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四章 想叫我喊你一声哥哥,却是难!
见王伦只凭一句话,便叫原先还心事重重的李应、杜兴满面笑容,这老者愈加坚定了心中想法,看来梁山泊能有如今的实力,果然不存在甚么偶然。
既如此,在眼前这个明白人面前,自己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了。到底是领兵多年,杀伐果断,但见这老者毫不含糊,当即在王伦面前拜下道:
“徐某性命都是王首领救下的,哪里敢厚颜称客?一句话,徐京愿投寨主麾下,执鞭坠镫,水火不避!”
徐京这种姿态,倒是叫王伦微微有些惊讶。毕竟此人数月前还是朝廷镇守方面的节度使,可谓位高权重,大权在握。世上能叫他能这般折节下拜之人,除了官家、蔡京这类国中少有的头面人物,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有的待遇。
只见王伦丝毫不慢,当即上前扶起此人,道:
“老将军多礼了!焕章先生昔日在山寨时,没少说起老将军的好处。眼看将军蒙难,叫晚辈在山寨怎能坐视!好算梁山泊在绿林中还有些薄望,不然岂不负了焕章先生的嘱托之意?”
徐京见王伦把姿态放得很低,且毫不居功,全推在身居海外,当时尚不知情的闻焕章身上,当下不由感慨一叹,道:
“纵是闻先生的厚意,却也全赖寨主的面子。不然骄狂如田虎,还会把谁放在眼里?我闻京西王庆的使者,数次提出交换老夫,都被田虎赖过。最后不得已是李助道长亲至,最终抬出寨主大名,又以断援威胁,才将这厮气焰压住,不然他打出我的旗帜一闹,我在京中做质的一家老小,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徐京到底是在世俗里打磨多年的人物。很会说话,一番话既谢过闻焕章,也着重对王伦表示了感激之意,表明自己既知内情,也愿意领王伦这番恩情,还实话巧说的顺带抬了抬王伦。
会说话是一门功夫,能听懂别人的话,亦是上位者必备的能力。此时王伦不但从对方话里面听明了他的意思,还得到另一个真相:那就是李助到底是把自己当做了亲人,之前已经跟徐京实言相告了。若是换做王庆。想来是不会错过这个卖好之机的。
“田虎那厮,手段实在低劣!先毁人全家,再逼人投靠,跟宋黑子有的一比!表面上看着是实力急剧扩张,实则人心不稳,真遇上强劲对手,土崩瓦解之日近在眼前。要不是王叔父着王盟主援他,这种土鸡瓦狗如何能扛到今日!”
这时李懹从殿外走入,听到徐京的话。不觉接言道,当然因为徐京在场,他还是留了些话的,言语中没有涉及到官军的表现。
此时他见了王伦并不显畏缩之态。反而下意识里有一种亲切,想是多来源于叔父平日的灌输。
王伦闻言朝徐京歉意一笑,便向李懹招手,待他过来。问道:“李懹兄弟,你叔父可安好?”
“实不敢和王叔父称兄道弟,岂不折了小侄的草料!若叫叔父闻之。定要小侄好看!”李懹闻言连忙道,直说得众人都笑,只听他又道,“有劳王叔父挂念,我叔父好着哩!话说回来,既有王叔父这般了得的师弟,天下绿林谁敢不给他面子?就是王盟主也要倚重于他,日子滋润着哩!”
“江湖乱道,各人论各人的,我和你叔父自然是师兄弟相称,但他此时又不在跟前,你又小不了我几岁,自然同辈相交!你在山上待了些时日,该知道呼延一家祖孙三代皆在山寨,若是论起来,呼延通兄弟岂不见人矮一头!”王伦摇头笑道。
“寨主怎么喊小侄,小侄没有办法,但是寨主终是我的叔父!想叫小侄喊你一声哥哥,却是难!”李懹十分坚持道。
众人被他这番话说得好笑,心道江湖里面,谁能从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如今僭越称帝的田虎,不久前还对王伦一口一个哥哥,当时三人六面,乃是他抵赖不过的事实。此时虽然语境有异,却也只有李懹能说出死也不肯喊王伦哥哥的言语来。
“罢了,那便你叫你的,我喊我的罢!”王伦见他倔强,摇头一笑,介绍了许贯忠的身份,就请众人就座,张三带人进来上了茶水,众人喝茶的时候,闲话说起河东的战事,只听许贯忠问道:“闻先生多曾说起徐节度武艺了得,听说失手于田虎手下一个贼将,我们往日和田虎没少打交道,怎未闻得此人手下有这等的猛将?”
徐京喝了一口茶,摇头叹息道:“我先前也如你这般想,是以轻敌上阵,想捉他一两员贼将,挫挫他的士气。哪知对方阵中撞出个使双枪的汉子,枪法甚是娴熟无比,老夫与他鏖战七八十回合,气力不济,终是失手,害得我手下那一万兵马,也招了噩运,真是罪过!”
使双枪的贼将?
王伦实在想不起田虎手下有这么个人来,当下和许贯忠对视一眼,只听许贯忠问道:“徐节度,不是那厮是否姓董!自立旗号曰:董一撞?”
徐京惊起,道:“你怎晓得?!”
“袭庆府有个姓董的兵马都监,自称风流双枪将,曾有杀人之父,夺人之女的恶行,是个有才无德的匪类,甚不成器。当日被王禀王将军逐出府去,不想竟投了田虎这贼!”
徐京见说方才恍然大悟,道:“我说他的枪法不是绿林手段,原来还有这番过往,败在这样一个人手上,我这老脸算是丢光了!”他虽是驻守河东的节度使,但大宋军州众多,兵马都监少说有三二百人,就是不认识董平,也算不得他孤陋寡闻。
“老将军放心,且在我山寨安心居住,就是想去闻先生处,我也会替你安排!”王伦安抚他道。
“我算是被有些人恨入骨髓了,回到朝中也无非是抄家问罪,下场凄凉!寨主若是不弃,我这把老骨头埋也埋在梁山了。不过,老朽老来得子。那孩子便是我心头之肉,还望寨主将他送上济州岛闻先生门下,从此学文,不似他老爹这般辛酸!”
徐京在街市、绿林、官场上厮混了四十多年,人情世故早已看得透彻,他们这一班十个节度使,都属于前朝先皇的政治遗产,在当今官家面前没有甚么存在感,反而因为低贱的出身和超凡的地位,受到不少新进武将的嫉妒。眼下朝中的人,绝对是等着看他们笑话、打算落井下石的多,他若以战败者的身份回去,那就是个靶子,定然不得善终。
眼前这位梁山泊主,和一般绿林人物不同,视野超脱,居然在海外还有基业,再有老友闻焕章在彼照应。既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重操旧业,再入绿林。若能为孩子将来谋个前程,此生也不枉了。
“若得老将军加盟,梁山泊蓬荜生辉啊!孩子的事情你放心,想必闻先生也是愿意收得如此佳徒的!”王伦给了徐京一个准话。见后者十分认真的望向自己,便把话敞开了道:
“我山寨里不少兄弟出身绿林,对较大战事驾驭乏力。是以我在山寨开建讲武堂一所,专门由经验丰富的宿将给弟兄们传授经验。老将军身居节度高位,带兵数十年,定然心得不少,我意请老将军就任讲武堂教授讲学头领,带一带这些后辈,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其实对徐京的这个安排,王伦和许贯忠商量许久,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若叫他上阵带兵,和一般后辈称兄道弟,统领都统制职务,对这位前节度使来说,无异折磨。还是讲武堂的位置适合他,作个“军校教授”,既不用受亲冒矢石之苦,也能安心养老,还能用他的经验使山寨这一班年轻将领,得到不同程度的提升,实乃两全其美的好事。
王伦的原则是设身处地,人尽其才,果然见那徐京没有拒绝,起身道谢:“这个好,老夫憋着这一肚子话,终于有个正经场合说了,难不成叫那些从军多年得来的心得随我入棺材里去?多谢寨主体谅老朽,来日讲武堂上,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藏私!”
“好!”王伦见徐京十分爽快的应承下来,当即跟他敬了一杯茶,又聊了几句,复望向李懹,笑道:“你叔父与我说了,想叫你在东京历练历练,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小侄听两位叔父的!”李懹一口道。
按王伦对李懹的印象,此人原本轨迹中乃是统领纪山军五虎的统帅,手下统领着袁朗、马氏兄弟及滕氏兄弟这样的猛将,虽然能有这个地位与李助不无关系,但其能一亮相就小胜宋江一场,并让这五人甘心听命,应该是个武艺和统帅能力都还不错的汉子,只是他现在太过年轻,王伦也无意拔苗助长,且东京也需要他这样的有武力的汉子,故而应承先让他在东京历练一番为好
“乐和兄弟怎么想的,如何现在还在东京不肯回来?”王伦说起李懹的安排,却想起乐和来,这个兄弟虽然被石碑曝了光,但坚称其所用乃是化名,并没有那么容易露馅,一直在坚守岗位。
这事却属于燕青管辖内的范畴,只见他起身道:“乐和兄弟十分尽职,小弟累派人去催,他却不肯轻易回来。小人无奈,奉哥哥军令,带着山寨弟兄,扮作他的名姓,在泰安大闹了一场,现在人皆以为乐和兄弟在京东出没,乐和兄弟便以此为理由,屡次上书山寨,让他继续待在东京。萧军师和朱贵头领考虑到他个人的想法,终没有强制命令乐和兄弟撤回!”
山寨灵巧之人,首推燕青,次属乐和,好像还真没有能替代他的合适人选,这个素来柔弱的乐和,这次居然强硬一回,以身犯险,用石碣出世后依然安全无虞的事例做理由来说服山寨,事实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想大宋亿兆黎民,人海茫茫(又无网上追逃的说法),除了边郡登州大牢里的同事(当日破城杀了不少),谁能肯定这个乐东家就是梁山乐和?想必萧嘉穗和朱贵都是考虑到这些,才让逐渐打开局面的乐和继续待在东京。王伦沉吟半晌,最后慎重道:“这事我还要跟孙新、顾大嫂夫妇商量商量!”
“确实该慎重些!”燕青附和道,随即在言语中带出他身边这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道:“当日小弟大闹泰安,就是闹的这个兄弟的场子!”(未完待续。。)
第六零五章 既然接着混,那便上份礼
“王寨主,我任原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如有冒犯处,还望见谅。想我原在泰安摆擂挣跤,专会天下好汉,原本输给贵寨燕小乙哥,乃是本事不济,我也不怨。可冤的是,他却不是真心来与我打擂,只为给贵寨乐和头领扬名,却导致小弟声名扫地,失了吃饭的家伙事,小弟每每想来,就觉得冤屈,还请寨主给我一个说法!”
任原早憋了一肚子话,见终于扯到自己头上,不由起身道。只见他站起来时,比众人高了一个头都不止,倒是生了好一副身板。都说他是揭谛仪容,金刚貌相,看来此言不假。
任原这个人,算是这个时代的“职业运动员”,可惜在原本轨迹中被看热闹的李逵拿石板敲碎脑门。
说来这人除了喜欢口出狂言外,好像还真没有大的劣迹。虽然其事先踩点,窥探潜在对手的虚实,倒也没行骚扰之事。就是燕青在“赛”前游玩顺便进行反踩点时,被任原发现,也只狂妄的放了一句狠话,两厢并无实质上的接触。后来两人上台相斗之时,中途也无甚出格之处,并没出甚么幺蛾子。
王伦当时叫燕青去泰安和这人挣跤,主要是考虑到此事造成影响够大,正好借众人声口传扬乐和的身份,倒还真没有想过无意砸碎了这人的饭碗,见这金刚般的汉子挂着一脸委屈,很是滑稽,王伦起身道:“是我虑事不周!足下稍坐,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小乙哥,不妨说来我们大家听听!”
任原没有想到王伦会承认自己失策,嘴巴张得天大,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要知道此人乃是天下绿林扛鼎的人物,那比自己在大宋相扑界的地位还高无数倍,还能够这般坦然。反倒让任原觉得不可思议,要说法的念头,顿时熄灭了。
燕青见王伦动问,莞尔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口齿伶俐的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原来当日燕青和“乐和”前去挑战任原,一切水到渠成,大名府选手浪子燕青还是棋高一着,使出了绝技“鹁鸽旋”,将太原府选手擎天柱任原撺下献台。这时任原的徒弟们见颠翻了他师父,生怕这许久白忙活了,先把山棚拽倒,乱抢了利物。维持次序的衙役们得了上官指令,乱喝打时,那二三十徒弟并不顾师父,反抢入献台来,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现场主持的官员大怒,点起兵丁先将任原和他的徒弟们都抓了。做主要把利物与燕青。
可燕青哪里是为了这些利物而来,当着这文官的面,特意点名了“乐和”与自己的身份,那文官大惊。第一反应是要捉人,但随即想到这两个人肯定不会是无备而来,心中后怕,又不敢动。
燕青见这官儿也不似奸邪之辈。还能维持次序,又要借他的口传名,也不为难他。只是把利物都赏给在场的百姓,顿时赢得震天价的谢声,燕青心道任原身手不错,又想他被贪财的徒弟所累,留在此地也不是出处,便把他带出了泰安,任原最后无路可去,听了燕青言语,上了梁山。
“既然砸了你的饭碗,赔你一个饭碗如何?”王伦听燕青说完,不由感叹,望着任原道。
“敢是叫我在山寨摆擂,逗头领们耍子?”任原楞道,“就是把再多利物,我任原也拿不走。先不说小乙哥,听说打虎的英雄也在梁山落草,就是跟他硬碰硬,我怕也胜不得他!”
燕青闻言支了支任原,提醒道:“哥哥是正式邀请你上山!”
“叫我上梁山?”任原一愣,旋即大喜,道:“那这个饭碗,哥哥莫再给我砸了!”
“这个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自己不砸,没人会砸你饭碗!山寨的规矩,小乙须多跟他说些。我看邓飞一个人在二龙山,也没个照应,来日就叫任原调过来坐第二把交椅!”王伦出言道。
混江湖的人,能混到梁山上坐一把交椅,也算是夺了绿林道上的头筹了,只见任原大喜,道:“多谢哥哥提携!”
王伦又问他有没有家眷,取来没有,燕青都代替他一一作答了,王伦看着这两个前世中的对头,如今反而成了朋友,也是唏嘘。
大家说了一阵闲话,徐京年纪大了,有些熬不住了,王伦便叫焦挺带大家下去歇息,许贯忠和燕青好久不见,便在寺外和燕青说着话,李应和杜兴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磨蹭到最后,见送客中的王伦忽朝他们点点头,两人都高兴的留了下来,此时屋内不算亲兵,只剩王伦和这两人,两人也觉放得开了,只听王伦就开始和这两人扯起来,从当初如何相识,到现在又如何成了一家人,类似于“不打不成交之类”之类的车轱辘话来回说。
李应和杜兴都是成精的人,王伦也不在乎和他们谈甚么内容,只是表明自己的一个接纳的态度足矣,并强调他们两个职务是自己亲自安排的,杜兴的差事不会有变动了,扈成本来一个人就忙不过来,需要人手相帮,而杜兴和扈成也算是老相识了,扈成为人又谦和,相信他们两人的磨合期不会太长。
李应的情况又有些特殊了,他和柴进相比,名望差了很多,但武艺却不可同日而语,出去独当一面也是绰绰有余的,此时迎来送往的位置就是暂时安置他,王伦也直接跟他点明了,将来梁山管下的州府多了,势必要分头领把守,他是很看好李应的,让他自己把握这个机会。
李应自然听出王伦话里的意思,这算是他无数想象中最好的结果了。当即表示要向死守二龙山的朱仝靠齐,对他来说,这也许是溺水中的他最后的机会,必定抓住了就不肯放松。
一席长谈,宾主尽欢,这时许贯忠也回来,首先给李应和杜兴道了个歉,说是怠慢了两人,李应知道,要说这位军师算是山寨中跟王伦最亲近的谋臣,由他对自己的态度,从侧面也可以映衬出王伦对自己的态度,故而许贯忠还没说完,李应和杜兴就把他道歉的言语打断,直道言重了。
若干年后杜兴还会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场景,有时候他会想,或许这位军师是有意避开了去,怕他在场,让自己和庄主难堪。
四人又说了一阵,李应朝杜兴使了个眼色,杜兴会意,道:“原本这么晚了,不该打搅哥哥休息,但是有件事,小弟觉得还是要跟哥哥禀告一下!”
王伦见说笑了笑,道:“有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咱们山寨的水军,前几日不是在淄州北清河岸边打捞沉船么?听说水军的李俊头领,拍板将这些船只的残骸无偿交给当地百姓,任人自取……”杜兴说到这里,得到王伦的肯定,道:“是有这么回事!”
