀下那羊骨都剔得干干净净,有模有样,张三这时也差不多了,縻貹笑看了他一会,他也把手上的羊处理好了,见縻貹先弄完,那张三吃了一惊,嘟哝道:“这般好手艺,怎地不去伙房做头领!”身边众人闻之都是想笑而不敢笑,他们哪有张三与縻貹之间的那种渊源,岂敢放肆?
且放下张三和縻貹两人在那里斗气不表,只见此时不少村民们都将他们自己用的那种大锅抬了出来,摆放在事先搭好的台子上,众人合力把清理好的羊肉丢进锅里,又加满水和配菜,这便点起火来烹煮。
王伦陪着马老太公在一边说了半天话,忽闻一股肉香扑鼻,想是那羊肉煮得差不多了,大锅周围挤满了这村里的村民,此时闻到肉味不禁都咽了咽口水,别看他们其中有些人也养了羊,却并不代表他们可以轻易沾到荤腥的滋味。
縻貹上前捞了一块羊肉略尝了尝,回头道:“熟了!”王伦听了便请乡亲们自己去锅边取食,村民们起先还讲着客气,都不动身,最后在建功建业的带领下,这才拿着早就捏在手上的大碗围了上来,竞相捞着这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
王伦略吃了几块肉便停筷不动了,身边那老人见状道:“大王,你也吃呀!”
这时建功建业正站在老人身边,闻言道:“太爷,俺们山寨天天吃这个,这是王首领特意带下山来给大伙解馋的,恁吃恁的!”
那老太公“好啊”“好啊”的感叹着,不觉间长须上都沾满了羊汤,建功见了,小心翼翼的替祖爷爷擦拭着,围在老太公身边的一家亲友见了,都是不住气的啧啧称赞,直道这孩子长大懂事了!
众人吃到一半,忽见张三站到场地中央拍了拍巴掌,大家闻声都静了下来,都聚精会神的听这山上的大王们要说什么,便见这时得了王伦眼色的李世上前道:“乡亲们,莫要只顾着围着孩子们问!俺们这次下山来,便是替此时没有下山的一两百多弟兄,带了他们这两月的积蓄,特地送回村的!”
众村民们闻言都是大喜,他们早就领教过王头领的大方,那夜王头领不但给每家发了十石救命粮,而且前去帮忙运粮食的人还得了十贯钱的赏钱,直叫他们念了山寨几个月的好。此时虽然有不少村民已经从自己子弟那里得到了消息,但是听到李世言语之时还是不禁精神一振。
便见李世请过一个账房先生过来,恭恭敬敬的说了几句,那先生点点头,翻了翻手上纸张,念道:“李二狗,纹银七十四两,铜钱五百文,马大友,纹银七十四两整,刘三福,纹银五十九两,铜钱七百文……”这些钱有多有少,主要原因乃是并非所有人每次都参加了下山的行动,所以按下山战兵一成半缴获与留守人员一成缴获的分配比例,经过近十次累积,终于分出高下来。
被念到名字的后生家人与亲友都是惊得呆了,这这……这是说自己家大小子吗?那个印象中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懵小子上山两月居然攒了七……七十多贯钱!自己此刻莫不是在做梦?一个个顿时愣在当场。那账房先生见无人上来领钱,便停了下来,便用疑问的眼光望向李世。
李世见状,急忙向四周扫视,瞟见不远处便站了一个五十多的男子,赶紧上前道:“马叔,愣着干啥?你家大友今日没有下山,托俺们将他赏钱带下来了,恁上去取呀!对了,别忘了按个手印,俺们还要拿回去给他们看的!”
见李家小子都这样说了,那老汉方才如梦初醒,连连点着头,刚走出几步,又急忙回来将手上那碗羊肉汤直往婆娘手上一塞,便急急前去领钱。正好那分银子的几人也是本村子弟,大家见了他都恭敬的喊了一声马叔,便把已经称好重量的银子交到他的手上,那老汉将好几斤重的银子接到手上,眼眶瞬间湿润了,失声道:“出息了,出息了……”只见他低着头也顾不得看路,直直的往前撞去,差点踩到围观的其他村民脚上,顿时引来乡亲们一阵善意的哄笑。
旁观的村民见了这一幕,才真正心里有了准备,再被那账房先生喊到名字,也不迟疑了,一个个先到账房先生面前鞠了一躬,这才上去拿自家儿子挣回来的银子。那账房先生见寨主在此,也不敢拿大,喊一个人名字,便和来人对鞠一躬,直到鞠了一百七八十次躬后,他腰都直不起来了,将名单一交,坐在一边直喘气,心道这趟差事太苦了,下次死也不来了。
没下山弟兄们的钱都发完了,这时剩下的银钱都是在场子弟们自己的,现下也不需要喊家属来领了,个人自己上前就取了钱,随即急急奔着自家那激动不已的父母而去,旋即被周围的亲友拦住问道,“这些钱每月都有?”这些后生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下山借粮时按比例分发的赏赐,不下山时是没有的!并不是常例钱!”众人还不放过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问得这些后生都是苦笑连连。
而最后当建功和建业两人捧着一百六七十两银子送到老太公面前时,老人此时早已是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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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爹、娘,如今俺们都没田种了!幸亏家里有些存粮不至于叫俺们饿肚子,这还是年前梁山上的大王们给发的,可要是这些粮食吃完了,俺们怎么办?”
这时在打谷场的一角,一个后生端着喝完了羊肉汤的空碗,对着父母说道。这西溪村里并非每家每户都有子弟在梁山上,这户人家便是其中之一。
还没等双亲说话,只听那后生又道:“爹,咱们这些日子也跑断了腿,只在这县中乱撞,却见哪里还有田租?俺们这里历来就是人多田少,大户家里根本不愁佃户,咱们就是这般上赶着去求人家,哪怕求到了,人家也会趁机加租,俺们一家子六口人,该怎么活啊?”
那后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妹妹们,正一脸满足的大口嚼着那直叫唇齿留香的嫩羊肉,复又道:“依我看,不如趁着王头领今日在咱村里,俺们便去问一问,看他老人家山寨里面还收不收人,如果行的话,俺们一家干脆上山去,好过在此挨苦!爹,恁看呢?”
却见一个老汉叹了声气,道:“上次大王招人时俺们犹豫了没去,这次他还会要俺们吗?何况俺们一大家子六口人,除了你和你弟两个后生,剩下老的老,小的小,俺们上山能做甚么?那大王能收吗?”这人说完又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就四十出头,可从外表上看,给人第一感觉便如五六十岁一般,想是生活的艰辛直将那岁月催老。
那后生见父亲言语松动,脸上一喜,道:“问问吧,那大王待人随和,问问也不打紧!”
那面相显老的汉子显然也是没有了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心想儿子说的没错,死马当活马医罢!即便那大王不愿收自己老小,便叫儿子他一个人上山也好。若能时不时像今日村里出去的后生那般送回些银钱,六七十贯他不敢想,但哪怕有个五贯十贯的,也能叫全家有个指望。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如今隔壁村的晁保正强买了田地,却一分田都不愿租给他们这些原来的佃户,直叫自家六口人顿时绝了生计。
“老三!带着你家大小子去哪?”这时周围相熟的村民见他父子俩面色有异,便有人出声问道。
“还能去哪?”那名唤老三的中年汉子指了指场地一侧马老太公的所在,道:“去给马家大爷问个好!俺家的情况他老人家都知道,看能不能叫他老人家帮着俺们给大王说说!”
这时周围村民里和这老三家抱着同样想法的佃户不少,如今都是一般没田种了,想去找山上的大王说说,却又心生犹豫,都在等着别人出头,眼见这老三一家已经忍不住打头了,大家也不再观望了,都道:“一起去,一起去!”
眼见这浩浩荡荡上百条汉子情绪激动,一起朝这边过来,王伦的亲卫们顿时都提高了警惕,自觉组成一道人墙,隔在大头领和这些人中间,要不是见大头领与村里百姓关系融洽,他们几乎就要抽刀了。正陪着祖爷爷和王伦叙话的建功建业两兄弟见了,便要上去帮忙,他们是本村子弟,此时又身在梁山,对两边人头都熟,生怕惹出什么误会来。
马老太公回头望了一眼这些村里的后辈们,叹了口气,见这些前保正的佃户们聚在一起,他自是心中有数的,便听他道:“大王啊,这些孩子跟着你还真是出息了,眼见他们这个样子俺也放心了!只是大王啊,俺们村原先有七十多户佃户租种前保正的田地,如今都被晁盖赶了出来,大家伙这两个月倒是有头领先前发的粮食垫底,还不打紧,可日后他们没个活计,一大家子人该怎么办呐!”
王伦见说拍了拍老人的手,又起身跟围上来的佃户们打了个招呼,眼见他们都不再往前挤了,便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如今没田种了,说来却是与我有很大关系!只是我王伦也补偿不了你们甚么,如若不弃,一发随我上山去罢!”
这些人原本怀着忐忑的心情,好不容易靠着大家伙一起抱团才敢上前,毕竟上次这位大王招人时自己都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去,现今自家遇到难处了,恰巧其他上山子弟此时又带回来的好处,若再提上山,叫他们自己心里就没有底气。却不想这大王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还没等自己这些人开口,便把责任往他自己身上揽,直叫这群老少爷们顿时羞愧无地,呐呐无言。
那老太公在一旁听到王伦言语,急了,道:“那横行霸道的保正父子难道还杀错了?大王休要恁般讲,这都是俺们农人的苦楚,常言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俺们这些人,若没有自家田地,就像无根之草,一辈子为填饱肚子忙死忙活,丝毫不敢怠慢,可到头来呢,唉……”
眼见自己一番话勾出这个耄耋老者的满腹辛酸,王伦直劝着他,却听老太公叹了一会儿气,又道:“多谢大王给了俺这村里百姓一条活路!唉,这些人都是俺看着长大的,现在都走了,只剩下俺……”话还没说完,建功建业闻言连忙回来劝慰着祖爷爷,众人劝说了好半天,才叫这个老人情绪稍好。
这时王伦叫过张三李四,让他们去清点一下要投山的人数,不一会儿两人来报:“一共有五十八户人家,其中壮丁有一百二十二人,加上家属总数接近四百!”
