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君子之风
谢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露出了这个年龄孩童应有的笑容,一双天真无邪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孔教谕。
“咳。”
孔老教谕被谢慎盯得一阵发毛,便轻咳一声道:“继续努力进学吧,如无意外,你必定能取得生员资格的。”
谢慎心中直是大喜。孔老夫子是何许人也,他可是进士出身的本县官学教谕。换句话说,将来若是谢慎考取了生员资格,去县学读书还是会和孔德道再续师徒情谊的。有这么一尊大佛赏识谢慎,谢慎的科举之路一片光明,至少在院试之前完全不必担心。更何况本县县尊吴有甫对谢慎也是赞赏有加,有了县尊和教谕的赏识于谢慎来说便有了双保险,这秀才看来是做定了。
接下来的日子,谢慎只要稳扎稳打把四书五经和朱熹那本《四书集注》过一遍,再把不太懂的问题虚心向王守仁请教,怎么也不会在童生试折戟沉沙。
毕竟,大明的官场就是一个人情场,而作为通往官场之路的科举更是人情大于规制。
孔老教谕背负双手又在学堂之中转了一圈,时而点头时而皱眉,虽然间或也看到几首写的还算不错的诗,可比之谢慎刚刚所作的那首《早春》立意和意境上就要差上不少。
倒是王守文做的一首《黄鹂》还算出挑,这也难怪,毕竟龙泉先生王德辉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王家是诗书世家,王守文文采好也在情理之中。
由于是休学之后重新授业的第一天,孔老教谕并没有一上来就加很大的强度。之后只讲了几篇时文,他便挥了挥手道:“下学吧。”
这些学子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平日里表现的老成持重,可到底是孩童心性,闻言都大喜过望的起身朝堂门奔涌而去。
唯有谢慎和王守文不紧不慢的起身,缓步慢行。
“谢慎,既已下学,你为何不急着出去嬉耍呢。”
孔德道走到谢慎身前,淡淡捋须问道。
谢慎闻言转过身来先是冲孔德道拱手行礼,再沉声道:“回禀夫子,学生之所以不急着嬉耍,是因为要修习心性,不被外界事物所干扰。苏明允曾经说过‘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虽然苏明允本意是阐述为将统兵之大道,但学生以为此理同样可以用于求学之中。如果不能做到心如止水,求学时不被外物所动,便不可能有大的成就。”
孔德道连连点头,苏明允的这句话出自《心术》,谢慎知道并不足为奇,可他能够触类旁通,将对将领行军打仗的告诫应运理解在求学上实在难得。
何况谢慎不过十二岁,如果能够加以培养,必定会成为治世之能臣。
王守文在三味书院进学已经两载,他的心性孔德道自然是清晓的,至于谢慎倒真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如果说谢慎之前是靠文采打动了孔老教谕,那他现在则是凭借君子心性博得了孔老教谕的欣赏。
“好,好啊。”孔德道竟然轻拍了拍谢慎的臂膀道:“去吧。”
“学生告退。”
谢慎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的骄傲之意,只冲孔老教谕拱了拱手,恭敬退出了学堂。
走出学堂没多远,王守文便追了出来,看他一副惊讶的模样,谢慎只觉得好笑。
“怎么,你不会魔怔了吧?”
王守文眼神中满是对谢慎的敬服,激动的说道:“谢贤弟,你可知孔老教谕从没有这么夸奖过别人。”
谢慎皱了皱眉道:“夫子夸奖我了吗?”
他印象之中,刚刚孔教谕不过微微一笑,赞许的拍了拍他,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啊。
“你可不知道,孔教谕一直是一副严师的样子,整日板着个脸。县学和书院的学生,哪个没被他打过手板。可他对你却全然不同,竟然破天荒的拍了你的肩膀,这不是欣赏你是什么?”
谢慎心中一阵无语,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寻常的动作会被王守文理解出这么多层的意思,怪不得都说古人擅长出哲学家呢。
“若是如此,那倒也算是一桩喜事......”
谢慎当然不是只会死读书的迂腐之人,假设孔教谕真的对他如此青睐,秀才的功名便近乎已经到手了。
“嘿嘿,谢贤弟想必你也饿了吧,不如我们出去好好吃一顿。”
谢慎闻言直皱眉:“现在是进学的时间,我们不是理应住在书院里吗?”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差点憋过气去。
“留宿书院那也是晚上啊,我们只要赶在日落之前赶回书院即可。至于白日,只要夫子讲授完课业,自然可以出去逛逛。”
谢慎挠了挠头苦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看来他错误的理解了寄宿的含义,这样看来倒是自由了许多。
二人前后脚出了书院,在王守文的带领下,谢慎跟着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巷。
“你这是把我往哪里领啊,不是去......”
谢慎本能的咽了一记口水,这可把王守文逗乐了。
“当然是带你去我家吃了,在外面能吃到什么好的?”
“额。”谢慎这才恍然大悟,王家是诗书世家,王华又是成华十七年的状元,家境势必很好。这王守文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吃的惯外面的吃食。回想起王守文在竹楼里面对咸菜的愁苦表情,谢慎直是一番感慨。
去便去吧,反正他迟早要结交王阳明,早一日有早一日的好处。
“我随你去便是,倒要看看王大公子家的菜肴有多可口。”
谢慎半开着玩笑,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王守文自然是心中大喜。若论学问见识他自然比不过谢慎,但要请谢慎大吃一顿还是不成问题的。
二人前后脚穿过小巷,来到一条还算热闹的主街。王守文走到一处角门前停了下来,上前轻扣了扣门环,不多时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
.......
第十六章 青年版阳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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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开门的小厮见叩门的是王守文,脸上的倦容立刻消散,殷勤的掸了掸袖子道:“三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大少爷刚刚还念叨着你呢。”
王守文皱了皱眉道:“有什么可念叨的,我们才下学便赶了回来。”说完他便转身冲谢慎道:“谢贤弟,快进来吧。”
二人进入大宅后,沿着一方穿手游廊走了百十步,从一处月门进入正院,又踏着青石板路穿过重重院落,这才在一处跨院里停下了脚步。
“这便是我大兄居住的宅院了。他性子喜静,故而虽是长子却住在这么僻静的小院,谢贤弟既然来了,自然是去拜会一下的好。”
谢慎点了点头,如今王华应该是在京中任翰林修撰,这王家的一应事务可就落在了王守仁的身上。作为王家的长子,他是一定要担起这个责任的。
可怜王阳明就要乡试,还得操持着王家大宅偌大的家事,实在是累煞人也。
谢慎竟然心疼起王守仁来。
这小院院门种了不少竹子,交相掩映下竟然形成了一道竹门,二人从竹门穿过迈步向北侧厢房走去。
此时王守仁应该正在屋中温书,王守文思忖了片刻,还是咬牙上前扣了扣门。
他咧嘴苦笑道:“家兄温书的时候不喜人打搅,但今日特殊,能见到你这样的大才子,家兄心头的怒气想必就都消了。”
谢慎心中一阵腹诽,跟王守仁比学问,除非他真的疯了!
虽然王守仁现在不过也只有一个秀才相公的功名,但他老人家将来是要成为一代心学大师的啊,那也是谢慎最推崇的大师,想不到今天竟然要亲眼见到......
“谢贤弟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
谢慎这才反应过来,随着王守文阔步进了屋内。
“大兄,我回来了。”
一进入屋内,王守文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谢慎亦是趋步紧跟,越过一面六扇花鸟屏风,便见一身穿藏青色直裰,头包黑色四方平定巾的青年男子倚靠在软榻上正在小憩。
嘶,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不会就是王阳明吧。阳明先生在谢慎心中的伟岸形象瞬间跌到了谷底。原来圣人睡觉也会有这么不雅观的姿势啊......
“咳,咳,谢贤弟兄见笑了。”
王守文似乎也觉得大哥的睡觉姿势不太雅观,连忙上前摇醒了王守仁。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王守仁迷迷糊糊的醒来,口中还默念着《大学》。
王守文连忙上前道:“大兄,这是我的同窗谢慎,他是被县尊保举到三味书院进学的,连县学孔教谕都对他赞誉有加呢。”
王守仁揉了揉眼睛,尴尬笑道:“领同窗来府里怎么也不事先和为兄说一声,为兄这副样子当是失礼了。”
谢慎却是灵机一动说道:“非也,守仁兄刚刚也说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君子修养身心,不在乎这些外物的。”
谢慎的沉着应对让王守仁一愣,但他旋即大笑道:“有趣,有趣。不愧是县尊和教谕都赞赏的学子,守文你要多向这位谢公子学习。”
王守仁的态度十分谦和,完全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样子,这让谢慎放松了不少。
现在的王守仁毕竟还不是阳明先生,平易近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来了,便一起用午饭吧。”
王守仁笑道:“刚刚在温书竟然睡着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值得了。”
“守仁兄请!”
“谢贤弟请!”
“还是守仁兄请!”
王守仁大笑一声,也不再谦让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由于王华不在余姚府中,王家用饭的地点也从王华的宅院搬到了紧邻王守仁居住宅院的隔壁临风堂。
谢慎一面感慨着封建礼制,一面羡慕着王家宅院的豪奢。
据他估计,王家大宅足有四五进之深阔,是十足的大世家。
余姚文风鼎盛,诗书世家更是不胜枚举。但像王家,谢家,孙家那样的豪门世家却是屈指可数。事实上王阳明应该归属于秘图派王氏,算作上塘王氏的一个分支。但因为王华高中状元,这支并不算完全直系的王氏被理所当然的归为上塘王氏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王华家可以脱离上塘王氏祖宅单独建宅邸的原因。
不过谢慎又不是考古工作者,自然对王阳明的族系不太感兴趣,他更想做的是和王守仁结交一番。
临风堂建在一小院之中,是典型的江浙园林风格。一进月门,便是一面假山,活水穿其而过,环绕整个院子。其中亭台楼榭,修竹老槐应有尽有,当是人间仙境一般。
三人在临池的亭中坐好,便有王家仆人将饭菜端来。
龙井虾仁、西湖莼菜、虾爆鳝背、荷叶粉蒸肉、黄鱼海参羹、彩熘全黄鱼、西湖醋鱼、冰糖甲鱼、剔骨锅烧河鳗、苔菜小方烤、雪菜大黄鱼、腐皮包黄鱼、网油包鹅肝......
一连十几道精美的浙菜上来,谢慎直是看傻了眼睛。
他后世也对浙菜有过研究,但无奈囊中羞涩,一次最多也就吃上一道地道的菜肴。至于来到大明弘治朝后,谢家的家境贫寒,他整日除了米粥咸菜外吃的最好的就是炒鸡蛋,跟这些奢华菜肴更是不沾边。
想不到王家竟然如此奢华,光是一顿午饭就有十几种菜肴......