杜兴又道:“小弟昔日在李家村主人府上做主管时,曾和淄州一个木材商人打过交道,此人军官出身,后来致仕在家,便做起木材生意,不过中途好多年没联系了。前日突然找到山下,寻我说话。他就是为这几十艘沉船而来,原来此人听说这些船任取,他便召集了几百人,带着大车,过来搬运,哪知岸边几个村里的百姓不依了,说是梁山泊许给百姓的,你县里来的人,过来三五个人,各取一些,倒是无事,哪能让你带着车子来装?最后两方冲突起来,好在没有伤人,这木材商人担心百姓会去梁山告他,是以预先来找小弟,想说明情况!”
王伦听了半天,没听出甚么特别大的事情来,用得着杜兴这般正式的汇报?想了想,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叫孙安头领派人去这几个村子走访一番,若是真没伤人,就算了!”
杜兴点点头,又道:“这人指天发誓,绝没有伤人,他就怕出甚么事,所以很是克制,他来找小弟,一是澄清这事,二是想出钱买下这些大船的料子!”
王伦笑了笑,对商人出身的杜兴道:“李俊兄弟这个决定事先报与我知晓了,他既然代表山寨把话说出口了,为点银子就反悔,这笔买卖不划算!那致仕的军官要是真没伤人,咱们也不去找他便是!”
杜兴见状望向李应,李应笑道:“哥哥,这点钱当然不在咱们眼里。不过这人我也知道,他家里有一片宝地,种着上百根白蜡树,据我所知,都是十多年以上的树龄,这人军官出身,视若珍宝,谁求都不卖,我看山寨里面似林头领这等大将,欲求一杆好白蜡杆而不得,所以就想趁这个机会,跟这人拉上关系!”
白蜡杆?
这事曾听王进曾跟自己说过,王伦也叫扈成四处采买,但好的白蜡杆起码要花十年以上的时间养成,其间费心费力,还不能让它生虫,是以市面上较为罕见,既然这个人有,倒是可以一试。
“这事好办,咱们山寨所需木材用量广大,特别是船厂,这个事交给杜主管去谈,只要他肯割爱,咱们日后可以采购他家的木材!叫他眼光放长远些,别老想着占小便宜!”(未完待续。。)
第六零六章 连狗都吓不住的节度使
就在王伦极力整合内部资源的同时,率领征剿大军,停驻在京东门户兴仁府的三衙太尉高俅也没闲着。
“顶……顶,哎,用力!好!”
从围观人群中所爆发出的震天价的喝彩声,引起一队过路的官兵注意,带队的军官吩咐全军暂住,挤入人群中去看时,十分火爆的一幕映入眼帘,只见场中两只公羊转圈相互挑衅,羊眼发红,前蹄不断摩擦地面,作势前扑,待主人往前一紧耳绳,紧接着大喝一声“上”,两只公羊经过一段助跑,随即像雄狮一般腾空,顿见四只犄角在空中“嘭”的一声撞击在一起,声震如雷,场面很是壮观。现场顿时被瞬间爆发出的欢呼声所淹没,观众们无不万分激动。
“大哥,你们这是弄啥!”这带队的军官问道。
“斗羊啊!这是俺们曹州的传统,怕不有近千年的历史了!”被问话的汉子头都没有回,眼神不离场上激烈的一幕,嘴中却给外乡人解释着这种文化的来历,可谓两不耽误,“仔细看,这才是两口牙的,还有四口、六口牙的更激烈!”
“敢问大哥,这两口牙,四口牙,六口牙,不知有甚么说法?”那军官又问道。
“哎呀,你这外乡人要看便看,哪有那许多话说?”那汉子正看得激烈,关键时刻却被人问来问去,心中焦躁起来,道:“好了好了,别捣乱!两口牙就是一年羊,四口就是两年,安生看罢!”
那军官回头看着场边半人高的斗羊,各个高大肥硕,心中十分欢喜,当即吹了个口哨,顿见这队人马动了。正兴高采烈观看斗羊的百姓这才察觉到身边的不对劲,不由惊慌起来,只听那军官大喊:
“奉东京殿帅府高太尉鈞旨,即日起,征讨大军就地征集粮草。草场上所有羊羔,全部充为军用,敢阻饶者,军法处置!”
见是半月前从东京开来的官军,老百姓哪里敢在他们面前多嘴?这伙人就是披着官衣的贼,当官的相公们便在兴仁府里面刮地皮。这些下层军官就在城外打秋风,以至许多百姓家里都遭了秧。
可这兴仁府自古便是武术之乡,民间多有习武的风俗,年轻血性的后生遇上这些不平之事,管你是东京来的还是西京来的,打了再说!一时间冲突四起,不少开小差的禁军被揍得鼻青脸肿,听说高俅专门为此拍了桌子,说出京东诸州向来就是土匪窝子的气话来。
征讨大军主帅、当朝三衙太尉拍了桌子。地方官谁还能坐得住?知府带头上阵,领着衙役捕快,配合着官军四处抓人,就这么鸡飞狗跳的闹了四五天。将府衙大牢给塞得满满当当之后,终于是暂时性的将民间的骚动给硬压了下去。
兵祸是不分贵贱的,眼下已不单是贫民百姓遭此兵灾,就是殷实富户。也难逃一劫,只好纷纷花钱买个平安,喂饱这些匪兵的官长。免得家里摊上无妄之灾。
原本以为花了钱,就能过上两天舒坦日子,哪知在这每年中秋节前例行的斗羊盛会,却又沾惹上这些瘟神?
“军爷,不是军爷,这是俺们的斗羊,不是肉羊,不能吃啊军爷……”一个锦衣汉子拉着夺羊的禁军,近乎哀求道。倒不是他折不起一两只羊,关键是这羊不是一般肉羊,乃是多少代精心培育出来的斗羊,生性好斗,体量肥大,可长成三百宋斤上下。
“端的这牲畜身上长得不是肉?长肉的羊,便是肉羊,跟老子拽甚么词?闪开!”那禁军好像是个小头目,此时毫不理会求告的百姓,只是和同伴,一人拽着一只羊腿,死劲往外拖。
欲哭无泪的羊主们,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就这样被官军“征”了去,心中都在滴血,却又不敢做出过激举动,他们和那些一无所有的贫户不同,即便恶了官军,他们正好毫无牵袢的便去投梁山入伙,而他们这些拖家带口、有田有地的,反做不到那般潇洒。
“剿匪剿匪,也不知谁是贼,谁为匪!梁山泊倒是不曾来借粮,反被自家官军拖累得想死,呸!”能亲自参与斗羊的(非围观者),一般都是家里环境还不错的殷实富户,此时连他们都开始质疑官军的性质了,不得不说梁山泊这两年所起的照妖镜作用,已渐深入人心。
“住手!”一队从大路上经过的兵马,注意到此处的异相,为首一个白发老将军怒气冲天,对身边裨将喝道:“去!问问是哪里的人马,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掠百姓!”
“我家节度使问话,这里谁是头!?”那裨将高声大喝道。
这伙人中为首的军官根本不把这些外地兵马放在眼里,心道:节度使又怎地?先前来会合的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哪个不在太尉面前毕恭毕敬的?我今日是奉了太尉鈞旨干公事,看谁敢拦我!”
“末将乃东京殿司辖下万胜第一营指挥使,奉命为大军征集粮草。将军若有疑问还请去城内寻末将上级说话,请莫要妨碍末将执行公务!”便见这现场当头的,言语中软中带硬道。
“现如今世道变了,贼人都开始体恤百姓了,偏你们上赶着丢官家的脸!”那老节度使是个火爆的脾气,当即道:“本帅问你,你撤不撤?”
“请恕末将军命在身,实难从命!都看甚么?继续抢!”那指挥使回头冷喝道,身为高太尉心腹人的心腹,虽然这层关系隔得有点绕口,但执行恩主的恩主之军令,还是要雷厉风行的。
“这狗贼,到底仗了谁的势!?我家老将军乃是朝廷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你敢抗命?”那裨将高声喝道。
“乱命不敢奉领!”那指挥使拱了拱手,昂首丢出王牌道,“末将奉的是三衙高太尉鈞旨,够了么?”
那裨将闻言气势为之一弱,吃惊的望向主帅,那老将军反而是波澜不惊,直吐出三个字来:“都绑了!”
“相公,这人说他是奉高太尉的鈞旨……”裨将反劝起自家主将道。
“我说,都绑了!”王焕重复道。原本他只是想吓吓这伙东京的豆腐兵,哪知他还抖了起来,看来自己这个节度使是连狗都吓不住,此时叫王焕如何肯收手。
那裨将无法,只好抽出佩刀,道:“奉相公军令,镇压叛逆,敢抵抗者,格杀勿论!”
那指挥使闻言吃了一惊,急速思考出路,暗想就这么缴械了,回去定会被恩主瞧不起,将来在太尉面前也失了地位。再者这王焕太欺负人,仗着自己是节度使,就不把下层军官放在眼里,老子今天必叫你陷入坑里来。(未完待续。。)
第六零七章 颇有性格的王焕
见对方不过一个小小指挥使,也敢在自己面前强项。老王焕的心中,只涌出一种英雄老矣的悲哀来。看来,这军中早已是风云变幻,换了天了。
想他们这一班十个好汉,当年际遇先帝,天赐恩宠,卧薪尝胆,枕戈待旦,勤练兵马,剑指北地,是何等的风光与荣耀?不想在官家这一朝备受冷遇多年,眼下竟沦为后辈眼中纸糊的门神,只能充作摆设,不说连条狗也唬不住,这厮还敢拿高俅这个弄臣的鈞旨来狐假虎威,妄想堵自己的嘴。
王焕是甚么人?当年外御夏贼,内平强寇,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物,凭战功威望身居十节度之首,岂会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且不说他此时血气未衰,就是多年带兵得来的心得,也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手软,不然必挫锐气。只见这老将军甚是坚决,喝令道:
“前锋营听令,给本将缴了这厮们的械!”
裨将闻言慌了,心道这一出手铁定就得罪了高俅,他不比王焕功成身就,他还有大把的前尘要搏,当即劝道:
“相公,常言道打狗欺主,这厮虽是无礼,好歹也是奉了太尉的鈞旨啊!两厢冲突起来,相公在太尉面前怕不好交待啊!”
“除却当今天子,本将需要给谁交待?”
王焕闻言,意味深长的望向裨将,冷冷道:“堂堂剿匪的天兵,居然在此滋扰百姓,也不怕失了体统!纵是这厮们不顾全官家的体面,老夫焉能坐视?你休要再言,只管依令,高俅那里,我去分说!”
那裨将见说仍怀疑虑,局促的望了主将一眼。见其怒目须张,意志甚坚,只好传令,只见前锋一营,五百貔貅之士,鸣檄前驱,斗羊场上的百姓们顿时都沸腾了,大叫“老将军给我们做主啊!”,那指挥使见状,心中冷笑。一心要挖坑陷这老将,居然拔剑高呼,收拢士卒,似要硬扛。
“老夫也不欺他小辈,他是一营,我也只派一营!你亲自去办,若办不好这个差事,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自去枢密院寻你家长辈。讨要调令!”
王焕冷冷一句,直叫这下来镀金的裨将被逼上风口浪尖,王焕也不理会他,直带着剩下兵马。径自往兴仁府去了。
被逼上绝境的裨将讪讪看了远去的王焕一眼,忽回过头来,怒吼道:“不长眼的贼厮鸟,就你他娘的是从东京来的?全都给我绑了!”
……
兴仁府。又称曹州。在宋徽宗第二个年号“崇宁”元年,升格为府。此时城内的知府衙门内,凤歌鸾舞。欢声不断,原来是官家体谅高太尉征途劳苦,特令教坊司派下三十名歌儿舞女随军消遣,如此君臣相得,好不感人。
话说高俅正在府衙中高坐,以他为核心,坐在他左首的,是兴仁府知府、通判、兵马都监梁横等一班地方官员相陪作戏,右首却是他从京中带来的众多心腹,为首一个先生,姓孙名静,甚有机谋,又通晓兵法,乃是高俅手下第一个幕僚谋主。
这先生身边又坐着东京八十万禁军的三位教头:丘岳、周昂、王文斌,以及先期抵达的两位节度使项元镇、梅展,此五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乃是禁军中有数的猛将。
此时的高俅,独坐鳌头,官威逼人,早看不出当年街头厮混的痞相。
“报!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带领麾下十九营兵马,前来会师!”只听一声报讯之声,惊动堂上众人,高俅抚掌笑道:“王老将军前来,我无忧矣!快快有请!”
趁着王焕上堂的空隙,孙静起身,跟高俅耳语道:“恩相,官家不是下旨诸位节度使各带一万兵马么,怎王节度独独缺了一营?这里面怕有蹊跷!”
吃空饷这种事,朝廷上下都见怪不怪了,高俅也没往心里去,道:“你多虑了!有些话,便不用说得太明了吧!”
“恩相事事替下面人考虑,实在难得!不过这王焕将军,听说素来洁身自好,再者每营军士多寡不一,也属正常,但总不能凭空少了一个营的番号罢?这种吃相未免太过难看,更不像是王将军的做派!”孙静心细,但从这一声禀告声中,就听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来。
高俅闻言皱了皱眉,微微点头,叫孙静下去了。不多时,只见王焕走入堂来,陡然发现堂堂知府衙门的大堂,居然成了欢场,暗地里就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强耐着性子跟高俅见过礼,却见此时高俅笑呵呵的站起身来,拍了拍巴掌,叫众舞女都退下了,他则亲自迎到王焕跟前,执其手道:“既得老将军前来,本帅无忧矣!”
王焕把手收回,顺势拱手道:“惭愧,都是为国剿贼,不敢劳太尉费心挂怀!”
高俅哈哈大笑,便请王焕就座,哪知王焕直言道:“敢问太尉,大军粮草似有不济?”
高俅闻言一怔,旋即道:“老将军从何得知?”
“末将前来时,遇上一队人马正在抢夺百姓财物,为首一人自称万胜营指挥使,末将派人将其执下,听候太尉发落!”王焕也懒得绕圈子,自己便将此事提出来。
这时高俅还未曾答话,他右手席上一人已然起身,叫道:“王老将军,那万胜营执行军务,为大军筹集粮草,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指挥使擒下,还请老将军给下官一个说法!”
王焕认得此人,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官带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的丘岳,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丘都头找我要说法,那被抢财物的百姓找谁要说法?丘都头,请问我等此番前来,到底是奉旨剿贼,还是奉旨作贼?”
丘岳闻言脸涨得通红,想他身上职务众多,唯独教头一职地位最低,偏偏王焕这般轻视他,叫他肺都快气炸了。可此人独独身居节度使的高位,让他一时无可奈何。
见王焕如此不识抬举,原本热心于笼络此人的高俅,脸上已经悄然变色,这时孙静瞧见恩主脸色,忙起身道:
“误会,误会!老将军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因为盘踞在梁山泊中这伙贼人作梗,济、郓二州近两年来征粮不易,导致府库空虚。咱们大军的军粮供应全靠沿路州府供应,到时候一十三万大军,到了济州城下,吃甚么?想这贼根深蒂固,不是一两日能剿除的事情,咱们还须做长远打算,能不提前准备?”
“这位先生说得一番好道理!即便军粮暂缺,也不能纵兵扰民,如此不是丢尽了民心?据闻梁山那伙贼人尚且知道笼络百姓。难道我等官军,反不如他?”
王焕看似言语犀利,实则还是给眼前这伙人留了情面的,这些年来官员监守自盗。上任不管下任,只顾将库存之粮盗卖,换做金银贪了,并打点自己的上司。眼下打起仗来。军粮不够,只能收刮百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还请王将军教我。有何良计,叫大军不受缺粮之苦?”高俅已然是动了肝火,刚才的一份好心情全然叫这个老不死的给搅和了。要说缺粮这事真要追究责任的话,都是地方官捣的鬼,根本追究不到他高俅的头上,他如今和光同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却不知从哪里跑出这么个认死理的人来!
“王节度,近两年梁山作乱,暴民蜂起,抗粮抗租,我们这些人的难处,还请王节度体谅!这里的情况,不但蔡府恩相知晓,官家也是很体恤我等的!”不用高俅说话,兴仁知府已经是起身辩解了。
这文官好歹是一州知府,即便走上武臣巅峰之路的王焕也轻易责不得他,只是望着梁横道:“你是一州兵马都监,治下百姓受兵灾之祸,你如何能高堂安坐?”
梁横见王焕说来说去,居然说到自己头上,真是想回他一句“关我屁事!”眼下一肚子苦水无处倾倒,下意识去看高俅,却见这位三衙太尉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梁横把心一横,道:“非常之时,不可以常理度之!等大军破了梁山,太尉自有决断。老节度既然奉旨调拨太尉麾下听令,为何咆哮公堂?还望自重!”
王焕大怒,指着梁横正要大骂,忽见项元镇、梅展双双起身,按住他道:“王兄,把人放了,还是听太尉的!”这两人和王焕皆是老相识了,只听项元镇附耳道:“惹毛了他,一世英名不保,老兄你这是何必呢?”
