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蛛丝马迹(第九更!)
便在这时,谢慎勐然从近旁的锦衣卫校尉手中夺过弩机,扣动扳机朝那绿萝射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弩箭的速度极快,绿萝来不及反应便被射中右臂!
她胳膊一软,趁着这个机会朱厚照挣脱绿萝的控制,跑回到锦衣卫中。
绿萝大怒不已,但现在她手中已经没了任何凭恃,只得逃命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捉住这女贼!”
朱厚照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冲身旁的锦衣卫怒吼道。
这么多人竟然能让一个女刺客潜伏到他身边还差点把他绑走,真的都是饭桶!
“遵旨!”
锦衣卫纷纷去追,只是那女贼行动极为敏捷,似脱兔一般,这才转眼的工夫就要看不见了。
谢慎望着渐渐远去的女刺客,表情极为凝重。
这个女刺客究竟是谁?她来刺杀自己,劫持天子的目的是什么?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谋划?
一连串的疑问从谢慎脑海中闪过,这件事实在是太蹊跷了。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朱厚照没事,如果天子真有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出了这种事情,朱厚照自然没心思再逛青楼。事实上因为收容来路不明的女子以致刺客潜伏行刺,整座青楼已经被封了。
包括老鸨、龟公在内的所有人被提到了苏州府衙问讯。
正德皇帝朱厚照则是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返回了临时行宫。
“陛下,臣万死!”
屋内只有朱厚照和谢慎两个人。谢慎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冲朱厚照叩首道。
这在朱厚照免除谢慎跪拜之礼后还是第一次。
惊魂甫定的朱厚照木然的看着谢慎:“先生这是做什么。”
“臣不忍看陛下被女刺客劫走,遂用了弩箭射了那女贼,险些伤了陛下,请陛下治臣之罪!”
朱厚照苦笑道:“先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是先生及时出手朕已经被那女刺客劫走了。”
朱厚照当然记得在二楼闺房之中女刺客对他说的那番话。如果他真的被劫走,处境将更加危险。
他自然明白谢慎不会存有伤他之心,故而并没有怪罪谢慎的意思。
“陛下!”谢慎感动的无以复加,若是换了别的皇帝遇到这种情况,即便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有了结。但他相信正德不会。
“快起来吧,朕又没怨先生。”
朱厚照将谢慎扶了起来,幽幽道:“只是这个女刺客实在太蹊跷,若捉不到她朕寝食难安啊。”
“陛下且放心,苏州城门紧闭那女刺客定然还在城中。只要全城搜查一定能把她揪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捉不到这女刺客皇家的颜面将荡然无存。故而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听那女子的口音不是苏州本地人,恐怕那绿萝也是化名了。”
朱厚照缓缓道。
谢慎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方才锦衣卫的人已经问讯过了那老鸨,这绿萝几日前刚刚来到苏州,主动卖身于此。”
“主动卖身?”
朱厚照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谢慎苦笑道:“恐怕是那女贼专为陛下和臣而来。”
朱厚照沉默良久方是点了点头。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除非活不下去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愿意卖身到青楼。
那绿萝是几日前才到的苏州府,几乎和他们是前后脚。
这便足以说明问题了。
虽然朱厚照现在还不知道那刺客是谁派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目标就是取他君臣二人性命。
“查,此事一定要让锦衣卫查清楚!”
朱厚照重重吐出一口气来道:“先生这些时日便住在吴家吧,等抓到那刺客再说。”
谢慎知道这是朱厚照担心他的安全,不由得感动道:“多谢陛下!”
“还有一事朕不明白,先生可为朕解惑否?”
“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女刺客一口的南昌口音,这苏州与南昌八竿子打不着,相隔甚远。如果女刺客是从应天府来的朕还能理解,可她若是从南昌来,怎么也得十几日吧?可那时朕还在应天府,还没有启程前往苏州。她怎么会提前知道朕要离开应天府前往苏州的。”
我靠!
谢慎真要无语了,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朱厚照都能给漏过去,真是没谁了!
“陛下是说这女子是南昌口音?”谢慎隐约已经猜到了一些真相。
“是啊,宁王的口音朕还是识得的,那女刺客与宁王的口音一样,都是江西南昌一代的。”
“这便是了!”谢慎大喜道:“如果臣没猜错的话,这女刺客应该是宁王的人。”
宁王?朱厚照直是疑惑不已。
宁王不是已经被处死了吗,连带着首级也在南昌城中挂着示众,最后挫骨扬灰怎么可能派人来刺杀他?
这刺客若是宁王派来的,那才真的是见鬼了......
谢慎看出了朱厚照的疑惑,连忙解释道:“臣并不是说这刺客一定是宁王派出的,或许其是宁王的余党。宁王伏诛后,陛下将其首级巡挂南昌城门,如果宁王的余党看到起了报复之心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宁王伏诛后首级送到南昌悬挂示众也要时间,她怎么可能在朕之前赶到苏州,还卖身到了这青楼之中。而且那时朕也没决定巡游苏州啊!”
“若是陛下不在应天府逗留,她自然来不及。毕竟应天府到苏州更近。可是此时陛下在等宁王首级送回应天府好将其挫骨扬灰。故而便给了女刺客时间。而且,臣觉得这女刺客肯定是先到的应天府!”
“先生快说说看。”
朱厚照委实有些好奇。
“这女刺客得知宁王死讯后便赶来应天府想要替宁王报仇。可到了应天府他才发现陛下深居紫禁城,她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但她打听到陛下要巡游苏州,便先行一步前往。陛下等到宁王首级送回应天府将其挫骨扬灰,再前往苏州时那刺客自然已经改头换面,藏身于青楼之中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全城搜查(第十更!)
朱厚照听得哑口无言,虽然这些都是谢慎的猜测推断,但串在一起却是合情合理,仿佛事情本该是如此一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当时他确实在应天府驻跸,这是天下皆知的,女刺客要行刺定然会先来应天府,在确定无法下手后才会打探消息抢先一步去苏州!
只能说这件事上他确实托大了,要是继续留在应天府,或者返回京师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但这也是朱厚照性格使然,怨不得别人。
“陛下,眼下最关键的是抓住这个刺客,只要抓住了她一切就将真相大白。”
谢慎着实有些后怕,这女刺客的身手并不差,而且懂得隐忍扮作妓女来接近朱厚照。当真属于用脑子行刺的。
“嗯,反正全城已经戒严,禁止任何人出入,剩下的便是在苏州城内进行搜查。朕还不信了,那女刺客真能上天不成。”
朱厚照对宁王一脉的处置不可谓不狠辣,饶是如此还是遭到了刺杀。要是他当时稍稍心软,说不定还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只能说权力这个东西就是毒药,一旦沾染上了即便不毒发身亡也会迷了心智。
宁王错就错在认不清形式。朱厚照即便再荒唐那也是王朝正统,他一个旁支要想学老祖宗靖难,也得有那个个人实力啊。
......
......
天子被行刺的消息传到苏州知府李牧的耳朵里时,这位父母官简直要崩溃了。
他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便吩咐下去,召集全部三班衙役。
二堂之内,他一边踱步一边叹气。
天子在苏州府遇刺,他这个苏州知府是无论如何也都摘不清的。如果不能将功赎罪,及时的抓获这名刺客,那么他的知府也就做到头了。
气运这个东西还真是玄虚,他李牧的气运真的是背到了极点。
望着跪了一地的三班衙役,李牧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帮废物,本府养你们有何用,竟然连陛下的周全都护卫不了!”
三班衙役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心道您老人家好不讲道理。
苏州府城的的治安是他们和巡检司一起在管,现在出了事情知府大人却拿他们来撒气。
他们固然应该负责,但也不可能保证天子身边没有一个闲人吧?那可是锦衣卫的职责,他们只要稍稍靠近,就会被这帮王八蛋呵斥走。
现在好了,天子被刺,最大失职的锦衣卫知府大人不能骂,巡检司他老人家也骂不着,只能欺负他们这些衙门公人。
“怎么,本府说的不对吗!”
面对三班衙役的漠然,李牧更是觉得心寒。
衙门吏人公人混日子他并不是不能接受,但他不能接受在出了问题后他们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难道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去教他们吗!
“大老爷,小的们固然废物,可锦衣卫的那帮杀才又不给小的们护卫陛下的机会。小的们连陛下的身都近不了,怎么能保证陛下的周全呢?”
杜捕头讪讪一笑,为自己人开脱道。
“这......”一向灵牙利齿的李牧一时也哑口无言。
他能说些什么呢?锦衣卫确实责任最大啊,他们是天子亲军,竟然让天子在眼皮子底下被人行刺,当真全部该死!
“这些先不追究了,你们马上全城搜查,即便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刺客揪出来!”
“小的们遵命!”
“下去吧!”
李牧无力的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到了青案后。
他闭着眼睛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思忖着是什么人那么大胆竟然敢行刺天子。
最可怕的是,这人竟然乔装打扮摇身一变成了青楼楚馆里的姑娘。
李牧自己也时不时的去青楼里找乐子,他喜欢看着那些柔弱的女子在他怀中娇嗔,那种满足感是与自家妾室无论如何欢好也不会有的。
李牧每次去青楼都会放下所有戒备,不必再担心被上司挤兑,被同僚算计。在他的眼中,这些妓女便是最人畜无害的存在,想不到现在竟然连妓女都有可能是深藏绝技的刺客。
李牧实在不明白这女刺客为何要行刺天子,难道是因为天子喜好玩乐,不体恤民力?
若真是这般,李牧便有些担忧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李牧却没有这个底气,因为他亏心事做的不少......
李牧做的亏心事基本可以分为数贪墨银两和克扣皇粮两项。去岁修建河堤时,他勒令工匠们使用更便宜的碎石,而不用更适合的条石,这一块贪墨了些款项,不过是算在火耗明细里的,早已经抹平。至于克扣皇粮,几乎每一任苏州知府都会做。因为苏州赋税极重,故而粮税这块是很难催缴的,实际押解漕运入京的粮食只有定额的七成到八成。
这一点,京师的大佬也都心知肚明,故而并不会深究。因为哪怕只是七八成,也是其他府的数倍了。
渐渐的,苏州的知府们发现押解七成、八成粮食进京朝廷不会说什么,押解五成、六成其亦不会说什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剩下的那一两成克扣下来,再以下属私人的名义卖到粮行呢?
这样一来,对朝廷报称只催缴到六成,那一成却变了现还不会引起任何的怀疑,简直是完美。
李牧是个谨慎的人,在他看来他做的这些事情前任都已经做过,是绝不会出问题的。
但万一这个女刺客看他不顺眼,要‘替天行道’怎么办?
这厮连天子都敢行刺,估计更不会把他这个苏州知府放在眼里。
便在李知府在为逛青楼的安全发愁时,一名衙门公人来报说内阁大学士谢慎已经到了府衙。
李牧闻言大惊,连忙去迎。
他刚出了二堂,便见谢慎穿过月门,绕过影壁急步而来。
虽然不知道谢慎是什么来意,李牧还是恭敬地施了一礼道:“下官参见小阁老。”
“李知府,本官来是想问问搜查刺客一事你安排的如何了?”
谢慎摆了摆手问道。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饵战!
“天子遇刺,下官忧心不已,已经派了三班衙役配合巡检司在全城范围内搜查刺客了,相信不日便能将其抓获!”
谢慎面色凝重的吸了一口气道:“光是如此,恐怕还不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李牧心情十分沉重的道:“还请小阁老明示。”
谢慎摆了摆手道:“里面说。”
二人先后走入二堂,谢慎在上首坐定道:“那刺客是冲着陛下和本官去的,为达目的不惜将自己卖与青楼,可见其心思缜密狠辣。如果只是通常意义上的全城搜查并不一定能够缉捕到此人。所以,本官的意思是设一诱饵,叫她自己往坑里跳。”
“下官愚钝......”
李牧确实不明白谢慎的意思是什么,按照正常的逻辑,那刺客好不容易才脱身肯定想着出城,怎么可能再往坑里跳。
“方才本官已经说了,那刺客要行刺的对象是陛下和本官。只要她有机会得手,未必不会再试一次。”
谢慎不疾不徐的说道。
“这......小阁老的意思是,您来做这个诱饵?”
谢慎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牧要是再听不明白,那也不用在官场混了。
天子是万金之躯,谢慎自然不会拿天子的安危去冒险,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用谢慎来做诱饵吸引刺客上钩。
“恩,为了揪出刺客,本官不介意做一回诱饵。”
“可是小阁老,这样未免有些太冒险了吧?”
李牧直是大骇。这小阁老的胆子也太大了吧,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啊。即便有再多的护卫在暗处保证他的周全,也还是有理论上的风险的。
正所谓百密一疏,万一真的被那刺客抓到了疏漏之处,那小阁老的性命岂不是都有危险了?
李牧自己是肯定没有这个魄力的,他实在不能理解谢慎为何要冒这个风险。
“李知府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或者说要是让这刺客逃走了,李知府自己去向陛下请罪?”
“这......”
李牧这下实在没话说了。
正德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个性,他自然清楚。
要是真让刺客逃出了苏州城,他这个苏州知府绝对是背锅的。
“既然小阁老心意已决,那下官一定遵照执行。”
咬了咬牙,李牧沉然说道。
他在这儿纠结这些做什么?反正有生命危险的不是他......
“恩。”
谢慎对李牧的态度很满意,示意他附耳过来。
李知府恭敬的凑到谢慎身前,弓着身子聆听谢慎的训话。
谢慎低语了一番,拍了拍李牧的肩膀,表示了对他的看好。
李知府虽然面上含笑,但却觉得被一个大男人这么拍肩膀感觉怪怪的......
......
......
望着漆色天幕下那一轮明月,绿萝的心情十分沉重。
这是她行刺未果后逃走的第二晚,虽然只是不到两天,但她却感觉漫长不已。
苏州城已经全城戒严,在全城范围内进行搜查,看样子不把她揪出是不会停止搜查了。
绿萝便是身手矫健也无法从一众军卒的包围下突围,故而她选择藏身在城中一处废弃的土地庙中。
这里荒废多年,只有一些乞丐会在这里休息,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绿萝换了一身破旧的男装,又将头发挽了个书生式样的发髻,乍一看上去和落魄读书人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乞丐虽然并不太欢迎自己的地盘挤进新人来,但绿萝表现的很守规矩,他们也就没有驱赶这位‘落魄的读书人’。
绿萝明白此处土地庙也只是暂时安全罢了。
一旦巡检司和衙门的人加大巡查的力度,此处被清查也是迟早的事情。届时她将无处遁形。
绿萝并不怕死,事实上从当初走投无路时被宁王收留的那一刻起,她就将个人的性命看淡了。
只要能够帮助宁王完成大业,她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后来宁王起兵,绿萝被安排在后方待命。对此她并不是很满意,但这是朱宸濠的命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于朝廷与宁王之间的嫌隙她并不十分了解,她只知道朝廷要对宁王不利,故而宁王要先下手起兵。
这似乎和当初成祖皇帝被侄子建文帝逼反很相似,至少在绿萝看来是这样的。
事实上,她并不需要对这些大是大非有多深的见解,她是宁王蓄养的一个死士,士为知己者死,宁王赏识她,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那么她就会为了宁王拼尽最后一滴血,仅此而已。
故而宁王溃败被捉拿到应天府时,绿萝是十分悲愤的。当绿萝在南昌城头下看到宁王的首级时,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正德皇帝和为他出谋划策的辅臣谢慎杀死,来替宁王报仇。
为此她不惜孤身一人前往应天府,准备破釜沉舟行刺这君臣二人。
她一番打听下竟然得知正德皇帝有意前往苏州,犹豫了片刻,绿萝还是先一步前往苏州。
一来是苏州比应天府守备松懈的多,她有更多的机会。
二来她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更好隐藏自己接近这双君臣的机会。
她知道正德身边明处暗处的护卫肯定有不少,所以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故而她不惜把自己卖到青楼之中,这样一来既可以免于被盘查,还可以拥有接近正德的最好机会。
众所周知,这位天子是个***他来苏州的目的自然是寻花问柳,满足私欲。
既如此,绿萝便索性以此为契机,把这个狗皇帝刺死在绣床之上。
还真的让她等到了机会......
正德君臣二人一齐来到青楼之中,绿萝拼命表现想要得入正德之眼。可惜正德对绿萝这种清秀类型的姑娘并不太感兴趣,只选了两个风韵的姑娘便开始闭门享受了。
对此绿萝极为失望。但她又甘心就这么收手,故而决定先从谢慎入手。
只不过其中还是出了一些问题,导致情况失控。
眼下,她的行踪已经暴露,继续留在城中迟早会被发现。
“我一定要杀了这对昏君佞臣!”
绿萝攥紧拳头,眼中已经充血。
“臭读书的,你又大半夜的跑出去干什么?”
乞丐黄三拍了拍绿萝的肩膀,吓得她险些一掌拍过去。
“我,我......”
绿萝掌劲收起,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我来小解。”
“切,撒尿就撒尿呗,还小解,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那么装?”
黄三不屑的哼一声,便伸手去解裤带,吓得绿萝身子往后一跳怒道:“你干什么!”
黄三冷哼一声道:“怎么,就许你撒尿,老子就不能撒了?”
绿萝脸颊登时一红,转过身往庙里走去。
......
......
回到土地庙中,绿萝径直走到干草堆积而成的草床躺了下去。
她实在太疲惫了,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她受够了!
闭上眼睛,绿萝心中默念,杀了正德,我一定要杀了正德。
轻微的脚步声在耳旁响起,一只大手滑过了她的面颊,绿萝登时睁开眼睛便要化掌为刀,向那调戏她的人噼去。
“黄三?”
手刀到那人面门前,绿萝才看清那人的面容。
“嘿嘿,想不到你这臭读书的皮肤还这么光滑细润啊,跟个熟鸡子似的。”黄三显然没意识到绿萝显露出的杀机,仍自调笑道。
“你看咱这脸上,却是皴裂的口子,一摸起来直拉手。”黄三盯着绿萝看了良久道:“你要是个女人就好了,也能让爷们爽一爽,可惜是个男的。咱爷们不是那些官老爷,没有玩兔爷的习惯,不然,嘿嘿......”
绿萝只觉得一阵恶心,强忍着怒意道:“你在这儿胡言乱语些什么,快些睡觉吧。”
“嘿嘿,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看你急眼的。你也不看看,这庙里除了我黄三,还有谁搭理你?你要是把我也惹急了,小心他们赶你出去时我不替你说话。”
绿萝心道不过是一群乞讨为生的臭乞丐,都能欺负到她头上了。要不是她忍辱负重要替宁王报仇,哪里能忍。
“不过呢,你这句话倒也对,早些睡了明早好起来去看热闹。”
“看热闹?什么热闹?”
绿萝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问道。
“你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还真他娘的是读书读傻了啊。皇爷身边的那位谢大人要在沧浪亭办诗会,届时全府城的名士都会前往呢。可是有热闹看了。”
诗会?
绿萝实在搞不明白这个姓谢的在搞什么名堂,刚刚被刺杀就搞这些事情出来,当真是不怕死吗?
