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丈夫立世唯清白
陈宫此话听来甚是突兀,然而高顺脸上却无什么吃惊之色,显是他已料到陈宫此话之何所出,跪坐席上,身形稳稳不动,默然稍顷,说道:“先生昨天到的,那是不是已经谒见过将军了?”
“昨到平春以后,已然谒见过吕公。”
高顺问道:“先生刚才对我说的这句话,想来应是也已对将军说过了?”
“不错,我昨天确把类似的话,向吕公说过一遍。子向,我今自平春远来,为的一则是君,二则便是将军。将军昔日待我恩情厚谊,我不能不报;君今世之名将也,我不能不惜君之才。”
对陈宫的吹捧,高顺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问道:“将军怎么说的?”
陈宫摸着胡须,叹了口气,说道:“子向,我是实在没有想到,吕公到现在还对荀贞之的哄骗之言深信不疑,而不肯从我良言相劝。我是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然而他不肯从也!”
高顺和吕布不同。
吕布在政治上很天真,高顺虽然不能说於政治上就很高明,但他至少还是能够分得清什么可信、什么不可信,什么安全、什么危险的。
陈宫去年向吕布进言,劝他不要中朝廷离间之计的时候,高顺那时即赞同陈宫的意见,而且高顺也曾先后数次向吕布进言,希望吕布能够听从陈宫的话。
对此,陈宫都是知晓的。
所以陈宫此来平春,也才会把说动高顺,跟他同往丹阳作为后备的选项。
他神色诚恳,语气恳切,侧身对向主坐上的高顺,说道:“子向,说来你我并非故交,自去年蒙吕公不弃,容留我后,你我才相识。然而你我尽管相识未久,说实话,相交也不算深,可是与你相识后,随着对你的了解,我却是越来越赞赏你!你治军严整,不近酒色,虽古之名将,在我看来,不过如此!子向,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三十有五了吧?”
高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今年正三十五。”
“正值壮年!大有作为的时候。子向,荀贞之接下来定然会对吕公用兵,而以吕公现有之兵力、现处之险境,吕公又一定难以抵挡。我再三苦劝吕公,他不肯从我言,……子向,你是明智之士,必不会如吕公这般固执,我现有一策,敢献给你,或可解你眼前此危!”
高顺不等陈宫说他的计策,打断了陈宫,说道:“先生请不要再说了。”
“子向,你这是?”
高顺说道:“先生的计策无需说,我也能猜出一二。”
“哦?”
高顺笑道:“不外乎是劝我舍将军而去,随先生往丹阳,……先生,我说的对么?”
“子向,良禽择木而栖。我知吕公待你恩义深重,可问题是吕公他现在听不进良言,他迷了心窍了!荀贞之一旦来打平春,平春必失陷无疑,而平春又一旦失陷,北为汝南、南为黄祖、西为九江和阜陵,你与吕公又能逃往何处?只怕是插翅难飞!子向啊,这种情况下,你又何必还留在平春?要论情谊,张文远与吕公的情谊亦深,可他就能够见机辨时,同我共至丹阳。子向,你何不也这样做?刘扬州,人杰也,我
与文远投到丹阳后,深得他的重用,你若是……”
高顺再一次打断了陈宫的话,微笑说道:“先生请勿再说了。”
“子向,你……”
高顺说道:“先生,若论机变,我不如文远;而如论忠烈,文远或不如我也。我闻之,烈士不投二主。莫说将军待我恩深义重,就是他待我薄情寡义,我也不会负他,不会弃他而去的。”
“烈士不投二主”云云,倒似是在暗讽陈宫了。
不过高顺其实并无此意,陈宫接连换“主”,那是为了实现他自己的理想,因他自己并不认为自己是“反复无常”之人,故亦未觉得高顺是在讽刺自己。
——话到这里,不妨多说一句,高顺对吕布忠心不二,而他所忠心的这位主君,却则是先叛丁原,后叛董卓,现叛袁术,诚可谓对比鲜明,易变之主而竟有忠贞之臣,亦是可叹。
听了高顺此话,陈宫恨铁不成钢,说道:“子向!吕公被鬼迷了心窍了,为了子虚乌有的许诺,他性命都可不要,可是子向,你是个聪明人啊!”
“我确实不笨。”
难得见高顺开玩笑,唯是陈宫这会儿没有笑的心情,他说道:“子向,你!”
“先生,不用说了。”
陈宫仍想再努力一下,晓之以理既然不成,便动之以情,说道:“子向,便是你不怕死,但你妻、子的性命,你也不在乎么?汝子虽才十来岁,然已有你之风范,将来必成大器!子向,值此乱世,你自当是知非君择臣,臣亦择君之理。识时务者,是为俊杰也!子向,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你的妻、子,你是不是也该再考虑一下?子向,我对你所言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都是真的因为我看重、可惜你的才华,才对你说的!”
“先生的情谊,我岂会不知?不瞒先生,先生离开平春以后,这两三个月间,我也曾有数次再劝将军,希望将军不要轻信司徒赵公、戏志才信中言语,可是将军他亦是不从我言。又如先生所说,我也是这样认为,车骑打下南阳后,必会来攻平春。先生,我已经想好了,丈夫立世,唯清白二字矣,将军他既不肯从我言,则我作为臣属,就只有等到车骑果遣兵来攻时,拼死一战,看能否将之击退,或能否保住将军杀出包围吧!待那时,我若能护住将军突围得出,先生,我一定会劝说将军东投扬州。……也许到那个时候,我与先生还能有再见之时。”
陈宫目不转睛地看着高顺,既佩服又惋惜的神色,说道:“好一个清白二字!子向!子向!”
坏人也喜欢好人,高顺这样忠贞不二的人,即使接连改换门庭的陈宫,也不由对他油然生敬。
高顺端坐席上,坦然迎对陈宫的目光,脸上仍是带着微笑,说道:“先生。”
“子向,你是不是心意已决?”
高顺答道,先生,我心意已决!”
陈宫乃从席上起身,挥袖令帐外军吏取酒来。
高顺不饮酒,但他营中将士饮酒,因其营中还是有酒的。帐外军吏得了高顺的允许,便去取了酒来。陈宫亲自倒了两碗酒,一碗给高顺,一碗自己端起,与高顺说道
:“子向,我知你不饮酒,这碗酒我喝了,你无需喝。”一饮而尽。
喝完一碗,再倒一碗,又是一饮而尽,两碗喝下,陈宫倒下了第三碗,抬头与高顺说道:“子向,这头两碗酒,第一碗,我惜你的才,第二碗,我敬你的忠,却这第三碗,为你我情谊。”
因为酒喝得太快,陈宫的胡须上沾满了酒渍,酒水顺着嘴角下流,衣襟也被沾湿了。
高顺略作迟疑,也从席上起身,把陈宫给自己倒的那碗酒端了起来,说道:“先生,头两碗之所惜、所敬,我不敢当,这第三碗,我陪你喝。”
两人同时将酒饮下。
陈宫丢下酒碗,摸了把胡须上的酒水,笑道:“痛快!痛快!”与高顺说道,“子向,我多谢你今日为我破了不饮酒的例,也罢,就如你言,待来日你杀出重围,到丹阳之时,我倒履相迎,咱俩再痛饮三杯!”
高顺轻轻的将酒碗放回案上,应答说道:“好,先生,到时咱俩再痛饮三杯。”
上午的阳光灿烂,暖暖的风吹入帐中,长须飘飘的陈宫与神色坚毅的高顺相对而立。
两人目光碰在一起,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从高顺营中出来,回客舍的路上,陈宫心情起伏。
跟随他的从者看出了他的异状,问道:“先生,哪里不舒服么?”
澎湃的心情,使陈宫满脸通红,他说道:“良将如美人!”
从者不解其意,问道:“先生此话何意?”
“美人所恨者,嫁错夫;良将所恨者,投错主!以子向之才,若得明主,青史留名必矣。惜乎所遇非是良主,将以身殉之,惜哉,惜哉!”
下午,陈宫再次求见吕布,做最后的进劝尝试。
然吕布的态度与昨日一样,还是压根不肯听从。
陈宫彻底灰心,便次日一早,即向吕布辞行。
吕布被他连着劝了两天,对他已经有些烦了,因也没有留他,只是又送了他一些金帛,叫魏续引骑兵一队,送他出城。
出了城后,魏续大概是恨陈宫弃吕布而投扬州,当然,也可能是贪图财货,却竟是向陈宫索要吕布送给陈宫的那些东西。陈宫焉是在乎财货之人?他乃是心存志向之士,自然不会为此与魏续发生争斗,就都给了魏续。
路过高顺营时,陈宫未有再去见高顺。
英雄论交,在心不在行,两人既都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也没有必要再去做一次辞别。
离城十余里,魏续回去平春后,陈宫从车中探出头来,往后回顾。
从者以为陈宫是在看抢他财货的魏续,便说道:“先生,魏续已经回城了。”
陈宫没有回答这个从者。
他不是在看魏续回城了没有,他回顾的也不是平春先生,他回顾看的是更西边的南阳郡宛县的方向。他在想,荀贞此时在干什么?
南阳郡,宛县城外,荀贞大营。
荀贞的将帐中,孙策拜倒在地,伏地不起。
319 不共戴天是父仇
荀贞温和地说道:“伯符,你先起来再说话。”
孙策却不肯起身,依然伏拜地上,说道:“明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前我已经数次向明公请求进讨吕布,为我父报仇,然而因为讨伐袁术乃是大局,为不使明公的离间之策失效,我於是乃听从明公之令。却现下宛县已破,袁术已死,吕布已然成瓮中之鳖,今如讨之易如反掌,因我敢请明公允我往讨之,为我父报仇雪恨!”