“太尉,王节度远来疲乏,我等扶他先下去歇息,人马上就放!”梅展扯着王焕便往外走,高俅一言不发。
“这、太尉,这些节度使还真是坐镇一方久了,都养出脾气来了!下官定要上书朝廷,奏明此间实情!”兴仁知府怒道。
“上奏的事,本官也不好多言,该怎么办便怎么办罢!”高俅摆摆手道。
丘岳上前道:“恩相,那征粮的事?”
高俅眼睛一瞪,喝道:“没听我说的,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是!小将领命!”只见这位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显得恭顺无比,拱手而退。
孙静冷眼旁观,心想这王焕真是个死脑筋,怪不得满朝皆不喜他,要不是剿匪需要借重他,太尉会给他好脸看?一个带兵的就敢在当庭广众之下大言不惭说甚么民心,忘了狄青怎么死的?
人呐,想不开不要紧,可别自己找死啊!这人亏得一把年纪,简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就连太尉半成手段都学不到。先前高衙内在东京为所欲为,就是自家太尉有意放纵的,为的还不就是个自污?此时为着公事上,抢几个老百姓算甚么,官家只怕还要暗暗欢喜,他们这些手握兵权之人,越是得天下人唾骂,位置才能越稳当。就这么个死脑筋,居然还能坐上节度使的高位,也不知踩了甚么狗屎运。
“报!”
高俅刚刚消停,见又有急报,怒道:“又有甚鸟事!”看来他远不像表面上那般冷静,实则叫王焕气得不轻,一时间市井俚语都出来。
“报,建康府水军都统制刘梦龙全军覆没,牛邦喜、党世英、党世雄三位将军下落不明……”报讯的军官晓得自己是来报丧的,心本是虚的,听到高俅一喝,声音更是越说越小。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一件名贵茶器被高俅失手撞倒,摔在台阶上跌了个粉碎。(未完待续。。)
第六零八章 我在梁山泊,已伏下暗线了
这声突兀的异响,正好折射出高俅听到噩耗之后无比震惊的心态。
谁都知道,这梁山泊四面环水,湖面广阔,方圆八百余里,可谓贼人聚啸的天然屏障。若不是因为这般特殊的环境,当初王伦一个落第书生,凭着区区几百人起事,如何能养成如今的气候?
就因为梁山泊有此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高俅这才费尽千辛万苦,在全国屈指可数的水师中,挑选出刘梦龙这么个人才来,打的就是水陆并进,一举荡平梁山贼穴的主意。
哪知刘梦龙这厮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见人便说甚么当年在峡江剿匪,如何如何的英雄,全他娘是吹出来的,竟然把洞庭湖上的老麻雀高俅都给蒙蔽了,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直闪得他进退失据!此时在高俅心中,除了深深的震怒,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愤慨。
没了这一万五千水师和上百艘战船,意气扬扬的高俅仿佛一脚踏空,下一步都不知该如何迈步了,隔着这茫茫一片湖水,就是叫他带上百万精锐,也只能望洋兴叹。眼下仗还没有开打,竟成了如此被动之局面,这叫甚么事?
“刘梦龙啊,刘梦龙,你最好是死了,不然我定叫你一家都去见那劳什子黑龙!”
高俅怒不可遏的在知府大堂内渡来渡去,只为平息心中那股无名业火。候在他身边的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的机敏之人,这个时候也无人敢出声来触他的霉头。唯独那报讯之人苦不堪言,该说的话还没说完,怎敢就走?但他若是继续报丧,却又不敢,直楞在当场,既不敢逃,又不敢言。
暴走中的高俅见这人居然不走。料到定然还有消息,顿时脸上黑得可以挤出水来,叫道:“有屁快放!”
“……之后,梁山贼人报复性的出兵打破了淄、青二州城池,淄州知州被贼人交给百姓处置,死于乱民之手,青州知州……”报讯之人就想赶快报完好走,哪知说到一半,却被实难接受这个消息的高俅打断:
“慕容彦达也死了!?”
淄州知州死不死跟高俅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普通州府的文官跟他关系谈不上紧密。而且当初梁山贼人攻打高唐州时,这人坐视高廉被围而不救,此时听说他被梁山处死,高俅不但毫无戚容,在他心底,甚至还掠过一丝快意。
可慕容彦达就不一样了,不是高俅有义气,实因这厮乃是慕容贵妃的同胞兄长,若他因为王伦的报复而死。谁知道那妇人会不会发疯,因此迁怒自己?说来也是巧了,高俅此时的想法竟和当初黄信如出一辙,这女人就是根毛刺。虽不致命,但总有让人不舒服的能力。
“慕容知州下落不明!”
“给我找!翻遍京东也要把慕容知州给我找出来!”
传到高俅耳朵里的消息总算不至于太坏,让他心情略好了些,下落不明便是此人没有或暂时没有落到梁山手上。这样便还有挽救的希望。
高俅此时不由暗暗警惕,眼下水军尽失,自己内部也有不稳趋势。时局已经如此不利,看来对王焕这样的人,还是要安抚。这厮虽然倚老卖老,但其声望位居九节度之首,若是没有正当理由便动他,会让其他八个节度使产生消极心理,这么做注定得不偿失。
这个老流氓虽然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但好在成天把国事放在嘴上,起码征讨梁山一事上,双方的目的还是一致的,既如此,先笼络住此人再说,一切恩怨,务必忍耐,且等战后再算。
不过老话还真没说错,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高俅正焦头烂额之时,忽见大堂外又来一人,高声喊道:“报!”
高俅此时一听到这个声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已有气急败坏的趋势,只见其上前一脚踢翻此人,要知道高俅一生发迹,全在这双腿上,那人哪里经得起他劲道十足的一脚,顿时被踢得打了几个滚儿方才停下,忽闻一个硬物从他怀里掉了出来,在地板上打旋,众人看时,发现是个五两一锭的银子,孙静见状,上前将银子拾起,道:“你最好是说点好消息!”
这人顾不得身上疼痛,伏地道:“济州知州张叔夜派来信使,在衙门外求见太尉!”
“张叔夜的信使?不见!”高俅一口回绝道,哪知这时孙静起身,将那锭银子塞还给报信之人怀里,回头道:“恩相,这人既然花钱求见,怕是真有事情。想张叔夜久居济州,对梁山泊多少有些了解,咱们见见他的信使,没有坏处!”
孙静到底是高俅的头号幕僚,颇得高俅信赖,只见高俅想了想,回到府案前坐好,沉声道:“让他进来!”
趁着这个空当,兴仁府兵马都监梁横悄然上前,将茶器碎片收拾好,高俅盯着他看了一会,出言道:“梁都监,这些琐事,便让下人来收拾罢!”
知府见状,忙要喊人,忽听梁横说了一句叫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嘴的话来:“太尉恩相面前,我等皆是下人!”
这个人倒是上路,高俅暗想。听丘岳说这梁横的本领不下林冲,高俅虽恶林冲,却也觉这话颇为夸张,但估计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倒是可以委以重用,便暗暗将他此人记在心里。
试问高俅既然能用人,为何又要害王进、林冲?其实说来简单,奸臣也是要用人的,且绝不可能其身边都是些酒廊饭袋之徒。但他们用人,首要看听不听话,忠不忠心,而次,才要看本事。本事再高,若不能为他们所用,那么下场便注定了。
想禁军的两位前教头王进和林冲,都是身上有真本事的人,可惜这两人占着茅坑,却和自己根本不是一条心,高俅怎会提拔他们?眼下丘岳、周昂、王文斌,本事虽不见得就强过他们的前任,起码听话,这绝对是王进和林冲无法比拟的。
要说高俅对主动投靠且有些本事的人,还是很优渥的。丘岳、周昂就不说了,已经是东京禁军里面上流人物,就是接替林冲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一职的王文斌,高俅也已经有打算,只等这仗得胜凯旋之时,叫其身兼郑州团练使的兼差。
且说高俅正想时,只见一个布衣后生走上衙前,上前叙过礼,高俅既然见了他,也没太让他难堪,道:“张知州差你来,所为何事!”
“张知州请求太尉的征讨大军在开战时,不要开驻济州!”那后生不亢不卑道。
高俅闻言眼睛就眯了起来,梁横看出他的不耐,喝问道:“梁山泊乃是济州辖下,太尉大军不驻扎济州,驻扎哪里!”
那后生道:“梁山泊虽属济州辖下,但是匪穴靠近北岸,郓州又是大州,理应适合大军驻扎!更何况张知州还有谋划,若是等大军驻扎进来,一切前功尽弃矣!”
“甚么谋划?”孙静忽然出言问道。
“听说太尉的征讨大军水师尽没,太尉是不是担心梁山贼人坚守不出?”那后生道。
“不要卖关子了,有话便说!”孙静道。
哪知这后生偏要卖关子,回道:“只要大军进驻郓州,小人的父亲定然有妙计能叫那梁山贼人倾巢而出,必然在太尉指定的地点和朝廷的大军进行决战!而且,小人早已在梁山布下暗子,只要等他们巢穴空虚,必可一击而成功!”(未完待续。。)
第六零九章 “粪霸”史文恭
当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响起,睡足四个时辰的史文恭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的伸出腿,踢了踢睡在自己上铺,正鼾声连绵的苏定,继而朝屋内喊道:“到时辰了,都起来!”
只见这间房呈南北向,空间甚大,足足住了将近百人,在史文恭发喊后,一阵慵懒的抱怨声中,“室友”们渐渐开始有了动作。
此时虽早已立秋,天气还有些炎热,是以整理床铺并不繁琐。没过多久,史文恭收拾停当,又拍了拍上铺兄弟的床板,这才端着盆,推开门出去,正待洗漱,忽见院门之外有些动静。
原来是双刀头陀广惠押着一伙垂头丧气的人,正往院中走来。
广惠见到史文恭,道了声“正好!”,上前打了声招呼,道:“这里有俘虏八十七人,现编入你们队里,这里是名册,你核对一下!”
被囚犯和梁山两方均默认为“队长”的史文恭没有多问,只是接过广惠手上的名册,略翻了翻,便一一点起名来。跟随广惠而来的这些人已经受过“教育”,知道被点名要喊到,一时间应声四起。
周围几间大房里的老人儿,听到这种动静,心知来新人了,都抢出来看热闹,不时对这些新人指指戳戳,低声议论:“听着像是青州口音咧,人数还不少,八成青州给打破了!”“依俺看,不止青州人,端的那厮不是说的淄州话?”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史文恭点完名,广惠见状吩咐一声,便走了:“待忙完了,过来补个手续,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见监管的广惠带人走了,院里老人们顿时热闹起来,幸灾乐祸的上前盯着这伙新人看。只见一个身穿旧战袍的痞汉来到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跟前。取笑道:“大人,恁这官服还没脱哩!敢问如何称呼?我是喊恁知州相公还是通判大人呐?”
说起贪官污吏,不但百姓痛恨,就是兵痞、流氓,对他们也无十分颜色,这痞汉的嘲笑声,顿时引得众人一阵附和大笑,那痞汉十分得意,朝史文恭道:
“史队正,叫这厮跟着俺干。包管叫他那啥,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史文恭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往嘴里搓着粗盐,那痞汉讨了个没趣,也不恼,却对那官员模样的汉子啐了一口,道:“活该。报应!”
不过被广惠押来的这伙人也不是善茬,老人对新人的欺负和调戏,让他们产生同仇敌忾的心理,这时一个壮汉闪出身来。叫道:“俺们是活该,俺们是报应!你们他娘的又是甚么,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搞得你们像是好人一般!”
这壮汉说完。老人行列中一个汉子将他当胸揪住,众人还以为他们要干架,哪知这汉却道:“癞三。你他娘的怎么也来了?如此淄州道上,又少了个祸害矣!”
癞三见状,先是一愣,后来看清来人面孔,直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巨大惊喜。暗想“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落了难,不想在梁山还有伴!”,只见他满脸挂着欢喜道:“牛四,你个彪子,多时不闻你动静,原来你也叫梁山捉了!”
这癞三是淄州城里有名的道上大哥,只因做事没有青州麻爷那般嚣张,不到当场正法的程度,是以最终留得一条性命,成为孙安的俘虏,一并带回山寨。
要知道梁山对待俘虏,一向秉持的乃是充分吸纳的态度。纵然有不适合山寨硬性要求的,比如没有甚么恶迹的老弱病残,也能享受普通百姓的待遇,成为大宋移民的一份子,去开拓海外扎根边疆。
而此时和史文恭关在一起的这些人,基本可以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恶迹昭彰”。这些人的来历颇为复杂,既有官府的蠹虫,也有败军的兵痞,更有欺压百姓的地痞恶霸,是以此处也可以称得上蓼儿洼上的恶人谷了。
话说癞三不期他乡遇故知,正待上前跟牛四叙旧,忽听这时洗漱完的史文恭喝了一声,道:“新来都在此候着,不许乱动!其他人该干嘛干嘛,马上要上工了!”
众老人儿一听史文恭发话了,都是赶紧准备去了,新人则是对这个不假颜色的领头者,有些不知所措。
要说成熟的地痞,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知道甚么人自己惹得起,甚么人自己惹不起。这癞三此时已经看出史文恭不是善与的,当下缩了头,并不出这个风头。
新来的淄、青二州的贪官污吏更不消说,这些人都是擅长动脑子的,手脚上却是弱项,此时没了权力,哪里敢与人硬碰硬?当下也是偃旗息鼓,不敢言语。唯独新人里面有几个桀骜的兵痞,看上去很不服气的样子,此时竟然骂开了:
“你他娘算哪根葱,老子们吃梁山的亏也就罢了,难不成到了这里,还要看你眼色!?”
史文恭闻言冷眼看了看这四人,并不回话,只把手一勾,反身端着盆子便进屋里去了。
老人们见状,都是看戏的不嫌事大,纷纷不怀好意的撺掇道:“你们是爷,不知敢不敢进去占个好铺头?”
那几人本有意在此开山扬名,也好叫以后的日子过得舒服点,加之身上有些功夫,明知眼前这伙人存心不良,但也没有后退的理,只见这四人目光交流一阵,相互点点头,旋即小心谨慎的进去了。
老人们会心一笑,也不走近去热闹,反各自端着脸盆杯子洗漱去了,有好心的对这些新人告诫道,“识相的,最好是站着别动!”
剩下这八十多人是待在此处也不是,四处走动也不是,正摸不着头脑之际,忽听最近那间屋子内传出数声闷哼之声,没过多久,只见史文恭一手拖着一个刚刚才进去的兵痞,就往门外随意一丢,他身后又跟出一条魁梧大汉,也是如他一般,拖着死狗一般的两个汉子,叠罗汉一般丢在门口,口中骂道:“甚么鸟禁军,还管军提辖使,呸!”
众新人惊慌失措的望着这两条大汉,此时都站得笔直,动都不敢动一下,史文恭回头吩咐道:“这里你看着,我带人去领早饭!”
苏定点点头,回头取了自己的盆,没事人一般便去洗漱,众人忙让出中间位置,讨好的让苏定先用。
这时牛四洗完,端着盆子,凑到癞三身边,道:“曾头市的史文恭和苏定,敢是好惹的么?”
癞三闻言一惊,凌州就在他家左近,这两人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当即道:“这四人死了?”
“咱们这些人的性命,梁山泊既然寄下了,谁人敢擅取?”牛四神神叨叨道:“在这里你只记住一条,不惹事便无事,惹了事,你麻烦就来了!”
“谢谢四哥!”这要是放在以前,这声“四哥”无论如何他是喊不出口的,但是到了眼下这种环境,从前攒下的傲气都成了负担,唯有活下去的**支配着他们。“四哥,咱们还有机会出去么?”
牛四被他这声“四哥”叫得很是惊愕,半晌才道,“你说当初我们俩掐甚么,现在好了,被人一锅端了!兄弟,你问我有没有机会出去,我跟你说个实话!”
癞三闻言聚精会神望向牛四,只听牛四小声道:“到了这里的人,只有两种办法出去!第一个,靠自己。第二个,靠自己!”
癞三见说,暗骂道这不废话么,只是忍着性子,道:“四哥,两个靠自己,有甚么道道?”
“第一,咱们自己想办法出去!第二,熬到他们放我们出去!”牛四神秘道:“从前高唐州有两个统制官,天天和我们一起挑大粪,后来寻了个机会,逃了!”
癞三闻言心中一动,道:“就是给高太尉给杀了的于直、温文宝?”
“啊!?这俩个给高俅剁了?”牛四惊讶道,“老子还以为……”
癞三点点头,道:“四哥,他们怎么逃的,咱们合计合计!”