王伦点点头,想到如今山寨正是初创之时,处处都要用人。这四百人里虽然有两百多家属,但这些农夫农妇干起活来不一定比年轻后生们差,虽然不能编入战兵,起码可以好好缓解一下后勤上的压力。只宋万就不止一次跟自己提过,伙房每日都要准备五六千人的饭食,各个都是忙得团团转,只顾找自己要人。但山上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拨得出人来?眼见这八百里大泊里鱼鲜、莲藕、水产都是没人去理,更有那山南一片树林里多不胜数的桃、杏、梅、李、枇杷、山枣、柿、栗等出产无暇顾及,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放烂掉岂不是可惜!只要上山的人不偷奸耍滑,努力做好各人手上的差事,使产出大于消耗,必然能形成一种良性循环,山寨日后也会越来越红火。
且说众人清点完人数后就要各自回家收拾家当,王伦想了想,叫住他们,嘱咐道:“大家把粗笨的家伙什都弃了,再有把没吃完的粮食也留下,这么大老远的也不方便带,就留给村里的乡亲们,也算你们的一份心意!大家放心,到了山上断断不会缺了你们吃食的!”
众人听一山之主都发话了,哪里还有异议?其实大家也没什么家当,无非是一些锅碗瓢盆外加被褥衣裳,再有就是上次王伦发的钱了。眼见目的明确了,这些人动作也快,不到半个时辰,都是收拾好了。只见大家肩扛手提,都是满满当当的赶来集合。王伦见状就跟老者辞行道:“那些粮食老太公就帮着分发一下,小可就不耽误时辰了,这便回山去了!”
老者闻言道:“这五六十户人家留下的粮食怕不有四五百石?俺们帮着大王存起来,大王明日再派人下山来取吧!”
王伦见说一笑,道:“山上若缺粮食了,还怕没地方取去?老太公勿忧,这便带着乡亲们分粮去罢!”
老者见王伦情深意切,只好应了,随即又对一旁的乡亲们道:“这晁盖与俺们大王不对付,俺们便如那晚一般,直送大王上船罢!”
只听如雷一般的呼应声响起,村民们都是齐声答应,想这大王待自己如亲人一般,不但亲自护送自家子弟送钱回村,又把那要上山同乡的粮食留给自己,外加各家各户都有子弟在山上,他们心中早把王伦当做自己人了,各人都是回去取了锄头木耙等农具,一齐拥着王伦等人出村,这种拥戴的情形,直叫头一次经历此景的縻貹和焦挺在心中都是涌出满满的自豪之感,昂首挺胸的在前面开路。
大伙儿拥着梁山队伍刚出村口不过一里路程,忽见前面道路上横着一伙人,怕不有七八百之多?这些人各个劲装打扮,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后生仔,手上齐齐拿着长刀短刃,当头一个铁塔一般的汉子站在最先,只见他左手边站着三个文士打扮的斯文人,右手边却立着一个长大汉子外加一个长相甚是怕人的黑大汉,却不正是东溪村晁盖一伙人?王伦见状挥了挥手,止住队伍,上前一步,笑道:“加亮先生,如今又带人出来见世面?”
却见那吴用哈哈一笑,拱手道:“叫王头领见笑了!”
这时韩伯龙开口道:“果然是兵不厌诈,王头领端的是好手段,竟捉蚂蚁凑兵,净拿村民凑数!那晚被你瞒过了,现下这光天化日之下,王头领无所遁形了罢!”数月前那一晚的经历直叫韩伯龙引以为恨,原本想着是朱贵哄骗了他,哪知后来真相大白,让这韩伯龙一连怄了好些天的闷气。
王伦正眼也不瞧这人一眼,看着吴用身边两个愁眉苦脸的斯文人,道:“加亮先生,你身边这两位倒是有些面生,却不知是何方高人?”
吴用呵呵一笑,也不怪王伦话多,颇有风度的回道:“这两位是我的相识,济州城里赫赫有名的萧让、金大坚!”
王伦见说倒是盯着这两人看了一回,只见两人愁云满面的样子,心中便把那来龙去脉略猜了个**不离十,想是这位智多星又使了什么法子,直叫这两人不得不下水,便笑道:“圣手书生和玉臂匠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只是虽有结识之心,却也知道两位对我这山上大王避若蛇蝎,倒也不敢前去搅扰!不想两位如今却投到晁保正的庄上,好,好!”
这两个本分人原在济州城里做守法公民不知道有多舒心,不想却叫旧友拉到这济州境内头号私商大佬的庄上,哪里会心甘情愿,此时两人一听王伦言中之意,都面有惧色的望了望晁盖那铁塔一般的背影,却哪里敢多言,
见他两人这个反应,王伦心下更是肯定了。只觉得人生一世,若误交了吴用这样的损友,那真是后患无穷。这萧让和金大坚虽然仕途无望,但贵在术业有专攻,以他们的手艺在这济州城里混个小康水平完全无忧,不想清白日子没过几天,却被那最佳损友惦记上,现下不得不蹚这趟浑水。
吴用亦见了这两人情状,却并不在意,只是见王伦话里多有挑拨之意,当下也不再卖弄风度,开门见山道:“王头领,今日我等有些私事未决,就不用牵扯乡亲们进来了罢!”
“说得也是!”王伦回道:“乡亲们请先回罢,待我跟这位晁天王了结了私事,如若还有一口气在,定回来接你们上山!”
西溪村父老闻言无不酸楚,只听便有人叫道:“头领待俺们如此之厚,我等怎肯叫头领为奸人所害,俺们都不走了,正好看看他托塔天王是个甚么德性!”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晁盖开口了,“我等以义民击杀匪盗,尔等百姓若不退开,便是从贼,勿怪我不念乡亲情分!”
忽闻王伦一阵大笑,直笑得晁盖一等人莫名其妙,只见他笑了一会,方才停下,道:“晁天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谁都可以说我王伦是匪盗,偏你说不得!”
晁盖老脸一红,正要答辩,却听身后一个黑大汉叫道:“晁保正,俺哥哥叫俺来保你不叫王伦欺负,现在却不是人家欺你,而是你在欺人,俺不管了!”
晁盖一听,心中怒火上头,这黑厮平日里便不消停,此刻却又阵前倒戈,大败自己士气,正要发火,却叫这时韩伯龙逮到机会,大骂道:“李逵你这黑厮,想讨死便早些说!”
李逵一听哪里忍得住火,上前便去揪他,这韩伯龙吃他打过,心有余悸,便慌忙躲开,却见李逵揪住他的衣衫,捏着拳头便打,晁盖怒急,大吼一声:“住手!”李逵哪里鸟他,只是要打,吴用见状心急,忙上前隔开两人,叫道:“你就算不看我面子,须要看那戴宗脸面!”
李逵闻言,冷哼一声,回身便走,走了十几步远,忽见这莽汉寻思道:“眼见那个书生便是王伦,若叫他给晁盖害了,俺这心下还有些不落忍!”便见他走到一颗大树下,倚了朴刀,靠树坐下。
见他这般,吴用也不管他,只上前道:“王头领,闻你爱民尤甚于爱己,如今一见,却叫人难以心服,莫非只拖着百姓与你一起送死?”
王伦把目光从李逵身上收回,笑道:“加亮先生不要激我,我便把百姓劝回,与你恩主见个雌雄如何?”
那吴用抚掌笑道,“事到临头,倒也镇定,不愧是一山之主!小生只是劝头领莫要拖延,我知你伏兵皆在泊中,你若做着等他们赶来相救的美梦,直害了这些百姓!”
王伦见说,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吴用,道:“你就不怕我山上兄弟过来报复?”
“怕他们不来!?我家晁天王已派人通报了知县相公,朱仝、雷横两位都头现下便在赶来的路上,更有济州官军相助,正好一发除了你这厮余党!”便听韩伯龙大声道。
“我与狗主人说话,哪里来的背义野狗胡吠!”王伦冷冷回道。
那韩伯龙被这话顶得难以辩驳,继而恼羞成怒道:“保正,这厮定是拖延时间,我们不要与他废话,便结果了他,以除后患!”
晁盖闻言点了点头,对王伦道:“你若爱惜你手下的性命,便束手就擒罢!”
这时縻貹早已听得满腹怒气,便要提着大斧上前搏命,却被王伦拦住,却听他对晁盖道:“保正,看来今番我俩对头是做定了?”
晁盖摇摇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王头领近来大弄,直叫这水泊周围多少人夜不能寐!”言下之意颇为决绝,见王伦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他叹了口气,又道:“若是你我换个位置,王头领能容得下晁盖么?”
王伦盯着晁盖看了一会,吐出一个字来:“能!”
晁盖心中大异,这人现下莫非是在讨饶?可看形势却又不像,低头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却听吴用此时笑道:“如此便多谢王头领厚意!你那百姓,还不退去!”
王伦叹了口气,回头对老太公耳语了一阵,那老人家只是摇头,王伦只是又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依旧是万分不愿,只见他回头道:“大王叫我们都回去,你们可愿意丢下大王,叫他孤身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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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谁是猎人谁被猎
“我等誓死不退!!”
随即震天一般的响动声乍起,只见拥着王伦的西溪村村民们各个是群情激奋,高声响应。
却说这些人里谁没有受过梁山的恩泽?当日若不是梁山替自己村里除了一害,谁能过上扬眉吐气的日子?更不说事后又是发粮又是送钱,今日又为的是护送自己子弟回村才被这晁盖撞个正着!想这王头领与自己非亲非故,却待己甚亲,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撤开,那还算是个人么?遑论此时阵前还有三十多个本村子弟,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在此危难时刻,如果对恩人对子弟弃之不顾,日后还有脸见人吗?是以大家都在心中起了誓死不退的念头。
更有那被晁盖赶出的佃户,原本好不容易绝处逢生,看到了一线生机,却见这晁盖此时却把他们最后的希望都要送掉,谁还能无动于衷?只见他们各个都是激愤不已,只把手中肩上的累赘丢掉,抽出扁担木棒,只等一声令下,就准备与那将他们逼上绝路的仇人厮并。
那老太公见了身边人的反应,情绪激动道:“好!好!总算叫老朽能在恩人面前挺直腰板了,真是没丢咱西溪村爷们的脸!”随后目光绝决的朝王伦点点头,回身大声道:“老娘们和孩子们都退开,俺们若是死了,就指着你们替俺们收尸了!”村民们闻言也都大声道:“婆娘们都退开!站一边看看你家爷们的本事!”
这时老弱妇孺们在家中大老爷们的催促下,千难万难、依依难舍的离了队列,王伦见他们心意已决,也无赘言,只是对老太公和身后的乡亲们鞠了一躬,道:“王伦深感西溪村父老的厚义!”
