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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寇十五郎     放啸大汉txt下载     放啸大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报 应】

    富平侯又要娶……嗯,纳妾了。虽然这次远远不能跟上回相比,但还是比一般人家娶妻的排场还大。而且所纳之女也很传奇,居然是大小杜子夏的女儿。如果不是长安发生了一件本朝前所未有的大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富平侯这桩奇婚,多半要被猎奇者刨根问底了。

    长安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准确的说,是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一日五侯。

    建始五年(前28年)正月,天子刘骜下诏,悉封诸舅为侯。分别为:平阿侯王谭,成都侯王商(此王商非丞相王商,同名同姓不同人),红阳侯王立,曲阳侯王根,高平侯王逢时。

    五人同日封,故世谓之“五侯”。至此,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诸曹,分据势官满朝廷。而王氏家族,在成帝朝的权势也达到了顶峰。

    张放得知这个消息时,刚吃过饭,闻报后脸上没有表情,只把所有人全赶出去。过了一会,屋里传出一把沙哑的嗓音:“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一头驴两头牛都是牲口……”

    边吼边以箸击碗,叮叮当当,蛮有节奏。门外的侍僮,无不面面相觑,家令张敬臣、家丞陶晟直翻白眼。所有听到的家仆,无不错愕,继而笑抽……

    正月初五,张放轮值,入宫值守。

    汉代皇宫分“宫”和“省”,省在宫内,也称禁中,为皇家所居,朝廷理政则在宫内省外。外臣不得入禁中,即“门阁有禁,非待御之臣不得枉入”,但侍帷幄之臣,也就是侍中之臣可入。他们不但能进入,甚至在禁中还有自己的住处。当时许多地位较高的外戚住在自家后妃的宫舍周围,这也是汉宫内秘道得以盛行的基础。至于一般的待中也都有“值庐”,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值班室。这些值庐当然是靠近皇帝住处的,以便于随时听候皇帝召唤。

    张放既有侍中身份,亦是中郎将,不但可随时入禁中,而且面见天子也很容易。自古以来,真正的权势之臣,不是外臣,而是内臣。张放就属于这样的内臣。

    天子刘骜的居所在亦在未央宫,与前殿相对,称为后阁。张放的值庐就在后阁北宫门之左,从前殿到后阁值庐,从地面走的话,至少要经过五道宫门与检查。

    为什么会说“地面”,难不成还有空中?

    答案是:有。

    五宫之间,皆有廊桥相接,便于后宫内臣快速通行。诸廓桥之间,只有一道检查,只要前面通过,整个皇宫专属通道可通行无阻,可谓是汉代的“绿色通道”。

    张放这会就走在绿色通道上,长长的廊桥,静谧而幽深,每踏一步,都会传来清脆的回响,听上去颇有击节之韵。张放写意地走着,似乎觉得有点杂音,便停下脚步。果然,身后传来很轻微的踏足声。张放回头,看到三、四十步外,一个寺人模样的小宦正缩着脖子走着。张放一停,他也跟着停下,貌似畏缩。

    张放失笑,摇摇头,也没放心上,转身继续走。边走边想事,脚步又慢下来。然后身后的脚步声又停了。

    这下张放奇怪了,说这寺人畏惧他,不敢跟着,可以说得过去。但他缓步,对方没必要停下啊,完全可以直接走的,只要在经过他身旁时,向他行礼告罪就好。这种情况很常见,几乎每次值守都会碰到,不足为怪。这寺人的反应,未免有些奇怪。

    张放干脆停步,转身,向那寺人招手:“你,过来。”

    那寺人的反应出人意料——他居然转身想跑!

    张放惊讶之余,疑窦顿生,断喝一声:“站住!敢跑必断尔足!”

    那寺人如中定身咒,浑身发僵,半步不敢动。

    张放不紧不慢,很从容走近,看背影——咝!似乎还真有点眼熟。

    张放认识这宫里很多寺人,但这种眼熟,却不是“认识”的感觉,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对了,就是那种根本不应在这地方看到的感觉。

    “转过身!”

    寺人浑身一抖,慢慢转身,但头还是低着,高高的便帽,挡住他的面目。

    “抬头。”

    寺人垂首不动,双臂下垂,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

    “我们一定认识,而且是在宫外。”张放负手绕着寺人慢慢踱步,淡淡道,“方才没引起我注意前,你早点跑,啥事都没有。既然我已经注意到你了,走过来了,站在你面前了,还躲得过去吗?既然躲不过,学驼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又有什么用?哦,你不知道什么是驼鸟,那缩头乌龟知道了吧?”

    当张放说到“缩头乌龟”时,那寺人身体开始颤抖,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愤怒。然后,他抬起头了——

    张放此前已经做了相当的心理准备,但当看到这人真面目时,还是想大叫一声“我艹!”

    这、这不是石大公子吗?!

    虽然脸上没了胡子,也没了以往那股子骄横拔扈,但千真万确,就是石大公子石荣!

    张放完全想不通,脱口而出:“石公子,你这是……玩兼职还是伪装进宫啊?”

    石荣盯住张放看了一会,突然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撩起自己的衣袂下摆……

    张放只扫一眼就挪开,长吐口气:“你……居然玩真的。”

    昔日眠花宿柳的烟雨阁常客石大公子,居然净身了……净身……身了……

    在石显垮台后,石大公子落架凤凰不如鸡。在京师烟花之地醉生梦死的他,当然不愿随石显返乡。仗着这些年拢来的千万家财,依旧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如果就这样下去,那怕挥金如土,也够他潇洒半辈子的。只可惜,石大公子的脑容量远远不及他的继父,加上得罪人又多,又没了后台……想想都知道有多可怕。在潇洒近两年后,他陷入骗局,家财被骗得精光,从富家公子变成穷光蛋,一夜之间从长安消失。

    张放的情报部门一直在盯住石荣,直到确定这人已经废了,再无威胁,这才取消监视。也是因此,张放这两年并不知道失踪的石荣下落如何。万万没料到,这家伙竟然净身入宫了!

    石荣苦笑一下:“我要是说,我是被强行净身入宫的,君侯信么?”

    张放点头:“我信。”

    张放此时并无怜悯,他只想到一个词“报应”。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青溪聚无辜聚民。张放曾发誓要为当年死难的聚民讨还公道,若不是出使西域,石荣早被他收拾了。而等他从西域归来,石荣已失踪。对这么个可怜虫,张放也失去了派人搜杀的兴致,当是遭报应了。没想到此刻遭遇……

    石荣古怪笑笑:“君侯要杀我么?”

    张放摇摇头,这个人,就当他死了,杀了祭奠简直是侮辱青溪聚亡灵。

    石荣拱拱手:“不杀,那我就走了。哈哈哈!”

    狷狂长笑声中,趋步疾行,身影就这么一点点没入长廓暗处……(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王氏的威胁】

    “一日五侯,陛下出手着实大方啊。”

    刚到值庐不久,张放就被刘骜召到后阁,看到御案上摆着的酒具,还有刘骜的神色,张放就知道,这位天子心情不好。最近朝中也没啥大事,要有,就只能是“一日五侯”这件事了。

    刘骜当了几年天子,但还没养出什么威重之气,张放与他呆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帝王威严,加上汉代君臣相处还算随意,所以说话也没太多顾忌。

    刘骜苦笑:“若非我一再婉拒,那就不是五侯而是六侯,你信么?”

    “六侯?”张放心思灵动,脱口道,“莫非……是苟中郎?”

    刘骜苦笑连连:“不是他还有谁。”

    苟中郎,嗯,老熟人了,就是原河东督邮苟参是,也算是刘骜的舅舅。王家五侯的背后,有大将军在推手,这苟参虽与王凤同母,毕竟不是王家人,王凤没必要非得在提携了五个弟弟后还费力帮衬他。那背后又会是……

    “是皇太后的意思。”刘骜亲手倒了一杯酒,向张放示意,叹道,“你都不知道,皇太后举出孝武先帝时封田氏的旧事,要求我封七舅为高阳侯。我说孝武先帝封田氏之事,一直为后世诸公所诟病,谓之名不正言不顺。前覆后鉴,焉能再蹈?这才堵住皇太后之口。”

    张放谢过,端起酒爵,有些同情地望着刘骜:“陛下想必也得补偿点什么吧。”

    刘骜叹了口气:“先是加了个侍中,皇太后仍不悦,就再加了个水衡都尉。皇太后意犹未足,要求封关内侯。我劝皇太后不要一下加封太多,一下到顶以后封无可封就不好了。好说歹说,总算让皇太后消停下来。”

    水衡都尉,从名字上绝对猜不出是啥官。可能望文生义,以为是汉朝水军将领,然而实际上八竿子打不着。

    水衡都尉,掌上林苑,有五丞,秩二千石。属官有上林、均输、御羞、禁圃、辑濯、钟官、技巧、六厩、辨铜九官令、丞。

    均输是为皇家置办各种器物,御羞不用说是饮食供应,六厩是天子六厩,各种御马。其中最重要的是钟官令,管铸钱的。自从汉武帝收诸侯王铸钱权力,聚于中央之后,天下五铢,俱出于此。

    看看,从这些下属官员职掌内容,就可以看出,这是个什么样的肥缺。水衡都尉,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私人管家,为皇家管钱袋子的。

    王政君为了这个同母弟弟,还真是不惜赤膊上阵,老脸都不要了。

    张放好一阵无语,这叫什么事?苟参是什么人?一个因渎职、图谋不轨而被撸了官的家伙,靠着裙带关系来长安混个中郎已经很不错了,如今居然得了二千石官,还是专管钱袋子的水衡都尉。还兼管皇家各种采购……这不是老鼠掉进米缸里,爽翻天的节奏么?以苟参那个德行,不消说,铁定是一只大硕鼠。

    还有,那红阳侯王立更不用说,声名狼藉,连他的几个兄弟都恶其为人,不愿与他多来往。为官多年,寸功未立,亦无业绩,尸位素餐。这样的人也封侯,置高祖“无功不侯”之誓约于何地?叫那些戍守边疆却只领斗食的将士怎么想?

    张放很清楚,在大汉,在长安,他绝对无法向王氏集团叫板,相反,王氏集团却有打击他的实力。从他出使到回长安这些年,王凤暗地里没少给他使绊子。如果不是因为王凤刚上台不久,羽翼未丰,加上老对手王商制肘,天子刘骜又多方袒护……人在万里之遥的张放,早不知被多少谗言淹没进而拿下了。

    如今,王氏集团行情暴涨。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这汉朝大半都是王家的了。到那时,哪怕像张放这样的外戚加贵族,碾压起来眼都不带眨。历史上的丞相王商可不就是这样?同样是老牌贵族加外戚,被王凤打压得丢官去职,吐血而死。

    现在张放要做的,对外要抓紧对自己领地摘星城的发展,对内要支持,甚至联合丞相王商,对抗王凤,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从刘骜的表现看,这位天子也有些不满王氏行情涨得太快,这让他有被架空的危险。

    张放试探道:“丞相家人是不是也要封个侯?“

    刘骜菀尔,摇摇头,指了指案上一份奏章道:“这是丞相今日上疏,你可以看看。”

    刘骜说能看,那就不是什么重要奏疏,可以私阅。

    张放拿过来看了一会,确实没什么重要的内容,是一份很普通的调配物资的奏疏。但刘骜叫自己看,必有用意,是什么呢?