“这条路在他们逃了之后,便堵死了!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没,外面就是新建的军营,刚才押送你们进来的头陀就是看押咱们的!”牛四叹了口气道。
见癞三一阵默然,牛四道:“这两个逃出去,也是机缘巧合,这梁山遍地是人,外面又是茫茫一片白水,若没那个命,最好别试,还是老老实实熬上三两年,表现好还可以提前出去。前两个月,就有十四五人被提前放了出去,他娘的,都是官府里的软骨头,甚么事都争先表现,后来梁山不但将他们放出去了,据说还赏给了一百亩地,足够他们下半辈子过活了!”
“还要关三两年!?”癞三叫道,不小心一回头,好家伙,身边突然多了好多张耳朵,大家见状赧颜道:“都是落难的弟兄,劳烦大哥再说说!对了,这史文恭到底是梁山的头领,还是什么人?听说他本事天下一绝,少有敌手,怎么跟咱们住在一起,难不成他也是咱们一般的罪犯?”(未完待续。。)
第六一零章 “粪霸”史文恭(二)
“要说这个事,别说是你们这些新来的,就是你家四爷我,也捋不出个头绪来!你要说他不是这梁山的头领吧,那双刀头陀却又对他好生客气,想这史文恭进出咱们这牢笼,自由得紧,他身上哪里有半点囚犯的样子?但你要说他是梁山头领吧,却又见天价的跟咱们这些人关在一起……”说到这里,只见牛四面上露出深思的神情,半晌才道:
“这梁山断金亭上,新起了一座石碑。听前不久刚被放出去的曹押司,在私下跟我说,上面便有这史文恭和苏定俩个的名字,听说排位还不低,一个位居天罡,一个名列地煞,是以我还有些看不透,你说那白衣秀士要是想拉史文恭入伙,作甚还要往死里得罪他?”
众人听到此处,都是交头接耳,一件跟他们毫无关系的事情能够八卦成这样,想是平日的生活枯燥得要疯掉了,就在大家都没个头绪时,忽闻一个底气略显不足的声音嗫嚅道:“小弟倒是觉得,这应该是王伦在磨砺他们两个!”
牛四回头一看,见是刚才被欺负的那个官员,说道:“你这厮既是官府中人,琢磨人最是拿手,那你说说,这梁山泊主究竟怎么想的?”
那官员见牛四问他,心中一喜,暗想终于搭上话了,要知道此处都是歹人恶徒,若不找个靠山,日后难免吃亏,当即十分讨好的望向牛四,将一肚子揣测说了出来:
“四爷刚才说得明明白白,王伦并没有把事情做绝,说明这事尚存玄机。你们诸位且说,这史文恭是甚么人物?纵我与他毫无交集,也闻得他一身武艺罕见敌手,又把曾头市那伙女直人训练得兵强马壮,光这份才能。天下能找出几个与他一般的人物来。王伦这厮……咳咳……他王伦誓要招尽天下强人,助他谋事,岂能轻易放过这么个人物?”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那官员心中暗暗得意,接着道:“圣人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曰你老母!说老子们听得懂的!”癞三已经不耐烦了,那官员见状忙收了一肚子的墨水。忙道:“之之、之所以先冷冷他,想必是那史文恭投靠女直姓曾的那伙人,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欺负咱们自家人,十有**惹得王伦不喜,是以便要磨磨他。各位爷不知,这人呐,唯有在落难时,方显其本性。古来善用人者。用人之前,必然会想尽办法去考验这个人,这样日后用起来才能心中有底!”
“哗”的一声,满场皆是恍然大悟的叹息声。不少人目带惊讶的望向说话这人,牛四满意道:“你这厮惯于揣摩上司的心思,大概是成精了!”不过刚说完这句,他脸色一变。骂道:
“他娘的!俺们原来这些人里面,最先放出去的,就是你们这等胥吏贪官。不愧是有名的墙头草,风儿往哪里吹,你们便往哪里倒!我看你这厮八成比我还要先放出去,这样,以后便跟我混了,记得有事多提醒你四爷!”
“是是是,小弟以后跟着四爷,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官员强压住找到靠山的欢喜,剖白道。
“甚么他娘的知不言,言不尽的,少在老子面前拽词!跟你说,在这里把你从前那套糊弄人的东西都捡起来,少跟你爷我绕圈子!”
老话有言“狗脸生毛”,说的就是这些地痞说翻脸便翻脸的脾性。不过他们从前在州府里没少给这些人点头哈腰装孙子,眼下有机会翻身做爷,想必也不会轻易错过,说来皆是报应。
那官员此时被个地痞教训,心中羞怒难当,可关键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好在他们的本事皆在那一张脸上,原本该红的时候不红,该恼的时候不恼,这便是真本事,只见这人反而佞笑的对牛四道:“四爷说得是,咱都到了这种境地,从前那些还提它作甚!从此,小人就跟着四爷了!”
被发配到此处挑粪的人,差不离都是一个德性,此时并没有人站在道德的层面嘲笑他,反而是不少人羡慕和嫉妒他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找到了靠山。
“四爷,听恁刚才说,咱们还是有机会给放出去的?”此人搭上牛四,当即顺杆便爬,问出心中最揪心的问题。
“没人跟你们说过?”牛四一愣,问道。
新来之人皆是摇头,他们在不同的场合被百姓给指认后,就被捉了起来,最终送到此间,哪里有人跟他们说甚么?癞三一听还有政策,急道:“怎么,放人还有甚么说法?”
“说法是有的!我们进来时,都被告知,在此关押三年,表现好便有机会释放、甚是提前释放,表现不好,那我就不知道了!”牛四耸耸肩,指着不远处一伙人,作例子道:
“看到这厮们没有,他们是沂州哪个县……算了,好像是叫召家村的,听说被关了已经有一两年了,比他们后来的人都已有释放的,偏这厮一伙毫无动静!一个个抱团结伙,死硬无比,想必是哪个财主训练出来的私兵……”
牛四一席话,将众人目光都引到这伙人身上,哪知这伙人甚为凶悍,其中一人骂道:“看你娘甚么鸟!”
牛四似是见怪不怪了,也不接腔,只是冷笑道:“看到没,到了此间还敢耍横,八成是吃惯了梁山的牢饭,不想走了!”
见牛四也不敢惹他们,新人们哪里还敢再望,可那伙人还是不依不饶,虽没有近前来,却在那里破口大骂,新人们感觉很诧异,苏定就在附近,却对这伙人不闻不问。
没过多久,史文恭带着一队人挑着担子回来,大家见状,都自觉的回屋取碗筷。新来这伙却无处可去,想吃饭却又没碗筷,正尴尬时。却听史文恭一声招呼,解了他们的大麻烦:“新来的过来领碗盆、粗盐!”
这些人从前都是当地食物链顶层的人物,哪顿无肉?只因被饿了几顿,不敢挑三拣四,闻到饭香,都是一拥上前。不过在被苏定克了一顿后,才知道甚么叫排队,只见一个跟着一个,不知道多乖巧,丝毫不见当初从事各自职业的那种霸气。
不想这早餐还很丰盛。除了米粥以外,还有炊饼和两种酱菜,牛四新收的跟班是见过世面的,见状道:“怕比我们州府大牢的伙食强多了!”
牛四正往嘴里塞着炊饼,含糊不清的炫耀道:“说得是,牢饭老子吃过好几家,还是这里霸道!”
在稀里哗啦、风卷残云之势中,早饭很快解决了,老人儿顺手洗了碗筷。待收拾停当,习惯性的去杂物间取了粪桶、粪车等工具,然后排成队,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待史文恭敲开院门。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挨个给这些人上脚镣,偏史文恭和苏定两人不用带这些东西,只是换上了一件马甲,背上写了个大大的“粪”字。众新人里有识字的,见史文恭和苏定那般了得的人物,居然穿这种衣裳。不禁低头憋着笑,哪知好景不长,最后每个人都领了一件写着自己名字的马甲,癞三都要崩溃了,暗道:“将来谁敢拿这个事来笑话老子,非杀了他不可!”
牛四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回过头来,劝了一句:“这是清点人数!谁也不想不明不白死在里面不是?回来再脱下还了,防止有人逃跑!”
因为有新人的加入,今日出发的时间比往日要延迟了一些,在和看守的头目商量过后,史文恭和苏定兵分两路。蓼儿洼地形特殊,四面是滩地,中间是一座巨山,粪车难以上山,只能靠人挑着扁担上去,是以苏定带着粪车往山下各寨而去,而史文恭则带着另一伙人挑着空担上山。
看看这三百多人上了三关,守卫们押着各小队分散开去,史文恭和平常一样,原本要跟着其中一个小队前去的,哪知路过军法司时,听到里面动静不小,史文恭往里面瞄了一眼,发现居然是王伦的心腹李逵在挨板子,旁边还有一个人,看背影倒是认不出是谁来。史文恭留了个心眼,跟看守敷衍两句,看守头目想着广惠的交待,也没有苛求,准他在此休息。
这时有两个头目模样汉子并肩从聚义厅出来,路过军法司,见里面在执行军法,不禁都是摇头,道:“真个是宁罪书生,莫惹孔目!他这地煞打起天罡来,板板沾肉啊!”
两人忽看到门口的史文恭,都是缄口,其中一人望着史文恭道:“今日山寨有大事,你们怎生来得如此之晚,速速弄完了回去,莫占主道!”
史文恭表面对付过去,心中却想着这两人私下议论的话,那意思仿佛是王伦可以得罪,孔目处却难容情,看来这梁山有点意思!
史文恭再看里面两个挨板子的人时,军棍已经打完,史文恭一直在暗记,从刚才数下来居然有三十三军棍,他心想不可能打这么个带零头的数字,估计起码有四十棍往上,而且听那声响,绝不是做样子,看来这梁山上,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没过多久,李逵和身旁那人就给人架了出来,史文恭这才认出旁边那人是呼延庆,只见这时呼延庆忽望着李逵笑道:“铁牛,若有下次,还敢不敢跟我一起绑军师!”
“干!你说的甚么鸟话!该绑还得绑啊!”李逵这句话一出,却叫往此处赶来的朱武听到,顿时哭笑不得。
见朱武这般反应,李逵和呼延庆相视大笑,不想李逵忽然发现史文恭在门口,骂道:“挑粪的,鬼鬼祟祟的在此张甚?”
感谢杨翼o好汉的万赏!(未完待续。。)
第六一一章 “粪霸”史文恭(三)
李逵这个人,绝对跟“聪明”这类溢美词汇沾不上边。但你要说他傻吧,可他偏偏总能一语戳破别人心中的隐秘(原本轨迹中的宋江就没少吃他的哑巴亏),但是梁山上如王伦这般能将李逵看得透彻的人,却没几个。此时呼延庆和朱武都当他是吃军棍吃得蛮性大发,只听朱武低声道:“这个人在哥哥那里是挂了号的,你莫要在此节外生枝!”
“这厮一个挑粪的,此时不去挑粪,偏在军法司门口鬼头鬼脑,你们莫不是都瞎了?”李逵昂着脖子顶了朱武一句,便瞪着牛眼,对史文恭身旁的头目责怪道:“你们警备营吃干饭吃傻了?反陪他一起在此窥我山寨虚实!”
那跟着史文恭的头目被李逵骂了,心里冤枉无比,心道广惠哥哥早有吩咐,这人要干嘛随他去,也不限制他自由,只紧跟着便是。哪晓得今番惹上这个煞星,不敢强辩,当下朝李逵拱拱手,道:“小弟这便带史队正离开!”
“看完就走?天下有这般便宜的事!你怎地不跟他一起去官府请赏?”
李逵丝毫没有走心的一句话,却叫心事重重的史文恭陡然一惊,心跳遽然加快了许多,连带看向李逵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好在这时朱武一声令下,只见他身后三五个随身侍从得令上前,拖着李逵便走,李逵刚吃了五十大板,虽是皮糙肉厚没伤根本,却仍叫这些人拽得直飞。
李逵原本是临时起意去骂史文恭,这时却被朱武身边这几个随从转移了注意力,叫道:“军师,你从哪里找来这几个汉子?力气倒是不小!你带在身边却不是糟蹋了?调到俺们陷阵营吧!”
“拜你二位所赐,如今镇守聚义厅的五百精锐,已经全员划入亲卫营编制,并负责我们三人的保卫。山上山下,寸步不离。你二位再要想绑小可,便得盘算盘算了!”朱武见史文恭调头走开,放下心来,望向李逵,语带调侃道。
李逵干笑一声,道:“军师,这事不是揭过了么?俺那五十军棍可是棍棍入肉,便白挨了?说好不提,你怎地又提!”
“我是不想提。又不是甚么光彩的事,可架不住你非要问呐!”朱武板着脸道。眼前这两个虽是战场违令,却是叫人心里暖暖的。但军法不可废,违令之风不可涨,军师的威严更不可亵渎,是以王伦当众拍了李逵和呼延庆的桌子,便有了刚才军法司的这一幕。
“少说两句吧铁牛,耽误了时辰治伤,你想等高俅那厮过来时。还在山寨养伤?”
呼延庆和李逵受到的惩罚一般,但看上去脸色差了许多,此时见李逵说来说去尽闲扯,当下将他一军。说出他最担心的事情来。果然李逵一听,便不闹了,叫道:“走走走,找安神医去。俺的板斧还等着饮高俅这厮的血哩!”
“走,我送两位过去!”朱武一笑,道。此时李逵见有人拖着。索性不走了,苦得这几个只能下死力搬他,李逵哈哈大笑。呼延庆见状摇摇头,对朱武道:“军师,史大郎不会跟我见怪罢?”
“呼延兄想多了!”朱武摇头一笑,目光却落在渐行渐远的史文恭身上,脸上表情变得复杂而耐人寻味。
史文恭离开军法司后,不敢再在山上停留,直往山下而去,他手下那队人,皆是以老带新,熟门熟路,谅他们不会出甚么纰漏。
待他过了三关,此时金沙滩上已经是人声鼎沸,从各处营寨里面冒出不少人来,只是衣甲不全,手无兵刃。从许多人游离不定的眼神中,史文恭更能断定,这绝不是梁山人马。或者,暂时不是。
正好苏定候在沙滩上,史文恭大步上前和他会合了,苏定一见他过来,叹道:“只怕又是一场大战,看这些俘虏都不下万人,水军正在里面选人!”
史文恭点点头,语带双关道:“这里是愈发红火了!”
苏定闻言略略用余光扫了扫身后的守卒,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哥哥在山上发现甚么?”
“李逵和呼延庆双双挨了军棍,都是真打,少说四十棍!”史文恭同样压低了声音,在这近万人的吵嚷声中,隐藏得很好。
苏定闻言有些惊愕,李逵这个王伦的心腹挨军棍不算甚么稀奇,毕竟借身边亲信立威,上位者用烂了的套路。关键这呼延庆不是一般人,呼延家无论是在朝野,还是梁山内部,影响都可谓不小,王伦竟然说打就打,还是真打,看来这个人对山寨的掌控力,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太多。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沉浸在自己思维中发呆。就在这时,从头关走出几个喜气洋洋的人来,史文恭下意识看去,只见几个水军头领领着两个陌生面孔出关而来,史文恭的粪车就在附近,正好可以听到他们说话。
“刘梦龙,把眼睛给我睁大了,别把好苗子给漏了!”
阮小七一声喊,只见那两个陌生面孔中,便有一人应声道:“小将不敢有半分遗漏!”
史文恭看这人长得高大,不说话时也还有些器宇,不似猥琐之辈,可惜从他说话开始,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矮了三分。
不说史文恭有这样的感觉,李俊也觉得刘梦龙有些放不开,出言道:“两位将军,如今既然决定投我梁山,便莫要太过见外。估计此时你们的家眷已经在路上了,昨夜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山寨所独有的飞鸽传书,一日千里,包管比朝廷的八百里急报还要快!”
李俊到底是梁山水军中扛鼎的人物,此时已经渐显大家气度,一句话既包含了己方积极接纳的姿态,同时又隐隐警告二人,开弓已无回头箭,反反复复的下场,绝对两头难做人。
要说水军头领也不少了,但收降将还真是难得一见,除了徐宁引荐上山的呼延庆,就是眼前这两位已经踏入将军门槛的都统制了,虽然王伦没有授予他们带兵的实职(水军教头兼军校教师),但接风宴都摆过了,好歹给这一招便降的两人一个名分。
“牛头领,你那两个前同僚是怎么回事?林教头都说没有听说过这党氏兄弟这号人,可他们偏偏在哥哥面前硬充人物,居然死扛不降,倒像是条汉子!”
阮小七对朝廷这班人原本不怎么感冒,但看步军和马军收得不少朝廷将领,都还有模有样,也不是原来想象中那么不堪,是以他对刘梦龙和牛邦喜的成见倒是减轻了许多。毕竟不久前刘梦龙围点打援的策略,抛开立场的前提,还是可圈可点的。
阮小七为人就是一个“快”字,话里从来不藏甚么机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可牛邦喜是东京殿帅府出来的人物,从这种炼狱熬出来的武将,没点心机早被人阴到地方上养老去了。此时他听到阮小七的话,微微觉得刺耳,毕竟当着降将说硬汉,也不知是夸党氏兄弟,还是在嘲讽自己,可惜这种情况下,只能当没听见,道:
“阮大哥当时不在场,这事小弟已经跟寨主详说过。那做哥哥的已经有了弃暗投明的心思,唯独弟弟倔一点,哥哥看在弟弟面上,也抹不开面,是以僵住了!”
