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别回头
可是眨眼间,这魔胎的身体再次恢复完好。
它突然发狂一般的冲向李云生,一时间活水潭水面上挂起了一阵剑雨。
好在行云步在李云生孜孜不倦练习下,几乎可以做到随心而动的地步,所以只要魔胎的速度还在李云生的眼睛感知范围内,李云生就很难被这魔胎追上,
“这怪物实力虽强,但身体脆弱,我来牵制,你找机会出剑!”
李云生一面用行云步躲过魔胎很辣的攻击,一面冲萧澈喊道。
也不知道萧澈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但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在几乎是贴着水面地躲过了魔胎的一剑后,李云生异常奢侈的燃烧了体内的一道真元,只见行云步划出一个奇异轨迹,然后就看到他出现在了活水潭的上空。
看着上方的李云生,那魔胎冲天空发出一声极其难听的咆哮声,然后双脚猛地在水面一蹬,居然直接一跃而起,朝着李云生一剑斩去。
似乎早已遇见到这一刻,只见李云生伸出手,一道赤色符文出现在在手掌前。
“下去吧!”
他低喝了一声。
说完就只见活水潭水面一沉,湖水向下凹陷了下去。
李云生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真元,画出了一道山字符,虽然威力不及大先生,但时机掌握的很好,正好在魔胎一跃而起力竭之时。
在山字符的无形重力之下,就见那魔胎极其不甘地如一条直线一般地从空中往下坠落。
几乎是在这魔胎下坠的同时,萧澈的身影出现在魔胎的正下方。
从空中只看到,萧澈脚下湖水波澜骤起,一道道剑罡破空而起,那还未落到的水面的魔胎已然化作一块块碎肉。
两人配合得前所未有的默契。
感受着从额头前刮过的一道道劲风,萧家这小孩恐怖的实力,再次让李云生眼前一亮。
刚刚这一剑虽然是李云生制造的机会,但这萧澈刚刚那一剑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惊艳,而真正让李云生觉得恐怖的是,他才不过十来岁,一个十来岁的孩童,对于剑术的领悟还有真元的运用,已经到了近乎于妖的地步,假以时日这小孩要可怕到什么程度?
不过现在不是李云生感慨的时候,因为不过眨眼之间那头魔胎又从水底冒了出来,而这一次这魔胎居然长出了头发,五官也渐渐清晰,他那双诡异的眼瞳望着两人这边又在不停的转动。
李云生呼吸有些急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萧澈,此时的萧澈也是在大口喘着气,刚刚虽然一击得手,但是两人都不轻松,他们的体力跟真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还有力气吗?”
没有去看萧澈,李云生一边盯着那魔胎的动向,一边说道。
“有。”
那萧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道,他知道自己多撑一会儿,萧长歌就能多休息一会儿。
“那还跟刚刚一样。”
“好!”
说着两人不再废话,李云生俯身朝着魔胎飞奔而去,萧澈拖着断水剑紧随其后。
十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之间的配合越发顺畅,渐渐地两人几乎不用沟通,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而李云生的精准的算计恰好是头脑不怎么发达的魔胎的天敌。
再一次,魔胎落入李云生设下的圈套,就在那魔胎手中长剑快要刺中他的时候,他用行云步从魔胎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萧澈蓄势已久的一剑。
“啪!”
这一次,萧澈直接将魔胎的脑袋劈做两半。
但这魔胎依然没死,李云生清晰的看到,从它的身体里冒出许多触手,将另一半脑袋一点点的“缝合”。
“一炷香到了。”
一面跟那复活过来的魔胎保持距离地后退,李云生一面喘着粗气地说道。
萧澈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终于两人一齐回头,想要看看那边萧长歌的状况。
“别回头,我就在你们身后。”
可还没等他们转过头,就听见萧长歌的声音这时候身后传来,并且用手按住了两人的脑袋不让两人回头。
李云生顿时松了口气,萧澈的表情也轻松了下来。
“别担心,一具魔族的玩偶而已,我来教你们怎么对付他。”
只听萧长歌在两人的身后接着道。
他这话一说完,李云生跟萧澈同时感受到,一道暖流从萧长歌的手掌里涌出,流入两人快要枯竭的经脉。
原本两人以为萧长歌是在帮他们疗伤,但渐渐地他们感到了不对劲,因为涌进两人身体的这股真元的庞大得让两人感到害怕,李云生只觉得这比那次在一夜城时,那个无名老头给自己的还要多,简直就像是不要命了一般。
“真元,要多少有多少。”
萧长歌在两人的身后继续道。
“你在做什么?我才不要你的真元!”
萧澈一脸惊慌的喊道,他拼命地想要回头,却总被头上温暖的手按住。
或许是来自亲人之间天生的感应,此时的萧澈虽然不知道萧长歌做了什么,但是内心无比的慌乱不安,就算是刚刚面对那魔胎时他都没有如此不安过。
不让他们两个回头,也不亲自出手,只是将那庞大的真元传输给他们,隐约中李云生猜到了些什么,但他并未多说什么,甚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在心底叹口气起,然后径直的一个人走向那正奔袭而来的魔胎。
这时候需要让他们爷孙独处一会。
“总不能浪费老人家的好意吧。”
李云生这么想到。
望着那就要冲过来的魔胎,他一抬手,湖面波澜骤起,那魔胎突然倒飞而出跌落入湖中。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萧长歌声音严厉地说道。
“因为你一直在跟我撒谎!”
萧澈带了一丝哭腔道。
“乖,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在听我的话之前不回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撒谎了。”
萧长歌意外的语气温柔地说道。
闻言萧澈小手一抹眼睛上的泪花,一脸倔强道:
“好,这是你说的!你说!”
“我要你在那大先生弟子之前杀了那魔胎,我萧长歌的孙子总不能输给他的弟子吧?”
“当然!”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让我再说几句
“品阶越高的魔胎,再生的次数便越多,这头高阶魔胎再生的次数应该是九次,你们至还要杀他五次。”
正当两人疑惑到底要杀多少次,这头魔胎才会死的时候,萧长歌的声音传来,这声音近得像是在两人耳畔。
拥有这相当于真人级别源源不断真元的二人,还需要的只是对于所学功法的领悟跟见解,这是他人怎么样也无法给与的。
所幸的是这些,二人都有。
于是一时间场上的形式彻底的逆转了,原本被魔胎追着打的二人,此时杀得那魔胎无处可逃。
为了不辜负萧长歌的“心意”,此时的李云生几乎是不遗余力,没有任何保留地施展在秋水所学,他将萧长歌磅礴的真元化作道道青岚,笼罩在整个活水潭的水面,整片水域风之所向,便是他剑之所指。
而心绪渐稳的萧澈,虽然依旧是一剑接着一剑,但却是一剑比一剑快,出剑时的神态已颇有几分大家的意味。
“砰!”
找准了机会,李云生终于在那魔胎手中骨剑震飞之际,将一道道青岚密不透风的刺向那魔胎。
“第五次。”看了萧澈一眼,李云生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会让你。”
刚才萧长歌的话,李云生也都听见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说,倒不是为了输赢,只是不想白费了萧长歌老前辈这番心意。
“不需要!”
撇着嘴,萧澈提起断水剑,直接冲那重新复活的魔胎冲去。
这魔胎每复活一次,实力便会强一次,如果不是遇到李云生跟萧澈这两个怪胎,即便有萧长歌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源源不断的真元,一般寻常修者还真难应付。
此刻恐怕连魔族做梦也都没想到,他们的高阶魔胎,居然会沦落到被两个小孩当成比试的工具。
尽管如此,杀到还剩最后一条命时,李云生跟萧澈都有些吃力了。
更加棘手的是,这只剩下最后一条命的魔胎,不但模样跟萧长歌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修为看起来也相差无几,特别是断水剑法,几乎已经有了几分萧长歌刚刚跟大先生一战时的神韵。
李云生不知道,这也正是高阶魔胎最可怕的地方,复活到最后一条命的时候,他会在短时间拥有被他吞下血肉的修者大半的修为。
而此时李云生杀了他三次,萧澈杀了他一次。
尽管萧澈天赋惊人,但没有了真元桎梏的李云生,很明显要比他强上许多。
“把他让给我……求,求你。”
就在李云生准备全力一搏的时候,旁边的萧澈突然低声道。
“你一个人,很难应付。”
李云生摇头道。
“我可以,我答应过他的。”
像是在强忍着心头不甘情绪,萧澈颤抖地说道。
李云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退到后面。
就在后退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直扶在肩头那只给他输送真元的手悄悄地拿开了。
“谢谢。”
萧长歌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地在他耳边响起。
“终究是要偏袒亲孙子。”
李云生心里虽然是这么说,可嘴角却慢慢翘起。
再说萧澈,看到李云生主动退开,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一个人面对这最后一条命的魔胎,终究是有些底气不足。
“别怕,还有你爷爷我呢。”
突然萧澈只觉得又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一股更加庞大的真元包裹住他的全身。
“嗯!”
听到这句话,虽然萧澈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但两行从眼眶中滚落到脸颊脸颊的泪珠出卖了他。
他想起了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跟他这么说的。
一时间他的心头再无半分畏惧,手里一直沉重的断水剑也好像也轻了很多,就见他身子往前一倾,朝那正一脸狞笑的魔胎冲了过去。
活水潭上再次响起了刺耳镔铁撞击以及空气的爆裂声,当然不时还会有萧长歌那破锣一般的呵骂声混杂其中。
“这一剑低了高一点,张没长记性!”
“它的破绽在左肋,不在那边,蠢死了!”
“你的剑怎么这么畏畏缩缩的,你不要只想着劈开他,你要想着连同他身后山峰一起劈开,最好连这天也一起劈开!”
不知道为什么,这平日里极度厌烦的声音,萧澈只觉得今天听起来异常的顺耳。
“对了,就是这样,我萧家断水剑就该是这样,无论谁挡在你面前的是水是山,是妖是魔,是神是佛,你都要将他们一剑劈开!”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过后,一阵山风扑面而来,吹得李云生眯住了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眼前的视角开阔了许多。
李云生抬眼一看,只见眼前的萧澈保持着一个挥剑的动作,他面前的魔胎已然身首异处,魔胎身后的远处的那座梨花峰少了半个山头。
“我…现在可以回头了么?”
沉默了许久,萧澈忽而开口问道,他放下手里的剑,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让我再说几句。”
“好。”
“你这闷葫芦一样的性格,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事事都自己受着,以后要改。”
“嗯……”
“你被你奶奶惯的,吃饭嘴刁得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怎么行?要改。”
“嗯……”
“无论日后你是否能成为一个名头响彻十州的修者,你首先须得做一个懂得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人!”