她杀意又现,既然这个姓谢的不怕死,那她就索性先剁了此人再去杀正德。
反正宁王被杀肯定与此人有关,杀了他也算替宁王报仇了。
“你方才说这诗会是在沧浪亭开设,那咱们怎么能看热闹?难道不需要名帖就能进去?”
黄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绿萝:“要不怎么说你傻呢,这谢大人要的是所有苏州的才子都能够参与,怎么可能去限制参加诗会的人员?不过我们这些人也就是远远的看个热闹,那些读书人的文文道道又听不懂......咦,你不也是读书的吗,兴许你去沧浪亭还真的能和这位谢大人对上几句诗文呢。”
绿萝咳嗽了一声道:“你觉得我这副打扮能混进去?”
“臭读书的,便是天下人都看不起你,你也不能看不起自己。我都说了这诗会不限制参加人员,只要认为自己有才的都可以去试试。这可是位大官啊,若是能够入了他的法眼,兴许真的能翻身啊。在大官身边做幕僚,啧啧,还不是美滋滋啊。”
黄三艳羡的看着绿萝。
虽然看起来这人和他们没什么区别,都是穷困的睡破庙讨饭吃,但这人毕竟是个读书人,若是有机会还是能够转运的。
“唔。”
绿萝心中直是窃喜。
如果真像黄三说的那样能够接近谢慎,她有信心一击取了这狗官的性命替宁王报仇!
“快他娘的睡觉吧,你想参加明日的诗会可得早些起。这诗会不限制参加人员,肯定一堆人挤破了头。你去的晚了肯定赶不上了。”
说完,黄三便走到旁边的草垛仰着倒了下去。
“啧啧,这床可真软啊,臭读书的,你要是真的跟这位大人物搭上了线,将来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恩。”
这黄三说的倒是有些道理,诗会虽然不限制参加的人员,但沧浪亭就那么大,能容纳的人数有限,去的人多了自然就无法塞下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得手!
绿萝闭上了眼睛,难得的恬然入梦。
......
......
翌日一早,沧浪亭前便人来人往,车马不息,热闹不已。
全城的名士几乎都闻风而至,参加内阁大学士谢慎举办的诗会。
苏州是才子之乡,比之杭州、绍兴、吉安三府也不予多让。这些读书人平素里没少参加诗会,今日之所以如此兴奋,乃是因为举办诗会人的身份太过显贵。
那可是当朝第一重臣,被陛下倚为臂膀的内阁大学士谢慎谢大人啊。
明眼人都知道,李首辅,谢次辅致仕后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一定是小谢阁老的。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得到小谢阁老的赏识,前程必定一片光明。
要知道大明朝的科场和官场是一脉相承的。
中进士前认的师生关系对于入仕后的发展有极大帮助。这些读书人的水准都不差,差的就是一个契机。只要能够抱住谢慎的粗腿,蒙他老人家照拂一番,要想登科入仕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故而,但凡对自己有点信心的才子都赶到了沧浪亭,希望在诗会之上一鸣惊人,得到小阁老的赏识。
负责诗会一应事宜不是旁人,正是唐寅唐大才子。
却说唐寅在那次与正德的‘冲突’后彻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整日把自己锁在屋中苦读诗书,以求迅速找回当初读书时的感觉。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请君入瓮
他的底子很扎实,但因为太久不读书作文的缘故,乍一看起这时文选集来还是觉得有些陌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好在还有半年的时间,应该是足够了。
便在这个时候谢慎主动找到他,说要在沧浪亭举办一个诗会,希望他能够参加负责组织诗会。
对此,唐寅自然是不好拒绝的。
虽然他现在一心在举业上,在为了明年的恩科温书冲刺,不想浪费太多的精力在其他事情上。
但吃水不忘挖井人,若没有谢慎,他如何能够恢复举人身份参加恩科?
如今谢慎不过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他要是拒绝了,岂不是过河拆桥?
所以唐伯虎几乎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今日一早便来到沧浪亭,布置诗会的一应事宜。
要说谢慎选择唐伯虎来负责诗会还真是很有道理的。
唐伯虎是苏州本地着名的才子,这种诗会参加了不知道多少,经验可谓丰富。
对于诗会的各种环节,唐伯虎了然于心布置起来得心应手。
最重要的是,谢慎现在是朝廷大员,亲自来操持诗会十分不便,有太多官方的意味。而唐伯虎只是一个刚刚恢复功名的举人,并未入仕。
由唐伯虎来组织诗会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
唐大才子也确实很卖力气,非但没有偷懒假借他人之手,还事无巨细一概过问。
便说这在园子前相迎参加诗会才子的事情本不该是他做的,但唐伯虎热情似火,将园子里的一应事宜布置好后便兴冲冲的赶来帮忙。
“吴贤弟,快快有请!这次诗会是小阁老亲自办的,你可要好好发挥,夺得魁首啊!”
“陈贤弟,你上次雅集败给吴公子不是不服气吗,这次要好好发挥啊。”
“刘老弟,你别盯着我看啊,愚兄这次是组织诗会的,不会亲自上阵。你们玩的开心啊......”
唐伯虎见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别提有多兴奋了,一一上前打起招唿来。
苏州府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尤其是读书人的圈子总共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彼此之间都十分熟悉。
唐伯虎之前虽然被革去功名不能参加科举但诗会还是可以参加的。
这些诗会他非但会参加,还屡屡夺得魁首,以至于后来只要有唐伯虎参加的诗会众人纷纷把目标锁定在亚魁上,反正头名肯定是唐伯虎没跑。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便在这时,一个身着藏青色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年轻男子阔步朝沧浪亭走来,一边走着一边摇着扇子,摇头晃脑极有派头。
“冯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唐伯虎面色登时有些难看了。这冯一伦是苏州大豪商冯愠的独子,直是富不可言。但冯公子的才情着实不怎么样,顶多属于粗通文墨那一种。
偏偏这位冯公子没有什么自知之明,总以为自己才情天下第一,苏州的诗会他大多都会毫不犹豫的参加。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冯一伦每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诗会排名垫底自不必说,还会抑郁很久。
不过冯公子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只要是他参加的诗会都会拿出一笔钱来给头名做彩头。这样一来,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唐伯虎,每次参加诗会他都能赚一笔外快,委实不亏。
有时唐伯虎也挺佩服自己的脸皮的,不是从妓女那里赚钱就是从诗会之中牟利。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啊,他就是一个被革去功名百无一用的书生,不靠卖弄才情,脸蛋混饭吃那不得活活饿死了吗?
现在他恢复了功名,自然不会再去做这等掉价的事情。
“伯虎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诗会冯某不能来吗?”
冯一伦瞪圆了双眼,言语中满是怒意。
“这倒不是,小阁老说过这诗会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并没有任何限制。”
唐伯虎苦着脸道。
“这不就是了。”
冯一伦嘻嘻笑道:“其实呢,本公子来也不是为了那魁首之名,太俗气了!本公子来是想亲眼看看这小阁老长得是什么样子。”
唐伯虎:“......”
他着实不能理解冯一伦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除了吃喝嫖赌他还会点什么?
小阁老长得如何关冯一伦屁事啊......
“伯虎兄,这次你真的不参加诗会?”
唐伯虎点了点头。
“那就好,老是你得第一也太无趣了,换个新人才有意思嘛。”冯一伦拍了拍唐伯虎的肩膀便往园子里走,唐寅一脸黑线,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诗会地点是在沧浪亭下的水榭,四处尽是苍松翠柏,流水潺潺,锦鲤相拥好不美哉。
最终来参加诗会的有一百一十三人,大都是熟悉面孔,唐伯虎都能叫上名字。
他安排众人入席坐定后,便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朝不远处假山走去。
唐伯虎四下环视后咳嗽了一声道:“小阁老,都按照您的意思办好了。”
谢慎缓步从假山走出,淡淡道:“有劳伯虎兄了。不知此次赴宴的人中可有伯虎兄面生的?”
“有肯定是有的。唐某虽然经常参加苏州的诗会雅集,也不可能认识所有的人。不过面生的人并不多,也就是十几人。”
其实唐伯虎没好意思说他参加诗会的目的是为了夺魁以获得冯一伦公子的彩头。
这就和他去青楼不是为了姑娘而是为了姑娘的红包一样,委实说不出口啊。
“咳咳,小阁老还是快些去吧,那些才子可都想见您一面呢。”
谢慎摇了摇头道:“不急,现在时候还未到。诗会雅集最重要的就是氛围,我现在去了岂不是平白破坏了氛围。等过些时间,我再过去。”
虽然不知道谢慎是什么意思,唐伯虎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内阁大学士呢,相较之下他最多只是一个跑腿的。
“那唐某先过去照应一二。”
谢慎点了点头道:“自该如此。”
心中却想着这绿萝应该会禁不住诱惑,主动上钩吧?
......
......
文人多相轻,故而诗会雅集这种场合一般都是醋意甚浓。
从这一点上看,读书人和娼妓并没有太多区别。
名,利二字,乃是禁锢众人的枷锁,谁也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故而当谢慎要在沧浪亭中举办诗会的消息传出后,几乎苏州府所有颇有名望的读书人都蜂拥而至。
那可是天子最重用的小阁老啊,若是能跟他老人家搭上话前程还愁吗?
什么苏州四才子,什么吴中三杰,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呃大比一场。
再加上这沧浪亭本就是宋时古园,那意境是一等一的。
在这等俊秀的园子里比拼诗文绝对是一种享受。
作为诗会的组织和主持者,唐伯虎自然是万千瞩目。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得知这位唐大才子已经被朝廷恢复了举人功名,功劳自然是小阁老的。
这让众人看向唐伯虎的目光更加殷切,这可是小阁老器重的人啊,要想让小阁老赏识自己便得想办法先让唐伯虎满意,唐伯虎满意了在小阁老面前美言几句,他们才有露脸的机会。
“伯虎兄,陈某的这首《登高怀古》作的如何?”
陈啸单手负在身后,眼神中满是得意。
今日他登上园中土山,在沧浪亭中远眺姑苏城,直是美不胜收。他一时兴起作出这首《登高怀古》来,越品越是满意。
唐伯虎沉吟了片刻点评道:“陈兄的这首诗十分大气,远山近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不过......”
陈啸本来十分得意,但听到唐伯虎一声不过后,面色登时黑了起来。
“不过,这首诗太过追求词藻的华丽,有些空洞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某了,哎呦,笑死了。”
众人听到如此诡异放荡的笑声纷纷侧目去看,见此刻捧腹大笑的是冯一伦冯公子,便不再困惑了。
这厮就是个酒囊饭袋,却整日跟在读书人身后厮混,妄图给自己增添名气。这样的纨绔子弟便是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陈啸此刻连杀了冯一伦的心都有了。这厮竟然敢当众如此嘲讽他,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冯一伦,你笑什么?有本事你作出一首更好的啊!”
打蛇打七寸,在陈啸看来冯一伦最大的弱点便是没有才情了。或者说这厮就是一个胸无点墨的草包。
“你说的这些都是屁话。老子干嘛要作诗跟你比?老子是作诗不如你,但不妨碍老子嘲笑你作的诗烂。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老子品鉴诗词的水平你这废物一辈子也赶不上!”
若论起喷人的水平,冯一伦自问是无人能敌的,一个小小的陈啸都敢跟他对喷,简直是自寻死路。
冯公子在姑苏城里那是横着走的人物,什么时候吃过亏?眼下他觉得被陈啸拂了面子,自然要狠狠打对方的脸,把场子找回来。
冯一伦一口一个老子,陈啸简直要气炸了。
他面色铁青,忍无可忍,索性撸起袖子冲上去暴打冯一伦。
冯公子正在骂娘,谁料陈啸的铁拳已经朝他面门砸来。
冯一伦避闪不及,被一记重拳砸中,直是砸弯了鼻子。
陈啸还不解气,一套右勾拳,左勾拳的组合拳打的冯一伦眼冒金星。
陈啸边打边骂道:“就你娘的话多,就你会喊老子?老子让你看看谁才是老子!”
一众士子直接傻了。
冯一伦骂娘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因为他只是个纨绔公子,根本就不能归到读书人的行列。
可陈啸可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大才子啊。平日里看他斯斯文文,满口道德文章,怎么现在一副地痞无赖小流氓的样子,难道他们都被陈啸斯文的外表骗了?
一些士子连忙上去拉陈啸,但陈啸已经打红了眼,如何会收手,又狠狠的踢了冯一伦屁股几脚。
“咳咳,两位切莫因为几句玩笑话伤了和气。”
唐伯虎无奈,只得亲自站出来拉架。
这陈啸也太没有气量了,冯一伦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吗?犯得着和冯大少爷置气吗。
这样一来倒好,陈啸的斯文形象彻底毁了,而冯一伦冯公子却变成了受害者,还真是够滑稽的。
“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姓陈的,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男人,有本事别停啊。老子要看看你打死了我,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园子!”
此刻的冯一伦一脸淤青,眼角发乌,鼻子歪着别提多狼狈了。
这更让在场众人同情起他来,这个陈啸实在是太过分了。
难道他没有听说过打人不打脸吗?
陈啸被这一激,作势又要踹,连忙被众人拉住往后扯去。
而在这时,冯一伦却啐出一口痰来,射到了陈啸的脸上。
陈啸脸上被吐了一口痰,直接骂道:“姓冯的小杂种,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他不知怎的挣脱了众人的拉扯直接朝冯一伦冲去,就在陈啸距离冯一伦不到三步时,却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这一跤他摔得委实很重,关键是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打架打的不就是个气势吗?
陈啸尴尬的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怨毒的看着不远处的冯一伦。
他怎么就摔倒了呢?这也太奇怪了。
其实这倒是不怨陈啸,而是一个人下了黑脚绊他。
这个人就是绿萝。
却说绿萝离开土地庙后便径直来到沧浪亭。
她是女扮男装,通常情况下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但因为她面上污蒙蒙的一片,加上破旧的衣衫做了很好掩护,反倒没有露出破绽。
最重要的是唐伯虎并没有见过绿萝,故而让她混入了园子。
绿萝本想找机会结果了谢慎,但她左等右等谢慎就是不现身。无奈之下她便向左右打听,得知谢慎会在诗会最后出现,她便耐心等着。
谁知两个蠢货因为一首诗大打出手。
要是诗会因为二人斗殴提前结束,绿萝可就失去了行刺的最好机会。她如何能忍,只得伸出一脚解决掉陈啸这个麻烦。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匕现
一场冲突以陈啸的脸载地戛然而止,直是让人哭笑不得。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诗会正常进行,只不过众人再不能像之前那样谈笑风生了,气氛这种东西一旦被破坏就很难重新恢复。
“伯虎兄,小阁老什么时候能现身啊?”
冯一伦一脸幽怨的看着唐伯虎,人家可是为了小阁老才来的。
现在小阁老迟迟不现身,他还被陈啸那个贼杀才揍了一顿,若不是最后陈啸摔了一个狗啃泥,冯一伦的面子可就要被丢尽了。
“呃,马上,小阁老马上就来。”
唐伯虎心情很无奈。
碰上这样一个滚刀肉,他能怎么办?
小阁老啊,您还是开开恩快些现身吧。
也许是唐伯虎的虔诚起到了作用,谢慎在一众亲随的簇拥下从后院施施然走来。
众人纷纷扭头去看,小阁老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不像混迹朝堂的大佬,而像是个世外高人啊。
“晚生拜见小阁老!”
众人齐齐向谢慎唱喏,一副恭敬听训的样子。
其实若是单纯的看年纪,谢慎并不比他们大多少,最多也就是年长几岁,晚生二字有些言重了。
不过若论地位,这些士子在谢慎面前确实只能自称晚生。
“诸位尽兴,谢某不过也是来凑热闹的。”
谢慎淡淡一笑,却让诸生赞叹不已。
瞧瞧小阁老这气场,不愧是宰辅级别的大员,最关键的是小阁老还不到三十,能有这份从容淡定实在不容易。
“伯虎兄,哪位才子在诗会上稍占鳌头?”
谢慎冲唐伯虎挤了挤眼,唐寅立刻心领神会道:“诗会之上,诸位才子各展才华,唐某也一时难以决断啊。”
谢慎笑了笑道:“诗会重在以文会友,并不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来。”
“小阁老此言差矣!”
谢慎转过头去,只见说话的是冯一伦冯公子,不由得蹙起眉来。
他方才已经听说了冯公子被打的事情,已经被打了就要低调点,像冯一伦这样抢着出风头的心得有多大啊。
“我苏州才子虽多,但真正顶尖层次的却也屈指可数。他们互相不服总以为自己是最厉害的,何不借这次诗会的机会比试一番,看看谁才是苏州第一才子?”
不得不说,冯一伦的这个提议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那可是苏州第一才子啊。
有了这个名头还愁在士林圈子里混不开吗?
科举虽然是朝廷取士的唯一正规程序,但科举也并不是全看文章的,还要看士子的品行,名声。
一个大才子的考卷和一个平庸考生的考卷放在一起,即便文章本身差不多,名次也会是天壤地别。
没办法,考官也得尊重舆情,那些才子被捧到天上若是最后没考上进士,不知要打多少官场前辈的脸。
就譬如谢慎在这沧浪亭办诗会,若是谁能胜出绝对会在科举中获得隐性优势。
小阁老钦点的诗坛魁首,谁敢让他不中,这不是打小阁老的脸吗!
故而这次诗会的头名是所有来参加士子都想争取的。
“不如小阁老出上一题,诸位以此即兴作诗。然后小阁老来评判谁作的好。这样对大家来说都公平。”
这个冯一伦,还真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慎咳嗽了一声道:“诸位觉得呢?”
“冯公子所言极是,小阁老您就出题吧。”
“对啊,小阁老您就出题吧,我们都准备好了!”
众人被冯一伦激起了**,纷纷附和道。
这个环节虽然不在谢慎的计划之中,但眼下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好,那谢某便出一题。”
谢慎沉吟片刻,和声道:“便以姑苏城为题吧。”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题目,诸才子纷纷开始思忖破题。
他们受到八股时文的影响很深,连带着作诗也循规蹈矩。
这样的好处是诗作的方正,坏处也很明显就是没有灵气,读起来觉得很僵硬。
谢慎的心思却不在诗会上,如果按照他的预测,那个刺客绿萝不是应该出现了吗?
熙熙攘攘间,一位吴姓公子率先作好了诗。紧接着崔姓公子也作了一首。
谢慎眯着眼睛,扫过一众士子。
便在这时,一只银针直朝他的脖颈射来。
唐伯虎见状顾不得唿救,一头撞向谢慎的胸口,那银针将将从谢慎面门擦过,射到了一名仆从脖子上。
那仆从怔了片刻随即软到在地,痛苦的痉挛起来。
谢慎被唐伯虎撞倒,大口喘着粗气道:“有刺客,抓刺客!”
这枚银针显然是用竹管吹出的,想不到刺客会用如此阴毒的暗器。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士子们听说诗会中混入了刺客,皆是人人自危。
他们左顾右盼想要从左右之中分辨出究竟谁是刺客。
这人他娘的也太胆大了吧,连当朝内阁大学士也敢行刺,不要命了吗?