    张放很仔细地看了几遍,以他在摘星城磨砺出来的水平,可以确认,这些物资的数据及调配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出在哪呢?张放皱眉苦思。

    刘骜看在眼里,哈哈大笑:“别想了,你想不到的。奏疏什么事都没有,很寻常。但是,我要狠狠地夸赞丞相一番,说这份奏疏极好。哈哈哈!”刘骜笑声畅快,将爵中酒一饮而尽。

    张放顿时明白,不禁抚掌而笑,原来如此。敲山震虎啊!的确,天子不用做得太明显,只要稍稍释放态度就行。这就是帝王之术啊,看来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翌日一早,当冬日难得的阳光照进殿堂之时,昨夜张放与刘骜所坐的地方,只有一地杯盘狼藉,两人已不见。

    几个宫婢正在收拾的当儿,殿外传来一声悠长的尖声:“皇太后驾到。”

    宫婢们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伏跪一地。

    随着一阵不疾不徐的清脆脚步声由远而近,殿门前出现一个一袭霞帔背光的雍容华贵女人的身影。她投在地上的长长影子,笼罩着如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宫婢。

    皇太后,王政君

    眼前的情景,显然令王政君颇为不豫:“皇帝呢?”她当然不是问这几个宫婢,以这低级宫人的地位,还不配知晓天子的行踪。她问的,是跟在身后的天子近侍吕齐。

    吕齐苦着脸,其其艾艾。

    王政君冷冷道:“今日不是大朝,宣室也不见皇帝坐朝,他会到哪里?上林狮虎园还是昆明湖泛舟?”

    吕齐以挥拭额,大冷天居然淌汗,缩着脖子,艰涩开口:“回禀皇太后,陛下与富平侯……去了阳阿公主府……”

    王政君的眼神,有针尖样光芒亮起。(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顾倾城】

    光可鉴人的铜镜,映着一张青春娇艳的面庞。这张面庞不施半点脂粉,因为根本不需要,任何脂粉都涂抹不出那瓷釉般晶莹剔透的质感。修长的眉毛黑而亮,如水洗过般清亮的双眼,顾盼流光。眼角眉梢,风情万种,而这风情根本不是装出来的,纯粹发自骨子里……

    铜镜后突然出现另一张面孔,并发出一声“哈!”

    少女一吓,回首嗔道:“小妹,你又发什么颠!”

    身后的粉衣少女,长得粉妆玉琢,神态娇憨,但年龄不好界定。从模样看,似乎只有十一二岁,但胸前规模,直追乃姊甚至有过之,怎么看都不止十一二,甚至不止十三四。看这样子,很有童颜**的发展趋势。

    虽然时隔数年,但姊妹二人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

    赵宜主。

    赵宜人。

    一对姊妹花。

    “阿姊,听说了没,今日有重要客人,主母亲自相陪呢。”

    宜主懒懒道:“大概是哪家的侯爷吧。”

    宜人圆溜溜的眼珠一转,低声道:“阿姊,你说,会不会是……”

    “不会!”不等小妹说出那名字,宜主就先否决了,“昨夜是他轮值,今日应当回府休息了,怎会来参加主母的宴饮?”

    宜人眼睛溜圆:“阿姊,这你也知道?”

    宜主白了小妹一眼:“主母有次曾说邀他前来,结果不巧,正好是他轮值。按五日一轮,算起来昨夜正轮到他。”

    宜人突然叹了口气:“阿姊,他的事,你那么关心,可过了这么些年,人家可能已经忘了你……”

    宜主淡淡道:“他是做大事的人,年纪轻轻已是中郎将,将来必可入相,位及人臣。阿姊只是区区歌姬,如何奢望能让他记挂。”

    姊妹二人相顾无言,她们都只是公主府豢养的歌姬家婢,虽然衣食无忧,亦不用抛头露面讨生活,但却如笼中金雀,只向来宾展示她们美丽的羽翼,平日几乎不能踏足出府半步。

    门外传来叩击声,宜人跳起来转过身,拉开房门。

    一张浓妆艳抹的年轻面孔探进来:“宜主,到你上场了。”

    ……

    当宜主随着一众歌姬来到大堂一侧的配室做上场前准备时,看到那小门被几个歌姬挤得满满的,不时交头接耳,一脸兴奋,叽叽喳喳。

    准是又看到了哪位权贵家公子哥,宜主撇撇嘴,径直走到一边靠墙位置,保持仪态端庄等候上场。不知怎地,一颗心跳得很厉害。宜主按着心口,有些发慌,想起去年几个姐妹对她说过的事。

    有好几次她奉命献舞之后,宴席上的贵宾都曾向主母提出要她侍寝,幸好被主母婉拒了……在人心诡谲的公主府这么些年了,宜主并不天真,她当然明白主母并非爱护,而是认为那些来宾的份量不够。记得当时自己听了,好生后怕,心也是跳得这样厉害。这次也如此,莫非……

    那边倚门偷窥的歌姬议论声不时传来:

    “真的好俊呢。”

    “是啊,比上回的那个西平侯之子于公子还俊呢。”

    “小声些啊,玉奴妹子最痴迷于公子,要让她听见,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我是实话实说啊。于公子固然也俊,只是未免文弱了些,哪像人家富平侯,那是可持节出塞几万里,消弭西域兵祸的好男儿……”

    “富平侯”三字一入耳,宜主心跳顿时漏一拍,双眼霎时瞪大。然后,身不由己走过去。

    众歌姬的吃吃笑声,宜主早已置若罔闻,她走向小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力,奋力一扒。在歌姬们的惊叫声中,生生扒出一条缝来。

    然后,她看到大堂之上,主位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与主母并排而坐,左下首打横相陪、笑语宴宴的年轻男子,不就是……宜主一阵发软,如果周围不是群姬环绕,见状急扶一把,多半会跪坐在地。

    ……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婉转清亮地悦耳歌声中,一群白衣胜雪的舞姬踏着乐声的节奏,翩翩起舞,举手投足,充满韵律。

    中间的藕衣少女,如梅花中央那点嫣红,款款而舞。她柔躯如折,水袖卷扬,粉绢霞纨上下翻飞,急时如风卷,缓时似云舒,旋转若玉盘,踏行似燕飞。竹尺疾拨,筑声愈急,堂上少女那轻灵的身影亦随之飞旋如轮,裙袂转舞,灵动如飞天。

    阳阿公主身边的年轻男子,看得目眩神迷,手里的酒爵端到颌下都忘了饮。

    公主见状,掩口而笑,目光再转到富平侯脸上。那英俊得令人心颤的面庞,同样也为眼前的美色所吸引……嗯,但那双眼睛所流露出的,却不是迷醉,而是思索……他在思索什么?

    当最后一声击筑停下,少女柔躯随着旋舞的惯性飞速转动,莲步轻旋至公主与年轻男子案前数步,柳腰一折,轻舒广袖,伏拜于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好!好极!果然倾城倾国。”年轻男子放下酒爵,击案赞叹不已,“当年父皇掷丸击鼓,若得此舞之韵,当是何等赏心悦目。”

    这年轻男子,自然就是出宫“翘班”的刘骜了。他现下算是微服出游,一时忘形说出“父皇”二字。不过,在场侍婢、舞姬们都听成是“父王”。因为阳阿公主府上常有诸侯王世子前来宴饮,“父王”这个词听得多了,倒也没多想。

    阳阿公主微笑抬袖,示意诸舞姬退下。舞姬们退到门口时,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回眸,几乎全望向那位面带笑容的富平侯……阳阿公主看在眼里,笑意盈盈。

    待诸侍者舞姬皆退下后,阳阿公主笑顾刘骜:“陛下可觉得哪位家伎堪能入眼?”

    刘骜摸着下巴,脑海闪过一个风情万种的人影,眼睛眯起,张口正要说话。

    却见吕齐慌里慌张跑进来,连声道:“陛下,皇太后到了未央宫……”

    刘骜啊呀一声急忙站起,向阳阿公主与张放拱手致歉,火急火燎往门外跑,跑了几步回头道:“姑母,那个那个,给我留着,下回……”

    阳阿公主一脸莫名其妙:“是哪个啊?穿什么颜色衣裳?前排还是后排?第几个……”

    追问声中,刘骜却是越跑越远。(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赏日赏梅赏美人】

    刘骜走了,张放伸了个懒腰:“姨母,我也要告辞了。”

    阳阿公主睨笑:“连陛下都想留下,你却要走了么?”

    张放打了个哈哈:“姨母是不知道啊,我昨晚轮值,可是没合过眼,一直陪陛下闲话来着。人一倦,什么心思都没了。”

    阳阿公主讶道:“是么?我看陛下倒是一脸倦容,却兴致十足、倒是你精神饱满,我以为你睡得很香来着……”

    张放原本就张大嘴,赶紧用手掌往嘴巴拢了拢,做出打哈欠的样子,连声音都带了倦意:“强打精神罢了,总不能让陛下看在眼里……”

    阳阿公主吃吃笑着,伸出兰花指虚点:“你这个鬼精灵……好罢,喝点醒酒汤,歇会再回去。我可不想让班大才女埋怨我。”

    张放从昨晚到现在确实喝了不少,但汉代的清酒醉不了人,如厕几次就没事了,不过身上的酒气一时半会消不了,体息一下散散酒气也是对的。

    说话间,婢女已将醒酒汤端上。就在一手托盘,一手取盅之际,也许是慌张或是什么别的原因,手一抖,汤盅倾倒少许,溅湿张放的衣襟下摆。

    婢女大惊失色,噗通跪地,声音都变调了:“婢子该死!君侯恕罪!主母恕罪!”

    阳阿公主本来笑着的,顿时也变了脸。

    就在公主即将发作时,张放抢先开口:“姨母勿怒,此许小事,不必动气,动气伤身,倒叫外甥不安了。”

    张放都这样说了,阳阿公主一口气生生憋住,发作不得,悻悻道:“羿啸气量越发宏大了,果然当上将军就不一样。你,别再用袖子乱擦,还不多谢富平侯。”

    婢女赶紧收回手,连连向张放顿首:“多谢君侯、多谢君侯……”

    张放神色不动,眼睛低垂,想看清此女相貌,但婢女由始至终都是垂着头,没法看清。

    侍婢退出之后,张放长身而起,告罪道:“外甥先去更衣,失陪了。”

    阳阿公主点点头,吩咐贴身侍婢带张放前往更衣阁。阳阿公主经常举行府宴,宴饮之时,客人衣裳有污是常有的事,所以专门有更衣阁,里叠放着几十件薰香的各色华衣,件件价值不菲,任客人自取用。

    这样的更衣阁,基本上是豪门必备,富平侯府也有。

    张放边走边随意问领路侍婢:“赏心亭在何处?”

    侍婢应道:“就在更衣阁左侧梅林里。”

    张放点点头,看看更衣阁就在前方,停下脚步道:“你回去侍奉姨母吧,我自去更衣就好。”

    侍婢失色道:“婢子万万不敢走开,得陪君侯回去才行,否则主母会罚我的。”

    “那你就在这等着。”张放也懒得跟她废话,大步走向更衣阁。那侍婢不敢有违,乖乖等着。

    张放身影消失在更衣阁,不过片刻,已换然一新,但他却并没有走回去,而是趁那侍婢没注意,飞身闪进梅林。时值正月,百花尽谢,唯有白梅争相绽放,芬芳满园。

    张放顺着圆石小径往前走,果然看到了那侍婢说的赏心亭。天气寒冷,亭子里当然没人。不过四周梅影重重,挡住了东西南北风,没有寒风吹,倒也不冷。尤其像张放这样连西极都呆过几年的人,这点冷意,实在算不了什么。

    张放来这里,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他手里的小纸团。

    这个纸团,是方才那失手打泼汤盅的婢女,在为他擦拭时,悄悄塞给他的。很明显,婢女不是“失手”,而是有意为之。

    打开小纸团,里面写着一行绢秀小字:赏心亭一晤。

    字是有眉笔写的,带着淡淡的少女体香。

    张放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啥意思,但可以断定,约他会晤的人,不是当时那个奉汤的小婢。那会是谁呢?不管是谁,他都要看看。

    张放左右环顾,再闭目凝神倾听,嗯,貌似他来早了嗯,有脚步声,来了。

    就在张放刚才来的方向,那圆石小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从足音判断,来人是女子。

    张放凝目望去,但见小径转弯处,先是露出一只秀鞋,然后是一截粉裙,然后是一个玲珑曼妙的身影,最后是一张惊艳的面庞。

    张放怔住,这、这不是刚才那领舞的粉衣舞姬么?难道是她约的自己……等等,这舞姬很眼熟啊,之前看她舞蹈时就有这感觉。只是她舞动如飞,面目朦胧,一时不好确定。如今看到静态的她,张放脱口而出:“是你?!”

