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一章 湍流（五）
宽广城池伫立在高耸的两座高山之间，城墙是由黑亮色的砖块砌成，高有七丈，建筑样式与西海岸、加文领那边截然不同，每隔数十米墙面就有一处突出的柱状台，而两个柱状台中间的墙面则印刻着白色雄鹰，当然此时雄鹰的羽翅已被染成斑驳红色。
这座城池之所以称为寒冬城，并非因为此地气候寒冷，而是因为其极难攻陷，进犯敌人会感到寒冬般的惧意。
然而伫立千年都未曾被攻陷的城池，在今天却主动打开城门，迎接带领军队屠戮无数飞翼人的德尔家主。
粗硕铁链卷动释放下，沉重大门缓缓往下放，最终重重轰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得响声。
透过打开的城门，城里的人们能看到城外端坐马上的青年剑士，以及其身后骄傲凶悍的黑甲骑士，他们座下战马正迈动铁蹄，朝城中走来。
眼睁睁看着这支队伍进入城中，知道对方来历的寒冬城主克拉克鬓头白霜颤动，心中感到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屈辱，然而这些只能压下来，因为王命不可违，不可抗！然而这件事由自己经手，自己就已经愧对一任任城主积累下来的荣光，是应该被钉上耻辱柱的罪人！
城墙上的守卫、城下大道两侧的骑兵都关注着需要他们举行浩大迎接仪式的客人，当黑色战旗映入他们眼中，有些人顿时脸色大变，嗡嗡的窃窃私语在队伍中蔓延，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托尔斯南方军。
即使是再没有见识的人，也知道托尔斯南方军进入飞翼虽然分担皇室压力，但目的绝对不纯，何况有相互侵略交战的过去，是不可以信任依靠的盟友，只能说是互相利用，归根到底还是潜在敌人。
那么事实如此，为何对方到来，他们还得如此大张旗鼓，用迎接陛下的规格来迎接对方，士兵们看着队长，而队长也用质问的眼神看着上级，然而他们的上级不动声色地摇头，示意约束手下，不要轻举妄动。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护卫提醒着克拉克城主，让其从失神状态中回到现实。
掐了掐太阳穴，克拉克平复了心中情绪，脸上无悲无喜，不急不缓地骑着马，带领身后的骑士迎上去。
两支队伍很快相遇，克拉克不卑不吭，率先发声道：“寒冬城城主力席·克拉克，受吾国陛下委托任命，代表其在此迎接德尔伯爵！”
卡戎微微颌首，并没有言语，神情淡漠无痕。
这在克拉克看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眼皮一抽，但还是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压下心头的不满，但声音也变得有些冷邦邦的。
“德尔伯爵，您与贵部下长途跋涉莅临寒冬城，是在下一众的荣幸，陛下命我招待您休息一晚，明日再通过传送阵将您送达安地斯，不知您意下如何？”
“随意。”
言简意赅的回答，但克拉克却无法忽视这般不以为意，脸上勉强的笑意再也无法维持下去，慢慢收敛直至消失，让开道路，冷淡地道：“请！”
卡戎驾马前行，身后骄傲的骑兵们紧随其后，蛮横地撞开来不及退走的飞翼骑兵，一时间战马嘶鸣声四起，场面变得混乱，克拉克脸色变得难看，对方这是**裸的蔑视。
“德尔伯爵！”克拉克驾马跟了上去，冰寒的声音凝聚成一线，传到卡戎耳中，“您莫非认为我飞翼已无脊梁？”
卡戎侧过头淡淡瞟了一眼，眼中恐怖如潮的压力呼啸而出。
实质性的力量碾压着寒冬城主的身体，其身上发出一连串嘎嘣的声音，即便脸色涨成深红，背部也还是被无形的力道按压得弯下去，体内力量变得迟滞，即使他试图挣脱这桎梏，也显得有心无力。
但作为象征强大力量的大骑士，他并非毫无手段，只是心底有种预感，一旦自己不顾一切反抗，对方就将拔出死亡利剑，将这座城市染成血色。
那并非他想要的结果，在清楚对方深不可测之后，他已经明白皇室委曲求全的原因，在巅峰强者出现之前，飞翼确实很难在这位面前挺直腰板。
在寒冬城主心气颓然、兴不起敌意之时，铺天盖地的压力狂潮才回溯散发源，卡戎神情平静如初，骑着战马渐渐远去....
抵达作为休息住所的城中堡后，波文就找到寒冬城主克拉克，代传家主命令，不会参加当晚举行的宴会，这反倒让后者松了一口气。
在舒适的住所里，骑兵们终于可以好好洗漱一番，换上干净整洁的服饰，擦拭**着铠甲武器，检查装备是否有缺失，战马同样被好好刷洗一番，狂野的鬓毛梳得一丝不苟。
他们作为家主大人的随从，与飞翼皇室会面自然不能有损形象，虽然家主并不是特别在意对方，毕竟他们代表着德尔家的脸面。
夜色如水，银月昭然，城中堡一片寂静，通透的灯火光亮透过窗户，落在户外草坪上，手持铁剑的青年，不断挥动森然剑影，彻夜不休。
翌日，寒冬城下至平民、上至贵族都很在意昨日能让城主亲自迎接的黑甲骑士，试图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关于对方的来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刻在城中堡宽敞的广场上，骑兵们排列成整齐方阵，最前方是脚下魔法阵浮现莹白光华，符文在半空萦绕，点点白芒自下飘起，威武雄壮的骑兵还有他们的战马渐渐虚化，涟漪幻影最终扭曲消失。
.......
直径八百米的圆形广场边缘，立着十座巨大的纯黑雄鹰雕塑，广场地面石板分为黑白二色，环环交替，简洁有律。
这宽阔恢弘的广场位于王都安地斯东面，一般只有军队出征、凯旋，皇室举办大典，才会驱散民众，接管这处地方。
昨天城卫军接管广场，大批佣役将广场清洗干净，通向王堡方向的地上还铺上红地毯，骑兵驾着骏马，在城中发放通告。
“......飞翼、托尔斯毗邻千年，虽偶有摩擦，但今我飞翼陷入内战，托尔斯联邦特地遣派南方军进入飞翼境内，助皇室平定叛乱，使得混乱的加文、赤腹鹰等地安定下来，民众生命得以保障.......南方军统帅卡戎·德尔代表托尔斯的意志，将于明日抵临王都广场，皇室诚邀所有子民明日参加迎接典礼，庆贺飞翼、托尔斯缔结深厚国邦情谊！....”
几乎是一夜之间，王都所有人都明白有尊贵客人即将到来，毕竟战争爆发的这一年来，皇室大张旗鼓举办庆贺典礼的次数几近全无。
对于托尔斯人的到来，有的人毫无心理压力，甚至感到喜悦希望，但也有人因为自尊受挫倍感痛苦，但是不管如何，现实情况就是他们的皇室无法彻底击败三公爵，对于边缘疆域无能为力，只能借助外来者的军事力量。
在清晨时分，城卫军就敲响广场召集大钟，悠远厚重的钟声在安地斯的空中回荡，即使是背靠鹰山的王堡亦能察觉。
这一刻，各家各户的民众纷纷走出家门，贵族的马车也从住宅中驶出，前者是为了皇室馈赠派发的粮米，以及参与庆典的荣耀，后者则是被皇室强制勒令参加。
浩浩荡荡的民众汇聚成流，密集的大队伍在城卫军的指挥下缓缓进入广场，分排在两侧，身着绸缎华衣的贵族被安排在前方，平时目中无人的他们此时也感到紧张，毕竟他们知道的比普通民众多得多。
即将前来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执掌托尔斯南方九区、实际地位比公爵还要显赫的大领主，同时也是在超凡世界中肩负盛名的杀神，想想等候的是这样的大人物，他们如何能将情绪平复下来，希望皇室能够真的稳住对方，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
呜呜！弯弯长角吹出低沉恢弘的号角声，身着蓝鹰战铠的皇室骑兵们整齐地从大道一端走来，率领他们的正是贵气凌人的皇帝陛下——古斯塔夫！
在古斯塔夫身侧，还有六名气势不凡的骑士，他们铠甲样式各不相同，有着独特的性质，然而冥冥中似乎有线条将他们的力量链接在一起，趋近相同的波动，叠加暴涨的沉重压力。
面对的人是德尔家主，他们不得不慎重，王都魔法阵处于半激发状态，还用真器将众大骑士力量链接才有底气前来。
古斯塔夫嘴角噙着笑意，朝民众颌首致意，似乎风轻云淡，然而距离他不远的大骑士们都能听到急促的心跳，陛下，其实心里也没有把握....
就在古斯塔夫一行人抵达中央地带时，空中浮现传送魔法阵光纹，光芒朝地面释放，高大魏巍的身影迅速显现，为首的青年抬起眼皮，暗红眼眸漠然注视眼前的人山人海。
三四二章 湍流（六）
汇聚在广场上的两三万人争相观看来者，他们垫起脚尖，按着前方不认识路人的肩膀，伸长脖子，然而这样做的人不少，只能凭借难得出现的缝隙，才能窥到黑色的身影。
即使只有匆匆一瞥，煞气腾腾的身姿还是让他们心中一凛，战马上还挂着标枪、铁索、斩剑，还有一些牛皮制成的包裹，看起来要比飞翼骑兵要专业得多，大概只有王室直辖的骑兵，才能与对方比肩，怪不得托尔斯南方军能与王国鏖战近两百年。
由于前方的位置大部分配备给贵族，所以并不是很多平民能看到骑兵方阵最前方的男子，中小贵族们偷偷打量着这位托尔斯南方军统帅，惊诧着卡戎的年轻，并猜测他是否来自幕后执掌托尔斯南方的顶尖家族？
在贵族上层圈子的特意隐瞒下，并非所有人都清楚与飞翼交战长达百年的德尔家详细情况，要是世人皆知挡住飞翼的家族人丁稀薄，那皇室以及飞翼一国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飞翼皇帝古斯塔夫仔细审视着淡然如冰的卡戎，在他看来，对方低调普通，就像其身上穿着的黑色剑士服，除了年轻，丝毫看不出有特色的地方，然而就是这个人击败了皇室强者狼鹰柯尔特，扭转战局，让那场缓解国内矛盾的战争成为引爆内战的导火索。
也就是烽烟四起后，他才明白往昔自认为的强盛飞翼不过是水中银月，一幕虚幻的影像罢了。
三大公爵早有反心，暗中训练的军队，充分储备战争物资，在机会一来当即发难。
而各方疆域的伯爵们也不安分，要么想扩张自立，要么勾结黑暗种族，忠心的领主并非没有，但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得面对野心勃勃的近邻以及蠢蠢欲动的黑暗种族，当然这些都是他想要收权，不加制止才埋下的祸根。
霍克家的王朝走着坡路，各地贵族离心离德，德尔家却无法压制地崛起，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英年早逝，代代单传，性情大变，大家族可不是傻子，如此明显的规律也基本了解真器黑戒的弊端，德尔家可为一方实力强劲的大领主，但也仅仅是这样，想要管理更广阔疆域，基本不可能。
短暂二十年就换代一次，家族又无旁系亲信管理，并非每个骑士都是忠诚的，在多个势力威逼利诱下，叛变只能说是意料之中。统治地区不时动荡，德尔家发展到上一代已经逼近极限，然而没有人能想到，这任德尔家主会如此妖孽。
先是破开狼鹰以及托尔斯本国大骑士的围杀，击溃入侵的飞翼军队，将泰勒山脉以北地区占领建立新区，剿灭参与围杀的顶尖家族，震慑暗中窥视的虎狼。
在得到喘息机会后，内部开始进行改革，依靠各种新奇的东西，经济得到飞速发展，摆脱过去贫瘠的情况，并研发出新式火器，出现攻击力强大的步兵军团。期间，德尔家主与血族交战重伤，凭借一缕无法碾灭的执念转化为黑暗骑士，协助天骑士战斗立下功劳，被骑士联盟传召到奥利兹帝国。
古斯塔夫心中突然浮起懊悔，那段时间大概就是这任德尔家主最虚弱的时间，毕竟与其战斗的对象是血族亲王，如果没有严重后遗症又何必远离托尔斯，如果存有余力，黛妮根本不可能在学院比试上伤到他。
错过了那次机会，等到对方回归后又是势如猛虎，死在其手下的强者逾越十指之数，威斯特林的覆灭，更是表明对方确实拥有近似天骑士的力量。
“陛下！”耳边传来催促的提醒，陷入恍惚的古斯塔夫一怔，不再去理纷乱的思绪，端详地看着迎面而来的青年。
“德尔阁下，欢迎来到安地斯，吾即是飞翼皇帝——古斯塔夫·霍克！”
当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古斯塔夫反而忘却了恐惧，声音洪亮有力，展现出王者应有的威严大气。
“德尔家主，卡戎。”卡戎的自我介绍很简略，然而这平淡的声音却让几名戒备的大骑士寒毛竖起。
他们几人定睛观察着德尔家主，对方身上全然没有气势，更没有动手的迹象，那股莫名的不安心悸究竟从哪里传来的？
古斯塔夫若无所觉，对于卡戎的冷淡态度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渝，噙着笑意道：“这几位是我飞翼忠诚的骑士，他们向来钦佩阁下的实力，今闻阁下抵达，便与吾一同前来迎接。”
卡戎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几人，又抬头看了空荡荡的晴空一眼，对于飞翼皇室的手段已了然于胸，没有巅峰大骑士，再多的手段也是中看不中用，根本无法拦住他。
不过他此番前来并非为了撕毁契约，灭杀霍克家族，而是为了定下接下来几年的格局划分，对方防备的姿态只是杞人忧天。
想报出名讳的几人看到卡戎不想多发一语的冷淡，不由觉得自己受到蔑视，然而形势比人强，他们也只能受着。
察觉到几位忠心手下的尴尬，古斯塔夫打了个哈哈，“今日晴川万里，正是你我两家共商大事之时，德尔阁下，请先到本王城堡一叙。”
“好。”
言简意赅的回答，让从小接受贵族礼仪的古斯塔夫觉得这是很失礼的表现，实则卡戎并非不会贵族式交流，而是如今的他开始不想理会世俗，将心思都放在其他地方。
两方人马并列前行，奏乐钟鼓声响起，宣令员朝四方大声宣告：“今日起，飞翼与托尔斯正式结为友盟，我们将尽弃前嫌，携手镇压混乱根源，争取早日恢复往昔的强盛王国......”