“咳,谢贤弟还请随意,勿要拘束。”
王守仁率先动了筷子,夹了一筷龙井虾仁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到底是圣人啊,连吃饭都那么温文尔雅。
谢慎此刻唾沫不知已经咽了多少,再顾不得矜持,点了点头夹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一双竹筷在谢慎手中运用的炉火纯青,不多时的工夫,许多菜肴便见了底。见王守仁一脸窘状,谢慎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让守仁兄见笑了。”
王守仁连连摆手道:“谢贤弟这是真性情,王某佩服!”
......
......
第十七章 小郎谢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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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到阳明先生的夸奖,谢慎自然是十分欣喜的。
谢慎虽然不算王阳明的脑残粉,但也可算是忠实拥泵了。
如今被阳明先生亲口赞扬,虽然只是年方二十的阳明先生,谢慎还是感到很欣慰。
一桌子珍馐菜肴吃完,谢慎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笑道:“某有几个问题想要向守仁兄请教。”
王守仁早就把谢慎看做是一妙人,自然淡淡道:“贤弟请讲,至于请教一事休要再提,学问本就是切磋之用何必非得分个高下。”
“不怕守仁兄笑话,某虽然偶能作出些诗词、对子、时文,但经学的底子并不扎实。来年便要县试,小子担心会因此误了前程。”
谢慎的率直让谢慎微微一愣。他旋即大笑道:“这有何难,你诗词,时文作的好证明你的天赋异禀,经义这种东西,不过是基础,你还有一年的时间,悉心准备县试不会有问题。这样吧,我便把我平日里对儒学经义的注解借给你抄誊一份,你对着它温书,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贤弟看可好?”
谢慎闻言心中大喜,王阳明那是何许人也,他对于儒家典籍的注解肯定是一阵见血的。
得到了这份超级读书笔记,谢慎再读起四书五经便要轻松不少。这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真的是好爽啊!
一旁的王守文一脸羡慕的盯着谢慎,谢慎被看的发毛,直是一个激灵。他心道看来这王守仁的读书笔记没有轻易示人过,估计连王守文这个亲弟弟都没有资格目览。
“如此便多谢守仁兄了。”
“这算什么,休要再提谢字。随我来吧。”
三人各自净了净手,便起身返回王守仁的跨院。
王守仁来到书房之中,取出一方雕花精美的匣子,递给了谢慎。
“谢贤弟,愚兄所作注解都在这个匣子里。”
谢慎接过匣子,再次向王守仁拱手致谢。
“守仁兄之恩,谢某定不会忘。谢某这便和守文兄返回书院,将这注解抄誊一份。”
王守仁点了点头,目送着二人离开。
在他眼中,谢慎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日后必成大器。
他赠予谢慎儒家经义注解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如此的读书坯子要是不能高中进士,实在是大明朝廷的损失,是当今陛下的损失。
......
......
与王守文返回书院,谢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独自抄誊起王守仁的笔记来。
大师不愧是大师,就连一手小楷都那么工整清秀。这样俊秀的字会在考官阅卷时增加很多好感,谢慎感慨之际也觉得自己该好好练练字了。
王阳明的读书笔记很多,足有厚厚一本。
谢慎抄誊了没多久便觉得手腕酸乏。
一旁的王守文凑过身来,笑吟吟的说道:“谢贤弟,你是不是抄誊的累了?要不我帮你誊写吧?”
谢慎知道他是想借机览阅王守仁的笔记,但也不说破摊开双手道:“那便有劳守文兄了。”
喝水不忘挖井人,若不是遇到王守文,谢慎也不会与王阳明结识。谢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便送给王守文一个顺水人情又有何不可。何况王守文替他抄誊笔记,谢慎也省得劳累受苦......
王守文闻言大喜道:“那我现在便开始誊写!”
趁着王守文誊写笔记的工夫,谢慎推门而出到院子里散步。
山色空蒙雨亦奇,由于刚刚下过一场小雨,远处的山峦更衬显得清秀。
谢慎不由得感叹,绍兴余姚真是个好地方啊。好山好水,人杰地灵,这才会出这么多的大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这些大师一样青史留名。
踏着青石板路走到学堂,见一少年正在朗朗读书,谢慎颇感兴趣的凑上前去。
“小兄弟,都下学了你还在读书?”
那少年长得颇为俊秀,放下手中书本淡淡道:“读书又不是只有在进学期间才可以,父亲大人常对我讲,只有时刻温书才能领会圣人教化。”
谢慎点了点头道:“令尊所言极是,方才是某唐突了。咦,不知令尊是何许人也......”
听到这里,那少年颇为得意的拍了拍胸脯道:“家父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现任翰林院修撰。”
谢慎闻言如遭雷击,不会这么巧吧。他若是没记错的话成化十一年的状元不就是谢迁吗!
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那小兄弟你一定是谢丕谢公子了?”
少年挠了挠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谢丕?”
谢丕的奇怪也不无道理。毕竟虽然他的父亲谢迁高中状元,又是翰林院修撰,可谓远近闻名。可谢丕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被人直接叫出姓名真是奇了。
“这可说来话长了。”
谢慎感慨一声,这谢丕虽然跟自己年纪相仿,境遇却是大不相同。谢丕是根正苗红的四门谢氏子弟,老爹又是谢迁,科举高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果谢慎没有记错的话,谢丕是弘治十八年的探花,与谢迁父子鼎甲,传为美谈。
也就是说即便抱不上谢迁的大腿,谢丕的大腿也是可以抱的。此君最后官至吏部左侍郎,也是出将入相的强人啊。
“在下谢慎,比丕贤弟年长一岁,叫你一声贤弟不为过吧。”
谢丕这下彻底懵了。此人非但知道他的名姓,竟然连他的生辰都一清二楚,而且此人也姓谢,不会是哪处的远房亲戚吧。
谢慎此刻已经处于狂喜的状态了,他灵机一动拉着谢丕的手道:“不如我们在这书院之中成立一分堂,互相之间可以探讨考校学问。”
谢丕点了点头道:“这是好事啊,还听慎大哥的。”
谢慎心道小孩子就是好交流,他虽然也是十二岁的身体,却是二十多岁的灵魂,谢丕当然跟不上他的思路。
“今日春雨朦胧,空蒙如奇,不如便叫空蒙书堂吧。”
谢丕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这个名字好,慎大哥真是大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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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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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目前看来,谢慎来到大明弘治朝后的生活很顺利。虽然也不免有恶公子欺凌这样的烦心事,但谢慎都狠狠的进行了打脸回击。最重要的是谢慎结交了王守仁兄弟,谢丕这样的潜力股。又得到了吴县令,孔教谕的青睐,前途直是一片大好!
不过谢慎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余姚是科举强县,想要在这样的县里拿到县试案首,还是要有足够的硬实力的。虽然谢慎前世阅读过无数篇明代状元写的时文,可谓拿来即能用,但覆盖面毕竟不足。要想确保万无一失,四书五经,朱子集注还是要通读的。题目就从里面出,不做到烂熟于心怎么能行。
除此之外,谢慎每日根据学堂中孔教谕的授业检查自己的薄弱项,并对照王守仁所写的笔记进行巩固训练,一个月下来可谓收效颇丰。
至于空蒙学堂,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谢丕和王守文的儒学底子都不差,甚至比谢慎还要好上一些,有他们在一起研讨,谢慎的提升很快。
这一天十日课业已结,恰巧到了休息的日子,照例众学子有五日的假期。谢丕约了王守文和谢慎去城西醉翁楼吃酒。王守文是世家出身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谢慎却是大喜。一连数日在书院,饭菜早就吃腻口了。现在谢丕主动请他们这些空蒙学堂的学子去吃酒岂不美哉。
说是空蒙学堂不过三人耳,他们一齐上了谢府的马车,朝城西疾驰而去。
余姚城并不大,很快马车便停在了醉翁楼前。
谢丕,王守文,谢慎依次跳下马车,在小厮的伺候下进入了酒楼。
醉翁楼是余姚城最大的酒楼,接待的大多是本地的豪绅士子。这种地方的小厮最是看人说话,见来人之中一个是四门谢氏的嫡公子,一个是上塘王氏的小郎君自然配上笑脸,恨不得从眼睛里挤出几滴蜜汁来。
而谢慎显然是属于较被忽视的那一个。不过他与二人是同行,那小厮多少有些顾忌也不敢表露出太多不屑。
小厮在前面引着,在一处靠窗的雅间旁停了下来。
这雅间开的是内窗看的是园景不是街景,故而极为幽静。
谢丕十分满意的指了指窗外的景色道:“慎大哥以为此景如何?”
谢慎淡淡道:“景好人更好,能与二位同坐一桌共饮佳酿,什么风景都是极好的。”
王守文拍手赞叹道:“慎贤弟说的极是,咱们兄弟三人能够结识那是天大的缘分,什么景不景的,根本不重要!”
小厮麻利的将酒菜端到雅间一一摆盘,恭敬道:“几位公子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
谢丕挥了挥手,小厮识趣的躬身退下。
那小厮离开后,王守文有些不悦的说道:“这些贱民最是龌龊,你见他看慎贤弟的眼神了吗,就凭他也敢瞧不起慎贤弟?”
谢丕皱眉道:“这样的人见识也就这么短浅了,慎大哥没必要跟他置气。”
谢慎心里倒是完全没有跟那小厮置气。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在明代寒门子弟还有一丝鱼跃龙门的希望那就是科举。
只要能够考中功名,就可以做官从而光宗耀祖,成为统治阶级的一部分。即便只获得了秀才功名,在平民中也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免除一切徭役赋税,可以享受见官不跪的礼遇。
而那些底层的杂役却是绝对没有希望的,他们只能在蝇营狗苟中粗重的喘着气,苟活下去。
读书人就是这样的,旁人向你投来的目光完全会因你的地位而发生改变。
他们可以讥笑着呼喝百无一用是书生,也可以敬慕的感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一切的决定因素就是功名二字。
多少人被功名所误,图的便是考取功名后享有的特殊待遇。
“不说这些了,喝酒!”