说到后来,孙策已是语带哽咽,满脸泪水,说着,他叩头在地,把地板磕得通通直响。
没有听到荀贞的答话,孙策听到脚步声从主位响起,渐渐到了他的身边,紧接,着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臂,握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搀扶而起,——扶他起来的正是荀贞。
荀贞拍了拍孙策的胳膊,带他到席前,叫他坐下,然后,荀贞自己没有再回主座落座,而是负手在堂中踱步,与孙策说道:“伯符,我与汝父情同兄弟,我以前也对你说过,他不幸为吕布所害,仇,非但是你想报,我也一定是要为文台报的,但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敢问明公,什么问题?”
荀贞说道:“诚如你之所言,宛县已破、袁术已死,吕布现已为瓮中之鳖,若你我麾兵攻之,擒杀他如反掌之易,可是,杀吕布易,却杀掉他之后,平春等四县如何处置?”
“明公此话何意?”
荀贞说道:“平春四县属江夏郡,是江夏郡的辖县,灭掉吕布以后,伯符,你说你我是在这四县驻兵的好,还是不驻兵的好?”
“若吕布是为我军所灭的话,那么既然消灭他的是我军,则灭掉吕布以后,这四县明公当然是可以留驻兵马的。”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固是可以留驻兵马,然江夏太守黄祖其人,你了解他么?”
孙策与黄祖并不熟,他迟疑了下,说道:“只闻他是出自江夏黄氏,其人颇有兵略,有人望,其余的就不太清楚了。”
“除了你说的这些以外,伯符,还有一点,便是此人生性刚强。”
孙策听到此处,已然猜出了荀贞的意思,问道:“明公莫不是担忧若留兵驻於平春四县的话,黄祖也许会发兵来夺?”
荀贞说道:“他倒也不一定会直接遣兵来攻,但能肯定的是,他必然是不肯情愿把此四县拱手让给你我的,……伯符,此四县对於江夏郡的重要性,不用我讲,你也很清楚。”
江夏和汝南两郡交界的地带是山区,平春四县,除掉平春以外,其余三县正处在这片山区之中。换言之,这几个县实乃是江夏北部防范汝南郡南下入侵的关键所在。
这几个县如为江夏郡所有,那么靠着山区的屏障,江夏郡的腹地就会比较安全,可如果这几个县被汝南郡得到的话,那么就等同於江夏郡向汝南郡打开了大门,由此四县出兵,汝南的兵马可以畅通无阻,一路打到江夏郡的腹地、南部。
——现在吕布只是占据了这四个县
,黄祖就因为此四县与江夏腹地间无险可守,而不得不处於十分被动的境地,试想之,若是这四个县换落到汝南郡的手中,孙策、荀贞的后续援兵可是远非吕布可比的,那甚至是源源不绝,则江夏郡还如何来守?
因此,这种情况下,只怕不管是谁来做这个江夏太守,都不会肯将此四县让给汝南,而都一定会千方百计,把此四县拿到自己手中,才会安心。
对於这些,的确不用荀贞说,孙策也都知道。
他说道:“此四县系江夏北部之屏藩,对江夏郡言之,地位十分重要。”
“正是,伯符,此四县既然对江夏郡这般重要,黄祖又生性刚强,不是个肯退让的,则以我料之,他即便惧你我兵强,应该不会直接遣兵来抢,可他是出自江夏黄氏,在江夏的声望很高,却他也一定会想尽其它的各种办法,来搞得此四县鸡犬不宁。”
“别的各种办法?”
荀贞说道:“比如说,他挑动此四县的豪强,对抗朝廷任命的本县长吏,又比如说,或者干脆勾连山贼,掀起此县之内乱,……伯符,若出现这类情形,你说该何以应对?”
“黄祖若敢挑动内乱,策愿引兵,为明公镇压!”
荀贞踱步到堂门口,往堂外的天空眺望了两眼,转过身来,笑着向孙策摇了摇头,说道:“伯符,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一杀了之的。只以兵威,是难以得到士心、民心的。相反,杀戮过盛,反而有可能会导致你我在荆州的名声大坏,将不利於日后。”
“那以明公高见,该怎么办?”
荀贞说道:“我与奉孝讨论过这件事,不外乎两策。”
“敢问明公,哪两策?”
荀贞说道:“一策是,找个机会,另授它人来做江夏太守,另一策是……”荀贞回到案边,从案上的匣子里翻出了两封书信,到孙策所坐席前,把这两封信递给他,说道,“你看看。”
孙策赶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把这两封书信接住,先将一封放到案上,把另一封打开,三眼并作两眼,将之看完,目光落到这封信的署名上,是宋宪;将这封信放下,拿起另一封来看,仍是一目十行,看过内容,这封信的末尾落的名字,是魏续。
两封书信看完,孙策又疑又喜,看向荀贞,说道:“明公,这是?”
荀贞说道:“前些时,吕布不是给我来了封书信么?他那封书信来后不久,我就接到了宋宪和魏续的这两封求降书信。伯符,我和奉孝商讨出来的这另一策,便是接受宋宪、魏续的求降,然后待安定下汝南后,攻吕布之时,以宋宪、魏续响应於内,这样,就既能为文台报仇,且得了此四县后,完全可以留宋宪、魏续守之,亦即,这四个县还能落到你我的掌控之中。”
孙策听到这里,又有些不明白了,他说道:“可是明公,如果按明公所说,黄祖是一定要把这几个县拿到手里的话,那么就算是换了让宋宪、魏续他们留驻此四县,结果不还是一样,黄祖他仍然会谋图此四县么
?”
荀贞颔首说道:“不错,黄祖他一定还会谋取这四县,但把宋宪、魏续留驻在此四县,却与你我留兵屯驻是不同的。”
“不同的?”
荀贞回到主位坐下,抚颔下短髭,微笑说道:“对,不同的。伯符,你想一想。”
孙策仔细地想了会儿,大概的想明白了,说道:“是了,如果是让宋宪、魏续留驻在此四县的话,明公就相当於是置身事外,相对来讲,便占据了主动;而如是我军留驻,就是置身其内,一旦有事,就会陷入被动。”
荀贞轻轻的拍了一下案几,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换以宋宪、魏续留驻平春四县的话,如果平春四县出现什么问题,荀贞因“置身事外”之故,在对策的选择上,便会有很大的转圜空间,他可做和事老,也可派兵干涉。这样,不但达到了控制此四县,随时可以从这四个县南取江夏全郡,以威胁襄阳侧翼之目的,并且同时,还不会导致江夏、乃至荆州士民对荀贞的抵触和反抗,再一个,也方便荀贞处理与刘表的关系。
荀贞问孙策,说道:“伯符,你觉得此策何如?”
“明公此策其妙,策佩服至极。”
荀贞说道:“伯符,你若以为此策可用,那攻平春此事,就不妨暂缓一下。我已给宋宪、魏续去了回书,等纳降他俩的这件事定下,及南阳大致抚定之后,你再攻平春不迟,如何?”
孙策再次伏拜在地,说道:“明公此策若能得用,则不但策之父仇可报,且还能解决平春四县之驻兵问题,策自当从明公之令。”
从荀贞营中出来,回到自己营里,孙策刚入帐内,程普等将就闻讯先后赶来。
程普问孙策,说道:“明公,车骑怎么说的?”
“讨吕布此事,车骑已经允许,然我等先据平春四县,随后以此东取扬州的这个打算,却怕是行不得了。”
程普问道:“明公此话何意?为何行不得了?讨灭吕布以后,四县为我军所有,我军不就随时可以东取扬州了么?”
孙策於是把荀贞对他讲的宋宪、魏续求降,荀贞准备等到灭掉吕布后,留宋宪、魏续等驻守平春四县这件事,与程普等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程普等人听完,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程普说道:“不意竟出此变故!明公,那可该如何是好?”
杀掉吕布,为孙坚报仇很重要,趁消灭吕布的机会,把平春四县控在手中,以为将来,等时机到来后,东取扬州做个提前之准备也很重要。
甚至,后一件事,比前一件事重要。因为后一件事关系到了包括孙策在内的他们所有人的前途、出路。可现在却后一件事出现了变故,眼看是没法达成了,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孙策就此,也是对策。
众人在帐中,你看我,我看你,齐齐发愣。
321 荀刘相见在宛县
过了会儿,孙策想起一事,问程普,说道:“桓阶先生可有回书送来?”
程普回答说道:“回明公的话,现尚无回书送到。”
“那就再遣人去长沙郡,看看桓阶先生是已然动身前来,还是他另有所虑? 若是另有所虑,务必要劝得他前来平舆。”
却是孙策前时派人给桓阶送了封信去,邀请桓阶来平舆,给他做个谋主。信已送走多日,计算路程远近,桓阶的回书差不多应当已经送来了,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因也不知是回书犹在途中,还是桓阶另有考虑,不想来平舆。
孙策现在身处的局面是,他已然被困在豫州,他很是想“突围”得出,为他自己,同时也是为追随他的程普等找到一个新的出路的,可这个出路不好找,他已经感到只公仇称一人,目前已是不够为他参谋,而桓阶曾是孙坚的心腹,他还是信得过的,故而很希望桓阶能来帮他。
程普应诺。
便於当天,孙策又亲笔给桓阶写了一封信,由程普遣人再赴长沙,面呈桓阶。
这些且不必多说。
只说两天后,一个消息送到荀贞案上,乃是在千余从吏、兵卒的扈从下,刘表已至宛县南界。
临暮时分,再又一道消息送至,刘表一行距离宛县县城已是不足十里。
荀贞於是叫上郭嘉等,一起相迎。
城外数里处,与刘表相遇。
两人道边相会。
这是荀贞和刘表的头次见。
隔着大老远的看到刘表,荀贞就吃了一惊。
早就听说刘表个头很高,长八尺余,折算成后世的单位,约是一米九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在众多的从吏、亲兵中,刘表简直如鹤立鸡群,比那些从吏大多高了一头,甚至两头多。
不知为何,曹操的形貌於这个时候,忽然浮现在了荀贞的脑海之中。
曹操的个头不高,比荀贞还要低上些,荀贞不禁想到,如果这会儿与刘表相见的是曹操,会是何等景象?只怕曹操踮起脚尖也只能勉强够到刘表的肩膀。
两边靠近以后,荀贞特意地早早停下脚步,没有离刘表太近,与他隔了一段距离,——以免与他太过接近的话,自己需要仰脸去看他,未免气势上先就弱了三分。
荀贞站下以后,从容行礼,笑道:“久仰公名,今终得相见,快慰平生。”
刘表慌忙还礼,说道:“适闻车骑已在城外相候,我已十分惶恐,又岂敢再当车骑此礼!”