古斯塔夫面带微笑，向一旁频频招手，虽说平时对皇室素有不满，但根深蒂固的忠君想法在这一刻还是占了上风，现场的氛围渐渐活跃起来，平民男子挥着拳头，女子则手捧城卫军分发的鲜花，欢声笑语，暂时忘却了王领的愁云惨淡，一派欣欣向荣！
大道两旁卫兵们组成人墙，挡住想要挤出来的民众，后者争相近距离瞻仰陛下以及未曾闻名的托尔斯军队统帅，然而当皇室、托尔斯的队伍经过后，也没有几人能看到卡戎的容貌，不，应该说他们看见了，只是队伍经过后脑海中的印象就变得一片模糊。
在热情潮天的人海中，数十名身形健硕的男子不动神色地向前挤去，袖口靴子里藏着兵锋，并非所有人都知道德尔家主的真正实力，所以不知情的人根本不知死活，要他们委曲求全简直比登天还难，他们说服不了皇室，但总能通过其他方法来破坏结盟——譬如死士暗杀。
策划这件事的贵族们也没想过成功暗杀德尔家主，只要能制造较大规模的流血事件，结盟之事自然会变得不确定。
眼看着队伍即将进入伏击圈，死士们反而放松身体，气息波动趋于平和，挪开看向目标的视线，默默计算着时间。
可惜他们远远低估了大骑士的感知，阿西里德几人都察觉到四周的敌意，如此小范围中竟然出现这么多若有若无的气息，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
古斯塔夫脸色铁青，瞥了一眼身后的纳里西林侯爵，虽然都是些小角色，伤不到他们，但是在这种场合很容易混乱恐慌，给宣传结盟之事蒙上阴影。
后者亦是惊怒异常，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在他这个激进派头领都不吭声了，下边的人还在暗中搞事。
“德尔阁下，我方大都赞同与贵家族结盟，但难免还混有鼠目寸光之辈，不如待我遣人清理干净再前行？”
作为飞翼的国王，连王领内都有人违抗他的命令，古斯塔夫倍感没有面子，尤其是在对手面前。
“无妨。”
冷冽如冰的眼帘，映照着无数的倒影，卡戎体内庞然的斗气在刹那间显现，二十多道寸长的暗淡针刺于空中绽放，朝下方激射。
准备动手的死士们还没反应过来，斗气针刺已经从钻入他们的天灵盖，瞬息分化，切断所有感知神经，并将这些人体内所有斗气吞噬殆尽。
死士们的眼睛似乎褪去所有色彩，变得毫无生机，直挺挺站立，失却所有的生命气息，队伍陆续经过，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古斯塔夫瞳孔微缩，激进派七拼八凑的二十多名骑士级死士就这么简单地消逝于无声当中，己方的大骑士根本无法如此轻易做到。
可怖的掌控力！这是六名大骑士此时的想法，力量瞬息释放收敛，没有骑士级实力的人甚至察觉不到异常，即使恰好窥到点滴也只会以为是眼花错觉。
单从这一手就可知这位德尔家主战斗能力处于极为高深的境界，不像先辈那般只是依靠真器的庞大能量，这般不符常理的资质，还真是让人感到可怕。
“巴罗骑士！”
古斯塔夫嘴唇微动，朝前来的侍卫长使了一个眼色，后者意会离开，前往安排人手清理尸体，以免引起民众恐慌。
普通民众根本不清楚暗潮涌动，依旧欢呼招手，目送着队伍离开广场。
作为王都，安地斯大道宽敞，两侧房屋错落有致，地上灰白石砖沉淀着岁月的斑驳，整座城市都透着古典庄严的韵味，和不断变化的托尔斯截然不同。
由于有城卫军拦截，路上并无闲杂人等出现，队伍很通畅地走出街区，朝城中央区域不断靠近，这座城市呈三环状，最外圈的郊区，中间的繁华区，中央则是王堡的范围。
最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规模恢弘庞大的城堡，城堡范围很大，完全环绕中间高挺的鹰山，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内城，城墙后的建筑连绵成片，延展到云雾深处都看不到尽头。
三四三 湍流（七）
队伍很快来到城堡前，黑冷城墙光滑如镜，水晶般的内部泛着阵纹光芒，普通人可能只是觉得绚丽多彩，但在有一定实力的超凡者感知中，却是高度汇聚的能量团。
普通城池的魔法阵只能使材质加固坚硬，但霍克王堡远非如此，多重魔法阵镶嵌叠加，攻守兼备，这股日积月累的庞大力量如果不是受限于魔法阵等级，甚至可以威胁到巅峰阶大骑士，毕竟是王国的宫廷。
骑兵们列在城堡大门前，五丈高的黑铁门缓缓向两侧收拢，卷起的气流将披风扬起，透过空气中的滞待感能切身体会到眼前这扇门的重量。
霍克王堡环绕巨山而建，规模宏伟，在进入王堡内部后，更能体现到这一点，大道两旁每过百米就有黑色石柱拔地而起，睥睨四方。古典建筑一幢紧接一幢，哥特式的尖峰密集如林，墙上有着精美神秘的雕刻，凌波湛湛的水晶玻璃，基本上每栋建筑上都有象征飞翼的雄鹰雕塑，每一具都栩栩如生！
庄重的礼乐声在卡戎等人入堡后便回荡于堡中，用大型魔法阵对迎接曲目进行短暂的扩音传播，如此注重脸面的行为大概也只有古斯塔夫才做得出来。
大道两侧的宫廷侍女不管要去做什么事，远远看到国王陛下古斯塔夫后，尽皆跪伏在地，致以由衷敬畏，在队伍远走后，她们依旧不敢站起来，也没有窥视与陛下并驾齐驱的人物，可见古斯塔夫在王堡内还是积威甚重。
依照常规礼仪，除了少数亲卫，骑兵们被安排到其他地方休息，古斯塔夫和六名大骑士则带领卡戎游阅了王堡里的外层区域，面对这些自己在任期间修缮的精美宫殿，他面带傲然炫耀着，过去德尔家的领地经济并不出色，根本没有资本修建如此规模、如此华贵的建筑。
在他们一行人眼前，悬浮于半空、如同梭子一般的纯白巨石，棱角分明，外层镶嵌着金泽色的金属条纹，上下两个极点衔接发光的红蓝宝石，台面环绕一圈巨弩，隐隐还透出魔法阵波动，凭着这卖相就能知道这是不凡的宝具。
“德尔阁下，这是我霍克家族设计制作的魔法御塔，不知有何见教？”古斯塔夫指着魔法御塔，这种宝具可是霍克皇室花费大代价制作出来的，他自然希望能得到认可。
然而卡戎只是淡淡瞟了一眼，无数破绽显现在御塔上，原本应该用来提高速度性能的材料竟然被当做装饰，散发的光源再璀璨也不过是虚幻。
“华而不实之物，一剑可斩之。如果飞翼陛下你只是想带我参观这些，那就不必继续了，请尽快商谈你我双方合作项目，我的时间很宝贵。”
淡漠的眼睛仿若蔑视实践万物，
贬低魔法御塔也就算了，但言语中的不尊重更让人忿忿，古斯塔夫眼睛微睁，眼中闪过愠怒之色，一国之主的尊严岂能被蔑视。
跟随古斯塔夫二十多年，里昂家主很清楚陛下的脾气，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拥有毁灭性力量，并且兵力雄厚，再蔑视怠慢己方，也万万不能与对方起冲突，于是他重重咳嗽两声。
古斯塔夫眉头一皱，回头看到几名大骑士锐利的目光，顿时清醒不少，强笑道：“德尔阁下实力冠绝四方，这等器物自然不会放在眼中，带领阁下观赏这些却是本王思虑不周了。”
“既然阁下准备先谈论正事，那请同我前往聆鹰之厅，不过结盟事宜涉及众多方面，今日时间仓促，恐怕不能全部商讨....”
“无妨，我会在安地斯待三天，事情总会谈完。”
古斯塔夫看着卡戎平淡无奇的目光，脑海中念头急转，却完全捉摸不透，伸手引路，“阁下这边请！”
话音未落，卡戎已经从容向前走去，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古斯塔夫脸皮抽搐了一下，和几位大骑士紧随其后。
一行人在诡异气氛中前往议事的宫殿，另外一边古斯塔夫的后裔们同样在行动，顺位继承人们和追随者分别在自己的寝宫商谋对策，有激进憎恨卡戎的，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借助德尔家外力支持击败竞争对手，成为最终加冕为王的人。
相较于王子们的复杂算计，王女们就要简单得多了，她们遵从古斯塔夫的命令，精心打扮着自身，她们存在的宿命便是作为联姻。
过去她们主要下嫁本国大贵族，将各家族和皇室牢牢捆绑在一起，但此次的情况显然不同，对象是异邦之人。
通过不同的渠道，这些基本没有离开过王都的王女也清楚明白，德尔家曾是飞翼之敌，但现今王国形势变幻，皇室需要稳住对方，免得对方趁火打劫。除了缔结各种条约，贵族间常见的婚姻纽带也是一个保险，虽然可能起不到太大作用，但总归聊胜于无。
洁白的宫殿当中，奥丽薇亚一袭素白连衣裙，胸前悬挂着碧蓝吊坠，映照着清纯明媚的俏脸，她坐在梳妆台前，纤纤细手捧着脸颊，镜子中的自己流露着忧愁之色。
自从知道前来王都的贵客竟然是德尔家主之后，姐姐大人哀怒下病情更加严重，然而她却不能陪伴在旁，只能待在自己寝宫，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打扮自己，以最端庄得体的姿态参加晚宴，如果运气不好，甚至会成为托尔斯的恶魔选中，成为牺牲品。
“奥丽薇亚殿下！礼仪官莫莫来了，她说奉命前来....”
听到侍女的汇报，奥丽薇亚发出幽怨的哀叹声，随即起身，一抹裙摆飘逸回旋，带起一阵芳香。
奥丽薇亚无奈地接受忙碌的准备事宜，但她没有意料到阴谋的迷雾，正悄然朝她所担心的姐姐蔓延.....
王女黛妮的宫殿当中，宫廷医师、侍女已经被有心人刻意支开，空旷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吱呀~~木门被打开，一名戴着白色面具、身着侍从衣服的男子走入房间，径直走向黛妮所在。
此时黛妮神情痛苦，身上泛着肉眼可见的黑气，当初学院比试惨败德尔家主剑下，在后方接受治疗的时候，食脑者波立控制的两个傀儡突然发难，她侥幸未死，但也被附上诅咒。
其他两个幸存者的诅咒被学院用秘法拔除，然而她却因为违反比试规定，企图蓄意杀人，导致学院不得不赔偿一件防护性真器，从而被放弃了，这是对她的惩罚。
回国之后她也没得到有效治疗，霍克家族底蕴远远不如四大学院，没有众多应对强力诅咒的秘法，在学院不难解决的问题，到这里却需要付出大代价，她不愿意消耗家族的稀缺资源，而父皇也舍不得，所以一直卧病在床，成为一个废人。
虽然身体很虚弱，但陌生来人的到来，她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尊贵的黛妮殿下，小人奉命前来与您进行一笔交易。”
男子走到距离床边四五米的地方就停下，躬身行礼。
“你是谁派来的？”黛妮忍着痛苦，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声音沙哑森寒。
男子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德尔家主乃是飞翼之敌，如果能除掉就必须除掉，想必殿下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男子拿出一管黑红的药剂，掌力一推，药管飞落到黛妮床上，“我所追随的主人已经安排好一切，如果殿下您愿意为飞翼牺牲，请您喝下这瓶药剂，它可以让您重新获得力量。”
“副作用是什么？”黛妮很清醒，默然拿起药剂。
“自然是生命衰竭。”男子也没有掩饰欺骗，因为这条鱼必定会上钩。
黛妮深吸一口气，凝视男子的眼睛，“你背后的皇子准备怎么做？有多大的把握？”
男子低声道：“在晚宴的时候我们会在德尔家主的食物掺入无人能察觉的黄昏之水，同时将您送入对方住所，待晚宴结束回到住所之时，即是药效发作的时间，多大把握取决于殿下您自己。”
“黄昏之水？！你们哪里得到的东西？”黛妮浑身一震，眼中燃起一丝曙光。。。。抱歉，停更了十来天，这段时间做实验，每星期都要检查进度，学渣狂补知识当中，这段时间不会怎么更新。
三四四章 湍流（八）
六边形的聆鹰之厅里，众人围坐在宽敞黑水晶桌四周，卡戎独自一人在东面首席，想对应的西面则是古斯塔夫，飞翼的大骑士们位于两侧，不发一言。
十几名书写记录的官吏站在两侧，一手捧着丝绸卷轴，另外的手持着鹅毛笔，有的人记录负责整个过程，有的人则负责书写确定下来的协定。
“....此番飞翼陷入困境，本王很感谢贵方的军事援助，按照约定，西海岸威斯特林从今以后归于阁下治下，可从事海外贸易。”
古斯塔夫眼底闪过肉痛之色，自己觊觎的地方还没碰过就拱手让人，这种滋味颇为复杂，不过先前对方的态度，也让他彻底清醒明悟，没有实力那就只能妥协。
“先前的合作已告一段落，但飞翼叛逆未除，动荡依旧，本王希望贵方能和我飞翼皇室结为友盟，为我霍克分摊压力，阁下以为如何？”
“德尔家不做没有利益的事情，想要结盟得到德尔家的帮助，贵国应该表现出你们的诚意。”
卡戎简单直述，没有拐弯抹角的委婉，负责记录的官吏并没有立即动笔，事实往往是需要润色掩盖的，尤其是涉及皇室王国这一层面。
“诚意？本王先前赠予阁下册封之剑即是诚意，在未来十年，阁下享有向加文、赤腹鹰、尤拉达三领征收赋税的权利，代理霍克管理这三领！”
到了这时候，古斯塔夫反而果断抛出价码，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皇室会发出檄文，诏告全国民众，无论是先前所说的建筑铁路亦或其他，阁下的行为皆合理合法，阻挠者将被剥除飞翼子民身份，受官方通缉。德尔阁下以为如何？”
记录的官吏纷纷露出震惊之色，握着鹅毛笔的手颤抖着，他们完全没意料到皇室与托尔斯顶尖家族的协议竟是这般，不是平等对话而是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偷眼打量几位大人物竟然不动声色，想必是事先知情了。
外来的托尔斯人能给飞翼造成这样的威胁吗？这一刻他们才有大难临头的恐慌，喉咙里吞咽的口水是苦涩的，王国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相割地求和的境地？！
“如果贵方能这样做，我方贸易路线开展确实能少不少阻碍，不过还缺少限制，在德尔家接管的时间里，无论有什么行动，贵方都不得干涉介入。一旦发现任何阻挠行为，将视为宣战行为，我方可不遵守先前的不进攻原则。”
空旷通灵的大厅中回荡着卡戎淡漠的声音，其他人一阵沉默，气氛压抑得可怕。
古斯塔夫沉吟着，不答应摆明没有诚意，答应却是不能正面出手，只能通过小手段在这几个小领地弄不成气候的骚乱，这是不能不跳的明坑，“就依阁下所言，不过本王希望阁下莫要对飞翼子民太过严苛，否则即使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本王也不会有任何迟疑。”
“毕竟，霍克是飞翼的皇室，代表这个王国的尊严！”
古斯塔夫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几位大骑士适时散发庞大威压，大厅里每一份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仿佛陷入了幽深海底，四面八方扑涌而来的只有压力，陛下有这般魄力，他们这些大骑士又岂能弱了声势！
猝不及防之下，记录的官吏被这般恐怖的压力压得身形一矮，失态地跪在地上，当事人卡戎神情反倒波澜不惊，对突如其来的异变没有任何反应。
展现坚定决心和底线却没引起注意，古斯塔夫一伙人就像用尽力量一拳打在棉花上，分外难受。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如此，大原则算是确定了。”卡戎对几位大骑士聚合的威压视若无睹，直接询问古斯塔夫。
“那是自然。”古斯塔夫面无表情，攥紧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打湿，这一次算是赌赢一半，没让几位忠心的大骑士强者太失望，只是德尔家主这般平静不露獠牙，让他更加忌惮，猜不透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在基调定下之后，结盟会议继续进行，之后主要是资源买卖，交换各自所需，比如德尔家建设港口、铁路需要的大量材料，卡戎需要的淬离之金等宝物，而被战争消耗大量元气的霍克皇室也需要规模庞大的粮食、民用物资，这些就要琐碎得多，但更关系到自家利益。
在会议不紧不慢地进行时，外界的暗潮也开始涌动，一名身着金红相衬华服的成熟男子晃荡着手中高脚杯，杯中红酒恍如鲜血一样鲜艳，在侍者快步走入大厅跪伏在地汇报消息后，他才睁开深邃迷人的眼睛，“我的蠢妹妹，众多大骑士、父皇都觉得无力的敌人，你真的以为凭借黄泉之水，你区区一个骑士级就能成功暗杀？父皇他们都没那个胆子。”
另外一间宫殿中，金发碧眼的高壮男子坐在首座，在场的还有十几名贵族，这些人是强硬派的主要代表，怀着过去强盛王国梦，宁可被现实溺死也不甘服软的一群人，只见他们杀气腾腾，早上计划失败显然没有改变他们的决定。
锵！黛妮拔出封尘已久的骑士剑，用白布慢慢擦拭着，斗气在她身上燃烧着，白色铠甲映衬着蓝色荧光。
在将所有潜能激发后，她暂时将诅咒压制，不再不人不鬼，换上战斗铠甲后更是如大雪山峰顶的冰莲一般美丽，但也同样悲哀，因为冰莲啊，一年中只盛开一次，极夜后第一缕阳光出现后生机就会消融殆尽，迅速枯萎死亡。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神情却异常平静，为国为民死，又能有什么遗憾，至于失败有什么后果，她大概也猜得到，父皇自然会彻查此事将所有涉及的人员处死，尽力平息对方的怒火，再拿出宝物赔偿，已经割地卖民讨好对方，也不差这点东西了。
叮~系着小铃铛的手腕掉落在地，奥丽薇亚心神不宁地蹲下身拾起，冥冥中似乎有些事情将要发生，自己是因为晚上的宴会有了紧张情绪？
......