    少女抬头看到他时,整个人呆住,手里的东西啪地掉上,洒落一地。

    张放走下亭子,蹲下,捡起一颗。嗯,原来是煨蚕豆。放进嘴里嚼嚼,嘎嘣脆!

    少女失色:“别……脏了……”

    张放抬头笑道:“赵宜主,是这个名吧?”

    少女眼里闪过喜悦光芒:“是,君侯还记着婢子的名儿啊。”

    “一起钻过地道的嘛,怎会忘。”张放直起身,笑道,“到目前为止,我就钻过这一回地道。”

    宜主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此刻犹有如在梦中的感觉。直到面前出现一张纸条,还有他的声音:“这是你写的?”

    宜主定定神,接过一看,如同冰水浇头,喜悦消失无踪,喃喃道:“这、这是小妹写的……”

    张放若有所悟:“那你……”

    “也是小妹告诉我,说在这里等我。这煨蚕豆,是小妹最喜欢吃的……”

    这下事情明朗了,原来一切都是那个婢女,也就是宜主的妹妹宜人弄出来的花样。这是干什么?撮合?张放只能想到这个词,无奈笑着摇摇头。

    宜主按膝行礼:“请君侯恕罪,小妹她……”

    “没事,不要多礼。正好我也没来过赏心亭,梅花正开,我们一起到亭子里赏梅吧。”

    宜主再次呆住,一脸不敢置信。象梦游一样,身不由己跟随着那个颀长的背影,向亭子走去……

    冬日阳光渐渐将人影拉斜,仅剩小半包的煨蚕豆早已被分食尽,花影重重,言笑晏晏一切,如梦似幻。

    直到远处的唿唤,将这迷梦惊破。

    “姨母派人来寻我了。”张放伸了个懒腰,望着赏心亭三字,笑道,“赏日赏梅赏美人,皆是赏心。这亭子的名字倒没起错。”

    宜主又是开心又是害羞,羞赧垂首。直到脚步声渐远,惊抬望,才发现张放已走出亭子。一急之下,脱口而出:“君侯!”

    “嗯?”张放停步回首,脸上笑意宛然。

    宜主咬着红唇,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问:“君侯,卑微的小人物,也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张放想想,点头:“可以,只需要一样。”

    “什么?”

    “勇气。”

    人影远去,少女仍痴痴伫立梅树之下。

    长风拂过,落英缤纷,一朵莹白,旋转着落在她的手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又一个作死】

    刘骜“翘班”之举,很自然招来太后一顿严厉“劝勉”,刘骜不得不老实下来。阳阿公主府的香艳之旅,也不了了之。初时他对那粉衣舞姬还有些念念不忘,但久而久之,繁劳的政事与后0宫的温软,终令他渐渐忘却。

    张放同样也受到太后的警告,尽管实事是刘骜硬拽他到阳阿公主府的,但在太后眼里,他就是引诱天子这好苗子犯错的“坏学生”。对待坏学生,古今家长的想法都一样少让自家儿子跟这样的人玩耍。

    太后在一次与天子对话中,透露调富平侯出任西域都护的想法,却被天子断然拒绝。拒绝的理由很充分:富平侯刚从西域出使归来不足一年,新婚不足半载,纳妾不过数月……天家体恤臣戚,但有任何一条,都不应黜出京城。

    太后无语,只得按捺下驱逐此子的念头。只是,这样的念头一经种下,生长开花,结果,也是早晚的事……

    张放已经嗅到危险的征兆,坐等噩运临头不是他的习惯,但眼下他只能隐忍。尽管他已获开府之权,但若是想在长安这种高危地方培植一支专属的军事力量,跟找死没差。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摘星城。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放把所有精力、人力、物力、财力都投放到与摘星城有关的事情上。而号称西北巨富、同时对西域也有巨大影响力的班氏,也给予他鼎力帮助。河东移民的速度,进一步加快。同时因为东郡水患,灾民暴增,刘骜与张放协商,将这部分灾民也向西域迁徙,并且给出了诸多优惠条件。诸如迁徙由朝廷一力承担,到目的地后再补贴部分资金,直到来年秋收季节为止等等。

    这是送上门的好事,张放当然不会拒绝,当然他也不会表现得迫不及待,反而是一脸为难。直到刘骜再三拜托,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从建昭五年(河平元年)至河平二年,张放先后迁徙三批河东移民,一批东郡移民,总人口近万人。刘骜犹嫌太少,但没法子,距离实在太远,想快也快不起来。张放其实比刘骜更急,但更明白,欲速则不达。两年不到近万人,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

    建昭至河平之交,大汉天灾不断。先是黄河决堤,再到“犍为地震、山崩、雍江水,水逆流”、再到“夏四月己亥晦,日有蚀之”。

    天子亲率百官前往太庙、明堂,祭天拜祖,祈福平安。

    随后,刘骜下诏自承其过。诏曰:“朕获保宗庙,战战栗栗,未能奉称。传曰:‘男教不修,阳事不得,则日为之蚀。’天着厥异,辜在朕躬。公卿大夫其勉,悉心以辅不逮。百寮各修其职,任仁人,退远残贼。陈朕过失,无有所讳。”

    之后,大赦天下。

    自古以来,天灾**总是如影随行,天灾过后,就该是**了。

    河平二年(前27年)冬,西南边陲发生一场**。

    柯郡夜郎王兴、钩町王禹、漏卧侯俞,三个方国君长,举兵相攻,战火烧遍西南。当时三个方国中,夜郎实力最强,号称带甲十万,其余钩町王、漏卧侯加起来实力尚不及夜郎一半。所以,这场动乱,实际是夜郎王想攻入钩町、漏卧两地,据其地为己有。

    钩町王禹、漏卧侯俞很快顶不住了,旋即向宗主国汉朝求援。柯太守四百里急驿,请发兵诛兴。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时候,西南诸方国并不属大汉,它们的性质就跟西域诸国一样,承认汉朝为宗主国,汉朝也会派官员及少量军队入驻其地。但基本不会干涉诸国内政。说白了它们就等于是汉朝这个老大的小弟,实力不如人就跟老大混,但自己另有一套班子。名义上是臣服了,也老实了很长时间,但随着汉朝逐渐走下坡路,这些“小弟”也开始另有心思,私下里小动作不断。

    急报传入长安,刘骜立即召王凤、王商诸大臣谋议。

    王凤认为西南边陲,路途遥远,地形复杂,不宜派兵进击,建议派遣使者前往调解。

    大将军与丞相虽然是文武两套班子,但眼下在位的王商却与当初的匡衡不一样,王商虽是儒士出身,却在将军位置上干过多年,在军国大事上,他的很多意见跟王凤还是比较接近的。因此,尽管王商与王凤有诸多不对付,但在这件事上,也持同样意见。

    大将军和丞相都持相同意见,刘骜当然从善如流,而且从他内心而言,也是极不愿边陲发生战事,能以一张嘴消弭战事最好不过。

    那么,派谁去好呢?

    二王互相看一眼,王凤立即抢先道:“臣推荐太中大夫张匡,匡为蜀郡人,熟知西南之事,又通晓土语,与西南夷沟通无碍,当可胜任。”

    不用说,这张匡是王凤一边的人。刘骜也不管是哪边的,只要能为朝廷摆平此事,谁的人都无所谓。

    翌日,宣室下诏,以太中大夫张匡为使,持节至柯,为诸方国调解。

    虽然时令为冬季,但对西南而言,连战争都不受影响,更不要说是出行了。在接到诏令五日后,张匡就率约四十余人的使节团上路了。等到使节团一行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河平三年初春。

    从天子到大将军,对张匡的期望值都很高,希望老张一张嘴皮子顶十万大军,而张匡也有心当个郦食其第二。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张匡差事办砸了。

    具体怎么弄砸锅的,张匡没细说,他在呈送朝廷的奏报上,也是含煳其辞,基本上责任全在夜郎王身上。

    巧得很,夜郎王也认为责任全在汉使身上,然后做出一个令朝廷异常震怒,并给他招来灭国大祸的粗鲁而无礼的举动。

    啥举动呢?柯太守的奏报是这样写的“……兴等不从命,并刻木像汉使,立于道旁,用箭射之”。

    汉使代表谁?汉天子啊!杀汉使是打天子脸,用箭射汉使木像,又何尝不是是侮辱天子?杀汉使的匈奴郅支单于,跑出万里之遥,依然难逃身死而族灭。侮辱汉使的夜郎王兴,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最佳使者】

    张匡辱命,朝廷震惊,王凤更是被无形打了一记耳光,那个窝火。尽管天子好言劝慰,说不是他的过失,但王凤心里清楚,自己这识人不明,荐人有误的责任是推卸不掉的,搞不好老对手王商正以此为藉由参他一本呢。

    下朝之后,闷闷不乐的王凤来到长乐宫,想跟太后唠唠嗑,却发现老六红阳侯王立也在,不过并没见其他几个弟弟。这也不奇怪,他的几个弟弟互相之间并不合睦,彼此少来往,连各自门客都不互相走动。拜见太后时,也多半是一个个来,彼此不照面。

    王氏兄弟虽然彼此看不顺眼,但对这位大兄,却是敬畏有加。无他,盖因他们的权势,多半来自于兄长。因此见到王凤,王立毕恭毕敬起身稽首问安,礼敬如太后。

    南蛮之乱是朝中大事,已经折腾近半年,王政君自无不知之理,此时一见兄长眉头微锁,就知道跟这事有关。当下安尉道:“张匡辱命,是整个朝廷蒙羞,非大兄一人之责,大兄切莫过于自责。”

    王凤摇摇头:“朝中未必人人如此作想。”

    王政君道:“只皇帝不责怪你,其他人纵有不满又能如何?”

    王立也道:“如今举朝上下,谁敢对咱们王氏说道……”

    王凤咄然打断:“六弟,越是如此,越要小心谨慎,切不可飞扬拔扈,授人以柄。”

    王政君也劝道:“大兄言之有理,六弟还须多谨慎,我王氏在朝中并非没有政敌,那王商可不安份。”

    王立顿首受教,不管他内心如何不以为然,外表却是一付乖弟弟的模样。

    教训了弟弟后,王政君再问:“兄长打算怎么处理南蛮之事?”

    王凤一脸纠结:“难。打,很麻烦。调解的话,也没人再敢接这烫手的活。难!”

    王凤连说两个“难”字,显然当真头大。

    这是实话,从朝廷的初衷出发,当然是不愿意打的。几位将军廷议时一致认同,打不是问题,难就难在两点:一是西南地形崎岖,运输困难,后勤难以保障。二是南蛮最擅游击,你大军开来,人家往深山密林一钻,你怎么打?一旦被拖住,陷入持久战,对一个国家的国力损耗之大,不可想象。

    派使者调解是最划算的,然而出了“刻汉使木像射之”这一档子事,谁也不敢再接这活。这一次是刻像而射,谁知道下次是不是射真人?当然,若大汉朝也不是找不出几个无惧生死,愿为国分忧的官员。至少在郎官当中,就有好几个上书请为使者。如果在张匡出使之前,倒还可以,但这次不行了。因为柯太守在奏报中着重提到,夜郎王之所以如此无礼,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对方认为汉朝对他这个西南最强的君长不尊重。他好歹是个王,而且是南蛮最强大的王,结果汉朝只派了个太中大夫为使,连柯太守都远远不及。这是对他是蔑视,也是对夜郎人的侮辱,所以他才以牙还牙。

    太中大夫,秩比千石,相当于地方县令,而太守秩比二千石……差距确实非常明显。平日里与夜郎王打交道的多是柯太守,双方平起平坐。然而朝廷随便派了个官员就当使者,就给他一种很不尊重的感觉。据奏报,如果不是张匡持代表天子的节杖,怕是很难完好走出夜郎云云。

    也就是说,这次若派使者,最少得是二千石高官,最好有关内侯以上爵位,这样显得重视,方才好谈。二千石官、关内侯,谁愿提头出使?那几个胆大的郎官也不够格提拔到如此高位,事情至此卡住了。

    王政君忍不住问:“真没有合适的出使者么?”