荀贞行完礼,直起身来,——虽然离得已不算近,到底刘表个头比荀贞高不少,看他时,仍是还得抬眼去看,视线落在刘表脸上,刘表今年五十多岁,然见他的须发却还乌黑,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变白,还是染黑的,脸蛋圆圆的,眉毛有点淡,眼睛不大不小,矮鼻梁,嘴不大,整体给人以一种宽厚温和的感觉,即使配上他出众的身高,也没给人压迫之感。
这一点,却也与曹操给荀贞的感觉不同。曹操个头尽管不高,相貌
虽也寻常,然荀贞与他接触时,却总能从他身上感到一股掩也掩不住的慷慨豪情。
若论这宽厚之感,刘表倒是和刘备给荀贞的感觉类似。
不过细品之的话,刘备、刘表之间也有不同。
刘备平时话不多,举止沉静,他的的宽厚就像没有风时的海面,风平浪静,望之无垠,很容易就能使人沉醉於此深蓝之间,但回过神后,又会察觉其人似深不可测,或胸中另有丘壑。
刘表的宽厚,则如面对的是一个饱读的儒生,一股书卷气,扑面入怀。
却话回来,毕竟是曾经任过北军中侯,掌监过京师驻军北军五营,后又单骑入荆,靠一己之力而稳住了荆州,继与袁术对战多年的一方诸侯,不经意间,从刘表眼中却亦能看到锋芒闪现,这锋芒绝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寻常老儒会能有的。
荀贞笑道:“刘公当年临危受命,单骑入荆,以一己之力,定荆州七郡,诛除宗贼,宵小慑服,威名远振,荆州百万生民因得以安居乐业,百千北地名士因竞相投附,我那时虽远在徐州,却亦多闻公之名矣!公既国家之栋梁,又为我之前辈,今公大驾至宛,我自当恭候相迎。”
刘表之今到宛县,乃是因荀贞之邀。
得了宛县以后,荀贞最开始并没有急着约刘表来见。
他先是遣兵南下,配合已经穿插到宛县、朝阳间之安众等县的臧霸部,将安众等县一一拿下,——袁术已死,这几个县基本没有什么反抗,多是直接就投降了。
拿下了这几个县之后,荀贞接着多管齐下,安抚地方,一方面打开袁术在宛县的粮库,给各县的百姓发放粮食,以安民心,另一个方面,荀贞广为约见各县右姓士族的族长,辟除他们各家的子弟为自己的幕府吏员,以安士心,同时,对袁术的降兵进行改编、安置。
直等到需要做的各项政治、军事措施都做完,他才派了人去襄阳,邀请刘表来宛一会。
而在荀贞做这些的时候,刘表也没闲着。
於打下了朝阳以后,刘虎等进而又攻下新野,——那个时候,臧霸的部队已经进入到了新野西北边的安众,刘表因未有再令刘虎等继续北上,而是用蒯良、蔡瑁之策,命令刘虎亲率兵马五千,转往顺阳县,然后令在顺阳一带的郭汜率引其部来襄阳。
刘表向郭汜承诺,等他率部到襄阳以后,会把襄阳南边的几个县划给他,以作为他部队的就食之地。
这和郭汜原先预想的不一样。
郭汜原先想的是,他继续留在郦国、顺阳等县,李儒去见刘表时,也是这么向刘表要求的,可是形势却出现了这样的变化,面对刘表的这个命令,郭汜思来想去,最终无法,还是接受了。他不接受也不行,如今宛县已为荀贞所得,刘虎所部也进到了顺阳,等於说是他已经处在了荀贞、刘虎两部兵马的环绕,或言之包围之下。形势比人强,由是他虽不情愿,然亦只好从令,率本部出了郦国、顺阳等县,南下去了襄阳,顺阳、郦国等县遂现由刘虎部驻守。
而下整个南阳郡的形势,简言之,即:南阳郡的北部
、和中部的宛县及宛县周边诸县,都已被荀贞占有,而而南阳郡西边的郦国、顺阳等县,以及北边的朝阳、新野两县,则为刘表所控。整体言之,如果把南阳郡分作三份的话,荀贞占了三分之二,刘表占了三分之一。
却得了荀贞的相邀之后,刘表与蔡瑁、蒯良等细作商议,包括身在章陵郡的蒯越,刘表也派人去问其意见,蔡瑁、蒯良、蒯越等人俱皆以为,荀贞的这个邀请不能拒绝,毕竟荀贞不仅现为朝中执政、车骑将军,而且荀贞与刘表还是旧之盟友,无论如何,他的邀请都得接受。
蒯良并与刘表说道:“南阳为荆州辖郡,而现车骑将军的兵马却入驻到了宛县,接下来车骑是何打算,对我荆州而言,对明公来讲,都很要紧,从这一点说,明公也需与车骑见上一面,试探下他的意思。”
刘表乃听从了蔡瑁、蒯良、蒯越等人的建议,便接受了荀贞的邀请,遂於今日到达宛县。
道上非是叙话之所,两边既已见过,荀贞就请刘表入营。
宛县城虽已为荀贞所得,城里有袁术的豪奢住所,住在城里肯定比营中舒服,但宛县到底是新得之城,城中目前还不很安全,故而荀贞自到宛县后,一直都在营中住,没有去城里边住。
行数里,到了营中,入进辕门,自有荀贞帐下别将引从刘表来的那千余兵士到提前给他们备下的帐区休息,刘表则带了十余亲近的吏员,与荀贞一起到了荀贞的将帐中。
跟着刘表入帐的十余吏员中,颇有荀贞的熟人,其中最熟的一人正是蔡瑁。
众人分宾主落座以后,荀贞笑与蔡瑁说道:“德珪,去年许县一见,到现在也不算太久,你我便在宛县又见。你到许县时,曾问我何时进讨南阳,我对你讲今年春后,……你可有到,袁术这么快就被我歼灭,宛县为朝廷所复?”
蔡瑁恭敬地说道:“明公用兵如神,旬日间,即克宛县,袁术身死,不瞒明公,这消息传到襄阳之日,瑁极是惊佩!便是刘牧,亦对车骑的这番军功夸赞不已。”
要说起来,刘表他是不能不夸赞,他和袁术打了几年,袁术拿他没办法,他拿袁术也没办法,而荀贞只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轻而易举的消灭了袁术,他确实是不如之。
荀贞笑吟吟的,转目看向刘表。
刘表的脸上并无什么异样的表情,温笑说道:“德珪所言甚是,车骑用兵如神,我佩服得很。”
众人坐定,从吏奉上汤水、茶点等物。
刘表说道:“有劳车骑为我荆州除此大害,我没有别的可以感谢,特为车骑献上一礼。”
什么叫做为你荆州出此大害?
荀贞心中这样想着,脸上神色不变,若无其事似的,摸着颔下短髭,笑呵呵与刘表说道:“刘公未免太客气了,不知刘公给我带了什么礼物来?”
得了刘表的示意,蔡瑁出到帐外,唤了一吏进来。
这吏捧着个匣子,入到帐中后,把匣子放在地上,打开来,请荀贞观看。
荀贞探目看之,那匣中是个人头。
322 荀刘相见在宛县(中)
这首级被水清洗过,头发扎成了发髻,脸庞颇大,眼睛紧闭,相貌狰狞,嘴唇很厚,虽然不知是何时砍下来的,但因为被石灰腌制过的关系,还并未腐烂。
荀贞看了几眼,不认得这个人是谁,便抬起头来问刘表,说道:“刘牧,此谁人之首级?”
“回将军的问话,此郭汜之首。”
荀贞倒是吃了一惊,说道:“郭汜的首级?”说着,目光又重新投回到那首级上头。
“本是想先遣吏报与将军的,但后来一想,似乎还是我见到将军以后,当面向将军禀报最好,因此我也就没有提前报与将军知晓。……却这郭汜前时请降与我,此事,将军当时已知。”
荀贞将视线从郭汜的人头上收回,仍落回刘表脸上,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此事我已知道。”抚颔下短髭,微微笑道,“刘牧,刘虎等现下不是已经进驻到郦国、顺阳等县了么?”