老太公大笑了一声,豪气道:“俺今年八十多了,没几天好活了,眼见跟前已经没路可走了,便陪王头领走完这最后一程!乡亲们,咱都是喝这一溪之水长大的,他东溪村的兔崽子们敢在咱们面前装样,俺们难道便怕了他们!”
众人见说都是齐声响应,骂道:“都是一般土里刨食的,怕他娘啊!”只见这五百多个汉子和老太公拥着梁山子弟兵,手持农具,毫不畏惧的死死盯着对面一伙人,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吹得落叶漫天飞舞,直勾勒出一幕感人至深而又悲壮无比的画面来。
“縻貹、焦挺!整军备战!”忽听王伦大喝一声,那縻貹和焦挺都是大吼领命,只听縻貹道:“步军上前列阵!”便见三十多条身着盔甲的好男儿挺枪上前,昂首于阵前。又听焦挺大喝:“亲卫拔刀!”随即一阵利刃出鞘之声响起,刷刷脆响,夺人心魄。
众乡亲眼见这梁山子弟兵虽然人少,但是那精气神却不知有多足,各人心中甚是快慰,只听老太公也大喊道:“乡亲们,都打起精神来,莫叫东溪村的兔崽子们看小了!”
众人闻言都是大喝,有样学样的挺起手上的农具,怒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家属们这时也都止住哭,纷纷蹲下身子寻着路上的石头土块。
眼见对面这群人视死如归的神色,晁盖手下的庄客们都是面面相觑,虽说对方人少,自己人众,可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舍生取义的决绝,直叫他们都在心中打鼓,为了少缴几成粮食,就替庄主舍命去啃这块硬骨头,值么?
吴用见势不妙,出言道:“保正,下决心罢!眼见他们成了哀兵气象,越拖对我们士气越是不利!官军最多给只能给我们壮壮声势,真要扑杀此獠,还得靠我们自身!”
晁盖闻言一禀,他原本存了等官军来了一起动手的心思,故而一直耐心的与王伦废话。可是等了这一两个时辰还是连鬼影子都没等来一个,吴用的话此时一语点醒了他,是啊!自己指望官军,官军又何尝没有打起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这般姗姗来迟,不就是等着两败俱伤后来捡便宜么!?
只见那晁盖幡然醒悟,便不再迟疑,只大喊一声,“大家并肩上,谁能取了这王伦首级,赏田十亩,钱一百贯!”
縻貹闻言大怒,大喊一声:“孩儿们守阵,保护好哥哥,待我先去取了晁盖这厮人头!”说完抡着大斧,便匹马单枪的闯阵去了。
这边众人见这黑大汉来得凶猛,都暗自留心,只见此时晁盖身边闪出两个人来,这两人原是河北大盗,因被官府通缉,流落到这山东,便躲到晁盖庄上,被他好吃好喝的招呼了数月,眼见这黑大汉出言不逊,心中都是大怒,两人对视一眼,出来双并縻貹,縻貹大喝一声“来得好!”迎上两人,瞧准空当,将那开山大斧朝那右边一人抡去,那人见势不妙,急忙举刀来迎,却不知縻貹随即将斧势一转,直斜劈向左边一人腿上去,那人躲闪不及,顿时两腿离身,扑倒在地。这右边一人见了,心中大骇,转身就跑,縻貹哪里会放他逃走,随即一斧跟上,顿时将这人了帐。
晁盖等人见了,无不心惊,萧让和金大坚对视一眼,都是默默摇头。那李逵早已在树下站起,咂舌不已,寻思道:“这两个汉子也不是等闲之辈,连名都没报就叫那黑炭劈死,方才与我相斗时莫不是还留了情面?”
却说縻貹连斩两人,锐气正盛,不顾那个失了双腿的汉子在地上哀嚎,威风禀禀的大喊道:“还有哪个要上来送死!?”
晁盖闻言望向韩伯龙,却见这人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自己对视,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又去望萧让、金大坚,这两人更是低了头,干脆连照面都不跟他打,心中不禁涌出一阵无力之感,当下将手一伸,身边心腹急忙递上那柄开山长刀,眼见他是准备亲自上场了。
忽然这时斜刺里撞出一彪人马,吴用回头去看时,心中大喜,放声大喊道:“县里朱仝都头带着官军马队来了!大伙儿并肩上啊!”
众人闻言无不精神一震,晁盖在心中暗想道:“还是朱仝兄弟够义气!”
哪知吴用话音还没落地,只见那马军中最先一骑之上的大汉急声喊道:“保正快走,梁山贼寇早有准备!雷横已经吃他们捉了!”
晁盖闻言大惊,急忙朝朱仝看去,只见那朱仝报完讯,便打马转头,带着几个亲随回身杀去,这里两边对阵之人见了这番情景都是心中诧异,旋即领悟原来这队马军却是两拨人马,前是逃兵后是追兵,只见这时西溪村村民都是高声大喊,兴高采烈,而晁盖手下的庄兵各个胆颤心惊,惶惶不安。
却见那朱仝带着两三个亲兵回身杀去,这时后面追兵中冲出一个豹头虎须的大将,身披一件金光闪闪的明光坚铠,手提一杆精铁长枪,催着胯下高头大马,迎着朱仝便挺枪来刺,那朱仝回马与他斗了十来合,心知赢不得他,便要撤开。那将军哪里肯放,一枪刺来,朱仝急闪,却见那枪正中马背,瞬间一匹白马给那身上洞口处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那马吃不住劲,斜倒下来,顿时将朱仝压在身下。
晁盖见状大惊失色,却听縻貹大笑道:“晁盖小儿,中我军师哥哥的计也!孩儿们听令,活捉晁盖,赏钱一文!”众人闻之无不大笑,都是放声高呼:“活捉晁盖,赏钱一文!活捉晁盖,赏钱一文!”
晁盖闻言那股怒气涌上心头,眼见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直是愣在当场不知进退,吴用急忙上前道:“为今之计,只有死命向前,捉了王伦那厮还有活路!”
那晁盖也是勇悍之辈,两面夹击之下还有决一死战的勇气,当下挺着开山大刀,高呼道:“如今有死无生,大伙儿若不拼死向前,死无葬生之地矣!”
第六十九章 怪人朱仝
眼见是形势突变,本来抱着出工不出力心态的萧让、金大坚两人毫无选择的挺起兵刃,吴用这人虽损,但是劝说晁盖的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要是被这梁山贼寇首尾夹击,到时候在乱军之中能不能有个全尸都难说。唯有捉了这贼首王伦,方能叫后面的骑兵投鼠忌器,若是运气再好一点点,等到济州官兵前来增援,未必没有转败为胜的希望。
不知是晁盖在那夜吃了临阵哗变的亏之后花了大心思,还是大家都抱着如同萧让、金大坚一般的心思,只见在晁盖的鼓动下,那七八百庄兵全都拿着兵刃压上前来。
见状,縻胜大喝一声,提起斧子便往人群中冲去,随着他手起斧落,不停有人在他身边倒下,一脸痛苦的告别了这个世界。
庄兵们先前还有倚多取胜的想法,但看着冒死迎上去的同伴不是断手断脚,便是横尸路边,再加这人衣服内又套着一件甚是坚固明光宝铠,极难伤到此人,于是都偃旗息鼓,纷纷往两旁避开。
只见縻胜这个杀神便如中流砥柱一般,将潮水一般涌来的人群分作两半,哪知这些人刚刚绕过縻胜,心中还没庆幸完劫后余生的快慰,便撞上一排枪阵,只见三十余个身披皮甲的汉子对准迎上前来的敌人只顾机械的出枪收枪,这两个简单的动作顿时叫庄兵们吃了大亏,但见前面一排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发觉坚硬无比的枪头突入自己的身体,随即意识全无,歪倒在地上。
后面的人见势不妙,都想要收身躲避,但怎挡得住更后面的人排山倒海一般的挤压上来?就这样,很多人活活被自己的弟兄挤到枪刃之上,极不甘心的死去。
晁盖眼见这枪阵太过厉害,不是普通庄兵破得了的,急忙大喊一声:“前面的人从两翼包抄,其他弟兄随我上!”
前面的庄丁闻言顿时如得大赦一般,急忙向枪阵两侧跑去,不一会儿便露出晁盖、吴用、韩伯龙、萧让、金大坚等核心人物来,王伦见状,高呼一声:“长枪撤开,亲卫接上,縻胜转来!”他心知西溪村这些子弟虽然经过近十次战阵洗礼,但是要靠他们挡住晁盖还有些困难,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还是让身边这些精通短兵相接的会家子来缠住晁盖为好,只要林冲马队上来了,这场仗就算稳赢了。
“得令!”亲卫们气势汹汹的挺刀上前,他们可是整个山寨里百里挑一的高手,当日挑选亲兵的时候大头领本人并不在场,现在正好可以在他面前展示一下自己这些人的实力。
晁盖身边众人见王伦亲卫气势不凡,都在心里咯噔了一下,晁盖见状大吼一声,当先举着开山刀迎了上来,其余人听着后面马队的蹄声越来越近,也是顾不得多想,随着晁盖便和王伦亲卫混战在一起。
战场中央虽然斗得火热,却见此时战场两翼却出现奇异的对峙,刚从枪阵前死里逃生的庄兵们绕到两侧,便见西溪村乡亲们拿着锄头木耙堵住他们,忽地一阵石雨飞来,直砸在这些庄兵头上,虽然这些攻击并不致命,倒也叫他们好一阵呲牙咧嘴,还没等他们理清头绪,却又听这边阵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李三娃,你个驴日的!你爹见了俺都要喊声爷,你现在敢跟俺动手?!”