后院之中涌出几百名锦衣卫,他们将园子团团围住,刺客绝不可能逃脱,现在要做的便是瓮中捉鳖了。
谢慎在唐伯虎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沉声道:“你不必藏了,其实从一开始本官就知道你会来这诗会。”
他的目光扫过一众士子,最终在一个衣着朴实的公子那里定了下来。
这人,显然就是绿萝。
即便她把自己打扮的像个落魄书生,即便她黏上了假胡子,谢慎还是能够一眼就看出来。
“狗官,受死吧!”
绿萝被谢慎发现却并没有打算束手就擒,她丢掉手中的吹管,从袖子里抽出一只匕首,脚下一踏鱼跃着朝谢慎扑去。
这一击绿萝是将自己的身子抛了出去,端是要以死相拼。
“贱人,你也敢行刺大人!”
裴千户怒不可遏,从一众锦衣卫中跳了出来,护在了谢慎身前。
裴千户抽出佩刀向绿萝噼去,绿萝却并没有躲闪而是手攥匕首狠狠朝下插去。
此时绿萝在上,裴千户在下,如果双方不作任何躲闪,其结果就是裴千户被匕首刺穿面颊,而绿萝被佩刀噼成两片。
嘶,好狠辣的婆娘!
裴千户不得不稍稍调整了身位,用佩刀去挡绿萝这一记夺命之刺!
......
......
横刀和匕首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就在裴千户以为化解了绿萝的必杀一击时,她却借势身子往前翻滚而去,一个漂亮的前空翻越过了裴千户这道防线。
不好!
裴千户立刻反应过来,绿萝的这一刺其实只是障眼法,她的真正目的是些慎!
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绿萝是借势向前翻去,裴千户无论如何追不上她的速度!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绿萝向谢慎刺去,这一击谢慎如何来避?
绿萝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终于,她终于能替宁王报仇了。虽然杀不了狗皇帝,但杀了这个狗官也算是不辱使命。
她的匕首早已淬过了毒,只要刺入谢慎的皮肉,毒液就会顺着血液流入心脏,保证谢慎毒发身亡。
便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解除此毒。
但是她在谢慎的嘴角也看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为什么要笑?
绿萝疑惑不已,便在这时谢慎从背后抽出了一只手弩。
他轻轻的扣动扳机,弩箭破空射出,生生的贯穿了绿萝的心脏。
绿萝就像一只断翅的大雁,直直摔倒在地。
为,为什么?
他怎么会随身带着一把手弩?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回来杀他?
“你一定十分疑惑,为什么我会把手弩带在身边,还是在诗会这种文雅场合。”
谢慎走到绿萝身前,怜悯的看着眼前这个马上就要断气的刺客。
“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个诗会就是我用来引诱你上钩的。”
绿萝难以置信的瞪着谢慎,心中无比悲愤。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一切都算在计划之中?
“你好不容易逃走,从正常的逻辑来看,确实不太可能回来。”
谢慎稍顿了顿,摇了摇头道:“不过有些事不能从正常的逻辑来考虑。作为宁王豢养的死士,恐怕你早就将个人的性命看淡了吧?假使给你一个机会,能亲手杀了我,我相信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前来。当然,你并不傻,一般的圈套你不会钻,故而要把局设的自然一些。诗会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谢慎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道:“如果你稍稍理智一些,还是能够看出端倪的。可是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太可能理性的分析局面。至于这把手弩,我一直带在身边防身。哦...那晚上是个例外。”
鲜血不断从绿萝胸口渗出来,她浑身发抖,脸色已经煞白。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其实本官一开始也疑惑你是什么人派来的。不过你的南昌口音出卖了你。”
谢慎摊了摊手,解开了最后一个谜底:“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上,一个南昌来的刺客,专为了刺杀天子和本官,除了宁王余党,本官想不出别的可能。”
听到了所有的解释,绿萝眼中的光彩渐渐涣散,最终瞳孔放大散开,宣告已经彻底死亡。
“可惜了,其实我本不想直接射杀你,不过你攻势太凶,如果我不下手死的就是我了。”
谢慎冲裴千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满面愧疚的吩咐几名锦衣卫把尸体拖了下去。
园子里的士子们纷纷呆若木鸡的立在那里,完全不明白诗会之中怎么会混入了一个这样绝顶身手的刺客。
而小阁老好像对一切都掌控在手,一步步的引诱着那刺客上钩。
最后小阁老拿出手弩射杀刺客时,几乎所有士子都看傻了。
看这意思,这诗会完全就是为了引诱刺客而设的,那么这魁首还有什么意义?
此事之后,提起沧浪亭诗会人们只会记起小阁老智擒刺客,还会有谁记得诗会魁首是谁?
“今日之事,让诸位受惊了。”
谢慎扫视了一眼众士子,笑声道:“若是以后有机会,本官会再设雅集,届时一定只谈风月诗词。”
众士子对小阁老的话是一百个不相信,他老人家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若是再有雅集,恐怕又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吧?
按下这些暂且不提,却说谢慎将刺客伏诛的消息禀报了正德皇帝,皇帝直是大喜。
宁王一事上他的态度很坚决,那就是斩草除根,将宁王一脉全部诛杀,连带着他那些死士也不放过。
可没想到竟然百密一疏,有漏网之鱼。
这刺客还隐忍不发,一路从南昌潜行到苏州,假扮成娼妓想要行刺。
也就是朱厚照在挑选姑娘时没有选择绿萝。不然要真是让这婆娘和他独处一室,天知道他会不会被这婆娘刺死。
“先生这次真是又立了大功了,这刺客伏诛,朕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
朱厚照虽然荒唐放荡,但说到底还是一名封建君王,他最关注的自然是自己的江山稳不稳固。
故而宁王一造反,他便调集了最精锐的军队前往平叛,为的就是不给宁王任何起势的机会。
“陛下谬赞了,这些都会臣该做的。何况这刺客也想行刺臣,若不除了她,臣也是寝食难安啊。”
谢慎无奈的说道,这刺客对他和正德皇帝都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如果不能早日除去她,谢慎还真睡不好觉。
心中则是感慨,明代武士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一旦被主上施恩,便会誓死追随。
那个刺客估计也是被宁王略施小计收买了忠心,这才会毫不犹豫的替宁王卖命。
“哈哈,对啊。那刺客可也要行刺先生的。”
朱厚照一想起这点来,立刻大声笑了出来。
他拍了拍谢慎的肩膀道:“如此看来,先生这么卖力也多是求自保了,那朕是不是可以省掉一次奖赏了?”
“陛下......”
谢慎一脸黑线的看着朱厚照,心道皇帝陛下您就不能有点正行吗?
“朕给你开玩笑的,瞧把先生吓得。”
朱厚照耸了耸肩道:“不过这样一闹,朕的好兴致都给败的差不多了,当真是无趣。先生觉得苏州还有什么好玩的?”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新的开始
敬爱的皇帝陛下啊,咱就不能长点心吗?玩玩玩,都玩出个刺客来了,还玩?
朱厚照显然看出了谢慎的不悦,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不是难得出一次京师嘛,自然得玩痛快了再回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朕可不像先生,整日被那帮文官盯得死死的,太不痛快了。”
谢慎一脸悲愤的看着朱厚照,心道说的好像我一直在玩似的。
自己想耍就不要拉着别人一起下水啊。
“陛下,苏杭的名胜都让您玩遍了......”
“先生的意思是,往扬州去?”
朱厚照眼中放光,欣喜的问道。
谢慎:“......”
谢慎不说话,朱厚照以为是默认了,遂大手一挥道:“好,朕即刻下旨,启程扬州!”
好你个大头鬼啊!
“陛下出来的日子已经够长了,不如早日回京吧。这劳逸结合才是正途,陛下难道不觉得玩的久了也会感觉很累吗?”
劳逸结合?
朱厚照愣了一愣,这难道又是先生发明出来的词语?
“咳咳,先生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朕这次回去了,下次再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朱厚照直勾勾的盯着谢慎,让他觉得自己不被信任!
“陛下,若是明年陛下还想南巡,臣一定会力排众议,为陛下争取!”
无奈之下,谢慎只得给朱厚照做起保来。
朱厚照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直是大喜。
“有先生这句话朕便放心了。哈哈哈,好那再玩几日朕便返京。反正还有几个月就是新年了。”
谢慎:“......”
不得不说朱厚照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响,从苏州到京师,一路上要是玩玩停停两个月也不算长,等到了京师没一两个月就过年了。
方才他似乎答应的是新年陪着朱厚照继续出来玩?
咳,常年打雁被雁啄了眼,谢慎觉得很受伤......
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慎已经说出去的话自然不能反悔,只幽怨的看着朱厚照以此表示不满。
朱厚照权当没看见,乐呵呵的将几枚干果塞到嘴里大口嚼着,嗯,嘎嘣脆。
......
......
半月以后,朱厚照正式起驾返京。苏州知府自然是最高兴的,送走了天子他一直悬着的心便可以放心了。不然有皇帝在,放个屁都能拘着生怕惊了圣驾......
正如谢慎所料,从苏州返回京师的一路上,朱厚照也没闲着,走走停停十分畅快的游玩。
若不是快到了张太后的寿辰,谢慎相信朱厚照还会再耽误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点上,绝不能相信大明皇帝陛下的节操!
谢慎留下了裴千户主持征兵事宜,对此他还是放心的。建立新军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做到的,需要的是持续的招募,训练,战斗。这三个环节缺一不可。
没有个三五年还真不一定能训练出一只比边军犀利的新军来。
至于唐伯虎,自然把自己锁在桃花庵中整日与时文四书作伴,痛并快乐着。
谢慎相信以唐伯虎的实力,明年的恩科一定能够高中。
届时唐伯虎到了京师,一定要好好向他请教一下春宫......呃是《春秋》文章是如何作的。
虽然朱厚照有意拖延,但迟早还是得返京的。
当御船停靠在张家湾码头时,文武百官,内侍锦衣卫早已齐齐列队跪拜。从船上望下去,这个场面还真是有些壮观。
当然,同在船上的谢慎似乎赚了个便宜.....
朱厚照却不怎么高兴,撇着嘴向谢慎抱怨道:“先生笑什么,朕看到这帮文官的脸就笑不出来。”
“陛下不妨把他们都想象成空气。”
谢慎循循善诱道。
“呃,先生的这个说法确实可以试试。”
朱厚照心道不愧是状元啊,说出的话都那么有道理。
天子整理了一番仪容,在一众宦官的簇拥下下了龙船,阔步走去,完全不去看跪倒在两侧的文武官员,好似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天子不说话,这些跪倒在侧的官员自然不敢抬头。
胆小一些的甚至大气都不敢出,面颊涨得通红,汗水顺着后背淌下来,在秋冬之交还是有些阴冷。
没走多远,朱厚照便上了给他准备好的御辇。此刻谢慎便不能继续伴架了,在江南时他可以和朱厚照同出同入,因为那里礼法不如京师森严。
要是在京师他还敢坐在朱厚照的御辇上,言官们的吐沫星子一定会把他喷死。
这帮家伙最喜欢站在道义制高点上开喷。
仿佛只有他们做的是对的,别人哪怕举止稍有不妥便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对这帮讨人恶心的圣母,谢慎的不二法门便是躲!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回到谢家内宅,芊芊,水芸,二丫一并迎了出来。
谢慎心中一暖,家的感觉还真是无法替代啊。
“旭儿呢?”
谢慎环顾一番不见谢旭,颇是有些疑惑。小家伙和他最是亲,平日里得知他回来早就凑过来了。
“瞧夫君这心眼偏的,就知道旭儿旭儿,妾身在夫君眼中就没有哪怕一点分量吗?”
“呃,娘子说笑了,为夫只是不见旭儿有些担心罢了。”
谢慎无奈道。
“旭儿去读书了,王先生现在天天教他承题破题,还经常夸咱家旭儿学业精进了呢。”
谢慎自然很高兴。说实在的,他很担心旭儿被腐儒教成了榆木疙瘩,有王守仁这样的心学大师教习,应该不会被带偏。
“为夫也累了,先去歇一歇。”
“嗯。”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此刻芊芊十分想和夫君待在一起,但她也知道应该让夫君先好好休息一下。
“对了夫君,王先生那里要不要去说一声?”
芊芊突然叫住谢慎道。
谢慎点了点头道:“自然,丕贤弟那是也去说一声,我们兄弟几人许久没有好好聚过了。”
他随正德皇帝北巡,南巡一路走来,只觉得疲惫不堪,是时候停下来好好放空休息一下了。
......
......
谢慎睡醒后已经是深夜,他起身走到院子里散步,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直是感慨不已。
来到大明朝已经十几年了,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融入了大明的生活,这种感觉很美妙,与后世的快节奏完全不同。
虽然大明没有电脑电视,以及谢慎最爱的足球赛事,但却让他找到了许多失去的东西。
那种兄友弟恭,那种举案齐眉可不是后世能感受到的。
如果说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穿越。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便在谢慎思绪万千之时,突然有人唱起了生日歌。
谢慎抬头去看,只见王守仁,王守文,谢丕,芊芊,谢旭,水芸,二丫一齐站在月门,为他唱着生日歌。
生日歌自然是谢慎之前教给他们的。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为这些亲友唱过,但现在从他们口中听到谢慎还是觉得感动不已。
“谢谢,谢谢大家。”
谢慎眼眶一红,欣慰的说道。
“哈哈,四明你也太一心为公了,竟然连生日都忘了。”
王守仁笑着捋着胡须,言语中满是关爱。
谢慎真的是太忙了,虽然陪着正德南巡,但并没有多少心思去游玩,一直在为了各种事情筹划。
光是一件宁王谋反的事情便让他焦头烂额,哪里还能记得生日是哪天。
“守仁兄你怕是早就知道我回来了吧?”
谢慎摊了摊手道:“只是一直不说,想给我个惊喜?”
“哈哈,知我者四明也。”王守仁感慨道:“自从各自为官后,你我兄弟间相聚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便借着四明生日的机会好好聚一番。”
王守文也接道:“大兄说的对,四明你现在可是大明第一重臣,将来要接班李阁老的,恐怕以后会更忙。不过有一点咱们得提前说好,以后一个月怎么也得聚上一次。”
“还记得咱们当初成立诗社的时候,四明常对我说真正的兄弟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四明放心好了,便是天下人都负你,我们也会站在你这边。”
谢丕亦和声道。
“谢谢大家......”
谢慎有些哽咽的说道。他入阁之后确实忽视了这些温情的东西,好在现在找补还不算晚。
“爹爹,先生一直夸旭儿的学问精进了呢,旭儿也要像爹爹那样考个状元!”
“旭儿乖。”
谢慎宠溺的拍了拍谢旭的脑袋,和声道:“旭儿一定可以的。不过爹爹对你还有个要求,那就是一定不能累着自己。”
以谢家现在的家境,谢旭便是混吃等死都没有任何的问题。谢慎其实是不太希望儿子跟他一样投身官场的。
官场之中有太多泥污阴暗的东西,他真怕纯真善良的儿子在接触了这些东西后会改变本心。
“那可不行!我这大侄子怎么能比他爹差,四明是大五元,大侄子得多一元,连中六元才行!”
王守文冲谢慎瞪了瞪眼道。
“你啊......”
谢慎还能说什么,他在这件事上还是很无奈的。
大明朝的内阁大学士,子孙都被言官们盯得死死的。他们只要在科举上获得了较好的成绩,言官们便会捕风捉影往这些大学士身上泼脏水。
搞得很多大学士不敢让儿子参加科举,或者不敢让儿子考得太好。
没办法,御史言官们有风闻行事的特权,这帮家伙就像疯狗一样,认准了你就会狠狠咬下去绝不轻易松口。
避嫌也是没有办法的,官声实在太重要了。孩子的名声若是臭了,即便拿了个状元也很难在官场中立足。
当然凡事也有例外,最大的例外就是张居正。
张江陵为了证明老子英雄儿好汉也是拼了,他的儿子不是状元就是榜眼,最次也得馆选到庶吉士。
张居正在时那些言官还忌惮一些,并没有怎么为难张家公子团,但张居正一死这张家公子团也全部跟着倒霉栽跟头。
虽然其中万皇帝报复的因素更大一些,但不得不说也有那些痛恨张居正跋扈文官们的推波助澜。
所以,有时做人还是不能太高调,容易被人搞事情啊。
“不说这些了,酒宴都已经摆好了,快去一起给四明庆生吧。”
王守仁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算是化解了尴尬。
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在这种场合来提。
“对,别把正事给忘了。”
谢丕亦是附和道。
众人簇拥着谢慎有说有笑的来到前院,围着桌子坐定。自有婢女上前为众人倒好美酒。
作为在座之中最年长者,王守仁当仁不让的替所有人向谢慎发表了生日祝贺。
一番仪式后便是大快朵颐的时刻了。
这种亲朋好友之间的小聚要比官场应酬温情的多,谢慎微微眯起眼睛,任由凉风吹过发梢、面颊,享受难得的时光。
“先生过生日怎么能少了朕。”
朱厚照不知什么时候在锦衣卫的簇拥下走到院子里。
这倒也不能怪门官管家失职,天子驾到谁敢拦着?
谢慎连忙起身相迎,一应亲朋也纷纷起身。
朱厚照摆了摆手道:“诸位卿家不必多礼。朕只是来给先生祝寿的。”
说完张永便端着一个锦盒走到谢慎面前,恭敬道:“小阁老,这是陛下赏赐您的。”
谢慎接过锦盒交给了管家,这种时候打开看实在太不礼貌了。
天子来了,自然坐到了上首。朱厚照不拘小节,示意众人入席。
可是众人却是心头压了石块一般浑身的不自在。
能够简在帝心,一直让皇帝记着生日,谢慎无疑是很荣耀的,不过还得上道才是。
酒宴的氛围很愉悦,酒足饭饱后朱厚照起驾回宫。众人把圣驾迎出谢宅这才便重新返回院中。
“陛下这一来,可打乱咱的计划了。”
王守文蹙眉道。
“就你话多!”