    王凤淡淡瞥了妹子一眼,摇头:“没有。”

    王政君领会了兄长的眼神,不是没有,而是这些人都是王氏集团的囊中人物,这么凶险的差事,肯定不能让自己人去,而应该让政敌或与自己不对付的人去。可满朝大半都是王氏党羽,那一小半非王氏党羽者合适的没几个,找谁去?

    王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听着,直到大兄女兄都沉默了,眼神闪烁伸长脖子道:“大兄,我看有一人倒是挺符合的。而且,干这种调解的事,他最擅长了。”

    王凤哦了一声,眼睛眯起:“你想说谁?”

    王立张张嘴,触及大兄的眼神,缩缩脖子,低声咕哝:“没……没说谁。”

    王凤冷哼道:“收起你的小心思。”

    王立讪讪。

    王政君看看六弟,再看看大兄,也似有所悟,眼里掠过一丝嫌恶之色,轻哼:“他么?确实,很符合……”

    王凤向王政君拱拱手:“太后,此人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旦开口,难免会被一些朝臣阻挠。就算微臣不惧,陛下那里,也难通过。”

    王政君淡淡道:“无论是秩禄、官爵、还是履来看,此人当之无愧是最好的出使者,满朝之中,能与之相比的,只有一个甘延寿。陈汤本来也可以,不过官爵不够。况且这二人俱已出使康居。眼下满朝之中,他是最合适的。大兄为国事执言,秉心为公,又惧流言?”

    王凤讶然看着妹子,想不到妹子对那人的恶感如此之深,快赶上六弟了,逮住机会就下手啊。

    王凤低头抚髯,想了想,道:“不谈私怨,凭心而论,我也认为他最合适出使。我可以向陛下建议,但陛下恐怕不会……”

    “大兄对皇帝影响至深,只要坚持从国事出发,为国荐贤,陛下也难以反驳。”

    “陛下对此人之厚爱,尽人皆知,臣他事皆有把握,惟独此事……”

    “若再加上我呢?”

    王凤惊讶抬头,看到妹子眼里那针尖样闪烁冷芒,暗叹一口气。女人,尤其是贵为太后的女人,真恨起一个人来,当真是……

    就听六弟王立抚掌大笑:“一个太后,一个大将军,联手向皇帝施压,还怕皇帝不低头?”

    四月初八大朝会,大将军王凤当着满朝百官,郑重向天子推荐出使夜郎的使者。

    大汉富平侯。

    张放。(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弃还是守?】

    王凤提出由张放出使,理由很充分。

    一、张放是列侯、真二千石中郎将(原本二千石,高配真二千石),资格上完全符合,又是外戚。以他出使,必能让夜郎王感受到汉家天子的重视。二、张放曾出使、循行西域诸国,是大汉最年轻同时具有丰富外交经验的使臣。三、最重要的是,张放曾经成功调停过乌孙内乱,使大汉避免了一场劳师远征的大战。就这一点而言,满朝文武,无出其右。以之出使,消弭南蛮之乱,实是不二人选。

    王凤这一条条理由摆出来,就算是最质疑其用心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确实说得在理,无懈可击。

    刘骜更是半天作声不得,目光四下扫视,偏偏没人出列。

    王凤则老神在在,垂目不动,反正话已经说出来了,皇帝你看着办。

    刘骜把目光投注在唯一能与王凤抗衡的王商身上。

    结果,王商想了半天,也只能苦笑摇头。没办法,这三条理由实在太充分了。说白了,谁让你张放那么能干?此次事件简直就是为你量身订制,这事还真非你莫属。

    刘骜勐然想起,昨日到长乐宫请安,太后就曾反复对他说,要他多听元舅的建议。太后平时没少说这样的话,而且刘骜也确实一向对元舅言听计从,自然唯唯而应。此时想来,似乎当时太后的语气与平日不同,原来……刘骜后背开始出汗。

    “此事需听听富平侯的意见。”刘骜定定神,吩咐监殿,“召五官中郎将入见。”

    “陛下。”王凤出声提醒,“今日乃北军每月一次的操演,富平侯到平乐监军巡视去了。”

    “那么,就等他返回再说吧。”

    王凤合袖垂首:“正当如此。”

    正要散朝之际,又有急报传来。柯太守称前往夜调停,深入烟瘴之地,不幸中瘴厉,回柯后一病不起,难以履职,请朝廷再派得力干员前来接替。

    这一封急报,将西南乱事推向更棘手的局面。

    刘骜不得不召集重臣齐聚宣室,商议对策。这次,除了派谁出使这老生常谈之外,又多了一个派谁出任柯太守的伤脑筋议题。

    王凤依然坚持派张放出使,而刘骜则以刚才的急报为据,认为西南烟瘴之地,过于凶险,实不宜派大臣前往。张匡是蜀人,常居其地,方得以免。而张放是长安人,生平从未去过南蛮之地,不宜履险。

    王凤则举例张放曾多次出塞,深入不毛,便是西极的寒冷亦无奈他何,又何况区区烟瘴乎?

    宣室殿里,不时回荡着刘骜与王凤的争辩声。侍守在殿门前的吕齐不禁擦了把汗,自陛下登基以来,可从没见过他如此与大将军意见相左啊……

    “陛下,武库令杜钦有奏本。”

    “哦,让他把奏本递上来。”

    “陛下,杜钦多智,见识广博,常有独到之论,何不让他入见,听其有何建言?”

    刘骜哪会不知这杜钦是王凤的智囊,他的奏本多半是支持王凤,本不打算见,但王凤这样说,直接拒绝也不妥。也罢,见一见缓合一下吧。

    “臣杜钦拜见陛下。”

    杜钦说的拜,也只是做揖而已,而刘骜还得颔首致意。这年头的君臣,远不似后世那般云泥之别。

    杜钦呈上奏本,刘骜只扫了一眼前面几个字,本想随手丢在一边,蓦然眼睛一亮,缓缓放下奏本,道:“诸公卿皆在,杜君对夜郎之局有何见解,不妨直言。”

    王凤一直盯住刘骜脸色,一见此情形,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难不成……目光如刺,转射向杜钦。

    杜钦神态自若,先谢过天子,再向诸臣环揖,从容开口:“夜郎之局,臣之陋见,宜早决断不可拖延。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蛮夷王侯,王侯受诏,已复相攻,轻易汉使,不惮国威,其效可见。即以为不毛之地,亡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宜罢郡,放弃其民,绝其王侯勿复通。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堕坏,亦宜因其萌牙,早断绝之,及已成形然后战师,则万姓被害。”

    杜钦这话啥意思呢,说白了就是给出两个选择:一、假如认为那是不毛之地无用之民,天子不用因此烦劳中原,就应该停止设置郡国,放弃那里的百姓,与那里的王侯绝交而不再互通往来。二、如果认为先帝所建立的代之功不可毁坏,则应该在此事处于萌芽阶段时,早点扼制住他们不让其发展,到他们形成气候之后再动用军队作战,那么百姓就要遭殃。

    要么放弃西南,要么速战速决。这就是杜钦的建言。至于派遣使者,杜钦以张匡之事说明,人家夜郎王根本不把大汉国威放在眼里,不吃这一套。所以,没必要怀柔了。要么弃要么打,陛下你看着办。

    刘骜望向王商:“丞相以为如何?”

    王商抚髯沉吟一会,点头:“杜君言之有理。”

    刘骜再转问王凤:“大将军以为如何?”

    王凤郑重道:“弃地容易,守地难矣。兵者,国之大事,陛下不可不察。”

    刘骜点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待朕回宫,细细思虑,明日再议。”

    诸臣鱼贯出宫时,杜钦走近王凤,揖礼告罪。

    王凤不咸不淡道:“我倒是忘了,杜君是富平侯的外舅,看来杜君是挺在意这义女啊。”

    杜钦深深长揖,无言。

    刘骜回到后阁,却发现太后王政君已在坐,皇后许氏正相陪闲话。

    刘骜上前请安,母子没闲聊几句就扯到今日朝议。

    王政君显然已得到消息,对刘骜的表现很是不豫:“从公而言,大将军老成谋国,所言所行,都是为了汉室江山;从私而言,他是你的元舅,一切都是为你着想……皇帝怎可与大将军争执?”

    汉以孝治天下,太后不豫,天子再怎么有理,也得请罪。

    刘骜惶然赔罪:“母后,我……”

    许氏忙打圆场:“陛下后来不是听取杜君的意见了么,大将军、丞相也都认同……”

    王政君冷冷道:“宁坏先帝所立累世之功,弃西南之土,亦不愿派遣一能臣前往弭兵。这就是皇帝的决断么?”

    刘骜大汗,再请罪:“儿并无此意,只是蛮王桀骜,笃信武力,使臣难服其心。加之西南烟瘴之地,恐坏了大臣性命……”

    皇帝都说出这样的话了,王政君再坚持,那意图也太明显了,只得悻悻道:“那皇帝是要动用国器了?”

    刘骜长叹:“大将军方才也告诫了,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

    “大将军此言可见忠诚,皇帝要好生斟酌。”王政君站起,敲打皇帝一番,目的眼见无望,也该回宫了。

    宫外适时传来一声禀报:“陛下,富平侯在宣室殿求见。”

    刘骜、王政君、许氏全愣住了。

    富平侯!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别人躲还躲不及,他却求见,这是要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请 缨】

    刘骜匆匆来到宣室殿,眼前的张放还穿着戎装,风尘仆仆,显然刚从平乐赶回。

    刘骜不等张放开口,赶紧安慰:“少子你放心,有关你出使的决议,已经被否决了。幸好有柯太守的急报,还有杜君的奏本……”

    张放拱手,却不是致谢,而是询问:“陛下会放弃柯么?”

    刘骜犹豫道:“这个……诸将军前议,西南作战,难度很大,战局难料……”

    张放再问:“陛下会放弃柯么?”

    刘骜拧着眉,盯了张放好一会,眼神怪怪的。看到张放神情不象玩笑,这才慢慢坐下,叹了口气:“累世之业,我当然不甘心就此弃之,但杜钦说得也有道理,若不能战,则不能守……”

    张放抚掌而笑:“陛下此言大善!若不能战,则不能守既如此,何妨一战!”

    刘骜扬眉:“少子赞成战?”

    “对,非战不可,但不要蛮干硬战。”

    “少子之意……”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双管齐下,一举诛之。”

    “暗渡陈仓我明白,就是暗中调兵,但这明修栈道是何意?”刘骜直勾勾望着张放,眼睛越睁越大,突然抬手指着他,嘴唇嗫嚅,想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

    张放合手一揖,掷地有声:“臣请出使夜郎!”

    ……

    “噗你说什么?那张放自请出使夜郎?!”

    长乐宫,王政君正喝着一碗参汤,闻报后直接喷出来,眼睛瞪得跟刘骜一样大,满脸不可置信。

    “是,小奴没听错,千真万确。陛下已经召集大将军、丞相诸公至宣室酌议此事了。”

    王政君呆了半响,脸上的笑纹越来越舒展,尖声大笑:“天做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哈哈哈!来啊,再给本宫盛一碗、不,盛两碗参汤!”

    ……

    “什么?张放自请出使夜郎?你没听错?”

    大将军府,王凤的表情与王太后如出一辙真是一家人啊。

    “大兄,没错!”报告消息的王立满头大汗,兴奋得满脸红光,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府的,“我正好有事到兰台,见到御史中丞署印诏书。便随口问了句,也没指望他回答,没想到他却告之此事,并说诏书请大兄、丞相立即入宣室商议。”

    “如此看来,是真的了……这张氏少子,莫非失心疯不成?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却要一头钻进来?”王凤揪着胡子,百思不解,胡子都扯掉几根兀自不知。

    王立却乐不可支,就差手舞足蹈了:“他疯了岂不是更好?就算没疯,他话已说出,再想反悔也不可能了。这趟差使,他去定了!大兄,计得售矣!”