随着马老太公一声大骂,村民们随即都跟着骂起阵来,只听什么“春生,你个贼猢狲!你娘生你难产是俺婆娘给你救出来的,现在你在俺面前亮刀子?”“大旺!你娶媳妇是谁给你牵的绳?你个小畜生,现在不得了了,连媒人都剁!”“狗蛋,你个亡八,以前到俺田里偷……”
只见这些刚才还双眼赤红、恶狠狠拿着刀子要拼命的庄兵,被这边村民大骂了一阵后,竟然安静下来,直如犯错的孩子,直低着头不说话,其中有些新来的庄兵与对面这些人无亲无故,倒还有心向前,却见大多数同伴此时都是止步沉默,顿时也没了斗志。这时西溪村子弟们提着长枪分别撤退到两翼,又举起枪阵,直叫这些庄兵更是不敢向前,只是闷头在那里挨着西溪村长辈们的骂。
随着“磕擦擦”的马蹄声出现在晁盖队伍中,这场厮杀已经毫无悬念的分出了胜负,回头望着身后被骑兵们撞倒碾死的同伴,除了兀自与縻胜酣战的晁盖之外,大多数人见状都是停止了抵抗,丢了兵器跪倒在路边。
吴用见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莫非天亡我也?天亡我也……”萧让和金大坚也都丢了兵器,随即这两人望向吴用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而韩伯龙则早已被奔马撞飞,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慢慢战场之上只剩下晁盖与縻胜两人缠斗不休,那縻胜见四周大局已定,奋起精神,大喝一声,出重手将晁盖手上长刀劈断,又飞起一脚,将晁盖踢翻在地,大笑道:“军师哥哥,我要讨赏,一文钱!”
“那是你自己喊的,又不是哥哥号令!要钱没有!”经历生平第一场厮杀的张三放下手中带血的长刀,气都来不及喘均匀,便回道。
众人闻之都笑,这时只见当头突入阵中的那个将军朝王伦拱手道:“林冲来迟,叫哥哥受惊了!”
王伦朝他摆了摆手,眼见这场厮杀血流成河,他生怕乡亲们有所损伤,连忙吩咐张三李四去清点己方伤亡人数,又叫人将败兵全都捆起,这时林冲下马,带着刚刚俘获的朱仝,来到王伦身边道:“这人见全队被我杀散,却死也不逃,只是急急赶来给晁盖这厮报讯,倒有些义气!”
王伦闻言点头道:“美髯公朱仝,倒是这郓城县里少有的义气之人!”说完替闭目不语的朱仝捻起胡须上一个泥块,道:“朱都头,讯报完了,你走罢!”
朱仝闻言一惊,睁开那双丹凤眼,道:“放我走?!”
王伦莞尔一笑,道:“怎么,美髯公还想跟我上山坐把交椅,如此我倒求之不得!”
朱仝此时方才相信王伦并不是跟他开玩笑,拱手谢道:“多谢头领厚恩!只是雷都头与这晁保正……”
“朱都头!交浅言深,人之大忌!”王伦打断朱仝,淡淡道。
那朱仝叹了口气,却仍不走,直道:“雷横他家中有个老娘,就靠他过活!这晁保正并非恶人,只是……”
王伦摆了摆手,止住他话道,“都头既然不愿走,且歇歇罢!”
朱仝闻言倒也光棍,既不怨也不骂,只是又将那对丹凤眼闭上,一副任君处置的神情。
见朱仝这个模样,王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心知眼前这个人是一个复杂的矛盾综合体,既有着极高的私人品德,却又极其缺乏职业忠诚。此人在这郓城里有三个朋友,都叫他利用职务之便私放过。因为岗位不同,前两次在都头任上私放了生辰纲事发后的晁盖,杀了阎婆惜后的宋江,都没有承担什么责任,只是在最后一次私放怒杀白秀英的雷横时,因为他调整了岗位,作为当牢节级必须要为犯人的逃走负责任,他也知道这个后果,还是毫不犹豫的放了雷横,最后被发配沧州。只是在最后宋江请他上山聚义时,他又表现出一种对落草的抗拒之心,即便是他曾舍身相救的雷横和老友宋江此时都在山上,也仍然改变不了他的心思:挨过刑期,回到家乡东山再起。
望着眼前闭目不语的朱仝,王伦忽觉此人性格很“怪”,就像一个有着江湖美德却偏偏对江湖敬而远之,而对朝廷毫无忠诚却又极其热衷仕途的怪人。
王伦摇摇头,心中想道,也许这样一个人,他可以在你落难之时奋不顾身的相救,而当你想与他一起干某种事业之时,他又会有所保留,甚至偷偷溜走。
第七十章 割袍断义阮小七
“死则死耳!只是王头领,能不能叫小生死个明白?”在一旁被捆成粽子般的吴用冷静下来,突然出言道。
王伦闻言向他看去,不想这人死到临头还有些骨气,倒是有些像最后自缢在宋江坟前的那个看破红尘的智多星了。
“你问罢!”
“先前的消息可是头领故意走漏的?”吴用问道。
“不错,我叫朱贵故意散布我今日要下山的消息,也好给坐卧不安的晁天王创造个一劳永逸的机会!”王伦笑道。
吴用苦笑着摇摇头,望着王伦道:“你怎知我等今日一定会在此拦截?”
王伦笑道:“你真想听我心里话?”
吴用认真的点点头,见状王伦叹了口气,道:“其实你等今日来与不来都无所谓!实话很伤人,但确实是如此。你等若是不来,我只当把弟兄们拉下山来走动一番,有何损失?你们视我如心腹之患,而我……”
王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却见一直低着头的晁盖也抬起头来望着他,显是想听听自己是如何看待他们的,却听他加重语气道:“而我却从来没有把晁天王当做目标!”
晁盖闻言低下头去,默默无言。而吴用则是叹出一口浊气,苦笑道:“我等视你为心腹之患,而你却视我等为癣疥之疾……王头领,好气魄!”说完又道:“只不过没想到王头领对纤芥之疾也下猛药呵!”
王伦见说笑了一声,回道:“脓包放在那里,挤也行,不挤也行!但若是下定决心要挤,必然不能留下后患,不然等它化脓便是悔之不及!你说呢,加亮先生!”
“故而王头领你今日只带这几十个喽啰前来?就不怕我等再坚决一些,直接杀入村中?若是林教头再来晚一点,怕是此次成为阶下囚便是王头领了罢!”吴用回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眼下之事不正好证明了,想得少的不一定便输给那想得太多之人!而且有一点你说错了,他们不是喽啰,都是我的兄弟!”王伦望着吴用那张白脸回道,只见这人眼珠兀自转个不停。
“江湖传言果真是多有虚妄,都说王头领心胸狭窄,容不得人!今日我等算是吃了耳闻为虚的大亏!”吴用摇了摇头,又道:“只恨此时与王头领做了对头,不然以我家保正的心性,你们作个朋友倒也相称!”
只听吴用此时自顾自的絮絮叨叨着,不说萧让和金大坚都是不明其意的望着他,就连一直闭着眼睛的朱仝,都忍不住睁开眼看向此人,众人皆猜想这智多星又在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这时忽闻一阵敲锣打鼓的喜庆之声传来,在场之人都被那声音吸引过去,只见一队披红戴彩的迎亲队伍出现在大家视线之中,当先一匹高头大马被人牵着,上面却空空如也,并没有坐人,大家都在心中纳闷,想这迎亲队伍来得好怪,连新郎都见不着,这些人犹自不知的吹拉弹唱着,竟毫不见怪。
“那后生人,走岔道了!这里上去便是西溪村,几十里之内再无别的村坊,莫要乱撞!”这时只听马老太公热心道,这群人若是去东溪村迎亲,也该走在溪水对面,眼见却走上这条道来,明显目标是朝着西溪村,而自家村里有没有人办喜事,他老人家会不知道?故而好心替这些人指着路道。
那当先牵着马的小厮笑着回道:“俺们便是去东溪村迎娶那晁保正的闺女,不会走错道的,老太公放心!”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唯有五花大绑的晁盖一张黄脸黑得怕人。村民们都心道这晁保正不是正被擒住在此?眼见这人说话带味,大家心知有异,都不再说话,只是抱着膀子笑看。
忽见这队来历不明的迎亲队伍走到跟前来,他们眼见这血流成河的场面也无人惊讶。那顶八人抬起的红轿子被缓缓放下,只见轿帘被拉开,一个喜庆全红打扮的汉子满面笑意的走了出来,众人都奇,怎地接新娘的轿子里却坐着新郎官儿,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这时縻貹和焦挺忙里偷闲的对视一眼,只见这两个蛮汉早就笑成一团,林冲笑吟吟的上前恭喜道:“小七,做新郎滋味不错罢?”
原来这轿子里出来的正是阮小七,只听他笑着回道:“林冲哥哥,我小七生平头一回娶亲,就接回五七百个呆鸟来,你说晦气不!”
縻貹这时忍不住了,笑骂道:“你还晦气,被你接回来的呆鸟们才是晦气!人家喝你一杯喜酒,你就把人家麻翻了,叫他们找谁说理去?”
阮小七哈哈大笑,嚷道:“要找人说理,找赵官家说去!堂堂官兵,拦下我迎亲的队伍不说,还强抢我的喜酒喝,硬把我迎亲的馒头牛肉都吃了个精光,若不麻翻他们,却麻谁去!若麻个路人还要招哥哥骂哩!”
听到他们的对话,吴用强挤出的一脸平和顿时垮掉,瞧这架势,只怕济州援兵是凶多吉少了,现如今最后一根稻草也没有了,怎叫他还装得下去,只见他耷拉着脸,不住摇头。过了半晌,忽见他咬咬牙,昂起头来,装出惊喜的样子,大喊道:“小七,是我,吴学究!”
“教授何来?不是教书么,怎地现在不教小童,转教好汉了?想是晁保正要去东京考个状元,故请教授来辅佐他,好叫他做个驸马么?”阮小七早瞧见此人,心中不齿,揶揄着这位故人道。想当日过年时他还三番两次跑来找自己兄弟三个,假模假式的问寒嘘暖,自己兄弟三个真是瞎了眼了,还把他当心腹人看待,见他这般殷勤,直恨不得把心肺都掏出来交予他。
那吴用见说面不改色,脸上犹自带着笑道:“小七,公是公,私是私,各为其主罢了!见今小生落难了,只是托七哥给老娘问个好,并不求甚么!”
阮小七见说脸仍是冷的,只是不再挤兑于他。吴用见状,暗道:“中俺计也!”
王伦见晁盖等人死不开口,只有这吴用到了此时仍不放弃,倒也暗暗佩服起他的求生**来,当下也不说破他,只问小七道:“鲁提辖徐教师他们此时到了哪里?”
阮小七见王伦动问,收了心中杂念,回禀道:“哥哥,那两位哥哥都在我后面,背的夯货太多,一路走不快!”
王伦见他先前脸上的喜色全然不见,说话也是中规中矩,不带一丝感**彩,心中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跟你这故人告个别罢!”
阮小七见说脸色一僵,上前道:“哥哥,这吴用虽然该死,只是请哥哥看在小弟面上,饶他一条性命罢!”
王伦认认真真看了他一回,道:“你认真的?”