王守仁瞪了弟弟一眼,吓得王守文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
谢慎却是欣慰不已,这个生日一过他便是三十岁了。
男人三十而立,这当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儒、匠、商
随着在全国范围内清丈土地、更改税制,大明的经济有了明显好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加之以银钱税代替了实物税,米粮损耗有了很大减少。
这一切自然都是谢慎的功劳。不过谢慎却没有沾沾自喜。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要想彻底的让大明走向强盛,改变经济模式只是第一步,而资本办厂的引导则是重中之重。
不论是松江府还是杭州府的试点都已经证明,明代大商人是有实力有兴趣开厂办厂的,唯一的阻力自然是官僚阶层。
这一阶层对商贾的压榨让他们心有余悸,故而大部分人在这件事上采取的态度是观望。
这也是人之常情谢慎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逐利是商人的本性,他相信只要这些商贾看到了利益是一定会投身到兴实业办厂的浪潮之中的。
经济打扎实了,文化上才能有大发展。
传统的儒学并非那么不堪,但在程朱理学后儒学的本质已经发生了改变,与其说是儒学倒不如说是理学。
谢慎对于这种禁锢读书人创造力的学说也很反感。
在他看来大明不缺创造性的人才,无非是被儒家压制罢了。
便说匠人在大明的地位便很低,匠作发明也被视为奇淫技艺不受重视。
以至于很多匠籍的年轻人毅然选择走科举之路,完成华丽转身。
谢慎觉得要想开发出大明匠人的创造力,就得保证他们的基本利益。
如果匠人和读书人之间的地位相差太过悬殊,恐怕谁都会选择做后者。
故而谢慎在十二月初五向天子上疏,请求设立匠作学院,与国子监并列为朝廷官方直属学校。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所有的朝廷大员都一边倒的反对。
反对最凶的自然是礼部,礼部右侍郎何贤进言说,科举乃是大明立国之本。设立匠作学院便和大明的国策产生了冲突,也令天下读书人惶恐紧张,朝廷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给低贱的匠人那么高的地位?他们明明就是最下贱的匠户,就该撅着屁股灰头土脸的黏砖搭瓦,叫他们去京师学习?学习什么,学习如何摆砖块吗?
这也是大部分文官的观点。
他们都是读圣贤书,为圣人立言的,自然不能看着小阁老胡来。
在他们看来,谢慎就是儒学的叛徒。
他自己就是靠科举入仕的,是堂堂的大明状元郎,怎么可以对儒学下狠手呢?
他们群情激奋,甚至跪在豹房外哭谏了。
朱厚照对付这些文臣很有经验,那就是把他们晾着不理。过一段时间这些文官自讨没趣便就都散了。
可是这一次,朱厚照显然低估了文官们的决绝。跪在豹房外的文官数量越来越多,最终朱厚照也顶不住压力决定召开一次大朝会商讨这件事情。
天子主动召开大朝会,这在正德朝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满朝大员皆是欣喜不已,他们事先已经达成了共识,绝不能让这件有悖祖宗礼法的事情发生!
谢慎自然对发生的一切了然于心,如果文官们不反扑反倒有鬼了。
在他诸多改革之中,训练新军和缙绅官员无关,清丈土地只是稍稍触动了缙绅官员的利益,朝代都有也不算奇怪。提升商人地位也只是在兴厂办厂的层面,缙绅官员们还不觉得有何利害关系。
直到谢慎要在科举上狠狠动一刀,这些缙绅官员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动他们的命根子啊!
自宋以后,严格意义上的世家门阀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科举也就是这些书香门第唯一的上升阶梯。
谢慎等于是要断了这些缙绅的上升阶梯,他们如何能不急?
总而言之还是一个利字,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却说这日大朝会,正德皇帝朱厚照端坐在奉天殿内,文武百官列在丹陛之下议事。
由于许久没有举行过大朝会了,一切都很生疏。直到群臣叩拜天子,山唿万岁紧张的气氛才稍稍化解。
“诸位卿家,朕今日举行朝会是为了开设匠作学院一事。”
朱厚照的声音很威严,他扫视了一眼众臣子,继续说道:“诸位卿家似乎对谢先生的提议意见很大,那便来说说理由吧。”
“陛下,臣以为兴建匠作学院乃是忘祖之举。”
礼部右侍郎何贤向出迈了一步,朗声道:“大明朝以儒学礼法立国,所谓纲常有度。匠人乃是低贱之辈。何以能够与儒士并列于京师进官学!故而臣以为兴建官学院是不智之举。”
“何侍郎此言差矣!”
谢慎亦是走出朝列一步,微微欠身冲奉天殿上的天子行礼。
“太祖皇帝当初定下军、民、匠、灶四籍,可并没有说匠籍百姓就是贱民,他们一样享有参加科举的权力。只不过更多的人习惯于子承父业经营匠作之事罢了。”
他这句话可谓是狠狠打了何贤的脸。要知道,匠籍出身的朝廷官员可不少,何贤这话等于是惹了众怒了。
何侍郎面颊一红,兀自辩解道:“小阁老曲解下官的意思了。下官的意思是那些从事匠作的匠户是贱民,并不是说所有匠籍出身的都是贱民。”
谢慎心中大喜,心道他挖了一个坑,何贤还真的往里面跳,真是太配合了!
“何侍郎的意思是匠籍出身的官员不是贱民?”
“那是当然。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何贤点了点头,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匠籍是一脉相承的,这些匠籍出身的朝廷官员,其父兄可未必也是官员,很可能就是匠人!”
嘶!
听到这里何贤直是一头冷汗。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虽说匠籍的官员不少,但绝大多数还是从事匠作事业的。
“陛下,何侍郎似乎对我大明匠籍官员的父兄很不友善呢。”
谢慎这一句话简直是神补刀。朱厚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
这大朝会许久没有这么有趣精彩了啊,看来有好戏看了。
......
......
礼部右侍郎何贤后背已经湿透,他能感受到来自同僚敌意的目光。虽然朝中民籍官员占据绝大多数,但匠籍官员也不少。
方才何贤那句话被谢慎一番解释,俨然是在骂所有匠籍官员的父兄是贱民。龙生龙,凤生凤,贱民的孩子自然也是贱民。
这不就等于是在骂这些官员是贱民吗?
李东阳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朝列一步咳嗽道:“陛下,老臣以为何侍郎此言十分不妥。岂可因为籍户而定人是否是贱民?难道除了民籍出身的,其余百姓都不是陛下的子民了吗?”
李东阳虽然不是匠籍,但是却是军籍。
平日里李东阳并不觉得和同僚有何不同,直到被何贤这句话刺激到他才发现,原来在有的人眼里他们这些军籍、匠籍出身的根本就不是人啊。
这些人根本就认为他们是贱民!
从这一点上看,他确实应该站在匠籍官员的这边。
见内阁首辅都发话了,何贤彻底崩溃。
他当即跪倒在地抱着李东阳的大腿道:“李阁老,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啊。下官嘴贱,下官自己掌嘴!”
说完何言开始狠狠抽自己的嘴巴。这可不是做做样子而是抽的彻底,抽的响亮,抽的狠辣。
何贤不过是礼部三把手,头上还有尚书、左侍郎。
连礼部正印堂官都不敢对李东阳无礼,他一个右侍郎怎么敢得罪这尊大神?
都是在官场里混的,何贤自然明白得罪首辅的下场。故而现在即便要把脸抽肿,何贤也不能犹豫。
这一幕实在太滑稽了。
谢慎哭笑不得的看着何侍郎自残,心想着推举何贤的这帮人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李东阳却一直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何贤。
何侍郎心中苦啊,他都抽了几十下了,首辅大人还不满意?
何贤眼角瞥了下端坐殿上的天子,发现皇帝陛下没有一丝一毫打断他自残行为的意思,更是绝望不已。
皇帝陛下不发话,首辅大人也不发话,他这娇嫩的玉面看来得抽成猪头了。
不知不觉间,何贤把自己抽到嘴角渗血。
他觉得一股甜腥味充满口腔,惊恐的停了下来。
“何侍郎怎么停下了?”
李东阳嘴角微微勾起,云淡风轻的说道。
这李老儿,简直就是个畜生啊。平日里看到他和善待人,狠起来简直就是另一个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都已经把脸抽肿了抽出血了,还要他怎么样?
他一脸悲愤的朝李东阳望去,紧接着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李东阳打他?李东阳竟然打他!
何贤惊诧不已,又羞又怒。
自己掌嘴和被人打脸完全是两个概念。
何贤可以接受自己掌嘴,却接受不了被人打脸!
他一口怒气涌上心头,竟然昏死了过去。
在场的官员也彻底分成两派,军籍、匠籍的站在了一边,民籍的自然是另一阵营。
双方卷起袖子怒目相向,准备大干一场。
文官们虽然武力值不如军将,但打架的本事可是一点不差。
事实上,文官之间因为政见不合,利益冲突经常爆发小规模的斗殴,但最多只是在私底下罢了,在大朝会上,在天子面前大打出手玩群殴还是绝无仅有的。
眼看情况有些失控一直看热闹的朱厚照连忙咳嗽道:“好了,这是一场误会。依朕看,诸位卿家就不必殿前吵闹了吧?”
他将殿前两个字咬得很重,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你们打架可以别在朕面前。
等到退朝之后你们是想单挑还是打群架随意!
天子发声,文官们立刻齐声道:“臣遵旨。”
虽然口上如是说,不过他们心里早想和对方阵营大干一场了。
朱厚照想不到议事议出这么一个结果,当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今日之事诸位卿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朱厚照扫视了一遍众臣,威严的问道。
那些原本准备将谢慎往死里批判的民籍官员此刻纷纷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便是傻子都知道现在是匠籍、军籍的官员被谢慎勾起了怒火充作挡箭牌,这个时候使出全力攻讦谢慎只会自损气力,倒不如等风头过了再作计较。
没办法,他们太清楚占据道德制高点的重要性。出了何贤这个蠢货,他们现在处于下风只能忍了。
“既然没有异议,今日便先如此吧。退朝!”
朱厚照只觉得看了一场大戏一般,直是兴奋不已。他现在只想快些下朝诏先生来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布的局。
......
......
内宫文华殿。
殿中只有朱厚照、谢慎君臣二人。
空旷的大殿中任何声音都清楚可闻。
朱厚照听得入迷,直到谢慎讲完他还沉浸其中。
“陛下,其实这很简单,只要猜透这些文官的心思便不难布置。”谢慎笑道:“事实上,军籍、匠籍的文官本身应该和民籍官员没有太大的区别,是站在科举这一边的。可是经此一事后,他们绝对不会再和那些骂他们贱民的人一条心。”
“妙哉,妙哉!”
朱厚照抚掌道:“先生此举大善,朕也觉得匠人的地位太低了,如果按照科举的样子再增设一科,优秀者入匠作学院学习,那么我大明匠人才会有动力发明捣鼓出更多的新奇物事。”
谢慎点了点头,天子能如是想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其实大明朝的匠人并不比欧洲的差,区别就在于欧洲鼓励发明而大明视这些为奇淫技艺。
非但不鼓励还打压鬼才能有积极性。
要想马儿跑,就必须得喂饱他。
经济文化军事三方面皆是如此。
便看史上军事最强盛的唐朝,不也是靠陇西勋贵起的家吗?那时军功为上,读书人可没有骑到武将脖子上,唐朝的战斗力就强。反观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勋贵彻底成了摆设,军队战斗力也就一代不如一代。
故而要想在军事,科技和商业上有大的跨越发展就必须给予军人,匠人,商人足够的尊重,而不能让读书人一手遮天!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一丘之貉
从朱厚照的内心深处,是排斥腐儒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之所以还得乐呵呵的用这些腐儒实在是没有办法,文官群体实在太强大了,稍稍和他们的意见不和,他们就会跳出来指摘朱厚照的各种不是,时间久了朱厚照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与其死缠烂打。
但这并不是说朱厚照就甘心如此妥协,只要有机会他还是希望能好好敲打一番这些家伙的。
现在先生就提出了一个十分巧妙的办法--借势分宠。
腐儒们之所以嚣张,那事因为他们的地位无人可撼。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便与朝廷君王紧紧相随,仿佛共生一般。
大明朝自然也是如此。
儒家没有了威胁和挑战自然膨胀了起来,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在大明特有的框架下,要想抗衡儒家就必须扶持一个强有力的群体。可能只一个群体还不够,需要两个,三个......
谢慎的选择是扶持商贾和匠户。
为此他不惜大刀阔斧的改革,自然得罪的儒家这一脉的既得利益群体。
但改革总归是要得罪人的,如果因为惧怕得罪人而畏手畏脚,那改革不过也就是走走样子,没有任何的效益可言。
“朕替天下百姓谢过先生!”
朱厚照竟然冲谢慎深施了一礼,吓得谢慎连忙满揖回礼道:“陛下折煞臣了。”
朱厚照面色凝重,完全没有一丝平日里的放荡不羁。
“先生就是大明的恩人,朕能蒙先生教导实在是大幸。”
朱厚照从作太子开始便一直被腐儒们按照他们心目中的明君在培养。偏偏朱厚照不甘心被摆布拼命的反抗。
但他的反抗收效甚微,反而被腐儒们抓住当作把柄进行攻讦。
假如谢慎没有出现,那么朱厚照的人生轨迹肯定像史中的那样做一个武皇帝,然后被文官们批的一无是处。
但他遇到了谢慎,故而顿悟了该怎么对付这些自命不凡的腐儒。
这一点,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陛下,您这番话真是让臣感动涕零啊。”
谢慎这话倒不是做作,作为朱厚照的老师看到一个熊孩子终于懂事,那种欣慰绝不是用只言片语可以描述出的。
此刻,他只想为了朱厚照,为了大明好好拼尽全力不留遗憾。
......
......
却说那边礼部右侍郎何贤被抬回府中,醒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骂娘。
皇帝的娘他自然是不敢骂的,何侍郎骂的是李东阳的娘。
他虽然官位不及李东阳,但好歹也是朝廷大员。
李东阳竟然敢在大朝会之上狠狠扇他的耳光,简直就是撕破脸皮了啊。
何贤怒不可遏,却又没有办法。
对方是内阁首辅,位高权重他能怎么办?
参那老货一本?如果是旁人这招没准还真的管用,可那是李东阳啊。此人真的没有什么黑点,即便要造谣泼脏水何贤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老爷,寿宁侯来看望您了。”
“寿宁侯?”
听到这个名字,何贤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
他来干什么?
何贤和所有文官一样,对这位恶霸侯爷没有任何好感。二人也没有什么交情,寿宁侯这个时候来看望他确定不是来看笑话的?
何贤看不起张鹤龄,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拒绝见这位爷。
满朝上下敢拂这位侯爷面子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小阁老。
“快把侯爷请进来啊。”
“老爷......侯爷他已经进来了。”
管家一脸无奈的说道。
“......”
何贤沉默良久,不由得慨叹了一声。
这还真是这位爷的性子。
此刻何贤双颊肿的老高,样子十分滑稽但不得不见寿宁侯,只得安慰自己此刻是在自己府中没有太多人看的到。
张鹤龄脚下生风,阔步走进何贤卧房,见何侍郎这幅惨状,不由得一愣:“何大人真是惨啊。”
何贤暗翻白眼,心道这也用你说?
“这个李东阳,下手实在太狠了。”
张鹤龄为何贤抱不平道。
“在张某看来,何大人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说的那些话某是十分赞同的。”
见何贤默然不语,张鹤龄笑道:“那李东阳之所以不讲道理跳出来欺负何大人,还不是因为想要护着他那个宝贝学生?”
何贤嘴角抽搐,眼中闪过凶光:“只能怪何某官低身贱,怎比的上那师生二人。”
“那倒也未必。”张鹤龄幽幽一笑道:“如果让二人反目呢?”
二人反目?
何贤相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位侯爷,心道你见过师生反目的吗?
天下人都知道李东阳是谢慎的恩师,谢慎也对李东阳敬重有加,这二人怎么会反目?
“张某可不信什么师生情深的鬼话,张某只信利益二字。”
张鹤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李东阳年事已高,你说这谢慎想不想更进一步呢?”
何贤自然明白这更进一步的意思。如今谢慎是第三大学士,头上只有李东阳和谢迁。
谢迁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太好,不出意外一两年内就会告老还乡。
那么,内阁之中可就只有李东阳和谢慎了。
李东阳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干了,可从没见过他主动请辞啊。说到底还是想当这首辅,放不下权柄。
而谢慎已经入阁了一段时间对各方面都已经基本了解熟识。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希望权柄攥在他自己手里,好推行他的新政。
在何贤看来,李东阳跟谢慎再亲也还是会有意见不合,谢慎心里多少也会有不快吧?
“不过何大人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这师生二人的私交甚笃,如果不找一个好些的理由,恐怕很难离间。”
张鹤龄卖了一个关子,欲言又止。
何贤苦笑道:“还请侯爷明示。”
张鹤龄示意何贤附耳过来,何贤犹豫片刻还是凑过身去。
张鹤龄在何贤耳旁低语了一番,听罢何贤大惊道:“这真的行吗?”
“不成功便成仁。”
张鹤龄恶狠狠的说道。
......
......
官场中的人,大概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野心勃勃,拼尽全力往上爬的。这种人眼里只有权势,为了权势不惜一切代价,拍马屁、献春宫、奉春药轮番上阵。这类人锋芒毕露,是为不智。大明朝这样的官员层出不穷,但真正成气候的却不多,也就万安万首辅勉强上的了台面。
第二类人属于大智若愚的。他们同样渴望权柄,不过他们懂得隐忍,也就是装孙子。
在羽翼未丰之前他们绝不会暴露出自己的野心,直到最后拿到翻盘点才会露出锋利的獠牙。
这类人的代表是徐阶。徐阶入阁时适逢严嵩掌权。严嵩属于警惕性很强的一类人,徐阶能够在严嵩的淫威之下幸存下来,足以见得其隐忍到了何种程度。
事实上,徐阶确实是忍者神龟,他把女儿嫁到严家和严嵩结为亲家。
严嵩见徐阶如此上道也就放松了对徐阶的警惕。
不料会咬人的狗不叫,最终严嵩便是被徐党反攻倒算丢掉了官位。严家也随之没落。
至于第三种人,就是何贤这样的。他们小富即安,做到侍郎便心满意足,只想着过好日子对于内阁争斗根本不关心。也就是这次谢慎要动儒士的根,何贤才站出来喊了几句,要不然肯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当然除了主流的这三种人,还是有一心为国的,譬如李东阳,譬如谢慎。
但这种臣子的数量相较于前三类实在太少,不宜单独划类。
阴谋往往就是一时愤慨后几个人组成的小团体讨论出的。
毫无疑问,寿宁侯张鹤龄是这样一个小团体的核心。
作为一个外戚,他本该横行京师,结果跳出一个谢慎处处与他作对,每次还都占了上风。
张鹤龄如何能不气。他要是不找回面子,一辈子都在京师抬不起头来。
故而这次何侍郎出丑后他毫不犹豫的找了过来,打算和何贤结为同盟。
他有一个周详的计划,只要何贤按照他说的去做便能让那个姓谢的好看!
......
......
毗邻通政使衙门的锦衣卫暑内,一个面上无须的男人在对着一众跪倒在地的锦衣卫训话。
这个场面看起来很滑稽,但却是现在锦衣卫和东厂之间实力对比的最好体现。
东厂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机构,它其实有对锦衣卫的统领权。
只不过在锦衣卫指挥使得圣宠强势的时候,锦衣卫可以和东厂抗衡一番罢了。
但只要锦衣卫指挥使不能蒙得圣宠,那东厂便会毫无疑问的压制锦衣卫。
如今在锦衣卫衙暑内训话的不是东厂厂公,而是他的副职太监苗隶。
苗太监方才大发了一通雷霆,吓得锦衣卫百户、千户们噤若寒蝉。
便是指挥使吴大人在也得对这苗太监毕恭毕敬,他们如何敢冒犯此人?