虽然他们三人最大的不过十三岁,但在大明朝这个年纪喝酒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毕竟不少农户家的孩子十五岁就娶妻生子了,十三岁在余姚已经可以被看做半个大人了。
这些书香门第的公子早就尝遍了人间美酒,饮起酒来虽不能称为千杯不醉,两三杯下肚还是不会有任何醉意的。
谢慎更不必说了,他前世不知喝过多少高度白酒,喝起明朝的这些所谓烈酒就和过家家一般轻松。
便在三人开怀畅饮,好不快哉之时却听的门外一阵吵闹声。
但听嘭的一声,那随侍的小厮竟然从门外被踢飞了进来,狠狠砸在了酒桌上。
“哎呦,疼死某了。”
那小厮许是伤到了腰,痛的连连打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流着,场面极为尴尬。
谢慎被吓了一跳,刚想起身看个究竟,十几个身着短打的壮汉便围了过来。
谢丕和王守文纷纷站起身来走到谢慎身边,他们今日是来吃酒的故而并没有带太多的随从,但二人并不担心。以他们的家世背景,这余姚城中还没有几个人敢动他们。
隐隐从这十几名壮汉身后传来一阵奸笑,谢慎不用想便知道定是孙若虚无疑了。
“巧,真是巧啊!”
孙若虚摇着折扇一摇一晃的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得意。他今年已经十四,身材发育的又早已经和成年男子没有什么分别。
他摆了摆扇面,笑吟吟的说道:“谢慎老弟你在孔教谕那里可还过得舒坦。”
谢慎自然不会怕他,冷冷回道:“自然比在刘老夫子那里过得舒坦了许多。怎么,烛湖孙家的大少爷过得腻了想来三味书院进学?只是不知能不能过了入学考校这一关。”
面对谢慎的冷嘲热讽,孙若虚再也忍不住了。
他冷哼一声道:“本少爷懒得在这里跟你继续耍嘴皮子,你上次在县尊面前颠倒黑白,害得我家老管事被杖责,你说怎么办吧!”
谢慎连连冷笑:“这谢某可不明白了。案子是县尊断的,结果怎么会被谢某左右,孙公子的意思莫非是县尊断案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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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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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孙若虚被谢慎气的一时语噎,竟不知道该如何还击。
这小子言辞犀利,句句诛心,孙若虚虽然气的直跳脚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休要再混淆是非,今日本公子便要好好教训你一番,叫你看看在这余姚是谁说了算!”
孙若虚显然已经气急败坏,不打算跟谢慎再废话,当即挥了挥手,示意家奴上前暴揍谢慎。
“咳咳,若虚大哥,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丕毕竟出自名门,面对紧张的局势并没有慌乱阵脚,而是向前一步,试图和解。
烛湖孙氏毕竟也是余姚三大家族之一,谢家和孙家撕破脸皮,对双方都不好。
孙若虚皱了皱眉,谢丕是谢迁的次子他是知道的,谢迁如今在京中圣眷正隆,得罪谢家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便在这时一旁沉默不语的王守文也是沉声道:“慎贤弟与你想必有什么误会,不如便给我王家一个面子,就此翻过吧。”
起初孙若虚没有注意,待他定睛一看,只见王华那老匹夫的儿子王守文也在谢慎身边。王守文虽然不如他兄长王守仁强势,但毕竟也是王家的种,若是孙若虚为了教训谢慎得罪了谢、王两家,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该死!
孙若虚虽然心中不愿,但审时度势之下也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其实他真正惧怕的并不仅仅是上塘王氏和四门谢氏的名头。毕竟名头这个东西是虚的,便是百年世家,千年世家,当朝如果没有足够的背景,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偏偏王华那个老匹夫和谢迁都是成化朝的状元,且都在京中身居高位。
百年世家加当朝大吏,这两项加在一起,便是孙家家主站出来都要退避三舍,何况孙若虚这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童生。
“今日是看在你们两家的面子上,我才放谢慎这小子一马,下次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说完孙若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孙府恶奴见孙若虚离开,纷纷转身跟着退出了醉翁楼雅间。
谢慎耸了耸肩道:“不过是个外强中干之辈罢了,若不是托着烛湖孙氏的名头,此子将一事无成。”
王守文和谢丕则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家世背景都不比孙若虚差,但刚刚毕竟孙若虚一方人多势众。万一孙若虚真的气昏了脑子,命家奴把他们暴揍一顿,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毕竟两人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十几名恶奴,直是毫无胜算。
“慎大哥,你刚刚可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某真是佩服。”
谢丕冲谢慎抱了抱了拳,发出了由衷的赞赏。
一旁的王守文也道:“是啊,慎贤弟,你刚刚颇有荆歌刺秦之风。”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二人一眼,笑骂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邪乎。我不过是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若是真打起来,我也不能以一敌三啊。”
二人闻言皆是大笑。
“好好的一场宴席平白被那孬种扫了兴,真是无趣,不如我们去城外转转。”
王守文是个好动的性子,之所以能够静下心来温书,是碍于严父王华的斥责和长兄王守仁的劝阻。如今十日授课期已毕,好不容易有了五天休息的时间,他自然不想再拘束在小小余姚城中。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从小就被诗书裹挟,完全按照父辈的意愿去生活,没有自己的空间。
谢丕亦道:“守文兄说的在理,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去去霉运。”
谢慎皱了皱眉,倒不是他矫情,只是这个时候出城会不会有风险呢。毕竟在城内,孙若虚还有所顾忌。若是出了城,在荒郊野岭,这孙若虚若真是发起疯来,三人的性命都有危险。
“我看这孙若虚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是先缓一缓,过段时间再出城吧。”
王守文拍了拍胸脯道:“慎贤弟怕那鸟人作甚,你若是担心他的狗腿子作恶,我们多带些奴仆便是。我与丕贤弟府中有的是奴仆,不比那鸟人的少。”
谢慎心中直是苦笑,想不到他与孙若虚的私人恩怨竟然演变成三个世家子的斗狠过程。
呜呼哀哉!
“先说好了,你们要去哪儿?”
王守文见谢慎口头松动,直是大喜:“城南的土山上有一个庄子,是我大哥买下给父亲大人避暑的。如今父亲大人远在京师,大哥又在闭关准备来年的乡试,那庄子理所当然的就空了出来。不若我们便去那座庄子吧。”
“这个主意好。这时节山上的风景好,咱们几个空蒙学堂的师兄弟也可以聚在一起好好研习下圣人学说。”
谢慎见他们两个已经结成了同盟,遂耸了耸肩道:“那便去吧。”
......
......
孙若虚带着十几名恶奴浩浩汤汤回到府中,直是气的跳脚。一连砸了十好几件瓷器,孙若虚仍是觉得盛怒难消。
作为烛湖孙氏的嫡公子,他竟然被一个寒门子弟耍的团团转。偏偏这个寒门子还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王华和谢迁的儿子,逼得他不敢动手。
这口恶气他要是不出,他在同窗之中的威名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废物,一帮废物!”
一脚踢向近前的一名恶奴,孙若虚大声咒骂着。“滚,给本少爷滚,别在本少爷身前碍眼。”
“少爷,那谢慎还盯着不?”
孙若虚剜了家奴一眼,狠狠骂道:“盯着?盯着有个屁用?你没看见王华和谢迁家那两个小贱种就在他周围吗?”
家奴连连称是,孙若虚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摆手道:“慢着,盯着谢慎的人不要撤,我就不信这小子跟那两个小贱种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滚吧!”
又狠狠踹了家奴一脚,孙若虚才算稍稍出了口气。
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别说是王华和谢迁家的那两个小贱种,便是吴县尊亲自来保谢慎,他孙若虚也不承这个情!
......
......
第二十章 水芸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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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慎回家告知大哥大嫂将出城几日后,便和王守文、谢丕一同前往城南的庄子小住。
在王、谢两家几十名家奴的簇拥下,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出了南城门,沿着小径往土山的方向而去。
谢慎此刻才真切体会到世家子弟骄奢的生活状态。他们非但吃穿用度高人一等,便是在城里玩累了,都能前往城外的庄子小住寻乐。万恶的封建主义啊。在这样的时代,不成为上层社会的一份子,便只会被滚滚洪流吞噬。
而对于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来说,科举就是唯一的出路。
王家的庄子建在土山的半山腰,并不难找。
也许是王家子弟许久未来的缘故,当一大帮人挤到庄门前时,留守庄子的老管家直是吓了一跳。
王守文给出的理由有些牵强,不过他是少爷,老管家也不好多说甚么,只得把众人迎入庄内。
王、谢两家的家奴自然被安排在下人的厢房内睡大通铺,至于谢慎、王守文、谢丕都有自己的屋子,住的自然极为舒服。
这庄子的地理位置极好,夏无酷暑,冬无严寒。至于春秋两季,更是出奇的舒服。
由于天色已经黑透了,谢慎进入屋子后便脱了外袍,穿着一身中衣中裤准备就寝。早睡早起对于谢慎来说可是经过很多挣扎才做到的。毕竟他前世有睡前玩手机的习惯,一玩就是半夜。到了大明朝,夜间的娱乐生活几乎为零,如果不睡觉,那就只能躺在床上数羊了......
便在谢慎迷迷糊糊就要合眼进入梦乡时,屋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着薄衫的高挑女子提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
谢慎一个激灵坐起了身疾呼道:“你是谁?”
那女子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油灯险些跌落。
“谢公子,是三少爷叫奴家来服侍您的。”
“三少爷?”
谢慎微微一愣,旋即才明白那侍女口中的三少爷就是王守文。
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谢慎摆了摆手道:“你先坐吧,坐下说。”
那侍女虽然觉得屋内的氛围有些尴尬,还是听从了谢慎的命令,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了下来。油灯便放在近旁的八仙桌上,火光摇曳,直是勾人心魄。
这屋内的氛围实在太尴尬了。谢慎咽了一记口水,站起身来朝那侍女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谢公子,奴家名叫水芸。”
这侍女倒不娇羞,沉沉说道。
谢慎点了点头,这种名字肯定不是真名了。像水芸这样的侍女,肯定从小就签了卖身契,被卖到了王家庄子为奴。估计这水芸因为长得颇为清秀,免去了做粗使丫鬟的苦命。不过便是侍女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签了卖身契就相当于王家的人,端茶倒水看人脸色还是免不了的。
可悲的女子啊,在封建王朝,这样的女子没有任何的权力决定自己的命运,完全就跟货物一般。若是主家老爷少爷心中有怒意把气撒在她们身上她们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应下。
“你刚刚说,三少爷叫你来服侍我。额,怎么服侍?”
“便是,便是男女之间的服侍啊!”
闻听此言,水芸面颊上登时染了两朵红晕。虽然她已经十五六,却是未经人事,谈起男女之事免不了害羞。
谢慎恍然大悟,他还以为王守文是叫水芸来做他的贴身丫鬟,照顾他这几日的起居,不曾想那小子竟然是叫水芸来给他暖床的......