刘表没有回答荀贞的后半句话,而是按照他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说道:“将军,这郭汜和李傕昔在长安,祸乱朝廷,天子已然两次给袁公路下旨,叫把郭汜交给朝廷治罪,然袁公路俱抗旨不遵,……实不相瞒,将军,这次我之所以与将军联兵共讨袁公路,其中之一目的就正是为擒杀郭汜,为圣上解怒,然而却这郭汜因见袁公路势穷末路,居然心存侥幸,向我投降,以妄图逃脱一命,接到他的求降书后,我本是不打算给以答应的,但子柔等人向我进言,说郭汜其部,虽是将军的手下败将,犹步骑万余,若攻之,胜则必然,唯是难免王师也会出现一些伤亡,故以为不如假装接受他的投降,然后召其到襄阳,杀之即是。我遂从之,乃假意接受了郭汜的投降,旋即,将军兵入宛县,袁术身死,我於是借将军之威,召郭汜来襄阳,郭汜果不敢不从。等他到了襄阳,我以为他洗尘为名,设宴款待之,遂於宴上将其杀了。今应将军之召,来到宛县,特地将其首级带来,献给朝廷。”
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荀贞都想给他拍手称赞,不仅委婉地解释了为什么刘虎等人会入驻郦国等县,而且把他接受郭汜投降的目的,说得十分的乃心王室,一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样子。
“在宴席上杀的郭汜?”
刘表抚摸长须,徐徐答道:“是。将军,郭汜不亏是凉州猛士,我摔杯为号,甲士冲出时,他已经喝得半醉了,却即便如此,居然还是被他反杀了四五甲士,最终才将他杀死。”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我观郭汜首级时,见他脸上颇有伤痕。”荀贞顿了下,笑道,“刘牧,我听说你初到襄阳时候,也是用的这种诱杀的手段,而平定了荆州的宗贼之乱,是这样么?”
能成为一地诸侯,又怎么可能会是纯善之人?刘表虽然年轻的时候名列八俊之一,是
一个饱读的儒生,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可他亦是有手辣一面的。
他被朝廷拜为荆州牧之时,荆州因为宗贼等之乱,他甚至都入不了境,只能乔装打扮,单骑入荆,至襄阳后,得了蒯、蔡等这些豪强大族的支持,因乃通过蒯越等的关系,把这些宗贼的首领都骗到了襄阳,然后於酒席之上,尽数杀之,襄阳等地由是乃安。
刘表答道:“是,……当时用的也是子柔等人之策。”
荀贞一边回想适才初见刘表时,所见到的那一抹刘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锋芒,一边笑道:“李傕、郭汜当昔在长安时,确实是闹得很不像话,圣上对他两人恨之入骨,我此次率兵来讨袁术,临行前,圣上还交代我,务必要把郭汜之拿下,……刘牧既实言相告,我也就不瞒刘牧,先前我闻刘牧受降郭汜之时,我是起过心思,兴兵往伐的!只不过那时刚得宛县,尚无暇耳。却没想到刘牧受他投降,原来是诱骗他的计策,……刘牧说此策与杀宗贼之策都是蒯君等人所献的么?”
荀贞目光转向了刘表身边坐着的蒯良,称赞说道:“君等之策,良策也。杀宗贼不说,只说杀郭汜,兵不血刃,得斩郭汜,既少了王师的伤亡,也使南阳百姓少受了一场兵灾。”叹道,“袁术在南阳这些年,战火不断,南阳百姓早已是吃够苦头。”叹完,又摸着短髭,笑对刘表说道,“等我回到朝中以后,就代刘牧把郭汜的首级献给圣上,圣上见到,一定喜欢,想来也一定会因此对公大加奖赏。”
方才荀贞目光落到蒯良脸上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着笑容,毫无动怒之相,反而很有儒雅温和之态,可是不知为何,蒯良被他目光一扫,心头却是不禁一跳,——或许是因荀贞刚才那番话里流露出来的对刘表借机侵占郦国等县的不满之意,又或是因荀贞久居人上,威严自有。
直到荀贞的话都说完,蒯良的心头还在扑通扑通的跳。
为了稳住心绪,他伸出手来,端起案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刘表说道:“身为人臣,为圣上尽忠,此乃本分,又哪里敢因为此而就圣上的赏赐!”
荀贞摆了摆手,笑道:“刘牧此话不对。”
“敢问将军,哪里不对?”
荀贞说道:“这一次讨定袁术,为朝廷收复南阳,不但是我一人之力,刘牧你亦有功,所谓有功必赏,朝廷又怎能不赏?而今海内纷乱,正是用兵之时,若赏罚无当,岂不沮了其它仁人志士之心?所以,刘牧的功劳,朝廷一定是要赏赐的,只不过……”
刘表本是不想接腔的,可荀贞“只不过”之后,便不再说话,只笑盈盈地看着他,他没得奈何,只好接了一句,说道“敢问将军,只不过如何?”
“只不过刘牧现已位高权
重,朝廷若要想再对你加以封赏,恐怕非公卿之位不足封赏之了!”
一旁的蒯良再次把茶碗端了起来,琢磨荀贞的这句话,心道:“非公卿之位不足以封赏,车骑此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暗示刘牧,有意把刘牧召到朝中?”
刘表神色无异,安坐在席上,从容回答荀贞,说道:“公卿之位,焉表敢求!公卿者,臣之表率也,非年高德劭之士不足任之,我何德何能,敢奢求此位?莫说我连想都不敢向,就算真如将军所言,朝廷当真有意授我公卿,我也必然惶恐请辞,不敢受之。”
荀贞笑道:“刘牧此话,未免过谦。天下乱来,荆州有你坐镇,独成一方乐土,北地士人络绎投附,你的德望早已是海内传闻,朝廷若果以公卿拜你,你受之无愧。”
“将军谬赞,愧不敢当。”
刘表还想再说什么,荀贞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案几,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重看向蒯良,笑道:“对了,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们。此次讨伐袁术,蒯越与刘虎相继克朝阳、新野,有功,我已向朝中请求圣旨,正式任命蒯越为章陵太守。蒯君,等圣旨下来,你兄长就是真太守,不是假太守了。”
听了荀贞这话,蒯良顿时犯难,按荀贞话中的意思,好像这个时候,他应该起身代表他的兄长蒯越感谢荀贞、感谢朝廷,可如果他起身感谢的话,此时此际,却又好像有点不太妥当。
从荀贞与刘表开始会谈,到现在,若是说起先两人还算势均力敌的话,可是说到这时,刘表这边的气势明显已是弱了,落在下风,那如果他再起身感谢,岂不是就会使刘表的气势越发低落?
荀贞笑问蒯良,说道:“怎么,你不高兴么?”
蒯良只好起身,下揖行礼,说到:“多谢朝廷圣恩,家兄必会尽心尽力为百姓好生安抚章陵百姓。”
荀贞呵呵一笑,叫他起身,顾看蔡瑁,说道:“德珪,我也要恭喜你。”
蔡瑁疑惑地说道:“敢问明公,不知我何喜之有?”
“南阳乃是帝乡,被袁术这个逆贼在这里肆虐了四五年,士民饱受其害,於今袁术已灭,为安养地方百姓,郡守的人选上须得慎重,非德才兼备之士不可。我已决定向朝廷上表,表举你为南阳太守。”荀贞说完这话,问刘表,说道,“不知刘牧以为,我此意何如?”
顿了下,荀贞不等刘表,紧跟着又问刘表了一个问题,他问道,“说起南阳,刘牧,荆州州治本不在南郡,之所以刘牧屯兵襄阳,此前是因袁术之故,现下袁术已灭,请问刘牧,打算何时把州治迁回原地?”
——
病了几天,状态不太好。
322 荀刘相见在宛县(下)
刘表怔了下,说道:“这……”
荀贞摸着短髭,笑吟吟说道:“怎么,莫非刘牧觉得德珪难以担当此任么?”
说实话,荀贞的建议是出乎了刘表的意料的。
早在打南阳之前,刘表就和蒯良、蒯越、蔡瑁等商议过,打下南阳后,需要怎么做,他们那会就担心,荀贞可能会借此次讨伐袁术之机,把南阳给侵占过去,——毕竟对於颍川来说,南阳的战略地位是很重要的,有了南阳在手,那么颍川南边的环境就会相对安全一些。
但换到刘表这边讲,颍川安全了,襄阳就不安全,南阳挨着襄阳,一旦南阳被荀贞占据,那就非但这回打袁术毫无意义,而且因为荀贞要远比袁术强大的缘故,甚至还会出现前门拒狼,后门引虎的情况,打掉了一个较为弱小的袁术,反而却又迎来了一个实力更强的荀贞。
如此,则对刘表在荆州的权力势必将会造成更大的威胁。
故此,蒯越等当时就向刘表提出建议,认为一方面可以在打南阳的时候倾尽全力,争取能够打下更多的县城,以造成既定之占据事实,从而最大的可能避免南阳全郡为荀贞占有,——如前所述,这也是为何后来刘表接受郭汜投降的原因;再一方面,蒯越建议刘表,打败袁术后,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上表朝中,主动举荐一个适合刘表心意的人来出任南阳太守。
当然,刘表举荐的人,荀贞也许不会同意,但荀贞与刘表前为盟友,现又并肩作战,看在这些情面上,顾忌到自己的名声,荀贞想来也不会直接反对,那么就能慢慢转圜,至少可以拖缓荀贞消化、据有南阳北部的时间。
只不过在这道上表写成以前,荀贞邀刘表到宛县的来书就已送到,因而刘表又听蒯越等的建议,决定先来宛县见见荀贞,试探一下他的意思,然后再做向朝中上表的打算。
却未想到,这才到宛县,与荀贞刚刚见面,两人不过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荀贞即当面向他直截了当的提出,打算表举蔡瑁来做南阳太守。
在之前和蒯越等商议,宜当举荐何人出任南阳太守之时,蔡瑁是一个刘表考虑到的人选,并且蔡瑁事实上也是一个相当合适的人选。蔡瑁其族是襄阳冠族,出身足够,其本人生性豪侠,非是腐儒,能力亦够,他的姐姐是刘表的继室,用后世的话说,蔡瑁系为刘表的小舅子,与刘表的关系方面也足够。因而,如果蔡瑁能够得任南阳太守,刘表将会是很满意的。
唯是这个满意,却得有个前提。
这前提就是,表举蔡瑁的人,须当是刘表。
可是现在,表举蔡瑁为南阳太守这话,竟从荀贞嘴里说了出来,不知为何,刘表的心里却是咯噔地跳了一下。
听到荀贞带着笑意的询问,刘表不用转脸,亦能感觉到蔡瑁的目光随着荀贞的这句问话,落到了自己的脸上,且能猜出蔡瑁此刻的目光中必定满是惊喜。
刘表明白自己这会儿绝对不能多做迟疑,遂便立刻开口,抚摸胡须,安然回答荀贞,说道:“德珪文武兼资,有豪气,南阳为袁术肆虐多年,如车骑所说,於今初定,正需要一个有魄力的人来出任太守此职,将军若举德珪为南阳太守,表窃以为,正其人也。”
“这么说来,刘牧你是赞同我的这个想法了?”