会议进行到午时，卡戎在古斯塔夫的陪同下，前往后者平日进餐的宫殿。
几位继承人站立在大厅外等候着，看到一行人前来，连忙躬身行礼。
“德尔阁下，这些是我不成器的儿子们。”
卡戎淡淡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古斯塔夫这才对几位王子道：“这位就是你们所敬仰的德尔家主，我霍克皇室最重要的盟友。”
几名王子分别上前介绍自己，无论怀着什么心思，都表现得恭敬而礼貌，没有自矜身份地位。
看到卡戎没有搭话的意思，古斯塔夫手臂一挥，几个王子很识趣地退到两侧。
“德尔阁下，请！”
数量众多的精美佳肴摆放在长桌上，古斯塔夫和卡戎分别坐在两端，皇子和几位大骑士分坐两侧，他们的作用只是陪侍，在没有被询问的情况下，餐桌上只有皇帝以及贵客能说话。
不过卡戎并没有给古斯塔夫面子，对于后者刻意挑起的话题都是简单带过，并没有遵守贵族虚伪的交流原则，对此古斯塔夫没有太大反应，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德尔阁下，你先前所说的淬离之金，国库和霍克家的宝库存可能存有，午后休憩后本王便与阁下一同去探查如何？”
“可以，在此多谢陛下的慷慨！”说到这个，卡戎才抬起头，提前了解淬离之金对斗气活性刺激程度的机会他不会拒绝。
“两家结盟涉及方面甚广，下午本王遣人整理章程，会议明日再议如何？”
古斯塔夫趁热打铁，说那么多就是为了找机会放慢谈判进程，在卡戎颌首同意后，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还没把先前的实验搞好，不过自己边学边做一半，但是mlgb,又被告知网页设计有三个实验，挂不挂科看评分，考察课好心累，还不如考试来得痛快。估计清闲下来得下个星期二，那是数据库实验最后期限。。。
三四五章 霍克家的宝库
午后的阳光散发着炎炎热意，卡戎和古斯塔夫两人并肩而行，护卫他们的骑士落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三米之距，不敢逾越半步，森严的阶级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行人来到v型山谷，二十名白甲骑士已等候在那里，他们没有立即行礼，为首的队长更是要求古斯塔夫出示信物。
每个王国对宝库的保护都是极其严格的，哪怕是本国陛下，也必须遵守出入规则，避免强者利用宝物鱼目混珠。
古斯塔夫此时思虑着如何达成联姻之事，没有在意守护骑士的冒犯，将挂在脖子上的圆环吊坠拿出，悬在白甲骑士面前。
白甲骑士端详确认后，这才一齐跪下行礼，随后让开道路，山谷前出现一圈圈波纹，荡漾涟漪扩散。
“德尔阁下，请！”古斯塔夫率先向前带路，卡戎迈步跟上，至于跟随他们的骑士是不能进入的，只能留在山谷外等候。
在跨入山谷的时候，眼前景物变幻扭曲，光芒线条穿梭其间，卡戎瞳孔中的金色虚剑浮现，但以其眼力，也只能窥视出魔法阵的一部分，结构十分复杂，仅凭短时间观察他无法完全解析。
当传送的光芒退散殆尽的时候，眼前豁然一清，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在抵临两名进入者时被凝练的气势分开。
与山谷外春意盎然不同，这里的地面染着一层白霜，墨色宫殿坐落在中央处，四周一片空旷，只有稀疏的几颗针叶树。
卡戎抬头仰望天空，灰蒙蒙的云雾笼罩在上，感知很难渗透出去这里的地界并非刚才所见的山谷，而是浩瀚鹰山中未知的一角，不过他并不打算深究这里的具体位置。
霍克家族这样精心布置也可理解，一旦宫廷出现意外，在宝库这边的强者就可以单方面截断和魔法阵的联系，保留王国的财产，当然这位留守的强者也必须完全信得过。
“这里就是宝库所在地，我霍克家族统治飞翼筹集的宝物尽皆聚集在此。”
古斯塔夫看似豪气真实的介绍，实际上却是睁眼说瞎话，先前通过的防护魔法阵可是对应三个链接点，此处只是对应其中一个连接点，也就是说霍克皇室的宝库很可能分成三个。
对于古斯塔夫的隐瞒，卡戎也不点破，他的目标是淬离之金，只要这里存在这种材料就可以，至于其他宝物，他现在也没心思巧取豪夺。
宫殿前有这数十层台阶，卡戎同古斯塔夫走了上去，铭刻着精致花纹的长靴踩在黑冷的台阶上，霜花散开，犹如盛开的妖莲。
两尊骑士雕像伫立在宫殿门口前，墨绿色的铠甲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晶，栩栩如生的面庞是坚硬的磐石，但似乎有微乎其微的生机孕育其中，这股生机迅速增长攀升。
咔擦咔擦，无数细微裂纹在雕塑上出现，随着澎湃气势涌灌而出，冰霜炸裂成粉末，两名苍老的骑士傲立最上层的台阶，默默注视着走上来的两人。
古斯塔夫微微侧头看向卡戎，发现卡戎神情淡然，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任何惊诧，并非伪装，而是内心持有不为外物所动的坚定。
“这两位大骑士是我霍克家的守护者，平时负责宝库的安全问题。”
“两位高阶大骑士，贵家族底蕴真是深不可测。”卡戎不咸不淡地客套一句，实际上就是两位年老力衰的老骑士，利用这特殊环境以及魔法阵的力量在这里冬眠，延长着生命长度。
有魔法阵辅助，此处是他们的主场，不过一旦离开魔法阵范围，他们就只能消耗所剩不多的寿命，敌人稍微拖延一下就能让他们自行逝去，只要看透这种本质，即使是两位巅峰大骑士在这里，威胁也很有限。
“陛下。”面对古斯塔夫，两名老骑士并无太多敬意，只是微微点头，毕竟他们的辈分要比前者高得多。
古斯塔夫颌首回礼，介绍道：“这位是德尔家新任家主，我霍克家族实力最强的盟友。”
“嗯？！”一名老骑士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几十年前他就是与德尔家主交手导致生命力消耗过多，这才不得不在这里苟延残喘，转眼之间这敌人反倒成了可以前来宝库的贵客，而且还是一个毛头小子，简直可笑！
不过没摸清由头，老骑士也不会贸然出手，说不定现任皇帝在拉拢对方，以期能向托尔斯扩张地盘呢，当然他并不知道他这个想法打错特错，与现实截然不同。
另外一名老骑士则沉默不语，相对于沉眠太久的同伴，他感知更加敏锐，能察觉到冷冰冰抵在喉咙的危机感，虽然这任德尔家主没有释放力量，但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协调。
“两位守护骑士，请您二位打开大门，以供吾与德尔家主进入。”在这两位面前，古斯塔夫不敢摆架子，话语间更是用上敬词，两位老骑士这才让出道路，宫殿大门缓缓朝两侧移动。
“请！”
在卡戎两人进入宝库大门后，玄铁大门这才缓缓闭合，空气中波纹浮现，魔法阵重新加固覆盖，随后隐匿无形。
玲珑玉珠镶在墙上灯架，用于照明，铺在地上的毯子是珍稀的白熊皮缝合而成，廊柱更是用很俗气的黄金铸造。财宝堆砌的小山往往只在人们想象中出现过，但在这里却是真实存在的，随手一捞，最次也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这些只是俗物，阁下所需要的材料，在东面仓库，请随我往这边走。”
古斯塔夫带着卡戎经过十多个宝山一样的空旷大厅，最终来到稀有材料的大厅，数百种类不同的材料分别放置在一排排木架，满目琳琅让人眼花。
卡戎的目标很明确，尽管大厅中材料众多，但他还是通过感知很快找到淬离之金，迈步走向目标物所在位置，“我需要的东西在这边。”
古斯塔夫眼皮一跳，德尔家主对于淬离之金未免太过热切，这倒是得好好试探一番。
淬离之金是龙眼大小的金色珠子，整体半透明，内里涌动金色液体，外层散发着柔和荧光，如果细致观察，能发现眼前这八个珠子周围的金元素粒子很活跃。
“淬离之金主要功能在于蕴养金元素，常用于强大武器制作，阁下是准备炼制真器级武器？我飞翼国有两位隐士的匠师，如果阁下有需要，本王可遣人寻找他们。”
“无需劳烦，我需要这淬离之金只是为了抵制斗气特性缺陷。”
在古斯塔夫心中一震，飞快思索着卡戎话中意思的时候，后者已经伸出手掌，外扩的斗气覆盖其上，原本应该锋锐无双的斗气平淡如水。
“阁下，本王未曾听说您有这种情况，这...”古斯塔夫迟疑地询问着。
“我与西海岸潜伏的邪教战斗后斗气失去特性。”卡戎平淡述说着，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古斯塔夫心下大骇还有些恼怒，西海岸竟然隐藏着这样的强者，既然有这样的强者，为什么不干脆把德尔家主同归于尽，当然能知道对方实力受损他心中还是暗喜多过其余。
但是真实想法自然不能表露出来，于是他皱眉道：“居然有阁下都难以全身而退的强者，这邪教实力未免太过深不可测了。”
卡戎不可置否，将注意力放在手掌上的斗气，在淬离之金的影响下，数缕锋锐气息浮现，“这淬离之金对我有帮助，陛下能否忍痛割爱，我可以用等价宝物交换。”
古斯塔夫摇头，“德尔阁下可是我霍克家的盟友，本王岂会吝啬这点宝物，待会我会让人将淬离之金都送到阁下住所。”
“感谢霍克陛下的慷慨。”
古斯塔夫坦然接受，他顺水推舟不过是知道几颗淬离之金无法完全解决特性缺陷，此时示好也是为了晚宴之事，“宝库里还有其他罕见之物，阁下不如和我一同前去鉴赏。”
卡戎点头同意，和古斯塔夫一同前往其他大厅，脑海中却在计算着需要多少淬离之金，才能激活全身的斗气。
三四六章 狩猎节目
如果想要完全恢复斗气特性，淬离之金的数量很庞大，哪怕搜罗十余个王国也无法满足，这是卡戎面临的难题。
在离开宝库后他就一直思索着，然而经过计算，即使将家族资源兑换掉也无法从联盟里换取足够的淬离之金，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在未知的战境中立功，然后以贡献点换取。
野兽震天吼叫的声音让卡戎回过神，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到正字进行的节目当中。
“哈！”骁勇的骑士大喝一声，胯下战马如利剑冲刺，晶莹汗滴挥洒在卷起的气浪中，又没入滚起烟尘。
同时围猎的还有七八名骑士，人数不多，但是声势骇人，呼喝声充满力量。
山林的野猪生性凶悍，但面对这样的阵仗，也不得不在灌木林中逃窜，野猪有着粗壮比人还高的体型，然而此时这样的体型却是害了它自己，矮小的灌木根本无法隐藏，往往在其冲击到来就夷为平地。
“阁下认为哪个骑士能夺得冠军？”古斯塔夫将手负在身后，眺望远处狩猎的场景。
骑士们的身影印在卡戎眼帘上，没有惊起半分波澜，“德尔的骑士能为我夺得荣耀，我一直坚信这一点。”
围猎中比拼勇武智慧可是贵族最热衷的娱乐节目，以他们两人的身份、实力自然不适合参与，因此骑士们成为他们的代言人，为他们夺取胜利与荣耀。
都是骑士级实力的超凡者，猎杀野猪自然不是问题，哪怕这头野猪是凶兽，所以狩猎的规则要严苛很多。
首先不能动用斗气，其次发放的标枪、箭矢都是酥松易脆的木料，因此不可能依赖蛮力夺取胜利，这很考验狩猎者们的掌控力。不仅如此，狩猎还规定了猎物身上某处为击杀点，只有命中击杀点杀死猎物，才算狩猎成功，没有命中指定部位，哪怕猎物死亡也算作失败，毕竟观察力很重要。
但这样对骑士级强者来说也只是麻烦，并不足以难倒他们，所以很久以前一位贵族想出一个制约条件，那就是能其他狩猎者能出手干扰竞争对手，但仅有一次机会。
给原本很简单的狩猎游戏添加各种限制，给这个节目增添了许多未知，并不是实力强就能胜利，笑到最后的人不仅要有优秀的综合素质，还得加上一定运气。
代表卡戎参与的有两名骑士，骑兵队长波文以及一名小队长，两人互成掎角追击着野猪，即使周围各有三名宫廷禁军骑士隐隐牵制着，脸上依旧镇定从容。
包围圈越来越小，野猪慌不择路地乱窜，竟然朝着波文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机会的闪光在这一刻迸发，骑士们纷纷有所动作。
波文朝天空投射出标枪，螺旋的标枪灵巧地避开两道不友好的狙击，抵临最高点后朝野猪所在方位俯冲，这份计算力和形势的把握令人侧目。
然而在这时，一支看似乱射的箭矢射在野猪身前五米处，箭矢中蕴藏的力量与厚重大地相碰撞，漫天炸裂木屑是必然的结果。就是这个意外巧妙地惊吓住野猪，使其急刹车降下速度，堪堪避开波文以及其他人的攻击。
射出这一箭的骑士心中懊恼，他的计算还是失误了，如果标枪能蹭破野猪皮，就能利用规则让托尔斯骑士出局，可惜了！
有的人想夺取胜利，有的人想阻止对手，其中方式很多，只要不违背规定即可。
这一波进攻很短暂，但是尽展每一位狩猎者的勇武智慧，精彩在一瞬间爆发，堪称夺目。
古斯塔夫赞赏地看着己方的禁军骑士，和德尔家名声响亮的战争骑士比起来，己方的骑士似乎也不逊色。
然而古斯塔夫没有发现自己心态上的错误，德尔家说到底也只是刚崛起两百年的新秀，虽然军事突出确实突出，但作为绵延千年的飞翼皇族，竟然对自己麾下骑士没有绝对的信心，这已经反映出很多问题。
古斯塔夫就像一位观察员，一针见血地点评正在狩猎的骑士，跟随前来的宰相大臣们纷纷表示赞同附和。
狩猎场上，波文陡然一拉缰绳，战马前蹄扬起，在众多震惊的目光中，强行调转方向冲出禁军骑士的包围，朝远处驰骋而去。
追还是不追？这是禁军骑士此时面临的问题，追击猎物的同时合作阻拦德尔家的人这件事是不光彩的，一旦此时追向远离的波文，那即使最后夺取胜利吃相也很难看，而不追则摸不透对方的意图。
电光石火之间，几人已经用眼神交流完毕，没有追击远去的波文，而是紧跟前方猎物。
在权贵们眼中，落单的狩猎者饶了一个长弧，冲上一处缓坡，直到最高处才停下，但这与猎物所在很遥远，这样的行为令人费解。