可是以谢慎现在的年纪,便是真的有心,也是无力啊。
“哦,若是这般,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回去跟三少爷说吧,我这里不需要你服侍。”
借着油灯的灯光,谢慎可以清晰的看到水芸的面容轮廓。这姑娘年岁大约在十五六,不论是身材还是性格应该都已经成熟,但肯定是未经人事,故而还带着一股少女的别样娇羞,这样懵懂未懂的女子最是惹人怜爱。
但谢慎现在没有闲工夫谈情说爱,享受那鱼水之欢。毕竟科举对他这样的寒门子弟就是翻身的唯一机会,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应付来年的县试。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府试之后还是院试。至少在考取秀才功名之前,谢慎并不想被情事所累。
“谢公子这是嫌弃奴家吗?”
水芸面有戚戚色,声音竟然跟着颤了起来。
谢慎心中直是无语,这水芸姑娘不会这么开放吧。自己明明把她往火坑外推,她却要自己主动往里跳?
“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男儿不立业何以成家,怎么也得等金榜题名,有了功名之后......”
“这不就得了。谢公子分明是误会了奴家的意思。”
水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嘴道:“三少爷是把奴家赠给了谢公子啊。只要谢公子肯收留奴家,奴家便会留在谢公子身边照顾公子的日常起居。至于那事情......什么时候公子想要都可以的。”
谢慎脑子翁的一炸。
细算了算,这水芸比他要大上三岁左右,真要等谢慎能够采撷这果子,水芸估计怎么也十**了。十**在后世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但在大明弘治朝,可是实打实的老姑娘了。
谢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可他的大哥和大嫂却不一定能够接受水芸。
虽然谢慎是寒门子弟,但谢慎要是娶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邻里是会说闲话的。
水芸肯为他守身三年,等他考取功名再迎娶她,可大哥大嫂肯定不会同意!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水芸纳作妾室,可要真的如此,水芸难道不会觉得委屈吗。
虽然以她的身份等到了年纪难免去给人做侍妾,但能够嫁给大富人家不愁吃穿怎么也好过跟着谢慎缝缝补补啊。
谢慎毕竟年纪尚轻,即便能够通过科举鱼跃龙门,也得等上好几年,水芸能够等得起吗?
一连串的疑问涌入了谢慎脑中,他只觉得有些发懵。
“你......”
谢慎刚要发问,却被水芸打断道:“谢公子莫要担心奴家,奴家是心甘情愿跟着公子的。”
......
......
第二十一章 美娇娘俏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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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芸姑娘的声音柔媚入骨,谢慎便是块石头也该融化了。
谢慎叹了一声还是同意将水芸收下了。在水芸的伺候下更衣睡下,谢慎只觉得一阵恍惚。来到大明朝不过短短数日,彷佛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他的境遇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究竟该喜还是该忧。
一夜无话。谢慎再睁开眼睛时,水芸已经打好了水供他洗漱。
少年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角,嘿嘿笑道:“睡到这么晚才起,让你见笑了。”
水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公子倒真是个妙人,来到这庄里闲住本就是要补觉懒睡的,人生苦短还当及时行乐才是。”
谢慎却是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人生苦短是不假,但要做到及时行乐首先要有资本。像我这样一穷二白的苦小子,若是再行乐恐怕就要一辈子吃咸菜了。”
谢慎起身洗漱一番,接过水芸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脸,之后便穿上了外衫。
“走吧,守文兄他们怕是已经在厅堂久等了。”
谢慎率先一步走出屋去,水芸则十分知趣的跟在身后。
王家购置的这个庄子位于半山腰,地理位置极为优越。站在阁楼之上可以俯瞰余姚城全景,直是叫人唏嘘慨叹。
见谢慎黑着眼圈前来,身后还跟着水芸,王守文咳嗽了一声,笑声道:“看来慎贤弟昨日是一夜未睡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挤着眼睛,谢慎好一会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骂道:“守文兄想到哪里去了,我和水芸不过在秉烛夜谈罢了。”
“好,秉烛夜谈,好......”
王守文直是笑弯了腰,若不是一旁的谢丕扶着说不准直接便坐到了地上。
“有辱斯文!”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也不再多说便走到方桌旁坐定。桌上早已摆满了各样点心,谢慎也不客气夹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王守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弯着腰走到谢慎身旁道:“慎贤弟,你可别真的生气啊,某不过是开个玩笑。”
谢慎没好气的说道:“有守文兄这么开玩笑的吗?”
王守文端起一杯酒来道:“好好好,是我错了好不。我自罚一杯!”
说完他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谢慎摊开双手道:“下不为例。”
他本人倒不怕别人开玩笑,可他最讨厌别人拿女人开玩笑。
谢丕道:“慎大哥,听闻慎大哥有一份守仁大哥的笔记注疏,可否借某一看?”
谢慎淡淡道:“这有何不可,只是守仁兄这份注疏笔记,多是一些对儒家经义的理解,以丕贤弟的资质功底,怕是都已经掌握了的。”
“博采众家之长,方是求学之道。”
谢慎对谢丕的这句话倒是很欣赏,他冲身旁的王守文使了个眼色,王守文便哭丧着脸道:“慎贤弟,你那不是也有吗?”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有是有,可我那本注疏笔记已经被我涂涂改改不成样子,你的那份怕是还未沾点墨吧。”
王守文替谢慎抄誊笔记的时候多誊写了一份留给自己。可他实在太过惫懒,到现在还没有认真看过那本笔记注疏。
见谢慎点破,王守文面容登时涨得通红,将头垂了下去。
“快去把我的那本经义注疏拿来。”
身旁侍候的婢女点了点头,转身去取了。
“既然是出来散心,也别光谈这些糟心的事情了。”
谢丕见场面尴尬,赶忙出来打起了圆场。
“哦,不如我们出去骑马吧!”
王守文思忖了片刻,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骑马?”
谢慎面容一紧,他前世可是一个历史研究生啊,骑马这种事情跟他完全不沾边。再说了马术都是有钱人玩的东西,他就是想玩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
来到大明朝后就更没有可能学骑马了,难不成今天要现学?
王守文仿佛看出了谢慎心中的忧虑,拍了拍他的臂膀,笑吟吟的说道:“谢贤弟莫要担心。骑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按照我说的方法做,保证你马上学会。”
“可是......”
谢慎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王守文拽着朝外走了。
出了阁楼往外走了几百步便来到了马棚处。看着马棚里或黑或灰或白的高头大马,谢慎心里直打退堂鼓。
王守文狡黠一笑道:“当然不是骑它们了。这庄子里有的是矮种小马。”
说完他便吩咐了一声,自有仆人牵出了三匹小马。
那匹枣红色的小马是王守文的坐骑,谢慎犹豫片刻,挑了一匹青色小马,剩下的白马则留给了谢丕。
“慎贤弟莫要担心,某先给你示范一下怎么骑马!”
说完王守文也不犹豫,轻轻一跨便翻上了马背,甚至都没用奴仆协助。
谢慎心中直是感慨,不愧是世家子弟,便连骑马都骑的这么好。
王守文骑着马在庄子里兜了几个圈子,觉得索然无味,便冲谢慎,谢丕挥了挥手道:“你们也来啊!”
谢丕倒是没什么,当即翻身上马,挽起缰绳。他的骑术虽然比不了王守文,但也算是中规中矩。不过这可是苦了谢慎了,他犹豫了片刻,一双素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奴家来教公子骑马吧。”
水芸利落的翻身上马,直是把谢慎看呆了。
怎么王家的一个侍女都会骑马?这要是他再不敢骑,也太丢人了吧?
谢慎再也忍不了,纵身一跃亦是翻上马背。
谢慎在前,水芸在后,二人共骑一马,倒也是一桩美事。
谢慎双手挽着缰绳,而水芸的素手则扣在谢慎的手上,也不知是谁在控缰。
“公子双腿把马腹夹紧了。”
水芸在谢慎耳边柔声低语,谢慎听的身子一酥,下意识的夹紧双腿。
“驾!”
水芸轻挥马鞭,小青马吃痛之下狂奔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谢慎觉得很颠,待过了些时候,却是平稳了不少。
谢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他虽然两世为人,这却是第一次骑马,教他骑马的竟然还是个女人......
......
......
第二十二章 龙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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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骑的兴起,一行人索性出了庄子,去往山上的云慈寺。
王家是科举世家,在余姚城附近名声很大。云慈寺的香火钱有大半都是王家出的,故而王守文才会傲娇的拍着胸脯保证,众人去了云慈寺可以敞开了吃斋饭。
谢慎倒是不觉得有何欣喜,斋饭这种东西得看谁来吃。王守文这样吃腻了山珍海味的世家公子哥儿偶尔吃一两顿斋饭或许会觉得眼前一亮,可谢慎这样天天吃咸菜米粥的穷苦寒门子弟,再去吃油星不沾的斋饭那就是一种折磨了。虽然不至于反胃,但却是丝毫提不起兴致来。
云慈寺距离王家的庄子并不算远,众人行了不多久便来到了寺门前。
纷纷踢蹬下马,将马匹交给仆从栓好,几人前后脚的进入了云慈寺。
由于相对位置较偏僻,来上香的百姓并不多。一进入寺中便有一个小和尚凑了过来,双手合十道:“几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谢慎心道这小和尚应该是认得王守文故而态度才会这么好。
经山门穿过重重殿堂,一行人在主殿大雄宝殿前驻足。大雄宝殿左右是配殿枷蓝殿,祖师堂。那小和尚冲众人行了一记佛礼便转身进入正殿了。
“咱们好端端的来寺里做什么?”
谢慎有些无语,这个王守文不会信佛吧?难不成他想要这云慈寺的主持出来给他们渡上一渡?
若是放在以前谢慎对求签解签肯定是不信的,可穿越后他却不敢再下这样的定论。
难道真会有一些超自然的现象发生?
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大门才重新打开,小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守文立刻当仁不让的走了进去。
正中供奉的是释迦摩尼像,大殿两侧各九尊罗汉像,法相庄严极为肃穆。
众人皆噤声缓步前行,在供香客跪拜许愿的蒲团前停了下来。
正在敲木鱼的主持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淡淡道:“几位施主请自便。”
谢慎这才明白王守文拉他们来这云慈寺是来许愿的,当即松了一口气。
谢慎学着王守文的样子取了一炷香点燃,之后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跪拜许愿。
他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科举高中进士。
一旁的水芸则是满脸紧张,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谢慎许好愿她还闭着眼睛,谢慎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等着。
等到众人都许完愿,依次出了大雄宝殿,王守文才道:“这里许愿很灵验的,不过千万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众人正要离开,忽然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匆忙的从偏殿窜出,急不可耐的往后院走去。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谢丕却是看个分明。他大呼道:这不是曹主簿吗......”
他话刚说到一半,便被谢慎捂住了嘴。
“寺院之中休要胡言!”
谢丕连连点头表明他不会再大喊,谢慎这才松开了手。
谢丕一脸委屈的道:“刚刚那人一定是曹主簿,慎大哥你干嘛拦住我!”