刘表答道:“一切都听朝廷旨意。”
“好!”荀贞再次转看蔡瑁,笑问他,说道,“德珪,若是我举荐为你南阳太守的上表,得到了圣上的允可,得到了朝中的通过,则你到任以后,我且问你
,你准备如何施政?”
早年刘表表举蒯越出任章陵太守的时候,蔡瑁对此并不羡慕,那章陵郡乃是从南阳郡分出去的,没几个辖县,而且还处於和袁术作战的前线,还不如他留在襄阳,辅佐刘表,入握政权,出掌兵权来的威风。
可是南阳郡就不同了。
南阳早前辖三十七县,如今虽分了几个县另设了章陵郡,然辖县仍有三十余,加上南阳帝乡的身份,可以这么说,十个章陵郡也比不上一个南阳郡。又何止章陵郡比不上南阳郡,天下百余郡国,能与南阳比者,亦是屈指可数。在这百余郡国里边,南阳不敢说是第一名郡,然亦足能排在前三之列。本朝至今得能出任南阳太守的,无不是声名远播的明德之士。
若能出任南阳太守,於政治上之名望的增强,那是可想而知的。
又同时,南阳郡的战略地位很重要,则不用说,出任南阳太守后,军权上也不会丢失。
换言之,也就是说,如果能够得任南阳太守,那他蔡瑁就不仅仅再是刘表的一个“州府朝臣”,而俨然是襄阳的北部外藩了,再换言之,即俨然一个地方势力了。
这不管对蔡瑁本身,还是对蔡瑁的家族而言之,都将会十分有利。
蔡瑁因此当然是非常愿意出任此职的,他当即起身,下拜堂中,回答荀贞,语气慷慨,说道:“回车骑的话,若朝廷不以我能力浅薄,授我南阳太守,则我到任以后,将从两面治理郡中。”
荀贞问道:“哪两面?”
“古人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之此这两面,便是张与弛。”
荀贞问道:“何为张,何为驰?”
蔡瑁说道:“敢禀车骑,袁术乱南阳郡多年,如今其虽败亡,而犹有残兵溃卒,逃散乡野山林,并且在他窃据之时,因其横征暴敛,南阳郡多有盗贼,故我当了郡守以后,首先会以剿贼为要,务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残兵溃卒、各县贼寇尽数剿灭。此为‘张’也。”
“驰呢?”
蔡瑁答道:“南阳士民饱受袁术残害,苦之久矣,而下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剿灭了残兵溃卒、贼寇之后,我会把为避苛税逃入山中的百姓召回,鼓励耕桑,减轻赋税,此为‘弛’也。”
荀贞笑了起来,顾与刘表,说道:“刘牧,看来我没有选错人啊!”不等刘表说话,接着便把视线转回蔡瑁,继续笑对蔡瑁说道,“德珪,听了你这一张一弛,文武两道,这南阳太守,我也就能放心让你来做,此任非你莫属了!待我回朝,就上表朝廷,举你出任此职!”
蔡瑁却不假惺惺的推辞,他大声说道:“请车骑放心,我定竭力尽心,为朝廷治好南阳!”
荀贞与刘表说道:“刘牧,你从襄阳到此,虽不甚远,也有一两百里地,路上辛苦了,你今日才到,今晚便先在营中好好的休息一下,且待明晚,我摆酒置宴,为你洗尘。早就久仰你有清谈之能,发表意见,往往鞭辟入里,我久欲洗耳恭听矣!”
当下清谈风行,名士常好清谈,刘表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交往皆为名流,因亦有清谈之好,於襄阳之日,他他政务闲暇之余,便常与本地和从北边来的名士们在一起高谈阔论。
在刘表接受了邀请,要来宛县之后,荀贞特地在营中给刘表他们划出了一个营区,供他们居住,即在荀贞亲自送了刘表等出帐后,由主簿陈仪,代表荀贞,引领刘表等到备给他们的营区休息。
这块营区的帐篷都是新搭建的,帐篷内的陈设
亦都极是华丽,——不过这些陈设不是荀贞随军带来的,而是从宛县城中袁术的府中搬来的。连带着,把袁术府中的奴婢也选了些来,伺候刘表等人。这些奴婢中,带头的便是那个叫赵悦的宦官。
赵悦投了荀贞以后,荀贞没有因他是个宦官就鄙视他,待他还算不错,但赵悦到底是个宦官,荀贞却也不好把他留在身边,因已决定,等回到朝中,如果刘协同意,就还让他回入宫去,
却说陪着刘表到了帐中,赵悦卑躬屈膝,殷勤说道:“刘公,但有所需,请公尽管吩咐。此处虽在营中,但为了招待刘公,车骑把袁术府里的东西搬了不少来,日常所用的也都还有。”
虽然现下男子大多蓄须,然不蓄须的也有,比如刘备,就因胡须稀疏,不好看,而干脆不蓄须,因是刘表原先也没想到赵悦赵悦会是个宦官,此时听了他说话声音,乃知其之身份,不觉好奇,多瞅了他两眼,问道:“你是车骑身边的近侍么?”
赵悦知道刘表的狐疑从何而来,却也并不惭愧,就把自己的来历,与刘表说了一遍,
刘表听过,心中想道:“原来本是袁术的奴仆。想那车骑,也应当不会大胆如此,居然擅用宫中宦官。”对赵悦没了兴趣,於是也就懒得与他再多说,挥手叫他出去。
赵悦奴颜婢膝,唯唯诺诺,带着奴婢们出去了。
帐中只剩下了刘表、蒯良、蔡瑁。
没了外人,蒯良轻松了许多,他笑与刘表说道:“明公,咱们在来宛县的路上,还在说南阳太守人选此事,真是没有想到,今日才见车骑,车骑就表示想要举荐德珪为南阳太守,这件事就这么轻易解决了!明公,南阳太守的人选既已定为德珪,倒是可以轻松些了。”
此刻若看刘表脸上,看起来他是嘴角带笑,好像是挺高兴蔡瑁能够出任南阳太守,然若细细观察其眼神,却於其中,可见微微的疑虑之色。
蔡瑁这会儿很高兴,没看出刘表的异样,接口说道:“明公,车骑本已执政朝中,今又有克灭袁术之大功,他举荐我的上表到了朝中,朝廷一定不会拒绝。待朝中旨意下来,我上任南阳太守此任之后,我必会尽心尽力,为明公守好此郡!却明公对此有何吩咐,还请明公降示。”
刘表抚须,从容笑道:“德珪,你是知道的,我原本就是想向朝中上表,表举你为南阳太守,不意车骑也是此意,他与我却倒是不谋而合!由此亦可见,这南阳太守之任,德珪,确如车骑所言,实乃非你莫属。你的才能,我清清楚楚,南阳此郡,你必是能够治好。待朝廷旨意下来,你就任此职之后,我也没有什么其它可以交代的,你就只需按你向车骑所陈之文武二道施政,便即足矣。”
蔡瑁应诺。
就着此事,三人略谈了稍顷。
赵悦在帐外恭恭敬敬地问道:“刘牧,晚膳已然做好,是现在送上来,还是等一会儿?”
刘表早觉肚饿,就吩咐把酒菜拿来。三人吃了些,填饱肚子,蒯良、蔡瑁见刘表哈欠连连,哪还不识趣?两人即告辞而出,自在赵悦的带领下,去给他们备下的帐中休憩。
两人的住帐相邻,却赵悦离开后,蔡瑁准备入帐之时,蒯良把他给叫住了。
蔡瑁问道:“子柔,有事么?”
蒯良示意他靠近前来。
蔡瑁不明其意,但还是照其示意,近至其前。
蒯良等他走近后,压低声音,说道:“德珪,你有无注意到,将军似乎有不虞之色?”
323 皇甫上表惊太尉(上)
刘表有镇南将军的官职,“将军”也者,此际指的当然不是荀贞,是刘表。
蔡瑁愕然说道:“将军有不悦之色?”
“你没有发现么?”
“不曾发现,……却将军为何不悦?”
蒯良打量蔡瑁,见他不似装假,而真的竟是没有醒悟,这话就没法再往底下说了,遂也就不再多言,与蔡瑁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德珪,这一路行来,确实是累了,天色不早,你我便早点休息吧。”冲蔡瑁一揖,自入帐中而去。
蔡瑁莫名其妙,留在原地片刻,挠了挠头,嘟哝了两句,亦入他的住帐。
却到了帐中,刚刚洗浴罢了,准备就寝,帐外有人求见。
蔡瑁请这人进来,乃是荀贞的主簿陈仪。
陈仪入到帐内,与蔡瑁见礼罢了,笑与蔡瑁说道:“君准备休息了么?”