    王凤正想说什么,门外传来家奴的禀报:“家主,宫中来使,召家主入见天子。”

    王凤双手顺着水滑的长髯向下一抹:“很好,且看看那张家少子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

    ……

    宣室殿,从天子,到大将军、丞相、御史大夫、卫将军、左、右将军、大司农、典属国……等等重量级朝臣俱在座,聆听大汉智士杜钦的平蛮方略。

    “……倘因疑惧而不派使臣前往调解,却又坚守和议,而使太守静观其变,事若不谐方才禀报。往来数千里,贻误时机,令南蛮诸王侯得以从容聚集其部众之民,煽动人心,使蛮民反叛之心愈坚。”

    诸臣皆点头,确实,现在最挠头的就是消息滞后。柯距长安太远,山重水复,道路崎岖,哪怕是六百里加急驿马,送到也得十来天。等廷议决策,再下达到柯,一两个月都过去了,黄花菜也早凉透了。如此被动,的确是兵家大忌。

    御史大夫张忠问:“杜君之策,是当立即发兵诛之?”

    杜钦竖起食指摇了摇:“不可。倘如此,诸夷君长自知有罪,难保不萌生狂悖之心,聚乱兵击杀守尉,远遁于温湿毒瘴之地。国朝纵有孙(武)、吴(起)之将,(孟)贲、(夏)育之士,也如入水火之地,往必湮焦,空负智勇,不得施展。”

    这回别说诸臣,连刘骜都点头了,征讨西南蛮夷最令人头痛的就是这点你找不着对手。

    丞相司直(相当于秘书)何武献策道:“既如此,何不效西域都护府,于柯左近屯田,以校尉监视诸蛮,一旦有异动,即调屯兵击之。”

    大司农摇头:“屯田守之,费不可胜量。”

    早年曾率军平定乌孙之乱,以陷阵勇锐闻名的左将军辛庆忌也咄道:“诸蛮乱象已显,犹屯田而观望,授敌以柄。实为下策,智者不为。”

    何武惶然请罪。

    刘骜摆摆手,这等级别的廷议,无论官职大小,都可畅所欲言,献计献策,言者无罪。刘骜将目光移到一脸平静,嘴角含笑的张放身上,笑道:“张卿似有成竹在胸,何不道来?”

    张放笑指杜钦:“陛下过誉,真正成竹在胸的,乃是杜君。”

    刘骜目光转回杜钦身上,后者忙揖让道:“钦虽有策,却需富平侯施行。钦不过是坐而论,富平侯却要起而行。胸有成竹者,当属富平侯。”

    王凤很看不得这对翁婿互捧,强压不爽,淡淡道:“陛下询问,有何良策,杜君不妨道来。”

    杜钦心知经过此事,已得罪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不说张放不好惹,便是他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杜、张联合,王氏再强横,也不敢在明面上怎样。就象今次事件一样,只能暗中下手。玩阴的,他杜钦怕过谁来?

    杜钦一笑,从容对奏:“宜因其罪恶未成,未疑汉家加诛。阳遣使臣调停,阴敕旁郡守尉练士马,大司农豫调谷积要害处,选任职太守往。以秋凉时入,诛其王侯尤不轨者。”

    辛庆忌击案大赞:“好!好一个‘诛其王侯尤不轨者’。如此行径,方合我汉家‘霸王道杂之’之政。”

    王商亦抚掌:“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富平侯、杜君之策,上中下三管俱下,倘能施行,何愁夜郎不平?”

    张放振衣而起,声震殿堂:“夜郎归汉百余年,犹自行其政,自治其民。动辄怨望,屡攻杀守尉,折辱使臣,无视煌汉。其臣服虽有其名,不得其实。臣愿出使夜郎,为大汉犁平西患,将此悬土纳于我汉家治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最佳拍档】

    杜钦的建言得到诸臣尤其是大将军的极力赞同,而张放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连一向傲骄的另一位帝师、儒学宗师张禹也大赞不已。

    群臣一致通过,天子从善如流,征伐夜郎的计划就此敲定。

    这个计划的真正关键人物有两个:一是出使的张放,一是下一任柯太守。张放负责调停,若事不谐,则寻找时机,给汉军进击创造机会,他就相当于一个高级内应。而柯太守则负责军事行动。

    新任柯太守的推荐,刘骜交给、且只交给张放,由他指定合适人选。

    因为张放是使节,执行明修栈道的计划,而柯太守必须配合他行动,一切以张放号令为准。所以,这位新任的柯太守必须由张放推荐,彼此熟识,能够与他搭档。这样一来,一般情况下,只能由大将军或丞相推荐的二千石太守,罕有的交给一位同样是二千石(真二千石)的五官中郎将推荐。

    但下朝后的张放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因为这人选很不好找。

    首先,这个人最好是益州人氏,熟悉当地民风民俗,通晓当时语言最起码,不能象上一位柯太守一样,关键时刻中瘴气掉链子吧。当初选张匡为使,也是按这个标准来的。而新任柯太守,标准只会更严苛。

    其次,这个人需要一定的军事能力,有指挥过军队作战的经验。就这一点而言,前任柯太守就不合格。西南乱局伊始,这位太守除了不断驿报告急,关闭城门,禁止军民出入,再动员城中大户出人出钱巡守之外,没有什么积极的得力措施。

    张放可以肯定,这样的太守,绝对承担不起自己要执行的计划。即使太守不自己引退,他出使之前也会向刘骜要求撤换掉。

    再次,这个人,张放最好认识。如果没打过交道,光听别人说怎么好怎么好自己的安全,一半甚至大半皆系于此人之手,怎能道听途说而定?

    最后,这个人,绝对不能用王氏门下或与王氏有利益关联之人。张放自荐出使,是出于责任感,并不代表他不知王氏在此事过程中包藏的祸心。他怎能将自己的安全放在政治对手麾下官吏手上?

    这四条一划拉,以大汉之人才济济,富平侯人脉之广博,一时间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回府之后,张放立即叫来阿离,让她把所有关于柯所有资料,夜郎、钩町、漏卧资料,以及朝廷益州籍官员名单,全部找出来。同时张放还向刘骜要求,调取天禄阁关于柯及西南诸国图册。

    要把这些资料找齐整理出来,绝不是轻松的活。且因事关机密,能使唤的人也不多,除了阿离、夏蓉,就只有班沅君跟苹儿了。四个女人开始跟各种资料较上了劲。

    班沅君的政治敏感远较诸女为高,一边找一边担忧地看着皱头紧锁的郎君,若有所感。但她什么也没问,手头工作一刻未停。

    正忙乎时,仆人来报说杜钦来访。

    张放放下手里的书册,唿了口气:“算算也该来了。阿离你要不要先见见汝父?”

    阿离想了想:“还是等郎君与父亲谈过正事之后,阿离再去拜见为好。”

    张放点点头,起身净手更衣,步入前堂,与杜钦相见。

    见面之后第一件事,张放就是向杜钦请罪:“因放之故,令外舅上弃土之奏疏,说不定要被御史参上一本。而放却未能领外舅之好意,着实惭愧。”

    杜钦浑不在意:“若以是往,必不会有事,不过此次开罪大将军,想必弹劾会有的。不过,有今日献策之功,些许弹劾,起不了什么风浪,不必介怀。”

    张放颔首,没有再说这个事。

    张放也好,杜钦也好,都是极聪明的人,聪明人不用多说话,点到即止。

    杜钦抚须不解:“羿啸在平乐监军好好的,为何急切赶回?当此关头,理应避于外才是啊。羿啸不仅赶回,更自荐出使,令王氏之谋得逞,这可不像羿啸为人啊。”

    张放深吸口气:“蛮夷之地,危乱之局,王氏用心险恶,放焉能不知?放之所以急切赶回,就是担心陛下若纳外舅弃土之言,只怕外舅会成为千古罪人啊!”

    杜钦皱眉:“柯之地,夜郎之土,温湿烟瘴,疫疠流行,更莫说其民悍野,不服王化。如此凶地,国朝悬之百年亦未收之,入手未必有益,弃之未必不可。何谈千古罪人?”

    张放知道,跟这时代的人谈领土,哪怕是智者、精英,也未必能真正理解。所以他只能按这时代的理解来说:“柯之地,夜郎以西,都是代先帝与先贤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及无数性命才取得的成果。外舅轻言弃之,一旦陛下纳言,史官记录在册,恐将来难逃口诛笔伐啊。”

    杜钦思考一会,缓缓点头:“这一层我也有考虑,因此列为选择,并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堕坏’劝上,想必陛下也会慎重思虑。”

    张放目光迥迥:“因此我必须尽快回长安,表明态度,以免陛下思虑有误。”

    杜钦长叹:“羿啸既已决意,我也就不多言了。而且时至如今,再说什么也难以挽回,你这趟出使是去定了。是了,天子允你推荐柯太守,可有合意人选?”

    张放揖礼:“放正为此头疼,检点再三,满朝良才,竟似无一人可用。尚请外舅指点。”

    杜钦沉吟道:“我倒是有几个人选,但难就难在羿啸不认识。”

    确实,张放这些年超过一半时间在西域,在长安呆的时间并不多。尽管认识的人也不少,其中不乏有能力者,可惜,能符合以上四条的人几乎没有。

    杜钦叹道:“其实,甘君况与陈子公都是合适人选。此二君虽不是蜀人,但威名远播,蜀地羌人亦闻其名,深惮之。”

    张放心想,还用你说,要是这二位在,我至于这么头疼?咦!等等,好象有个人……

    “阿翁、郎君。”阿离出现在堂前,手里握着一卷纸札,施礼之后,趋前跪坐,将纸札呈给张放,眼神亮亮的,“郎君,有一个人,符合郎君所有条件。”

    张放打开一看,仰首大笑:“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啊。”

    杜钦接过看了一眼,亦豁然而笑:“原来是此君啊。”

    “就是他,柯太守的最佳人选。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有 奸 细】

    六月,张放奉天子令,在一百三十多期门士(掌执兵送从,等级高于羽林)护送下,持节出使夜郎。同样的是出使,张放这次跟上回的张匡又大不一样。张匡的倚仗就只有一根节杖,而张放,却有一支即将动员起来的强兵。

    早在一个月前,金城郡假司马万年,就率领一千二百多麾下劲卒,抵达柯郡,就任柯都尉。与此同时,敦煌、武威、张掖等郡各聚兵千余,取道关陇,进驻巴蜀,与柯驻军形成东西合击之势。而数以千计的船载粮秣,正源源不断输往两郡。秣马厉兵,战云四合,直指西南柯、犍为。

    五月中,这支五千河西劲卒所组成的大军总指挥,新任柯太守走马上任他就是原金城郡军司马,陈立。

    陈立,益州临邛人,先后任连然县长、不韦县令、鱼复水关都尉、金城郡军司马。陈立以前任不韦县令时,就有刚毅果断之风,当时土着皆畏之。金城郡是大汉与先零羌最前沿接触地,百余年来,汉羌之间发生过多起战争,规模之大,战斗之激烈,仅次于汉匈之战。西汉名将赵充国,就是因汉羌之战而名垂青史。他提出的屯兵之策,更是直接催生了西域都护府。

    在这片铁与血的土地上担任军事主官,最锤炼人的能力。对有能力者而言,这是最好晋升福地;对没能力者而言,这里死无葬身之地。

    陈立出任金城军司马两年来,平定过多起羌人动乱,发动过中小规模战争四次,每次皆胜,屡获朝廷申令嘉奖。准备等他三年任职期满后,调任北军校尉。

    而当初推荐陈立出任金城郡军司马的人,就是张放。

    张放见过陈立两次,一次是在陈汤宅第,当时还有王莽在场,确切的说,就是陈立带王莽来的。另一次是张放推荐陈立出任金城郡军司马后,陈立登门拜谢。

    对这个人,张放有两个印象。一是军事能力可以,这点得到甘延寿的完全认同。二是为人刚直,不谄媚。王家那么多有权有势的子弟他不去攀附,却跟王莽这个有清名却清贫的王氏子弟中的异类来往。

    由于只有过两面之缘,加上张放当时也只是随手而为,并没把这事放心上,两年后也忘得差不多了。以至于真要用人时,一时竟想不起。当杜钦无意说起甘延寿、陈汤时,张放脑海里突然跳过某个人影,唿之欲出。这时阿离送来的资料,卷首大大的写着一个名字:陈立。

    不谋而合!