另外的一名德尔骑士出手了，弯如满月的长弓同时射出七支长箭，尽管中途被拦截了半数，但还是有三柄箭矢扎入野猪防御力度最强的背脊。
并非指定的击杀点，所以这名德尔骑士出局了，但吃痛的野猪也疯狂跑向缓坡，众人看出他在为同伴创造机会，但这种做法有作用么？
“德尔阁下，您麾下骑士的合作精神不错，但很可惜，胜利属于我霍克家的骑士。”
对于古斯塔夫的话，卡戎不可置否，目光望向那道俯冲下来的身影。
骑兵的冲锋被誉为最凶悍的进攻，但此时只有波文一人，没人看好他能夺得胜利。
然而红芒在波文眼中浮现，随后杀意如浪涛翻滚向前袭去，哪怕有三百米的距离，野猪还是僵住片刻，也就是这片刻让投射而来的标枪箭矢落空。
被人用类似的方式回敬，禁军骑士脸上火辣辣的，但还是埋头冲向猎物，此刻争分夺秒，对方俯冲的速度快得超出预计，坐骑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双方越来越近，而中间的野猪很无助地不知朝哪边逃离，也就是犹豫这片刻，猎人们汇聚到它五十米范围内，一时间标枪箭矢尽出，每个人都抢着击杀，这么近的距离谁快谁就赢了。
陪同古斯塔夫、卡戎两人的权贵们纷纷屏息，一声充满杀意的爆喝炸响，速度达到极致的波文再次提速，一瞬间冲到猎物身侧，抢在其他攻击到来前，反手将标枪凿入规定的击杀部位，在众人惊呼当中野猪体内被暗劲穿透，胸口处炸出一个大洞！
全场雅雀无声，人们眼中只剩煞气肆意的勇武骑士，不鸣则已，一旦有所行动就是动人心魄的震撼，这就是他们对德尔家骑士的新印象。
古斯塔夫最快回过神，双手拍击将掌声赠予胜者，其他权贵在迟疑片刻后，也纷纷鼓掌，诚然德尔家是对手，但这场狩猎确实紧张精彩。
波文和颓然的禁军骑士相互敬礼后，打马朝权贵这边奔行而来，在卡戎身前五米处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属下见过家主大人，幸不负使命！”
“英勇的骑士，我以你的胜利为豪，现在站起来！挺起你的胸膛，接受你应有的荣耀！”
“遵命！”波文起身，坦然面对位高权重的飞翼贵族。
“德尔阁下，晚宴即将开始了，不如让波文骑士也一同参加？”
“这是自然，这是胜利者的权利。”
古斯塔夫朝身后的侍从使了眼色，侍从意会点头离开，是时候让自己的明珠出场了，这是牢固双方不稳定关系的重点。
三四七章 晚宴
晚宴的地点是碧丽辉煌的大厅，此时这里回荡着轻柔舒展的交响乐，一尘不染的地面铺着盛红地毯，中央的宽敞区域用于应酬交际，擎天圆柱分布四周，圆柱后方的边缘角落排列着一张张长桌，上面摆放各色佳肴美食。
天花板上悬着十七盏白金吊灯，半透明琉璃绽放着柔和明亮的光芒，贵族们聚成一个个临时小团体，聊到兴致时便招呼端酒的侍者，笑谈中混杂着高脚杯碰撞发出悦耳脆音。
王女们是场上最吸引目光的团体，精心打扮的她们有着难以言喻的魅力，年轻的贵族砰然心动，但是长辈隐晦的告诫让他们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今晚的主角是掌控托尔斯南方的男人，陛下让所有适龄女儿出场，权贵们自然对其目的了然于胸，于是勒令晚辈不要做出愚蠢的事，哪怕只是口头搭讪。
因此以往最受追捧的王女此时反倒无人问津，只能和贵妇们闲聊，当然即使是聊八卦，她们也表现出良好的礼仪修养，举止高贵优雅，不时露出迷人浅笑。
奥丽薇亚一身素白纱裙，纯净明媚，她悄悄立在人群边缘，心不在焉地听着其他人的谈话，贵妇王女谈得最多的就是那位无冕之王，曾经的宿敌，今日的盟友。
听着贵妇们极尽恭维的话语，她蹙了蹙眉头，平日里宣扬对方可恶混蛋的也是这群人，现在别人一来到王都，就连腹诽的勇气也没有。
不止是这些人，大部分贵族甚至父亲都是这般，暂时的退让妥协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人真的失去斗志，相较而言，极端主战派似乎更有飞翼的精神。
她心中无奈一笑，其实这些事情距离自己很遥远，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天赋，也不受父王待见的普通公主而已，如果不是有成为牺牲品的可能，现在肯定不会站在这里。
就在奥丽薇亚胡思乱想的时候，高大的厅门缓缓打开，大厅里的众人停下交流，分立两侧翘首以盼，恭迎着飞翼的掌控者以及邻国贵客两人的到来。
长靴迈入大厅，淡漠的青年和古斯塔夫一齐走在红毯上，身后跟随着身躯挺拔的骑士，权势产生的压力扑面而来，乐师们识趣地配上恢弘的交响乐，令人屏息到有缺氧的感受。
众人跪拜在地，奥丽薇亚想亲眼见识姐姐口中的恶魔，于是悄悄抬头窥视，随后眼睛不由睁大，德尔家主看起来竟然如此平淡无奇，和传言渲染的截然不同，姐姐所说的凌厉气势也没有感受到，如果不是与父皇并肩而行，几乎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就在奥丽薇亚发愣的时候，一道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她连忙低下头，其他偷眼打量的人同样如此，避免被古斯塔夫秋后算账。
“都起来吧。”听到古斯塔夫的声音后，众人才一一起身，纷纷将视线投过去。
古斯塔夫面带微笑，介绍道：“我身边的这位贵客就是大名鼎鼎的德尔阁下，我霍克皇族的盟友，今天的晚宴就是为德尔家主接风洗尘，本王希望你们也能凭借这个机会多接触一下。”
“德尔阁下，可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古斯塔夫侧过头询问。
看到卡戎微微摇头也不意外，他似乎早有意料，于是对众人道：“现在晚宴正式开始，望众宾能尽兴。”
傲慢！对于卡戎一言不发，一些人暗中有了定义，奥丽薇亚也觉得是这样，以对方的身份不可能不清楚基本礼仪，只能说是懒得应付，但即使这样所有人也只能笑脸相陪，这是弱国的悲哀。
卡戎在古斯塔夫的陪同下，结识着飞翼的权贵，和他们进行简短的交谈，即使这样一圈下来也过去了半小时。
“阁下，本王有件事要与您单独商量，您看....”
卡戎对身后跟随的波文略一点头，后者会意地退开，古斯塔夫的护卫同样如此，给两人留下单独空间。
“你我两家结盟，阁下不认为单单一个契约太单调了吗？”
“飞翼陛下有何见教？”卡戎轻晃酒杯，杯中倒影摇曳起来。
“不若你我两家联姻，一旦两家结为一体，德尔家在飞翼境内行事也能减缓众多阻力，而且阁下也到婚配之龄，与其费尽心思去寻找地位、背景相当的女子，不如现在就从本王的女儿中挑选，这也能将你我两家利益最大化。”
说完这些，古斯塔夫沉着地等待回复，内心中他自然希望能成功，但德尔家主性情捉摸不透，就是拒绝也很有可能。
明灭错乱的思绪中，卡戎脑海闪过关于布兰妮的片段，然而下一刻这些尽皆破碎灰烟，自己已经不需要儿女情长的束缚。
酒杯停止晃动，卡戎淡然开口道：“既然陛下如此有诚意，我自然没有意见。”
“如此甚好。”古斯塔夫喜不自胜，命人将王女们召集过来，“德尔阁下，干了这杯龙舌兰，今日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酒杯相撞，卡戎举杯微泯一口，酒水中掺杂的黄泉之水顺着喉咙，无声无息地侵入脾肺，并迅速扩散到全身，而他似乎若无所觉。
王女们在传召下很快到来，古斯塔夫给卡戎一一介绍，像是展示商品一般，“这位是我的第八个女儿，维丝，她天赋不错，现在已经触摸到骑士级的门槛。”
“还有爱葛莎，她很会弹竖琴......”
王女们端庄得体地行礼，没有将心中悲意表现出来，但奥丽薇亚脸上还是有一丝不乐意。
古斯塔夫冷冰冰地警告了她一眼，她这才敛去情绪，走上前矜持地行宫廷礼，如同谚语所述，宫廷是最残酷无情的地方。
不过幸运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看上她的意思，只是礼貌性地颌首，没有落入魔手，让她心里有些开心，但很快又意识到灾难迟早有一天会轮到她的，时间问题罢了。
并非所有人秉承悲观心情，几个平时受宠的王女反倒认为是一个机会，她们早就明白自己的命运，反正都是被家族拿来联姻，那不如争取更有权势的人作为丈夫。
德尔家主年纪不大，手握大军，在托尔斯的权势如日中天，本身也是强大的骑士，成为他的妻子能有什么不好？因为他是飞翼的敌人而内心抵触，她们不会这么幼稚，强大的男人与权势才是她们的追求。
在所有人都介绍完之后，古斯塔夫让王女离开，问道：“德尔阁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卡戎避而不答，淡淡地道：“佳人众多，一时难以抉择，后天我会给出答复。”
古斯塔夫点点头，片刻后道：“若是阁下难以选择，本王亦可做主将几位王女一齐许配给你。”
“感谢陛下的慷慨。”“无妨，被阁下这样强者看上是她们的荣幸。”
在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位王女鼓起勇气来到卡戎身边，“德尔大人，我是贝拉，一直听说您的战斗事迹，请问等一下我能否有幸与您共舞？”
“当然。”卡戎没有拒绝，伸手邀请，在对方柔嫩的玉手放到手掌时，他轻轻握住。
“阁下自己尽兴，本王就不打扰了。”在转身离开前，古斯塔夫赞赏地看了这名王女一眼，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女儿有这样的胆识。
在轻柔的音乐声中，卡戎与名为贝拉的王女翩然起舞，吸引了场上众多目光。
贝拉很得意自己把握住机会，平时最得宠的姐妹现在只能嫉妒地看着自己，只要自己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应该有机会成为其禁脔。
卡戎心中一片漠然，眼中浮现金色虚剑，在女子注视过来时直接侵入其精神世界，无数信息纷沓而来。
三四八章 刺杀（一）
当夜宴散场时已是深夜，古斯塔夫注视着卡戎一行人离去，又扫了大厅众人一眼，随后召集权臣、大骑士回宫商议要事。
众人陆续离去，然而也有人留下，汇聚成不同势力团体，而领导他们的则是古斯塔夫最出色的几个儿子。
“阿琉斯，我亲爱的兄长，你的脸色很不好看，难道对这场晚宴有所不满？”
俊然贵气的男子带着轻笑询问，打破了寂静的环境，他是飞翼王国第二顺位继承人——二皇子维克托，不少宫廷贵族官员已投靠在他旗下。
而被他调侃的阿琉斯则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国内强硬派选择的领袖。在王国未曾衰落的时候，这一派势力庞大，阿琉斯上位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然而王国近年来连遭失利，面临险峻威胁，因此主和派取代他们成为主流，加上古斯塔夫打压，影响规模越来越弱，以至于现在维克托等皇子都有觊觎皇位的机会。
阿琉斯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满腔怒火还是难以克制，“维克托，眼看着强敌被供若上宾，我难道不可以不满？！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现在是王国危难时刻，能不能消停点，和我一起齐心合力扭转王国的局势！”
说得如此大义凛然，那最后主要功劳还不是归你，皇位哪里还有他们什么事，维克托心中冷嘲，并不作声理会。
阿琉斯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留下来的另外两位皇子，发现他们同样不可置否，寒声道：“飞翼皇族的尊严都给你们丢光了！”
“阿琉斯，如今的形势你还看不明白吗？王国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发动战争，否则陛下也不会如此委曲求全。”
维克托不退让分毫，当面谴责道：“你只会说战斗战斗，你有考虑过实际情况吗，没有绝对的强者，军备落后，物资储备不足，军民厌战，三大公爵在一边虎视眈眈，我们霍克皇族现在还有什么资格不低头，醒醒吧！”
眼看阿琉斯又准备喷发怒火，七皇子查克重重咳了两声，抬手道：“我赞同维克托兄长的观点，现在王国实力空前衰弱，最需要的就是喘息的时间。只有在蛰伏期间大力引入杀伤力强大的火器，剔除内部体系的毒瘤，重整锤炼军队，堆砌出一定数量的大骑士强者，方能强硬起来。如果阿琉斯皇兄您认为我这是懦弱，那我也无话可说。”
“老五，你是不是认为联合德尔家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不，这件事错得离谱，德尔家是野心甚大，实力太强，我认为应该与三大公爵共弃前嫌，一同抵制这个外敌。”
五皇子奇瑞恩的话一开始让阿琉斯精神一振，然而后面的内容他却无法接受，在他认知里叛乱者就应该去死，还谈什么合作。
但不可否认这三人说的都有道理，背后的下属们已经有人犹豫迟疑，这场不同理念的辩论他落了下风，不过他不会就这么服气。
“要么度过痛苦的折磨振翅高飞，要么有尊严的死去，坚持这两个选择是雄鹰应有的骄傲。”
在离开之前，阿琉斯对所有人郑重说出开国骑士的名言，昂首阔步地离开。
众人一时怔然无语，恍惚中看见飘扬的飞翼战旗，然而终会回神，现实是苦涩的。
维克托眼里带着阴厉之色，折损对方的斗志不成，反倒成就对方的气节，何等狼狈失态，不过他倒是想看看过了今晚，阿琉斯还能不能这么骄傲。
在几群人相继离去后，偌大厅堂，精美瓷盘盛着残羹剩饭，透彻明灯下人影稀疏，无人问津，让人心中不禁升起悲凉失落的情绪。
......