阮小二看出刘梦龙和牛邦喜的不自在,暗道他们终究和自家这班老兄弟不一样,总觉得隔着点甚么。不过眼下的梁山前途远大,各方各面人才的缺口都大,哥哥让他们坐一把交椅也定有他的考量,自己万不能拆台,当即岔开话题道:“七哥,选人时,我们都让你先选如何?”
阮小七见自己的爽快在这两人看来却成负担,索性不说了,望向李俊道:“好苗子都叫咱们私分了,难道叫欧鹏兄弟和费保他们捡剩下的?李俊哥哥,照俺说,均分八份,每营都不落下!”
李俊呵呵一笑,道:“小七莫忘了,还有朱都监,他麾下的十营兵马,可是有两营水军编制的!”
“咱们那处宝地,有几个人知晓,又有谁打得过来?照俺说,朱都监这两营水军,只要会水便成,若把尖子挑去了,防谁打谁去?”阮小七也是实话实说,毕竟朱仝在大家看来,绝对是去岛上养老的架势。若说梁山算是前线的话,济州岛基本上就是不受威胁的大后方了。
刘梦龙听到他们说话,低声问牛邦喜道:“这什么济州岛,可是你到过的那处地方?”
“我也不知,但我敢说,即便这岛子丢了,梁山泊的元气也还在!我看这高丽国,早晚得姓王!”牛邦喜摇头道,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常识性错误,补充道:“王伦的王!”
刘梦龙“嗯”了一声,目光发散在这茫茫野水之上,面庞呈现出好久不见的自信,道:“这蓼儿洼怎么丢得了?你说我们都没辙,大宋还有哪支水军能打得上来?”
他刘梦龙都垮了,此时还有谁能剿灭由眼前这几个野路子带起的水军?高俅别说此番难以将战火烧到岛上来的,即便他走了狗屎运真能打上来,自己也跟他尿不到一起去了,他刘梦龙可不想壮志未酬,便成断头的刘黑龙。
有意伸长耳朵听这些人说话的苏定,此时已是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去看史文恭,哪知他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不过苏定最是了解自己这位搭档,其实没有反应,就是史文恭的最大反应。(未完待续。。)
第六一二章 “粪霸”史文恭(四)
用来等待的时光是最难熬的,特别是看着别人谈笑风生,言辞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而身怀绝技的自己却身陷囹圄,天天与人渣、脏物为伍不可自拔,这种鲜明对比所带来的刺激,却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史文恭自不是一般人,但却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在仕途无望之际,退而求其次,来到和朝廷有莫大干系的曾头市,屈居民间教师了。
可是眼下两位提兵征讨梁山的都统制都选择了落草,对他来说打击可谓不是一般大。就好比自己苦苦追求的某种事物,在已经得到过它的人看来,轻轻便抛下了,仿佛不值一文。这种“轻易”让史文恭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执念来,到底是否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此时,他找不到答案。
徘徊在这处象征着进取与扩张的火热招兵现场,沙滩上渡步的史文恭心思已然乱了。
“哥哥!哥哥过来了!”阮小七的一声喊,让史文恭不自觉将目光投向梁山首关,只见一个面上带着从容笑意的白衣书生,在众多大汉的拥簇下,现身金沙滩。
史文恭心里有事,看到此人便有些心虚,下意识要收回目光避过此人,谁知对方恰巧也朝此间望来,两人目光一触,那书生出人意料的微微颔首,仿佛致意,史文恭一愣,鬼使神差的也点头回应,那人笑了笑,目光转移到面前诸人身上,回到属于他的繁闹中去。
“哥哥,他们推车回来了,咱们该动身了!”
好在苏定及时的提醒,让史文恭有了一个光明正大避开此处的理由,可他心中忽又闪现出一丝不舍,暗暗假设道:这种热闹。若也属于我,将来又会怎样?
满满当当的粪车发出“吱呀”的声响,被队员们小心翼翼的推往沙滩旁的水军营寨,苏定见史文恭心不在焉,代替他上前,跟水军的人交涉,从寨里出来的小头目看了看这队挑粪工,对苏定道:“王头领不在水寨,没他的手令,不敢擅派船只登岸!”
苏定见说心中一急。只是不敢显露出来,尽量保持平静,道:“还望好汉行个方便,今日本就耽搁了时辰,再晚怕岸边的百姓等太久,失的可是大寨的信用!”
那小头目闻言想了想,道:“稍等,我派人去鸭嘴滩,请示王头领!”
苏定暗想鸭嘴滩一来一去得耽误多少时间。可惜又别无他法,再催促难免露出马脚,只好拱手道谢。那小头目正要吩咐人手去寻王定六,这时一个老者走将出来。探头看了一回,道:“是不是放粪的两位教师来了?”
那小头目一见这老者,甚是尊重,忙道:“太公。正是他们!这不六哥出去了,小人不敢擅自做主,正要使人去寻他哩!”
这老者见说。叫道:“不用麻烦了,我儿手令在此,说是两位教师要船,你自行处置便好!”
那小头目上前搀了老者,接过手令,走过场般的瞟了一眼,毕竟这位是六哥的父亲,怎会乱传军令?当下叫过两个随从,道:“照例,点一百只小船儿,三百水手候命!”
苏定见说,心才放下,以为马上便可走了。哪知等了半晌,也才凑了一半船只,脸上不免焦急,那老者甚是和善,见状开口道:“教师莫急,等等便好!”
“太公,这里船只尽有,怎么寻不见人?”苏定学着那头目的称呼,寻问道。
“教师有所不知,咱们现在缺的就是人手!水军先前抽调了大批人去,每日伙房要的鱼鲜又少不他不得,是以没有平日那般快!”老者呵呵笑道。
苏定敏锐的察觉到隐藏在话里的信息,想这岸上就有上万降兵,水军还要从负责打渔运输的营寨里调人,看来其扩张的力度不小。只是以目前梁山水军的实力,称霸梁山泊早已是绰绰有余了,再扩张却是在大宋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但王伦这伙人又不会做徒劳无功的事,只剩一个答案浮现在苏定心头:
看来传言不假,王伦在海外排场估计还真是不小!怪不得不停招揽百姓上山,这里又无田地可以耕种,想必是在为将来立国做着准备。
想清楚这一节,苏定回头看了史文恭一眼,发现他不动声色,暗道自己城府还是太浅,当即谢过王定六的老父,和他谈起家常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好算凑齐了三百水手,苏定领着人将粪车推上船,由于新加入的生手不少,其间洒出不少脏物在船上,水手们顿时不愿意了,当即破口大骂,可怜这个来自四面八方称霸一方的狠角色,此时被骂得狗血喷头,却连嘴也不敢还。最后还是老太公出面带和,才平息了水手们的愤怒。
“太公,他们不过是些囚犯,作甚对这些人恁般客气?”小头目等史文恭他们划出岸去,不解道。
“后生人呐,看人莫看一时!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事情是常有的!”王老汉捋了捋斑白的发髻,语气异常坚定道:“你不见那半山腰上断金亭上,写着一百单八个名字,就有他们两个?这就是天意,纵然机关算尽,终是忤逆不得,不信你等着看,这两位教师早晚在聚义厅坐把交椅!”
船队在宽阔的湖面上行驶了良久,终于进入到迷宫一般的湖汊之中,两边又是比人还高的芦苇丛中,若是不知路径,定然迷失在这片水域,癞三小声问牛四道:“就这样把咱们带上岸,不怕我们跑了?”
牛四仿佛看傻子一般看着癞三,告诫道:“千万别干傻事,这附近几个县城,直把梁山泊当做土地爷一般供着,王伦要是发句话,绝对是男女老幼全民动员,咱们就是逃出湖岸,也绝对走不出这郓、济二州!又不是没人起过心思,结果呢,嘿嘿!”
“真有你说的那般悬乎?”癞三不可思议道。
“这里的天,只有一个,那就是白衣王伦!官家在此就是个屁,除了官府还供着这尊泥位,百姓们谁还把他当回事?你莫惊讶,听我给你算!”牛四掰着手指头,道:
“梁山泊里十几万口吃的,穿的,用的,只要自己供给不了的,他不借也不抢,全部拿现钱向附近百姓采买。那价格硬是公道,所以不光咱们京东的商人常常过来,就是河北、淮南的商人,也放不过此处的商机。”
“还有,他们常年在岸边义诊,看病分文不要,你家境不好,药材还白送,妈的,说到这看病上,老子也是恨!当年要不是我爹病得重了,无钱医治,老子也不会一发狠,便走上这条道!”
癞三见牛四少有的露出真性情,憋了半天,居然从自己嘴里也挤出两句很有人情味的话语,劝了他半晌,牛四抹了抹眼睛,骂了句进沙了,缓了缓又道:
“梁山不但义诊,还在山下设立公堂,接受百姓的状子,替他们惩办你我这样的人,罪大恶极的当场便处决了,罪过轻一些的,如你我,就罚来挑粪、喂马、做苦力……你说,有王伦这样的奇人,百姓不向着他向着谁?你还想逃,除非你长了翅膀,不然要是落到百姓手里,不被当场打死才怪!你只看那史文恭和苏定,一身好本事,脚上又没上镣,怎地不跑?偏他两个是傻的?我劝你莫把王伦当纸糊的,他能弄出如此场面,你我还是心里有点数为好!”
癞三听牛四说得详尽,也灭了逃跑的念头,若是连周围几县的百姓都成了编外狱卒,那越狱无疑成了笑话,看来,真得认认真真想一想了,如何把刑期减短。
不知不觉,船队靠了岸,登陆地点还是选在梁山周围四大酒店之一,这一日轮到郓州寿张县的百姓过来领肥料。
因为这船上这东西味道太大,船队轻车熟路的选择处于下风的码头卸船,但是北岸酒店前繁忙的景象还是可以窥见的。
只见那成筐成袋的时令菜蔬,梁山都是有多少收多少,查点了成色后,直往酒店里面送去。更有大桩买卖,如马匹牲畜,生铁木料,粮食药材,兽皮山货之类,则是走另外的专用码头。
此时一箱一箱的银锭就码放在小山一般的铜钱堆边,随时与交完货的商贩们结账,阳光下的银山钱海发出耀眼的光芒,看起来很有一种来自视觉上的冲击力。
“娘的,做强盗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大宋国里头一个了!”癞三添了添嘴唇道。
不说新来的囚徒们都在那里张望、见世面,习以为常的史文恭已经开始指挥人众,与在此等候许久的百姓交接。为了方便,梁山打造了一批粪车,分发给周围村庄的百姓,此时的流程是空车换满车,待百姓们拉回去卸空以后,再将空车交给其他需要肥料的村庄,如此循环不绝,村村都不落下。
不过,百姓们每次过来,都不是空手而来,常常将各家各户类似鸡蛋鸭蛋之类自己舍不得吃的宝贝,送给比亲人还亲的梁山子弟尝鲜。东西虽不多,却代表百姓的心意。在广惠就任以后,曾下过令,东西可以收,但统一配给挑粪队改善伙食,也让他们感受感受,做个好人的滋味。
“借过借过,哎哟!”
只见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脚踩滑,直撞到史文恭怀里,史文恭忙将这人扶起,这汉子陪个小心,便混入人堆里面便不见了。众人都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儿,旋即又各忙各的去了,唯有史文恭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握成拳头,手心里此时已多了张字条。(未完待续。。)
第六一三章 “粪霸”史文恭(五)
“小哥,小哥!俺们这些人里面,实藏着奸细!”
就在村民忙着和梁山囚徒们交换粪车的空当,一个满头银丝的太婆,悄悄走到身边负责警戒的梁山子弟身边,小声示警道。
“大娘,恁说甚么?怎么回事?”
面对神秘兮兮的婆婆,负责警卫的纠察神经一下绷紧了。他深知这湖畔边上,乃是最容易出状况的地界儿,因为在梁山本岛上,虽然近年来投山的百姓不少,人多也杂,但到处都有守备军执勤,但有什么情况发生,绝对是一呼百应。可在这岸边,失了八百里水泊这个天然牢笼不说,他们的警戒也不可能做到百密无疏,面面俱到。
“小哥!似眼前这些人,都是俺村里的后生小辈,哪个唤不出他的名姓来?唯独在你们没来之前,有一个挑着粪桶的汉子,开始便跟俺们说好话,说他想带上两桶粪肥回去浇灌菜蔬。因听他是郓城口音,俺们心想都是这附近的百姓,既是大王的恩泽,有何不可与他分沾?大伙便让他进来了。哪知这一来便坏事了!”
说到这里,老婆婆神色一变,甚是懊悔,道:“刚刚俺还寻思着让他装了肥先走,可是眼下这人说不见便不见了!俺纳闷去问乡亲们,听老赵家三小子说这人挑着空担竟自走了,哪有等了大半个时辰,见了正主儿反自走了的?天下也没这个理儿。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所以来跟你们提个醒儿!俺一早便听说朝廷要发兵攻打咱梁山泊,你们万事多要小心呐!你替俺跟大王说一声,要防着小人!”
这纠察上山一年多,也算是老兵了,见附近百姓这般拥戴自家寨主,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当下好言谢过这位热心快肠的老大娘。又追问起关于细作的事情来,“大娘,恁还记得那人长甚么样不?”
“面皮黝黑,廋高个儿,看着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老婆婆仔细回想着那人的长相,陡然间想起一个重要情况,连声道:“对了,对了!刚才跟你们那个大高个儿撞到一起的,便是他!”
这个情报顿时引起了纠察的警觉,当即谢过老婆婆。又叮咛她不要声张,便向指挥使那里小跑而去,报告这个情况。那指挥使见涉及到史文恭,也不敢怠慢,暗道:“李逵哥哥怕还真是洞若观火,居然早便看出这厮有问题来!但我若此时喝破,叫这大虫发作起来,只怕弟兄们要吃亏!我若不说,叫他跑了。回去怎生跟广惠哥哥交待?”
这指挥使一时两头为难,难有决断,报讯的纠察见状出言道:“哥哥,召集弟兄们。先捉了这厮罢!趁着婆婆在此,可请她上山作个证人!”
面对跃跃欲试,急于立功的手下,指挥使拉过他。附耳道:“酒店那边,照例有几个头领在彼当值!你且把实情与他说了,是上山报讯。还是当场拿人,可听这几个哥哥们的安排。我在此看住这厮,速去速回!”
那纠察闻言连忙点头,快步而去,来到酒店一看,今日居然没有头领当值,急得他是团团直转,酒店伙计见状道:“你只要找头领,又不曾指名道姓,那还不简单?端的不是扈成、杜兴、李应三个头领就在那里围看行货,你若要寻时,可去彼处!”
这纠察暗道,指挥使让他来找负责酒店的头领,是因为这些哥哥都是惯搞机密的,这些事又是他份内事,处理起来驾轻就熟,哪知却偏偏无人在此。
而这扈头领虽也坐了一把交椅,却是干买卖的,这些事跟他全无干系不说,且又不是惯于厮杀的将领,若要说管他肯定会管,可是压不压得住阵脚,却又是一个问题。
而李应、杜兴这两位是新来的,没打过交道,所知不多。但自他们上山以来,基本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犹如泥塑菩萨,这就更让人心里没底了。
只可惜他此时也是实在没有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寻了过去,刚到人群边上,忽听一阵朗朗笑声传到他的耳中:
“好东西,真个是好宝贝!李兄,不瞒你说,我落草几时,便寻了这些宝贝几时,只是一直也没遇上称心的!不想今日叫你圆了我的心愿,小可感激不尽,晚上不妨去寒舍小酌几杯,我叫娘子烫坛好酒!”
“不敢劳动嫂夫人大驾,教头若有兴致,咱们去伙房要几个菜,边吃边聊亦是美事!”
答话的这人正是扑天雕李应,之前在二龙山得了王伦的明确表态,如今又和这位在山寨武将中排名第一的好汉结了善缘,注定他将来在梁山不会被边缘化,当下心情颇为不错。
“说甚么见外的话?如此宝贝,一坛酒何足道哉?我家锦儿所做的‘回赠肉’,相当有火候,李兄不妨前来评品一二!”只听说话那人又热情相邀,想是颇领李应的情。
“我就更不好叨扰锦儿妹子了!”李应呵呵大笑,他虽上山不久,但张教头这位义女,将来怕是了不得,身份不见得便输给她从前的主母多少。
听李应说完,只见那位穿着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的英雄摇头而笑,出现在前来报讯的纠察视野中。
林教头!?