“苗公息息怒,小时雍坊的事情是千户所里的崽子不懂规矩,冲撞了东厂的贵人。小的在这里给苗公赔罪了。”
千户孙传一脸堆笑的看着这尊大神,把姿态摆的极低。
“放你娘的臭狗屁!”
苗公公却是丝毫不给这位千户面子,指着孙传的鼻子破口大骂。
“那里明明是东厂管辖的,你锦衣卫凭什么去收税!”
苗太监冷笑一声道:“莫不是吴指挥使瞧不起咱家和厂公,想要甩脸子给东厂吧?”
听到这里,孙千户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了。这简直就是借题发挥,强词夺理嘛。
明明就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苗太监非得上升到东厂和锦衣卫争斗的高度。
这要是让指挥使知道了,还不得拿他们做替罪羊给东厂的人消气?
一想到这里孙传便觉得不寒而栗。都是厂卫体系里的,自然知道厂卫整人的手段有多么狠毒。
要是他落在了东厂的人手里,绝不可能囫囵个走出来。
“误会,真的是误会啊。一点小心意,还请苗公笑纳消消气。”
孙传将一袋银子送到苗太监手中谁知却被苗太监一下拨翻。
“少他娘的嘻嘻哈哈的,咱家不妨告诉你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再说了,就你这三瓜俩枣的咱家还真瞧不上眼!”
“可别啊。您不收,小的可该如何是好啊。”
孙传都快哭了,这太监平日里贪婪无耻现在连最喜欢的银子都不要了,这摆明了要他好看啊。
“其实,倒也没到不能和解的地步。”
苗太监斜睨了一眼孙传,极为不屑的说道。
闻听还有和解的可能,孙传直是大喜。
“苗公请讲。”
“咱家要你替咱家办一件事。”
“苗公有何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去办,绝不叫您失望!”
孙传拍着胸脯作保道。
“咱家要你去把东厂在小时雍坊的番子揍一顿,在此之前礼部右侍郎也会出现在小时雍坊谢府外,你先叫人去揍他,我们东厂的人去救何侍郎,你的人再把东厂的人打了,明白吗?”
“啊?”
孙传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苗太监不是在逗他吧,还有人主动讨打的?
不会苗太监是怒意未消,故意挖坑让他跳吧?
苗太监冷笑道:“你惊什么,咱家让你这么去做自然有咱家的道理。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事是厂公的意思。”
别管是东厂提督还是苗太监都不是孙传能够惹得起的。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冲苗太监表态道:“小的斗胆问一句,要把人打成什么样子?”
苗太监气极反笑道:“咱家是叫你做做样子,你要是敢借机报复,咱家保证厂公会让你体会到东厂的热情好客。”
孙传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挤出一丝笑容道:“怎么会呢,小的定会嘱咐好那些崽子们下手轻一点。”
“知道就好!”
苗太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苗太监一行人走远,锦衣卫衙暑内立刻炸开了锅。
“这个苗太监也太嚣张了,不过是个没卵子的阉货,竟然敢在锦衣卫衙门里大发淫威。”
“唉,还不是咱们锦衣卫现在势弱。牟指挥使在的时候,东厂的人可从没有敢这样过。”
“依我看,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孙兄弟你可不要上当啊。”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 “负荆请罪”
孙传眼皮直跳,心情十分抑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心道事情和你们无关你们自然可以说风凉话。他如果不按照苗太监的话去做,很可能被东厂的人弄死。
东厂的那帮阉人要想弄死一个锦衣卫千户就像弄死一条狗一样简单。孙传十分确信吴指挥使不会为了他与东厂发生任何冲突。再说,东厂做事向来谨慎,定不会留下证据让人拿捏。
“诸位的好意孙某心领了。不过这件事孙某还是得去做。”
话不投机半句多,孙传不想再和这帮家伙废话索性迈步出了锦衣卫官署。
......
......
小时雍坊,谢宅。
一个赤着上身,背着荆条的男子跪在谢宅外大声哭诉道:“小阁老,下官知错了。下官实在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去违拗您的意思啊。”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掌嘴,可怜他那肿的如猪头一般的脑袋此刻又经历了一番摧残,真的不成人样了。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还请小阁老发发善心,跟李阁老放下官一马吧。”
他说的悲怆,配合着哭声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演技爆表了。
路过谢宅的不少百姓都驻足下来看起了热闹。
“这算什么来着?负荆请罪吗?”
“听说这个人还是个大官呢。就是因为和上官的意见不合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官场真是个险恶之地啊,得罪了上官就这么惨。”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得罪的就是这位小谢大人,这位可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啊。”
“啧啧......”
聚集在谢府外的百姓越来越多,何贤也哭的越来越来劲,真的是拿生命在表演的节奏。
便在他哭的惨烈之时,忽然从谢府侧门方向冲出几十名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来。
那些锦衣卫冲到何侍郎身边不由得分说的便对他拳打脚踢。
那何贤心中暗骂这帮贱人怎么下手这么重,这他娘的是使出全力真打啊。但他又不能说什么,因为无数百姓都在看着,要是他现在发作之前的铺垫可就废了。
不得不说锦衣卫揍人确实很有一套。
他们专挑打不死人的地方下手,可怜何侍郎的尊臀成了最大的受害者,被一通乱踢此刻定已青肿不堪。
“哎呦,哎呦。”
这下何贤不是演戏,而是真的痛出了声。
这帮家伙下手也太他娘的重了吧,何侍郎不敢反抗只得抱起脑袋缩作一团。
锦衣卫们不知道打了多久,这才停了下来。
他们拖起何贤就要往外走,却遇到了迎面而来巡查的东厂番子。
“慢着!”
那为首的一名东厂掌班冷笑道:“刘百户,你们这是做什么。何侍郎犯了什么罪要被你们这般侮辱?”
“犯了什么罪?锦衣卫什么时候要向东厂奏禀了?”
刘百户难得的硬气了一回,挺直腰杆道。
反正孙千户是这么跟他吩咐的,真出了事情有孙千户顶着,他正好借此机会出一口被东厂压制的恶气。
“哈哈,那便是你们随便拿人的理由了吗?”
“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东厂的人从来没有怕过事!”
双方你来我往,吐沫星子四溅,端是飚演技飚到了极致。
见戏演的差不多了,刘百户冷哼一声道:“尔等竟敢阻碍锦衣卫执行公务,既如此某便不客气了。”
说完一挥手,锦衣卫校尉们便把东厂番子围在了当中。
此番锦衣卫有几十人,而东厂只有十几人,实力对比过于悬殊。
锦衣卫校尉们平日里被东厂的人压了一头,早对这帮贱种恨的牙痒,此番拳打脚踢将心头邪火全部发了出来。
“干死你们这帮贱种!”
“叫你在锦衣卫面前耀武扬威!”
“去死吧!”
他们打的兴起,完全没有注意到东厂番子的痛呼求饶。
刘百户洋洋得意的欣赏着,良久才喊停。
“我们走!”
刘百户大手一挥,一众锦衣卫便压着半死的侍郎何贤扬长而去。
......
......
东厂内堂。
“苗公,他们锦衣卫是在借机报复,假戏真做啊!”
被打成猪头的掌班抱着东厂二当家苗太监的大腿哭诉道。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像个泪人。
苗太监听得心烦,踢了那掌班一脚道:“你他娘的别哭了行不,不就是挨了一顿打吗?之前早就给你说过,有什么好抱怨的。”
那掌班委屈道:“之前苗公说锦衣卫的人只会做做样子,谁知他们竟然下死手。苗公您看,我都被打成什么样了啊。”
“没出息的东西!”
苗太监咒骂了一句,起身朝屋外走去。
看那掌班的样子,确实是被打的很惨,这回等于是吃了个哑巴亏,叫锦衣卫爽了一次。
好啊孙传,你有种!
这件事苗太监自然不会出面,但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今后一定会在别的地方把场子找回来。
“何侍郎怎么样了?”
跟出来的掌班哭诉道:“何侍郎也被打的很惨啊。那帮锦衣卫真是一帮恶鬼。属下就不明白了。他们锦衣卫对咱东厂有怨气,借机下狠手报复,这还能说的通。可何侍郎跟他们又没有仇怨。他们不过是演演戏,有必要对何侍郎下狠手吗?”
“你个蠢货,若不把何贤打的惨些,接下来我们还怎么做文章。你可知道那谢慎圣宠隆到什么地步?便是这般,都不一定能搬倒他。”
“那,那属下这顿打不就是白挨了?”
“区区一顿打,就在这里哭爹喊娘,是不是男人!”
那掌班下意识的往下身摸了摸,委屈的看向苗太监,心道我真的不是男人啊......
总的来说这件事情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接下来就要看厂公和寿宁侯的了。
“你下去吧,这些时日和被打的弟兄们暂且不必当值了。”
“属下遵命。”
虽然心里委屈,但掌班也知道为了大局苗太监不可能替他出头了。不过他也捞到些假期,稍稍可以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
......
流言在京师的传播速度绝对让人瞠目结舌。
没过多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礼部右侍郎何贤何大人在小阁老谢慎府门前负荆请罪,却被如恶鬼办的锦衣卫校尉冲出来给打了。
之后东厂的番子路过,想要路见不平一声吼,结果吼是吼了却没有屁用,锦衣卫完全无视东厂的人,还顺带着把‘仗义执言’的东厂领班给揍了一顿。
锦衣卫打了人,带着半死的侍郎大人扬长而去,完全就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有本事你搞死我的样子,直是让闻者愤慨!
在小阁老府邸前这一亩三分地,厂卫轮番上阵,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是谁指使的?你懂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鄙视何侍郎的人都黑转路人,原来观望的则都站在了何侍郎一边。
苦肉计确实是博得同情的不二法门。
当然也有人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不过很快就淹没在声讨谢慎的浪潮之中。
六部、诸寺监、通政使司、都察院都有人上表,请求正德皇帝为何侍郎做主。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朱厚照也有些惊讶。他当然不信是谢慎叫人打的何贤,但这不是关键。
在这件事上,几乎所有人都选择相信何贤说的,舆论已经一边倒了。
他可以压下一本,十本奏疏,但能够压下几百本吗?
当然还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把上书的臣子一并廷杖以立威,但根据朱厚照的经验这一招不一定有用,还可能激发臣子的反抗情绪,引发更多的人抗议。
这帮文官都是贱骨头,仿佛被廷杖可以增加他们的知名度一样,一个个抢着被打屁股。
朱厚照无奈,只得先下令锦衣卫放了何贤,并赐下补品,派御医前去给何贤诊治。
他本以为这样可以暂时安抚住愤怒的群臣,谁曾想他们反而以为天子是想包庇谢慎,以此作敷衍,愤而聚集在豹房外长跪不起。
参与长跪请愿的臣子有两百零九人,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虽然朱厚照并不怕臣子相逼,但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要想不声不响的揭过去恐怕是不可能了。
他派人将谢慎宣来豹房,打算亲自询问一番事情的经过。
对于何贤被打的事情谢慎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他想不到同僚们会把脏水泼到他的身上。
三人成虎,让人不得不忧心啊。
天子宣他到豹房时,谢慎一切都明白了,看来朱厚照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谢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何贤演技实在是可以的。
至于东厂和锦衣卫也配合的不错,端是把剧情推到了**。
只能说大明朝已经烂到骨头里了,谁要是想改变腐朽的旧制,触碰了这些公卿的利益,就会被他们一拥而上撕得粉碎。
很不幸,谢慎现在就面临这样的状况。
东厂提督马永成平日里和谢慎几乎没有什么往来,至于锦衣卫指挥使吴昀更是和谢慎没什么交情。故而厂卫出手谢慎并不觉得有何奇怪。只不过能够指使的动厂卫的人实在不多,谢慎已经基本能够确定一个小范围名单了。
来到豹房后,他先对朱厚照深施一礼,继而恭敬的束手而立,听候天子吩咐。
朱厚照心中咯噔响了一声。今日先生的模样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仿佛在刻意与他疏远似的。
“朕今日请先生来,是为了何侍郎被打一事。”
朱厚照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生硬,但似乎效果并不太好。
“陛下也认为这件事是臣指使锦衣卫做的?”
谢慎面色十分平静,看不出一丝喜怒。
“朕自然不相信先生会做这样的事!”
朱厚照大手一挥,沉然说道。他明白此时此刻他的态度至关重要,故而当先就给谢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臣谢陛下。”
谢慎由衷的冲朱厚照施了一礼。
在他看来,改革肯定是会有阵痛的。他个人遭到多大的敌视、构陷他都能忍,但他忍受不了天子也轻信这些人。
朱厚照没有让他失望,谢慎也自然会倾尽全力的把改革推行下去。
“吴昀的性子朕是知道的,这件事他不大可能知情,多半是底下的人做的。不过东厂便不好说了。”
朱厚照眉头蹙起,眼神中满是疑惑。
“马永成这奴婢心思活络的很,若是有人授意他一番,未必做不出来这等事。”
“陛下也觉得东厂和锦衣卫是在联手做戏?”
谢慎激动的说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朱厚照摊开双手道:“朕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牟斌做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锦衣卫还有几分和东厂抗衡的心气。可现在是吴昀在做指挥使。他的性子便是温吞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怎么可能主动去招惹东厂的人。这件事太不合常理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双方事先已经通过了气,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朱厚照能够看透这些,谢慎自然是很欣慰的。
这样一来许多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那么陛下觉得此事是谁在背后布局呢?”
谢慎眼中闪出灼灼光彩,他十分期待天子做出正确的判断。
“首先肯定不是吴昀的主意。他的性子便不是挑事的。”
朱厚照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思忖着。
“马永成这奴婢倒是可能会去做,不过也不可能是他主动发难,毕竟先生和他没什么大的仇怨。”
“不过倒也未必。朕担心是马永成和谷大用之间有嫌隙,导致他想通过踩先生来向谷大用示威。”
朱厚照眉毛一挑,立刻便改了口。
这下便有些尴尬了,谢慎不好接话啊。
他和谷大用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一般,朱厚照不傻自然看在眼里。外臣和内监结交对于皇帝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情,朱厚照对此心知肚明却一直没有说破,自然是对谢慎绝对信任。
朱厚照对于东厂和西厂之间的争斗乐见其成,对于上位者来说,下属如果都没有私心、私欲那才是最可怕的。
“不过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因为马永成获得的利益实在太少。”
......
......
第五百一十四章 西厂缉查
朱厚照的思路倒也是清晰,很快便分析清楚了每个人的动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他看来马永成最有动机,但不是非做不可,应该也是和人合作。
在朝中和谢慎有仇的人不少,但真正深仇大恨不可共存的却屈指可数。
不知朱厚照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似乎忽略了一个人。
寿宁侯,张鹤龄!
这位侯爷似乎命中和谢慎犯冲,自打谢慎跻身官场以来便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这当然是张鹤龄自己咎由自取。但站在张鹤龄的立场上看,可未必就是如此了。
人性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张鹤龄这种人,只要他爽到了就好,哪里会去管别人的感受。从他干过的事情来看,此人就是个典型的人渣。弘治皇帝在位时,对这位妻弟多有照拂,也养成了张鹤龄目空一切的性格。
现在坐龙庭的换成了正德皇帝,张鹤龄更是有恃无恐。他可是正经的国舅爷,谁敢动他?
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谢慎便成了对张鹤龄的唯一威胁,只要除去了谢慎,张鹤龄便可以恣意而为。
从二人的个人恩怨来看,张鹤龄完全也有动机来构陷谢慎。以他侯爷的尊贵身份,恐怕马永成也得给几分面子。
朱厚照恐怕也不愿意看到舅舅和谢慎产生冲突,这才故意避免提及寿宁侯的名字。
不过谢慎不打算装糊涂!
“陛下,臣以为此事恐怕和寿宁侯张鹤龄有关!”
朱厚照面色有些发黑,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的这个舅舅,当真是愁煞人也。
朱厚照虽然喜欢胡闹,但也还有个度。但他这个舅舅一旦胡闹起来可真是不管不顾,完全不考虑后果。
先生和舅舅之间,似乎有不小的矛盾。这些年来随着先生在朝中的权柄越来越重,舅舅发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朱厚照十分明白以舅舅的性子是不太可能忍得下来的。他选择隐忍肯定是为了寻找机会狠狠的报复。
但以此就说这件事和舅舅有关,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谢慎看出了朱厚照心中的疑惑,沉声道:“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派西厂的人调查,臣觉得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孰是孰非一辨即明。要想证明寿宁侯的清白,便需要事实说话。”
谢慎的态度很坚决,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忍。虽然他不敢肯定这件事就是张鹤龄做的,但却可以说是**不离十。
如果他的态度模棱两可,朱厚照本着袒护舅舅的角度便更不可能下令严查了。
“便依先生说的吧,朕会传旨给谷大用,叫他暗中派人去查。”
朱厚照犹豫了片刻,还是在理性和感性之间选择了前者。
由于事情牵扯到了锦衣卫和东厂,自然不能让这两大机构去调查,朱厚照唯一的选择就剩下西厂了。
但他还是选择让西厂暗中调查,而不是大张旗鼓的去搜集证据,这也是为了保全张鹤龄的面子。万一最后查明事情和张鹤龄没有关系,那岂不是叫他舅舅平白被人指摘。
朱厚照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谢慎确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臣谢陛下恩典。”
在家天下的明朝,外戚干政基本不存在。但外戚享受特权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的。
“先生先回去吧,这些时日恐怕要先生受些委屈了。”
朱厚照十分歉疚的说道。
“陛下折煞臣了,只要能够证明臣的清白,受再多的苦臣也愿意。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说完,谢慎恭敬的退下。
谢慎才出了豹房,张永便追了过来,殷勤道:“小阁老,陛下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张公公请讲。”
“陛下说,他是站在国法这一边的。”
谢慎闻言精神不由的一振。
朱厚照说这番话就意味着他想通了。只要西厂最后能够拿出证据证明寿宁侯真的参与到对谢慎的构陷之中,那么朱厚照也不会再包庇舅舅的恶行,而是会把张鹤龄交给相关衙门处理。
天子的这番表态至关重要。
自始至终谢慎都对张鹤龄保持着优势,吃亏的一直都是张鹤龄。
但也仅此而已。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张鹤龄是外戚。
谢慎虽然得圣宠,但毕竟只是外臣。张鹤龄可是弘治皇帝的妻弟,正德皇帝的亲舅舅,从感情的角度讲张鹤龄自然更值得皇帝袒护。
故而谢慎不太可能像对钱宁、刘瑾、江彬一样完胜,因为皇帝要站出来替寿宁侯和稀泥。
这也是寿宁侯有恃无恐,一次次的挑衅谢慎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做的再过分,也就是被皇帝训斥几句,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但现在朱厚照给了谢慎一个明确的态度,只要能够证明张鹤龄确实牵涉其中,他将不再包庇,而是选择大义灭亲,维护大明律的尊严。
“多谢张公公了。”
谢慎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
......