卡戎一行人在宫廷士官的陪同下，搭乘着慢悠悠的御用马车，花了半小时才结束抵达就寝的宫殿。
其他二百多名骑兵在中午之前就已先到接管，检查环境并布下重重保卫，除了几个没有力量的女仆之外，整个宫殿现在都是托尔斯人。
“德尔大人，请问是否还有事情吩咐姆林克？”
领路的宫廷士官请示，在波文挥臂示意后又道，“那下人先行告退，祝各位大人有个愉快的夜晚！”
宫廷士官驾车离开，先是穿越宫殿前的大道，随后右拐奔赴马车集中管理地，在中途经过宫廷关卡的时候，一名侍卫眼皮一跳，暗中掐碎掌心的晶石，隐晦的波动以某个频率扩散出去。
某处黑暗中洒出点点晶芒，一双冰冷眼眸随之睁开，杀机昭然！
走在长廊的时候，卡戎平淡道：“今天辛苦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谨遵您的意愿！”波文等人行礼应诺，直到卡戎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才各自离去。
两个年轻美貌的女仆战战赫赫地跟随在卡戎身后，不敢喘一口大气，步伐也放得很轻，毕竟眼前的青年地位显赫程度堪比皇帝陛下。
安静的走廊落针可闻，女仆觉得熟悉的路途在此时仿佛漫长了很多，不知道多久后前方的人方才停下，问道：“是这里？”
“是...是的，尊敬的大人。”女仆紧张地低着头，和同伴一齐上前推开卧室大门。
入目就是宽敞的会客外厅，头上吊顶灯散发着明亮光芒，墙角边缘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摆放一株奇特名贵的植物，中央地带是一整套沙发和白玉桌，桌上的白色花瓶插着淡蓝的薄雪花，丰盛水果则被盛放在瓷盘中。
西面是两丈高的落地窗，在玻璃上有纯银勾勒出精美线条，可以察觉到透出的防护魔法波动。
“我准备沐浴，你们先退下去吧。”
卡戎感知扩散，已经探查到隔壁卧室里的浴室所在，池中水面漂浮着红色花瓣，还冒着朦胧的热气。
这样的命令让两名女仆均是一愣，反应过来立即用哀求的语气道：“大人，请让我们留下来服侍您，我们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请您相信我们。”
服侍？卡戎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不过他并不喜好这种所谓贵族的权利，对两名脸颊嫣红的女仆轻轻摇头，“你们还是下去吧，我不需要。”
“可是，大人...”两名女仆欲言又止。
“我会让手下的人交代管理你们的士官，你们不会被怪罪。”
在听到这句话后，女仆才忐忐忑忑地退下，空旷的屋子中只剩卡戎孤身一人。
他从外厅进入内卧，直接前往东北角的浴室，拉开玻璃门，失去束缚的水雾扑面而来。
脱下的华服被丢在一旁的地上，他步入水池，萦绕着清香的热水将他容纳，他思量着从共舞女子意识海窥视到的记忆信息，眼前掠过一个个女子的容颜。
古斯塔夫提出联姻的建议让他有些意外，正好自己也没有时间寻找一位婚配对象，因此直接答应。
不过虽然婚姻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已不过是小事，但他也不想太过随意，因此通过窥视贝拉王女的记忆了解其他王女的性格品质，现在初步确定了人选，再观察两天就可作出最终决定。
三四九章 刺杀（二）
冷冽森严的宫殿中，禁军骑士林立于长廊，最深处的议厅更是严禁等闲之人进入。
议厅空彻明亮，十人环桌而坐，为首的正是古斯塔夫，今夜召集明面上以及暗藏的强者，主要是为了商议他下午刚得到的重要信息——德尔家主的斗气失去特性。
在古斯塔夫简略叙述后，众位大骑士惊疑不定，思索着消息的真假，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他们应对方式是否应该改变。
“陛下，如果德尔家主确实出现这样的问题，那就等于外强中干，那我们的态度大可强硬起来。”
首先说话的是乌克邦老骑士，宫廷内隐藏的高阶大骑士，不过在座其他人都知道这位老前辈性格鲁莽，说话常常不经大脑。
看到古斯塔夫眼中闪动思虑的目光，禁军总骑士长雷恩心中叹息一声，斟酌道：“陛下，这个消息出自德尔家主自己口中，不可轻信。”
阿西里德同样劝诫道：“陛下，德尔家主实力深不可测，哪怕斗气完全失去特性，恐怕实力也不会跌落巅峰阶。另外，德尔家主多半是接受骑士联盟任务才硬撼邪教，因为此事损伤根基，想必联盟也会作出补偿。”
古斯塔夫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俱是摇头表示不赞同。
“陛下，德尔家主不是易于相与之辈，要是引起反感，联合之事恐遭波折。不过其既然答应联姻，我们又知道他实力受损，在一些条约确定上可以适度争取权益。”
众人的态度，让古斯塔夫一时发热的脑袋清醒过来，自己将女儿作为牺牲品，不就是为了稳住对方，方便霍克家修养生息，并腾出手收拾叛乱公爵，现在要是交恶，那先前岂非是在白费心机。
会议最终得出定论，然而他们并没有料到一场正在发生的变故，会打乱他们的盘算。
水蒸气蒸腾滚滚，卡戎从水中站起，一步跨出水池，全身一震，附在身上的水珠激射而出，悬浮在周身的空气中，凝滞片刻后同时落下。
依旧有些湿漉的金发肆意披散，身上尽是轮廓棱角分明的肌肉，此时的卡戎散发着一股强大肆意的野性，他随手拿起大浴巾，系在腰间遮住下身，然后阔步走出浴室，视线扫向放在大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袍。
伸手不见五指的衣橱中，黛妮执剑而立，尽管衣橱有一定隔绝探知的作用，她自身也服用了过量的敛息药剂，但她还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不发出一丁点声息。
机会只有一次，德尔家主已经饮下黄泉之水，只要她极尽生命的一剑能够命中，就能为霍克家破开局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七八米外，黛妮心中默念三声，凤目猛睁，这一刻力量如洪流爆发，衣橱被震荡的劲气炸成碎片，坚决无悔的杀意洞穿漫天飞舞的碎屑，落到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骑士的信念越是坚定，意志越是坚决，所激发的潜能就越是巨大。
此时斗气不断从黛妮身上涌出，仿若永无止境，外溢的力量让空中飘荡着众多蓝色彩带，仿佛骤然盛放的璀璨冰莲，美得让人窒息。她这一击等同于中阶大骑士全力出手，这是上天对赌上生命、荣耀之人的恩赐！
卡戎停下系袍带的动作，抬头冷冰冰望着袭来的那抹惊艳剑光，身上斗气爆发，然而这一刻黄泉之水发挥作用了，被黄泉之水沾染的斗气刚扩出体外就溃散消失。
黛妮目光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生死搏杀的结果就在这一瞬间确定，凌厉剑尖实实刺在敌人眉心上，洪流般的斗气紧随其后灌注进去，她甚至看到对方无法置信、不甘的眼神。
她终于能将王国的仇敌送入炼狱，一切都结束了！至于飞翼的未来，就得靠其他人去争取创造了，黛妮仿佛看到自信骄傲的飞翼王国，那里没有灾难痛苦。
咔擦！就在黛妮彻底解脱之前，周周环境犹如镜片般支离破碎，那个本应被她洞穿脑袋的男人依旧站得笔立，他的左手紧紧攥住锋利的剑刃，眼眸中的金色虚剑渐渐隐去。
“好久不见，黛妮骑士。”
卡戎淡淡开口，瞟了一眼身后，地面和墙壁碎裂崩解，其他事物也是狼藉一片，尽管被他掐灭大部分，斗气冲击的余波还是造成强大的破坏，如果不是房屋本身存在固化魔法阵，楼层也并非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
黛妮无力地喃喃自语，再也抓不住剑柄，最终身体前倾靠在卡戎身上，当沉重眼皮闭上的时候，她也彻底失去意识。
卡戎环抱着黛妮，将手中抓着的骑士剑扔到一旁，同时被甩出的还有一团死气暗红的血液。
刚才接下这一击，他并非全然无恙，掌心可是被伤得血肉模糊，但在汇聚而来的斗气蕴养下，伤口慢慢蠕动愈合。
女骑士让他很满意，上次比试还留有一分迟疑畏惧，刚才袭击时的意志信念却是一往无前，决然如锋！
只是受限于自身实力，黄泉之水的负面效果又被他破除，所以黛妮耗尽生命潜能也就只能伤他一只手。
不过这个过程中，女骑士展现的意志已经达标，符合他心目中的容器标准，原本他还打算回托尔斯再寻找合适人选，现在看来却是不用了。
轰！大门被撞开，波文和十多名骑士冲了进来，看到卡戎安然无恙以及落在其手上的刺客，他们连忙跪下请罪。
“大人，是属下检查不周，请您责罚！”
早先负责检查骑士羞愧难当，这个房间他可是带人再三检查，但居然还有刺客潜伏以至袭击家主，当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弥补这次过失！
卡戎用双手将黛妮抱着，对这名骑士道：“起来吧，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刺杀，衣橱后的墙壁是由特殊材料所制，能混淆感知，以至于感知探查会认为墙壁是实体，难以发现后面的暗道。刺客很可能是在我抵达这座宫殿后，才从暗道中出来躲藏到衣橱中，此事非你之过。”
即使卡戎宽弘地选择原谅，这个骑士还是垂头丧气，一副懊恼的样子。
卡戎没有多做理会，而是对波文道：“波文，将这件事通知给飞翼皇帝，让他作出解释。”
“是！”
寂静的夜里，德尔家主遭遇刺杀的消息飞速扩散，激起千层浪。
刚准备休息的古斯塔夫知道后，脸色骤变，怒斥道：“放肆！阿琉斯他这是在与本王作对！传令阿西里德大骑士，让他率领千人军队，将那些好战者统统抓起来，谁与这件事有关谁就死！”
“快让人备马，我要亲自与德尔家主会面！”
古斯塔夫发布命令后，随手拿了一件披风就直接出门，翻身跃上仆人牵过来的战马，朝卡戎所在地驰骋飞奔。
不止是古斯塔夫，其他人知道这个天打的变故后，也立刻派遣众多下属出去探查情况，整个王都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三五零章 夜殇
黑暗中低沉的回音在飘荡，黛妮不断向奔跑，身后无数鬼魅在追杀她，似乎想将她拉入无底深渊，恐惧占据了她的脑海，没有给思索留下足够的空间。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知道得逃离身后的邪物，然而越跑越是虚弱，地面窜出的黑色爪子已经触碰到她的脚踝，传递过来的冰冷恶念让她内心发颤。
就在她觉得绝望的时候，眼前不远处突然出现一道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冲过去，而扭曲可怕的鬼魅也停下追击的步伐，它们似乎很畏惧这簇光芒。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光芒中探出，黛妮没有犹豫地抓住，任对方将自己拉进光芒中。
没有的鬼魅魔物，让黛妮感到一片宁静平和，劫后逃生的她准备和眼前之人道谢，然而当她抬起头看见对方面容的时候，纷乱的回忆立刻涌现出来，惊惧道：“怎么是你？！”
在这强烈的刺激下，眼前的幻象迅速扭曲消失，躺在床上的黛妮迷离的眼睛渐渐清晰，意识苏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柔软大床上，床头台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她想起来，但是剧痛的身体并不允许，动一动嘴唇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黛妮闭上眼，没有在意嘴角溢出的药剂滑过脸颊，这次她又失败了。
假如她成功杀死卡戎，那只有德尔家主一人的德尔家立刻会分崩离析，她不相信德尔家的家奴都是一心想要复仇，人总是有私心贪欲的。
而托尔斯的顶尖家族也会化身豺狼猛虎，德尔家那群家奴前来复仇的可能微乎其微。而没有德尔家的威胁，飞翼制裁叛乱领主就不用瞻前顾后，能全力以赴收拾残局，虽然事后得修养生息十几年，才能恢复鼎盛，但那时候的飞翼王国必将焕然一新。
但这个世界没有假如，她是失败者，也是一个罪人，因为她的行为，王国还得付出大代价才能平息对方的怒火，可谓为是雪上加霜。
就在黛妮心如死灰的时候，她听到从紗屏外传来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是父皇陛下！她心里涌出喜悦，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愧疚。
“.....德尔阁下，你需要的生命药剂我已命人送来，不过救治那个孽种岂不是浪费？！”
“我很欣赏黛妮王女的天资天赋，这样一位骑士就此逝去未免太可惜，所以她必须活下去。”
黛妮听得出来，谈话的是她的父亲，以及她刺杀的对象——德尔家主！
“阁下宽广的心胸实在让本王万分钦佩，但是那孽种对阁下您偏见极重，依本王看还是直接用酷刑审讯，将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部挖出来。”
古斯塔夫双手负在身后，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没想到有人敢在这节骨眼生事，以至于他现在颜面无光。
卡戎反倒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淡淡道：“无需过多追究，以免伤了两家和气，只要黛妮骑士交予我处置，这件事情就算结束了。”
“德尔阁下客气了，本王必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那个孽种，本王已经剥夺她的姓氏，她与我霍克皇室再无瓜葛，阁下如果有兴趣就慢慢调教。”
古斯塔夫瞟了一眼紗帐，这一眼尽是冷漠之色，没有一分多余的情感，随后告辞离去。
黛妮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信仰似乎坍塌了，她并不介意牺牲，但是她为了飞翼做了这一切，得到的却是剥夺姓氏的结局，古斯塔夫每一句话都像是刺着她心脏的尖刀。
卡戎拿着古斯塔夫亲自送来的两支极品生命药剂，越过纱帘，走到床边坐下，捧着黛妮雪白的脸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淡道：“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黛妮·霍克，而是只属于我一人的剑。”
黛妮发不出声音，只能冷冷盯着卡戎，即使对父皇很失望，她也绝不会屈服于敌人，然而事实上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卡戎漠然打开试管活塞，把生命药剂倒入自己口中，在黛妮愤怒的眼神中，俯身吻住她冰冷的嘴唇。
唔~黛妮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反抗声，但生命药剂还是慢慢从对方口中注入进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一股推力，输送到她身体各处，滋养着几乎失去生命力的身体。
黛妮心中想要反抗，但虚弱身体几乎没有反应，只能任由卡戎一口一口渡入生命药剂，屈辱仇恨的眼泪从她眼角处流出，枕头浸湿一片。
在所有生命药水都渡入黛妮口中后，卡戎才没有继续遮掩的举动，拿着两支空试管起身离开。
黛妮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卡戎的背影，然而想到以后生不如死的生活，她还是不寒而栗。在黛妮想来，对方如此大费周章救活她，一定是为了玩弄报复自己。
但她并不知道卡戎的目的并非如此，亲口为她输送药剂，实际上是为了将自己的精血也送入她体内，取代她体内原本的血液。
血族拥有血源，高级血族可以分出部分血源创造后裔，凭借血源的联系他们可以掌握后裔生死，后裔也难以反抗他们的命令。
在很久之前，卡戎就对血源有着深入的了解和研究，通过玄奥无比的构造术，最终在一个月前成功调节构造全身血液，模拟出与血源类似的功能。
在给黛妮渡入生命药剂的同时，他可是将自己体内精血也渡入对方体内，这些类似血源的霸道血液，会侵袭黛妮每一寸身体，通过压制、破坏的形式，进而取代原本的血液成为主导，等最终完成的时候，黛妮就是他的附属。
哪怕心中再痛恨自己，也无法反抗他给出的命令，即使有意外出现，通过心念联系就可以轻易抹杀。
但他毕竟不是血族，所以有着局限性，血族能通过漫长时间恢复血源损失，而他这些附上构造术的精血却是不可再生的，一旦离体过多就会损伤根基。当然如果仅仅只是一个黛妮，那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走出房间后，他吩咐女仆进屋看顾黛妮，也没有回到自己房间，而是打开窗户，翻跃到屋顶。
浩大的银色月轮映入眼帘，他仰着头，沉静地注视着月亮上的凹坑，体内斗气如暗潮涌动，最终归于平静。
王女奥丽薇亚同样没有睡意，她蜷缩在床上，环抱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上，喃喃道：“姐姐大人...”