阮小七刚毅果决,面色沉重,只朝王伦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王伦望着他,也是不语,心里却在感慨,此人到底是嘴硬心软的情义之人。僵持了一会,王伦扶起阮小七,对吴用道:“算计别人实怪不得你,可是算计自己身边弟兄,我就不敢苟同了!你若只把别人当做棋子,将来你必是别人手上一粒棋子!”
吴用见说大喜,惯会察言观色的他怎么会听不出王伦言外之意,只是挤出一脸悲怆,悔恨道:“王头领教诲,小生铭记在心!”
王伦点点头,懒得管他是真是假,只叫人解了他身上绳索,吴用忙向王伦和阮小七拜了一拜,却见阮小七上前道:“吴学究,念在你我往日情分,我此时向哥哥求情救你一次!只是今后……”说到这里,阮小七将下身衣摆奋力撕开,弃之于地,只见那片红布迎着风,翩翩起舞。
阮小七怔怔望了那衣摆半晌,叹了口气,然后斩钉截铁道:“我与你割袍断义,我阮氏兄弟再无你这样一个故友!”
吴用面色讪讪,还想卖弄口才,却又见王伦此时正斜瞟着他,顿时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去了,区区朋友之义哪有自己性命重要?生怕触怒了这个心计深不见底的贼首,叫他改了心思。
眼见此地险恶,吴用只朝阮小七拱了拱手,就要告辞,却见那片红布从风中落下,直罩在他的头脸上,他急忙去扯,却听王伦喝道:“哪里去?叫你走了么?”
吴用闻言面色大变,立刻止住脚,心中忐忑着,却不知还有甚么厄运等着自己。只见王伦此刻根本不理会他,直走到萧让、金大坚身前,割开他们身上的绳索道:“两位日后交朋友多要仔细,如若走投无路,我梁山的大门永远为两位而开!”
萧让、金大坚两人闻言大惊,你看我,我看你,直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神道:“深感头领大恩,只叫我俩无地自容!”说完对王伦拜了又拜,王伦扶起两人,朝他们点了点头,又往晁盖那边走去,这两人从鬼门关上爬了回来,一时心悸难平,扶树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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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捉放“曹”
王伦刚撇开萧让、金大坚,还没走出两步,便见张三跑到跟前,禀报道:“寨主,步军里有两个兄弟受了伤,其中一个那背上皮甲都被砍透了,幸好伤口不深,无甚大碍,已经处理了,亲兵和乡亲们没有损伤!”
跪在一旁的晁盖听到这些这话,脸色十分难堪。想自己这七八百人围着这不到一百人猛打,自身死伤了一百多人不提,对方竟然只有两个轻伤,其中一个还是长枪撤阵时退之不及叫自己长刀带到,这才受伤的。一想到这恼人的战绩,他再次羞赧的低下了头。
有人灰心自然有人庆幸,王伦见说却是松了一口气,挥退了张三,慢慢走道晁盖面前。那羞愧无地的晁保正见这命中克星过来,抬起头来,望着他道:“王头领,你杀我不要紧!只是请留下我朱仝、雷横两个兄弟的性命!还有这些庄客,他们都是被我逼来的,与王头领本无仇怨,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了他们罢,一切罪责都由我晁盖来承担好了!”
他见王伦先放了吴用,后来又没有杀萧让、金大坚的意思,直叫他心中微微意动,眼见韩伯龙趴在地上只怕凶多吉少,是以他只求王伦放过朱仝、雷横并庄兵们的性命,至于自己,眼见得罪跟前这人太狠了,料想此次断断没有生计,干脆不言。
“晁盖!从你我见面到今日,有那一次争斗是我王伦主动挑衅的?当夜你垂涎老对头的家财,想半路打劫,现如今你又带人在此埋伏!你说,你现在叫我饶了你的手下,你问问我兄弟肯不肯?我王伦若是落在你手里,你会放过我再放过我的弟兄们吗?”王伦望着锐气全失的晁盖质问道。
晁盖闻言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他又怎会不明白,大家都是道上混的人,关键时刻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但一看到闭目不语的朱仝,晁盖心中又涌上一股愧意,都是自己拖累了这个好兄弟啊!想到这里,他强打起精神,对王伦哀求道:“杀我晁盖一人足矣,他们这些人对王头领毫无威胁!就算是我晁盖,不也没有被王头领看在眼里么?我晁盖一生不说软话,王头领,这算是我的遗言,我这瞎了狗眼的小人给你磕头了!”说完,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晁盖一头栽到地上,那满头散发覆满了王伦的鞋面。
一旁林冲等人见了,都是暗暗点头,抛开立场不说,眼前这人的人品要比他那狗头军师强过百倍。
望着这个一心求死,却在临死之前还能自辱为兄弟求情的铁汉,王伦心中不是没有触动。要杀此人很是简单,一声令下就会让这水浒中名气极盛的枭雄丧命于无名小卒之手,但是,杀了他,对自己有好处吗?
此人身为承前启后的关键性锁扣人物,少了他劫生辰纲这一重要环节,日后的水浒世界还会如自己印象中的那般按部就班的一一呈现吗?如果在此时杀了此人,那么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立马会将这个小小的江湖搅得浑浊不堪,而自己这个穿越者拥有的最大优势,将会随着这个人的毙命而渐渐消失,这些都是自己愿意看到的吗?
“书生,你不能杀这晁盖!”不知何时跑了过来的李逵大呼道。他临阵倒戈的情形大家都亲眼见了,是以没人拦他,只是焦挺和縻貹上前,一前一后的将他夹住。
王伦若有所思的望着那黑厮,道:“我怎地杀他不得?”
“你若杀了他,俺便失信于人了,虽你是个好汉子,没奈何,俺只能跟你厮并一场了!”李逵喊道。
“黑厮,你这不是送死么!”縻貹见他如此反应,很是意外,心中倒是爱他义气,又道:“不若随我们上山去,坐一把交椅,却不比伺候这厮要来得快活?”
“那好汉子书生又没叫我上山,我却偏上赶着送上门去,不叫你们看小了?”李逵嚷道,哪知话刚说完他又接着嘟哝道:“你这黑炭说话算数么?”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阮小七见李逵长得魁梧异常,又爱他性子直,笑道:“黑汉子,这位武艺高强的縻家哥哥是我们山寨里的七头领,怎地说话就不算数了?王伦哥哥没叫你上山是看你受人之托,不难为你罢了!你就随我们上山,谁看你小了你只来找我,我阮小七给你出头!但你却只顾替这晁盖陪葬作甚?”
李逵见说叫道:“新郎官,你是个有义气,却只俺是个没义气的?你为那吴学究求情救了他,俺就偏偏不能保晁盖这厮一回!?”
众人见这黑熊一般的大汉要保晁盖,却又张口闭门直喊晁盖这厮这厮的,心里好笑,那李逵见这些人面色怪异似都憋着笑,恼道:“你们这厮都不是好人,都看俺的笑话!”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爆笑。
王伦被这李逵闹了一回,心中倒也有了决断,只听他道:“李逵,我若不杀晁盖,你便跟我上山?”这时趴在王伦脚下的晁盖闻言心中骇怪不已,因他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只能脸贴着泥地奋力的偏着头,从满头乱发的缝隙里望向说话之人,这位头一次从这个角度仰视人的托塔天王,只觉眼前这人如山一般高耸挺立,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你们这厮们都不是好人,说不定把俺骗上山,又偷偷下来结果了晁盖这厮!”李逵嚷道。
王伦望着李逵道:“那你到底要如何?”
“你这书生虽是个好人,但这些人俺却不相信他们,等俺在晁盖这厮的庄上住上三五个月,见他平安无事了,再来相投!”李逵叫道,接着又怕这些人反悔,补充道:“刚才说好了,俺要坐一把交椅,不是白与你们做小厮的!”
众人闻言都是放声大笑,縻貹忍不住道:“你这黑厮,倒是个做生意的料,这般会讨价还价!”
王伦笑了一声,没有理会李逵,只是望着脚下的晁盖道:“晁天王,你问我能不能容你,我现在便答复你!”话音一落,只见王伦拿过身边一人手上的短刃,蹲下身来,只见寒光一闪,晁盖身上的绳索瞬间断落。晁盖得了自由,急忙爬起,眼神复杂的望向眼前这人,嘴巴里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呐呐无言。
“多谢王头领大恩大德,是小人们有眼无珠,触怒了头领虎威,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吴用见状大喜,心道晁盖都不用死了,想必这王伦也不会再针对自己,急忙上前扶住晁盖,对王伦千恩万谢。
王伦望着这死里逃生却反应截然不同的两人,也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这时吴用急忙便要扶着晁盖退走,忽听王伦道:“晁天王,就这么走了?”
晁盖愣了一愣,旋即道:“诸位好汉远道而来,小人自有薄礼奉上!”
王伦点点头,轻描淡写道:“你有六个弟兄,加你七人,就一人一万贯钱罢!”这晁盖世代居住于此,又做了二十几年私商买卖,身家理应不会比他西溪村老对头少,就算前些日子花了一万多贯钱买了一千两百亩地,这次估计又花了不少钱买通郓城、济州两地的官军,但贵在此人底子极厚,应该还没有触及他的根本。再说此人三两个月后便会因生辰纲事发,弃家而逃,那些细软留给官兵还不如叫自己现在取了。
那晁盖闻言脸色一僵,旋即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弟兄,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这便去取,王头领稍候片刻,只是我那庄客?”
王伦直视晁盖,一言不发,晁盖与他对视了一会,吴用见状忙拉了拉晁盖满是泥泞的衣袖,晁盖终于低了头,又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临阵求生的谋主,没有再说话,转身便往溪水走去。那吴用下意识就要跟上,刚走一步,想起王伦还没有发话,不敢再动,只好又呆呆站在原地。
第七十二章 满载而归
“哥哥,就这般放虎归山?”见晁盖涉水走了,林冲走到王伦身边,问道。
王伦闻言笑了一声,道:“他倒是算得上是虎,可惜此番被我们拔了牙,又断了爪,没个三年五载,难得恢复元气!”这晁盖先是损失了七八百庄客,后又舍了七万贯钱财,若还有还手之力,王伦只好当面对他恭维一声“佩服”了。
林冲闻言点了点头,这时两匹快马不约而同的从南北两个方向飞奔而来,林冲见状道:“想是杜迁、宋万两位兄弟和鲁提辖徐教师有消息回报!”