    陈立,是目前状况下,唯一符合所有条件的人,稍弱的方面就是张放跟他不太熟。但有连续两次举荐之恩,这在官场上绝对是大恩惠,加上张放对自己识人很有信心,这一点也完全可以放心。

    这一次,张放重新坐上马车。从长安到柯郡治且兰(今贵州黄平),这一路山高水长,得走好几个月。张放当然不会闲着,他车里堆满着的不是珍玩美食,而是有关夜郎、柯的所有资料,他要好好把这段史捋一捋。

    中原王朝最早与西南夷产生联系的史要追溯到春秋,此后秦、汉都在此基础上不断加强、开拓。

    汉朝最早知晓夜郎并与之建立外交关系,是在建元六年(前135)时,汉武帝遣唐蒙入夜郎,招抚竹王多同。这位竹王多同,就是那个问汉郎中将唐蒙“汉孰与我大”,以致传流下“夜郎自大”这个成语的家伙。

    唐蒙优厚地赏赐了多同,同时把利害关系告诉了他,相约给夜郎委派官吏,并让他的儿子担任相当于县令的职务。多同贪图汉朝丝绸,认为汉朝军队来这里的道路艰险,无法真正占领这片土地,用名义上的臣服换取利益很划算,于是接受了同唐蒙的盟约。

    唐蒙回奏朝廷,便把夜郎及其周边小国居住的地区作为犍为郡,以南部都尉管辖。汉对西南夷的经营从此开始。

    元光六年(前129),汉在西南夷地区设置驿站,以便交通。同年,司马相如等又奉使宣抚。元鼎五年(前112),武帝征南越,因夜郎等不听调遣,乃于翌年发兵平定西南夷之大半,在其地设柯郡与夜郎等十余县,同时暂存夜郎国号,以王爵授夜郎王,诸部族豪酋亦受册封。

    建立中央政权后,接下来自然要开拓便捷能道,以加强中央控制。但经过几年,路没有通,开路的士卒饥饿疲乏,烟瘴瘟疫,亡不可数。加之西南夷又多次发生叛乱,调兵进击,耗费财力而收效甚微。

    武帝时的御史大夫公孙弘认为开通西南夷有害无益,认为暂且可以停止,以便集中精力对付匈奴。武帝依允了他的建议,撤销了委派在西夷的官吏,只在南夷设置两县、一都尉,让犍为郡自己保全逐渐完成其郡县建制。也正是这一退却政策,削弱了汉朝中央对西南夷的控制力,引发后来一系列叛乱。

    南越反叛,发犍为南夷兵。且兰君恐远行,旁国掳其老弱,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汉乃发巴蜀罪人随八校尉击破之,以故且兰为柯郡治。

    汉昭帝元年(前86),益州廉头、姑缯地方的土民反叛,杀死长吏。柯、谈指、同并等二十四个城邑,共三万多人响应反叛。朝廷派遣水衡都尉征调蜀郡、犍为郡的郡兵一万多人进剿,平定叛乱。

    三年后,姑缯、叶榆地区又反叛,朝廷再派遣水衡都尉吕辟胡率领郡兵平叛。但吕辟胡贻误战机,令西夷乱军杀死了益州太守,乘胜与汉军作战,因作战和溺死的士兵达四千多人。

    如此耻辱的结果,汉王朝当然不能接受。第二年,再派遣军正王平与大鸿胪田广明等一起进攻,大胜益州夷民,斩首、俘虏五万多人,获得家畜禽兽十多万。

    在这一战中,被诱降的句町侯亡波率领他所属的邑聚长帅反攻叛军,斩首、俘虏有功,被封为句町王。

    然而仅隔了一年,武都氐人又叛,汉朝再派遣执金吾马适建、龙额侯韩增与大鸿胪田广明带兵平叛……

    张放看到这里,只有摇头。这地方,还真有几分后世“巴尔干”的味道,动辄起火,朝廷灭火疲于奔命。这一次,自己既然来了,就要尽一切努力,把火患的源头彻底掐灭……

    正出神时,车外传来韩重的声音,报告了一个爆炸性消息:“公子,有人混入期门士队伍……”

    张放大讶:“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韩重的反应有些奇怪,期期艾艾半天,才说:“公子,你自个看吧……”

    张放好奇心大起,掀开车帘,果然看到韩重身旁垂头瑟缩着一个穿着期门士服饰的瘦弱少年。

    虽然没看清对方的脸,但张放心头油然生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抬起头来。”

    少年浑身一抖,迟疑一下,似乎咬咬牙,慢慢抬起头来。

    目光所及,张放的表情只能用惊呆来形容:“是……你!”(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宜主出逃记】

    五月末,阳阿公主府再次接待天子刘骜,不过这次身边没了富平侯相伴张放这会正忙得不可开交,哪有空陪天子宴戏?何况太后已不止一次警告他,不要跟皇帝游幸。上次去了一趟阳阿公主府,差点被太后秋后算账,出使在即,张放自然不想再刺激这护犊子到没理智的停经综合症妇人。

    于是乎,刘骜只能自个偷偷出宫这可怜天子,也是这几个月被夜郎叛乱弄得焦头烂额,差点神经衰弱,压抑了太长时间。直到拿出应对方案,事件解决在望,绷了太久的刘骜,决定出宫放松一下。就算被太后知晓,顶多训斥一顿,还能怎么着?

    在阳阿公主府里,刘骜再次欣赏到了那令人拍案叫绝的舞姿。

    临走之时,当阳阿公主再次询问:“可有入得陛下眼缘之人?”

    刘骜摸着下巴嘿嘿一笑:“那个粉裙女子舞姿甚美。”

    阳阿公主心领神会,欠身施礼:“必教陛下如愿以偿。”

    刘骜前脚刚走,阳阿公主就召来家令赵临,微微一笑:“恭喜家令,赵氏时来运转了。”

    同一时刻,后院厢房之中,宜主一边卸下妆容一边惆怅不已:“他没来!他没来……”

    身后的宜人委委屈屈:“阿姊,会不会是我上次坏事……”

    “没有,别多想。”宜主回身轻抚一把小妹嫩得可掐出水的脸蛋,脸上漾起异样的光彩,“那一次,很好……很好的……”

    “宜主可在?”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姊妹俩同时按胯屈膝行礼:“拜见阿翁。”

    赵临点点头,向宜人摆了摆手:“你且退下,为父有事与宜主相商。”

    宜人飞快看了一眼姊姊,不敢多言,垂首退下。

    宜人一走,赵临也不说话,只是负手绕着宜主转了两圈,脸上笑意愈来愈浓。

    宜主低着头,看不到义父脸上的表情,只是从义父亲奇怪的举动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赵临转回正面,示意宜主坐下,满面笑容道:“恭喜宜主,好事近矣。”

    宜主敏锐地感觉到什么,脸色一白,想说什么,嗓子眼仿佛被心腔堵住,怎么都说不出来。

    赵临自顾喜气洋洋道:“主母有言,宫中传召宜主入侍,此非选秀,而是直接入侍……宜主,我赵氏时来运转了。”

    宫中?难道……宜主脑海里闪过方才那尊客的影象,这……不可能,决不可能。

    赵临喜难自禁,站起来负手回来踱步,滔滔不绝:“前次长公主那边也曾送过一位美姬,一入宫便封良使,只侍奉天子一夜,次日又升少使。宫中又有一宫女曹伟能,不过一良家子。天子幸之,不过旬月,便封美人……宜主姿容绝俗,舞伎超凡,一旦入宫,天子恩宠指日可待。哈哈哈!”

    赵临喋喋不休,而宜主却低头一言不发。赵临只当女儿过于惊喜,一时回不过神,不疑有他,只顾背着手乐呵,不时叮嘱一两句入宫注意事项。

    末了,赵临很正式地行了个礼:“宜主,我赵氏之兴,就拜托你了。”

    直到这时,宜主才动了一下,两手平措至左胸,右腿后屈,屈膝、垂首,行了个大礼:“宜主谢阿翁多年照应。”

    赵临直身抚须,生受这一记大礼,感叹之余,也深为自己的眼力而得意。一时起念,居然捡了个宝,真是赚到了然而,他并未看到,宜主始终垂首的脸色与眼神。

    赵临刚离开,好奇宝宝宜人就跑进来:“阿姊,阿翁说什么了?我看他离去时那样子,象是上回厨娘阿嬷捡到半枚玉镯那样开心。”

    宜主慢慢抬起脸,那煞白的脸色与绝望的眼神把宜人吓了一跳:“那姊,你怎么了?脸那么白,眼神好吓人……”

    “小妹……我要被送入宫了。”

    “啊……”

    对公主府任何一个歌(舞)姬而言,直送入宫绝对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换成别的歌姬,怕早已高兴得满屋子乱转了。然而没人比宜人更清楚,阿姊的心思。

    “阿姊……”宜人伏在姊姊的膝上,抬起头,亮晶晶的大眼里满是忧伤。

    星光透户而入,铺满一地白霜。

    不知过了多久,相互依偎的姊妹才动了一下,宜人的声音幽幽响起:“阿姊,我知道他为何没来。”

    “为何?”

    “方才那尊客与主母席间对话,我去添食,隐约听到他们说起‘富平侯出使夜郎,要派多少期门郎护从才好’之语。”

    “他又要出使了。”宜主喃喃道,“夜啊,就是近几个月来闹腾得很厉害的那地方么?听说很远的……”

    “是啊,这一去,怕又是经年……等他回来,再来府上宴饮,怕已见不到阿姊了。”

    宜主没有说话,脑海里不断回闪一幕幕景象:

    ……黑暗的地道里,她在前面走,虽然看不到后面的他,但那均匀的唿吸,却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那地道,好短啊……

    ……她被诱入石府,关入禁室,陷入绝望之际,厚门轰然踢开,那个人影一步步走近……黑暗的禁室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那双温暖的眼睛分外明亮……

    ……赏心亭上,梅林之下,肩并着肩,吃着半袋煨蚕豆……梅花吹落,心花绽放。

    “勇气!”

    毫无征兆,宜主突然大声说出这两个字,把宜人吓一跳。

    “阿姊,什么勇气?”

    “他说的,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必须要有勇气!”这一刻,宜主的双眼闪闪发亮,仿佛天上的星辰。

    宜人看得呆了,喃喃道:“阿姊,你……”

    宜主眼里的绝望已换成充满兴奋的希望,她盯住小妹:“有听到他们说何时出使么?”

    “好象是六月初二。”

    “好,还有三天,可以用月信为由推搪。”宜主这一刻仿佛智慧女神附体,“我记得,玉奴妹子的兄长,就是期门郎吧。希望这一次,她的兄长也在出使之列。”

    宜人初时听呆了,但渐渐的也跟着兴奋起来:“阿姊要逃出府,跟随富平侯出使么?啊!真是太有趣了!”

    宜主站起,走出房门,来到中庭,仰起脸,眸光与星光相映成辉。蓦然回首,对宜人灿然一笑:“夜郎的星空,一定更美。”(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麻烦的选择】

    “所以,你就真的逃出府,混进期门郎里了。”

    张放说这话时,宜主已经换然一新,一袭僮仆打扮,与张放同乘一车,正坐对面。好一个俏书僮,与“主人”相比,少了几分英气,却多了几分俊俏。如此情形,若让于恬看见,必击膝大笑“长安第一美男子终于易主矣!”

    宜主怯生生道:“是,奴是让玉奴帮忙,找到她的兄长,说有一个表亲得罪游侠儿,被四下搜杀,请他帮忙将表亲挟带出长安即可……”

    张放府上也有家姬,自然知道这家姬跟家奴性质一样,出府不受限制。不过逃奴的罪名不小,按大汉的律法,逃奴一旦被发现,将被处以刖刑(斩足)。怎都看不出,这怯生生的少女,竟有如此胆量。

    张放淡淡道:“这期门郎倒也有几分胆量,敢私挟不明人士混入使节团……想必你也使了不少金帛吧?”

    宜主低下头,不敢说话,模样儿楚楚可怜。

    张放已经得到韩重的禀报,那胆肥的期门郎已被拿下,正等候处理。想必此人肚肠都要悔青,本以为挟带出城就行,没想到被“表亲”赖上,硬跟出几百里,最后被带队的给事期门(期门郎副官)发觉……

    “你这样逃出来,就不怕连累妹妹么?”