晚宴回来后她直奔黛妮的寝宫，然而姐姐大人却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其踪迹，这不由让她忧心忡忡，因为她知道姐姐大人自己没有行动能力，一定是被人带走了。
央求禁军骑士们寻找后，她自己也四处探听，然而陡然传来的消息却让她如遭雷击，姐姐大人竟然去刺杀德尔家主。
她根本无法相信，但后来从禁军骑士透露的信息中，她才知道是有人帮助姐姐大人潜入德尔家主所在的宫殿，姐姐大人被人利用了！
虽然晚宴上她并没有从德尔家主外表上看出可怕之处，但她深知一个能在飞翼、托尔斯大杀四方却无人能治的领主绝不会简单，姐姐大人基本是凶多吉少了。
连父皇他们都无比忌惮的实力，姐姐大人你为什么如此不智，奥丽薇亚不由啜泣起来，似乎是被这份悲伤侵染，房间中的空气慢慢失去温度变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已不再从窗户透射进来，房间中一片黑暗，又过了许久，窗外的夜幕渐渐浮白。
夜晚就这样在悲伤中流逝干净，奥丽薇亚抬起头，睁着已经红肿的眼睛，摇摇晃晃爬下床，她有一件事必须去完成。
三五一章 鹰击长空，锋锐开天（一）
奥丽薇亚简单洗漱之后，就带着两名侍卫匆匆出门，她此番是前去找回黛妮的遗体，在她想来刺杀失败的姐姐十有**被当场击杀了。
她不敢去央求古斯塔夫，因为这样的行为很可能触怒对方，引起反作用，所以她打算直接找被派往护卫德尔家主的禁军骑士，姐姐的遗体，应该是由他们处理的。
在目标明确的情况下，她很快找到在寝宫外面驻守的禁军骑士，她面无表情，冷冽地道：“马尔穆骑士，我来这里是为了带回姐姐遗体，哪怕她犯下错误，也是高贵皇族的一员，必须有体面妥善的安置。”
马尔穆是严肃的中年骑士，他闻言微楞，向前靠近后低声道：“殿下，您误会了，昨夜刺杀者并没有被击杀，现在在德尔大人手里。”
喜悦占据了奥丽薇亚的内心，细手捂住嘴，眼帘里雾气蒸腾，原本的气场骤然松懈，“马尔穆骑士叔叔，姐姐大人现在在哪里？我想见她！”
马尔穆心中犹豫着是否将坏消息说出来，但想到对方迟早会知道，还是松口了。
“奥丽薇亚殿下，那位失手被擒，陛下已经剥夺了她的姓氏，并任由德尔家主处置。”
“什么？！父皇为什么....”奥丽薇亚喃喃自语，小脸因为失去血色而泛白。
如果是在禁军骑士手中，姐姐大人只要供出指使她的幕后者，也不至于失去性命，但是落在德尔家主手中，那就是羊入虎口，如果能死去反倒是解脱，就怕被折磨凌辱，那才是生不如死。
“奥丽薇亚殿下，马尔穆知道您与那位关系亲密，但陛下此举已经说明了态度，您此时最好不要掺和此事，以免....引火烧身。”马尔穆语重心长地劝谏着。
奥丽薇亚失魂落魄地点头，然后转身离去，身后两名侍卫连忙跟上。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严苛森严的阶级，侍卫不敢开口安慰，但最后还是有一人忍不住道：“殿下，黛妮殿下落在那个人手中，一般情况是不可能救回她的。”
“我一定会去救她的，最不济也要让她少受一些苦。”
奥莉薇亚凄然一笑，她的话让侍卫不明所以，谁也不知道奥丽薇亚暗中作出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决定。
.........
濯濯清阳浩然当空，悠然白云朵朵，地上庞大的人群队伍聚在清幽山谷中，旗帜在风中凛冽，仆从下属们忙碌地执行命令，人影匆匆。
这已是卡戎来到安第斯城的第三天，昨日因为刺杀事件，古斯塔夫也没好意思带他观览鹰山的壮丽风光，反倒是将结盟协议完成了。
结果总体来说，是令双方都比较满意的，霍克皇室得到最重要的承诺就是，两家缔结友好条约后，除了原本平定的边缘地带，德尔家不会进犯也不会干涉其他地方，只是在三大公爵或者其他地方反叛势力进攻王领时，德尔家有义务进攻叛乱势力领地。
现在全飞翼上下皆知德尔家军力强盛，待协议传出，根本没人敢进犯王领，霍克皇室等若立于不败之地。
而德尔家得到的好处则是代表霍克皇室管理加文三个领地，而且并无说明时限，其实在当前形势下，等若这三个伯爵领成为德尔家势力范围，将西海岸与泰勒山脉那边的领地连接起来，将来甚至可能合并。
除了大原则外，贸易也是协议中的重点，只要钱财足够，德尔家将给霍克皇室提供大量物资，以助其恢复元气去处理叛乱，只是古斯塔夫他们并不知道卡戎也与三公爵一伙达成协议。
在卡戎眼中，协议签订后今后形势也基本明了了，飞翼皇室与反叛势力对抗，德尔家则凭借航海掠夺壮大自身，稳步发展。
其实就算没有骑士联盟的勒令，他也不打算对整个飞翼下手，毕竟德尔家底蕴还是不足，还是可以灭国，但并没有足够力量去镇守，而且代价不小。
而骑士联盟准备开战四方，他个人私事也有很大危险性，在战境中未必能全身而退。哪怕德尔家会有承载黑戒的容器以及他的一些后手，占据太多利益也是会被周遭势力群起围攻，还不如摒弃贪婪，将一些利益让出去给别人争，自家低调发展。
这也是他离去前，为德尔家的稳妥发展而所作的谋划，当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卡戎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王女们所在。
嶙峋陡峭的崖边，黑影一掠而过，落下的羽毛在刚劲的气流中卷动，这似乎暗示着某种开始。
庞大的看台上，卡戎、古斯塔夫以及众人抬头眺望远处，在第一只鹰隼出现后，数千个黑点紧随其后振翅冲出，仿佛快速移动的乌云潮，天地间狂风卷起，到处都是鹰唳之声。
“鹰山每逢九月都有鹰归巢的现象，那座擎天山峰具体历史已不可考，在我霍克家还未出现前就已存在，壁岩上遍布成千上万个洞窟，每年这个时候左右，大型鹰类会从飞翼各地聚集于此，厮杀争斗，选择配偶交配，大约持续一周，似乎已经形成一种仪式。”
古斯塔夫神情庄重，沉声给旁边的卡戎介绍，飞翼人以鹰为最高精神象征，鹰类如此大规模行动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同样是庆典，并由此衍生出不少节目。
即使眼前波澜壮阔，卡戎依旧风轻云淡，眼帘如镜，映照着明暗交替的景物。
鹰群环绕着陡峭山峰，为争夺更高更好的位置，斗争开始出现，这些大型鹰类最小都要比人高，张开翅膀后更是将庞大之躯展现到极致。
轰！两只山鹰重重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飞溅的羽毛里混杂着鲜血，其中体魄更强壮的山鹰两爪狠辣地抓向被撞得七晕八素的对手，从其胸腹扯下两块血肉，随后翅膀扇拍而下。
在对手扑腾着坠落后，它才落到两者先前争夺的洞窟里，向四周发出胜利者的厉啸，锐利的眼睛扫视四方，同类们自觉地退避出安全距离。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它所在的所处的是中层，在上层角逐落败的同类肯定会到中层抢夺地盘，翱翔环绕这中层的同类同样蠢蠢欲动，一旦表现出虚弱，挑战就会来临。只有坚持到黄昏时分，那时候才算是尘埃落定。
恢弘鼓乐声启奏，古斯塔夫畅快大笑，权贵同样看得津津有味，飞翼人本质里的攻击性、侵略性跟这个国家崇尚的鹰文化有着深厚的联系。
即使是王女们也对这样的节目并不反感，不过这大概是因为她们大部分实力微弱，视力没能清晰看见那些血腥场面，因此才能镇定地讨论战局。
唯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那就是奥丽薇亚，从头到尾她一直凝视卡戎的背影。
贝拉主动走过来，暗含深意道：“奥丽薇亚姐姐，你怎么一直都盯着德尔大人看？那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感到很遗憾，但我希望你不要对德尔大人有偏见，毕竟他将会是我的丈夫，您的妹婿。”
几个同样想得到青睐的王女偷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大骂不要脸，可恨晚宴时没有主动，让贝拉给德尔家主留下最深的印象。
看到奥丽薇亚不发一语，贝拉见状也不再多话，礼貌性点头离开，她哪里知道奥丽薇亚此时脑海中正思索的是如何单独接触德尔家主，进行交易。而在奥丽薇亚还在思构计划的时候，维克托皇子从所坐位置起身，面带和善笑容走向坐在主座的两人。
三五二章 鹰击长空，锋锐开天（二）
“父皇陛下！德尔阁下！”
维克托右掌贴在胸口上，向两人微躬致以敬意，贯彻着严格的贵族礼仪。
“维克托，你有何事？”
其实不必开口询问，古斯塔夫也知道对方是为了和德尔家主套近乎，飞翼确实需要有皇子与德尔家主交好，但没有询问他的意见就擅作主张的行为他并不喜欢。
“维克托想起德尔阁下只是通过言语知道召鹰祭台，详细情况未深入了解，维克托想陪同德尔阁下前往一观，不知.....”
古斯塔夫侧过头，客气地道：“德尔阁下，您意下如何？”
卡戎看向维克托，对方眼中只有诚恳期待，于是他从铺着狮子皮的椅子站起，“正好我对召鹰仪式的过程还有些许疑虑之处，此番劳烦维克托皇子了。”
“能为阁下解惑是维克托的荣幸！”
古斯塔夫乐呵呵看着维克托领着卡戎离开看台，最终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个儿子只看到顺应形势、结交德尔家主能增加支持者，却没想过决定继承人的是他这个陛下！
当在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奥丽薇亚毅然起身，沿着边缘从另一侧离开，不管皇兄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也等于间接帮了她。
奥丽薇亚快步朝远处的召鹰祭台走去，秀发絮乱飘扬，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哀，但想起那个对她至关重要的姐姐，她觉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召鹰祭台是二百米宽的方形石台，往年能登上这祭台只有优秀的皇子，通过仪式召唤远处山峰的某只巨鹰，签订临时契约。这些召唤而来的巨鹰会因为召唤者的实力、意志得到不同振幅，并在召唤者指挥下进行厮杀，据说这是霍克皇室解决内部争斗的一种方式，也有传言这种活动是为了从间接比拼中看出皇子们的潜能。
银装铠甲的骑士们守护在祭台周围，刚劲的铁靴踩着绿茵，微微陷入地面，整体稳如磐石，只有头盔上的红缨随着清风摇曳。
两道人影映入眼帘，并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台阶前的骑士长向两人行礼，但并没有立即放行，而是先用传音石询问看台那边的宫廷侍官，再三确认陛下知道这件事后才让开道路，让两人走上祭台。
古老斑驳的石雕井然有序地坐立祭台周边，整个祭台并非石块堆砌而成，整块岩石都是一体的，似乎在恒久的历史中，被人从山岩中一剑削出。
祭台上环绕着十六个召唤阵，中央铭刻着的简单线条组成鹰的形状，整个祭台上的空气都弥漫着魔力。
维克托指着祭台的刻纹介绍起来，诸如魔法阵产生的变化分别代表什么意义，各个阶段祭台的异象分别是什么原理，当然他只是粗略带过，显然他真正的目的并非是为了给卡戎介绍仪式，而是另有所谋，果不其然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不远处守卫的骑士们依旧目不斜视，但无形不可视的感知未必没有暗中窥探，维克托先前就摩挲手上的扳指，一层无形屏障束缚在两人周围，消弭了扩散过程中的声音。
“....王国短短数年衰败至此，命运当真是变幻无穷，我时常感慨，要是父皇当初要是没有针对德尔家的策略，也许今天就是另一番景象。父皇太在意过去些许摩擦恩怨，其实绕了一圈，最后还不是两家结盟的结果.....飞翼国内并非都是不智之人，我以及麾下支持者都很期待两家合力共进，这也是王国清醒后的主流观点，像阿琉斯皇兄那样激进的人只是少数，我为他的行为感到羞愧......”
一路上维克托自说自话，但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反对古斯塔夫做法，亲近德尔家的观点道出，对飞翼皇位的企图更是没有丝毫遮掩，坦然而从容。
话语结束后，他仔细观察着卡戎的表情，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讯息，过了片刻才听到对方开口。
“你应该清楚前提条件，现在你所述的一切只能是念想。”
听到卡戎这样的表态，维克托行心里松了一口气，诚恳道：“德尔阁下，阿琉斯皇兄被擒拿入狱后，如今依附我者众多。虽说选择继承人的权力在父皇手中，但我与不少大贵族已经达成协议，只要再加上贵方的支持，就是父皇想否决我继位也未必能如其所愿。”
“阁下可能怀疑我的诚意，但是对我来说权力才是真实的，而所谓的骄傲不过是虚妄，何况这对飞翼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卡戎淡淡瞥了维克托一眼，开口道：“沐恩矿山所有权，十万源力晶石，飞翼发布永久放弃西海岸以及三伯爵领的公告。”
维克托胸口一窒，条件很苛刻，贱卖资源、荣誉就只是为了换取一点支持，但他最终还是应承下来。
在简单的口头协定后，这件事算是暂时敲定，维克托强笑着讲述以往召鹰仪式上的奇闻趣事，不过刚说了两句，就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
两人回头望去，奥丽薇亚与守护祭台的骑士正发生争执，骑士长已经与宫廷侍官确认过，除了德尔家主和维克托皇子，陛下根本没允许其他人在仪式前登上祭台。
“她是奥丽薇亚，排行二十三的王女，与前天行刺阁下的那位关系颇好，大抵是想恳求阁下放过刺客。”
维克托看着被骑士们拦住的奥薇丽娅，摇头暗嘲其太过天真，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身旁的卡戎却迈动了脚步，他不得不跟上去。
对于奥丽薇亚的事情，卡戎知道的要远比维克托多，他探查黛妮意识海的时候，可是发现这个女孩在其心里所占分量很重。
“奥丽薇亚殿下，没有陛下的许可，我们是不会放行的。”骑士长态度坚决拦着去路。
奥丽薇亚心中焦虑，错过了这个机会，接下来的时间她根本没有可能与卡戎面谈，明天对方可就要离开了。
“里昂骑士长！”走下祭台的维克托轻咳两声，后者这才发现卡戎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心中不由一惊。
“见过殿下，德尔阁下，奥薇丽娅殿下她....”
维克托大手挥手，待骑士长闭口退到一旁，便高高在上道：“奥丽薇亚，你可知你的莽撞是在冒犯我飞翼最尊贵的客人，要是让父皇知道，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皇兄，我....”奥丽薇亚刚开口就被无情打断。
“你不就是为了那个祸害！现在立刻退下，我还能给你求情，让父皇还有德尔阁下赦免你的无礼之罪。”维克托冷冷地道。
奥丽薇亚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手心，但她还是用乞求的语气对青年道：“阁下，我是奥丽薇亚，我想请求您....”
卡戎摇摇头，迈动脚步打算离开，如果对方怯弱到连言语都无法说出，那他得重新考虑之前的计划了。
奥丽薇亚犹如坠入无底深渊一般，时间也变得缓慢，周围的一切声音远离而去，只有寂静的凄冷绝望，对方甚至不愿听她说话，自己还能怎么帮助姐姐大人。
刹那间，也许是本能的驱使，也许是不想如此轻易地放弃拯救黛妮，她转身伸手抓住越过身旁卡戎，强行将他拽停，发出竭嘶底里的吼声，“我想请求您放黛妮姐姐一条生路，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现场死一样的寂静，如果说先前只是无礼，那此时奥丽薇亚的行为百分百会触怒对方，维克托和骑士长根本没想到奥丽薇亚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不说对方显赫如王的权力势力，就本身来说亦是杀神，如此冒犯其威严被当场击杀也是很有可能的。
其实就是奥丽薇亚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很快自己就释然，无奈地等着未知的恐怖。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卡戎并没有流露出愤怒的情绪，而是在喧嚣的狂风中转过身，脸上带着诧异之色。
“是么？那你很快就会付出代价了。”
三五三章 鹰击长空，锋锐开天（三）
.......