“嗯……”
“我在昆仑山脚下那家小酒馆舍的酒钱,你去问你奶奶要了,帮我还了,省的那老石头天天叨叨。”
“嗯…”
“慕容家的小孙女你知道吧?你还未出生,我便同他爷爷约好了,让他家那小姑娘嫁过来,你以后大些了,无论愿或不愿,都要去见一面,不能叫那慕容老头说我言而无信。”
“嗯…”
……
静静的活水潭,除了偶尔的山风声,只有萧长歌也算两人拉家常一样的说话声,还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好了,可以回头了。”
许久之后,经过一阵沉默,萧长歌终于同意让萧澈转过头来。
“回头吧。”
见可萧澈却像是呆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萧长歌用一种少有的温和的声音催促道。
直到这时萧澈才一手死死地攥着拳头,一手紧紧地握住剑柄慢慢地转过头来。
一回头他就看见只见萧长歌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咧着嘴看着他。
正当萧澈一脸欣喜的以为萧长歌无碍时,却发现,水面倒映着的日光正从萧长歌的身体里穿过。
“对不起小澈,我又撒谎了,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笑着说完这句话,萧长歌的身体便开始一点点跟这落日的余晖融为一体,消失在萧澈面前。
看着萧长歌消失,萧澈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如潮水般喷涌出来,他开始像世间所有小孩一样,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过了许久,大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云生身边。
“我来迟了!”
他浑身湿漉漉,满身血水的站在那里,一手提着魔蛟的头颅,一手紧握破山剑,牙关咬的死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萧澈恸哭的方向。
“兵解,又称熔丹,高阶修着将自已一身气血熔为真元的法子,对修者来说这是一种最痛苦的死法,你会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骨骼血脉被灼烧的痛楚。”
大先生面无表情的向李云生解释道。
“以萧前辈的修为,何止如此?”
其实李云生先前已经猜到了一些,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萧长歌为何会用到这么极端手段。
“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堕境了。”
说这话的时候,大先生一脸的懊悔,他现在看来,自始至终自己就不应该接受这场比试。
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三日后。
这日天还未亮,李云生就爬了起来。
正是春眠不觉晓的时候,他一脸困顿的洗了脸漱了口,然后点了一盏油灯,走进厨房开始和面蒸馒头。
等到天亮时一笼热腾腾的馒头也跟着出笼了。
他今天并么有坐下来吃,而是将这里笼馒头全部装进一直竹篮中,用一块赶紧的布盖好,竹篮的周围贴上几张防寒的符箓,然后就撑着一把油纸伞就下山了。
连续几日整个秋水都被笼罩在一片蒙蒙烟雨中,湿冷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花香味,山间草木不知何时悄悄的长出了新芽,就算是这阴沉昏暗的天色也挡不住这山间快浓得化不开的绿意。
只是李云生今天无心去看这些景色,他脚步匆匆地往广陵峰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广陵峰下,萧澈坐在一棵大树下,一把油纸伞扛在肩上,背上背着断水剑,怀里抱着一个白瓷瓶,有些失神的望着山下翻滚的云海。
“抱歉,来晚了。”
李云生气喘吁吁地说道,他没想到萧澈会这么早就到。
说着他将手里的那一篮子馒头都递给萧澈。
“这是什么?”
馒头被布盖着,所以萧澈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馒头,早上做的。”
李云生掀开馒头上盖着的布,一股热气冒了出来。
“你要走,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把布重新盖上,李云生接着道。
“谢谢。”
接过李云生递给他的篮子,萧澈神色有些落寞地说道,他想起了当日就是在这里,他跟爷爷萧长歌争抢李云生给他的馒头。
不过马上萧澈的眼神又变得清淡如水,看不出其中任何情绪。
“当真要今天走?”
雨好像停了,李云生一边收起伞一边问道。
“嗯。”
萧澈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先生说已经在联系萧家的人,你何不等你萧家派人来接你?”
李云生继续问道。
萧澈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抬去头看着李云生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此言一出李云生再一次对这萧澈刮目相看,因为已经有风声传到秋水,昆仑萧家近日会有大变故。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萧家这些年人才凋零,没有了萧长歌的萧家,就好比没有了帆的船,接下来何去何从谁也不知道。
“你可以在秋水,多待些日子,等这风头平息了再回去也不迟,为何急着要走。”
李云生抖了抖油纸伞上的水滴。
“再过两个月的初九是我奶奶寿辰,出门前我答应过她,带爷爷回去。”
看了一眼怀里的白瓷瓶,萧澈面无表情的说道,这白瓷瓶里装着萧长歌的骨灰。
“昆仑离秋水相隔万里,这么短的时间如何走回去?你刚刚也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所以你这一路恐怕凶险非常。”
李云生担心地说道。
“今年如果赶不到,那就明年、后年。”
萧澈也收起了油纸伞插在背上。
“我若是做一个家都不敢回的丧家犬,他肯定要笑我的。”
萧澈的这个他,自然是指萧长歌。
既然萧澈都这么说了,李云生自然不好再去劝些什么,他拿出一张一万金的飞钱递给萧澈道:
“借你的,要还。”
“小气。”
看到那飞钱上的金额,萧澈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嘴不对心地说道。
接下来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一旁云海的风景吸引住了,两人一齐沉默了许久。
“云生大哥,谢谢这几日的照顾。”
突然萧澈异常郑重地冲李云生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接着道:
“后会有期”
说完他便异常干脆的拿起行李径直走下山去。
看着那往山下走着的小小身影,李云生心里突然五味杂陈,他想起来小时候跟李山竹到处跑的日子。
萧澈才下山没多久,萧长歌的死讯便在十州炸开了锅,像是这种级别的修者,按常理来说是很难死的,因为一来时间杀不死他,二来世间罕逢敌手,所以萧长歌死了,这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他死在秋水,甚至有人怀疑他是被秋水的人害死了,许多秋水弟子忿忿不平,但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就算是在秋水整件事情知道内情的人就那几个。
其实就算是亲眼目睹整个事件的李云生,也是满心的疑惑跟不解,那魔胎跟魔蛟从何而来?为何要刺杀大先生跟萧长歌?为何时机会选得这么好?大先生口中的“他们”又是谁?
这些疑惑,李云生曾经想过去问问大先生,但大先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份书楼三楼的藏书名录交给他,让他在接下来的时间安心看书,好好修炼,其余的事情都是他们的事情。
其实李云生仔细回想起来,上次试剑大会也是这样,李云生明明是亲历者,但秋水没有让仙府任何人来打扰他,不光是他就连其余弟子也只是短暂的惊慌之后又恢复了平静,整个秋水的背后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帮这些涉世未深的弟子阻挡这外界的侵扰。
萧澈下山的第二天晚上,最近安分了几天的桑小满,突然用用传音符找上了李云生。
“小师弟,太虚幻境出大事了!”
“哦,大事啊。”
对桑小曼的大呼小叫已经习以为常的李云生平静的敷衍了一句道。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在烂柯棋院门口摆了个棋盘,杀得烂柯棋院的弟子片甲不留,就连那入了烂柯榜的弟子都不是对手,你不知道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棋圣,以往一些不愿意在太虚幻境中下棋耳朵高手,都纷纷来到了太虚幻境,有好戏看了!”
桑小满说的很兴奋,但李云生却依旧表现得很平静,因为此刻的他正在练习画符,心绪必须平静。
“李云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然后呢?”
说完这句话,李云生这张符箓也已经到了尾声。
“现在那小姑娘被请到了棋院里面,想看好戏只能去棋院,你不是有烂柯棋院的举荐信吗?今晚到太虚幻境来,我们一起去看好戏!”
“好的。”
桑小曼说完,李云生一张符箓也画完了,他想了想答应道。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他受创的神魂也稳定了许多,进太虚幻境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而且说起来他正好要去太虚幻境验证一件事情,就是自己之前破境消耗的神魂能否用魂火石补充回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吓破胆的狮子
太虚幻境,烂柯棋院。
一众烂柯棋院弟子都去到了内院,等着前几日那在门口挑衅的小丫头的到来,一时间前院变得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午后斑驳的光影中,院内一颗大榕树下,几孙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的棋盘静静的摆在那里。
“这太虚幻境中烂柯棋院的摆设居然跟现实中一摸一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叟,看到院内的景致跟他身旁一名中年人感慨道:“连这棵老榕树都一摸一样,真是有心了。”
“这太虚幻境的烂柯棋院,乃是副院长鹿茗,鹿老先生亲自督建,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
那中年男子笑了笑道。
“原来是鹿老先生亲自督建,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看重这太虚幻境。”
那须发皆白的老叟好奇道。
“相比踪迹难寻的烂柯棋院,这太虚幻境没有山川险地阻隔,更能为棋院广纳贤才,鹿老如此重视也不无道理,而且这太虚幻境中的魂火石,对于弈棋之人大有益处,想来这也是几位老先生极力主孙在太虚幻境中建烂柯棋院的原因之一。”
似乎觉得中年男人说得很有道理,那须发皆白的老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感慨道:
“棋院多亏了这几位老先生,我这些年棋院去得少了,棋也下得不多了,徒有些虚名,说起来真是惭愧。”
“孙老过谦了,当年你为了让这些年轻人冒头,主动将名字从烂柯榜上划去,此等高风亮节实乃吾辈之楷模。”
那中年男人摇头,一脸真诚地说道。
“哪里是什么高风亮节……”
这白发老叟苦笑道:“只是那一局输得太惨,我很好奇,很想看看,这世间是否真有能与他对弈之人。”
说到这里这白发老叟突然看向那老槐树下的一个棋盘道:“突然手有些痒,寒山老弟,跟我下一盘如何?”
被那老叟称作寒山老弟的中年人一愣,然后眼中难掩兴奋之色道:“能与孙老下一局,乃吾辈之幸事!”
……
再说约好一起来烂柯棋院看热闹的桑小满李云生二人,两人这次没有走散早早地就在烂柯棋院门口汇合了。
只是因为谏书只有一封,两人正要进到内院时被拦了下来。
“你去吧。”
李云生将谏书推给桑小满道。
“你不能进去,那我也不进去了!”