谢慎心中一阵无语。他心道这谢丕智商很高,情商真的是零啊。刚刚那人便真是曹主簿,谢丕那样喊出来,岂不是整个寺庙里的人都知道了。
就曹主簿刚刚那样衣衫不整的样子,要是爆出了什么桃色事件一定会在余姚城掀起轩然大波。
曹主簿怎么也是余姚县的三把手,除了吴县令和姚县丞就属他最大,得罪了曹主簿,他们三个童生便有罪受了。或许曹主簿无法在县试上加以刁难,但可以在别的地方设槛设障啊。谢慎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考试便被排除在余姚县士绅圈子之外。
“刚刚曹主簿衣冠不整,不会是......”
王守文也觉得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开始脑补揣测了起来。
谢慎咳嗽了一声道:“这件事情你们就当没看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空蒙书堂三学子并着水芸一起出了山门,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
谢慎天资本就聪颖,在水芸的指导下已经基本掌握了骑马的要领。只是他现在还无法很好的驾驭胯下坐骑,需要有人在一旁指点。
他们用了一炷香的工夫返回了庄子,老管家早已准备好了吃食,谢慎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立刻返回余姚县城。
王守文大惑不解,这才来了一日谢慎怎么就闹着要走?
不过他还是听了谢慎的建议,选择回城。原因无二,就是因为谢慎强大的气场。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众人选择搭乘来时的马车。
随然马车在返程途中曾陷入泥坑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总算在日落闭门之前回到了余姚城中。
“慎贤弟,刚刚你那么急着回城,是为了什么?”
王守文憋了一路再也忍不住,终是问了出来。
谢慎连连摇头,苦笑道:“难道守文兄没发现那曹主簿从偏殿出来时衣衫不整,并且胯裆还沾有污渍吗?”
谢慎这么一说,王守文恍然大悟。
“可是今日这云慈寺中除了咱们便没有其他香客了啊。这寺庙之中都是和尚......这曹主簿不会是个兔子吧?”
王守文一下惊呼出声,这个念头实在太可怕了,他都不敢再去回想。
“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谢慎惨然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在明代,达官显贵都有恶俗的癖好,不少人是男女通吃。
如果这曹主簿真的有断袖之癖,那么他去往云慈寺玩和尚也不是没有可能。
嘶,这个曹主簿还真是重口味啊。
从曹主簿刚刚惊慌失措的样子可以看出,有更重要的人要去云慈寺拜佛,故而他才会连忙躲到后院法堂。如果谢慎一行人被曹主簿看到,那么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这可如何是好,求佛没求成,倒是平白无故的惹了一身的骚。刚刚那曹主簿一定听见我的声音了,这事情若是让大兄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王守文脸色煞白,心情跌落谷底。
......
......
第二十三章 谁在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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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虽然背景深厚,但若是曹主簿真的有心针对,便是上塘王氏的族长站出来也是无从应付。
如今的处境,确实有些不妙。
曹主簿的这个特殊癖好显然不能公开示人。谢丕和王守文误打误撞见到了曹主簿的尴尬事,肯定被他嫉恨。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令谢慎感到疑惑的是,曹主簿怎么会那么巧,赶在三人前往云慈寺的时候去嫖和尚呢。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照理说这云慈寺的香火并不旺,前来礼佛的香客屈指可数。曹主簿来的好生突然,恰好和我们几人赶在了一起。我怀疑是有人暗中安排了这出巧遇。”
谢慎皱着眉毛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慎贤弟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王守文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说道。
在他看来曹主簿已经是余姚城里顶天的人物。除了吴县令和姚县丞,就数曹主簿最大,什么人敢算计他?
谢丕也是沉声道:“如果真的如慎大哥所言,那么这暗中谋划之人可是心机颇深了。他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对曹主簿的癖好更是利用的极为到位。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王守文急的直跺脚,双手紧紧攥起道:“这个人忒的阴毒,他居于暗处,我们却一点法子都没有,真是急煞人也。”
“慎大哥想出此人是谁了吗?”
谢慎苦笑道:“最近与我们三人有嫌隙的人屈指可数,能够有力量暗中布局的唯有一人了。”
“慎贤弟是说暗中使坏的是孙若虚那鸟人?”
王守文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这么一想倒真是有可能。这厮睚眦必报,肯定咽不下上次那口气。他若是派人一直盯着我们的行踪,确实可以暗中布局,将曹主簿引到云慈寺。嘶,这鸟人想不到如此阴毒,一记借刀杀人使得是天衣无缝啊。”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心知此事无法善了,谢慎叹了一声道:“这件事二位切莫要向家里人说,先等等看曹主簿的反应如何。我们先各自回去,等到了进学之日,再一起回书院商议。”
“就这么办!”
王守文与谢慎一齐点头,沉声应道。
......
......
谢慎与水芸一起回到竹楼家中时,一楼的厅堂内灯火通明。
嫂嫂谢陈氏和大哥谢方正在用晚饭,见小郎领着一个俊美小娘子回来,纷纷放下碗筷起身迎了出来。
“小郎,这位娘子是?”
谢慎虽然心情不佳,但该有的介绍还是不能免的。他轻咳一声道:“大兄,大嫂,这是守文兄赠给我的侍女,名叫水芸。我在书院进学不便带着她,平日便叫她住在我的屋子吧。”
谢方一脸欣慰的围着水芸转了一圈,啧啧称叹道:“小郎你真是好福气啊。”
谢陈氏没好气的白了谢方一眼道:“水芸姑娘面前你瞎说什么呢。”说完她转向水芸道:“你便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吧,我们老谢家虽然清贫,但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便不会饿到你。”
水芸轻咬薄唇默默点了点头。
“大兄,还有饭菜吗,我们从城外赶回,连晚饭还没吃呢。”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谢慎搓着手掌嘿嘿笑道。
谢方宠溺的拍了拍谢慎的臂膀,朗声道:“有,这饭菜啊管够,你们快坐下吃吧。”
谢慎和水芸入席,一家人围坐一桌有说有笑的吃着,时间过得倒也算快。
用过饭菜后,谢慎带着水芸上了阁楼。
坐定之后,谢慎深吸了一口气,不住的揉着额角。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需要好好理一理头绪。
“公子,喝点水吧。”
水芸十分体贴的给谢慎倒了一杯水,双手捧至谢慎手边。
谢慎接过杯子浅酌了一口淡淡道:“你也喝吧,怎么样没有被这家徒四壁的景状吓到吧?”
水芸有些娇羞的垂下头去,轻咬薄唇淡淡道:“奴家已经是公子的人了,自然不会有嫌弃的想法。只要公子不嫌弃奴家,奴家便一直待在公子身边侍候......”
听到这里,谢慎心中还是颇为感动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水芸肯跟着自己一起受苦,倒真是难为她了。
“时间也不早了,早些睡吧。”
谢慎抱着一床被子铺在地板上,指着床铺道:“你去睡那里吧。”
虽然知道水芸早晚是他的枕边人,谢慎现在还是下不去手啊。
在大明朝,十二三岁成婚,十四五岁当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在谢慎看来这却是与禽兽没有什么分别。
心中叹了一声,谢慎暗道还是再等等吧,等到他有了秀才功名再收水芸入房也不迟。
“这怎么使得,还是公子睡床上吧。奴家可以将就将就的。”
“都这么晚了,咱们就别再争了,早些睡吧。”
谢慎苦笑一声,将床被铺好便躺了下去。
“唔。”
水芸娇羞的应了一声,挪着小步走到床前。
“公子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意喊奴家的。”
谢慎随手熄灭不远处的油灯,清凉微风中他不久便入梦与周公神交了。
一夜无话。
待谢慎醒来时屋内已经只剩他一人。
他揉着额角坐起身来朝床头望去,只见床被被齐整的叠好堆在一头,连早饭都被端来放到了方桌上。
这个小娘子,想不到还真的挺细心。
谢慎心头一暖,走到面盆前洗漱了一番,这便坐下来随手拿了一块饼子吃了起来。
此时时辰应该尚早,这水芸不知道去哪里了。
谢慎吃完饼子擦了擦手,便取出抄誊好的王守仁注疏笔记,对着四书集注一起看了起来。
王守仁绝对是天赋卓越的大师,不仅对朱熹的四书集注做了补充,还进行了延展性的分析。
这种分析其实就是破题,谢慎只要将这本王守仁所写的注疏笔记通读一遍,便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将大半的科举试题覆盖到。
......
......
第二十四章 暗中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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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慎温书没过多久,水芸便神色慌张的走上阁楼,身后跟着两个衙门的公人。
“这位可是谢小相公?”
那公人的态度倒也算是谦和,冲谢慎拱了拱手,嘴角带着浅笑。
“某便是谢慎,敢问公差有何贵干?”
谢慎放下书本站起身来迎接。
“是这样的,主簿大人听说谢小相公才学出众,特意请小相公去县衙一叙。”
谢慎心中一沉,心道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只是这个曹主簿为何第一反应不是找谢丕、王守文,难道就是因为谢慎出身寒门?
这些公差之所以称呼谢慎为小相公,完全是因为县尊对谢慎的一声贤生称呼,毕竟以谢慎的身份最多只能算一个童生,和秀才相公完全不沾边。
主簿是县衙的三把手,上面还有县令和县丞。谢慎既然是吴县令看重的人,自然不会太过惧怕曹主簿。何况,曹主簿无凭无据,也奈他不何。
“既然如此,咱们便走吧。”
水芸有些焦虑的望着谢慎,少年冲她使了一记眼色,小娘子微微一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想不到来到大明朝短短时间内,谢慎就要与余姚城的几位主官依次打照面,直是有些讽刺。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曹主簿便真是有龙阳之癖,也不会在县衙里就把谢慎生生吃了吧。
随衙门差役来到县衙,谢慎整理了一番衣衫,深吸了一口气阔步迈入院中。
余姚县衙的布局极为严谨,每处跨院的位置都有严格的规定。
主簿的宅院位于县衙中轴线以西,在典史宅院的北面。
谢慎穿过重重院落,终于来到这个跨院前。
“谢小相公,主簿大人便在院子中,我们便不进去了,请自便吧。”
那些衙役识趣的退下,谢慎冲他们拱手致谢后深吸一口气迈开方步跨入院内。
院子并不大,但却布置的极为精致。院子正中有一凉亭,凉亭旁绕有花池,其中放养着几十尾锦鲤,一个头包黑色网巾,身着青色提花纹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在亭中喂鱼。
虽然他是背对着谢慎,但从身材上谢慎已经能判断出他就是本县曹主簿了。
“学生谢慎拜见主簿大人。”
听到谢慎来了,曹主簿将鱼食全部撒进水池,拍了拍手掌转过身道:“不愧是县尊都夸耀的后进学子,果然仪表不凡。”
谢慎从这个角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曹主簿,仪表堂堂,颇有官威,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兔爷啊。
但一回想起昨日在云慈寺中见到曹主簿时他衣衫不整,慌张失措的样子,谢慎便感到一阵恶寒。
“坐吧。”
曹主簿随意冲亭子里的圆凳点了点,淡淡道。
主簿大人赐座,谢慎当然不敢拒绝,他掂着小步子走到亭中坐下,等待着曹主簿发问。
“咳,听说贤生还没有进行县试,那可要跟着孔教谕好生学着,不要辜负县尊对你的一片殷切希冀之情。”
曹主簿仍然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却是不说正题。谢慎也无所谓,只虚虚的应着。反正主动的一方是曹主簿,谢慎只要见招拆招就好。
“贤生是不是也信佛,想必对佛法颇有见解领悟吧?”