依旧是在看台这一场景地点，依旧是先前的角色们，然而气氛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奥丽薇亚脑袋有些眩晕，但也能在懵懵中感觉到周围每一寸空气里隐藏的怪异目光，有困惑不解，有嫉妒鄙夷，也有惊诧佩服。
看台上的观众窃窃私语的声音要比之前大一些，关注的重点也不再是环绕山峰厮杀的鹰禽，而是坐在德尔家主身旁的奥丽薇亚，古斯塔夫众多女儿里并不特别突出的一个，居然凭着某种未知手段勾搭上德尔家主。
奥丽薇亚侧过头，偷偷看着身旁的男子，刚才发生的一切还犹如做梦一般。对方直接将她带回看台，并向父皇提亲，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差点瞪掉眼睛，而她自己也怔在当场。
而父皇也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许配给对方，并让所有人举杯见证两家缔结更深层次的情谊。
奥丽薇亚觉得故事的发展应该是自己被问罪，颜面大失的父皇将自己禁足，发配到修道院，甚至更严重的都有可能，结果却是莫名其妙。
虽然自己确实是想牺牲自己的一切换取对方对姐姐大人的宽恕，却没想到对方会娶自己。
想到婚后对方可能会虐待自己，她就有些惶恐，但想想自己哪怕只是个只有名分的妻子，应该也能照拂姐姐大人，或许这是对未卜前途的自我安慰，但落入这么可怕的人手中，自己的人生真的不会充满悲痛折磨，她很恐惧，所以尽可能不去思索这些事。
“占据高处的是柯尔巨鹰，稍次一些的是贝林野鹫，其身形超乎异常的庞大，是变异种。”
古斯塔夫朝身旁的卡戎举起杯子，“这些凶禽的争斗即将收尾了，阁下是否满意？”
“很不错，比起东面国度的斗兽场，这里的场面更壮观。”卡戎举杯与对方碰了一下，眸中流转着明亮的光泽，“敢问陛下，召鹰仪式何时开始？”
“还需要一刻钟的时间，我霍克家在这千年中已与它们达成协议，它们让我们欣赏表演，而我们则为胜者提供奖品。”
古斯塔夫手指远处车队，数十辆马车上堆放着鲜血淋漓的新鲜肉食，山峰上渐渐平静的鹰类又蠢蠢欲动起来，鹰鸣声渐渐嘈杂起来。
车夫在达到目的地后直接翻身下车，骤然用铁棍扫断马腿，他们没有理会身后悲鸣，直接迈开步伐亡命奔逃。
不知何时开始，就规定马儿都得上供给巨鹰，他们也就只能用两只脚跑着离开，成为贵族们观赏节目的一部分。
看台上一声声惊呼响起，所有人都能看到车夫身后的天空布满凶悍残忍的巨鹰，它们一只只扑向血腥冲天的贡品，用爪子抓走自己看上的肉食。
在山峰争夺战中处于劣势的巨鹰不敢贸然上前，盘旋在周围的天空，等待强者们挑选剩下的，有几头巨鹰飞向车夫逃跑的方向，企图不言而喻，但飞了一段发现这边人类聚集的气息，就不敢再追过来，动物的本能告诉它们，再靠近会有死亡的危险。
逃过一劫的车夫们像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上，被营地的侍从们扛走，这次很幸运，没有人被巨鹰叼走果腹。
“奥丽薇亚，我亲爱的女儿，以后你就是德尔家的女主人了，父皇希望你能尽好自己的责任，要懂得处理好自己的事情，遵守好德尔家一切规矩，不要愧对皇室的教养，明白吗？”
在伪装的仁慈目光注视下，奥丽薇亚听着隐晦的警告，心中不由发冷，前两天无情抛弃一心为国的姐姐大人，现在则是警告自己不要给霍克家带来麻烦，没有包含哪怕是一丁点的关心。
“我会的，父皇大人。”奥丽薇亚低着头轻声回答。
古斯塔夫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抿了一口红酒，对卡戎道：“阁下，仪式即将开始了。”
卡戎点点头，将手伸到奥丽薇亚面前，后者微微一怔，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纤细的手放上去，任由对方牵着自己起身。
看台上的观众也陆续起身，在侍从的指引下有序地前往祭台，一路上卡戎都没有说话，奥丽薇亚也不敢随意开口，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度，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在安置好贵族们之后，宫廷士官朗声介绍着仪式的参与者，被介绍的参与者一一走上祭台。
“.....最后一位是飞翼的贵客，德尔伯爵大人！”
古斯塔夫轻轻拍掌，其他贵族也不敢怠慢分毫，掌声如潮。
对于这样的殊荣，卡戎并不在意，神情平淡地走上祭台，与他同在祭台上的有还有十一人，主要是霍克家族的年轻一代，不过他们对卡戎来说只是无关之人，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充满力量的典礼乐曲冉冉响起，观礼的贵族们不再低声谈论，屏息注视着祭台上的十二人。
对于召唤的流程，参与者都熟记于心，在宫廷士官宣布开始之后，他们纷纷拿刀割开手指，殷红的血滴落在脚下的召唤魔法阵上，随后淡青色的光从魔法阵中透出，萦绕在他们身旁。
以血液激活魔法阵后，魔法阵会根据激发者身上散发的波动，牵引联系山峰上的巨鹰，因为波动强度与个人的精神状态有关，所以参与者们神情肃然地凝聚着心神。
卡戎是唯一的例外，他甚至没有用血液激发魔法阵，斗气经由脚底注入魔法阵，强行开启魔法阵，浮起的光华涟漪湛湛。
随着时间推移，十二道光束同时激发，笔直向上后又朝巨鹰所在的山峰射去，击中十二头巨鹰后渐渐隐没。
一丝细微的联系出现在卡戎心中，通过这种联系，他可以清晰地了解自己所召巨鹰的情况，也能下达指令。
被召唤的巨鹰振动翅膀，朝祭台所在疾驰过来，贵族们近距离看到从头顶天空掠过的巨鹰，才明白这些巨鹰的身躯是何等庞大，每一道阴影掠过都是一阵惊叹。
哪怕有真器激发的防护盾以及魔法阵的保护，一些贵族依旧有些腿软，这些巨鹰带着沾血的尖喙，锋利狰狞的爪子，宽广翅膀上的利羽，抬头就是如此可怖的景象，又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巨鹰们在祭台上空环绕，除了召唤者自己，没有人知道哪只巨鹰召唤者的身份。
卡戎没有像其他竞争者一样抬头观察巨鹰，或者用炙烈敌意打量自己的对手，弥漫在他身上的只有清明冷冽，并不是将这个游戏看得很重。
“辽阔的天空啊，雄鹰的巡游之地，只有最优秀的飞翼，才能抵临云层之巅，接受万众者的瞩目！....”
昂然嘹亮的词谣在吟唱，玄奥的韵律传向天空，即将进行厮杀的巨鹰们身上凶性更强，企图挣脱契约束缚去攻击其他同类，但在召唤者传达的命令下，还是强行克制下来。
在观众们屏息仰望中，祭台上的召唤法阵同时绽放光华，接收到指令的巨鹰几乎同时扇动翅膀朝高空激射而去，竞争者们都清楚抢占高位所能获得的优势。
三只体型庞大恐怖的柯尔巨鹰在这个过程中很快突出出来，作为鹰类中凶悍的代表，它们不负这一品种的血统，与其他鹰类拉开距离，到达某一高度后，在召唤者的授意下先后掉头俯冲下来。
“谁召唤出这头黑鹫？既然如此残废不堪，我还是先让我的巨鹰清理掉，免得影响兴致。”一名有着褐色长发的男子带着不屑的神情，口气倨傲。
“哼！”另外一人冷笑，“你莫非以为只有你召唤得到柯尔巨鹰，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会先将你请出场，那只奥尔杰雪隼是我的猎物。”
场上其他人并没有认为这两人是相互看不对眼，这两人是将自己所召唤的巨鹰暴露出来，那自然能推理出外来人所召唤的巨鹰，也就是最后一头巨鹰，心念之间，不同的指令已经顺着心灵联系传递到各自的召唤巨鹰那里。
狂劲的气流漩涡中，上空区的集团与下空区的冲击到一起，撕拉之间血洒高空，一头巨鹰爆发出凄厉的鸣叫，左边的翅膀被一头柯尔巨鹰直接撕开，和喷涌的血泉一同坠向地面。
啪！最早战败的巨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坑，碎烂的血肉飞溅出来，引得贵族们惊叹连连，宫廷侍官当场报出失败者的名字，“杰米·西临顿·霍克，失去资格！”
旁系皇室成员杰米脸上一阵火辣辣，匆忙走下祭台，而他原本所站立之处的召唤魔法阵已经暗淡下来，事实上他所召唤的雪隼虽然战斗力不是很凸出，但也不会这么快落败，奈何冲它下手的是柯尔巨鹰。
三只柯尔巨鹰召唤者的身份已经明了，两个是霍克皇室的，那剩下的被围攻的那只自然就是德尔家主所召唤的，毕竟召唤的巨鹰与召唤者实力、精神状态有着一定的联系。
“一群无耻之徒，竟然联手攻击！”
然而达斯维克却惊怒叫喊起来，惹得其他人心中一跳，偷瞟他们准备先联手排挤出局的德尔家主，莫非对方召唤的不是柯尔巨鹰，打算浑水摸鱼？！
达斯维克刚才就想开口暗示最后的柯尔巨鹰是他召唤的，然而所有人动手的速度太快，他还没开口，他所召唤的柯尔巨鹰就在六个对手的联手攻击，迅速负伤，现在只能且战且退。
但其他人既然动手了，也不打算停下，柯尔巨鹰是最凶悍的，既然德尔家主运气不好，召唤的是比较弱势的鹰类，那就无需太担心了。
“咦？！”褐色长发的莫利明眉头紧锁，那只身上布满狰狞伤痕、老弱病残的黑鹫竟然如此难缠，在他的柯尔巨鹰凶猛攻击下，偶尔还能进行凌厉反击，当然这只黑鹫身上也积累越来越多的淋漓伤口，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当这只顽强的黑鹫在空中摇摇欲坠的时候，卡戎周身的青色光华也暗淡了不少，他能感受到与召唤巨鹰的那丝联系在不断减弱。
这只黑鹫与他的困境有点相似，透过那模糊的联系，他知道自己所召唤的这只黑鹫过去可是能硬撼柯尔巨鹰，然而众多的战斗后，现在早已不堪负重，即将沦为坠落的败者。
在一声恐怖尖锐的鹰唳后，卡戎脚下的召唤魔法阵光华完全暗淡，那只黑鹫终究是坠落下来，看见宫廷侍官讷讷不敢开口，他便自己走下祭台。
观众们一片哗然，德尔家主这么强大，召唤的居然是一只伤残巨鹰，这反差实在太大，连古斯塔夫也是有些愕然，暗地琢磨卡戎是否真的处于很虚弱的状态，毕竟召唤巨鹰能映射出召唤者本身部分状态。
虽然飞翼贵族们明面上不敢开口嘲笑，但他们交错的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一丝轻蔑，此时他们选择性忽略了现实。
待卡戎越来越近，古斯塔夫准备迈开步伐向前，心中斟酌着宽慰、为对方挽回颜面的话语。
卡戎又岂会在意这些，神情平静如泊，但是在距离人群还有三十余米时，他却突兀地停下脚步。
周身气流停滞成纹丝不动的磐石，束缚住他的行动，他抬起头，高空骤然燃烧起如墨浑浊的火焰，环绕成狰狞可怕的尖棱法阵，中间的区域当场被黑暗吞没，似乎通向某个未知的区域。
守护在古斯塔夫身旁的两个大骑士脸色一变，斗气在顷刻间爆发出来，其中一人更是进一步地激发真器，原本透明的屏障此时却是浮现奥秘复杂的纹路，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们只来得及喊道：“有刺客！”
轰！
雷鸣惊响，黑色长枪洞穿深沉魔法阵面，笔直朝下方轰击下来，狂乱电弧所缠成龙首掠过几只躲闪不及的巨鹰，在飞翼贵族们因惊恐瞪大的视线中，巨鹰当初化作黑色焦炭，在空中消散殆尽！
在其他人惊慌失措、乱作一团的时候，奥丽薇亚同样脸色煞白，但她却是下意识担忧着被袭击的卡戎，紧紧盯着对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看到之后震撼灵魂的一幕。
幽邃的眼眸中似有利剑出鞘，刺目的锋利，此时卡戎的样子与先前截然不同，金发无风自起，散发着极强的进攻性，危险得让人窒息，他虽然经历过惨败，被削去一部分强大，但他依旧是能将一切斩灭的德尔家主！
辉腾的斗气从钢躯中爆发出来，从容肆意地燃烧着，空气中无数符文破碎消失，在卡戎身上的束缚同样烟消云散，他伸出右手，斗气迅速凝聚成晶莹长剑。
当他握住剑柄的时候，远比过去璀璨夺目的金色侵染了整把长剑，游荡的金元素粒子瞬间沸腾，从每一寸空间浮现，然后汇聚到他手中之剑，这一刻他就是主宰一切的王者！
剑锋扬起，蕴藏的力量通过剑尖爆发出来，如指粗细的光束笔直向上冲上天空，黑色长枪被直直切割成两半，滚滚洪涛的雷霆顷刻间土崩瓦解，空中的魔法阵同样一击而溃，金色光束依旧往高空激射而去，鹰山、飞翼王都的两层魔法阵都无法阻挡。
天地，似乎被这一击撕成两半，光束掠过的空间凹塌，幽黑的裂缝不断往天空延展而去.....
惊骇的飞翼贵族，颤抖握剑的飞翼大骑士、禁军骑士，捂住红唇的奥丽薇亚，全场陷入死寂当中，良久，古斯塔夫喃喃道：“这等力量....去他的斗气活性缺失，见鬼的实力衰退...”