上次去许县时,蔡瑁已与陈仪认识,知此人系是荀贞的心腹之一,因对他甚是礼敬,答道:“方才洗沐过,正要休息,君大驾忽至,可是有事?”
“我是奉车骑之令来的,车骑令我来看看君睡下了没有。自许县一别,车骑说已有数月未有与君再见,对君甚是想念,故若君尚未就寝,又觉不累的话,便敢请君到车骑帐中一叙别情。”
刚刚击败袁术,收复了南阳,又今日得知荀贞有意要表他为南阳太守,这两件都是大事,蔡瑁虽然路途疲惫,但让他睡的话,他也睡不着,亦想和荀贞说说话,因而当然不会拒绝,当即就叫奴婢们进来,伺候他换过衣服,便从陈仪出帐,前去荀贞的住帐。
陈仪来时,带了十余的随从,这会儿夜深人静,闹出的动静不小,被刘表在帐中听到。
刘表问了,知是陈仪来找蔡瑁。
过不多时,又闻蔡瑁出帐,跟着陈仪去往荀贞住处。
刘表虽没有就此多说什么,只是把他刚在看的书重新拿起,坐在案边,又翻看起来,然而烛光闪烁,映在他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蒯良说的一点没错,刘表确是心里头不太高兴。
他不高兴的原因,毋庸多讲,自然还是荀贞提出欲表蔡瑁为南阳太守此事。
要说起来,刘表尽管博雅,比起当今各地的诸侯群雄们,如袁绍、曹操,包括荀贞在内,他身上的文学之士的气质明显的更加浓厚,但究其内底,他其实同时也是个多疑之人。
虽说蔡瑁原也是他想向朝中举荐的南阳太守的人选之一,并且蔡瑁还是他的小舅子,可荀贞居然也想举荐蔡瑁为南阳太守,这就不能不使刘表犯疑了。
如果说荀贞和蔡瑁素不相识,倒也罢了,问题是,荀贞与蔡瑁不仅不是素不相识,他两人是多年前的旧交,而且就算是说到小舅子这层关系,蔡瑁有两个族妹是荀贞的小妾,换言之,那蔡瑁可也算是荀贞的小舅子的。而又蔡瑁在听了荀贞欲表举他为南阳太守后,居然是丝毫也无迟疑,当场就表示感谢,又当荀贞问他有何治郡之策时,他对答如流。
这种种情形,让刘表现下,已不单单是疑心荀贞举荐蔡瑁是否别有用意,甚至他都开始在怀疑蔡瑁是不是早就从荀贞的来信中知道了此事?——蔡瑁与荀贞一直来,可都是书信不断的。
这私下里的书信不断,又是一个疑点。
“人往高处走,荀贞之今掌权朝中,控四州之地,强兵十万,威震海内,比起我来,从他那里能够得到的显然更多,……德珪若因是弃我,亦不足奇。”
刘表眼中虽然在看着书卷上的字,可实际上,他是一个字也没看到,只不过时而下意识的把书卷翻上一页,好像在看书一样。
各种念头,交杂他的脑中。
刘表如此多疑,这也不能怪他。
今之士人,大多排外,州郡之权,名义上属州郡长吏,事实上很多时候,都是被操持在当地的豪族、名流手中。就拿南阳郡来说,至今还流传着两句童谣,便是“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这两句童谣说的是两个郡、四个人。两个郡,一个汝南,一个南阳,四个人,时任之汝南太守宗资、南阳太守成瑨、汝南功曹范滂、南阳功曹岑晊,宗资是南阳人,成瑨是弘农人。两句童谣的意思是,汝南、南阳两郡真正说了算的人是范滂和岑晊,至於朝廷委任的两位太守宗资、成瑨,画诺、坐啸而已。这其中固然有宗资、成瑨的政治能力不足之故,可地方豪族、名流对当地政权的影响力也足可见。
刘表在荆州的权力基础,便正是蔡、蒯诸本州豪族对他的支持。
蔡瑁、蒯越、蒯良等和刘表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已是互相利用,再加上本地士人通常的抱团排外,那么於此背景下,恐怕不管换作谁人,只要是值此乱世,而在不是家乡的外州、外郡执掌一方者,平时都会不免多疑。
多疑,也因此而正成为了当今各地诸侯的一个共同点。
曹操多疑,不需多言,袁绍外宽内忌,也是个多疑之人。
至若荀贞,要说他就不是个多疑之人么?并不见得。只不过荀贞在徐州等地的权力基础和袁绍、刘表不同,他依靠的主要是他的族人、姻亲和他当年在颍川、在赵国和魏郡时那些故人、故吏,而非是徐州等地本土的士人,所以他的疑心就表现得轻一点。
这天晚上,蔡瑁直到快三更时分,才从荀贞那里回来。
刘表那时还没睡下,听到蔡瑁回来的动静后,他睁着眼睛,望着黝黑的帐顶,发了会儿呆,
却也不知又都是在想了些什么。
次日上午,荀贞请刘表、蔡瑁、蒯良等到城中去看一看。
出营之后,沿途所见,田地不少荒芜,道边乡人多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孩子无不面黄肌瘦,有气无力,而入进城里,到了袁术府邸,却见其府邸金碧辉煌,奢侈华丽,刘表众人俱皆不禁由是感叹,百姓民不聊生,袁术却如此奢靡,真是残忍无道。
袁术的两个从弟、他的儿子袁耀等,都已被荀贞连着袁术的尸体一起送去了朝中,投降荀贞的袁术部属张勋、李业等,则留在了宛县,荀贞下午,把张勋等召来与刘表诸人相见。
晚上,荀贞果然设宴,为刘表洗尘,张勋等也有出席。
席上,张勋诸降者对荀贞均是恭敬有加,那李业更是阿谀不绝。
又次日,荀贞抽调出了部分精锐,请刘表观看他们演练。
演练的地点选在了营外的一片宽阔原野上,但见原野之上,数千步骑,纵横驰骋,威武雄壮。
刘表等人看了多时,蔡瑁小声与蒯良说道:“果真是雄武之师!”
荀贞所部,较以刘表的部曲,的确是要强得太多。刘表和袁术打了几年,不分上下,荀贞兵马一至,袁术顿时灰飞烟灭,宛县荀贞都打下来了,而刘表才打下朝阳、新野两县而已。却虽此乃事实,听到蔡瑁的这小声言语,刘表则还是难免不快。
不过,刘表脸上没显出什么异状出来。
观罢演练,已近薄暮,回到营中,荀贞又是设宴。
复再次日,跟随荀贞伐袁术的郭嘉、陈仪等士,齐聚议事帐中,却是在荀贞的主持下,和刘表等进行了一场清谈。昨日演武,今日论道。演武威风凛凛,论道亦占上风。
清谈散后,陈仪起疑,说道:“明公,久闻刘荆州有清谈之才,可是今日谈论,却见他并非十分出色,果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么?”
郭嘉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倒非名不副实。”
“哦?那却为何未曾闻其出众之论?”
郭嘉笑道:“你没有看见么?今日清谈,刘景升常心不在焉,必因此故,而言论寻常。”
陈仪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问道:“却也怪了,则又为何他心不在焉?”
郭嘉与荀贞相视一笑,两人都没有与陈仪过多解释。
见刘表的当天,就对刘表说,打算举荐蔡瑁为南阳太守,并於当天夜里,请蔡瑁过去相谈,又这两天中,荀贞时时处处对蔡瑁都表现出了亲热的态度,——荀贞做这些事所为的,可不就正是为了让刘表“心不在焉”么?
接下来几天,荀贞去檄南阳各县,命各县之县令长,俱来宛县,谒见刘表。刘表是荆州牧,既管政,又管军,是当之无愧的荆州长吏,南阳郡作为荆州的辖郡,各县令长来拜见他是应该之事。
南阳郡的这二三十个县令长,有的是朝廷早前所任,有的是袁术后来自任,荀贞打下宛县后,这些县令长已经来过一次宛县,拜见过荀贞了,对於他们各自在本县的治政情况,荀贞亦已有了解,荀贞已有决定,部分留任,部分免职,部分恶劣者,将待治罪,这些决定,等荀贞回到许县后,他就上表朝廷,进行实施,却也不必多说。
这日,刘表向荀贞提出告辞。
此次见刘表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则,稳住了“盟友”的关系,二则,定下了由蔡瑁出任南阳太守,三者,又通过各种举动,成功地引起了刘表对蔡瑁的猜疑,其四,彼此虽未明言,但很默契地都承认了对方的实际占领区域,故而荀贞也就没有留他,允许了他回去襄阳。
蔡瑁现尚未得朝廷任命,他因跟着刘表一同回去。
临别之际,荀贞分给刘表、蒯良、蔡瑁等人赠礼。
给刘表、蒯良等的皆是贵重礼物,唯给蔡瑁的礼物不重,一柄剑罢了,然剑者,君子武备,此物乃是士人随身所带之物,却是显出了亲近之意。
送走了刘表等,荀贞在宛县又待了两天,各项需要处理的军政事务,都处理完毕以后,他留下了臧霸、文聘、於禁率部驻扎宛县等地,徐晃於此战中立下了不小的军功,荀贞已向朝中表其功劳,给他了千余兵卒,把他也留驻在了南阳。
安排过驻兵事宜,荀贞、孙策率部离宛。按照礼仪规制,打完仗,回到朝中后,还要进行献俘、告庙的仪式,孙策现为朝廷的卫将军,因没有直接回平舆,而是跟着荀贞,也回了许县。
到了许县,朝中百官奉刘协之令,迎荀贞、孙策凯旋。
在郊外,与群臣相见,荀贞自是谦逊不已,未着铠甲,亦未戴冠,裹帻长袍,腰佩长剑,此时观之,又哪里有刚刚亲自率领三万虎狼之士,打下南阳,消灭了割据南阳数年之久,亦是海内有数诸侯之一的袁术的威风?若不相识者,这时看荀贞,分明就是一个儒雅的士人。
袁氏四世三公,袁术虽罪大恶极,然其先前被荀贞献到朝廷的他的两个从弟和儿子们,却在与袁氏有旧的朝臣们的请求下,刘协未治罪与之,只是把他们逐回了家乡,荀贞在祭庙过后的次日,把张勋、李业等这些袁术帐下的重要部属也都献给了刘协,刘协亦按荀贞的建议,除李业和少数人未有录用外,剩下的,大多不但免治其罪,且还都任给了官职,用在朝中。
祭庙、献俘、一系列的人事安排,忙了三四天,却於这天,荀贞回到许县之后的第一次朝会上,一人上表刘协,提出来了一个让杨彪等人为之色变的建议。
324 皇甫上表惊太尉(下)
这进言之人乃是皇甫郦。
皇甫郦从班中出来,下拜殿上,与刘协说道:“陛下,袁术数违圣旨,隐匿逆贼郭汜,悖逆无道,车骑将军奉王命,亲引王师讨之,於今功成,不仅袁术身死,并且郭汜亦然授首,论以功勋,实董卓祸乱朝廷以来,朝臣未有之显赫大功也,以臣愚见,朝廷宜当予以重赏。”
刘协说道:“朕也正是此意。如此,以卿之见,朕何以赏车骑为宜?”