看着这个亲切的身影,出自守备军新兵营的纠察大喜过望,只觉有这位哥哥在此,仿佛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见他当即赶上前去,隔着守卫报明自己身份,林冲见说望着他道:“你是去年上山的?分到了警备营?嗯?可是犯人有甚不妥处?”
那纠察连连点头,将来龙去脉都禀告给林冲知晓,最后道:“史文恭和疑似细作的人曾有身体接触,指挥使怕有甚么意外,特意叫小人前来求援,幸亏教头哥哥在此!”
李应、杜兴闻言面面相觑,却见扈成拔出腰刀,怒道:“哥哥对他是够意思了!与他个反省的机会,哪知他却不识好歹!”
要说林冲所知晓的内情。比眼前这三人加起来都多,是以此时颇为持重,环顾左右道:“不忙,等我先去看看!”说完只见他特意挑了两根上好的白蜡杆,也就是李应、杜兴的见面礼,一手握着一根,李应感应到杆头的震荡,问道:“林教头,你这是?”
“会会这位神枪去!”林冲呵呵一笑,李应见状也是一笑。道:“如此场合,必少不了小可,我也去凑凑热闹!”
李应擅用一支浑铁点钢枪,但是下山时没带在身边,就去身边士卒那里借了一杆硬木枪。李应都要同去,杜兴自然不会落下,林冲见状,只好请最先表明态度的扈成在此主持,在后者的关切声中。林冲拱了拱手,便叫那纠察带路,同两位头领一并过去了。
史文恭是个警觉的人,初时见到卫卒匆匆跑开。心中便觉不妥。当时也来不及细看密信,便将字条偷偷收入怀中。而此时林冲的到来,让史文恭察觉到一丝不妙。
忽然间,只见一根杆子直飞过来。史文恭下意识伸手接住,只听圈外一个声音道:“史教师,你看这杆子如何?”
史文恭见说一怔。朝来人看了几眼,见他一脸微笑,不像兴师问罪的样子,略微安心,便低头打量起手上这根杆子来。没过多久,史文恭已是从头看到尾,复又抖了几回,细细听了杆尖的振音,真心赞道: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看这杆子起码是十年之上的树龄,不说入手沉重,表面发青这些优点,更难得整跟杆子笔直如切,竟无一个疤节,一看就是练家子种出来的!林教头,你在哪里遇上这等宝货?”
见两位在枪法上有大成就的行家都连番夸这杆子,李应大觉脸上有光,此时对史文恭的敌意也减少了许多。
“教师说得甚是!这十年树木,最后成材,中间也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怕它长弯,便剪其侧枝。又怕虫害浸它,自此留下了疤节,又起早贪黑,精心呵护……史教师,你说这白蜡杆的长成经历,却不正似我辈武人习武的艰辛?只是这样一根好杆子,若是落到不识得他的人手上,下场难逃焚琴煮鹤。林某也算是过来人,实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如此的好材料,便生生废了!”
林冲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让史文恭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只见他右手紧握杆尾,并不比杆身细多少的杆尖已经开始微微振动。李应见他如此动作,下意识紧了紧手上那杆借来的硬木枪。杜兴跟随李应多年,知道主人这是要准备拼命的前奏,忙凑上前,低声道:“庄主,林教头还没动手,咱们如若冒失打草惊蛇,只怕坏了林教头的谋划!”
“史文恭已经准备动手了!”李应双目不离史文恭,轻轻的回了一声,他知道自己这个管家不以武力见长,出言告诫道:“行家有言:枪不露把(软杆枪),史文恭这个拿法,表明心里有鬼,已借杆当枪了。切记,你以后如遇上他这样拿软枪的人,能走多远走多远,万万惹不得!”
“为何惹不得?”杜兴惊讶道,庄主的枪法虽说不上难逢敌手,却也练得十分精熟了,怎么一见史文恭这架势,言语里就透着一股消极的味道?
“庸人拿软杆枪与人放对,无疑找死。因为白蜡杆若只用来直刺,比硬木杆差得远矣,所以敢使软枪上阵者,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李应话到一半,忽听林冲开口了,他便缄口不言,连连点头,原来林冲请他带人把百姓们和囚犯都隔开去。
这是要动手了么?
杜兴只觉可以感受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想这史文恭能在江湖上闯出“神枪”的名头,并不见得便弱与了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此时他们两人都有动手的意思,也不知这场龙虎斗下来,究竟谁能取胜?(未完待续。。)
第六一四章 “粪霸”史文恭(六)
“择日不如撞日!教师既然有兴,不如你我便在此处过两招如何?”
林冲主动邀战的举动,在心中有鬼的苏定看来,更加重了内心之中那种惶恐不安的焦急感。要知道这位豹子头在梁山上是出了名的谦逊有礼,从未听说他主动跟人挑战过,如今一反常态的开口索战,只怕是叫……他看出了甚么破绽来!?
不过和谨小慎微的苏定不同,史文恭到底是个傲气的人,事到如今也不求诡辩过关,此时只是叹了口气,似是接受了林冲的挑战。当下他也不再顾忌什么,当着众人的面,突然抖起手上的白蜡杆来。
史文恭这么做倒不是为了自壮声势或者抢攻。
须知每根白蜡杆都有它与众不同的内在纹路,而这根杆子史文恭才刚刚上手,他还不清楚手上这宝贝的“脾性”,只好趁着决斗前短暂的空隙,争分夺秒去感应杆子摆动时的频率与劲道。
林冲见了史文恭的举动,既无动作,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候着对手训枪。此时周围的“观众”们也都不寂寞,因为史文恭将那杆子舞得虎虎生威,煞是好看,比街市上卖把式的强上太多。
不过外行看的是热闹,内行却是看门道。勉强能算是门里人的杜兴,却是越看越是心寒,暗道“棍怕点头枪怕圆”,原来说的便是史文恭这样的绝顶高手。看他直将杆尖使出圆圈来,仿佛可以随心所欲的从出其不意的角度攻出。又因这杆子是软的,作为对手还不能硬扛,不然这人只用将抢把一转,都不用如何着力,顶弯的杆子复又弹回来,电光火石间,枪头逼来又是一记杀招。这般打下去。可谓是越打越叫人绝望,对手如何生受?怪不得庄主嘱咐遇上这样的人,须要避着他些。
看到这里,杜兴忧心忡忡的看向身边的林冲,只见他气定神闲,闭目养神,看不出任何异常来。唯其双耳微动,像是在仔细听什么,杜兴若不是离他靠得近,断然不会发现这一轻微动作的。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史文恭已经收了杆子,朝林冲抱拳道:“承让!”
“客气,好叫我也听你使了一回!”林冲拱手回了一礼,道。
听到林冲这个说法,周围人群十分惊讶,他们明明用眼睛“看”史文恭耍杆子,这林教头却说用耳朵“听”,真是好生奇怪,难道高手注定就是这般卓尔不凡?
不过这时。史文恭冷着的脸忽变得生动了些,道:“教头是个实在人,只是我与你斗时,自不会这般按套路来!”
林冲见说。莞尔一笑,史文恭脸绷得久了,忽也笑了起来,对视之中。两人心里都涌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意。
“小心了!”
史文恭不待杆尖停止颤动,又加把劲,白蜡杆受力之后。更加欢快的抖动起来,林冲见状,亦将手上杆子旋了起来,迎上强敌,但听“啪”的一声脆响,两人短兵相接,斗到一处。
一连数合,这两人的打法,却叫观众惊掉下巴,原来这两个当世枪法高手交手,看着快是快,激烈也还算是激烈,可一点都不好看。不是你的杆子搭着我,便我的杆子亦缠住你,两根杆子时时绞在一起,哪里如史文恭一人使杆子时,大开大合,虎虎生威,又如长蛇吐信,好看的不得了。
这两人的动作怎这般相类,难道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杜兴带着疑问来到李应身边,只见在这渐渐凉爽的天气下,李应额间却不停的流着冷汗,杜兴道:“主人,史文恭的招式怎么这么像林教头?”
李应正看得全神贯注,杜兴走来都不曾察觉,闻言一惊,匆匆回个头,说道:
“不存在谁像谁,白蜡杆耍起来看似万朵梅花,招式万千,实则无过拦、拿、扎三招,这两位无论攻防,任意一招皆是由这三种招式化开去的,所以你看着他们使枪使得像,再正常不过!”
杜兴恍然大悟,感叹道:“他们这一招里面攻连着守,守带着攻,自身感悟再加上杆子的特性,可谓招式百变,乃硬杆长枪难以企及之巧!主人,你如何不留一根好杆子,给自己用?”
李应自嘲一笑,长叹道:“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这枪说的就是眼前两位教头手上的白蜡枪,我那支浑铁点钢枪,因其身是硬杆,准确说该归入矛、槊一类!这个时候你叫我重头练过白蜡杆,怕是晚了!”
杜兴见自己一句话带出主人的自嘲来,不由挠头,李应见状,道:“这场恶斗,不是想看便能看的!看仔细了,场上生死只在片刻之间!这两位杆子上虽无枪头,一个微小疏忽,定然是个血窟窿!”
杜兴连忙点头,不敢再言。唯独李应看着眼前两大高手对战,只觉胸中一团火在烧,心中有话不吐不快,既然叫杜兴带出了他的谈性,当下索性说个痛快:
“软枪的发挥多要依靠手上这根能够蓄力的白蜡杆配合,故而最讲究一个“听”字诀,高手听劲,不但能听到自己的杆,更能听到对手的杆,是以能料敌在先。你看他们杆子缠住,虽无大开大合那般好看,可一旦一方动了,另一方必然能预先听到,许多看起来平实无华,却是要命的杀招,都在刚施展时,便被对手预藏的招式、力道化解了。两人皆想尽力卸掉对方杆子上的力,最终一旦谁的杆子不震了,这场胜负就定了!”
杜兴一听李应所言,结合场上恶斗情形,感觉还真是那么回事,正要击掌感叹,忽见从史文恭身上飘出一件轻飘飘的物事。这时史文恭正和林冲作生死缠斗,根本没注意到这么个毫无重量的东西从身上漏下。哪知这一幕,却把一旁的苏定吓了一跳……要了命了,这不正是和官府接头的字条!?若是无凭无据,还可咬死不认,等叫梁山拿了白纸黑字,那就惨了。
见苏定欲动不动,李应已经是取了飞刀在手,防着这人铤而走险,就在这时,林冲人枪合一,借着杆子之力,陡然使出了个杀招,在逼退史文恭的瞬间,往后一跃,跳出圈外,赞了声“好一个神枪史文恭!”
没想到林冲冒险退出圈外,只要史文恭再赶上前去,必能占个便宜,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史文恭尽了全力,竟然毫无占上风的感觉,缠斗中只是准备和对手耗到底,对方既然非败而退,史文恭也没有进逼的道理。此时听到林冲开言了,他问道:“八十万禁军教头,端的是名不虚传!你既未落下风,怎地不比了?”
“你听得到我的力,我亦听得到你的力。你枪往哪里指,我知道。我枪往哪里刺,你亦知道。这般斗下去,胜的全凭运气,除了生死之搏,我一般不跟人比运气!”
其实林冲没有说全,取胜还有一个耐力因素,只是林冲谦虚惯了,倒是没提这茬。众所周知,林教头阵前斗将很喜欢“磨蹭“几十甚至上百回合,要说他耐力差,梁山上只怕没几个耐力好的人了。
“你不肯比运气,如何能捉我!?”史文恭忽然大笑道,他说出这话时不带一丝愤怒,反倒像是跟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调侃。这世上能让他在枪法上心折的人没两个,这场约莫四五十回合的中等程度对抗过后,林冲已然跻身其列。
“既然说到‘捉’字上,其实我还是希望和史教师作个朋友!”林冲亦是一笑,道。
史文恭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窥见李应飞刀在手,负责警卫的士卒们如临大敌,又回头看了看惶恐的苏定,史文恭忽然将手上杆子丢向林冲,众人被史文恭这种自弃兵器的举动惊讶了,哪知接下来林冲的反应更是让大家合不拢嘴,只见他忽地取杆一挑,只见对方丢来的白蜡杆又弹回原处,被史文恭稳稳接住,只听他诧异道:“又想比运气了?”
“一根杆子,我还是做得了主的。既然它与你有缘,便赠与阁下了!”林冲笑了笑道。
史文恭握着这根没还回去的杆子,心中百感交集,望着调头走掉的林冲,直朝众囚犯喝了一声,“都随我回山!”
苏定见林冲走了,这些人居然都没注意那张字条,当下抱着侥幸心里,偷偷往那地方移动,眼看一个弯腰就能取到手中,忽听到一声利刃破空之音传来,一柄飞刀赫然插在字条之上,刀尾还是微微发颤,苏定见状愣住,不敢轻举妄动。
“东西丢了,可以捡回来。可路若选错了,就不那么好回头了!”
飞刀是李应丢的,话也是李应说的。等他说完这句话,便上前取了飞刀,只是李应的手在离那张纸条咫尺之遥的距离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将其拿走,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定一眼。苏定避开李应的目光,为一个抓起字条落荒而逃的举动,烧红了骄傲的脸颊。(未完待续。。)
第六一五章 这位黄兄是……
“那张纸条很可能是史文恭和苏定勾结官府的重要证据,主人为何不捡起来,交给王首领处置?”
李应的迟疑都叫杜兴看在眼里,他十分不理解庄主为何放弃这个立功露脸的好机会。想他们当日心怀忐忑赶去二龙山,不就是为了要洗刷自己在王伦心目中的印象?
李应见说,四处看了看,见无人在侧,目光落在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心腹身上,将心里话全盘托出:
“王伦若要办史文恭,还需要甚么证据?凭此人当初立志不坚,投靠曾头市为虎作伥,杀了也便杀了!叫他最终背负一个为天下人所不齿的名声去死,不是对此人最大的惩罚?你道为何要留他至今?”
“林冲又不是瞎子,当面都未成戳穿他,我等何必自作聪明?这张字条一捡,双方定然势同水火,再无转圜余地!想王伦磨他许久,最终被物议闹得若迫不得杀了此人,你说我们是干了件聪明事呢,还是彻头彻尾的傻事?”
“主人,原来这里面的道道,如此之错综复杂……”杜兴做个买卖还成,却到底没有李应的城府,能将世事看得那般深刻。此时被李应一席话说得醍醐灌顶,不由暗道侥幸,幸亏方才没有轻举妄动,不然贸然插一脚,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岂不是把刚刚和王伦缓和的局面,又给毁了。
杜兴自从被杨雄搭救,摆脱牢狱之灾后,跟着李应差不多也有两年了,无论在李家庄,还是被迫落草二龙山,处处都体现出一个合格忠仆的优良本质。李应此时此刻,也只有他一个贴心人,不忍看他大受打击。缓和语气道:
“从史文恭这个事情看,王伦称得上是胸怀博大,史文恭在他眼皮底下搞这么些小动作,他未必不知情,可他就是不出声,仍给此人留了一线生机,这样的人,岂是田虎、王庆之辈可以相比的?我看当日在宝珠寺,他和我们说的那一番话,很可能真是发至内心的。这个人跟爱搞阴谋算人的宋江截然不同,他的阳谋就放在明处,让人不得不服啊!”
“兄弟,你日后不可三心二意,好生辅佐扈成,将来少不得搏一个出身。待会回山,我便去找寨主说说,该给我李家庄的子弟们谋个好前程了,独龙岗那片宝地。也该兴旺兴旺!你到时候跟扈成说好,抽时间替我去办了!”
杜兴见说连连点头,对这种命令性的口气已经养成的服从习惯,此时并没有多问。只是在心里暗想:庄主年轻时曾闯荡江湖,搏出一个“扑天雕“的名号,后来回李家庄接了庄主之位,再也没有出世的打算。想必是对江湖对官府彻底失望了。没想到此番在梁山落了脚。反倒有意提携庄上子弟上山,看来他对梁山的前程是真心看好,不然以他稳健的个性。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两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说,没多久便赶上了林冲,李应打了招呼,便道:“那张字条,叫苏定捡了去!”他虽说不愿在这事上节外生枝,坏了王伦的筹谋,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透,不为别的,起码要在别人心里留下一个识大体的印象。
果然听到这话的林冲停下了脚步,望向李应的目光中多是赞赏之意,虽没有对此事表态,但对李应来说,这个反应已经足够了。
“传闻林教头家传的林家枪是禁军一绝,今日让小弟是大开眼界啊!“杜兴见两人都不说话,说些奉承话,活跃气氛。
“又未曾压得过他那根杆子,不值一提!”林冲摇头一笑,这主仆二人给他的印象不错,都是颇为精明强干,虽有些自己的小算盘,但这点小心思再正常不过。
“那史文恭也没占得教头半分便宜啊!这个人的名头,在江湖上了不得,为人又是十分傲气,可我见他对教头那是客气得紧,还不是英雄识英雄,好汉爱好汉!”惯做买卖的人,嘴巴是最甜的,杜兴亦不例外,看他虽然生得面目可怖,场面话还是说得很顺的。
“这倒是!”李应接过杜兴的话头,道:“这个人确实是个奇才,只可惜为人糊涂,看不出谁是他的命中之主来。他以为投靠了朝廷,就能混得出头?似他这般傲气,哪里有做狗的觉悟,想靠真本事混出个名堂来,实在执着得幼稚,让人看来心酸!”