三五四章 归途（一）
骄阳熙然，细风萦绕青松叶片，道路上铺着灰白相间的砖石，黑色骑兵团以整齐的队列森然前进，战马昂着头，铁蹄与地面碰撞迸发着脆响，铠甲在冰冷中摩挲，车轮滚动发出轱辘声。
黑色缕金的华丽马车被骑兵们拱卫在中间，八匹纯白骏马披着银色器具，在两名女骑士车夫驾驭下整齐前进，车内乘坐着的是过几天就会嫁予家主的飞翼公主，两名随同服侍的女仆，以及，那位家主俘虏的刺客。
尽管门窗都关着，但琳琅的荧光宝石还是让车厢内部通透明亮，精美迷人的纹路附着在内壁，纹路上流动的光泽说明这些纹路并不仅仅是装饰。
车厢内部空间很宽阔，足有二十平米，两个边角都摆放着软床，朦胧纱帐挂在月牙吊钩上，奥丽薇亚此时正坐在床边，捧着小瓷碗，用小勺子给躺着的女孩喂药。
黛妮抿紧苍白的唇，抬起手臂，将银勺轻轻拨开，看着自己的妹妹叹息道，“奥丽薇亚，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姐姐，我只是想照顾你。”奥丽薇亚恬然一笑，细眉舒展间并没有压抑哀楚。
“我明明跟你说过，他是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屠夫，在这短短几年中，因为他和他的家族受苦受难的人数之不尽，飞翼沦为今日今时的境地，虽然根本原因是出于我们自己，但是趁着我们局势不稳直接捅一刀的确实是他们。”
“姐姐，当时好像是父皇调集各地贵族，趁德尔家换代之际向托尔斯入侵，而且我觉得他本性不坏。”
奥丽薇亚打量着姐姐的神色，发现黛妮并没有太激动，于是继续斟酌道：“如果他心底真的喜好杀戮，姐姐你，还有当众冒犯他的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你知道的，就算他杀死我们，父皇他们不会在乎，也不敢和他翻脸的。”
这番话让黛妮想起古斯塔夫的绝情，心中不由一阵绞痛，将多余的情绪甩出脑海，她苦涩地道：“当初陛下企图缓解国内矛盾的做法确实是一个错误，但是飞翼已经付出代价了，泰勒山脉以北已是德尔家的领土，逾越七万士兵永眠大地，霍克也私下赔偿议和了。”
“但是这一次，是他调动军队聚集在泰勒山脉北面，以此形成压力，逼得陛下不得不达成协议。你没有关注战报，所以你并不了解他们在飞翼的土地上驰骋后，所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
“各地城镇满目疮痍，流民成灾，每天都有人饿死，秩序被破坏后时刻恶匪猖獗，死亡变成最常见的情景，良善民众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何等悲哀。还有，那些开口质疑德尔军队管制的地方贵族、民众，都被德尔军队找借口镇压殆尽。”
“他是一个漠视生死的人，无论是别人还是他自己，他所做的事情都有着企图，你要看清他的真面目。”
奥丽薇亚神色柔和，并没有受到影响，“姐姐，我不想关心他所做的事是好是坏，对我来说他将是我的丈夫，和我生活一辈子的人。如果我对他抱着敌视的态度，未来只会黑暗一片，我不期待他能对我多好，只要不伤害我们，我就心满意足了。”
黛妮叹了一口气，妹妹和她并不一样，她想呵责对方认命似的想法，但是想到妹妹为了自己羊入虎口，她就狠不下心。
“好了，姐姐快喝药，喝完这些药才能快点好起来。”
黛妮张嘴让妹妹喂药，只有恢复活动的力气，才不会连选择生死的权利都把握在别人手中，她朝车厢前方深深看了一眼，似乎想穿过墙壁落到外界某一个人身上。
驭马行走于队伍最前端的卡戎若有所觉，嘴角微扬，但很快又归于平静，黛妮今后是无法逃脱他掌心的。
在队伍即将抵临传送法阵所在区域时，阿西里德率领十余名骑士出现了，卑谦地敬礼道：“尊贵的德尔阁下，传送法阵及周围区域，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嗯。”卡戎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短短几日内接连受到袭击，现在霍克皇室却是比他还着急，尤其是昨日释放沉寂多年的力量，那惊鸿一现给飞翼贵族留下永世难忘的恐惧阴影，生怕触怒他。
昨日空中魔法阵浮现时的昏暗焰火无不彰显对方的身份，是暗黑神会的人，说是刺杀倒不像，应该说是试探自己在与上次那名混沌骑士一战后，还残存几成力量。
然而他毕竟与那只黑鹫不同，附加在他身上的伤残，只是让他更加充分地利用每一分力量，在曲折逆境中前进。
吸收了从飞翼宝库拿到的全部淬离之金后，右手手肘以下已经彻底恢复活性，举抬之间就能将方圆一里内的所有金元素粒子纳为己用，过去却是需要凭借一身纯净斗气才能做到。
世间之事有得有失，斗气活性缺陷让他的斗气质量下降两个档次，促使他在这段沉寂的时间里，对金属性本源有更加深刻的感悟，持续对轰作战的方式不再属于他，却令他更珍惜斗气，刹那间爆发的攻击远比过去凝聚有力，其中蕴含的锋锐可以撕开一切，直至突破天际！
这不是裁决圣剑的效果，而是他本身高阶大骑士的力量，昨日如果不是敌人果断切断魔法阵，那道擎天剑芒就会斩向另一边所在，让他们对自己状态有更清晰的评估，真是可惜了。
观阅巨鹰的节目也没有继续下去，一是由于调查袭击之事，二是因为巨鹰们在恐怖之感骤然出现后就亡命逃离，烙印在它们血脉中的归巢意识也无法阻止。
因为那一幕的威势，昨夜不知有多少人彻夜未眠，也没有人敢提卡戎那一剑顺道破开鹰山、安地斯大型防护魔法阵一事，提倡对抗德尔家的声音彻底消失，无比认同皇帝陛下选择合作的英明之见。
今日清晨卡戎就向辞行离开，带领骑兵团通过传送阵离开安地斯，自寒冬城开始驰行，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穿过赫连防线，进入凡达贡领一个边陲小镇——曼拉。
凡达贡领虽说保持中立，但暗地里还是与各方有所联系，收到飞翼皇室的传讯知道卡戎一行人会经过凡达贡后，自然通知各城镇贵族遇上了务必好好招待。
就像曼拉镇，此时已经腾出最好的房屋，准备好大量美味食物，当地贵族也组成声势浩大的迎接团。
因为知道卡戎不喜这套路，也怕这些人惊扰到女主人，波文直接越众而出，呵斥挥退这些脊梁不直的飞翼人，只让镇子的领主少数几人带路。
“大人，前面就到了，那里是威廉家的庄园，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旁边临时搭建了马棚。屋里有六十个侍从供大人们差遣，如果人员不足或者大人不满意，我会立刻重新安排。”领主伯尼是一个富态可掬的中年胖子，一路上脸上都挂着和善笑容。
不过人不能光看表象，昨夜这位可是颁布戒严令，今日镇上中央大道到镇西的路段禁止通行，以免冒犯贵客，早上几个不信邪的，可是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有一个差点被活活打死。
骑兵团的队伍陆续进入庄园，德尔的军人自立性很强，并没有呼喝侍从做这做那，只是冷漠地让他们指引安置战马和物资的地方，这倒是让原本战战赫赫的侍从们很意外。
卡戎翻身下马，挥手让领主伯尼带着他的人离开。
“大人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跟他们说一声就可以了。”伯尼留下两名负责跑腿传递消息的骑兵，便与护卫他的骑士告辞离开，在转身的时候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在波文带领骑士进屋检查的时候，卡戎走向马车所在的地方，瞟了一眼单膝跪地的两名飞翼女骑士，他一步跨上马车，打开车厢走了进去。
“大人！”
卡戎摆摆手，制止女仆跪下行礼，来到奥丽薇亚身边，后者连忙从床沿起身，开口道：“卡戎大人。”
“以后将后面的字去掉。”
面对奥丽薇亚，卡戎态度虽然有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却没有拒人千里的淡漠，对方毕竟会成为他的妻子。
“嗯。”奥丽薇亚两颊浮起嫣红，心里有些紧张，她很惊奇自己并没有产生太多的抵触心理，并对卡戎的印象也发生改观，可能是因为对方尊重对待，也可能是对方挥剑杀伐时太过耀眼，击中了自己内心的柔软，每个女孩都是崇拜喜欢强者的啊。
“你姐姐的情况如何？”
“姐姐服药后气色好了许多，现在正在休息。”
黛妮眼睫毛微不可查地轻颤着，卡戎也不点破，淡淡道，“准备一下，午餐已经在准备了。”“嗯。”
三五五章 归途（二）
贵族的住所内部往往是宽敞而奢华的，威廉家族的房屋同样如此，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亮光，四面高高的墙壁在柔软地毯上投下淡淡阴影，中间摆放着水晶桌子，周围环绕着柔软沙发，精美酒杯、瓷壶整齐摆放，一切都是如此赏心悦目。
再往后是兰色墙壁，前面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群鹰拥簇着站于山巅的骑士，骑士传神的眼睛像是能攫住人的心灵，墙壁两侧是呈45°角的楼梯，它们通往上方楼层走廊，将这面凸出墙勾勒成梯形。
十名窈窕清丽的女仆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卑谦地鞠躬问安，匆匆一瞥间，老管家便发现了这位临时主人年岁不大，想起镇子上贵族老爷无比严厉的警告，不由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不过他很快打消这点不应有的心思。
“尊敬的主人，厨房已经准备好食材，您看看是否还有其他要补充的。”
老管家双手递上书写菜单的帖子，恭敬地询问着卡戎。
对于食物卡戎并不是很讲究，对于菜单他只是简单扫了一眼，手指虚点十多道菜肴，明白他意思的波文用鹅毛笔在菜名后勾起。
“除了这些菜，其他的就不必准备了，家主大人不喜铺张浪费。”
波文一直很尊敬家主，可不仅仅是因为卡戎强大的实力，显赫高贵的家主大人面临着无数的诱惑，却从未尝试享乐糜烂，而是恪守传统美德，这种作风可是让无数效命德尔家的军人为之叹服钦佩。
老管家心里更是诧异，但还是立刻吩咐人手去告知厨师，然后等候着下一道命令。
“本杰明管家，你让这些人去服侍我的妻子，午餐准备好再通知我们。”眼看还有时间，卡戎也不想在大厅干坐着，感知扩散之间已对周围环境了若指掌，“波文，带上剑陪我去练一会。”
“谨遵您的意愿！”
波文带上铁剑，对想说什么的本杰明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追随卡戎的背影。
如此雷厉风行的行事方式让本杰明有些错愕，招呼女仆前去服侍夫人，自己连忙跟上离开的两人。
作为不受宠的王女，奥丽薇亚的饰品原本并不多，衣物也只有一箱子，不过昨夜皇室却擅作主张地给她增添了许多大箱小箱，于是她打算趁着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好好整理一番。
女骑士爱葛莎、汉娜是飞翼皇室给奥丽薇亚安排的贴身护卫，一人横抱黛妮，一人提着两大箱，身后跟着一行手捧小箱子的女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二楼的房间。
“姐姐，要让人打些热水擦洗吗？”奥丽薇亚一阵心疼，只是被抱上楼，姐姐大人额头上就冷汗淋漓，不知道承受着多沉重的痛苦。
“不用。”黛妮被平放到床上后，闭着眼睛回答，她这两天时间都在思考，自己这幅残废的躯体还有什么值得德尔家主利用的地方。
奥丽薇亚用手帕将黛妮额头上的汗水轻轻沾拭干净，并给其喂了几勺子温水，在后者摇头后便停下动作，在将水杯放到窗边柜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卡戎的身影，不由打开窗户凝神望去。
剑刃带起狂野疾风，凌厉地斩向面前的青年，除了没有动用斗气，波文骑士没有任何留手，气力加持的剑刃足以将普通兵器铠甲劈成两半。
叮!铁剑扬起半弧，尖端处与斩来的骑士剑相碰，明明应是不着力，但卡戎手腕以微不可擦的幅度一晃，铁剑却产生了极大吸力，一个卷圆将骑士剑拉拽到下方，风轻云淡地消弭了波文的攻势。
“你能自己调整军用剑技形成自己的剑招，很难得，不过这一招明显杀伤有余，灵动不足。”
从剑刃传递过来的力道，卡戎明白波文症结在于习惯将重心往前压，不过他并没有点出，而是准备让其直观了解两者区别，“换做我来进攻了。”
两人分别向后退到一定距离，波文双手持剑，聚精会神地防守着，周围的景物褪去了颜色，只剩寂静的灰白，在他眼中，家主大人握剑从容迈步走来，军用剑术的杀伐之气宛如海浪，冉冉向上升起，阴影遮天辟地。
卡戎骤然箭步向前冲，铁剑轻松划开空气，轨迹动作力度皆与波文先前的攻击一般无二，只是他脊背倾斜的角度很小。
波文很清楚这一击的强度，双脚呈半弓步，骑士剑向上横斩，身躯转动间筋骨发出爆鸣。
然而当两剑交击的时候，波文脸色却是猛然一变，这凌厉的力道落下来却是轻如鸿毛，仿佛在剑刃摩擦刚爆发火花前就被敛去大部分。
卡戎举重若轻地将铁剑扬起两寸，骤然再次斩下，这一击的重压让波文两脚直接陷入地面，铁靴都被没过一半，也是他没有集中暗劲，波文才能顺利将这力道卸去。
一名女仆从屋子里小跑出来，穿过长长走廊，低声禀报的时候，才让震惊中的老管家本杰明回过神来。
“大人，午餐已经....”
卡戎将铁剑收回鞘中，伸手下压，制止本杰明接下来的话语，转头看向楼房，随后带着几人离开，只留下独自沉浸在感悟中的波文。
奥丽薇亚躲在窗边，眸中泛着点点涟漪，谁也不清楚女孩心中的希冀与幻想。
...........
“我不喜欢人与人之间距离太远，希望你不要介意。”“嗯。”
明亮清静的厅堂中，地面铺着丈宽红毯，位于中间的长餐桌上空无一物，菜肴摆放到旁边的小桌，仆人们早被挥退，这里只有卡戎和奥丽薇亚两人。
“你将是我的妻子，在我面前不必太谨慎戒备，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卡戎站在奥丽薇亚身后，自然地为其系上餐巾，不过这亲密的举动反倒让后者浑身僵住不敢动弹。
回到自己的座位，卡戎看着女孩的眼睛，神情认真诚恳，“这次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谈话，我并擅长揣摩猜测别人的心理，所以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坦诚相见，避免以后造成误会，可以吗？”
在女孩点头后，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缓缓道：“我选择你一个是因为你对黛妮来说是重要的人，我需要借此胁迫她为我效命，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你品质不错，是我钟意的类型。”
奥丽薇亚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脸色微红，轻声道：“谢谢！也感谢你没有隐瞒我另外一个原因，姐姐的事情我会尽力配合帮助你，只要你能宽恕她的过错。”
顿了顿，她又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挺可恶的人，接触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虽然卡戎你外表冷漠，但你并不是真的傲慢，尊重着其他人，姐姐他们对你做出那样过分的人，你也用宽广的胸怀来容纳，你不是坏人。”
“这你就错了，我继任家主之位的这几年，亲手杀过的人过千，间接因我而死的人更是数之不尽，有一些是敌人，但也有不少是无辜生命。德尔家这几年快速发展是建立在无数枯骨与罪恶的基础上，比起我的父亲、祖父以及其他先辈，我沾染的鲜血更加浓郁，我犯下的罪行更凶恶，这些都是不容抹灭的事实。”
卡戎平淡直抒，仿佛在述说别人一样，“家族予我便利，我亦当将其前行之路的障碍铲平，所以尽管有无数人恨我怨我，我也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决定。”
奥丽薇亚不发一语凝视着卡戎，她从卡戎的话语中感受到滔天血海，也感受到沉甸的责任，还有一人肩负整个家族的伟岸。
“我会是你的妻子，所以即使你手上沾血我会为你擦拭，你所作的决定我亦不会反对，不论你怎么样我都会守在你身旁。但是战争终究是不好的，会受伤流血，会危及生命，会给很多人带去伤害，也会让很多人仇恨你、企图杀害你，如果可以的话....”
“德尔家是凭借武力崛起，现在底蕴不足，不保持优势只会泯然凡尘！”
卡戎眼眸隐藏着金色虚剑，从女孩情绪波动上看，对他的关心倒不是虚情假意，“你不必忧心，今后很长时间内德尔家不会再发动高烈度大规模战争，对手也不再是周边王国，飞翼与德尔家的仇恨也会随着时间与某些利益关系很快淡化的。”
奥丽薇亚听不懂卡戎话语中的含义，但大概意思还是听懂了，于是放下心，她觉得他应该不会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