果然这两骑一先一后跑到王伦跟前,都是大声禀道:“林头领和徐头领带着济州俘虏归来!”、“杜头领和宋头领押着郓城县官兵返回!”
王伦见说吩咐道:“不必叫他们多跑一趟了,便到湖边会合罢!”两骑得令,又急急朝各自的来路返回。
这时老太公走上前来,道:“大王啊,这些后生……”
王伦知他心意,上前扶住老太公道:“我没有杀俘的习惯,这些人我都带到山上去,教导个一年半载再说,人总得承担自己所做事情的后果!”正好山寨里缺少劳力,这些人就不知趣送上门来,加上济州、郓城的官兵总共有一千五六百人,把他们打散了编制拿去建关修卡也是好的。
老太公见王伦不杀他们,心道也算尽了同乡之情,总不成叫眼前这大王放过这些刚刚还拿着刀子跟他拼命的人,是以老太公只是谢道:“多谢大王饶了他们xìng命!”
王伦点点头,对老太公道:“乡亲们都无事罢?”
老太公笑道:“无事无事!这些崽子哪里敢跟俺们动手!”
两人又说了一阵,只见晁盖带着十多人抬着沉重的木箱涉水而来,不多时,那托塔天王来到王伦面前,拱拱手道:“王头领,钱都带来了!”随后那十四只箱子都被晁盖带来的人轻轻放到地上,这些人见地上躺着上百具尸体,吓得腿都软了。
王伦只瞟了一眼箱子,张三就要上前验货,王伦摆了摆手,道:“晁天王的人品,在下还是信得过的!”说完只是望着晁盖道:“安生做你的私商罢,你我过节一笔勾销,后会有期了!”
晁盖盯着王伦望了一回,叹了口气道:“多谢王头领没有赶尽杀绝,今rì放我一条生路,晁盖rì后定不敢再搅虎须!”
王伦点点头,朝朱仝等人那边指了指,晁盖见状拱了拱手道:“告辞!”便朝这次被自己害惨了的一众兄弟身边走去,只见众人中少了雷横,正自纳闷,却听背后一个声音传来,“韩伯龙尚有气息,还有条命在,那雷横不在此处,我回山便放他归来!”
晁盖闻言回身又对王伦拱了拱手,上前便领着众人逃离虎口。萧让、金大坚两人见状朝王伦拜了一拜,才转身离去。只听李逵大喊一声,“好汉子书生,俺先走了,莫忘了说定之事!”这才自顾自的走了,晁盖见了李逵,想起他刚才相救的情形,直对他鞠了一躬,李逵哼哼冷笑,只做未见,当先走了。晁盖见状叹了声气,上前扛起韩伯龙,和朱仝一起并肩离去。最后吴用见此情形,两腿yù走,但心里又怕,阮小七见状喊了一声:“教授走好,只是后会无期!”吴用见说如闻天籁,胡乱朝这边拜了一拜,随即转身往晁盖身边赶去,想是急yù解释什么。
王伦见他们都走了,便叫林冲带着骑兵押着俘虏先行,他回身跟老者辞行道:“老太公,小可这便告辞了!”
那老者忙道:“大王慢走!”
王伦朝乡亲们拜了一回,乡亲们都是慌忙还礼,只见这时张三领着人抬起晁盖带来的十二个箱子上了路,老太公见状道:“那后生,还有两个箱子落下了!”
那张三见说笑着回道:“那是我们寨主留给乡亲们的,恁老就收着罢!”
老太公一听忙上前道:“使不得使不得!”
王伦笑道:“老人家,我们这便回山了,今rì多有叨扰,连累乡亲们受惊了,回去莫要声张,叫那晁盖闻知只怕又要生事!”
老太公感激道:“俺们又没为大王做甚么,直叫大王这般相厚!”
王伦拍拍他的手道:“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又朝大家挥挥手,这才告辞,乡亲们拥着老太公,都在身后挥手相送。
众人来到湖边,早有杜迁、宋万带领步军押着雷横并一百多县里的差役在此久候,阮小二和阮小五也早早下了船,在这里等候王伦,两边会合了,王伦先叫杜迁放了雷横,杜迁问都不问原因就去了,大家又热热闹闹的叙了一会话,只见鲁智深和徐宁也绑缚着五七百个济州官兵前来回合,鲁智深一到跟前,便朝王伦问道:“哥哥,无事罢?”
王伦笑道:“我出村出得早了点,幸亏林教头及时赶到,你和徐教师那一路还好罢?”
鲁智深大笑道:“头功叫小七夺去了,我们只是跑去跑回,白跑一趟!”
王伦摇摇头道:“你们那边是重头戏,要是小七没有麻翻这厮们,还得靠你和徐教师兜底!”
当rì在山寨议事时,原本的计划是徐宁带着二百马军,鲁智深带着一千五百步军一起去拦截晁盖的济州援兵,哪知三阮主动献计道:“如今那官兵,一处处动惮便害百姓。但一声下乡村来,倒先把好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又要盘缠打发他。不如我们便装作迎亲的百姓,迎头撞上这些官兵,就不信他们走了这半天,对我们抬着的馒头牛肉不动心!”王伦觉得此计大妙,若是能不动刀兵降了这厮们那是最好,是以叫阮小七扮作新郎,为防万一,又派鲁智深和徐宁在边上埋伏。
这时只见徐宁上前道:“这些济州步军竟然个个带马,倒是一奇!如今我们缴获了这六七百匹马,倒叫山寨马军成形矣!”
王伦一听徐宁言语,心念一动,惊讶道:“莫非带队那厮是济州团练使黄安?”
鲁智深和徐宁对视一眼,都道:“这倒未闻,领头那人兀自酣睡哩!”
王伦派人将那领头的将官用水泼醒,那厮一醒便道:“你哪里来的新郎,不知死活,竟敢动我!”
阮小七见说上前道:“怎地不敢动你?老爷便杀了你也只是等闲!”
待那人看清楚了四周环境,吃了一吓,脸都白了,却听徐宁问道:“你叫甚么?”
这人倒是乖觉,一见情形不对,忙换上一张笑脸,道:“小人黄……全!”
“黄泉!?我呸,怎地不叫地狱!”阮小七骂道。
那人见说,哪里还敢回嘴,低着头只顾抖,那嘴里的两排牙齿此时正捉对儿厮杀。
王伦见此人报名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心知有异,朝他喝道:“黄安!”
那人闻言一惊,心惊肉跳的望向王伦,王伦见状便心里有底了,笑道:“你若是不承认,到时候我再叫醒一人来,若他认出你,你也不用再抖了,直叫你踏上那黄泉之路便是!”
那厮在官场上厮混久了,眼力不错,察觉出王伦就是强盗头子,急忙道:“小人便是黄安……小人便是黄安……”
王伦呵呵一笑,道:“实话实说便是,我们这么随和,又不会怎么你,现下我要你这条xìng命也是无用,你自己说,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那黄安见眼前这强盗头子有绑票的意思,而不是就地处决自己,如绝处逢生般大喜,忙道:“一千贯一千贯!”
“呸!一千贯?为这一千贯叫我弟兄们几十里地忙去忙回,不值!哥哥,干脆一刀杀了这厮倒干净!”阮小七取出刀子吓唬此人道。
黄安一听吓得要死,忙道:“五五五千贯,再多真的没有了!”
阮小七哈哈大笑,道:“五五五千贯那就是一万五千贯,这个数目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黄安闻言如丧考妣,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哪里说得出话来,王伦见他这个样子,心想道,此人就是晁盖夺了位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带兵进山围剿之人,好像还是宋江的故旧,rì后宋江上山一见晁盖就问黄安动向,结果这人被抓之后没两个月就死在山上。此时王伦见他这般模样,便道:“这样罢,我兄弟说一万五,你说五千,便取个中间数目,一万贯,如何?”
黄安闻言这才好受一些,道:“成成成,都依头领吩咐!”
王伦又问道:“你这济州城里怎地这般多马?”王伦记得宋朝是极其缺马的,以前还觉得晁盖一战便缴获六百多匹马不可思议,只是现如今事实就摆在自己眼前,倒是让他心中生出一股好奇来。
黄安忙道:“都是知州相公在驻扎禁军里调的!”
“胡言乱语!济州城里的禁军只有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司下辖的四个指挥,你那两千步军哪里配马?就是东京马军都指挥司下面的骑兵也才十人勉强配上四五匹马,你这厮还不老实!”林冲闻言在一旁喝道。他家世代从军,朝廷在各州配备的禁军数量都在他胸中装着。
“不错,我记得好像是武卫、雄胜、宣毅三个指挥,还有一个是……”徐宁听见林冲言语,也接言道,只是还有一个指挥的名号想不起来。指挥是宋军中最常见的作战单位,每个指挥约辖五百余人,统兵官为指挥使和副指挥使。都说宋朝是将不知兵,说的就是军队屯戍和调动时,会打乱高级的编制,而从各个军区调集相当数量的指挥合成一军,搞得统兵将领都不认识自己手底下的指挥使,但是指挥这一级单位是不会被拆散打乱的,故而成为宋军中最重要和最普遍的作战单位。
黄安闻言惊得呆了,心道这些人怎么这般清楚禁军军情,眼见那强盗头子望向自己,面sè不豫,黄安一急,不等他开口,便道:“小人……小人是单州人,家里有点关系,这济州、单州、兖州三州的马市是小人家里管着的,故而、故而小人治下禁军不缺马!”
王伦闻言不禁笑了,原来这黄安还是个大族土豪出身,家族垄断了这三州的马市,还通过他的关系把马倒卖到军中,赚取朝廷的军费,这样倒是能解释得通这济州为何不缺马了。
王伦望了望那些缴获的马匹,笑道:“黄团练,你卖马给自己手下,那马儿看着都不怎么样嘛!”