“回陛下的话,臣之愚见,非大司马之封,不足以酬车骑之此功。”
“大司马?”刘协吃了一惊。
何止刘协吃了一惊,皇甫郦此话一出,殿中群臣,如杨彪等无不吃惊变色。
如前所述,大司马此职是前代秦朝时的旧官,入到本朝以后,只在本朝初年的时候用过,后来便不复再以此职授任大臣,最近一次用这个职务,还是李傕、郭汜掌权朝中之时,将此职曾经任给李傕。此职位在三公之上,如果拜了荀贞为大司马,那也就是说,由此往后,就非仅是在实权上,荀贞通过录尚书事、车骑将军这两个文武职务而为朝中第一人,并且在“荣誉地位”上,荀贞也将成为朝中第一人,便是贵如三公的杨彪等,再见到他,也需退让行礼。
荀贞就将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臣之首。
杨彪变色过后,眉头深锁,出列到殿中,向刘协行过礼罢,沉声说道:“陛下,臣以为皇甫郦此议,断不可也!”
却那刘协听皇甫郦说出“非大司马之封”云云此话之后,心头也是咯噔一跳的。
对大司马这个官职,他是有过阴影的,李傕、郭汜那会儿是何等的擅权朝中?他当时又是出於何等的被迫无奈而才把此职授给了李傕?故此一听到皇甫郦这话,他难免的就顿时发紧。
此刻听了杨彪之言,刘协便就一边努力平复情绪,尽量使自己的情绪不外露出来,一边悄悄打瞧荀贞神色,同时问杨彪,说道:“太尉何出此言?”
杨彪遂将大司马的沿革讲说一通,又特别说了为何本朝初年以后,就不再设置此职,林林总总,说了不短时间,简言之,他虽未直言,可是刘协也好,殿中的群臣,包括荀贞在内也好,却都是听出了他的意思,分明说的就是:大司马此职非寻常官职可比,以荀贞现下之功,他还不够格出任此职,甚至,其话里似乎还含了一层“大司马非人臣可为”的意思。
说完之后,杨彪看也不看站在他边上不远的皇甫郦,面黑如铁,厉声说道:“陛下,皇甫郦出此阿谀之议,臣窃以为,当责罚之!”
刘协迟疑地看向荀贞。
荀贞从容不迫,亦从班中出来,捧笏做礼,缓声说道:“陛下,臣以为杨彪言之在理。今讨袁术,所以功成,上赖陛下之威灵,下赖将士之用命,臣无非坐享其成,有何功劳,敢任大司马?皇甫郦此议,陛下万万不可听之。不过……”
刘协说道:“不过?”
荀贞仍是相当从容不迫的样子,脸上还露出了点笑容,也看了看皇甫郦,但那眼神比之杨彪适才看皇甫郦时,自是天壤之别,无有半分恼意,全是柔和春风,然后对刘协说道:“不过杨彪请陛下责罚皇甫郦之议,以臣愚见,却是未免苛责。乡谚云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况乎皇甫郦哉?他一时不察,有所不明,因向陛下提出此请,臣以为也是可以理解的,所谓‘治罪’,臣意大可不必。当然,具体要不要治罪,这些还是全看陛下的心意,臣不敢多言。”
说是不敢多言,可已把自己的意见道出。
刘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听从了荀贞的话。
这是荀贞凯旋后的第一次朝会,本来参与朝会的诸人,兴致都挺高昂,却因为皇甫郦、杨彪两人这么一闹,
搞得殿上的气氛登时压抑下来。随后不久,朝会也就草草散了。
下了朝后,因为皇甫郦所言之“大司马”三字,勾起了不痛快的回忆,刘协颇是心事重重。
其左右近侍中,一个唇上长了几根稀疏胡须的宦官,偷窥了下他的面色,小心地问道:“陛下心情不快么?”
这宦官却正就是赵悦。
回到许县,祭庙、献俘过后,荀贞便按他原先的打算,把赵悦献给了刘协,并对刘协讲说了他的来历。荀贞刚刚讨定袁术,且带回了郭汜的首级,让刘协甚有扬眉吐气之感,对於荀贞献给他的人,他当然不会拒绝接受,便把赵悦重新收留宫中,而且看在荀贞的脸面上,还给赵悦任了个小黄门之类的官职。
赵悦这几年经历的事情不少,先是从宫中逃难,奔回南阳,继被李业把他弄到袁术府中伺候,再接着,袁术落败身亡,既有亲身经历,又有眼见所闻,他因於察言观色、伺候人的能耐上倒是越发炉火纯青,故被刘协收容,跟在刘协身边,这才短短数日,却竟已颇讨得刘协欢喜。
——刘协到底是个少年,好奇心不小,闲来无事之际,这几日常召赵悦,询问袁术平时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以及赵悦从宫中逃回南阳和从袁术那里逃来荀贞这里时,於路上民间的见闻等等,一君一奴,两个人相识未久,这数日说的话却是不少。
听了赵悦此问,刘协说道:“朕非不快,只是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李傕、郭汜这两个逆贼!”
赵悦约略一想,就已猜到刘协为何会突然想到李傕、郭汜,不用说,肯定是皇甫郦“大司马”那三个字闹的。他满脸忠心,语气里带着同仇敌忾,又满含对刘协的关心,说道:“陛下!李傕、郭汜此前不敬陛下的种种罪过,固不可饶恕,可既然於今他两人俱已身死,以小奴之愚见,陛下却似亦不必再为此烦心了。陛下万金之体,小奴渴盼陛下,务以保重龙体为要!”
刘协没再说话。
赵悦又偷觑刘协面色,想了一想,放低了声音,接着说道:“陛下,小奴以为,今日朝中,杨彪所言,皆是忠臣之言也!小奴愚见,陛下是不是可以寻个机会,对他加以赏赐?”
刘协听到这话,倒觉奇怪,不觉扭脸撇了赵悦一眼,说道:“加以赏赐?”
“回陛下的话,这是小奴的愚见,是否妥当,小奴却不知道。”
“为何你建议朕,要对杨彪加以赏赐?”
赵悦答道:“陛下,杨彪今在殿上说的那些话,以车骑现之功勋,尚不足授拜大司马,小奴虽为阉人,却亦深以为然,深觉杨彪此言极对。车骑这回进讨袁术,为陛下收复了南阳,功劳确然是有,可也正如车骑所言,这些功劳都是因为陛下他才能立下的,若以此就拜车骑大司马,小奴亦以为不可也!”
刘协听了这话,更是奇怪,说道:“你也以为不可?”
赵悦说道:“陛下,小奴以为不可,有两个原因。”
“还有两个原因?哪两个原因,你说来给朕听听。”
赵悦应了声是,说道:“陛下,一个原因便是杨彪说的那些,再一个则是小奴的愚见。”
“你是何愚见?”
赵悦说道:“陛下,‘大司马’乃是人臣之极,现今海内板荡,割据多有,如果因为灭掉了袁术,就拜车骑为大司马,那么将来若车骑再立下更大的军功,朝廷又该以何赏之?只恐到时,朝廷就将赏无可赏了!故是小奴以为,杨彪所言甚是,大司马此职现是万万不可授拜车骑。”
刘协叫赵悦近前,细细瞅他,说道:“你是车骑献给朕的,你怎么不帮车骑说话?”
“陛下,小奴斗胆,敢向陛下进言,陛下这话错了。”
刘协讶然,说道:“我这话错了?哪里错了”
赵悦毕恭毕敬,老老实实的模样,说道:“陛下,小奴虽是因为车骑而才得以重回宫中,重新能伺候陛下,可小奴本就是陛下的奴才,又何来是车骑把小奴献给陛下?”
“你这话……,倒是不错。”
赵悦说道:“陛下,因而小奴心中只有陛下,无有车骑!车骑之恩,小奴自是铭记,但如论效忠,小奴却是只向陛下效忠。”
此个答复是刘协没有想到的,出乎了刘协的意料,他不禁对赵悦刮目相看,却亦因此,而更想试赵悦心意,遂说道:“难得你这般忠心!只是,你就不怕你的这些话被车骑知道么?”