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烂柯棋院的守卫,桑小满气鼓鼓地说道。
“你还是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本来对这些就没多大兴趣,等会儿等你出来我们去上次的那家酒楼。”
李云生说的倒是实话,他对这种凑热闹的事情丝毫兴趣也没有,还不如找个地方坐下看会书。
见李云生真的兴趣不大,桑小满便拿过那孙谏书道:“我就进去看看那小丫头长什么样子,看完了就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云生感染的,桑小满这段时日突然很喜欢下棋,所以一听说一个小丫头,几乎赢遍了太虚幻境中烂柯棋院的弟子,顿时心中好奇难耐,想要看看这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于是桑小满去了内院,李云生则在外院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
“唉……”
正当他在脑子里,准备将前几日记下的几本书,拿出来研习一遍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他转头一看发现一个中年男子跟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坐在那里下棋,发出一声长叹的正是那位中年男子。
扫了一眼棋盘,跟旁边的棋盒,李云生看清这中年男子拿的是黑棋,那白发老头拿的是白棋,而场间的形式黑棋此时已经岌岌可危,而这白棋自始至终下得游刃有余,与其说是对弈,不如说是在给黑棋下指导棋。
这白棋的下法引发了李云生极大的兴趣,白棋强大自然不必说,但关键是下得极其有趣,好似从对局之始,这白棋想着的就不是输赢,而是下一盘有趣的棋。
于是两人静静的下着,李云生静静地看着,一直到日头西斜,那寒山再次长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孙老许久未下,功力依旧不减当年,晚辈不如。”
看得出他十分的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对方这么轻描淡写地就将他逼入绝境,他如何能甘心?
“寒山老弟过谦了,跟你这盘棋我下得很开心。”白发老头看着自己那拿棋的手,突然接着感慨道:“总是说不下了,但一摸这棋子,心里就放不下,真是怪了…”
“孙老如果愿意再入烂柯榜,前十之内必有您一席之地。”
再次看了眼石桌上的棋盘,寒山无比肯定地说道。
“不了,不了,我一个老头子,跟一群年轻人争榜,丢不丢人。”白发老叟摆了摆手,然后接着道:“走吧,看看那丫头有没有来,我到要瞧瞧,这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敢说出烂柯无人这种话!”
两人说笑着往内院走了去,自始至终二人眼中就好像没有李云生存在一般,看都没看他一眼。
李云生倒也不在乎这些,扔了一颗魂火石到嘴里,像嚼冰糖一样嚼着走到刚刚那两人的棋盘前,一言不发的在刚刚寒山的位置上坐下。
他用手杵着脑袋,顶着这盘棋看了许久,然后从黑子的棋盒里夹出一粒子,思忖了一小会放在棋盘上。
“有趣是有趣,但这白棋不过是头被吓破了胆的狮子,徒有几分假威风罢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正巧这时一脸气鼓鼓的桑小满也从内院走了出来。
“气死我了!”看见大榕树下的李云生,她径直走到李云生跟前一道:“我等了这么久,那臭丫头居然说她不舒服,今天不来了!”
“或许人家是真的不舒服。”李云生劝慰道:“走吧,带我去你说的那家卖养魂丹药的医馆。”
两人前脚刚走,寒山跟那白发老头又回来了。
“如果那丫头知道您今天会来,恐怕要后悔死了。”
寒山笑道。
“寒山老弟说笑了。”
白发老头笑了笑。
“您刚刚说要过来看看,是想看什么?”
寒山问道。
闻言白头发老人把目光看向旁边的棋盘道:“我方才想了想,刚刚我那一步棋,其实有些不妥,所以想来再看看,幸而这棋子还未收。”
“嗯?!”
他刚说完,忽而一脸讶异地指着棋盘上一粒黑子道:“这一步棋,是你下的?”
闻言寒山一脸疑惑的上前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是。”
说着他转头看向孙老道:“可能是有弟子随手放上去的。”
“随手?”
白发老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仔细看看!”
寒山被这一声训斥惊醒,继而开始认真地看这一步局,片刻后他一脸冷汗地看向白发老头道:“我的棋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苏灵运
“这一子到底是谁下的?”
这一粒不知道何人帮他填上的黑子,寒山越看越觉得恐怖,因为仔细一看这一粒子不止是救活了自己的黑棋,更像是看穿了白棋的棋路一样,站在高处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白棋。
寒山不由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苏老,只见苏老果然也是一脸凝重看着那棋盘,对于自己的问题充耳不闻。
“会不会是那丫头下的?”
寒山又试探的问了一句,
“不像。”
这时苏老已经坐下,只见他摇了摇头否定道,目光依旧看着这盘因为那一粒子改变了整个局势的棋局。
“那小姑娘的棋谱我看过,奇诡难测最善杀伐,但现在这一步棋妙在他通彻的大局观,两者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一边捏了一颗棋子试探着似的放了上去,一边说道。
只是他推演了半响,手上那颗棋子终究还是没放到棋盘上。
看着苏老举步维艰的模样,寒山愈发地好奇下这最后一棋的人是谁,因为他眼前这人可是前代棋圣苏灵运啊!
苏灵运的大名,可能新这一辈修者知道的不多,但是在寒山这一辈修者中可谓是无人不晓。
遥想当年妖族弈棋盛行,天才棋师层出不穷,不时有妖修前来挑战人族棋师,每每杀得人族毫无还手之力,人族在引以为傲的弈艺之道上,居然被妖族统治,这份屈辱持续了百余年,直到苏灵运横空出世,一人之力横扫整个妖族棋师。
据说当时有一名被妖族奉为神明的棋手东方朔,与苏灵运对弈之后当场堕境,最后神魂枯竭而亡。
一时间苏灵运的名字,整个十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与张天泽那一战,苏灵运便隐居山野,没人喝茶赏花,不修炼不下棋不问世事。
所以今时今日,知道苏灵运的后辈已经不多了。
“那看起来只可能是棋院的几名大先生了。”
思忖了许久,寒山也只能想到烂柯棋院那几名常年不出山门的老先生。
“不无可能,但这世间厉害的棋师,可不止我们这些修者。”
说着苏灵运手里的白子终于是按到了棋盘上。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寒山,放下手里的棋子缓缓说道:
“大约十余年前我跟老友游历俗世烂柯山,那日大雨我跟老友正在山上凉亭下棋,一名五六岁小孩童跑进来多雨,这小童不吵不闹,开始只是趴在凉亭看雨,也不来吵我们,后来大概实在是无聊,便做到我们旁边看我们下棋。这小孩实在是乖巧,我跟老友看的喜欢得很,就给了他一些吃食,我那老友也是玩心大起,跟我下完之后开始教那小童下棋,没想到这孩童一点即通,就像是天生就知道如何下棋一般,第一天我跟老友只是教了他一些规则跟定式,但第二天他再来时已经可以跟我那老友让子对局了。”
听到这里寒山也是大惊失色道:
“一天?”
“没错。”
苏灵运点点头道,他拿了一颗黑子放下道:
“就因为这个小孩子,我跟老友在烂柯山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小孩当真令人欣喜,只不过月余我那老友便下不过他了。”
“那他跟苏老您呢?”
“在我们离开之前,他已经只需要我让他三子。”
“这不可能!”
寒山有些失态地难以置信道。
“苏老抱歉,晚辈失礼了……”
他说完又立刻赔礼道。
“无妨。”
苏灵运和善的笑了笑。
“那这孩子现在在何处?”
拥有如此天赋,寒山不觉得以苏老的眼光会放过此等良才。
“不知道。”苏灵运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道:“一来那小孩并无仙脉,二来几天之后我收到烂柯棋院的来信,让我速速赶回棋院,那之后的事情,寒山老弟你也知道了吧?”
说到这里苏灵运一脸苦笑的看了一眼寒山。
苏老所说的这之后的事情,寒山自然知道,或者说他这一辈人如何会不知道呢?——前代棋圣苏灵运与这一代棋圣张天泽的那一局旷世之战。
“这局棋之后,我心灰意冷了许久,加之我那老友又死在了魔族之手,就把那小孩的事情给忘了,若不是今日看到这局棋,恐怕这件事情会被我带进棺材吧。”
放下手里的棋子,苏灵运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道:
“俗世战祸不断,也不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跟老友一起教那小孩下棋的时光,虽然时日不多,但当真是令人怀念啊,特别是那小孩,每日来见我们都会给带些自己做的饭菜,都是些粗茶淡饭,但吃着总觉得非常舒服,我记得我那老友,那段时日每日都在山上盼着那小孩过来,看看他又带了什么吃的。”
苏灵运说这话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俗世一个颐养天年的老头子,没有半点的仙风道骨。
就在两人叙了一会儿旧,准备起身离开之时,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跟前。
她望着苏灵运一脸敌意地问道:
“你就是苏灵运?”
“你又是何人?”
苏灵运来太虚幻境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小姑娘居然能一口叫出苏灵运的名字,不由得让寒山警戒了起来。
“你就是前几日在门口下棋的小姑娘吧?”
苏灵运冲寒山摆了摆手,然后一脸和颜悦色地说道。
“正是!”
小姑娘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你是如何知道苏老在这里的?”
寒山挪了一步,站到了苏灵运的身前。
“因为我是妖。”
小姑娘仰着头直言不讳地说道。
闻言寒山脸色顿时一变,刚要出手却被苏灵运拦了下来。
“苏灵运,你可还记得东方朔?”
那小姑娘丝毫不惧,语气高傲地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东方朔
李云生从太虚幻境出来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
这次去太虚幻境,除去在烂柯棋院等桑小满有些无聊之外,收获还是挺多的。
首先就是证实了,自己损耗的神魂,在太虚幻境中是可以恢复的。
“虽然涨得慢了些,但所幸受损的神魂,在太虚幻境中确实能够恢复。”
望着蓍草手环上多出的一个小格子,李云生这些日子悬着心总算是落下了。
不过在太虚幻境,花了将近三百魂火石买的一颗“聚魂丹”,最后就涨了这么一小格,看起来李云生这恢复神魂的将会非常漫长。
现在李云生非常想知道,这蓍草手环在恢复了代表自己原本寿元的二十六个格子之后,是否还会继续增加,若是可以,这就代表着一直锁住他家好几代人寿元的那道诅咒,总算是可以解开了。
不过无论是与否,接下来,李云生看起来都需要许多魂火石。
第二个收获其实也很魂火石有关。
魂火石无疑是补充神魂最好的材料,但缺点在于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吸收,上次李云生吞食的魂火石耗费了小半个月再完全消化融合。
但是以魂火石作引子,烹饪的食物还有制作的丹药都没有这个问题,按照那个医馆师父的说法,这是因为未经炼化的魂火石,会跟个人本身的神魂相斥,需要长时间磨合才能融合,而烹饪跟炼制丹药,其实是替修者省去这部分时间。
李云生走出房间伸了个懒腰,远山的树林中飞鸟还巢,暮色下的秋水静谧宁和。
“说起来,今天那白头发老头下的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李云生又想起了今天在棋院看到的那盘棋,那白发老叟的棋路,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就像是一位分别许久,想不起名字的老朋友。
“苏老师?”
李云生忽而想到一个很久远的名字。
那是当年在烂柯山,教他下棋的两名先生之一。
“不对,苏老师的棋,哪有这样缩手缩脚的?”