林冲附和着点了点头,却不愿过多评论史文恭的心性,只因李应无时无刻不表露出积极向山寨靠拢的决心,终是说了句心里话,“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该做的哥哥也都做了,只希望他自己,不要糟蹋这一身好本事!”
……
林冲用他的举动给在场的警备营守卫做了表率,那指挥使心神领会,并未如何逼迫史文恭,反倒对他的看守“松懈”了许多,是以最后苏定上了史文恭的船,那指挥使也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阻拦。
苏定一上船,便坐到史文恭的身边,却没有说话,等船到湖中,诸人的注意力分散后,才用胳膊顶了顶史文恭,悄悄递上他捡起的字条,史文恭一见此物,惊得差点站起来,好容易忍住心中惊异,低声道:“怎么在你手上!”
“哥哥和林冲恶斗之时,掉了出来!”苏定回道。
“被人看见没?”史文恭追问道,这话一出,他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只有苏定一个眼尖的。
“有!”苏定叹了口气,把李应的反常举动说了出来,史文恭从苏定手上拿过字条,紧紧攥在手心,叹道:“兄弟,这回怕是把你害惨了!”
苏定惨然一笑,望着稠密的芦苇荡,感叹道:“哥哥说甚么话?在曾头市,你是正教师,我是副教师。在这人渣堆里,你是队正,我是队副,这都是今世的缘分。说甚么谁连累谁?不管你做甚么决定,兄弟我都支持你!”
“不过,我觉得那位暂时不会动我们!”
史文恭闻言一怔,道:“你也有这个感觉?”
“恩!从林冲、李应的反常,就给了我这种直觉!好像我们的事情,他们都门清一般!”苏定眉头皱成川字,不确定道:“他们仿佛在等甚么!”
“等着将计就计,将我们一网打尽?”史文恭自嘲一笑,王伦既然有可能都知道了,也犯不着陪着自己继续这场蹩脚的闹剧。济州那伙人做奇兵偷袭还有些希望,一旦露馅,还不够梁山塞牙缝的。
苏定想了半天,开口道:“我也觉得难以常理度之,他是不是……在等你我自己做个决断?照说这梁山上高手如云,也不差你我两个,但王伦……怎么说呢,好像他很了解你我一般,总之。我并没有察觉到他对我们有恶意!”
史文恭没有接苏定的话,只是自言自语道:“你说我等投了朝廷,还能遇上这么个给你兜底的人吗?”
苏定叫史文恭一句话给问住,半响才叹道:“说来讽刺。张仲熊给我等封官许愿,偏他自己都没个身份……”
“让我静一静罢!”史文恭将握拳的手伸到船外的湖水中,缓缓松开,那张带着秘密的字条。就此被湖水吞没。苏定注意到史文恭这个动作,心中不知为何,居然平静得很。
两人在船上呆坐许久。终于靠了岸,史文恭原想回去静一静,却被杜迁急吼吼的赶来,抓了他们全队的壮丁,原来昨夜从高丽返回的水军,带着近二十万石粮草,还没有卸完,史文恭见山寨还是那么的风平浪静,根本没有谁要来捉他过堂的趋势,不热情也不冷淡的带着手下人忙活到夕阳西下,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地。
吃过晚饭,聆听完每日必备的思想教育,史文恭早早便去床上睡了,等到三更时分,正是鼾声如潮之时,他从床上爬起,看了看睡熟的苏定,替他盖上被单,最后悄然走到营地中,寻着看守,简洁了当:“我要见王首领!”
守卫不敢自专,连夜叫醒便睡在营中的广惠,从睡梦中惊醒的头陀僧见到史文恭没有半点不耐,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上了山,早晚会要求见哥哥。只是没想到,你还真能沉得住气!”
黑夜里看不清史文恭的表情,或许他根本没有表情,广惠叫手下打开门,带着史文恭往聚义厅而去,这时已是子夜,聚义厅上却是灯火通明,史文恭感觉诧异,心道王伦这么晚还在厅中,莫不是因为白日的事?
不说史文恭如此想,就是广惠也有些诧异,亲自上前和守卫说明来意,守卫有些为难道:“厅里有客人,大师稍待,我去请示一下寨主!”
广惠见有客人,若依他的习惯,如果事情不急,就想下次再来,可史文恭这个事算是大事,再晚也是要等的,故而谢过这值守的头目,对史文恭道:“咱们去耳房坐坐,夤夜来访,必有急事,这一谈还不知谈到甚么时候!”
其他守卒见状,忙取了钥匙并火种,给二人开门照明,哪知三人没走几步,便见萧嘉穗从厅中出来,跟广惠打过招呼,便请两位进去。
史文恭跟着萧嘉穗和广惠踏入梁山泊的聚义厅,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因为这是他第一回入厅。此时见王伦身边坐着一个汉子,只因其所穿衣物和气质毫不相称,史文恭不免多看了他两眼,正猜测这人身份时,只见王伦起身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来给史教师介绍一下,这位黄兄是济州团练使黄安……”
当王伦话语中点出身份的两人,互相听到对方名头时,好似撞鬼一般,几乎惊得晕厥过去。(未完待续。。)
第六一六章 刘梦龙跌倒,李阮朱吃饱
翌日清晨,鸭嘴滩前。
梁山泊主王伦起了个大早,亲自领着山寨大小头领,前来给即将出师高丽无名岛的四支水军舰队送行。
虽然此时高俅的征讨大军就驻扎在兴仁府,距离梁山不过二百里上下,但根据情报汇总,梁山三大军师一致得出的结论是:这厮在没有等到分散在天南海北的九大节度使聚齐之前,是断然不敢冒冒失失便开驻水泊周边的,特别是在他唯一一路水军已然尽失的大前提下。
当然,萧嘉穗三人既然能推演出高俅的上限,自然也能算得出他的下限:哪怕此人吃错了药,死了心要往这个仇家俱乐部猛赶,对于拥有八百里天然屏障的梁山来说,也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这只怕是深陷于官军纠缠之中难以自拔的田虎田“陛下”,眼框红出血来也嫉妒不来的。
对王伦来说,高俅是个麻烦,但不足以成为束缚梁山的枷锁。在礼成江口的无名岛上所堆放的巨量缴获粮草,关系到梁山泊的未来大计,更不会因为此人的报复而耽搁运转。对于急需把对高丽的政局影响力降至冰点以下的王伦来说,这才是迫在眉睫的头等大事。
早先王伦便已经规划好了,此番在高丽缴获的大部分粮食运回梁山储藏,小半运送至济州岛。这样分配,比较节约时间。因为从无名岛到梁山一个来回,仅仅只需三五天而已,而若要将物资运去济州岛,所耗时间起码翻倍。
而梁山新水军的扩充编组,在昨日已经基本完成。大部分海事营因为编制暴增至五千人,已经正式扩编为“军”,率先吹响了梁山诸营扩军的号角。
在这次大扩军中,水军各军主将依旧如昔,并没有因为刘梦龙和牛邦喜的投诚。而做出调整。对于这两个人,王伦还需要考查考查才能下定论,因为和原先那班老兄弟相比,这两人完全没有旧日的案例可作参考,毕竟在原本轨迹中,他俩根本没有上梁山的那个命。其在被俘途中,因李俊和张横担心宋江滥放,来了个先斩后奏,提着这两颗已然接不回去人头,回山交令。
这种事情若放在王氏梁山。可以说是匪夷所思。不说王伦跟投降派宋江的人生观、价值观截然不同,更在其开疆辟土的思想影响下,绝大部分头领都认可了他的理念,那就是九成九的汉人都有被争取的价值,私杀俘虏来发泄心中不满的事例,在此时的梁山根本不可能发生。
喝过王伦亲自递上的壮行酒,“得意洋洋”成为每位即将出师高丽的头领脸上的标配表情,除了有些尴尬的雷横,就是平素十分持重的朱仝。也是笑意盎然,满面春风。
不主动追逐名利,并不代表要坚决抗拒名利。一州都监的高位,只用坚持本心而不用拍马屁就能得到。搁在古时大贤身上,那都是足以编入书籍引导后人的美谈,即便是美髯公朱仝,又岂能免俗?
而且。朱仝这个都监,并不是挂名都监。虽然他的十营兵马基本是靠“捡剩”凑齐的,但这些人身上基本没有太重的派系色彩。比如两营水军中有七成都是来自刘梦龙的降兵。三成则来自守备军新兵营中会水的新兵,从前根本没干过水军,连水军预备军都没进过。
剩下七营步军(还有一营骑兵编制)成分大概也差不多,不是青、淄两州的降兵,就是梁山守备军中等待分配的新兵蛋子。王伦不但没有在这些兵马中混入成编制的梁山老兵,同时还给予了朱仝相当有力的支持:此时十营主官并许多中下级军官都没有正式任命下来,王伦大手一挥,全部交给朱仝日后自己选拔,同时也给他那八十多位同生共死的兄弟,留下发挥的空间。
毕竟军队不是摆设,而是在关键时刻要拿来拼命的,手下若没几个自己提拔的人,绝对是玩不转的。王伦相当信任的交给了朱仝一张白纸,由他任意涂画。
这样做的意义有两点,一是朱仝能快速抓住队伍,二是王伦能牢牢抓住朱仝。
“济州岛即将迎来二十多万高丽降兵和恢复自由身的奴婢,正是需要小心谨慎加强戒备之时,朱都监也算是临危上任,还望莫辞劳苦,守护好这一方百姓的平安!”面对躇踌满志的朱仝,王伦这也算是临别赠言了,只见他说完,拍拍朱仝的肩膀,道:“叫弟兄们登船罢!”
“寨主……哥哥放心!男儿一诺,至死不悔!”
要说起来,朱仝还是生平头一次对人输诚,此时心中不由万分感慨。原来在二龙山,晁盖到底还是属于友人性质,宋江更非他的主人。而此时面对这位白衣书生,朱仝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郑重其事的朝王伦拜了一拜。
“你是男儿,更是君子!”王伦朝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同去济州岛就职的雷横身上,只说了一句话:“好作!莫叫你老母蒙羞!”
雷横和王伦还没到张口便出豪言的默契,只是规规矩矩说了些方方正正的话,王伦点点头,对朱、雷两人道:“跟保正告个别吧!”
早等在一边的晁盖,已是上前将两位故人揽住,眼眶湿润,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显然是真情流露。花荣、刘唐在边上基本插不上话,唯有吴用面带一种高深莫测的笑意,手拿一把鹅毛扇在旁边扇着,在他身边站着李忠、薛永等几个兄弟,眼巴巴的看着旧日兄弟即将踏上腾达之路。
“还没休息两天,又要出海,几位兄弟莫怪我王伦心狠!”面对几个迎上来的老兄弟,王伦就随意多了。
“直甚么?哥哥哪里知道,兄弟我现在不在海里晃着,晚上觉都睡不着!”阮小七笑道。
“怪不得老娘说你天生就是折腾的命!”阮小二见说,亦是笑。李俊则在一旁笑而不言,这时朱仝和二龙山旧日头领一一惜别,准备招呼弟兄上船,阮小五见状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朱都头,上俺的船,宽绰得很,俺送你上任!”
此次前往高丽中转,乘客除了补充欧鹏的两千水兵,就只有朱仝的五千兵马,原本说好了乘坐李俊的舰队,哪知阮小五突然热情相邀,叫朱仝有些迟疑,为难的望向李俊。
“五郎既然要和都监叙叙乡情,坐哪个兄弟的船不是坐?如今咱们水军不比从前了,别说五千兵马,再涨十倍,也如五郎说的,宽绰得很呐!”李俊看起来心情颇佳,丝毫不注重这些小节。
说来这两天可真算是水军的吉日,只因刘梦龙的败兵与战舰,充分的滋润了快速成长中的梁山水军。
金陵水师的降兵素质让人很是满意,其中八成被李俊和三阮大力吸收,最后两成则分别归入了张顺(精选)和朱仝(捡漏)的麾下。倒是呼延庆没有招收一个降兵,只因他和刘梦龙在北清河上血战一场,无论是手下士卒的军心,还是他自己的情绪,都接受不了双手沾满自家弟兄鲜血的仇人加入。
考虑到这种特殊情况,王伦把水军预备军所有人马和从王定六处调集大批水手,补充了呼延庆并欧鹏两军,至此这五军皆是五千人的编制,虽然眼下各军或缺一、两营,多多少少有些缺额,但并不影响大局。
败兵都改旗易帜加入梁山,战船就更加不会浪费了。据最后的清点,北清河一战,缴获可用的海船占到了原先梁山千料以上船只总运力的八成半,多达九十三艘海舶,从数量上已经超过王伦征讨高丽所集结起来的海船总数。
其中四成多属于两千料的客舟,总运力达到七万六千石,另有千料海船五十五艘,运力也有五万五千石。至此,梁山水军的总运力达到二十八万石上下(千料以上),不得不说,能取得眼前的成就,多亏了那位十分称职的运输大队长高俅雪中送炭。
由于水军目前的任务是要集中力量抢运物资,所有千料、两千料的海船都集中到了李俊和阮氏三雄手下,这四军最后船只是如何细分的,王伦没有过问,当时便交给萧嘉穗全权负责,只是对此时每军六万石左右的运力心中有数。如此庞大的运力,要搬空无名岛,最多两个月,便足矣。
看着和王伦谈笑风生的李俊、阮氏兄弟诸人,再看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水军全部打散融入梁山水师,刘梦龙心中在滴血,可惜他怪不得任何人,这一刀乃是他自己捅上去的。虽然他曾是这些士兵的主将,可惜旧部们偶尔瞟来的鄙视眼神,让他明白,自己在这梁山,已是孤家寡人。
要么在讥笑唾骂声中被彻底被边缘化,要么让王伦刮目相看重振旗鼓!这是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选项。
他是谁?他姓刘,双名梦龙,作为从呱呱坠地便注定和平凡划清界限的男子,他绝不接受,就此认栽。(未完待续。。)
第六一七章 我有个命门
“诸位,情绪都不怎么高啊!”
送走了扬帆远航的梁山舰队,见山寨大小头领皆望着自己等候指示,王伦并没有直接回聚义厅,而是拍了两下手掌,召集大家拢来,就势在这鸭嘴滩上开起了晨会,开场第一句话便有所指的点了点意兴阑珊的步军众头领。
“人家吃肉,我们看着,还要傻兮兮的陪笑?军师哥哥就会拿我们说笑!”
只听人群中一个黑汉子出声叫道。在场诸位头领都不用去看,便知道说话的是谁。要说山寨里面除了他,还有谁敢喊王伦“军师”哥哥?唯有刘梦龙、牛邦喜和任原三个新人,不明就里的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在场的三位军师。
王伦哈哈一笑,目光依次从十多位步军头领身上掠过,笑道:“昨天让你们选人,谁知你们眼界高到天上去了,比挑选状元都难!明明六千多人的禁军,你们八个步营加起来(史进和袁朗在高丽)才要了不到九百人!最后连王教头都惊动了!兄弟,这事难道怪我?”
“谁说怪你了!”縻貹嘟哝一句,又道:“歪瓜裂枣也挑不出个顺眼的来!再说了,谁晓得栾教师眼睛恁般毒,顺眼一点的都叫他拉走了!我抢不他赢!”
山士奇见说不由低头闷笑,暗暗得意。栾廷玉见縻貹点了他的名,亦笑道:“縻都统,我才选了六十七个人,若真失手选了你看好的人,小弟都让给你,成不成?”
对于縻貹,包括袁朗,栾廷玉说心里话,他一直是心怀愧疚的。只因在步军五虎将的选拔上,论到个人武艺,以及与山寨的渊源这两点。前者好算还是难分伯仲,后者却是差得太远。
王伦毫无预兆的将他提拔到这么一个高度上,栾廷玉若说内心深处没点触动,那是假的。但最有竞争力的两位头领落选,虽说与他没有直接关系,但他总觉得欠縻、袁两人些甚么。此时正好有机会能略略弥补一下心中的愧疚之意,栾廷玉此刻是毫不迟疑,那话便脱口而出。
栾廷玉是教师出身,选苗子的眼光自是无可挑剔的。得了便宜的山士奇原想闷声发大财,哪知师父居然要把吞进去的给吐出来。这可要了他的亲命了,当即叫道:
“天可怜见!昨天六千来人,我们只选了六十七人,百中取一,少到可怜!縻貹哥哥,你军中弟兄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哪里还缺好汉?即便你是真缺,那我们就更缺了!好歹你也得给我们这些新军留条活路走啊!”
縻貹见他师徒俩一个发扬风格,一个叫苦不迭。脑子不够用了,半晌才道:“感情你师徒俩跟我唱红白脸是不?”