黄安脸上一红,低了头,王伦见他这般,笑道:“我既然开口了,就不反悔了,只是这一万贯我不要钱,全部换成上好的战马,我也不欺你,我在东京买马都是五十贯一匹,你就叫你家里人拿二百匹好马来换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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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由义而仁
即将落幕的夕阳还在地平线边缘徘徊,繁闹了整日的巨岛渐渐趋于平静。当那抹斜阳余晖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直映射出一片醉人的金黄。
从八百里水泊中吹来的湖风,给初夏的蓼儿洼带来一丝凉意。却见此时后山书庐前那片宽敞的平地上,约莫近百个汉子席地而坐,听着前台一个中年儒生闲谈讲演。
“何谓义?义又从何而来呢!其实义便是从我们打小的生活中而来。在座的诸位怕是十有**出生在农家、贫家,你们自呱呱坠地以来,除了来自父母精神上的关爱外,未尝受过祖宗的馀荫。你们幼年的生活未必比鸡豚为优,因为鸡豚长大之后,可以卖给别人,其收益是直接的,但儿子有没有出息,还是未知之数。你们稍稍长大,就帮助父母,从事各种劳动,或入山陵讨柴,或到河边捞鱼,或者到集市上卖菜……”
“在你们捞鱼、讨柴、卖菜的时候,为了预防野兽及暴徒的来袭,则常结伴同行。这个时候,朋友是你们寂寞的安慰者,又是你们生命的扶助者。到你们长大,流落江湖,朋友的重要更见增加。你们看重朋友,以义气为最高道德,实是环境使然。我们常说……”
见微知著,这位先生还真是不简单呐!
望着前台侃侃而谈的闻焕章,坐在人群最后静听的王伦恍然大悟。怪不得粗人縻貹、张三成天拽词,难怪阮小七知晓割袍断义的典故,果真都是在这位先生处学来的。
又瞟见坐在最前面的一个胖大和尚的背影,王伦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微笑,自从在十字坡被自己鼓动后,这位鲁大师只要晚上无事,必来听闻先生闲侃古今。
正在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之时,忽闻一阵鼾声传来,只听那声音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在这宁静的夏夜显得甚是刺耳,随即引发前面的大汉们一阵哄笑。
那先生被打断了讲话却也不恼,只是微笑着端起茶杯喝水。众人见状都大笑着回过头来,想瞧瞧是谁这般失礼,哪知待大家看清楚那人后,心中都是一惊!
却见那兀自酣睡的不正是寨主亲随头领焦挺?随即又见坐在一旁的寨主,众人那股笑意僵在脸上,接着笑也不是,不笑了也不是,正自尴尬之时,只见王伦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沉声道:“锦儿,你来找我家焦挺?”随即那莽汉突然惊醒,四处张望,哪里找得到那个叫他做梦都想的倩影。
见了焦挺这个样子,大家再也忍不住笑,一阵爆笑声随即响起,直将那栖息在林中的鸟儿惊得乱飞,只见焦挺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前面的闻焕章和鲁智深看到王伦,都是起身相迎,只听闻焕章道:“头领既然亲至,便上来说两句罢!”鲁智深也道:“哥哥见识不凡,也来跟弟兄们讲讲!”
王伦推脱不过,只好走上前来,面向众人席地而坐,只听他咳嗽一声,随即开口道:“多亏了闻先生莅临我梁山,不但叫适龄儿童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还让大家伙们增长了不少见识!为了表示我们的谢意,大家给给先生鼓掌!”
说完王伦带头鼓起掌来,众人也是积极响应,闻焕章见状朝王伦和大家伙抱拳示谢。众人鼓了一会掌,都望向王伦,想听寨主今天要跟大家伙说说什么,还有好事之人暗暗在心里想,到底这闻先生和寨主谁的见识更广一些呢?虽说他们一般是读书人出身,眼见寨主把这山寨弄得这般红火,对人既义气又公正,但这闻先生好歹比寨主大了十来岁,肚子里的墨水儿该是比寨主多一些罢?
“刚才闻先生说得很好,很妙!他从我们在座诸位的出身引出了‘义’的来历,我听大伙儿听得这么认真,想是对这‘义’字心生向往,日后的行为举止也会向义气靠拢,是不是啊!”
“是!”众人闻言都大声回道。
王伦向下压了压手,又道:“好,既然说到这‘义’上头来,肯定有人会在心里想,如果做到了对朋友义气,这就是达到了道德巅峰了吗?就好像你爬到一座山顶,觉得前面已经无处可以攀爬了,就会想自己是不是达到了离天最近的位置!”
众人见说一阵哄笑,这时鲁智深开口道:“哥哥,做人不就是该义气为首吗?怎地感觉哥哥话挠到洒家痒处,却又不过瘾?”
王伦笑了一声,又道:“好,我们就拿鲁提辖的经历来作个例子,鲁提辖千里护送林教头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义气的表现,因为林教头是鲁提辖的兄弟,所以鲁提辖不顾得罪三衙太尉高俅的后果,毅然走出了这一步,这便是对朋友,对兄弟之义!但是……”
说到这里,王伦加重了语气,接着道:“但是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救出金翠莲父女,却不能用义气来概括!为甚么呢?因为鲁提辖根本不认识金翠莲父女,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谈不上是朋友,更说不上是兄弟,所以救他们出火海不是对朋友对兄弟之‘义’的表现!”
“这里就引申出了一个‘仁’的概念,鲁提辖从朋友之义上升到对世人之仁,不管他与那金老父女是不是朋友兄弟,对于这等人间不公之事,他就要管,就要打抱不平,实则是鲁提辖由心中爱惜朋友的义到最后升华成了爱惜芸芸众生之‘仁’,这就是义字发扬光大后,则成为了仁!所以当你们爬到‘义’字的巅峰后,自然而然会看到另一座高山‘仁’!”
鲁智深闻言顿如醍醐灌顶,心中就像一直捅不破的窗户纸突然被捅破,那漏洞中仿佛闪出一丝光亮来,叫他看到了更高一层的境界。他瞬间联想到聚义厅前面那杆大旗上飘扬的“替天行道”的四个大字,这不正是仁的表现吗!?
而其余人则都是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王伦话的意思,但又觉得很厉害很高深的样子,心中又想不出来到底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一个个在那里抓耳捞腮,费神用劲。
这时忽见张三跑来,大喊道:“哥哥、哥哥要生了,要生了!”
王伦见状瞪了他一眼,这厮话也不说清楚,到底谁要生了?忽然想到几日前产婆说徐宁娘子这两天就要临产了,顾不得恼他不把话说清楚,忙问道:“可是徐教师娘子要生了?”
“正是,正是!”张三气喘吁吁的答道。
王伦匆忙朝众人一抱拳,就带着焦挺、张三一起往家属大院赶去,鲁智深见状随即也起身跟上。只有闻焕章望着王伦匆匆离去的背影,呆呆出神,他此时心中惊叹未平,寻思道,当一个强盗头子不满足于“义”,而开始要对芸芸众生讲“仁”时,这人的志向该有多远大啊!
看来自己一直都不太了解这位小友的真正志向啊!
想他到这山寨也住了两月有余了,虽然见到王伦的行事手法与他少年时所遇过的江湖豪杰大相径庭,打家劫舍分粮派钱也曾让他颇为惊叹,但联想到山寨人丁越来越旺倒也没往深处想,还以为王伦只是手段高明想急速扩充势力好对朝廷待价而沽,换一个更高的官位。其实这都是人之常情,俗话不是说,“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吗?自己当年那些旧友不都是这般做的吗?那江湖出身的徐京见今不就做着上党节度使?
可直等到今晚他听了王伦由义而仁的一席话后,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位小友来。以他现在的局面,那么多捷径可走,怎么就偏偏选择最难也最艰险之路而为呢?而选择与这庞大帝国抗衡到底,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啊!
闻焕章摇摇头,对前面一**头接耳的听众道:“今日便讲到这里吧,明后日大家也不要来了,我要静思几天!”说完也起身赶往徐宁住处,走在山间小道上的他,重新审视一番王伦形式的手法,不觉间在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激情来,好久没有过这种壮怀激烈的感觉了,直让他恨不得仰天长啸发泄一回才好。
等闻焕章赶到之时,王伦已经在抱着孩子耍弄了,只见婴儿红红的小脸上,眼睛竟然睁得大大的,直望着眼前之人,笑呵呵的竟然不哭,众人见了皆都称奇,张三笑着跑到徐宁跟前道:“徐教师,我家哥哥算得不错罢!”
徐宁此时欢喜得直坐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进房看看床上娘子,一会又跑出来看看王伦抱着的自家儿子,此刻闻言笑道:“不错不错!真个是儿子,真个是儿子!”
张三笑道:“那是!要是女儿,哥哥那把交椅都不坐了,专门补偿教师!”
杜迁见状上前道:“哥哥,我家媳妇也怀上了,帮我也算算罢!”
王伦逗弄着怀中婴儿,笑道:“我十年之内只能算一次,已经应在徐晟孩儿身上,再算就不准了!”
众人闻言都笑,杜迁摸着脑袋只叹气,王伦见状道:“千金有甚么不好?都生儿子叫他们娶谁去?你若非要生儿子,也不是没办法!”
杜迁闻言心中燃起希望,忙问道:“是何办法!?”
王伦笑道:“只好叫我那小嫂嫂吃吃苦了,多生几个,总有一个是儿子!”
杜迁被一言点醒,大笑道:“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众人正笑闹间,只见山下酒店的小头目带着一个妇人上来找林冲,站在门外不敢进来,众人闻言都一起出来,这妇人见了这么些人,也不知到底哪个是自己要找的人,直接跪下道:“林冲师父,救救我家大哥吧!”
第七十四章 夜袭二龙山
“你男人是谁?”林冲急忙上前道,他没收过徒弟,唯有一个记名徒弟,许多年不见了,眼见这妇人叫法异常,直叫他想到曹正头上。
“便是恁那徒弟曹正,俺们本在青州地界上开着一家酒店,多听往来的客人提起师父的大名,知道师父见今在梁山入伙,俺们便商量好了要来投师父,哪知路遇二龙山的贼人,把俺们一发抓上了山,大哥他跟那大王说叫俺下来筹钱赎他,那大王信了,最后说定三百贯的价钱,限俺们三日之内交齐,现在都一天半了,求师父救救我大哥吧!”那妇人不愧是开酒店的,见了这么多人也不怯场,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
林冲一听,脸上倒还镇静,只是不自觉双手已捏成拳头,对王伦道:“哥哥!我连夜便带人下山平了那二龙山!”
“兄长且慢!”王伦回道,又对那妇人问道:“嫂嫂,你且与我们说说那二龙山地势!”
那妇人见林冲都喊这人哥哥,甚有眼色,朝王伦拜下道:“王头领,求你救救俺家男人!俺只去过那山一次,只晓得险要异常,俺家男人寻常时在家说过,那二龙山生得险峻,只有中间一条路上山,山下又有三重关,若闭了门,就是有一万人也休想攻上去!”
王伦忙请林娘子扶起这妇人,想了想道:“我看此山只可智取,不可力夺!”