马上李云生又摇头否定道。
但是一旦这个念头牵扯出来,苏老师的模样在他脑子里就怎么也挥之不去,不光是这个苏老师,还有另外一个黄老师。
两人姓名李云生到现在都不知道,只记得当时二人非要李云生叫他们老师,印象中苏老师沉稳一些,黄老师则满身的邪气,古里古怪,老是让李云生给他做这做那。
当时李云生整个他爹爹寻访至此,因为一场暴雨冲走了二人的行李,所以李山竹只得在山下做苦力赚些盘缠回家。李云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便一个人到处瞎逛,最后遇上了正在下棋的苏黄二人。
于是他跟他们两个下了一个多月的棋,李云生的棋有一半是那时候两人教的。
“总觉得,越想越像苏老师。”
“小师弟,在吗,在吗?”
就在李云生还在纠结时,桑小满兴奋的声音从怀里的符箓中传出来。
“在。”
李云生一面走回屋子,一面平静地回答道。
“天大的消息!”
那头桑小满用一种极度夸张的语气说道。
只听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你知道今天谁到烂柯棋院了吗?”
“不知道。”
李云生摇头道。
“苏灵运,前代棋圣苏灵运!”
什么前代棋圣,李云生不太了解,但是听到这个名字里带一个苏字,又想起今天在前院遇到的那棋力惊人的白发陌生老头,下棋时对方也叫他苏老,李云生不由得再次想到苏老师,低声道:“苏老,苏老师,棋圣?!”
“你说什么?”
那头桑小满听到了李云生的嘀咕声,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他肯定是为了下棋很厉害的小姑娘来的吧。”
李云生岔开话题道。
“我正要说那个小丫头!”
桑小满的情绪再次兴奋了起来道:“你知道那小丫头是谁吗?”
“妖族棋圣东方朔的孙女!”
没等李云生开口,桑小满径直接着说道。
连本族棋圣都不太清楚的李云生,哪里知道什么妖族棋圣,只听他满头的雾水地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交集吗?”
“关系大着呢!”
桑小满解释道:“这还是我爹爹在我小时候讲给我听的。据说这当年这妖族棋圣如日中天,十州棋师无人是其对手,直到苏灵运的出现,两人下了一场耗时半载的十番棋,最后以东方朔神魂枯竭吐血而亡告终。所以这一次,这东方家的小姑娘是来报仇来了!”
对于向来喜欢看热闹的桑小满来说,近期来没什么比这件事更让她兴奋的了。
不光是桑小满,这件事已经让整个十州沸腾,沉寂许久的前代棋圣复出不说,光是妖族东方家小女儿这个名头,就足以吊足许多人的胃口。
“我刚刚已经听说,这小姑娘已经向苏灵运下战书了,苏灵运并没有拒绝,只是把时间约在了明日午后,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十州都沸腾了,一些从不踏足太虚幻境的修者,这次为了看这场对局,都在准备前往太虚幻境,我爹爹刚刚都说要过来。”
对于这人族妖族在棋艺上的对决,李云生其实没多大兴趣,在他看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打一场擂台赛赢一些魂火石。
不过苏灵运是否就是他记忆中的苏老师,这一点他倒是很感兴趣,现在回想起来苏老师当年的棋力,如果被称之为棋圣也不是不可能。
“小师弟,明天一定要过来看啊,这机会千载难逢呢!烂柯棋院谏书的问题,我已经找我爹爹让人解决了。”
“好。”
李云生想了想还是答应道,明天其实他并不准备去太虚幻境,但是他实在是想确认一下,苏灵运是不是昨天遇到的老头,是不是就是苏老师。
放下传音符,李云生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准备去睡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记起儿时学棋经历的缘故,这一晚李云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回到了俗世,回到了自己那个贫瘠的家乡和那栋老房子,房前的那株桃花开的很鲜艳,隔壁的小莲像是长大了些,满腹心思地坐在门槛上,呆呆的望着自家屋前的桃花…
第一百二十七章 棋理即天理
十州弈棋之风兴起,大约要追溯到千余年前,剑神重阳子一剑震碎天门之时,向世人所说的那句:
“棋理即天理,汝等天道之惑,可向棋道中解。”
若是旁人说这话恐怕会让很多修者嗤之以鼻,可说这话的是一念入先天的重阳子,又是在叩开天门的那一刻,于是一时间十州学棋者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就连魔族妖族也一样。而这一年,以往神秘的烂柯棋院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并在一年之后放出烂柯榜,榜单前十的修者不但有千金相赠,而且有机会受邀入棋院一观。
早在这之前,关于烂柯棋院的传闻就不胜枚举,有传闻烂柯棋院收尽了无数的上古奇珍,院中更是有一棵十州早已绝迹的凤凰木。这凤凰木乃上古奇珍,《十州笔谈》在说到凤凰木时这么叙述道:“祖州凤凰木,与天地同生,与天地同寿,有缘得之可抵百岁之造化。”
这些日子因为总是遇到跟烂柯棋院有关的事情,李云生便去书楼把关于烂柯棋院的藏书都看了一遍。
不过对于“棋理即天理”这种言论,李云生不敢苟同,在他看来下棋就是下棋,想要赢棋伤脑筋是真的,哪里有许多大道理。
“你说你要是凤凰木该多好。”
今天的水浇完,李云生看了一眼枝繁叶茂的老槐树道。
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问得有些愚蠢,笑了笑然后走进了厨房把水桶放好。
为了苏灵运跟东方朔孙女的对局,李云生今天特地把事情都在上午做完,空出了下午的时间。
“老六,出来喝酒了!”
李云生刚想关门,李阑跟李长庚却提着两坛酒来到了门口。
顿时李云生眉头皱了起来,最近这两个“老光棍”,没事就往这里跑,在他这里蹭吃蹭喝。
如果是李长庚一个人还好,李云生搪塞一阵他也就走了,但这二师兄李阑就是个人精,李云生知道自己只要有半点反常,他一定能看出端倪。
“菜跟肉都给你带来了,小师弟,就等你下厨。”
两个师兄在他们门口,像是饿了许久的小孩一般敲着桌子道。
“来了。”
见状李云生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将怀里的传音符给关了,他知道如果自己迟到,这传音符那头的桑小满肯定要大吼大叫了。
……
将两个师兄打发走已经是午后了,站在太虚幻境里烂柯棋院的门口,看着天色李云生有些发怵,倒不是害怕苏灵运跟东方朔孙女的对局结束了,只有有些怕桑小满的碎碎念。
因为此时他耳朵边就有桑小满通过传音符传来的声音:
“李云生,李云生,李云生…”
声音不大但是李云生听的心里渗得慌,他一直不敢出声回复,听一下就关了。
“里面结束了吗?”
内院的门口,李云生一面掏出谏书,一面问那守卫道。
“还没呢,开始没多久,那妖族小女孩迟到了。”
闻言李云生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再说烂柯棋院今天算是难得地人声鼎沸,内院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为了防止有人打扰,苏灵运跟东方朔孙女对弈之地是在内院一间隐蔽的厢房内,厢房外不但布有阵法结界,屏蔽外界干扰跟传音,还分别站着一名妖族跟人族修者守护。
小姑娘承认身份之后,妖族也不遮遮掩掩的了,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烂柯棋院内,这人妖共处的场景,太虚幻境算独有一份了。
而看棋的人都集中在内院一个巨大的道场上,道场中央竖起了一个巨大的棋盘,有两个棋院的先生在旁边讲棋,只要屋内的苏灵运或者那小姑娘落子,不时便会有一名棋院弟子跑过来告知两人落子的位置。
李云生远远地就看到一袭绯色罗裙的桑小满托腮坐在最前面,旁边还有一个空出来的位置。
虽然李云生知道这是她好心留给自己的,但是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李云生哪里挤得过去?
尝试了几次之后,李云生放弃了。
“那位小友,可否一起来复盘?”
大概是看李云生不停地往里面挤,一个国字脸中年男人一脸和蔼地笑道。
闻言李云生回头疑惑道:
“您叫我?”
“是啊。”国字脸中年男人笑着点点头,他接着:
“会下棋吗?”
“会。”
正好李云生也想从头看看苏灵运跟那小姑娘的对局,于是点头答应了。
国字脸中年男人所在的位置是在内院的廊道,棋院放了许多棋盘跟棋子在廊道里,只是现在大家都去看那场对弈去了,廊道中此时没几个人。
“小友如何称呼?”
国字脸男人问道。
“李,李白。”李云生差点将本名脱口而出。
“先生如何称呼。”
他一面在男子对面坐下一面问道。
“张良。”
中年一面将棋盘上的棋子拾起,一面回答道。
为了方便李云生从头看起,张良从第一手开始复盘。
“我黑,你白。”
张良将白棋棋盒推给李云生。
“好。”
李云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接下来张良报棋路,李云生落子,很快就将对局从头摆了一遍。
“黑棋是苏灵运,白棋是东方朔的孙女东方渝,他们目前就下了这二十几手。”
两人很快就将棋子摆好了。
“李白小友觉得这开局如何?”
张良问道。
“还好,都安安份份的,挑不出毛病。”
闻言李云生一愣,然后点点头脱口而出道。
他到没去想这开局好不好,只是在回忆这黑棋是否像自己记忆中的苏老师,虽然依旧不确定是不是苏老师,但李云生能确定这棋圣确实是昨天自己看到的那老头。
“哈哈哈,居然有人如此评价前代棋圣的棋,后生可畏。”
张良哈哈一笑道。
“前辈见笑了。”
李云生一脸尴尬道。
“黑棋下了。”那张良也不再笑了,拿棋一颗黑子按在棋盘上。
李云生看他桌边放着一张太虚幻境中用的传音符,想来是他有朋友在那头帮他看着。
看着那苏灵运的这一手,李云生心头一动,脑中苏老师教他下棋的画面一闪而过。
“小友你觉得苏前辈的这一手如何?”
那张良又问道。
“很好!”
李云生脸上带着一丝激动道。
见李云生这么说,那张良倒是疑惑了:“前面几手妙棋不说好,这一手平淡的落子倒叫起好来了,我看走眼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李白
这张良自然不会明白李云生这声“很好”真正意味着什么。
不过从这一子开始,棋盘上的局面变得凶险起来,因为东方渝开始露出她惊人的演算力,这局棋颇似当日李云生对周凉的那一局,而此刻东方渝正扮演着当时李云生的角色。
而苏灵运的棋并未有太多变化,依旧像是开局那样不急不缓地下着,就跟昨日李云生看他跟寒山下的那一局一样,就好像这胜负与他无关一样。这一下李云生却又开始疑惑了,因为这并不像他记忆中苏老师那睥睨天下的棋风。
而这时那张良的表情也从期待变成了索然无味,似乎也对苏灵运跟东方渝的对局不感兴趣了。
“这不像是我记得的苏前辈,看样子他还没从张天泽的阴影中走出来。”
要扔下棋子伸了个懒腰道。
“那以前的苏前辈会怎样下的?”