    “奴也有想过,不过主母人很好,应该不会对小妹怎样的。”宜主说这话时,头垂得更低了。

    张放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舞姬出身的女孩子心思不简单啊。她一定料到阳阿公主弄明白她的去向后,必有顾忌,不会对她的妹妹不利。想来也是,阳阿公主一旦得知这舞姬是逃奔自己,那么在弄清楚自己对此女及此事的态度前,必不会做出绝事。能想到这一层,大胆做出决断并行动,这女孩果然不简单。张放唯一不明白的是,是什么原因促使她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出逃。

    听到张放的疑问,宜主飞快抬头,旋又低下,轻声道:“上次与君侯一起的尊客又来了……之后,主母让阿翁传话,要我入宫……”

    一听“与君侯一起的尊客又来了”,都不用听下面的内容,张放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一瞬间,脸色凝重。幸好宜主低着头,否则怕是要吓坏。

    张放先前把事情看得比较简单,就是一痴情少女逃奔。以他与阳阿公主的关系,这事很容易摆平,甚至不用他出面,一封书信足矣。万没料到,居然跟“尊客”有关。

    天子点名要的人,阳阿公主进献天子的人,居然“跟”自己跑了!这叫什么事?天子若知晓内情,会怎么想?别说是一国至尊,就算是普通男子也不能忍吧?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一对好朋友翻脸,这种事必定是其一。

    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刻把宜主送回去,请阳阿公主帮忙掩饰。如此,可将事态扼杀在萌芽,消弭一场莫名危机。只需付出一个貌似很小的代价辜负一个少女。

    短短几个唿吸,张放脑海里已百转千回,将此事的方方面面,利害关系,危机后果,都想了个明白通透。现在,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或者轻松,或者麻烦。

    “入宫不好么?”张放摸着下巴,盯住宜主,“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么?”

    宜主心头砰砰直跳,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过了一会,慢慢抬起,眼睛闪亮,红唇轻启:“有人曾告诉奴奴,要改变命运,只需要一样勇气!”

    张放直视宜主,少女尽管害羞,眼神躲闪,但依然努力仰着脸、咬着唇、挺着胸,不做回避。

    张放忽尔一笑,身体慢慢向后靠在车厢壁上:“看来,要做一个麻烦的选择了。”

    麻烦?宜主一听这话,脸刷地白了。

    张放紧接着来了一句:“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宜主刚悬起的心顿时落下,欢喜得心都要炸了,双掌交叠按地(车板),以额触掌背:“宜主拜谢君侯。”

    “这是使节队伍,不能有女子,你要始终做僮仆打扮。”

    “宜主明白……”

    “还有,你既入我门,以后也不能再叫‘宜主’了。”

    “是,请君侯……主人赐名。”宜主满脸欢喜,丝毫不知张放要她改名的深意。

    张放想了想,正要随口说一个名,车厢传来笃笃叩击。张放欲言而止,扬声问:“何事?”

    韩重的声音传来:“那个期门郎向赵给事喊冤,被看押的彪解一拳打昏,彪解请示,要怎么处理?”

    张放正想说什么,目光掠过宜主写满哀求的脸庞,又把话生生吞回,苦笑摇头,说了一句宜主完全听不懂的话:“好好的a(轻松)不选,今天净选b(麻烦)。把那个期门提来。”

    “主人……”

    “你先下去,不要让他看到你。”张放见宜主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笑了笑,“放心,不会杀他。”

    很快,期门郎被提来,嘴里塞着石枚,双手被绑,满面惊恐,面容虽有些变形,仍可看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他惊恐的目光与张放那深邃的眸子一触,眼神渐渐恍惚……

    韩重与彪解一起将期门郎提起,缓慢放进车里,向公子顿首致意,放下车帘。

    半个时辰后,神情萎顿的期门郎再次被提下车。

    张放对彪解道:“这个人交给你看管,谁也不许接近。每隔一天,就把他提来。”

    “诺。”

    “韩重。”

    韩重躬身:“公子请吩咐。”

    张放闭了闭眼,睁开时眼神坚定:“我要修书一封,你亲自跑一趟,亲手交给阳阿公主。”

    “遵命!”

    “主人……”远处传来一声大唿,一骑飞快接近,却被殿后的几个期门郎骑士拦下。

    韩重喜道:“公子,是刘枫来了。”

    张放修长的双眉一耸:“唤他过来。”

    韩重飞快奔去,确认了刘枫的身份,期门郎这才放行。

    少倾,车帘一动,刘枫稳稳跪坐于车内,顿首禀报:“主人,事情已办妥。”

    张放击辕而笑:“很好,此事一成,这次出使已成功一半。剩下的,就看陈立如何配合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雷霆手段】

    当张放的使节队伍还在跋山涉水时,新任柯太守陈立已到位,并且,干出一桩震动西陲的大事。

    陈立到达柯郡后,立刻命惹事的夜郎王兴停止和其他部族间的征伐。可惜这位夜郎王并没有把这位新任太守放在眼里。

    陈立见状立刻向朝廷上书请求诛杀夜郎王兴,不知道是由于通讯问题还是别的原因,未得到回复。

    眼看朝廷的批示迟迟不到,陈立决定不再等下去,只带属吏几十人到属县巡视,到了夜郎王兴的郡国一处叫且兰亭的地方后,召见夜郎王兴。

    夜郎王兴心想这是我的地盘,你能把我怎样?带着这样的心理,兴有持无恐率领几千人前往且兰亭。新太守不过才带几十人来,他却带了几千人,不用说,这是示威来着。

    新太守没有出来接见,只派人传召兴入庐一晤。

    夜郎王兴一方面很不满陈立的态度,一方面又暗爽,认为新太守定是被自己这强大阵容镇住了。于是,一番商议之后,兴带着他的属邑长帅几十人入庐,拜见陈立。

    结果一进入庐,陈立严厉斥责夜郎王兴不遵守大汉号令,戕害地方,数其罪,一摔杯,埋伏的刀斧手齐出,直接把夜郎王兴给咔嚓了。

    没错,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当着对方几十个小弟的面,外面还有几千打手的情形下,把对方老大枭首了。

    擒贼擒王,陈立彪悍。

    同来属邑长帅几十人见状,震怖异常,纷纷伏地请罪:“将军诛无状,为民除害是也。”

    如果夜郎王兴听到,估计无头尸体会气得从地上跳起这泥马是什么小弟?老子尸骨还没寒呢,就怂成这样?真是踏马的瞎眼了……

    陈立令人拿着夜郎王兴的人头在各部族面前展示了一番,那几千号人一见领头的被诛杀,纷纷弃械投降。

    如果之前夜郎王兴的无头尸体气得跳起,此时只能无力倒下。

    消息传来,闹得比较欢实的另外两位句町王禹、漏卧侯俞十分震怖,赶忙带着好吃好喝的来慰劳陈立一行,表示臣服。

    陈立的雷霆手段,带着浓浓的大汉烈风。前有傅介子,后有班定远,那股子虎穴掏心的勇烈果毅,睥睨捭阖,如出一辙。这时的大汉豪士,就是这样的自信。

    深谙兵法的陈立最明白雷霆一击,事了拂衣的要诣,震慑一批,安抚一批,然后在诸夷心有余悸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撤离。事后证明他果断撤离很明智。被杀掉的夜郎王兴的儿子务邪纠集数千蛮士,直扑且兰亭,结果扑空,陈立刚走一天……

    夜郎王兴死,继位者便是其子务邪。继位奏疏于一个月后送抵且兰城太守府案头,其内容为:经部落“释比”(巫师)占卜,继位吉日定于十一月初八,也就是两个月后。同时提出两个请求,一是请朝廷颁发敕书金册,二是请太守出席仪式。

    应当说,这两个要求都很正常,尤其是后一个要求但那是在正常情况下而言,眼下你刚砍了人家老子,你再上门贺喜没错,人家倒是欢喜了,送上门来了嘛。

    陈立表示呵呵,随口打发来人走路,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之后,询问驿使:“使节一行到了何处?”

    答曰:“已入巴郡。”

    陈立抚须点头:“甚好,那么,快到了。”

    夜郎王兴之死,的确震慑了句町、漏卧、毋敛、谈指、出丹等西夷诸国,柯乱局为之一肃。然而,表面看似乎是弹压下去了,嗅觉敏锐的人却能感受到那暗流汹涌。

    九月末,就在这一片令人不安的沉寂气氛中,张放的使节团抵达柯郡治且兰。

    陈立率柯长史、都尉诸官员百余人,浩浩荡荡,出迎三十里。

    这是张放与陈立第三次相见,这一次,他们要共同完成一场决定西南命运的行动。

    陈立先是循例说了一番诸如“水陆千里,舟车劳顿,君侯一路辛苦”之类的客套话,最后笑问:“这柯,君侯感觉如何?”

    张放放眼望去,虽已深秋,依然满目青翠,山青水碧,江水长流,笑道:“只有一个感觉深秋的西南,比起西域,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当长长的使节车马仪仗进入且兰城时,这座一向行人稀少的边陲小城,居然挤满了四乡八寨赶来看热闹的夷人,熙熙攘攘,比过节还热闹。这可让维持秩序的寺衙佐吏与巡丁叫苦不迭,几乎喊哑嗓子跑断腿。

    陈立的车驾与张放并列,拱手笑道:“君侯当真是声望远播。立当初赴任入城时,这欢迎的人群,不足今日之十一。”

    张放从街边、屋顶、垄上、树梢那一张张好奇的脸上扫过,淡笑摇头:“欢迎么?我倒觉得像是被围观。”

    陈立错愕。

    张放哈哈大笑:“放姑妄言之,元昂姑妄听之。”

    陈立释然而笑。

    二人对话之时,张放的车驾窗帘微微掀开一角,露出宜主半张俏脸及好奇双眼。西夷人那或梳椎发,或披散小辫,或戴着圆竹笠,穿露膝短衣的奇特造形,不停地冲击着长安少女那颗好奇的心。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戴着圆竹笠,下半脸裹着青巾的人,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张放的身影,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恨意。

    正与陈立谈笑生风的张放似有所觉,面孔转向这边。竹笠人立即压低笠檐,过了一会,再抬起,张放的身影已看不见,却见到窗边那半张俏脸。

    竹笠人定定盯住,眼神讶异。

    身边传来粗哑低语:“那个贴身书僮有什么不对?”

    说话的人,一看就是地道夷人,黑而瘦,椎发,灰巾裹头,样貌与看热闹的夷人一样普通。稍显特别的是,时入深秋,居然只穿单衣,还敞开衣襟,露出棱棱可数的肋骨。

    竹笠人定定神,闷声道:“从没见过这个书僮,能贴身近侍而又不是家生子……”

    那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板牙:“这还用说?如此俊俏的小书僮,必定是**********么……”竹笠人托着下巴,眯着眼,目光闪烁,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不去我去】

    “郡辖且兰、、平夷、毋敛、谈指、出丹、夜郎、同并、谈、漏江、毋单、宛温、镡封、漏卧、句町、进乘、西随等十七邑。据职下收集各方面消息,超过半数邑、县长帅,与夜郎‘释比’,又称‘耶朗’的翁指暗通款曲……”

    太守府正堂之上,张放、陈立、长史、都尉,诸曹俱在。陈立的副手,都尉万年正向张放汇报情况。

    “慢来,‘释比’我知道,‘耶朗’又是什么?翁指又是谁?”张放听到两个陌生的名词及人名,立即打断询问。

    万年躬身道:“耶朗是夷语,咏唱之意,目为巫祝。翁指就是夜郎的巫祝,同时也是夜郎王兴的外舅,新夜郎君务邪的外祖。”

    张放点点头,原来如此。一国巫师原本就有强大的号召力,当初康居国师乌陀就曾让他见识过巫师的能量,再加上这翁指还是夜郎王的长辈,神权与王权合并,这号召力不是一般的强大。郡过半邑县长帅皆遵从其号令,不难理解。

    “不仅郡,犍为郡东南诸邑,亦为其所惑,眼下二郡响应者,已达二十二邑。”

    “只有二十二邑啊……”张放摸着下巴,想起当初看地图时,还真是被夜郎曾经的势力范围吓了一跳。唐蒙入夜郎之前,夜郎的核心虽在今贵州黔西南一带,但它势力幅射极广,东至湖广,西及黔滇,北抵川鄂,南达东南亚各国,地广数千里,竟与西汉初期的版图不相上下。

    然而,夜郎与匈奴一样,都是军事联盟制度,各联盟国在夜郎国的指挥下作战。当战事结束或夜郎国实力衰减时,一些盟国就可能脱离出去,各自为政。比如今次与夜郎打得不可开交的漏卧、句町两方国,都曾经是夜郎国的下属联盟国之一。鼎盛时期的夜郎貌似强大,但这种一盘散沙式的部落联盟,与汉朝中央王权制完全没有可比性。这也就可以理解“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了。

    张放扬扬眉:“二十二邑长帅若复叛,可号令多少蛮兵?”