平静的水面似投入一粒石块,溅起涟漪朵朵。
谢慎心道这曹主簿果然要发难了,便深吸了一口气道:“佛法深奥,学生只是略知皮毛,不敢造次。”
曹主簿却是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踱步而行。
“佛在心中,几篇经文又岂能概论佛家奥义。不过贤生年纪轻轻,既然立志科举以报效朝廷,自然不应该在旁的事情上分心。”
好浓重的怨气!
谢慎已经从曹主簿的话中听出了敌意。曹主簿这是在警告他闭严嘴巴,不要将那日看到的事情说将出去?其实谢慎本来也没有打算和曹主簿作对,只是如今看来,恐怕不能善了了。
“主簿大人教训的极是,学生一定悉心求学,早日考取功名,为朝廷分忧。”
谢慎已经尽自己所能向曹主簿示好,如今就看曹主簿的态度了。
沉默了片刻,曹主簿又指着池中争食的锦鲤道:“贤生啊,你看这些鱼为何拼死争食呢?”
谢慎心中一沉,看来这曹主簿对他还是不放心,竟然又是试探了一番。
“回禀主簿大人,万物生灭,皆有准则。它们也是从天理罢了。”
“好一个从天理。”
曹主簿又从瓷碟中抓了一把鱼食奋力扔到了池中一角。
那些争抢的锦鲤纷纷又向隅角游去,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
曹主簿的这个举动自然不是喂食锦鲤那么简单,在谢慎看来,曹主簿是在警告他,他就和这些锦鲤一样是池中之物。只要曹主簿随意的动动手指头,他就会像这些锦鲤一样被牵引着游动。
换句话说,曹主簿是在告诉谢慎虽然县尊器重他,但曹主簿同样可以掌控谢慎的命运。毕竟县尊大老爷不会为了一个区区寒门学子得罪同僚。
从气势上讲,曹主簿现在已经占据了上风,谢慎努力思忖,却发现并没有太好的破局之策。
便在这时,忽然有衙役来报,说县学廪生王守仁求见。
曹主簿显然对王守仁突然出现在县衙感到有些惊讶,他皱了皱眉,嘴角微微扬起,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示意衙役去叫王守仁进来。
若仅仅是一个县学廪生,曹主簿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这个王守仁是本县廪生中的翘楚,若无意外乡试和会试不出意外也是会上榜的,这就等于锁定了一个进士的名额。殿试不过是走走过场,只要学子不脑子犯晕冲撞了圣驾,最多也就是名次上会重新进行一番调整。
曹主簿虽然是九品县官,但他是举人出身,坐不到县令的位置。而王守仁只要考取了进士,却是可以直接外放县令的。到时曹主簿与王守仁位置对调,那才是真真的尴尬。
何况王守仁是王华的长子,王华如今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曹主簿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给王守仁脸色看。
......
......
第二十五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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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他一直在拖时间,总算等到了援军。
还好水芸够机灵,领会了他的意思,直接去找王守文求助,不然今日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毕竟在这县衙之中,曹主簿便是实打实的三老爷。他要想出气泻火整治谢慎,只需要随意安一个罪名,便可以叫来衙役把谢慎拖翻打板子。
王守文估计是觉得他出面无济于事,这才会找来胞兄王守仁救火,也亏了王守仁天生自带强大气场,此刻谢慎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从王守仁进入跨院的那一刻,谢慎便明显感觉到曹主簿面上露出了一丝忌惮的神色。
“王贤生,你来找本官有何事啊。”
曹主簿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捋了捋下颌短须,淡淡笑道。
王守仁则是冲曹主簿恭敬的拱了拱手道:“学生在家中办了一个诗会,邀请余姚城中名流士子前往对诗。学生素问曹主簿文采斐然,有唐人诗风,特地前来请主簿大人赏面前往。”
曹主簿听后脸上涨的通红。
他不过是个举人出身,若说作时文或许还勉强可以,但要说作诗可是真的拿不出手了。
王守仁办诗会便办吧,怎么还傻傻的来请他?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去了。”
曹主簿连连摆手,生怕王守仁以为他是因为惧怕才不敢去赴诗会。
“若是这般,学生可否与慎贤弟共赴诗会?”
听到这里,曹主簿却是一愣。
谢慎这小子得了县尊夸耀,他是知道的。可这小子年纪不过十二,竟然也能作诗?
“这......年轻士子多参加参加诗会也是好的。等本官有了空闲再找谢贤生来县衙小叙。”
曹主簿不好强留,只得极不情愿的松口,同意谢慎离开县衙。
谢慎拱手告辞后,和王守仁一起退出跨院,一路急行离开县衙。
上了王家的马车,王守仁皱眉问道:“慎贤弟怎么会被这曹主簿相邀,莫非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谢慎惨然一笑道:“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若是守仁兄有兴趣,等到了府中某慢慢讲来便是。”
王守仁叹了一声道:“你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曹主簿。此子心狠手辣,且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慎贤弟是志于科举的,切莫因为得罪了他误了功名。”
这些谢慎又何尝不知,只是现在看来曹主簿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根刺,这件事要想就这么揭过去怕不是那么容易。
马车行了不久,便在王氏大宅前停了下来。谢慎和王守仁依次跳将下车,先后进入府宅内。
花厅之中,王守文正急的焦头烂额,不住的踱步。谢丕也是一脸愁容,眉头紧锁。
谢慎看的心中一暖,咳嗽了一声道:“我回来了!”
二人闻言皆猛然抬头向院门望去,一时大喜过望。
“慎贤弟,你可算回来了,刚刚真是把我急死了。”
王守文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谢慎面前,拍了拍谢慎的肩膀道:“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谢丕则是有些愧疚的挠了挠头道:“慎大哥,这件事都是我不好。若我在云慈寺时没有大喊出声引得那曹主簿注意,慎大哥便不会有今日之祸患。”
谢慎翻了记白眼笑骂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王守仁咳嗽了一声道:“说说看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慎心知也瞒不下去了,索性咬了咬牙将事情的经过向王守仁复述了一遍。
王守仁听后沉默了良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以曹主簿的性子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为今之计,你们只有搬倒曹主簿才能自保。”
谢慎颇是赞许的点了点头。谁说王守仁不通人情,这不是看的挺通透的嘛。
不过要想搬倒曹主簿谈何容易啊。像他这样的地头蛇,在余姚县衙的关系盘根错节。谢慎要搬倒曹主簿,便需要将这一个个结斩断,最后再一脚将曹主簿从三老爷的位置上踢下来。
“守仁兄有何办法?”
多一人讨论便多一种可能,何况谋划之人还是大明第一圣人王阳明。
王阳明攥紧拳头道:“既然此事是因曹主簿行为不检点而起,你们不妨便从这点入手,把事情传开来。”
谢慎眼睛骤然一亮,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曹主簿行为不检点,好男风在士绅圈子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共识。之所以吴县尊一直没有惩办他以肃风纪一来是因为曹主簿确实有些能力,能够帮他分担不少政务。二来是因为此事并没有大规模的传开,吴县令也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果曹主簿嫖和尚,好男风的事情传的余姚城人尽皆知,那吴县令就是想保曹主簿也保不住了。
这招可谓抓住了吴县令的心理,实在是狠辣!
“传开?光是我们几人知晓曹主簿便恨得牙根痒痒。若是我们再把事情传开来,那曹主簿还不得把我们都吃了?”
王守文眼巴巴的望着兄长,一脸的不解。
“事到如今,守文兄以为我们还有的选择吗?如果不能将曹主簿搬倒,便是再退让示好,曹主簿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毕竟曹主簿的那种特殊癖好实在难以示人。这一切从我们在云慈寺撞见衣衫不整的曹主簿便已经注定了。”
这些当然是拜孙若虚所赐!谢慎平日里和善待人几乎没有与人交恶过,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使出借刀杀人这样的狠招。
说不准这曹主簿就是孙若虚的靠山,他们本就是蛇鼠一窝!
等到搬倒了曹主簿,没了威胁,谢慎大可以慢慢对付孙若虚。
孙若虚在吴县令心中已经是负面形象,科举已经无望。
光是靠着科考成绩谢慎就可以狠狠打这厮的脸!
谢丕也点了点头道:“慎大哥说的不错,只有把事情搞大曹主簿才会有所忌惮,我们才会有胜算。”
他和王守文虽然出自名门世家,但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曹主簿才不会管二人的身世。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外。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危墙推翻吧!
......
......
第二十六章 曹主簿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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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定之后,便要着手行动了!
在通讯并不发达的大明弘治朝,口耳相传无疑是信息传递最快的方式。
谢慎思忖了片刻,决定用发放传单,张贴告示的方式把曹主簿的光辉事迹示于众人。
张贴告示需要避开巡街的衙役。发放传单相对来说就要容易不少,抄誊几百份,混着人群随意铺发即可。
谢慎相信余姚城的百姓一定是有一颗八卦的心的。主簿大人好男色,嫖和尚这么劲爆的桃色事件便是再正经的人看了也得爆出眼球来。
毕竟这是个没有娱乐致死的年代,民风是那么淳朴,纯良的余姚百姓实在是接受不了曹主簿的行为啊。
经此一事后,王守仁在谢慎心中的形象彻底的颠覆。千古大圣人王阳明竟然也有腹黑狠辣的一面。
呜呼哀哉!
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抄誊告示,传单的事情只能由王守仁兄弟,谢慎,谢丕四人来做。
四人抄誊了一天一夜才将几百份传单抄完,个个困乏难耐,四仰八叉的睡倒在书房的地板上。
待到翌日一早,王守仁睁开双眼,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忙摇起谢慎等人,苦笑道:“我们昨天不会就这么睡了一夜吧。”
谢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堆叠成小山的告示、传单,耸了耸肩道:“只要把传单抄誊完了就好。何况天为被地为床,传将出去也是一件美谈!”