听到张亮这么说,李云生好奇地问道。
“苏前辈的棋有记录的,我大抵都看过,以前的苏前辈,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自己门口磨刀而无动于衷。”
提到以前的苏灵运,这张良的两眼开始发光。
“跟你用嘴上也说不清楚,那时候的苏前辈,真是厉害。每次拿他的棋打谱,我都吓得一身的冷汗……”张亮一脸神往地接着道,说着他突然来了兴致,看向李云道:
“不如我用苏老前辈棋,你用东方渝的棋重下一遍?”
这张良口中以前的苏灵运让李云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心想,若是这些年苏老师的棋变了也说不定。
“好。”
李云生点点头。
本来期望今天能见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结果却得来一个似是而非的结果,这其中的落差让李云生心里有些不痛快,有个人能陪自己下棋发泄一番再好不过。
“我们从第二十手开始!”
张良搓着手道,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饥渴了许久的饿狼一般。
之所以从第二十手开始,两人心照不宣都明白,因为第二十一手是一个分水岭。
“若是以前的苏老前辈,这一手他一定会下在这儿!”
张良一边说一边落子。
而张良的这一手,看得李云生呆住了,心中狂跳道:“这,这就是老师的棋!”
“如何?”
李云生的表情那慌张的表情让张良很满意。
“很好!”
又是一声很好,但李云生的表情从惊慌转作欣喜,这让张良有些看不懂了。
但李云生刚刚一边叫好,一边下得这一步棋,却让张良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苏老前辈,这一步他会如何应付?”
还未等张良落子,李云生便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道。
思忖良久之后,张良咧嘴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一步好棋,他笑道:
“苏老前辈当初对付东方朔,用得就是这一手!”
说完他双手抱在胸前坐起来,一脸傲然的看向李云生。
“对,就是这一手!”
没有等来李云生脸上的惊慌失措以及不甘,张良等来的依旧是那他那一脸的欣喜。
这一手李云生太熟悉了,小时候就是因为这一手,他无数次的大好局面直接崩盘,当初无比厌恶的这一手,如今再看到却让李云生欣喜若狂。
此时的李云生,已经完全确定,苏灵运就是苏老师。
张良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会因为对手下出的一手好奇而欣喜若狂的,这少年反常的举动让他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他这一头的雾水也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
对面坐着的那少年落子了,不但落子了,而且完美的化解了他的那一手。
张良深深的看了对面的李云生一眼,一开始他喊李云生过来,只是感觉到对方神魂有些特别,看他会下棋便想通过下棋试探他一下,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此子不但会下,而且实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两人不再言语,廊道里只剩下两人的落子声。
恐怕没人能想到,此刻在这一角落的对局,要比道场上那万众瞩目的对局,凶险万分精彩万分。
……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道场的人群突然一阵哗然,继而爆发出一阵叹息声。
“苏灵运中盘负。”
烂柯棋院的先生朗声宣布道。
这名烂柯棋院的先生说话时,众人明显能看出他脸上的落寞,想来他也是苏灵运曾经的拥护着。
尽管这些年苏灵运销声匿迹许久,但在老一辈修者的心目中,苏灵运依旧是他们心中英雄,这份自豪感甚至已经融入到了血脉之中,看到自己曾经所拥护的大英雄,如今居然败给了妖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顿时满心的悲戚。
而一些年轻的修者,则开始讥讽起苏灵运来。
“这算哪门子棋圣,这下得还不如我!”
“他只不过是运气好,碰上了好时候,十州棋力都不高的时候拿了个棋圣而已。”
“快滚吧,真是丢人。”
一时间道场上热闹非凡。
而在廊道中坐着的张良,对于道场上的声音好像根本听不见一般,只是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的地盯着眼前的棋盘,而在对面的李云生早已不知去向。
“棋痴……吴鸿羲?你坐在这里干嘛?”
听闻苏灵运落败,寒山正准备过去看看,却不想在这廊道中看到了一个熟人,两人相识已久自然知道对方在太虚幻境里的模样,故而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寒山啊……”
吴鸿羲木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寒山,然后又一声不吭的低下了头,看着那盘棋发呆。
“鸿羲兄,你今天是怎么了?”
还从未见过吴鸿羲这幅模样,寒山有些惊讶地走了过去
“输了。”
吴鸿羲头也不抬地说道。
“输了?!”
寒山一脸愕然道,这吴鸿羲的棋力,在烂柯榜可是能排进前三十啊!
“哪方是你?”
寒山一边走到棋盘面前一边问道。
“我执黑。”
吴鸿羲依旧没抬头。
“这白棋……是谁!?”
寒山只是看了一眼棋盘上的白棋,顿时只觉得一股脑门一阵发凉,只觉得一股凌冽的杀意棋盘上扑面而来。
“李白。”
吴鸿羲抬起了头,他此刻的脸色异常苍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苏老师
虽然抢到了最好的位置,但棋也不好看,邀的人也没来,桑小满有些闷闷不乐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哟,我们的棋圣出来了。”
“早上进去时威风八面的,看看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最烦那些老家伙,把一个老头子吹得跟神一样,明明就只是个半只脚进棺材了的老头子,现在怎么样?丢不丢人,我们人族修者的脸都被丢光了。”
“是啊,烂柯榜上那些家伙,哪个不比这老头子强?如今的世道,哪里是百来年前能比的?”
桑小满刚想要转身离开道场,却被耳边一群年轻修者阴阳怪气的议论声吸引住了,她顺着那几个人指指点点的方向,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脚步虚浮的老头,颤颤巍巍地朝道场这边走来,正是刚刚同妖族小姑娘下完棋的苏灵运。
苏灵运输了棋,桑小满开始确实也有些郁闷,但周围这些人的话让她听得很不舒服。
“你们这些只敢躲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小人,有什么资格对人家指指点点的。”
她越听越气,一手叉着小蛮腰,一指着那群人破口大骂道。
“哪里来的野丫头,苏灵运是你相好吗,这么护着他。”
有人立刻冷言讥讽道。
“敢出来丢人显眼,还不许我们说几句,你以为你是谁啊?”
有人故意拉高了嗓子冲苏灵运那边喊道。
桑小满一张嘴哪里说得过这一群人,不过她从来不是个吃了亏会憋在心里的人。眼见嘴上说不过,她一手径直伸进怀里,掏出一张符箓一甩手就要扔出去。
“你这是……想干嘛?”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过来的李云生一把拉住桑小满的手,心有余悸地看着他手里那张至少四级的烈焰符。
“李云生!”
不过让李云生没想到的是,看到自己的桑小满,眼神比骂那群人时更加愤怒。
“为什么不回我的话?”
桑小满气鼓鼓地问道。
“有事耽搁了。”
“耽搁了不能跟我说一声吗?”
“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你站住!”
正当李云生对于桑小满咄咄逼人的质询,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小姑娘大声叫喊声吸引住了两人的视线。
那小姑娘正是东方渝,而她叫住的人是苏灵运。
“东方姑娘,何事?”
苏灵运停下脚步,依旧面对微笑地回应道。
“你输了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东方渝冷笑道。
“总不能在这里丢人现眼吧。”
苏灵运自嘲地笑道。
“哼!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当初如何对我爷爷,你不记得了吗?”
东方渝一脸愤怒地问道。
“恕老朽健忘,在下并不记得,当初对东方朔前辈做过什么失礼之事。”
苏灵运疑惑道。
“你当初,让我爷爷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低头认输,你可曾记得?”
东方渝咬牙切齿地问道。
“确实说过。”闻言苏灵运好像也记起来了,他一脸苦笑地说道:“当初年少轻狂,做事不知轻重……”
“休要强词夺理!”话还没说完,就被东方渝厉声打断道:“你可记得昨日你我约定,你输了之后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记得,只要我力所能及,且不伤天害理即可。”
苏灵运点点头道。昨日二人约好今日的对局之前,东方渝曾说过,她赢了之后苏灵运必须为她做一件事情。
“我要你当着这所有人的面,跪下来像我爷爷东方朔坟墓的方向磕头赔罪!向这全天下人承认,你不如他!”
对于修者而言,有时候尊严可能比姓名还重要,这东方渝的要求,不亚于直接让苏灵运去死啊,但苏灵运如果不答应,也就是当着全天下人面前食言,最后也会落得个不守信用的名声,为世人所不耻。
“好,我答应你。”
不令众人意外的是,这苏灵运居然没有半点犹豫地就笑着答应了。
“他是不是今天输棋输傻了?”
“我们人族修者的脸都快要被他丢尽了!”
底下一众修者窃窃私语道。
“这是我欠东方兄的。”
苏灵运苦笑道。
说着他便弯下了身子要跪下去。
看着苏灵运的模样,一些老一辈的修者突然满心的凄然,眼眶一热,心中叹道,我们曾经的大英雄,居然要向一个小姑娘下跪,这是什么世道?
“苏前辈,莫跪。。”
就在这时,众目睽睽之下,李云生一把上前托住了苏灵运。
就连桑小满也一脸诧异,李云生那恬淡的性子,怎么也不像是会凑这种热闹的人啊。
“你是?”
苏灵运又重新站好,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李云生道,他印象中并不记得这个少年。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眼见苏灵运就要在众人面前跪下,自己终于对早已仙逝的爷爷有个交代,却被眼前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辈打断,东方渝怒火中烧道。
“苏前辈,我们走吧,不用管他。”
李云生没有理会东方渝,而是拉着苏灵运道的手就要走。
“小友好意苏某心领了,不过是一跪罢了,我都是一个快要入土之人,这脸皮留着做什么,她要就都给她吧。”
苏灵运笑着推开了李云生的手。
“你听到没有,棋圣他都不要脸了,你一个外人多管什么闲事?快滚吧!”
东方渝身边的妖族侍从冷声讥笑道。
“恩师受辱,弟子怎能坐视不理?要跪也是弟子跪。”李云生一边说也边看向苏灵运道:“苏老师,你若还要跪,我来替你跪。”
第一百三十章 自取其辱?