接下来的几日,谢慎并没有去内阁当值,而是待在家中陪妻子儿子。
现在他正在风口浪尖上,无数弹劾他的奏疏递送到天子手中。虽然这些奏疏都被朱厚照压了下来,并没有对谢慎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但人心险恶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这个时候去内阁,一来是李东阳和谢迁尴尬,不知该如何表态。支持谢慎吧他们俩也得跟着被喷,但如果不支持谢慎他们又开不了这个口。
二来谢慎也会成为群臣攻讦的靶子。说不准那些愤慨的吃瓜文官还会聚集到内阁值房外堵人......
这种时候还是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做一个美男子吧。
谢慎相信谷大用会卖力的去调查此事,还天下人一个真相的。
毕竟,谷大用和谢慎的关系很不一般,帮谢慎一个忙也在情理之中。
再就是东厂和锦衣卫都牵扯其中。谷大用只要能够证明两者和张鹤龄眉来眼去构陷当朝内阁大学士。那么非但寿宁侯要被法办,东厂和锦衣卫也会承受天子的雷霆震怒。
这样一来,西厂的地位将凌驾于东厂和锦衣卫之上,成为正德朝最重要的侦办机构。
谷大用这个人有能力,够义气,比许多文官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谢慎没有看错他。
正德皇帝下旨后,西厂厂公便调集人手开始对事情进行调查。
调查的对象不光有锦衣卫,还有东厂。谷大用虽然是奉旨行事,但未必没有存着私心。
与东厂和锦衣卫相比,西厂似乎先天不足。没办法前两者都有百余年历史,而西厂是成化朝才设立的,底蕴差了太多。
俗话说得好,底蕴不够,武力来凑。
谷大用是此信条的忠实拥护者,要借着此次机会狠狠的教训一番东厂和锦衣卫,给西厂立威。
至于礼部右侍郎何贤,暂时没有受到西厂番子的提查盘完。一来是何贤确实被锦衣卫打的太惨,此刻正在家中养病。二来相较于锦衣卫和东厂,何贤的嫌疑最小。毕竟谁愿意主动讨打?
起初锦衣卫和东厂对西厂的举动很抵触,甚至有反抗的意思。但谷大用直接表示咱家是奉了皇命,你们最好老实一点。
这下没人敢吭声了,再闹就是违抗皇命罪过就大了。
孙千户和那张姓东厂掌班一概被提到西厂问讯,二人相见自然是心有灵犀。
他们腹稿已经打过无数,只要二人保持一致不说漏了嘴便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可惜谷大用不给他们串供的机会。
二人一到西厂便被分开审讯,除了那“意味深长”的一次对视再没有相见的机会。
谷大用首先审讯的是东厂张掌班。大概是因为同属太监系统,谷大用对张掌班更亲切一些吧。
狭小的讯室内,谷大用阴恻恻的笑了笑道:“咱家奉皇爷之命,调查何侍郎被打一事,你这奴婢最好识相点,免得皮肉受苦。”
张掌班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可是西厂,不是东厂的地盘,马厂公便是有心救他也使不上力啊。
而且张掌班严重怀疑马永成会不会为了他出手,毕竟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即便是东厂副手,马厂公的左膀右臂苗公公其实也只是马厂公的一个马前卒而已,必要时刻皆可弃。
一想到这里张掌班便觉得心痛啊。当初到底是怎么鬼迷心窍竟然答应去做这件事。现在倒好,落到了西厂的人手里要想囫囵个的走出去恐怕难了。
没有人比张掌班更清楚东厂和西厂之间的嫌隙。
二者在成化朝便明争暗斗,妄图博得圣宠彻底踩死对方。
最后不可一世的大权阉汪直败下阵来,西厂也被革除。
可是到了正德皇帝即位,又复建西厂并任谷大用为新厂公。西厂大有一夜春风,卷土重来之势。
在这种情况下,东厂自然是西厂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问题制造问题也要上。何况现在真的有问题,谷大用如何肯放过?
张掌班一脸悲愤的望着谷大用,却是默然不语。
“怎么,咱家脸上长了花,你一直盯着瞧?”
谷大用皮笑肉不笑道:“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们这些贱种心里想的是什么。别说是你了,便是你们厂公马公公,一撅起屁股来咱家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谷大用冷冷的盯着张掌班道:“看来你这奴婢是不清楚咱家这西厂的待客之道啊。要不要咱家先帮你松松皮子?”
被西厂大佬这么一番威胁,张掌班早已崩溃,他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谷公公饶命,谷公公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就是路过谢府看到锦衣卫的人行凶,仗义执言说了两句而已。”
张掌班虽然很害怕,但他知道绝不能说出实情来。这样即便谷大用会放过他,马厂公也不会放过他。
背叛东厂的人是什么下场他最清楚,一想到那种种折磨犯人的酷刑他便觉得不寒而栗。
“真是个贱婢,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装无辜。”
谷大用阴恻恻的一笑,狠狠一脚踢在张掌班肩头。
张掌班倒地后连着滚了几滚才停下来,随即便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番子提了起来架到了一个刑架上。
转瞬的工夫,他便被粗暴的捆绑在刑架上,随即一名番子取来一盆清水一叠厚纸,目光阴冷的盯着他。
啊!
张掌班大声喊叫了出来。
“不要过来!”
作为一名优秀是东厂人他自然明白这酷刑是什么。
事实上这是整个厂卫系统都惯用的一个审讯方式。
审讯者在犯人脸上浇上清水,随后取来纸张贴在犯人脸上。纸张遇水会迅速软化紧紧贴住犯人口鼻,让人难以呼吸。
起初犯人会拼命挣扎用舌头顶开湿透的纸张,但随着第二张,第三张一层层的纸张加上去,想要顶开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很多犯人并不怕死,因为他们做的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在动手之前便抱着必死的决心。
但他们怕生不如死!
尤其是这种难以呼吸,近乎窒息的感觉!
那西厂番子如何会因张掌班的呼喊而停下脚步,他粗暴的将整整一盆清水泼在了张掌班的脸上,紧接着取了一张纸直接贴了上去。
纸张遇水迅速软化,无需多做什么便糊在了张掌班的脸上。
张掌班拼命挣扎,用舌头顶开一扇“小窗”,大口喘着粗气。
“继续贴!”
谷大用索性坐了下来,品起茶来。
他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看着犯人在他面前反抗,挣扎最后求饶。这种感觉真的是太享受了。
厂公在旁边亲自督刑,西厂番子自然格外的用心卖力。他一连在张掌班的脸上贴了三张纸,张掌班渐渐挣不开这道束缚了。
待贴到第五张,张掌班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谷大用刮了刮茶末,笑声问道:“怎么还不招吗?马永成和姓苗的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这么卖命?”
“呜呜,呜呜呜。”
“要招了吗?”谷大用起身走到刑架旁,贴在张掌班身边道:“如果你要招了,就连着喊三声。”
“呜呜呜!”
张掌班忙不跌的呜咽道。
......
......
第五百一十五章 借刀杀人
张掌班显然不具备为了东厂献身的大无畏精神。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事实上,如果让他在自身性命和东厂安危之间做出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贴加官这个刑罚折磨起人来绝对是一绝,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张掌班早已浑身大汗,虚脱无力瘫软如泥。
西厂的番子把他脸上的纸浆糊除去,冷冷笑道:“怎么,现在不逞英雄了?方才还嘴硬呢?”
说完谄媚的冲谷大用笑道:“厂公,依属下看就应该再给他加几层,看他还神气的起来不。”
谷大用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心道真是一个蠢材。
“你懂个屁!”
谷大用笑骂道:“你不看看他已经虚脱成什么样子了,要是再贴下去恐怕就要没气了。皇爷是叫咱家来审讯的,不是叫咱家来杀人的。即便要杀人,那也是皇爷来杀,咱家可没这个权力。”
“是,是。还是厂公懂的多。”
那番子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忙不迭的欠身赔罪。
“哼,你个小崽子学着点。”
番子忙不迭的替谷大用把椅子搬到那奄奄一息的张掌班身前。
谷大用也丝毫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眉毛一挑道:“说吧,究竟是谁指使的你,你们和锦衣卫在做戏给谁看?”
从一开始,谷大用就不相信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是偶遇。
他好歹也是西厂厂公,京师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第一个知悉。
锦衣卫一直被东厂压制,怎么可能那姓孙的千户还主动挑衅殴打东厂的人,他就不怕吴指挥使把他大卸八块?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东厂提前知会了锦衣卫,要做一场戏,一切都是演戏,为了让戏看起来更真实,只能让东厂的人受些委屈了。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也很明确,那就是营造谢慎和锦衣卫勾结,‘残害忠良’的假象。
那帮文官都是得了红眼病的,见不得别人好。
谢慎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内阁大学士,让无数文官艳羡不已,这些人自己没本事就把责任推到皇帝身上,认为皇帝昏庸,被奸臣蒙蔽。
在他们看来,蒙得圣宠的谢慎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奸臣’。
这样的奸臣和锦衣卫眉来眼去,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这便属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管你人究竟是怎样的,文官们只会脑补,把事情脑补成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样子。
“谷公,这件事真的和小的无关啊。”
奄奄一息的张掌班痛苦的说道。
谷大用只觉得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面上阴沉不定。
这个张掌班实在太不识趣了!
正当他准备叫人把张掌班架到刑架上重新上刑时,那张掌班却接道:“整件事都是苗公公的意思。是他叫小的这么做的!虽然他说这是厂公的意思,起初小的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事后小的一番打听才得知厂公根本就不知情,都是苗公公在假借厂公的名义在行事!”
嘿,原来是个大喘气啊!
谷大用由怒转喜,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那你快说说,姓苗的是怎么叫你做的。一定要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苗公公说,要让锦衣卫的人配合我们演一出戏,事情还和何侍郎有关。何侍郎会去小谢阁老府门前请罪,这时候锦衣卫的人跳出来对他拳打脚踢。正常情况下人们都会认为这件事情和小阁老有关,但这还不保险。故而苗公叫我们东厂的人再出来质问锦衣卫的举动。您老人家也知道,锦衣卫一直是被东厂压制的。只要锦衣卫打了我们这些东厂的人,毫无疑问,肯定是背后有人撑腰。这人是谁,便呼之欲出了。”
嘶!
谷大用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姓苗的真是好狠辣的心思啊。
“快记下来!”
谷大用冷冷的冲身旁的书吏吩咐道。
他就觉得马永成和谢慎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会去和谢慎过不去。现在看来,却是苗太监这个贱货在暗中作梗。
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
姓苗的一直是东厂老二,被马永成压制,活的很不自在。这厮野心很大,势必不会甘愿一直给人做小,只要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跳出来把马永成撕得粉碎。
谢慎上书请求天子在京师开设匠作学院一事让姓苗的看到了机会。
这件事乍一看来和苗太监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却让他借到了不少助力。
礼部右侍郎何贤作为文官代表被谢慎和李东阳在大朝会上狠狠打脸,自是怀恨在心。
这时候姓苗的要是跟何贤搭上关系,表达出对谢慎的愤恨要和其联手,何贤肯定会全力配合。
苗太监要帮何贤陷害谢慎,自然不是他存了什么好心,而是要借刀杀人。
作为东厂二把手,他要是找到锦衣卫向其表明整个计划是厂公马永成制定的,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也没有人敢去怀疑。
苗太监知道以天子对谢慎的信任,这件事不会对谢慎产生任何影响。相反,天子大怒之下还会勒令彻查此事,最终通过线索指向东厂厂公。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以东厂厂公的名义在招摇撞骗的。
皇帝虽然重用马永成,但若是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陷害忠良的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贬黜。
那么,苗太监这个二当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替马永成的位置了。
苗太监利用了何侍郎对谢慎、李东阳的仇恨,利用了锦衣卫对东厂的惧怕,利用了张掌班对于东厂厂公马永成的谄媚,可以说是瞒天过海、嫁祸于人的绝顶高手!
只可惜苗太监低估了张掌班,这厮留了一手暗中查明此事不是厂公马永成的意思,而是姓苗的假借厂公名义大骗特骗!
不过有一点谷大用还是想不明白,那就是苗太监是通过什么途径和何侍郎勾搭上的。
他是东厂的人,和锦衣卫的人眉来眼去不难解释,可要是和一个礼部侍郎搭上话似乎不太容易啊。
文官们都是一群爱惜羽毛的伪君子,不会主动和东厂的人接洽的。
这便需要一个中间人,一个同样恨谢慎恨的牙痒的中间人!
......
......
谷大用眼睛微眯成一条缝,其中闪过灼灼光彩。
恨谢慎的人很多,但有资格作为中间人为苗太监和何侍郎牵线搭桥的人却不多。谷大用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而在这些人中最有动机的自然是寿宁侯张鹤龄了。
作为谢慎的盟友,谷大用自然清楚寿宁侯和谢慎有极大的过节。二人嫌隙之深只言片语怕是都无法形容。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都是姓苗的擅做主张了。”
他口中默念着,完全没有顾及一旁颤颤发抖的张掌班。
“厂公这人要怎么处置?”
谷大用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下属,冷冷道:“别把人弄死了,随你怎么处置。咱家要出去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了,不要出任何闪失!”
“厂公放心好了。咱们西厂戒备森严,便是一只麻雀也飞不进来。”
谷大用阴阴一笑,拂袖而去。
......
......
却说这边何侍郎在府中静静养病,突然管家来报说寿宁侯造访。
何贤愣了一愣随即却是大怒。
寿宁侯这个家伙实在太不靠谱了,他就觉得沾染上锦衣卫和东厂绝没有好事。
现在好了,此事非但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还惹怒了天子。
天子下令西厂彻查此事,势要还谢慎一个清白。
何贤直是郁闷不已,为了把戏演的逼真一些,他可是被锦衣卫的那帮校尉拳打脚踢,一身淤青。
他这可是用生命在表演啊,最后换来的却只是这么一个结果,如何能让人不失望?
“叫他进来吧。”
何贤叹息了一声,无力的摆了摆手道。
事到如今他还能怎样?
难道把寿宁侯拒之门外吗?
既然已经上了寿宁侯的贼船便没了退路,只得一条道走下去。
不然他便不光是得罪谢慎,还得罪了寿宁侯真真是没了活路了。
寿宁侯被请了进来,见床榻上俯卧的何贤默不作声微微有些不悦。
他强忍着怒气笑道:“现在没有外人,何大人就不必装了。”
这句话可是把何贤彻底激怒。
他不顾臀上的伤势翻过身来,就要质问寿宁侯是什么意思。
可这触发了何贤尊臀上的伤势,痛的他龇牙咧嘴大呼出声。
“何大人这是做什么,快趴回去。”
寿宁侯蹙眉凝声,冲服侍何贤的仆人命令道:“还不伺候你家老爷翻身,难道要让本侯爷来吗?”
那仆人连忙帮着何贤翻过身来。
何贤胸中一腔怒火却发泄不出别提有多难受了。
他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的道:“是什么风把侯爷吹来了,本官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寿宁侯搓了搓手掌道:“这是什么话,本侯不是来看望何大人的吗?”
何贤心道若不是你出的这什么苦肉计,老子何至于被打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现在倒好,你假模假样的来探望老子还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拜谢你吗?
这他娘的得有多贱。
见何贤漠然不语,张鹤龄冷冷道:“何大人是埋怨锦衣卫的人下手太狠吧?实话告诉你,他们若打的不狠,那你的打便白挨了。只有他们下了狠手才会让多数人信以为真,站在我们这边。”
何贤闻言忍不住了,他强势回应道:“原来侯爷是这么打算的,可现在看来这出苦肉计并不怎么有用呢。满朝公卿即便都信了又如何,这件事只要陛下不信谢慎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侯爷可知道陛下下旨命西厂追查此事意味着什么?陛下对此事根本就不信,或者说无论我们做出什么局陛下都会毫无保留的信任谢慎。”
张鹤龄的眼皮跳了跳,面上青一阵紫一阵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你的意思是姓谢的这次又能转危为安?”
“不,何某的意思是谢慎自始至终就没危过!”
寿宁侯冷冷道:“本侯来这里不是跟你吵架的,你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有到不可转圜的地步,那姓谢的也没有稳操胜券。”
“呵!侯爷好大的口气。那么不知在侯爷看来我们还有什么翻盘点?”
真正让何贤感到绝望的是负责调查此事的西厂提督太监谷大用是谢慎最信任的盟友。这种情况下即便他们没有问题都会被谷大用狠狠恶心一番,何况他们本就是设局构陷谢慎。
西厂的人要查案总能查到蛛丝马迹。届时人证物证俱在,他们拿什么去辩解?
“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谢府外被打这是事实吧?”
寿宁侯冷冷道:“明眼人都会往谢慎那里想,只要众口一词,谷大用还能翻了天不成?”
“什么意思?”
何贤沉声道。
“意思很简单,他谢慎不是最注重官声吗,本侯这次便要毁了他的官声。”
“前提是侯爷能够确定不被查出来东西!”
何贤并不买涨,硬生生顶了一句。
“东厂和锦衣卫你放心,谷大用便是再嚣张也不敢明着得罪他们,倒是何大人这里千万不要出了差池。”
张鹤龄的话语中满是威胁的味道,目光阴冷仿佛要吃人一般。
何贤打了个寒颤,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信任我?
平心而论何贤确实没有什么节操,只要事情对他有利益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何贤已经不太可能抽身。
把责任都推到寿宁侯身上?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除了让外人看笑话不会有任何的用处。
“这点寿宁侯放心,何某还不至于出卖自己人。”
“那就好,你这亏不会白吃的。即便陛下护着那谢慎,那满朝官员也会扑上去把他撕得粉碎。”
张鹤龄早已经看透了这些朝廷大员的本质。他们最见不得别人的好,谢慎的突然崛起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让他们不能循规蹈矩的瓜分政治利益。
气愤之余他们却无可奈何,因为谢慎没有任何道德瑕疵可以利用。
但这次何侍郎被打却给了他们一个借刀杀人的绝佳机会。
......
......
第五百一十六章 杀机
文人杀人从来不用刀,而是用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有的时候嘴比刀更快,更利,更能割开人心。
朝廷上下其实就是一个大染缸,入仕后不能被浸染成一个模样就会被排斥乃至攻讦。
谢慎显然不愿意被浸染,那么只要出现一个口子,迎接他的将是暴风骤雨一般的反攻倒算。
这一点何贤自然心知肚明,要论肚子里的酸汤坏水他比谁都多。
可是他还是有些不安的问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陛下护着他,我们总不能直接把谢慎捶死吧?”
“哼,陛下护着他那是因为顾念旧情。但陛下又不可能一直护着他,只要谢慎名声臭了,再给他炮制罪名就容易的多了。”
“嗯。”何贤应了一声,眼中重新又焕发出光彩。
“陛下春秋鼎盛,却一直无后你可想过为何?”
张鹤龄循循善诱道。
“这......这种事情我们做臣子的怎么好评说,这可是犯忌的。”
何贤以为张鹤龄是在故意给他下套,谨慎的答道。
“何大人,这里没有旁人你支支吾吾的岂不是把本侯当外人!”