王守仁倒也不是迂腐之辈,淡淡笑了笑道:“那你们可得抓紧了。我还要温书,便不陪你们去了。”
谢慎又叫起来王守文和谢丕,三人捧着厚厚的传单一起出了书房。王守文显然还没有睡醒,他皱着眉头抱怨道:“还是多叫些人去发吧,光我们三个得发到什么时候啊?”
谢慎却是连连摇头道:“这可不行。这件事情谁都能知道便是不能让你们府中的下人知道。不然若是他们被曹主簿收买,他手中岂不是攥有了证据?”
谢丕也在一旁说道:“是啊,若是让曹主簿拿到证据可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王守文还是识大体的,虽然心有不甘,但思忖了片刻还是跟着谢慎,谢丕出了府门。
出门就有马车坐实在是太幸福了,毕竟可以省下很多气力。
发传单不但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
谢慎经验自然丰富,但要手把手教会二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发传单首先要拉的下脸,谢慎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两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公子哥便说不准了。
余姚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城隍庙,三人也理所当然的把发放传单的地点选在了这里。
城隍庙是用来祭祀城隍爷的庙宇,班固《两都赋序》有云:“京师修宫室,浚城隍。”可见城隍二字本指的是护城河,后来演变成城池的守护神。明代城隍爷的地位很高,故而城隍庙里前来祭拜的民众很多。城隍庙的香火鼎盛也带动周边的商铺,久而久之环绕城隍庙的街道满是各色商铺,极为热闹。
沿着城隍庙一圈下来,传单已经发了大半。
谢慎自然大喜过望。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许多了,他们只需要把剩下的传单发完,再留下几张贴成告示就大功告成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曹主簿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但等他知道了这个事情也已经晚了。
便在这时,巡街的衙役恰巧从街角处走来,谢慎皱了皱眉道:“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王守文,谢丕连连点头。
三人与香客一起挤进了城隍庙,一进去便看到一个肥胖无比,膀大腰圆的女人扭着一青衫男子的耳朵咒骂。
“我说你个死鬼竟然敢出去偷腥。老娘哪点对不起你,你倒是说说!”
由于正对的是背影,谢慎看的并不清楚。
但他觉得这青衫男子十分的眼熟......
待那青衫男子挣扎着侧转过身来,谢慎才看了清楚。
这人不正是曹主簿吗!
余姚城还真是小,竟然在此处遇到了曹主簿。
那么曹主簿身边那个肥胖女子难道就是他的发妻?
谢慎突然明白曹主簿为何会喜好男色了。
整日与这么一个肥胖女人同床,便是没病早晚也得吓出病来。莫非是曹主簿心里压抑,为求发泄才会成了兔爷?
啧啧,谢慎竟然生出一丝对曹主簿的同情来。
“娘子,你松手,松手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快松手听我解释啊!”
曹主簿虽然穿着便袍,却很怕被人认出来,连连向自家娘子告饶。
“哼,你个死鬼还顾着脸面呢?好,老娘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你个死鬼要是敢骗老娘,老娘就一剪子把你阉了!”
曹主簿刚逃出魔掌,听到这话却一个激灵险些跌倒在地。
没有一个男人听到这话会不抖三抖的,曹主簿虽然癖好有些怪异,但毕竟也是男人啊。
他陪着笑脸道:“我去华乐居是和同僚吃饭的,没有喝花酒。娘子,我对天发誓啊。”
胖女人却是冷哼一声,再次揪起曹主簿的耳朵。
“你又在这儿跟老娘扯谎。对天发誓?对天发誓有个屁用。你对天发誓多少次了,老天爷是不是聋了听不见啊!”
胖女人手上的劲道实在是大,曹主簿哎呦一声喊了出来。
这一喊不要紧,周遭的香客纷纷转过身来瞧起好戏来。
“娘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哎呦,娘子你快松手啊。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还不行吗?”
谢丕和王守文有了上次云慈寺的经验自然不敢再一惊一乍。
谢慎更是看的入神。似乎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曹主簿娘子的出现让谢慎对计划做了一番调整。
谢慎抽出一张传单来递给了身旁的一个小男孩。这孩子也就六七岁,天真无邪的看着谢慎。
谢慎又从腰间的褡裢里摸出了几文钱放到了小男孩肉嘟嘟的小手上笑道:“小郎君,把这张纸送到那个胖姐姐那里,这些钱你便拿去买糖吃好不好?”
......
......
第二十七章 教谕开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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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正太歪着脑袋,跑向肥婆娘时,谢慎心中一块石头已经落地。
杀人不见血,这个法子实在是精妙。
这肥婆虽然其貌不扬,可还是识得字的。虽然有些诧异,她还是接过薄纸读了起来。
她越读越气,最后索性将薄纸揉成一团扔到了曹主簿的脸上。
曹主簿一头雾水,刚想展开薄纸看看自家娘子为何动怒,便觉得左脸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啪!
“......”
肥婆一巴掌扇在了曹主簿脸上,通红的手印是那么显眼。
曹主簿一脸委屈的盯着娘子,喃喃道:“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动手啊!”
“你个杀千刀的死鬼,你出去嫖女人也就罢了,你竟然连和尚也嫖。老娘的这张脸算是给你丢尽了!”
曹主簿这才反应了过来。他四下张望却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老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嫁给了一个兔爷。怪不得你整日不与我同房,原来是有这等癖好!”
肥婆娘越说越气,索性带着一身怨气将曹主簿扑倒,又是拳打又是脚踢。
可怜那曹主簿麻杆似的瘦弱身子被个母老虎压制着,丝毫动弹不得。
肥婆娘还是觉得不解气,竟然一屁股跨坐在曹主簿的身上。
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曹主簿痛呼道:“哎呦......我的腰,你个贼婆娘,老夫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吃痛之下曹主簿竟然不再隐忍说出来了心里话。
肥婆娘一时大怒,狠狠的又抽了曹主簿两巴掌。
曹主簿被抽的七荤八素,嘴角渗出了血丝。
谢慎在一旁看的出神,王守文和谢丕也是颇为得意。
刚才肥婆娘那一坐,一定把曹主簿的胯骨坐断了,不然曹主簿也不会不顾形象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呼。
最毒妇人心,肥婆娘这一连串动作真真切切应证了这句话。
“看来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回书院吧!”
经历了这一场风波,曹主簿当是吐血三升,一病不起。没了后顾之忧,谢慎总算可以安心回三味书院读书了。
......
......
吃一堑长一智。
虽然事情不是直接因谢慎而起,但终归与他有关。
要想从根本上杜绝这种事情就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更有权势。而这一切只能通过科举实现。
孔教谕在课上更注重对经义的解读,而对如何作好时文谈的并不算多。
这恰恰有利于谢慎。毕竟他脑子里有无数名家时文参考,但对于如何破题并不是十分清楚。
王守仁的注疏笔记当然有作用,但这是辅助并不能完全倚靠。
谢慎还是觉得应该和孔教谕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再怎么也得让孔教谕对他格外看重一些,开开小灶。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可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谢慎现在必须做到毫无保留,火力全开,才能保证在县试取得好成绩。
这一日下学之后,众学子都一哄而散。唯有谢慎独自留在了书堂内温书。孔教谕颇感兴趣的走到谢慎身旁道:“怎么还在看书?去的晚了饭堂的饼子可就都被抢完了。”
谢慎却是一脸忧愁的说道:“学生满怀忧虑,实在吃不下饭去。”
“哦?你为何忧虑啊?”
孔教谕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淡淡说道。
“夫子设立书院传道授业,学生感激不尽。然学生家境贫寒开蒙较晚,对圣人经义理解不及其他同窗。学生虽日夜苦读,注疏背诵仍难免有遗漏之处。若是县试尚好,但学生怕到了府试,面对座师出了纰漏。至于大宗师那里怕就更难以脱颖而出了。”
谢慎这番话他思考了良久,一字一句都经过了反复斟酌。
由于不清楚他在孔教谕心中的地位,谢慎尽量把自己的姿态放的低了一些。毕竟喜欢狂傲之士的教谕还是少数,谢慎可不想冒着被孔教谕除名的风险潇洒一把。
谢慎这番话极为真诚,既说出了他心中的担忧,又表明了上进心。
这样在孔教谕心中,谢慎就是一个既能正视自己缺点又勤奋上进的后进学子。
这样的读书人谁人不爱?孔教谕虽然阅人无数,但听到谢慎这番话时心中仍是一暖,默默点了点头。
谢慎心中大喜。
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接下来便是最为重要的一步了。
“还请夫子为学生指点一二,这样定胜过学生闷头苦学。”
这句话说完,谢慎便起身冲孔教谕恭敬一礼,之后束手而立。
接下来就要看孔教谕的态度了。一般情况下,夫子都不会讨厌勤奋好学的学子。故而即便最后孔教谕没有为谢慎开小灶的意思,也不会对谢慎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谢慎此举可谓稳赚不赔!
孔教谕并没有直接回答。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谢慎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会哪里说过线了吧?这个孔教谕看着也不像一个小家子气的人啊......
难熬的寂静过后,孔教谕清朗的声音如同春风一般吹开了谢慎心头的阴霾。
“从明日起到老夫书房来吧。”
谢慎心中虽是狂喜,面上却不敢表现的太过。
他冲孔教谕又拱了拱手,恭敬道:“多谢恩师!”
目送孔教谕离开后,谢慎当即便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王守文和谢丕。二人作为谢慎的挚友自然由衷的替谢慎高兴。
王守文更是感慨道:“慎贤弟你本就天资聪颖,现在又将得到孔教谕倾囊相授,这来年县试的案首看来就是你的了。”
谢慎却是苦笑道:“孔教谕只是叫我去他书房,哪里有说倾囊相授了。何况余姚文风鼎盛,后进才子数不胜数,谁又敢言必夺案首。”
虽然夺得县试案首是谢慎科举计划的最重要一步,但他也不能肯定自己一定会成为案首。
毕竟余姚科举世家实在太多,天知道会不会杀出几个和王守仁一样变态的大牛......
在这一点上,只能说王守文是个乐天派。
......
......
第二十八章 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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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谢慎满怀欣喜的接受孔教谕的特训,他就觉得整个人似灵魂出窍一般,走起路来都是一摇一晃的......
孔教谕不愧是县学教谕,连教书育人的方法都那么与众不同。谢慎每日在学堂进学后,还要按照孔教谕画出的重点温习四书集注。这个过程是极为痛苦的,因为谢慎的底子不算扎实,看到四书集注的某一部分时他会反应不过来其在四书中的具体位置。
反推回去是个极为劳费心神的体力活,好在谢慎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他坚信突击温习是提升成绩最快的方法!这是实践得出的真理!