苏灵运有过很多称谓。
年轻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于是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苏夜郎,笑他夜郎自大。十六岁那年他下赢了当时正声名鹊起的柳如是,成了烂柯榜上最年轻的棋师,总算是摘下了苏夜郎这个名头,因他下棋时每每怪招连连,于是他有了一个新的头衔——苏鬼手。
在二十岁那年他赢了妖族最为自傲,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东方朔。此时的东方朔正值壮年,无论精力、声望还是棋力都处在人生的巅峰,但依旧被苏灵运败得体无完肤,那一局棋几乎输得没有任何余地,两人的差距不是神魂跟算计上,而是在境界上,二十出头的苏灵运站在了东方朔从未看到过的境界上。
所以这一局之后,东方朔神魂耗尽气绝而亡。
因为这一战,苏灵运有了一个他为世人熟知的头衔——棋圣。
这个称谓伴随着苏灵运渡过了人声最辉煌的时光。
苏夜郎、苏鬼手、苏棋圣、苏老、苏前辈……这种种称谓苏灵运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唯独“苏老师”这个叫法,这一辈子只有在俗世烂柯山那短暂的一个多月时光听到过。
他对这个称谓有着不一样的情感,所以李云生那句“苏老师”一出口,他整个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是……”
“苏老,你这是要食言?”
见苏灵运神色突然变了,东方渝身旁的妖族侍从还以为他要改变注意,阴阳怪气地打断了他道。
闻言苏灵运转头怒视了那侍从一眼,这时的他周身忽而散发出一股久居高位强者才有的气势,只是两个字看了一眼就让那妖族侍从吓得心有余悸地倒退了一步。
苏灵运的目光再次看向李云生。
“我是那烂柯山下的放牛娃呀。”
不等苏灵运再次询问,李云生笑着开口道。
“果真是你这个小娃娃!”
虽然苏灵运已经猜到了几分,但当听到李云生亲口证实承认,依旧难掩心头的激动。
他大笑着地张着嘴,抬起手捏了捏李云生的胳膊,然后又拍了拍李云生的肩膀,最后才憋出一句:
“好、好、好!”
没人能体会此刻苏灵运的心情,他自幼父母早逝,身边也没有半个亲人,长大后醉心棋艺干脆把这一方棋盘当成自己的亲人,最后没想到输给张天泽之后“棋”也“离他而去”,这些蓦然回首发现已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种死在床上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孤寂感,恐怕无人能体会。
他本准备孤老坐化山中,但前些日子听闻东方朔有后人在寻他,于是便想在死前了却这桩旧事,所以他来这里输给东方渝,那东方渝要他也没打算拒绝,一个心如死灰的老人,哪里还在乎这几量脸皮?
但他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李云生,遇到这个唯一一个教他老师的人。
人活着的意义有时候很简单,就比如此时的苏灵运,在他生无可恋之际,遇上了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遇到的弟子。
“苏老师,我们到别处说话吧。”
能再见到苏灵运李云生也很开心,他看了看周围渐渐聚起来的人,有些不自在道。
这时候桑小满也跟了过来,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偷偷地冲李云生眨了眨眼。
“好,到个安静点的地方,你跟我好好说说,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
苏灵运兴致勃勃地拍了拍李云生的肩膀说道,此时的神态完全不似刚刚那风一吹就会倒的白发老叟。
“昨日我跟寒山那盘棋后面是不是你下的?”
“我就坐在你们旁边。”
“哎呀!我这个老糊涂!”
两人边走边聊,眼见越走越远,那东方渝终于按捺不住了,冷喝道:
“苏灵运,你当真不要半点脸面,要在天下人面前食言吗?”
闻言苏灵运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摆手道:
“不要了,不要了……”
完全是一副老匹夫的无赖做态,跟先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你身为师长,在你弟子面前,就是这么以身作则的吗?还是说你们人类已经堕落到连我妖都不如,连堂堂棋圣都没半分礼义廉耻之心!”
东方渝朗声讥讽道,她故意说得很大声,让整个道场的人都听得到。
一时间刚刚才安静一些的道场,顿时群情激愤,有人在骂东方渝口出狂言,问她是否是想要挑起人族妖族之间的争端,
但更多的人还是在指责苏灵运,毕竟是苏灵运食言在先,却要连累整个人类修者落得个不知廉耻的骂名,许多修者开始拦住苏灵运的去路,让他去给东方渝一个交代。
被挡住去路的苏灵运苦笑着看了一眼李云生道:
“云生你在这里等着,我来解决这件事情。”
说着他转头望向东方渝笑道:“好了好了,磕头是吧,我今天高兴,给你磕十个又如何?”
看着苏灵运那一脸无赖摸样,李云生笑了笑,暗道,这才是他熟悉的苏老师。
没等苏灵运过去,李云生抢先走到东方渝跟前。
“怎么,想替你老师跪吗?你还不配!”
看着走过来的李云生,东方渝盛气凌人地说道。
“你既然可以替你爷爷跟我老师下,我是不是也可以替我老师跟你下一局?”没有理会东方渝的挑衅,李云生抬头问道。
“你老师都下不过我,就凭你?”
“我老师,近来身体抱恙,下得不好。”一边说着,李云生一边看着那东方渝道:“莫非你当真认为你刚刚那盘棋下得很好?”。
李云生这句话看似毫无根据,但却戳到了东方渝真正的痛处,因为刚刚那一局,就连她自己都明显感觉得到,这绝非前代棋圣的水准,只是赢了这样的苏灵运,说实话东方渝并不开心。
“若还是你们输了呢?跟你老师一样耍赖?”
东方渝讥讽道。
“其实相比我输了之后是否能向你下跪认输,东方姑娘,你更期待的是赢棋本身这件事情吧?所以……这棋盘上输赢以外的事情,你当真这么在意吗?”
不得不说,李云生再次戳中了东方渝的要害。
没错,她想要的只是赢,刚刚之所以刁难苏灵运,究其原因只是因为苏灵运下得太差,心头的愤慨跟不解,因为她不理解,自己的爷爷怎么会输给这么一个人,她在为爷爷感到不值,既然没有在棋盘上找到胜负的痛快,她便将怒火发泄到了苏灵运本人身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挥手扬起一阵罡风,将身后那大棋盘上的棋子全部吹落下来。
“你既然愿意自取其辱,我再跟你下一局又何妨?”
要上架啦!(今天中午12点上架)
这算是我人生第一次的上架感言。
其实写这个之前,我还犯了一次蠢,我以为上架是星期天中午12点,接到通知明天中午12点上架吓一跳,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但是不管怎么样!
《剑叩天门》明天中午12点上架了!
放在收藏架里养肥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一个首订,让我心里有点底。
明天我会试着最低三更到五更。
这书的风格不是升级流,应该算剧情流,所有其中有很多人物关系,还有故事线索逻辑要梳理,写快了真的会出问题,我经验也不是很足,所以只能慢慢熬,我本人是建议大家给我个首订之后养着。
其实这本书我个人而言写的很开心,虽然写的卡住的时候绝望过,但是每次熬过来,感觉整个人都跟重获新生一样,所有熬夜啊之类的,完全没觉得累。
其实看到你们评论,我有时候真的想大喊:“你知道我有多想把我脑子里的故事全部讲给你们听吗?”
这也是我目前码字时候的一个状态。
抱歉,说了一些毫无逻辑的东西。
上架之前我要谢谢一直从我一两万字开始支持我的同书友,当然还有给我打赏的几位土豪,名字就不一一说了啊,大家都在群里,打赏列表也看得到。
那个…也没什么好说的,拉票啊求订阅啊,其实觉得有意思的自然会订阅会投票,大家都是有判断力的人,故事有意思才会让人订阅让人投票,不可能因为我在这上架感言写得多感人而给我订阅。
那个…就这样了,今天也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撞在一块了,写这些的时候公司还在开年会,吃完饭我就回去码字,明天中午12点开始暴更,今晚也不准备睡了。
大家拜拜。
第一百三十一章 闲庭漫步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对局,让刚刚准备离开的一些修者有些措手不及,因为离得太远,刚刚李云生三人之间的谈话都没听清楚,既不知道李云生是苏灵运的弟子,又不明白为何东方渝会跟这无名少年对弈。不过这对局中既然有东方渝,许多人于是都一边议论着一边走了回来。
棋院廊道的那头,寒山跟吴鸿羲也发现道场那头的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东方渝跟一个陌生的少年正分别站在那巨大棋盘的两侧。
等吴鸿羲看清那陌生少年的模样时,忽然惊愕道:“李白!”
“什么李白?”寒山一头雾水地问道问道,不过马上他反应过来,一脸好奇地指着李云生道:“那就是刚刚赢了你的那个李白?他跟那妖族的小姑娘站在一块干嘛?”
“他要跟东方渝下!”
只见吴鸿羲突然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翻过廊道的栏杆,一边拨开面前的人群,一边冲到道场最前面一排的座位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方大大的棋盘。
除了吴鸿羲,对这场对局非常感兴趣的还有桑小满,此时她正坐在苏灵运的旁边,满脸雀跃地看着台上了李云生。
“小姑娘你是云生的朋友?”
苏灵运笑眯眯地问道。
“是啊,好朋友!”
闻言桑小满飞快地点点头道。
“小师弟的棋是你教的?”
桑小满反过来问苏灵运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我教的,但他愿意叫我一声老师,我自然很乐意认这个弟子。”
苏灵运笑呵呵地说道,说完他接着问桑小满道:“你觉得云生会不会赢?”
“赢不赢,我不知道,也无所谓,着急的应该是老头子你吧?”
面对这曾经的棋圣,桑小满丝毫不惧地调笑道。
“我着急什么,下跪便下跪好了。”
苏灵运一脸满不在乎地说道。
与这两人对李云生的乐观态度相比,道场上那许多修者则都是抱着看李云生出丑的心态在观望着。
“这人是谁啊?”
“刚刚那妖族的侍从,好像说他是苏灵运的弟子。”
“哦?师父下不过徒弟上,这要是再输了,苏灵运这脸皮恐怕要被撕得一点也不剩了。”
“可不是吗,积累了大半辈子的名声,一天之内毁于一旦,这苏灵运只怕晚节不保了。”
“为了反悔不认输,连自己弟子都拉出来做挡箭牌,这种人哪是什么好东西,我觉得先前你说得对,他能胜东方朔,多半靠的就是……”
“闭上你们的臭嘴,不看就滚!”
坐在边上的吴鸿羲终于是忍不住喝骂道。
“你找死啊,那是棋痴吴鸿羲!”