张鹤龄面露不悦道:“你不说,好,那本侯来替你说。那是因为当今天子房事无度,一夜御数女,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这要是能有子嗣就见鬼了。”
何贤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鹤龄,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就是张鹤龄敢说这话,换做是旁人一旦被厂卫探听到定会触怒天子,惨遭酷刑。
其实有时候何贤是挺能理解天子的。
年纪轻轻登临大宝,御极天下怎么可能不意气风发。
而作为男人,最适合意气风发的地方就是床笫之上。
天子可以临幸紫禁城内任何宫人,但他还不满意,将目标锁定在孕妇,寡妇,妓女身上。
天子往往一夜战数女,这种不健康的房事自然会影响到生育能力。
不过,这和谢慎有什么关系?
何贤觉得愈发不解了。
见何贤一脸迷惑的样子,张鹤龄直是愠怒不已,心道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蠢货。
罢了,反正就差一层窗户纸就索性给他点破吧。
“陛下最近南巡北巡总把谁带在身边?”
“谢慎,是谢慎!”
何贤顿悟,捶足顿胸好不快哉。
哈哈,哈哈哈哈,有了这一条便能堵住天子的嘴,他总不好意思就这件事情和群臣争辩吧?
“侯爷还是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现在明白也不晚啊。”张鹤龄捋了捋下颌短髯,悠悠道:“这件事固然是陛下个人意愿占主导,不过要是往谢慎身上靠他也洗不脱罪名。”
这便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本就是模棱两可的事情,只要众口铄词便可以敲定谢慎的罪名。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情。皇帝没有后嗣那绝对是影响皇朝根基的,谢慎绝对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到时发动十三道监察御史一起上书发难弹劾于他,逼他辞官卷铺盖滚蛋!
得罪他张鹤龄的人,绝不可能有好下场。
谢慎的仇他已经记了太久,这次一定要报!
......
......
豹房之中,正德皇帝一边听着谷大用的奏报一边揉着额角。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谷大用的推论,但却十分合乎情理。
加上张掌班的供词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个针对谢慎布置许久的阴谋。
想不到锦衣卫和东厂竟然敢擅自勾结外臣构陷内阁大学士,简直是胆大包天!
如果仅仅是何贤构陷谢慎,朱厚照还不会那么生气。毕竟这种小肚鸡肠的文官太多了,朱厚照早就见怪不怪。
可参与构陷谢慎的人中还有他依赖的厂卫就让朱厚照心惊不已了。
一个是皇帝亲军,一个是内宫鹰犬。两者竟然沆瀣一气,坑害忠良,他这个最应该掌控全局的天子却丝毫不知情,实乃奇耻大辱也。
朱厚照的心中闪过杀念,紧紧攥起拳头。
还是他太仁慈了,这次一定要杀人立威!
“你去传朕的旨意,叫东厂提督马永成和锦衣卫指挥使吴昀速来见朕!”
“奴婢遵命!”
谷大用欣喜的应道。在他看来这次皇帝是对东厂和锦衣卫彻底失望了。
虽然此事马永成和吴昀都不知情,但毕竟是他们手下串通,他们逃不了失察之罪。
故而皇帝把他们叫来训斥一顿也在情理之中。
最重要的是,自此事后天子一定对东厂和锦衣卫失望至极。那么原本属于东厂和锦衣卫的职责将更多的落在西厂身上,西厂崛起将轻而易举。
“至于那个姓苗的,还有那孙千户直接拘捕至西厂审讯,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奴婢遵旨!”
谷大用领命而去,朱厚照则是背负双手走至暖阁窗旁迷茫的看着飞檐斗拱的宫室。
皇帝的人生便是如此吗?
东厂、锦衣卫这等天子亲信机构都不能忠君报国,他还能信任谁?
不多时的工夫,锦衣卫指挥使吴昀和东厂提督太监马永成仓促赶到寝宫外。
经宣后,二人一齐步入殿内。
此时二人皆是面如土色。
从看到谷大用那得意的样子时他们就明白等待他们的是天子的雷霆暴怒。
锦衣卫指挥使吴昀率先哭诉道:“陛下请治臣失察之罪。”
朱厚照冷冷盯着他却双唇紧闭不发一言。
好一个失察之罪,只一句话就避重就轻把自己的责任推了干净,他的亲军指挥使就是这么一个没有担当的废物?
起初朱厚照觉得牟斌这样的人性格太强硬,不适合控制,但他现在才发现牟斌比这个废物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一旁的马永成见吴昀吃瘪,心道真是好险。他要是刚才抢先一步自请失察之罪估计下场就和吴昀一样了。
唉,天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根本就没有人能知道。能猜透三四分的都平步青云,能猜透六七分的那就是位极人臣了。
“朕就问你们一句,厂卫合谋构陷内阁大学士谢慎的事情你们知不知情。”
良久,朱厚照才启了尊口,冷冷说道。
......
......
“臣绝不知情!”
“奴婢绝不知情!”
吴昀和马永成几乎同时脱口答道。
且不说他二人是真的不知情,便是知情也不能说啊。
“哼,朕谅你们也没这个胆子!”
朱厚照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朕已经下旨命谷大用逮捕苗隶和孙传了,你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天子虽然说得轻巧,但在吴昀和马永成听来却别有意味。
心思活络的马永成当即扇起了自己嘴巴。
“奴婢没有管教好下属,他竟然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即便陛下不惩治他,奴婢也会命人杖毙了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马永成毕竟是天子身边最风光的八虎之一,对正德皇帝的性格了如指掌。他知道天子是个顺毛驴,必须事事都顺着他的意思来。一旦跟天子的意见相左,那么即便判断是对的也会下场凄惨。
这件事情他确实责任不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受害者。拜这个苗隶所赐,马永成的名声被狠狠败坏了,以至于不少不知实情的人认为马厂公是个人渣。
马永成在得知自己被姓苗的坑了后也是愤怒不已,恨不得当即就把苗隶抽筋拔骨。
但那又如何?在天子面前他还是得表现的像一条温顺忠诚的狗,通过摇尾乞怜获得主人的怜惜原谅。
如果他现在‘据理力争’,恐怕正德皇帝一怒之下就会把他打成苗太监的幕后主使。毕竟天子说话是不用讲证据的。
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颤颤发抖的老奴,朱厚照的心中一软。
算一算,刘瑾走后,他身边的老人也只有马永成、张永、谷大用几个了。
这些是他备位东宫时就跟在身边伺候的,与朱厚照的感情极深,怎么可能做出违逆他意愿的事情?
见天子的态度发生了软化,吴昀直是愣住了。这马厂公真是一个绝世演员啊,这演技,也是没谁了。
“别打了......”
朱厚照摆了摆手示意马永成停止自残行为。
“多谢皇爷。”
此刻马永成两颊已经肿成两团,虽然并没有恐怖到嘴角渗出血丝的地步但也已经很吓人了。
“朕是信你的,只不过东厂的人你要好好管管了。”
马永成闻言大喜,天子这么说就代表原谅他了,他过关了!
“皇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管教那些崽子们,绝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嗯。”
朱厚照对马永成的态度很满意。他继而转向了吴昀,目光中有着很明显的不信任。
这也没办法,吴昀毕竟不是太监,不能陪着朱厚照吃喝玩乐,亲和力就差了不少。
加之吴昀能力不是很强,在锦衣卫系统内部都时常遭到质疑,更不被朱厚照看重。
此番锦衣卫被苗太监利用,吴昀同样也是受害者。但朱厚照却不觉得吴昀有什么值得同情的。相反,朱厚照想借着这个机会换掉吴昀,换一个更有能力魄力的人来出任锦衣卫指挥使。
吴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学着马永成的样子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事实证明,吴昀被人看轻不是没有道理的。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还对自己下不去手,连巴掌扇起来都是重重举起,轻轻放下。
这点小伎俩如何能逃过朱厚照的火眼,天子冷哼一声道:“吴指挥使便不要为难自己了。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这下吴昀彻底傻了,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居然被看出来了?天子难道真是传闻中的重瞳亲照?
一旁的马永成则是鄙视不已的斜睨了一眼吴昀,心道这个有卵子的比他这个没卵子的还不如,这点狠都没有还当什么锦衣卫指挥使?远的且不说,衣卫系统内的两位指挥同知,南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个个都是狠角色,早就觊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遇到这么一个软蛋指挥使,他们早就磨刀霍霍准备拿吴昀开刀了。如今吴昀栽了跟头,又在天子心中减分,看来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是不保了。
与文官系统相比,厂卫系统完全就是另一套运作模式。
文官们即便互相倾轧,但失败了也可以落得个致仕归乡的下场。可厂卫不同。别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一旦失势落魄那真的是连狗都不如。平日里对你点头哈腰,极尽谄媚的宵小都会毫不犹豫的跳出来冲你吐吐沫。
这还算好的,要是遇到心眼小的接任者,很可能直接买凶叫人暗中做了前任,好不留隐患。
不然万一天子又念起前任指挥使、厂督的好来要重新启用,那可就难办了。
“陛下,臣,臣......”
吴昀竟然哭了起来,最后泣不成声垂下头去。
这可大大出乎马永成的意料。
一个大老爷们哭的跟个娘们似的,真是把男人的脸丢尽了。
朱厚照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不悦的说道:“既然吴指挥使觉得心里苦,看来朕要找个人来顶替你了,也好让吴指挥使回家尽享天伦。”
对于一个有野心的人来说失去权柄就意味着被宣判死刑。
听到朱厚照这句话时,吴昀彻底崩溃。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觉得舍不得陛下啊。”
这更加剧了朱厚照对吴昀的厌恶,他冷冷道:“朕心意已决,吴指挥使还是省省力气吧。朕也不逼你,给你五日的时间。五日之内,吴指挥使速速与指挥同知焦言交割一番,由他接替你的指挥使职务。”
吴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乌纱自然觉得委屈不已。可是下达命令的是天子,他能说什么?
难道要抗旨不遵?
这样的话他丢的就不是乌纱了,恐怕脑袋也得搬家!
“臣谢陛下隆恩。”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虽然这是一句套话,但此刻吴昀除了选择接受也没有别的办法。
哎,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
“臣告退!”
吴昀一步三摇的走出了大殿,身影落寞如斯。
......
......
第五百一十七章 苗隶之死
东厂二当家苗隶自打被带到西厂后便一直保持沉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别管负责审讯的番子是威逼还是恐吓苗隶都默不作声。
这种不发声,不表态,不配合的三不策略显然激怒了审讯的番子。
苗公公,还以为是在东厂呢?
这可是西厂的地盘,要是不让这姓苗的尝尝西厂人的“手艺”,他还以为西厂都是一些笨头瓜脑的蠢人呢。
不过厂公吩咐不得对苗隶用大刑,估计是担心这厮挨不过去直接咽了气。
苗隶牵扯到一桩钦案,如果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西厂,陛下一定会震怒。弄不好陛下还会以为是西厂在公报私仇做掉了苗隶,连带着马厂公都得跟着吃挂落。
故而马厂公吩咐不得对苗太监上大刑,非不想也,实不能也。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厂公说不能对苗太监用大刑,可并没有说不能对他用刑。
只要这刑罚不伤及苗太监的性命且让人看不出来其受过刑不就行了?
要说西厂中的刑罚种类,那可真是数不胜数。即便一天给苗太监上一样,一个月下来都不见的能重样。
但要说最折磨人,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还要数水刑。
所谓水刑即把犯人关在水牢之中,水牢其实就是一个凹陷的深坑,里面灌满了水。把犯人关进去后,由于水面没过犯人胸部,犯人只能站立才能避免被淹没。长时间的站立不能休息无疑是让人绝望的,一旦犯人困倦疲惫下意识的坐下就会被水灌入口鼻呛到。
最恐怖的是水牢之中通常关押了十数名犯人,里面屎尿横流,恶臭不已。光是闻着就已经叫人作呕,这要是灌了一口,胃里恐怕真要翻江倒海了。故而很多被抓来西厂的犯人宁愿挨几十大板也不愿意被关到水牢来。
一旦进了水牢那可真是吃吃不好,睡睡不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苗太监作为东厂的二把手自然清楚水牢的厉害。故而当他被带到水牢前时,原本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来惊恐的神色。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咱家是东厂的人,你们怎么敢.....”
苗太监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西厂番子狠狠一脚踹在屁股上,跌跌撞撞的进了水牢。
苗太监进牢的姿势实在是不怎么雅观,还喝了一大口水牢的浑水,屎尿味刺激着苗太监的口鼻让他险些晕倒。
苗太监挣扎着站起来,瞪着那西厂番子道:“你个小贱种,竟然敢这么对咱家。你就不怕咱家出去弄死你吗?”
那西厂番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苗太监:“我说苗公公,你就别自己骗自己了。你真以为自己能活着出去?恐怕最好的结果便是一杯毒酒咯。”
苗太监听的心中一惊,却是没有争辩。他十分清楚,对方不是在恐吓他。
如果事情真的败露,皇帝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最重要的是,皇帝可能根本不会对他明正典刑,而是会命人在狱中结果了他。
毕竟他是东厂二当家,传出丑闻去对皇家颜面有很大影响。
这可不就是要死在牢里了吗。
但苗太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计划是怎么被人识破的,照理说他布置的天衣无缝啊。
“苗公公,我劝你还是省些气力早点招了吧。也省的弟兄们费力。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何必呢?”
对西厂番子说的话,苗太监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事情是怎么败露的。这件事他想不通,那就死不瞑目!
见苗太监还是一副不愿交待的样子,西厂番子不由得怒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愿意在这里待着就待着吧,有你受得!”
说完便转身离去。
“你,说你呢,是犯了什么进来的?”
苗太监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一个粗厉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
苗太监回头去看,只见是一个壮汉。
“我是......”
话到一半苗太监却是突然止声。鬼知道这些犯人是不是谷大用安排的,要是他们在有意套话呢?
现在他没有招认,那么一切就都是谷大用的推断,既然是推断就不能作为定罪的依据。
虽然知道僵持下去他也不一定能够活着走出西厂,但苗太监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就这么引颈就戮他不甘心!
“我偷了东西。”
苗太监抿了抿嘴唇,随便编了一个罪名。
谁料那壮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偷东西?偷东西的会给抓到西厂?那宛平县、大兴县衙,顺天府衙是干嘛的?”
苗太监脸登时涨的通红,支支吾吾不再说话了。
“我看你细皮嫩肉的应该是王孙公子吧?你们这些人锦衣玉食惯了,性子也被养的傲气了。好好的过日子享福不好吗?非得谋反,唉。”
那壮汉已经断定苗太监是谋反失败的宗室子了,这让苗太监哭笑不得。
这人到底是什么眼神,难道看不出他是个公公吗?
罢了,罢了,已经落到这般田地还谈什么身份。
“嘿嘿,怎么样这水牢的滋味不错吧?等你在里面待上一天我保准你哭爹喊娘的要出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见壮汉一脸悠哉的样子,苗太监直是疑惑不已。
这水牢一般人待上一天都生不如死,这人明显是长期关押在水牢的,怎么脸上非但没有倦容还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你,你怎么不累?”
苗太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哈哈,问的好啊。”
那壮汉凑过身来,冲苗太监耳语一番,苗太监直是大惊。
“还能如此?”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只要你有银子,便在西厂大牢里也能横行!”
壮汉十分得意的说道。
“能不能给我用用?”
苗太监咽了一口吐沫,近乎乞求道。
“那怎么行!”
壮汉立刻态度大变。
“这可是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砸下去才换来的。你有钱吗?哦,你或许以前很有钱,但现在恐怕已经被抄家了吧?”
......
......
苗隶咂吧咂吧嘴,吐出一枚草根来,脸上堆笑道:“实不相瞒我还是有些银钱在外面的,我愿意全献给您换一换这石凳子坐。”
“有钱?有钱也不行!给你了我坐什么?真以为站着不累啊。”
苗太监:“......”
他一脸幽怨的看着这壮汉,看的壮汉有些发毛。
嘶,这厮该不会是个兔子吧?
都说王孙公子玩女人玩腻了,一般会养几个兔子把玩。龙阳断袖之风在权贵圈子里十分盛行,仿佛没有这个癖好就不算男人一样。
“你别乱来啊,我可还是......”
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这怎么好意思啊。
“你想说什么?”
苗太监自然不知道壮汉以为他是个兔子,仍自问道。
“你别缠着我啊,这间牢房里还有那么多人,你去找他们啊。看见那个脸上有道刀疤的没有,他最喜欢走男人旱道了,保准你浑身舒坦。”
“啊!”
苗太监方是明白了壮汉的意思,面色登时惨白。
那刀疤脸闻言却是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苗太监一番。
啧啧,真是细皮嫩肉啊,绝对是个好兔子。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要喊人了。”
苗太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但水牢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他再怎么退也不可能逃开。
被逼到了牢门处,苗太监已经再无退路只能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刀疤脸宰割。
“陈兄,借你的石凳子一用!”
刀疤脸一脸淫笑的提起苗太监,往壮汉的那里甩去。
......
......
苗太监被一番蹂躏后,眼角带着泪水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提起裤子走到角落靠着。
这个刀疤脸实在太变态了,这么一来苗太监真真是菊花残,满腚伤啊。
比起被杀,这种感觉是更不能接受的。
苗太监心中苦啊,本来就不是男人了还被这么猥亵连太监都算不上了,如此活着有什么意思。
“开饭了,开饭了!”
便在这时有狱卒前来送饭,先是给那些普通牢房的犯人送饭,最后才轮到水牢。
一说要开饭,原本各自缩在角落的犯人纷纷朝牢门涌来,挤得苗太监七跌八撞差点摔倒。
“你的,这是你的,都别抢,都有份!”
狱卒不耐的分发着吃食,等到最后刻意把苗太监叫了过来。
“这个是你的。”
苗太监接过饭菜,发现比所有人的都少了一半不由得大怒。
“为什么他们的多,我的这么少?”
“呵,给你饭吃就不错了还在这里抱怨。信不信爷现在就把这饭菜倒了让你饿肚子?”
苗太监虽然想把饭菜直接糊在这狱卒脸上,但咕咕直叫的肚子却告诉他忍一忍吧。
苗太监耷拉着脑袋端着饭菜走到一角,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米是粳米,菜是酸的,简直就是猪食嘛。
但即便是猪食,苗太监也拼命的扒拉着,不一会便把小半碗饭菜全填到肚子里。
他把碗筷还给狱卒,便走回墙角靠着,这样他可以稍稍省些力气。
过了约一盏茶的工夫,苗太监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疼的他面色煞白弯腰驼背。
他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牢房中的都知道他是刀疤脸的人,故而躲得他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敢凑过来。
苗太监眼中写满了绝望,他的身子渐渐佝偻抽搐最后软着滑入了水中。
直到如此,刀疤脸才觉察出什么,大步淌着水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喂!”
他拼命摇晃着苗太监,可苗太监却像一条死鱼般,眼神中早已没了神采。
“来人啊,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死了!”
狱卒本在打盹听到吵闹声愤怒不已的冲过来。
“喊个屁啊,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死人。你倒是说说谁死了,要是敢捉弄我,赏你一顿鞭子!”