    长史看了一下案头数据,答道:“三五万是有的……”

    张放皱眉,三五万?三万还是五万?这差别大了。这不是军功奏报,灌水玩文字游戏,这可是事关安定,在座诸君安危的大事啊!

    万年见上使脸色不豫,忙道:“不管三万五万,多是乌合之众,绝非我河西劲旅之敌,尊使但请放心。”

    张放瞥了一眼万年,淡淡道:“天子诸公,从不担心我们打不赢,只担心找不到对手。列堂堂之阵而战,或许对方真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但对方得地利之便,钻林穿山,游击突袭,只怕我们未必能奈何得了夷兵。若迁延日久,乱局持续,必致西南糜烂,倘如此,我这个使者脸上无光,诸君怕也交不了差……”

    张放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提醒在座诸官吏,尤其是以万年为首的河西诸军官,不要轻视对手,更不要对西南复杂的地理环境掉以轻心。他们不是塞上诸胡,与先零羌也有所区别,不可混为一谈。

    而事实上,史上都尉万年就曾经在镇压这场叛乱中吃了轻敌的大亏,差点被陈立斩了。

    张放之所以如此慎重提醒,不是因为他功课做得多好或军事才能多强,而是他有“先见之明”:代中原王朝,强如秦、唐,在征伐西南时都曾遭到惨败。连不可一世的蒙元,同样折戟丛林。这些强兵悍将大多数时候并不是败给敌人,而是败给了西南独特的气候(疫疾)与环境。就算到了二十世纪,世界头号强国,同样陷入丛林泥沼,不败而败。

    诸官吏唯唯,只是张放双眼如炬,自然看得出,本地官吏都是深以为然,而刚从金城调来的尉士们则是口服心不服也难怪,毕竟是大汉最强的河西劲旅,打一群蛮兵,多少有种杀鸡用牛刀之感。你还要他们有杀牛的高度重视,确实为难。

    张放摩挲下巴,不管这数据靠不靠谱,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当初号称“带甲十万”的夜郎,已今非昔比了。不光数量不行,质量也大幅下滑,什么甲盾刀弓那是不要想了。在大汉严格的兵器管制之下,真要叛乱,只怕人手一把尺刀都配不齐。这不是张放盲目乐观,而是有事实依据。之前夜郎、句町、漏卧互攻,据说近一半蛮兵都在用木棒互殴,竹弓射出的也是石矢骨镞……

    尽管金城军官们的表现令人担忧,但张放依然信心十足,他的信心并不是源自这支劲旅,而是自己。他要用最小的代价,一劳永逸解决所有动乱之源。

    万年的报告继续:“……好消息也有,之前与夜郎互攻的漏卧、句町二王上书表示,遵从朝廷之令,并各自送来侍子……”

    陈立向张放拱手道:“君侯临危受命,奉旨出使,已显壮节,实不必入夜郎履险。以立之见,君侯可至漏卧、句町,宜扬天子恩泽。嘉奖其王,安抚其民,肆后送二侍子上京……”

    陈立这话再明白不过,劝张放不必亲自前往夜郎险地,到漏卧、句町两地打个转,宣慰一番,也算完成出使任务了。然后安居城中,静观其变,等夜郎有所异动,朝廷布置好的大军即时合击,灭此朝食。之后携两位侍子回长安,无惊无险,漂漂亮亮完成任务完美!

    看来陈立为了报答这位恩主,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张放笑而不语,安静听完后,只问:“夜郎新王的请继奏本在哪里?”

    陈立忙道:“正本已驿传长安,寺衙留存副本。请奏曹取来呈君侯一观。”

    奏曹掾是专管一郡各种奏本的官员,若是重要的奏本,还需要亲自送往长安,是跑腿跑得最辛苦的官员。比如奏曹掾的副手奏曹史,这次就亲自送奏本上京去了,估许得到明年才有望回来,真是有够悲催的。

    张放看了一遍夜郎奏本,笑问陈立:“夜郎新王继位,诚意相邀,元昂意下如何?”

    陈立亦笑:“宴无好宴,会无好会,鬼蜮伎俩,何需理会。”

    众官员无不肆笑。

    张放却摇头:“如此诚意相邀,岂能令人失望?元昂总理一郡军政,为放之后盾,自然不可涉险。此番宴会,便由放代劳吧。”

    张放此言一出,满座失声。(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行藏泄露】

    十月初,太守府正式向夜郎回复,持节使者、富平侯张放,代天子前往庆贺夜郎新王继位。

    这道府令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西南都震动了。大汉列侯啊!持节代天子循行的使者,居然亲自到场祝贺,这面子给得,真是够大了。消息不径而走,传遍诸寨,西南夷民为之沸腾,而蠢蠢欲动的二十二邑,则渐渐平息。

    张放还没出发,仅仅释放善意,就令整个西南僵局为之一变。

    太守府侧后,一间低矮黢黑的草寮里,两个人蹲坐在破烂草席上,喝着劣质黍酒,不时将目光投向太守府。尽管草寮昏暗,看不清二人面目,但从二人的打扮、形影来看,正是那天不怀好意的蒙面人与夷人。

    躲进了草寮,自然也就无须蒙面,但因为光线太暗,面目模煳,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年轻人。

    此时那干瘦夷人正仰脖将粗糙陶碗里的劣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抹去嘴角酒渍,嘿嘿笑道:“这下好了,使者亲自庆祝,这份量可比我们的使君大多了。若到时候能把这位列侯绑在木桩上用去了箭头的响箭射他,看他吓尿的样子,定是有趣。哈哈哈……”

    年轻人淡淡道:“你想想就好。”

    夷人打个哈哈:“我也知道没可能。这不是上回刻那个叫什么张匡的使者木像,射得太过瘾了么。”

    年轻人声音渐冷:“你不要小看他,虽然他比张匡年轻得多,手段胆量却更厉害。想吓唬他,你就要先做好被他收拾的准备。”

    夷人显然很不爽,冷笑道:“不过是命好,生在权贵人家罢了。你认为他那细皮嫩肉,比这碗强多少?”夷人说着,扣碗的五指勐力一收,啪!生生将陶碗捏得四分五裂。

    这指力,委实吓人。

    年轻人早见识过此人能耐,熟视无睹,只是皱眉喃喃自语:“没道理啊,无论是他的为人,还是他眼下的身份,都不会轻易涉险。这道府令究竟有何玄机?”

    夷人瞪着他:“弓藏,你好像对这富平侯很了解似的……对了,你以前也是关中人,莫不是识得这张放。”夷人边说边叉开五指,那鹰爪似地指掌屈伸之间,透着一股足以撕裂一切的狠劲。

    叫弓藏的年轻人夷然不惧,冷然道:“我是关中人没错,我也认识这位富平侯没错这些‘耶朗’都知道,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把我派来跟你搭档,监视这位使者?”

    夷人愣住,想了好一会,手上劲道缓缓撤去,嘿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耶朗为什么要派一个汉人跟我一起办这差事。”

    弓藏声音依然冷冷:“侬西,你最好不要忘记,此次行动,我才是主事,一切行动都要按我的指示,否则出了什么纰漏,你自己向耶朗请罪去吧。”

    夷人侬西心里虽然不服这异族人,但被对方拿大帽子压住,也发作不得。

    弓藏将手里碗一顿:“还有,今后不要随随便便亮你的爪子……”

    侬西金鱼眼一瞪,爪子一抬。弓藏的手也伸向腰间眼见这两人就要内讧,突然二人同时收手,四目一齐投向寮外。

    太守府侧门吱啊打开,驶出一辆厢式牛车。西南缺马,多用牛拉车,便是寺衙官员也不例外。能用得起马车的,只有太守、都尉、长史而已。尽管这厢式马车没有什么特殊标记,但在普遍使用圆顶无遮拦轺车的汉代,这种近于辎车的密闭厢式牛车,还是很引人瞩目的。

    牛车只有一个驭手,车旁亦只有一个戴圆竹笠的仆从,就这么简简单单,骨碌碌向西而去。

    侬西回头望向弓藏:“跟不跟?”

    “那驭手是富平侯的近侍,叫韩重。”弓藏将竹笠一戴,面巾一蒙,断然道,“跟!”

    牛车慢悠悠走在参差错落的青石板路上,发出嘎吱吱的声响,走过长街,走过城西,再转向城南,似乎漫无目的。

    弓藏和侬西开始还跟得挺近,后来越拉越远。因为侬西警告弓藏:“那个傍车的仆从不简单,是个高手,不要靠太近。”

    当牛车从城南掉头,看架式是回太守府时,侬西突然哎呀一声:“不对,车辙不对。”

    且兰县大多数地方都是以青石板铺路,只有少许地段是土路,近段时间少雨,车轮压过,辙痕并不明显。以弓藏的眼力,看不出什么,但侬西显然是个追踪好手,很快发现不对。

    “你继续跟着牛车,我掉头看看那段辙痕。”

    侬西的语气是命令式的,不过这会是能者发话,弓藏也是从善如流。很快,二人一个继续跟着牛车,一个掉头,分头行动。

    过了一刻时,二人再度在城南碰头。

    “牛车驶回太守府了。”这是弓藏的汇报。

    “车辙在经过城西与城南交界处时,辙痕变浅,车上的人中途下车。”侬西目光迥迥,伸臂向前方一排木寮屋一指,“就在这一片地方。”

    就在这二人说话的时候,直线距离五十步外,一个小院子的吊脚楼前,已经恢复女装的宜主,正倚栏远眺,巧笑倩嫣。

    宜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嗯,应当说,宜主为何不应出现在这里?

    宜主身份敏感,一路南下,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让她扮书僮同车而行。而抵达且兰之后,人多眼杂,张放一举一动都难以避人,如果还把宜主放在身边,保不齐会被人认出女子之身。出使夜郎,还带着位女郎……到时想不令人怀疑都不成了。

    所以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离开张放,离开太守府,寻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平民居所暂居,直到张放完成出使任务。

    “宜主,来看看这床榻铺得合适不?”一个少女的脑袋探出来。这是张放安排给宜主的女扈从,刚从长安赶到。

    “好的,这就来……对了,主人说不要叫我宜主。”

    “那叫什么?”

    “主人还没想好……”

    就在宜主婀娜的身影消失在屋里的同时,前院矮墙探出两个脑袋。

    弓藏与侬西。

    两双眼睛,透着饿狼发现猎物的凶芒。(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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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成帝刘骜:“你问朕……呃,问我是谁?嗯,我乃富平侯家奴是也!” 汉宫第一美人赵飞燕:“宁为君侯妾,不愿为皇后。” 两汉第一尤物赵合德:“得偿所愿不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西汉第一才女班婕妤:“望明月而抚心,对秋风而思君。” 四大美人之一王昭君:“昭君出塞,只为郎君。”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美人流芳的时代,既有吴侬软语,亦有马鸣风萧,更有时代最强音: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大汉,不应止步于西域! ~~~~~~~~~~~~~~~~~~~~~~~~~~~~~~~~~~~~~~~~~~~~~~~~~~ PS:昭君此出塞非彼出塞,不是屈辱事胡奴,而是担当西域女王(捂嘴,好象剧透了……)。放啸大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放啸大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放啸大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