那人刚想回骂过来,但却被看清楚吴鸿羲模样的同伴制止了,闻言几人立刻一声不吭地坐了下去。
随着道场上安静下来,东方渝跟李云生也猜字完毕,李云生执黑东方渝执白。
“我可以让你一字。”
东方渝望着李云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句话也让底下看众一阵哗然,这种场合居然要让子,可以这妖族少女是何等的自信,那些看不惯妖族的人类修者也唯有叹气。
正准备落子的李云生愣了一下。
见李云生没回答,底下原本就是准备看他出丑的那些人则大笑道:“小姑娘,他这是嫌你让少了。”
不过李云生既没有回答东方渝,也没有理会这些挑衅的言词,李云生只是将那枚带有磁石的巨大棋子贴在身后的棋盘上。
“该你了。”
李云生看了一眼贴在棋盘上的黑棋,再看了一眼东方渝道。
这算是他对东方渝让子的回答。
拒绝了自己的让子,东方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笑着看了一眼李云生,然后拿起了一颗白子。
两人落子都很干脆,很快地就已经下了十几手,而这时有人惊讶的发现李云生这开局的布置,跟先前苏灵运的开局几乎一模一样。
“这师徒两个,都只会下这种棋吗?”
有人讥笑道。
李云生的这种下法,不光是那些看戏的人,就连吴鸿羲都有些看不懂了,因为有了苏灵运的前车之鉴,照理说李云生不应该继续这么下的。
相较于场外的看客,作为局内人的东方渝则要谨慎许多,这一模一样的开局并没有让她的神色有多大变化,依旧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落子。
直到五六十手的时候,李云生的棋路跟苏灵运相似得越发地明显,东方渝这才抬头疑惑的看了一眼李云生。
这一下底下的人群也炸开了锅,见李云生又是跟苏灵运一样,那无欲无求的下发,许多本来还有些期待的修者都不停的摇头叹气,起身准备离开,那些等着看李云生出丑的人,这时则喜笑颜开,因为想都不用想,接下来东方渝要在棋盘上打开杀戒了。
东方渝在短暂的疑惑之后,目光坚定了下来,她手里的白子开始图穷匕见,如同之前对苏灵运的那一局一般,开始对李云生的黑棋展开疯狂的追捕。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几处被逼到绝境必死无疑的黑子,居然在白子快要刺中要害之时逃出去了,而前来接应的正是李云生先前那无欲无求的几步棋。
巧合?
有人在心里想到,烂柯棋院的道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不过马上,第二次巧合再次出现,东方渝一次缜密的“刺杀”计划再次扑了个空。
接下来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东方渝变成了一只无头的苍蝇,她的每一步棋都像是被李云生看穿了一般,看似妙招却总打不重要害。
战胜了烂柯棋院一众高手,又打败了前代棋圣苏灵运的东方渝,居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面前变成了一个无头苍蝇,众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场下的吴鸿羲想起了刚刚自己跟这台上的少年下的那一局,苦笑了一声道:“看起来并不是我太弱,是这李白太强。”
刚刚的那一局棋,他差点输得动摇了道心,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多年痴迷弈艺的意义何在,但看到东方渝现在的状况,他心头释然了。
东方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落子也越发的艰难。
她这时才看清,眼前这少年并不是在模仿苏灵运的棋路,而是在完善苏灵运的棋路。作为前代棋圣,苏灵运在棋盘上的大局观依旧罕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在这大局观之下,这少年又用不亚于她的演算能力,将苏灵运的想法,完美地呈现在了棋盘之上。
“这苏老看起来悠哉悠哉,不求胜负的棋路,居然隐匿着此等杀机。”
场下的看客愕然发现,在黑棋闲庭漫步之下,白棋身上的獠牙跟利爪,正被白棋一点一点地掰掉。
“这少年是谁?”
一时间许多人心里都发出这样的疑问。
“还要再下吗?”
看了看天色,李云生对迟迟不肯落子的东方渝问道,目前的局势白子根本没有翻盘的余地,他脸上的表情很平常,既没有欣喜更没有傲慢,就像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
东方渝两手握住手里的棋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许久之后,她肩膀一松,那颗白棋从她手里滑落。
“再下一盘!这一盘是我大意了。”
东方渝一脸不甘地看着李云生道,她很不甘心,在她看来这一局的败因,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小看了苏灵运的布局。
“下次吧,天色不早了。”
李云生有些抱歉道,说完就径直走向台下的苏灵运跟桑小满的位置。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戚白夜
“没想到,这苏灵运,气数将近之时,还得了一个好徒弟。”
烂柯棋院旁一间酒楼内,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透过窗户,看着从烂柯棋院道场上离开的李云生三人,一面转着手里的酒杯一面说道。
“此子确实是难得。”
书生对面的一名老人,用他那枯柴一般的手,一面将一张棋谱递给那书生,一面说道:
“这里还有一份是他跟棋痴吴鸿羲的对局。”
书生将那张棋谱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脸上神色一变道:
“此子应有烂柯榜前十之资,去查查他的身份,看看能否为我所用。”
“恐怕,有些难。”
那老人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道:
“刚刚,我手下的几名血衣卫已经找到了那苏灵运的藏身之地。”
那书生闻言也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然后将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这名利,父子相残、师父反目的事情你我还见得少吗?你我手里够多,还怕他不能为我所用?”
“白夜子爵说得在里,老头子受教了。”
那老人一脸认同地点点头道。
“走吧,去见见我们大棋圣,顺便看看那小子配不配做我白夜的手下。”
书生一脸傲然地冷笑道。
……
烂柯棋院不远处的一间茶楼的厢房内。
“你说你现在在秋水?”
听说李云生在秋水,苏灵运眼前一亮道。
“嗯,我在秋水白云观,师父是杨万里。”
李云生点头道。
“好,很好。”苏灵运一脸欣喜地点头道,这模样就如同自己的孙子中了状元一样。
“秋水虽偏居瀛洲一隅,但气节却是十州各山门中最高的,最难得的是对弟子最好,当年常念真人被阎狱所害,这秋水倾尽全门派之力从瀛洲一路杀到幽州,杀得阎狱鬼卒三年不敢出门,若不是昆仑府居中调停,只怕现在已经没有阎狱了!这事想想就解气。”
苏灵运一脸激动地说道。
“这些年秋水虽声名不及往日,年轻一辈可能也不知道秋水的过往,但我们老一辈一直记得一句话,‘宁要太岁头上一亩地,莫范秋水地下一寸土’!云生你得入秋水,这是莫大的机缘,当安心修习。”
他喝了一口茶,然后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谢谢苏老师指点。”
李云生用力的点点头。
看着眼前这两人如爷孙一样的对谈场景,一旁的桑小满看得出奇的安静,总是不时地会心一笑。
“苏老,小师弟,我有些困了,先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困了,还是不想打扰李云生跟苏灵运的重逢,没过多久桑小满就向两人告辞了。
桑小满一走,苏老好像聊得更自在了,从李云生在俗世的事情,以及在秋水的趣闻,到对弈之道,无所不聊。
最后两人不可避免地聊到了,苏灵运当年不辞而别离开俗世烂柯山,对战棋圣张天择的事情。
“当年自大如我,自以为棋力已站在那群山之巅,对于那张天择的挑战根本没放在心上,以为去去就回,却没想到最终落的个一败涂地……”
苏灵运面带苦涩地说道。
“张棋圣到底有多强?”
李云生不解地问道,那张天择居然能一战之下动摇了苏灵运的道心,这让李云生十分好奇他到底有多强。
“那战之后,我之所以心灰意冷,不是因为我跟张天择在棋盘上的那几目的胜负。”苏灵运无声苦笑地接着道:“而是这棋局中,我发现我眼里看到的是高山,而他眼里却是那天际的星辰,我跟他的差距,不是几目棋能描述的,是境界的差距。”
“不过。”他突然抬头看着李云生,浑浊的眼瞳中散发出异样的光彩道:“云生,老师我不如他,但你一定可以,你的棋跟他一样散发这那九天星辰一般的光芒!”
啪!啪!啪!
苏灵运的话还未落音,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拍掌声。
“说得太好了。”
只见一名青衣书生拍着手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枯瘦的老头,老头一脸诡异地笑容。
“不愧是棋圣,眼光见解远胜常人。”
那青衣书生说着径直在李云生边上坐下,而那老头则坐到了苏灵运这一侧。
“你们坐错地方了吧?”
面对这两个不速之客,苏灵运没有半分好脸色道。
“苏老前辈,你怎么如此健忘,连晚辈我都不记得了。”
书生一脸失望地说道,接着他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地接着道:
“哦,对了,也不怪你,我在这太虚幻境中的模样,跟现实中不太一样。”
说着他用手在脸上一抹,换了一副鹰眼长脸的面孔道:“这样,苏老前辈应该能认出晚辈了吧?”
男子一换上这幅面孔,苏灵运的脸如同扭曲了一般怒吼道:
“戚白夜!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可他刚一站起来,就被一旁的那名老者用那如竹竿一般的手臂按了下去。
“苏老冷静些。”
那老头满脸堆笑道。
“食人鬼韦二两!”
苏灵运咬着牙浑身颤抖道。
“苏老前辈还记得我,二两真是三生有幸。”
韦二两一脸受宠若惊地说道。
“苏老你也莫要激动。”
戚白夜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道:
“我只是来问你一件旧事,问完就走,也不打扰你们师徒叙旧。”
一边说着,戚白夜一边笑眯眯地冲李云生点了点头。
“你想问什么?”
看着戚白夜身边的李云生,苏灵运突然冷静了下来。
“那黄梨老儿从我族幽泉宫盗走的羊皮卷如今在何处?”
戚白夜身子往苏灵运那头探了探,死死地盯着苏灵运寒声问道。
闻声苏灵运冷笑道:“你二人害我挚友惨死,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会。”
戚白夜笑着坐了回去,然后一脸诡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苏灵运。
“想对我搜魂?别说你一个子爵,就算是伯爵又何如?”
“你!……”
苏灵运一脸傲然的冷笑道,不过他话才说完,突然异常痛苦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搜魂我是不行,但刮骨我可以。”
戚白夜邪笑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重逢即是别离
“现在我让人刮的是你胸口的骨头,不过离心脏还很远,你放心,我花了好几年时间设的这个局,费尽心思找人教那东方渝下棋,就是为了引你出山,我是不会让你就这么快死的。”
戚白夜指了指苏灵运的胸口,阴冷地笑道。
“云生,不,不,早了,你,你回去吧。”
看起来苏灵运像是强忍着剧痛重新坐直了起来,脸色惨白地说道。
李云生闻言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
不过他脸上虽然平静,但放在桌下的攥着拳头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到了肉里。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苏灵运,正承受着何种的痛苦。
从这两人一进来,李云生心理就有一种极度厌恶之感,这感觉很像那日第一次见到那魔胎的时候的情形,两者的神魂都散发出一股恶臭味,瞬间“魔族”这两个字跳入他的脑海。
通过几人刚刚的谈话,可以看出苏灵运手里有他们魔族的某样重要的东西,但是没想到的是,他们不只是在太虚幻境找到了苏灵运,而且在现实中找到了苏灵运的身体。
毫无防备的苏灵运,此刻便如那砧上之肉,任他们宰割。
而现实中的痛楚,会一丝不差地传到太虚幻境之中。
“咦……有意思。”
见李云生摇头,戚白夜转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云生道:“为何不走?这太虚幻境中,我也拦不住你。”
李云生冷冷的看了一眼戚白夜,没有说话。
“难道你以为,你在这里看着事情就会有转机?还是说,你跟我们一些魔族一样,有着特殊的嗜好,喜欢看着你老师受虐?”