众人见说,都是捧腹大笑,马家兄弟俩个此时更是笑着起哄。埋怨縻貹不给新军活路。不过他们都来自荆湖,倒也不怕老乡见怪。栾廷玉见縻貹被大家挤兑得要急了,忙道:“士奇顽劣,玩闹惯了。縻都统莫当真,我说的话,自然认账!”
縻貹是个直性子。闻言转嗔为喜,叫道:“我也不是非要你手上的,下次如再有好事,你得帮我挑挑!”
“没问题!师父不来,我替縻家哥哥选!”见縻貹居然提出这个要求,山士奇抢着替师父答道。
“你选?你还不如我!”縻貹十分嫌弃道,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山士奇回过头去,一本正经对栾廷玉道:“师父,你可得把你看家本领都交给我!”
昨天在金沙滩前,并不只有水军选人,青、淄二州的步卒降兵也进行了一次遴选,当时刘梦龙的水军颇受欢迎,基本被挑完了。唯独淄、青二州的禁军被大家嫌来嫌去,这六千多俘虏兵倒是想被梁山收编,可这些步军的头领眼界实在太高,挑选到最后,平均下来,每营才补充了一百来号人。
被捡剩下这些官兵,见落草都要遭强人嫌弃,本来就情绪不稳,再加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是要把他们发配到海外去做苦力,各个都是声泪俱下,求梁山给条出路。搞得专门给降兵做思想工作的朱武哭笑不得,最终请动了王进的大驾,在这些人里面又挑选了两千三百来人,最后交给并不嫌弃他们的朱仝全部接收了。
放着补充兵源在面前,能扩军而都不动,王伦是太了解步军这些头领的心思了,只怕是一个个都把主意打在那九节度手下的士卒身上。
据闻徐京在讲武堂上讲授时,没少跟他们说起这些士卒的好处,说得大宋仿佛除了西军以外,在地方军队里面,就属这九镇兵马最为精熟了。
王伦当然不会戳破他们。见诸位头领此时隐忍不发,其实也有好处的。起码短时间内涌入大量新兵,必定会稀释任何劲旅的战斗力。而且,若是眼下大家都按照水军那种豪放的方式扩军,王伦就是现学撒豆成兵的秘法,只怕也是来不及。
话说预备兵员山寨也有不少,从林冲、王进做教头的守备军新兵营,再到马、步、水三军的预备军,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可谓齐装满员。
但预备军只够马、步军补充他们在高丽的减员。而守备军的新兵营,虽有名师教授,但士卒入伍的时间普遍偏短,没有经过“新兵营”到“关卡守军”再到“各军预备军”最后到“野战军”的选拔流程,直接派驻到马上面临大战的一线队伍里,很不妥当。是以王伦准备把他们调派到晁盖和邓飞的手下,在压力没有那么大的地方,边训练边成长。
一想到就连拥有天险的二龙山都险些被庞毅、党世英和党世雄联手攻破,这个教训让他深刻体会到各分寨人手不足的弊端,军事术语里有个词叫坚守待援,但起码你要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吧?每个分寨下辖十营共五千人马,向济州岛看齐,这是王伦定下的底线。而且,这十营里面包含两营马军。
这样一来,对兵员的需求。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好在青云山立寨已有一两年时间,经过自行招募,守兵已过五千,不需要再从梁山调配。而黄河口是合作寨,暂时不考虑增兵。这样一来只有二龙山和四明山急需人手,即便如此,新兵营被掏空不说,就连镇守六关的守备军,都被抽调了不少骨干出来。用于搭建两寨守军的骨架。
这种情况直让杜迁叫苦不迭,“每每你们扩军,俺们就减员。俺们都没叫苦,你们倒嫌起来?”
“要是降兵都像金陵水师那般能打,咱们山寨也不至于缺人手了。眼看三千多人就要送到陶兄弟那里,咱们却还要从六关守备军里面挑兵,唉,也不知这大宋禁军到底烂到何种地步了!”
这时唐斌说了句公道话,要说他算是局外人。反正这次扩军没马军甚么事,只是把马军预备军平分了,算是维持出征高丽前的水平。
刘梦龙听到唐斌这话,心里才有些欣慰。这些反目成仇的部下不认自己。却不能抹杀自己训练他们的功劳。这就是他刘梦龙的本钱,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和信任,他还能重复过去的那个自己。
“朝廷烂了就烂了,兄弟你操那份闲心作甚?缺人不要紧。咱们等高俅来了,再说就是了!”张清笑道,他这句话顿时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纷纷议论起高俅手下这支征讨军的组成来。
“小弟建议,不要跟高俅陆战,避其锋芒为上!”一片主战声中,偏偏冒出个异类,原来是刘梦龙鼓起勇气,唱起了反调。
“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王伦见说望着刘梦龙,这个人算是有些本事的,一计围点打援,若不是只差了一点运气,很可能两头都成功了。
刘梦龙早感觉几十道不善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暗怪自己太莽撞,好在赢得王伦的回应,连忙道:“虽然哥哥们的士卒精悍无比,但是杀人一千,自损三百,如何划算?”他临时将这句俗语改动了一个字,以期赢得众人好感,没办法,官场上一二十年下来,想不面面俱到都难,这种习惯实在是深入骨髓了。
“继续说!”王伦不置可否,就回了三个字。
“我们不下去,高俅便上不来。这厮上不来,便要想办法上来!此时八百里水泊,除了渔船便是渔船,他总不能叫这湖里讨生计的渔夫给他做水军罢?”刘梦龙此时不敢再卖关子,回头望了一眼牛邦喜,又道:
“牛头领跟小弟说过,若以高俅的秉性,闻得我……金陵水军全军覆没,只怕重新调船的命令已经下了,小弟的意思,是咱们先等一等,说不定他又送一批水军来咱们山寨入伙,也是说不定的事儿!”刘梦龙说完又似有些意犹未尽,加了一句道:
“想那江南水军有甚强人?还不是过来送人送船?咱们山寨只需以不变应万变,便足以叫高俅吃不完兜着走!”
刘梦龙此言一出,众头领顿时议论纷纷,既有夸他的,也有鄙视他的,夸他的多是因他这个计策不赖,以逸待劳,以优势对劣势,都是用兵的上策。比试他的多是质疑其人品,对这个计谋却没有多少人反对。
单从这一计上,王伦看出此人是费了心思的,点了点头,肯定他道:“水上决战确实是最理想的,不过这个事,我们还要坐下来细细商量一番,希望能如愿罢!”
刘梦龙见王伦肯定了自己的意见,心中大喜,却又感觉王伦话里有一股萧索的味道,好似自己的建议还有漏洞?
可惜王伦没有再多说甚么,勉励了刘梦龙几句之后,便宣布今日的晨会到此结束,在众头领先行告退之后,留在原地的王伦当着三位军师的面,坦陈道:
“刘梦龙的计划不错,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水上决战自是最好,只可惜,我有个命门!”
萧、许、朱三人对视一眼,都听懂了王伦言语中“命门”所指,异口同声道:“高俅这厮不会这么无耻罢?”(未完待续。。)
第六一八章 高俅就是这么无耻
深秋凝霜,萧萧落叶,秋日绵绵,意味深长。
话说一个原本政通人和的大好郓州,这几日却被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到处都是气势汹汹的官军出没,无论是繁华的州城,远到乡间僻壤,都可以见到这些无头苍蝇四处乱撞。
据消息灵通者漏出一丝风声,这是刚刚开至州城驻扎的征讨大军,在大肆搜捕梁山强人潜伏下的细作。
此时知州衙门内,一个愁眉不展的中年文士与心腹幕宾对坐,相视无语。
好半晌,师爷抱怨的声音打破了府衙的平静:“相公,这张嵇仲端的好手段,一招祸水东流害得咱们郓州不浅!明明梁山泊属于济州管下,偏朝廷屡次征讨梁山,落脚之处全选在我们郓州,真是见鬼!”
这位新任郓州知州的中年人,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年龄,正是年富力强大展宏图之时,哪知却接替了户部尚书候蒙胞弟候发的职务,叫朝廷派到这强盗窝子边上为官。此时他听到师爷怪罪张叔夜,摇了摇头道:
“这事却不怪嵇仲,上月他便来密信,曾与我说知端倪!”
看得出来这位知州对跟前的幕宾很是信赖,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守口如瓶,没有说出张叔夜信上的具体内容。
师爷知道规矩,也不多问,不过他能坐稳这个位置,自有他的本事,对着恩主大发感慨:
“那岂不是说,咱们这位清明的父母官,要对庇护百姓的王伦动手了?他满脑子里面装的济世匡时之策,自己施展不出来,那梁山泊全部替他实现了,如今他却要图那王伦,真是世事难预料呐!”
这知州闻言默然不语,半晌才道:“朝廷取士。出了偏颇!似王伦这样的人,居然放他流落江湖,终究弄出此等的尴尬事来——朝廷在民间威望反不如强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衮衮诸公啊!”
“那位若是匡时宰相,我大宋也不会盗贼四起了!那厢田虎刚称伪帝,这里便闹出个天降石碣,嘿嘿,此起彼伏,倒是热闹得紧!”
师爷的生存哲学就是紧追恩主,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这位恩主原本是要去京兆府上任知府的,哪知朝中大佬轻轻一句话,便叫吏部那些风派人物将他“发配”到这郓州,还拿甚么马上要升格为东平府的鬼话来消遣人。别说升格为府了,就是把郓州列为大宋第五京,你吏部发文去官场上问问,看谁愿意过来?当然,郓城县的宗老知县除外,他一向是偏向虎山行的。
“以我感觉。那王伦不像这等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无脑之人!”那知州凝眉深思,不确定道:“天意甚么我是不信的,只怕是他手下有人想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蹄上。惹来这场官司!”
“相公说的是!看来是有人想推王伦一把,这伙强人其志非小呐!”师爷附议道:“只是高太尉的大军一到,城里百姓没有活路了。今日大早便有一伙百姓抬尸到城门口哭闹,说是耽误梁山义诊。致使病人损命,要找当朝太尉要个说法!”
“甚么时候的事?”这知州闻言惊得站了起来,追问道:“那百姓现在何处?”
“找高俅要说法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这人已经叫高俅手下人捉起来的!”师爷叹息道。
“备轿!本官要面见高俅!”那知州和师爷闲话时倒没有官威,但是涉及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的事情,好似一个护崽的老母鸡。
师爷见知州已经往门外走去,摇了摇头,追上去劝道:“相公,这高……”他话还没说完,高俅的大驾已至州衙,师爷暗骂一声,跟随知州上前相见。
“陈知州,你来得正好,本帅需要的粮草筹备得如何了?”高俅一见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
那陈知州闻言一愣,惊讶道:“库中五万石粮草,早已备好,只等大军领取!”
“区区五万石,够我十二万大军吃几天的?”高俅表情颇为不屑一顾,此人的背景他心中明镜一般,他的座师致仕三年有余,这人最后却谁的大腿也没抱上。高俅原本还想发善心收他做夹袋里的人物,好扩展他在文官里的影响力,哪知此人偏偏不识抬举,怪不得被“发配”到这郓州为官,不是没有因果的。
“朝廷征讨梁山泊,不是下官这郓州一地之事,太尉可拟鈞旨,下发周围州府,请他们押解军粮相助!”那知州不亢不卑道,保持了一个无根文官在得宠武臣面前的最后尊严。
“陈文昭,你在教本帅做事麽?”高俅冷哼一声,下了最后通牒:“三日之内,不办齐二十万石粮食来见,你自己看着办!别逼得本帅自己动手!”高俅说完,衙门也不进,便转身走了。和在兴仁府不同,他的营辕却设在城内一家巨富那富丽堂皇的别院之中。真应了那句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老话。
“军粮的事情,下官尽力去筹集,确保大军的粮草供应!”陈文昭拦住拂袖而去的高俅,道:“听闻太尉今日捉拿了一伙戴孝的百姓,下官身为郓州知州,还请太尉将人交给下官处置!”
其实说起来,这伙百姓无足轻重,若是其他知州要人,高俅说不定就与了。但是陈文昭以这种语气跟他要人,让他敏锐的意识到,这个人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不说,只怕还要尿到自己身上。
“来人,将那伙替梁山贼寇张目之人交给陈知州!”高俅眼珠一转,出人意料的下了命令。
左右不敢怠慢,连忙传令去了。高俅一反常态,居然朝陈文昭露了个笑脸,这才笑呵呵的出衙门而去。
陈文昭和师爷对视一眼,眼神中说不出的复杂。高俅此举明显是在将军,刚才军粮不济,事出有因,自己直言相告,闹到朝廷上。也说不得便是自己的罪责。但这些百姓打着梁山的旗号在城门口找高俅要说法,自己若是都放了,正好中了高俅的奸计,上书参上自己一本,这个私通或者同情梁山的印象,怕是在官家心中埋下根了。
“相公,怎么办?”师爷望着高俅的背影,心中叫苦连连。这位恩相官声甚么的都好,就是上面没人,如今高俅要弄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事你不要管了,你这便着手筹集军粮,不要给高俅留下把柄!不要搞强征,多跟城中富户说些好话,实在不行,我再出面!”陈文昭开言道,脸上却没有多少颓意。
……
三日时间转眼即逝,高俅所在的别院中,忽听一阵怒吼声传来。只见高俅手下一个幕僚正对着郓州官吏大发脾气:
“五万五千石!?你当打发要饭的!?叫你们陈知州来见我家太尉,把话说清楚!别以为把那些刁民监押起来就算糊弄过去了!朝廷养你们是替国家分忧的,不是用来吃干饭的!”
那官员唯唯诺诺,流着一头的冷汗出去了。虽说在郓州。陈文昭就是天,可这位天老爷要是想跟东京来的三衙太尉掰腕子,无疑是螳臂当车。神仙打架,历来是小鬼遭殃!对他们这些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的人来说。这种事简直是无妄之灾。
那幕僚见郓州官员走了,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好似刚才都似装出来的一般。只见他立马回头对高俅行礼。佞笑道:“该走的过场都走了,咱们可以按计划动手了!到时候朝中即便有人攻讦恩相,咱们也有话说!”
高俅对自己这个幕僚很是满意,夸赞了他几句,许愿道:“你那兄弟孙高,我早有抬举他的意思,等这番平了梁山贼寇,自有他的好处!”
孙静见高俅市恩,连忙上前道谢,高俅又云山雾罩点了其自身的前途几句,吊起孙静的胃口,便不再说,只是着人请来随军的十数位大将。待诸将参见已毕,各自归位,只听高俅道:
“诸位将军,我大军来此时日不短了,数次派人搦战,梁山贼人却半面也不肯露,看来此战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成功的!眼下郓州知州筹集军粮不利,这人我自要与他理会,先不说他!我意就地在这水泊周围自行筹粮,那位将军愿替本帅分忧?”
高俅话音一落,只见八十万禁军都教头丘岳出列道:“小将愿替太尉分忧!”
高俅惬意的发出一个鼻音,赞赏的看了丘岳一眼,继续问道:“还有那位将军愿意替国家分忧!”
周昂紧随其后,在高俅面前表态道:“小将愿往!”
高俅这时却没有刚才那般兴致高,只是目光深邃的望向王文斌,这人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从在兴仁府时便态度**,此时更是畏畏缩缩,怕是有想法啊!
“王教头!想甚么这般出神?”
高俅一声不急不缓的问话,把王文斌逼到绝路之上,相对于九节度来说,他们都是高俅的铁杆,这个时候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足以叫高俅心中起隙,暗叹口气,忽语气果断道:“小将愿随两位将军同往!”
高俅目含深意的望了王文斌一眼,直叫后者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高俅也没有甚么表示,只是将目光落在麾下那九个节度使身上,这几人一时你看我,我看他,都不说话,唯有一员老将上前直言道:“当日太尉不是在兴仁府筹过粮草?闹得满城百姓鸡犬不宁,难道还要在这郓州再演一次?太尉是陛下重臣,还须给朝廷留些颜面!”
又是王焕!
想高俅屡屡叫他冲撞,若依着他的性子,老早办了此人。但想着大敌当前,自己还要用他,是以此时并为作色,只是道:
“老将军是军中宿将,岂能不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我这一十二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得耗费多少粮草?想本帅重新由江南调拨的大批船队未至,而梁山贼人又畏缩在贼穴,也不知要驻扎多少时候。本帅若无远虑,难道等着坐吃山空?”
“太尉此言差矣!筹集军粮有筹集军粮的办法,难道只有掠夺百姓一途不曾?太尉可以……”
又一个来教自己该怎么办事的蠢货!高俅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帮蠢材真是一脑壳屎尿屁,难道一点都看不出自己的高策?(虽然是孙静提出的,但高俅采用了便是高俅的)想他和百姓又无冤无仇,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此事,想那梁山打的甚么旗号?也不好生用屁股想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