林冲忙道:“哥哥,怎么个智取法?”
“请两个有武力的弟兄陪我同去,我们便假装送赎金!那三百贯全部换成铜钱,怕不有一两千斤重?正好叫我五十个亲兵抬着!我闻邓龙此人平日里刻薄寡恩,他若死了其他人还敢怎地?我们再带五百马军,保证万无一失!”王伦笑道,他记得当日鲁智深和杨志便是擒贼先擒王,杀了邓龙并几个小喽啰,随即全山不战而降。
“我去!”、“洒家陪哥哥和贤弟去!”徐宁和鲁智深都大叫道。那妇人一听,喜极而泣,一时竟然晕了过去。
林冲连忙蹲下查探,过了一会道:“脱力了,休息休息便好!娘子,带她到我们屋子里歇息!我去去就回!”
林娘子忙点头答应,只是道:“大哥小心,早去早归!”
这时王伦吩咐道:“杜迁兄弟,去库房取三百贯铜钱,再取一千两黄金,五六十套禁军衣甲!”
杜迁奇道:“哥哥打二龙山,要禁军衣甲作甚?”
王伦笑道:“柴大官人多曾对我等有恩,今番打下二龙山之后,我便直接去一趟河北,当面拜谢于他!”这趟不止去感谢柴进,王伦还准备去看看武松,再去大名府打探一下生辰纲的消息。
“哥哥又要下山,这……”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
“柴大官人对我恩重如山,又荐林教头来投我山寨,不然我岂能与兄长相见?如此大恩,怎能不当面拜谢?”王伦朝北拱手道。
在场诸人都是义气之人,听大头领这般说,心里都觉得确实该谢谢柴进,又见王伦心意已决,都道:“那我们陪哥哥一起北去罢!”
王伦笑道:“只我带着焦挺和亲兵同行便可,诸位兄弟好生在山寨看家,如此我才能放心前去!若是赶得及,还可以回来喝徐晟孩儿的满月酒!”
众人闻言都笑,徐宁上前抱拳道:“哥哥,叫小弟陪你去罢!”
王伦上前执着他手,摇头道:“兄长初为人父,怎地好叫你丢下嫂嫂陪我远行,不行不行!”
这时林冲出言道:“如此大家都别争了,若无柴大官人相荐,林冲还不知在哪里乱撞,如今便叫小人陪哥哥一起去罢!”
众人一听有林教头护送,心想哥哥这一路无忧矣,这才作罢。徐宁又要上前请战,要去二龙山走一遭,王伦笑道:“我可不能逼得我那贤惠嫂嫂骂我!便请鲁大师陪我们一行罢!诸位兄弟好生在家看家!”杜迁上前还想说什么,却被王伦劝住了。
最后众人应了,王伦、林冲、鲁智深、焦挺带着五百马军都下到水军大寨里,三阮接住,见王伦又要下山,难免又是一番劝阻,王伦好说歹说把他们也劝住了,没奈何,三阮只好亲自驾船,将王伦顺水送到梁山泊北面接着的那条直流入海的北清河中。
看看到了青州地界,王伦等人与三阮执手而别,只听小七道:“林冲哥哥,一路务要保我哥哥周全!”
林冲闻言抱拳道:“有林冲在,就有哥哥在!”
“小七哥哥,你身在水寨,还不知哥哥这两月里,每夜练剑直到子时,他现在身手寻常三五个人近不了身哩!”焦挺这时出言道,他每天跟在王伦身边,对情况最是了解。
“哥哥要是三五百人近不了身,我才放得下心来!”阮小七叫道。
众人闻言都笑,这时两边人才告别了,三阮自在河边等着马军归来不题。
只见这队人马一路浩浩荡荡往北面而去,借着火光,王伦见林冲脸上的忧色更甚了,嘴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刚才在徐宁房里,林冲望向那孩子的眼神自己哪能看不见?他和娘子成亲多年一直无后,这算是压在他心头的最后一块重石吧。
一定要把安道全请上山,到时候给他夫妻两人做个系统诊断,总不能叫英雄无后!王伦在心中暗暗想道。
且说这五六百人举着火把,在认得路径的骑兵引路下,一路狂奔,不到两个时辰,众人勒住马,只听前面领路之人催马转回道:“哥哥,前面不到一里路便是二龙山宝珠寺了,大队人马再往前就要被贼人察觉了!”
王伦应了一声,朝林冲、鲁智深点点头,又吩咐众人半个时辰后前来接应,大家都是下马,步行而去,路上林冲问道:“哥哥两腿可有不适?”
“还行,每天骑一下午马,都颠出来了!”王伦笑道,这两个月里他可没少吃苦,上午处理山寨事务,下午骑马,晚上还要练剑,忙得是团团直转。
众人说了一会话,便见一座雄关出现在大家视线之中,王伦借着月色便望这二龙山,只见那关甚是险要,两下里山环绕将来,包住这座寺。山峰生得雄壮。中间只一条路。三重关上,都摆着檑木炮石,硬弩强弓,苦竹枪密密地攒着。
王伦走道关前,大叫道:“大王!我等百姓特来赎人,还望大王方便则个!”
喊了半天,才见关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探出头来,喝道:“你等何处人?来我这里做甚么?”
王伦回道:“我等济州来的百姓,近日有个亲戚不小心冲撞了大王队伍,被抓了上山,我等凑足了钱,特来送赎金的!”
那头目望着下面人群,喊道:“你等为甚这般多人,莫不是有歹心?”
王伦苦笑道:“大王,这三百贯钱怕不有一两千斤重,没三五十个人哪里抬得动!”
那小头目笑骂道:“你这呆鸟,怎地不带银子来?”
“都是附近几个村里乡亲们凑的,谁家有银子?这不只好这样了,还请大王方便则个!”王伦一脸无奈道。
那小头目闻言笑骂了一声,吩咐开了门,王伦带着这三五十人上了山,过得三处关闸,来到宝珠寺前,只见三座殿门,一段镜面也似平地,周遭都是木栅为城。那邓龙早得人通报了,睡眼朦胧的坐在交椅上,好梦乍醒正不赖烦,见王伦等人进来了,喝道:“孩儿们把钱收了!”
王伦上前道:“大王,俺家亲戚呢?”
邓龙瞪了王伦一眼,心觉这人倒是胆大,见了自己跪也不跪,没好气道:“你这汉子好生大胆,见了本大王也不行礼,这钱算是先前放了那个妇人的赎金,你们这厮再回去凑三百贯来,我便放人!”
王伦见这四周不过三五十个喽啰,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想是都没睡醒,当下笑道:“我若给你行礼,怕你受不起!”
那邓龙见状大怒,道:“你这厮……”话还没说完,只见林冲得了王伦暗号,抽出抬着铜钱的铁棍,奋力掷出,只见那铁棍正穿透邓龙胸口,刺过交椅,直直入墙三分,那大王顿时被钉在那把交椅之上,只见他一脸惊恐,还剩口气,直喘道:“你……你……哪里……来……歹人……”
王伦大喝道:“梁山王伦、林冲、鲁智深、焦挺在此,谁敢放肆!”
这边鲁智深早取了铁棍,直放翻了三五个喽啰,其余喽啰早就心惊胆战,又听王伦自报家门,都跪下道:“不知是梁山上的大王,还请恕罪啊!我等都愿降都愿降!”这梁山的威名他们岂能不知,两座山寨挨着不到几百里,听说现如今梁山十分红火,人数都破万了,自己这三四百人的小寨哪里够人家看的。
那邓龙此时还未死透,眼见自己手下这般无用,一口血喷了出来,极不甘心的睁眼而死。
那些喽啰们见邓龙死了,心里都没有了顾忌,都是喊着要投靠梁山,王伦心道都是些没有义气的,收去山寨反是累赘,正要出言呵斥,忽然灵光一闪,眼见这山生得险要,这些人倒还有些用处,心中有了计较,直道:“如此便都跟我上山去罢!”随即又道:“去开了关门,放我人马进来!”
那些小喽啰见梁山大头领肯收自己,都是大喜,哪里还有二心,于是飞奔去打开关门,还有人上前献媚道:“王头领,俺们山里还有五七万贯的钱财,二三十匹好马,七八百石粮食,一发进献于大王了!”
王伦点了点头,又叫他们去放了曹正,这些人争前恐后,走了个干干净净,瞬间这寺里只剩下王伦等梁山人马,这时鲁智深道:“这些人如此没骨头,哥哥收他们作甚,我们山寨又不缺人!”王伦回山以后,竞相来投之人越来越多,更是隔三差五便有头领下山一回,如今山寨算上家属、俘虏,人数已经妥妥过万了。
王伦笑道:“我自有用处,过些时日大师便知道了!”
鲁智深见说也不问了,心道这位哥哥总有些出人意料处。这时王伦叫过江志鹏,道:“这些人全部都交予你统管,不要打乱了编制,我给你两个月时间,统统都给我认熟了!”这江志鹏为人精明,做事干练,上回叫他与黄安家属交接,不但圆满的带回定下的两百来匹好马,还散布消息叫其他禁军家属得知,这些人又筹钱送了百来匹马上山换人,后来王伦与那黄安搭上了线,要把这三州马市上的好马统统买来,又是委派的江志鹏,这人不辱使命,带回了四五百匹好马,直叫市面上净剩下些菜马役马。
江志鹏上前领命道:“一个月就够了,哥哥瞧着罢!”
王伦笑着点点头,又勉励了他几句,这时曹正好手好脚的被带了出来,一见林冲,大喜道:“师父!”
林冲忙上前扶起他,介绍道:“这位是我山寨首领王伦,你且来见一见!”
曹正忙下拜道:“小人就住在这青州,听闻过往旅客说起王头领威名来如雷贯耳!又听说小人师父就在山上,很得王头领器重,这才想来相投,哪知路上遇到这个歹人,将我掠上山来!”
王伦上前扶起他道:“操刀鬼大名我也是耳熟得很呐!”
曹正喜道:“不想哥哥也知我匪号!”他这名号是离了东京之后才被人起的,就是林冲也不知道,是以王伦说出这话来,直叫他心中又惊又喜。
“曹正兄弟,闲话就不说了,你既然有心投山,我这里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与你!”
“哥哥请讲!今番哥哥和师父连夜前来救我,这条性命就是哥哥的了!”曹正忙道,见王伦对自己毫不见外,初打照面就委托重任,他心中欢喜异常。
“倒没那般严重,兄弟你先不要上山,只听我说来,你连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