他丝毫不忌讳跟李云生承认他魔族的身份。
“都不是。”李云生转过头,冷冽的目光落到了韦二两身上:“多在这里呆一秒,我就能多看你们一秒,我会把你们的神态、你们说话的声音、你们的举止、习惯都刻在脑子里。”
他面无表情地再把头转过来看着戚白夜道:“然后我会找到你,杀了你,用最锋利刀,最残忍的手段。”
此刻李云生看向戚白夜的眼神,说不出的沉静,无喜无悲,但却深邃的如同那噬人的无底深渊。
“既然你愿意看,我便让你多看看。”
一瞬的失神过后,戚白夜脸上的笑意敛去,声音森寒地说道。
恐怕没人会相信,堂堂魔族子爵戚白夜,居然被一个少年眼神的眼神威慑到了,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
这让他很愤怒。
咳、咳、咳……
突然苏灵运一阵剧烈的咳嗽。
“真是不好意思。”戚白夜阴冷地冲李云生笑道:“我的手下不小心,刺穿了你老师的肺,但放心,他还不会死。”
“云……云生!不用,不用在意!”
脸色煞白的苏灵运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抬起头冲李云生咧嘴大笑道:
“你刚刚那番话,说得,说得很好,这么逃避,跟,跟掩耳盗铃有何区别,师父不如你,不如你很多!”
他不屑地看了眼戚白夜,然后转头一面剧烈的喘息,一面对李云生道:
“你我师徒,再,再说一会儿话。”
“嗯!”
李云生用力地点点头。
“下棋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为师这辈子除了下棋,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搜罗天下美食上。”似乎是身上疼痛又加重了几分,苏灵运喘了口气,一手死死地掐住桌子,不让自己的身体倒下,然后他接着道:
“我寻遍十州,这其中炎州草莽楼的清炖风生兽兽脑真乃十州一绝,一碗下肚心脾舒泰,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
“日后定当去炎州尝一尝。”
李云生非常感兴趣地点了点头道。
“还有元州五芝园的玄涧仙酿,那才是神仙喝的酒!”
“我不喜欢喝酒的。”
“好男儿,有哪个不喝酒的,学!”
“嗯!”
苏灵运从从炎州说道生州,将这十州的美食几乎通通说了一遍,听得一旁的李云生无限神往,口水都快要流出来的两人,好似完全忘记了现在的处境一般。
不过说到最后,苏灵运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他的两只手都已经撑在桌子上,苍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脸颊滚落。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过后,苏灵运抬起头笑着对李云生道:
“虽然尝遍了十州的美食,但最难忘的还是瀛洲山脚下,那间破庙里的那一碗油泼面,你以后又机会一定要去尝尝。”
就在苏灵运这话说完时,戚白夜突然冲韦二两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看见这个手势韦二两先是一脸的惊愕,继而也点了点头。
“他没机会了。”
突然戚白夜像是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一般地说道:“这本来是为你准备的。”
他这话说完,就只见韦三两将一个血珠子抛向空中,血珠子瞬间炸开化作一张血网将戚白夜跟李云生罩在里面。
“遮天网!”看着眼前那血网,苏灵运惊叫出声道:“你想做什么?!”
“看不出来么,遮天网下,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用我的神魂之力了。”
此刻苏灵运那惊恐的表情让戚白夜很满意。
戚白夜话才落音,李云生就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压迫感,如同潮水一般地向他袭来,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进入到了一个混沌状态,恍惚中他听到苏灵运声嘶力竭地喊道:
“云生快吐出子虚乌石,戚白夜你这个无耻之徒,居然对一个小辈用吞魂术!”
苏灵运之所以没想到戚白夜会这么做,实在是因为在太虚幻境中使用神魂之力的代价太高昂了。
不过为时已晚,李云生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一条巨蟒捆缚着,紧接着这无形巨蟒一口咬在自己身上。
但……李云生诧异的是,他没有丝毫的感觉。
更加奇怪的是,咬了自己一口的这巨蟒忽然如遭雷击一般地猛然松开了自己,紧接着他听到戚白夜一声凄厉地惨叫道:
“啊!”
再睁开眼睛,他只看见戚白夜抱着脑袋满地打滚,不停地痛苦呻·吟道:“天授神魂,他是天授神魂!快,快把我的子虚拿出来!”
茫然的李云生再一眨眼,两个人已经从眼前消失了。
他面前只剩下身躯渐渐透明的苏灵运。
“没想到重逢即是别离……”苏灵运微笑地看着李云生道:“云生,你之前说要给我报仇,老师很开心,但是不要急,要有些耐心。”
“啊……”
李云生朝苏灵运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道为何,嘴里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保重,云生,若是哪日你胜了张天择,莫忘了在我坟头烧一炷香,不要忘记,带上你师父的白酝酿。”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迷惘
太虚幻境那间茶楼的厢房内,自苏灵运跟那两个魔裔走后,李云生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许久,久到让窗外太虚幻境里的昼夜交替了两次。
李云生坐在椅子上,他垂着着头,一缕鬓发从眼角垂下,清晨的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得他半边脸异常的白,本来还有些稚气的脸庞轮廓,此时在光影的刻画下显得格外分明,长长的睫毛被日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但这依旧遮不住他眼睛里的迷惘。
这份迷惘,并不全是因为苏灵运的死给他带来的无力感,而是他忽而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修行这件事情突然变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这让他有些害怕跟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哪怕是在俗世的那段时光里,李云生都觉得自己是自在的。
他可以自在的决定今天晚饭吃什么,自在地在池塘边跟小伙伴疯玩一天,自在地在倾盘大雨中赤脚狂奔,而他所要负责的对象,不过是他自己而已。
他原以为修行也是如此,所以他每日准时打拳修行,浇水做饭,下地干活,然后一点点地让自己的修为变高一些,地里的收成更好一些,让自己活得更长一些。
可是自试剑大会之后,他发现修行好像不是如他想象的这般,他发现无论他如何躲闪,总是会沾染上一些修行之外的因果。
他发现修行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就像萧长歌为了萧家而修行,大先生为了秋水而修行,苏灵运也是,在未成名之前,他为自己果腹温饱而下棋,而成名之后,他为人类对抗妖族而下棋。
可是,这样的萧长歌,这样的大先生,这样的苏灵运,到最后还是他们自己吗?
这也是李云生真正害怕的。
“如果有一天,我也站在了大先生的立场,我李云生,还是李云生吗?”
想到这里,李云生忽然睁开了眼睛,脸颊阳光的灼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凉风拂过脸颊。
由于时间太久,子虚石维持的效用到期,李云生从太虚幻境中醒了过来。
……
翌日。
“老六怎么了?从昨天开始,就拼命的干活,什么话都不说,他的那几块地都被他犁了好几遍了!”
白云观内,李长庚有些焦急地问道。
“老六看起来心里憋着事情。”
张安泰皱眉道。
“那该怎么办?”
李长庚问道。
“没办法,他不愿说,谁也逼迫不了他。”
李阑无奈地笑着摇头道。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你们都在…”
突然神色有些萎顿的李云生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几个师兄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老六,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最后还是张安泰反应快一些,立刻开口问道。
“师父让我过来拿点东西。”
李云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万里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提着两个大酒葫芦。
白了一眼,李云生的三个师兄,杨万里慢悠悠地走到李云生跟前道:“把这两葫芦酒给大先生送去。”
说完又瞪了那几个师兄一眼道:“还不去干活?”
……
大先生住处。
李云生把酒送到大先生这里时,大先生正在书房写字。
“来了啊。”
大先生的目光依旧专注在的字上。
“嗯。”
李云生点了点头,然后就站在旁边没有吭声。
“前几日青莲仙府发来文书,让我务必去一趟,借着仙府青莲诗会的场合,解释一下萧长歌的死因。”
大先生一边写字一边说道。
“你觉得我该去吗?”
大先生抬起头看向李云生问道。
“大先生没有该不该去,只有能不能去。”
李云生皱了皱眉道,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站在秋水的立场,大先生其实没有选择的权利,于秋水有益他可以去,有害他自然不能去。
李云生的这个回答让大先生大吃一惊,他盯着李云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放下了手里的笔,走到李云生面前,摸了摸李云生的脑袋道:“原来你这两天是为此所困啊。”
而大先生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惑,也让李云生惊讶不已。
“你先坐一会,我给你拿两样东西。”
大先生一面让李云生坐下,一面走到书房的后面翻找着什么。
没过多久,他拿了一套衣服,跟一柄剑走了出来。
“你先换上这身衣服。”
大先生将衣服递给李云生道。
于是李云生一头雾水地在书房后面换好衣服,然后再回到书房。
向来一身麻布短打的李云生,换上大先生给他的这套儒衫,顿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笔挺的身形英气逼人。
“为何要换衣服?”
李云生不解道。
“去青莲仙府,总不能让那帮市侩家伙笑话吧。。”
大先生笑道。
“您,您当真的要去!?”
李云生满脸震惊道。
他虽然不知道萧长歌这件事情的详细,但青莲仙府对秋水的恶意,几乎是昭然若揭了,大先生这时候赴约,可能赴的就是鸿门宴,对秋水来说,大先生不能出事!
“萧老头走的那天我就想了很久。”
大先生帮李云生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接着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给萧老头一个说法,或者说让青莲仙府,知道一下我秋水的态度。”
他拍了拍李云生的肩膀,然后转身将那柄剑递给李云道:“或许你这两天看不清的东西,到了那里就会豁然开朗了。”
“我不太会打架。”
犹豫了一下,李云生还是接过大先生给他的剑。
见李云生终于答应,大先生开心道:
“都是一帮酸腐的读书人,架打不打得起来还说不一定,他们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你站在我身后好好的看着便好,不过,你如果你想通了,想明白了,你就可以把剑了。”
说着他将一个酒葫芦扔给李云生道:“这一壶是给你的,我还从没见杨老头这么大方过,如果是不是你,我怕我半葫芦就都要不到咯。”
看着手里的酒葫芦,李云生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愧疚之意,他没想到自己这两天的反常,师父跟师兄他们都看在眼里,而再想起他们关心自己时,自己的冷淡模样,心中就愈发愧疚。
“走咯,看看那些个迂腐书生,这次准备玩些什么把戏!”
大先生爽朗地一笑道,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