算上在书院学堂与同窗一同进学的时间,谢慎每日在读书上花的时间已经有五六个时辰之多。这当然是勤奋的表现,便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孔教谕都夸耀了谢慎一番。
年轻人嘛,多吃点苦是好的。面对孔教谕这样的口气,此刻的谢慎只有未语泪先流了......
谢慎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一个有抱负的人,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经过几个月的特训谢慎对于儒家四书五经的掌握理解提升了几个档次。对此,孔教谕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此子天赋异禀,现在又把基础补牢,来年的县试必然大有所为。
孔教谕在余姚县学任教多年,见多了所谓才子神童。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托着家族名望而得的虚名,实力远不及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
人都是有私心的,孔教谕当然也不例外。
余姚乃科举强县,但中列三甲的多是世家子弟,寒门子弟中进士的并不多。
如果在他的悉心调教下谢慎能够争一口气中得进士,那他孔德道科举圣手的名声便会在整个绍兴府乃至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传开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谢慎结束了孔教谕的魔鬼特训,整个人累瘦了一圈。若不是还有王守文和谢丕买来了不少补品帮助谢慎补上了气血,谢慎真可能积劳成疾。
谁说读书轻松来着?那要看怎么读!像孔教谕要求的这样把读书作为生活的全部,也只有王守仁这样的变态大牛可以做到吧。
哎,还好和王守仁不是同科取士,不然还不被虐的怀疑人生?
十日已毕,又到了休息的时间。三人一起出了书院,走在大街上闲逛。
仲夏的余姚城十分闷热,汗水顺着谢慎的脖颈直往下淌。谢慎前世就最怕江浙的这种湿热天气,现下则更是愁苦。这可是大明朝,没有空调风扇鼓风机,想想湿透全身独自坐在竹楼里大口喘着粗气,谢慎便是一阵恶寒。
对于水芸,谢慎竟然生出一丝想念来。感情这东西还真是培养出来的,起初在王家山庄里见到水芸谢慎只是有些好感,但几个月下来他隐隐觉得身边有这么一个知心人还是很不错的。
再怎么说,谢慎现在也是可以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人啊。
感情同样是需要维系的,既然水芸对谢慎很好,少年自然也想着投桃报李。
去到临街封记胭脂铺买了一套脂粉,又去陈家绸缎铺扯了一匹浙花给小娘子和大嫂做套新衣裳,谢慎已是心满意足。
而此刻王守文和谢丕都不可思议的盯着谢慎,这厮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慎大哥,你就买这些,水芸姑娘不会生气吧。”
谢丕搓了搓手掌,小心的问道。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这些都是我省吃俭用攒出来的,哪像你们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穿遍锦衣华服,样式还不带重的。”
一旁的王守文嘿嘿笑道:“慎贤弟,我们也有我们的苦啊,婚事都被父兄掌控,想讨个称心娘子比登天还难。哪像慎贤弟,年纪轻轻就有水芸暖床。”
谢慎笑骂道:“哪像你说的那般,算了不跟你闲扯了,上次交给你的文稿你和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额,是那《石头记》的文稿吧。我找了几家书铺去谈,他们都争抢着要呢。我寻思着找个出价最高的卖出去得了,不过这当然还得看慎贤弟你的意思。”
在孔教谕对谢慎进行魔鬼特训时,谢慎也找了个法子换了换脑子。不然整日脑袋里装的都是四书五经,迟早得魔怔了不可。
思前想后,谢慎便把红楼梦默记了出来。
毕竟四大名著里谢慎最熟悉的就要数红楼梦,几乎每一个情节他都能倒背出来。
明代小说业极为繁盛,出书当个自由撰稿人似乎是个不错的营生。像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要想赚些银钱补贴家用也只能来写书了。
不过他不想因此耽误了科举,自然是不能用真名了。
“冯家铺子给的是五五分成,薛家是加一成,刘家是七三。不过这三家里冯家入行最早,去他家买手抄本的最多。”
王守文不疾不徐的说着,谢慎听着却是眉头紧皱。
怎么这些书坊铺子售卖的小说册本还都是手抄本为主?在谢慎的印象中明代小说业发达,活字印刷术也已经普及,那为何不用活字印刷术来印书呢。
“这些铺子都是手抄本?为何不用活字印刷?”
王守文嘿嘿一笑道:“咱们绍兴府都是木活字印刷,印一批稿子要是卖不出去可都废了。手抄虽然慢些,但却可随时掌握书稿数量,不至于亏本。”
原来如此!
毕竟明代没有知识产权和笔名意识,读者也多是看书不看人的。这就导致一本书在真正出售前谁都不敢保证销量。这些书坊铺子又都是小本经营,为了规避风险他们自然选择更为稳妥的手抄本来售卖了。
“那便冯家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更多的人看到《石头记》,至于银钱少拿一些不打紧。”
谢慎虽然已经将全本红楼梦默记出来,但决定一次只给书坊十回稿子。这样一旦销量上去了,书坊再来和谢慎谈时他也好顺势加价!
......
......
第二十九章 丰厚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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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代商人的地位虽然很低,但毕竟可以换得可观的收入。
而且写书并不能算经商,最多只能说跟商贾打交道。
何况谢慎并没有用自己真实的名姓,完全不需要为此担心。
此事谢慎全部委托给了王守文去做,毕竟余姚城中的书坊他比自己熟悉的多。
与两位好友相别,谢慎只身回到了竹楼。
此时天色尚早,谢慎见大嫂谢陈氏和水芸在屋内择菜,便笑吟吟的走过去把手中包好的胭脂,浙花放到了桌上。
“买来孝敬嫂嫂的。”
谢陈氏十分心疼的捻了捻绑缚包裹的红绳,叹声道:“小郎买这些作甚,奴家又不是富贵家的小姐,穿戴不得的。”
谢慎知道大嫂是心疼银钱,便朗声道:“什么富贵不富贵的,咱们家现在虽然贫寒了一些,但总会好起来的。买这些所花的银钱都是好友资助省下来的,嫂嫂无需担心。”
“那便好,那便好。”
听闻谢慎没有乱花钱,谢陈氏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慎又转向水芸,柔声道:“自然也有你的。”
“多谢公子,奴家有衣裳的,公子可不必破费......”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慎打断。
“话不能这么说,你跟着我本就是受苦受累,我自然得为你想着一些。”
“嫂嫂,那我和水芸便先上楼了。”
“去吧。”
谢陈氏欣慰的一笑,淡淡道:“等饭煮好了,奴家再叫你。”
谢慎冲谢陈氏行了一礼,挽着水芸的手接连数步爬上了阁楼。
“公子何苦为奴家这么破费呢。”
二人来到阁楼后水芸为谢慎泡了一杯茶,端至少年手边柔声道。
谢慎摇了摇头道:“既然你已经跟了我,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怎么能叫破费呢。”
“公子对我真好,跟了公子真是奴家的福气。”
谢慎把水芸揽至怀中,朗声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这个你拿着收好,不要轻易示人。”
说完谢慎从布包中掏出在书院默记的《石头记》手稿,交给了水芸。
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种东西带在身边十分不便。若是被孔教谕发现他苦读圣贤书的同时还在写这些小说,定会以为他在玩物丧志。谢慎好不容易才在孔教谕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形象,自然不希望这形象出现瑕疵。
但这些稿子也不可能一次就给合作的书坊。谢慎经过初步的计算,觉得十天给书坊一次稿子比较合适。这个时间也正是谢慎在书院进学一次的时间。届时谢慎可以回到家中从水芸这里再续取稿子给书坊。
“公子,这是什么啊?”
水芸一头雾水的看着厚厚一摞书稿,柔声问道。
“这是《石头记》。”谢慎吐出一口气,继续道:“算是我写的第一本小说吧。”
谢慎耸了耸肩道:“这可是一座金山啊,咱们谢家今后能不能境遇大变就看它了。”
听谢慎说的这么神奇,水芸也起了兴趣。
“奴家能先看一看吗?”
“当然,只要不外传就好。”
红楼梦的女性读者肯定要多于男性,像水芸这种情窦初开的年纪看了红楼梦怕是会爱不释手吧。
......
......
三日转瞬即逝。
余姚城冯家书坊里突然多出了一本名为《石头记》的小说。
这小说的作者名为琅琊真人,不知是不是他名字沾了真人两字,其写的《石头记》极为耐看,仿佛带有仙气一般。
冯家书坊起初只试探性的抄誊了一百本,结果三日不到就卖脱了销。掌柜冯长风自然心中大喜,当即决定雇人再抄誊五百份。
这些看客读了十回,正是兴致勃勃却发现居然没了,跺脚骂娘之际更是对后续的故事万分期待。
他们一齐赶到冯家书坊,希望能够马上买到后续的书本,却发现冯长风这里也没有后续书稿,自然大失所望。
不过冯长风对他们说,因为《石头记》是现写的,琅琊真人也没有更多的稿子,不过琅琊真人会在几日之后把后续稿子赶出来交给书坊。
有希望总比没有好。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他们还是离开了书坊。
而在距离冯家书坊不远的一处酒楼里谢慎正和好友王守文、谢丕在吃庆功宴。
书稿大卖自然在谢慎的预料之中,但在短时间内火爆脱销到这种程度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
至于王守文和谢丕更是对谢慎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读书人都是绝对偏科的。整日读四书五经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写些什么小说。
可谢慎不但得到了孔教谕的特训,还写出了这么惊艳的《石头记》,简直是神童啊。
谢慎正在浅酌,却听得旁桌人相谈甚欢,而聊的似乎就是《石头记》。
“你们听说了吗,这《石头记》仅仅三日就卖出去六百多本。虽然只有十回,却是让人欲罢不能。我也是托了关系才从冯长风那里搞到一本的。”
“是啊,听说这《石头记》的作者琅琊真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翁哦。怪不得笔力如此深厚。”
“这琅琊真人看来是要火了,你说冯家书坊卖的书册会不会涨价啊......”
“这可难说,现在他们便是涨价书册也能卖出去,就看冯长风有没有良心啦。”
“要我说这琅琊真人写了这么好的《石头记》,多得一些酬劳也是应该的......”
若不是极力克制,谢慎险些笑喷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传出琅琊真人是个老翁的,竟然以讹传讹说的跟真的一样。
不过从刚刚那几名公子的交谈中谢慎已经可以肯定《石头记》彻底火了。
接下来谢慎要做的就是把《石头记》慢慢放出来,这个节奏一定要掌握好。
至于《石头记》的盈利,因为是五五分成,谢慎的第一笔稿费应该在六十两。之后《石头记》的销量肯定会越来越高,谢慎的稿费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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