“是刚进来那个,他刚刚吃完饭就死了。”
“啊!”
狱卒冲到牢门前定睛一看,刀疤脸怀里的那人不就是苗太监吗?
此刻苗太监已经七窍流血,面色乌黑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种死状无需仵作查验都可以断定是中毒的,他该怎么向厂公交待,饭菜可是他亲手递到苗太监手里的啊。狱卒的情绪几乎崩溃,他跌跌撞撞的走出牢房前去向谷大用禀报了。
恰巧此刻谷大用就在西厂之中办公,听到狱卒奏报后差点昏死过去。
在西厂大牢之中,苗太监竟然生生让人毒死了,足以证明这帮人都是群废物!
“你们竟然能让一个大活人在牢里被毒死了,那咱家呢,咱家是不是有一日也得被人毒死在西厂!”
谷大用砸烂了屋里所有的瓷器,狠狠瞪着跪了一地的废物。
“查,一定要给咱家查出来是谁做的!咱家现在就去向皇爷请罪,要是查不出来,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说完谷大用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谷大用来到豹房时朱厚照正在练习射箭。
这种时候朱厚照最反感被人打扰,谷大用无奈只能等着。
好不容易天子结束了射箭,召见谷大用。西厂提督太监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天子大腿哭诉,请求换掉他这个不称职的厂公。
朱厚照一头雾水,连忙问谷大用为何这么说。
谷大用这才把苗太监在西厂中离奇死亡的事情说给了天子听。
朱厚照闻言面上阴沉不定,良久才冷冷质问道:“人是在你西厂死的,要说你没有干系你觉得朕会信吗?”
这下谷大用真的是百口莫辩了。是啊,人是在他西厂被毒死的,东厂和西厂之间又有许多陈年旧事,谷大用完全有动机去做这件事。
“皇爷,奴婢现在解释什么都没有用,唯有查出真凶向皇爷请罪!”
“哼,朕便给你时间去查。五天的时间够了吧?五天后要是你不能给朕一个交代,你便去凤阳守陵吧。”
朱厚照却是毫不留情的给谷大用下了死令,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
......
第五百一十八章 灯下黑
谷大用那个冷汗直流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五天的时间要想查出凶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天子此刻正在气头上,他又不可能违拗只得叩首道:“奴婢遵命。”
朱厚照愤怒之下冷哼一声道:“退下吧。”
谷大用战战兢兢的起身离开了豹房。
他并没有直接返回西厂,而是去了谢慎府上。
此刻谢慎正在教儿子谢旭读书,听闻谷大用来了颇是有些惊讶。由于二人身份地位的缘故会面时多在幽僻之地。这样可以避免被御史嚼舌根,最是保险。
之前谷大用一直做的不错,怎么今天一反常态?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谢慎连忙把谷大用请到偏厅叙话。
一见到谢慎,谷大用便哭丧着脸道:“小阁老,您快救救咱家吧。”
说完冲谢慎长长作了个揖。
谢慎面色凝重道:“谷公公快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谷大用连连摇头,唉声叹气好不沮丧。
“那苗隶被毒死在西厂大牢了。”
“啊!”这下连谢慎都被惊的不浅。
苗隶是此案的关键人物,能否揪出幕后之人全看苗隶能否开口。
如今苗隶一死,线索全断再想揪出那幕后主使便十分困难了。
这人真是好狠辣的心思,涉及到自身安危便毫不犹豫的杀人灭口。
“这件事禀报陛下了吗?”
谢慎渐渐从震惊的心情中平复下来,和声问道。
“咱家刚刚从陛下那里来,陛下给咱家限定五日,五日内必须找到凶手。”
五日,啧啧,五日内要想找出凶手谈何容易,朱厚照这小性子一起来也是完全不讲道理啊。
但天子已经发话那就绝不可能收回,不然天威何在?
现在谷大用唯一能做的就是调集全部西厂人手追查凶手,即便凶手此刻是具尸体也得把他揪出来。
“陛下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谷公公可有计划了?”
谷大用苦着脸道:“咱家能有什么计划,大不了咱家到时不做这个西厂提督,去凤阳守陵去。”
“谷公公说什么气话,事情又不是无法转圜了。”
谷大用闻言大喜道:“小阁老有办法了?”
“其实谷公公根本不需要在全城搜查,既然苗隶是在西厂内被毒害的,那么凶手一定是内鬼。谷公公只需要在西厂内进行搜查即可。”
从整个京师到西厂,范围缩小了不少,要是还不能查出凶手,谷大用这个厂公也太没用了。
“这点咱家何尝不知。可是这内鬼敢于下手便肯定有了后手,现在恐怕已经逃之夭夭了吧?”
谢慎却是摇头道:“非也,非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谷公公听说过灯下黑吧?这厮要是杀害苗太监后便立刻逃出西厂,便等于暴露了身份,那时谷公公命人画了头像悬挂城中缉捕,他便插翅也难飞了。”
谷大用觉得十分有道理,频频点头。
“而如果他一直藏身在西厂,那么他的身份便不会被识破,反而相对安全一些。”
谷大用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依小阁老的意思,咱家现在该如何行事呢?”
“很简单,照这样做。”
谢慎走到谷大用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谷大用立刻面露喜色。
“此计甚好,如此一来不怕此人不中计了。”
“这个内鬼一定要抓活的。”
谷大用明白谢慎的意思。这个内鬼如今是能引出幕后主使的唯一线索。要是这个内鬼也死了,那可真是全无希望了。
这内鬼能够在西厂之中毒杀苗太监,证明其身上一定藏有毒药。
要是他服毒自杀,便是有再多计谋也无处使用。
“咱家晓得。多谢小阁老了。”
“谷公公谢什么,你我之间本该同舟共济。”
听到这里谷大用感动的热泪盈眶啊。
其他文官看待他这阉人就跟看瘟神一样,可谢慎却是把他真心当朋友。
这样的朋友,值得深交!
“事不宜迟,咱家这便返回西厂了。”
谢慎点了点头,把谷大用送出府去。
......
......
谷大用返回西厂后,立刻召见了西厂的掌班、领班、司房。
近百人齐聚在西厂大牢外,承受着谷大用的雷霆之怒。
这倒也好理解,一个大活人生生被毒死在西厂大牢之内,厂公的面子何在?最重要的是,厂公在陛下那里没法交待啊。看来这次厂公是要下定决心揪出内鬼了。
这些西厂的统领纷纷用余光瞥着同僚,内鬼怕是就在这些同僚中吧。
谷大用发泄过后,便开始命掌刑千户一一提审掌班、领班、司房等人。看这架势,绝对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了。
谷大用回到自己办公的官署,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这一招算是摸一摸底,他并不指望那内鬼会轻易的露出破绽。
毕竟其在西厂潜伏多年,心理素质一定很强,行事必定慎之又慎。
最关键的是谢慎交待他的第二步。这一步若成,那内鬼便会自己现形。
“厂公,所有人都已经提审过了,这是记下的讯录。”
掌刑千户裴舒将厚厚的一叠讯录交到谷大用手上恭敬道。
“嗯。”
谷大用接过讯录,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遵命!”
那掌刑千户退下后,谷大用一页页的翻起了讯录。
讯录写的很详细,每一个人最近三天的大小举动都被写到。甚至连如厕、行房这样的事情也不例外。
谷大用看的面色一红,暗骂这掌刑千户是不是白痴。
这样的讯录看似全面实在没有任何用处。
有谁会在行房或者如厕的时候下毒。
等等......
“咱家怎么就没想到呢!”
谷大用兴奋的喊出了声。
西厂大牢戒备森严,有无数狱卒看守,故而即便有内鬼也不大可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除非他找到一个机会,支开所有的人。
如果他在酒菜之中下了泻药,让所有狱卒吃过酒菜后跑肚拉稀泻个不停,他不就有足够的时间往饭菜里下毒药了吗?
......
......
不得不说这个内鬼极为善于随机应变。既然不能直接给苗太监下药,那就退而求其次先把狱卒药倒,这样一来便没人能阻止他毒杀苗太监了。
如果是外人,往西厂大牢狱卒的酒菜中下泻药自然难如登天,不过这内鬼就是西厂的人,做起来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虽然还不能确定此人的身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一定不是狱卒。
因为所有狱卒吃了下有泻药的酒菜全部上吐下泄,如果有人安然无恙那一定是内鬼。
这人不会蠢到这种地步,故而此内鬼的明面身份绝不可能是狱卒。
那会是谁呢?
谷大用的面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良久他长吐出一口气来,在十几个名字上勾了一勾。
这些人是最有可能毒杀苗隶的,不仅仅有时间动手,还可以随意出入大牢而不受怀疑。
“来人呐。”
“属下在,厂公有何吩咐?”
“备轿,去小谢阁老府上!”
......
......
谷大用频繁的往来谢慎府上证明他真的怕了。
这也难怪,皇帝陛下下了严命,令他五日之内抓到毒杀苗隶的凶手。假使他不能如期破案,那么天子盛怒之下他真有可能滚到凤阳守陵。
人活一世,谁不想权柄在手呢?
尝到权力的滋味,谷大用再也不愿意主动让出西厂提督的位置。
眼下他只有紧紧抱着谢慎的粗腿来破案。在他看来小阁老就是文曲星下凡,睿智无双。破获这样一桩案子对小阁老来说易如反掌。
到了谢府,谷大用被门官直接请到了偏厅。
“谷公公,我家老爷此刻还未回府,您请稍候。”
“嗯。”
谷大用轻应了一声,心不在焉的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谢慎乘轿回府,径直来到偏厅。
“谷公公久等了。”
谢慎略带歉意的拱了拱手,算是赔礼。
谷大用哪里敢受,连忙起身凑了过来:“瞧您说的,咱家现在可就指望着小阁老救命呢。”
谢慎苦笑道:“能救谷公公的只有谷公公自己,谢某又没有神通如何能做此事?对了,谷公公可按照谢某说的做了?”
二人分主客落座,谢慎率先问道。
按照他的计划谷大用此刻应该正在西厂制造风声,怎么会有空跑来自己家中。
“小阁老有所不知啊,咱家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哦?”谢慎饶有兴致的问道:“是什么?”
“这个内鬼很可能就在这些人中。只有他们有时间有能力进入大牢且不被怀疑。内鬼药倒了狱卒进而将毒药下到苗隶的饭菜中再从容抽身,这一套下来至少要半个时辰。有这个时间作案的人屈指可数。”
谷大用将一份名册交给了谢慎,面上露出喜色。
他已经将怀疑的人名勾画了出来,谢慎看了看发现不是掌班就是领班,都属于西厂高层。
他摇了摇头道:“依谢某看恐怕未必。”
谷大用正在兴头上,谢慎的这句话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为何?”
“谷公公难道以为只有西厂高层可以做到随意进入大牢吗?”
“难道不是吗?”
谷大用越来越迷惑了。如果随便阿猫阿狗都能进入西厂大牢那还了得。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西厂有着很严格的等级制度,上到掌刑千户、百户、掌班,领班,下到杂役、书吏、狱卒,都有着严格的出入限制。不够级别的人是绝不可能出入禁地的。
“当然不是。就比如西厂的杂役,难道不能出入大牢?”
嘶!谷大用倒抽了一口凉气,直是心惊不已。
“小阁老高见啊。咱家竟然把这些贱役给忘了,他们确实可以出入大牢。而且一般是由他们给狱卒捎带酒菜。”
谢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未必就真的是杂役。”
“一定是他们!他们利用了不起眼的身份作掩护,这样反而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谢慎其实是赞同谷大用的分析的。这其实是利用了人的思维定式,毕竟正常人都会认为高层手中握有权柄,有足够的实力作案,像杂役这样的卑贱之人怎么可能得手。
但他们忽视了杂役才是最容易和狱卒打交道的人群。
当然就由此确定毒杀苗隶是杂役所为还不稳妥,下定论需要足够的证据。
“而且谷公公和谢某似乎都忽略了一点。”
谢慎顿了顿继续道:“从一开始我们就认为这内鬼是一个人,但如果是两个,或者三个人呢?”
这下谷大用直接瞪圆了双眼,一番思忖下发现谢慎说的竟然很有可能。
如果仅仅是一个人,要在半个时辰内完成这些当然可以,但难度极大。
因为如果有其他西厂的领班、掌班来大牢提审犯人他根本无法提前得知,会被抓一个现形。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两个同伴放哨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旦有情况发生他们可以及时的通知到大牢中下毒的同伴,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好全身而退。
虽然谢慎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谷大用却不太愿意相信。
西厂之中混入一个内鬼就已经让他够没面子的了,如果是混入了两个,乃至三个那他西厂成什么了,菜市骡马市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便有些复杂了。”
谷大用沉吟道:“恐怕不能再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了。”
“嗯。谷公公不妨这样,先把西厂中经常活动在大牢附近杂役全拘捕起来,放出些风声去,就说凶手已经捉到了。”
“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不,这是引蛇出洞!”
谢慎笑道:“如果方才谢某分析的没错,那么这些杂役之中应该会有一个内鬼。至于其他人,咱们暂时还不知。这些人行事极为谨慎,轻易不会露出破绽。要想让他们主动露出马脚,就必须让他们恐慌起来。既然我们已经断定杂役之中有内鬼,那么把所有杂役抓起来他的同伙一定会惊慌失措认为事情败露,犯下昏招也未可知!”
......
......
第五百一十九章 冤家路窄(上)【第一更, 求双倍月票!】
“小阁老高见!”
谷大用由衷的赞叹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既如此,咱家便先回去布置了。皇爷只给了五日时间,可耽搁不起啊。”
“嗯,谷公公请便。”
目送着谷大用离开,谢慎不禁叹了口气,这池水是越来越混了啊。
......
......
谷大用回到西厂,即以雷霆之势缉捕了所有负责大牢附近清扫工作的杂役。
掌刑千户、百户虽然不知道厂公此举是为何意,但都遵照执行了。
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厂公忙中生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不过让他们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很快厂公便宣布毒杀苗隶的凶手已经找到,就在这些杂役之中。
西厂上下一片哗然。
凶手竟然是个杂役?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过细细一想也确实有些道理。正是因为杂役的身份卑贱,故而不容易引起怀疑,谁也不会首先往他们身上想。
这下原本被怀疑的掌刑千户、百户、掌班、领班可以松一口气了。
厂公急了眼看谁都像内鬼,再这么闹下去他们都得跟着疯了。
不过厂公似乎并没有直接把内鬼交给天子处置的意思,而是亲自审讯。
这也可以理解,被自己人背叛是一件极没面子的事,厂公如果不狠辣处理恐怕在西厂的威信都会减弱不少。
直到皇帝陛下设下的五日期限最后一天,谷大用前去豹房面圣,汇报查案进展。
但就在这一天,一件大事发生了。
以礼部右侍郎何贤为首的三十多名朝臣联名上书,弹劾文华殿大学士谢慎蛊惑俊父,枉顾臣纲。
这其实是个比较笼统的罪名,意思就是谢慎是个佞臣,陛下您要看清楚回头是岸啊!
谢慎得知消息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上书反驳,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以不变应万变是最稳妥的处理方法。那些弹劾他的臣子巴不得他现在自乱阵脚,上书辩解。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说自己是心虚,然后浓墨重彩的描上一笔。
而如果泰然自若,该干什么干什么反而对这些人是一种强有力的回击。
有时候静比动更有力度。
事态的发展正如谢慎所料,在第一股疯狂的攻势后,朝堂上的风波渐渐压了下去。
这当然和谢慎的策略有关,但正德皇帝的决断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天子选择无条件的相信谢慎,这也让弹劾谢慎的奏疏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其实谢慎是能够理解何贤等人在这个时候动手的。
原本他们可能还会等些时日,不过谷大用将抓到内鬼的消息放出后,何贤坐不住了。
看来这厮和那内鬼有着不小的关系,说不准可以就此打开僵局。
最让谢慎感动的是,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李东阳和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谢迁联名上书为他作保。
这样一来,原本不利的形式瞬间扭转。
其实在谢慎看来何贤弹劾他的理由实在有些搞笑。
蛊惑君父淫乐这条怎么都跟他沾不上边啊。
朱厚照生性放荡,若不是谢慎在一旁规劝还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子呢。朱厚照能有现在这样子,还多亏了谢慎的功劳。
而且皇帝有哪个不淫乐的?
像弘治帝那种一夫一妻制的模范夫妇实在太少见,哪个君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当然正德皇帝的取向是有些问题,喜欢的不是妓女就是寡妇,孕妇,实在是有损皇家体面。这个洗不了,谢慎也不打算洗。
但这是皇帝陛下的个人喜好,就像有的人喜欢小脚女人有的人喜欢大脚女人一样,纯属个人选择,跟谢慎有一毛钱关系?
何贤怎么不直接喷朱厚照是个淫乐的昏君?
要是这样,恐怕第二天他的脑袋就得悬挂在菜市口示众。
而如果把主次问题动一动把锅甩给谢慎,那么就不会惹得天子暴怒。
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封建极权大一统的朝代,皇帝的个人意志凌驾在律法之上,生杀予夺全凭他一句话。
何贤浸淫官场多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但何贤不知道他这么一上书就暴露了身份。原本谢慎还在犹豫何贤和苗太监有没有关系,现在看来二人必是同党无疑了。
谷大用的出击真的做到了引蛇出洞,此处应有掌声!
谢慎觉得是时候收网了,不过还差一步,他要等着剩下的内鬼主动上钩。
......
......
这日从内阁坐班结束后,谢慎照例乘轿返回府中,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巷口恰巧遇到了乘轿往皇城方向去的何贤。
按照大明官场潜规则,低品级官员遇到高品级官员需让行。
谢慎的文华殿大学士品级虽然只有五级,但还兼着三孤之一的太子少保,那可是从一品的官衔,仅仅比加封太子太师的李东阳、加封太子太傅的谢迁低了那么半级。
后两者都是正一品,正儿八经的官居一品,可谓位极人臣。
没办法,谁叫谢慎资历浅呢,能够在这个年纪得到太子少保的官衔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何贤是礼部右侍郎,是正三品,虽然也是部院大员,但跟谢慎比起来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别说侍郎这种佐贰官,便是六部正印尚书也只是正二品,比谢慎的太子少保低了半头。
在六部尚书中唯一可以跟谢慎比一比的也只有吏部尚书了。
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有天官之称,便是内阁首辅都要礼敬三分的。
当然,何贤不在谢慎的礼敬范围内。
见何贤没有落轿避让的意思,谢慎蹙眉冲轿旁侍候的鲁种田吩咐道:“把对面的轿子拦下来。”
鲁种田抱拳唱了声诺,便带领几名家丁横在路中把何贤的轿子拦了下来。
何贤正在轿子里闭目养神,见轿子突然停下不禁有些愠怒。
他掀开帘子大骂道:“蠢材,停什么停?”
“老爷,有人把轿子拦住了。”
一名家丁苦着脸道。
何贤顺着看去,只见对面那顶轿子里也有一人掀开帘子在看他。
那人不是谢慎却是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