赵悦大义凛然,说道:“陛下,如小奴刚刚所说,小奴心中只有陛下,既如是,则小奴适才说的这些话,莫说是被车骑从旁人处听到,就是车骑现在此处,小奴也一样敢说!”
这等忠心的奴才,刘协已经是许久未见,当真是大受感动。
晚上去到伏寿宫中,见到伏寿,刘协对伏寿转述了赵悦的那些言语,犹仍赞叹赵悦的忠诚。
伏寿娇柔柔地说道:“陛下既觉得他是个忠心的奴才,以贱妾只见,那就不妨对他加以赏赐。不过,至於他向陛下陛下建议的,对杨彪宜加上次,贱妾以为,却似不必。”
“这是为何?”
伏寿说道:“如今天下割据处处,不服朝廷者众矣,尤以河北袁绍,早怀不测之意,素来轻视陛下,最为陛下大患,陛下现今还需要多依仗车骑,杨彪其所进者,虽为忠言,他对陛下虽然忠心耿耿,可若是因赏赐他而惹得车骑不快,恐怕也是得不偿失!”
刘协沉吟片刻,说道:“皇后所言,深合朕意。”含情脉脉,握住了伏寿的手,赞叹说道,“皇后真是贤惠,有皇后为朕主持后宫,朕无忧矣。”
……
刘协心情不畅,散朝后,杨彪亦是心情十分不快。
他回至家中,坐了未久,门房前来禀报,有四五个大臣联袂到来求见。
这几个大臣都是反对荀贞的,皆为杨彪一党。
杨彪就请他们入内。
众人在堂上相见,见过礼,分宾主落座。
一人怒气冲冲,说道:“未料到皇甫郦居然这般厚颜无耻!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皇甫嵩的从子,有高名於朝野,如今却是此等的没有骨气,竟甘心投附车骑,为车骑走狗!今日朝会,他当众进言圣上,请拜车骑大司马,简直荒唐至极,可恶可恨!”
又一人说道:“多亏杨公直言,当场驳斥了他,这才使车骑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却又有一人捻须沉吟,说道:“要说起来,今日皇甫郦在朝上的进言,不见得是车骑的指使。”
边上一人问道:“为何这么说?”
这人说道:“你们没有瞧见皇甫郦进言的时候,车骑脸上也露出了隐隐的惊讶之色么?并且后来,车骑不亦是推辞不受大司马之拜?”
一人哂笑说道:“这无非是他俩的一唱一和罢了,怎能就说皇甫郦之此进言非是出自车骑授意?要非是杨公当时就驳斥了皇甫郦,我敢断言,车骑肯定不会推辞不受,更说不得,荀彧、戏志才、陈群诸辈,还会一窝蜂的,俱皆进言,都奏请圣上拜车骑为大司马!”
又一人说道:“车骑妄图操持朝权的狼子野心,今已露矣!此前,他尚能伪装一二,如今仗着消灭了袁术,有了军功在手,却竟是不再遮掩,迫不及待了起来!”复而面转忧虑,问杨彪,说道,“杨公,车骑本对我等就有戒心,经过今日朝中杨公驳斥皇甫郦此事,车骑他会不会对我等更存猜忌了?”
325 玉言下旨竟不行
“我等公心为国,赤诚天日可鉴,车骑便有猜忌,又有何妨?”杨彪大义凛然。
这个大臣是个精细人,面带深忧,说道:“是,是,杨公说的甚是,唯是今日不同往日……。”
“你此话何意?”
这大臣说道:“此前,有袁术要讨,故车骑虽对我等猜忌,却也腾不出手来对付我等,却而今袁术已灭,许县已无后顾之忧,车骑复又占此大功,因我忧之,……杨公,车骑接下来会不会就要对咱们下手了?”
杨彪懂得他话中的含义。
共有两层意思。
一层意思是,通过消灭袁术,荀贞解除掉了颍川周边最大的一个外患,许县目前已经处於较为安全的环境;再一层意思是,周围的环境既已安全,荀贞接下来就有可能会集中全力,把朝中的反对力量一一解决。
杨彪其实也有这个担心,然他表面上却毫无惧怕之态,他说道:“肆虐如董卓、李傕、郭汜诸辈,我尚不畏之,况乎车骑?又则,公道自在人心,便车骑起意,欲除我等,士林悠悠,人言评讽,难道他就不怕么?”
这大臣又应了两声“是”,说道:“杨公言之有理,只是以我愚见,车骑或畏人言,然车骑左右之如程嘉诸辈,却皆是贪慕权势之人,彼曹利欲熏心,不见得会畏惧人言,故我等似亦不可不防,万一车骑被程嘉等小人说动,……杨公,我等岂不就成了刀下之肉么?”
“你的意思是?”
这大臣说道:“我以为,咱们还是提前作些防备为上。”
“如何防备?”
这大臣说道:“车骑讨袁术前,以防袁绍南下为由,把董承遣去了洛阳,现在袁术已灭,以我之见,是不是可以把董承及其所部召回许县了?”
这些反对荀贞的大臣多是文臣,就算是挂了个“校尉”军职的,手底下也没什么兵马,他们中手里唯一最有兵马的就是董承。董承之前在许县时,他们聚在一处,讨论如何反对荀贞,最起码还有些底气,而却如今董承不在许县,他们再坐在一起,讨论该怎么遏制荀贞权力的时候,就是他们本身,不免也都会生出些“空谈”之感,乃至如这个大臣,还会产生不安全的危机感。——却是自董卓祸乱朝廷以今,已四五年,再是迂腐之人,这个时候也都已然明白兵权对於政治的重要性,也早已知道,手上若是无兵,那说话就根本算不得数。
因此,这个大臣乃提出了此个建议。
这个建议可以说是相当务实,杨彪想了一想,便就同意,说道:“好,我明日就上书圣上,请召董承还许。”
次日,杨彪果然上书,请求把董承及其所部召回许县。
上书到了宫中,刘协看罢,正好董承的女儿董贵妃前几天接到了董承的一封家书,在家书中,董承也是表达了想要回许县之意,董贵妃已向刘协提请过此事,——这等小事,刘协以为,完全不必再召开朝会商议,反正南阳的战事已经打完,袁绍那边一直也没有动静,那把董承再留在洛阳,似乎亦确是无有必要了,遂即传下旨意,令召董承及其所部回许县。
然而刘协没想到的是,旨意传下以后,过了两天,这日又接到杨彪的一道上书,仍是建议他召董承回许县的,刘协不觉就纳闷起来,唤赵悦上前来问:“朕不是已经下过令旨了?怎么杨公又上书於朕,请召董承还许?”
赵悦哪知缘由?便去打听,打听完了,回来禀报刘协,却禀报之际,吞吞吐吐。
刘协听了会儿,不知其所云,年轻的脸上眉头蹙起,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朕旨怎么了?”
赵悦壮起胆子,索性直言回答,说道:“回陛下的话,陛下的那道旨意未有下发。”
刘协愣了一愣,说道:“
未有下发?你此话何意?”
“回陛下的话,便是未有下发的意思。”
刘协沉默了稍顷,说道:“你是说,朕的这道旨意未有传出?”
“陛下圣明,小奴正是这个意思。”
刘协问道:“为何没有传出?”
赵悦犯难,答道:“回陛下的话,至於为何没有传出,小奴就不知道了。要不……”
“要不怎样?”
“要不陛下召尚书仆射前来一问?”
尚书令前时称病,已经十余日未有到台阁办公,现在尚书台代理总务的是尚书仆射。
却只是这会儿天色已晚,召尚书仆射进宫,显然不太合适。
刘协也是听说过许多前朝故事,尽管年少,现下也还是已有些政治智慧的,大晚上的,急匆匆地召尚书台的吏员入宫,传将出去,只会使那些不知底细的朝臣们胡乱猜测,值此兵荒马乱之际,弄不好,严重点,还会因此而引发起人心的动荡不安,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故而,刘协便压住疑惑,暂且罢了,未有当晚便召尚书仆射来见。
这天晚上,刘协仍时在伏寿的宫中住的。
整个晚上,刘协都是心事重重,他与伏寿说了这件事情,末了说道:“皇后,你说怪不怪?朕的旨意前天就已送出,却至今未有传下,亦不知是因何缘故,这真是莫名其妙!”
伏寿劝慰刘协,说道:“陛下,明日把尚书仆射招来一问,不就知道原委了么?”
刘协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好容易等到第二天,刘协一大早起来,就命人去召尚书仆射来见。
未等太久,尚书仆射到至。
刘协在小殿见之,等这尚书仆射行过礼,刘协叫他起身,却也没有废话,直接就开口询问,说道:“朕前日命召董承回许县的令旨,为何到现在没有传出?”
“原来陛下今日召臣,为的是此事。”
刘协点了点头。
“回陛下的话,这件事,臣前天就想进禀陛下,却这两天台中委实太忙,一时竟抽不出时间来,既然陛下今日问起,那臣就今日禀告陛下罢!之所以陛下的那道令旨未有下发,是因陛下此旨,不是经过中书拟的旨意,也没有门下的审议。”
刘协愕然,说道:“不是经过中书?”
“陛下自是知晓,凡有圣意传下,皆需先经中书拟旨,门下审核,最后再由尚书奉行,而陛下之此旨,却既非出自中书所拟,又不曾经过门下之审,故虽到尚书,而臣等无能行也。”
这话听入刘协耳中,刘协哑口无言。
中书拟旨、门下审议、尚书执行,这一套程序,本朝此前虽也不能说没有,但就眼下言之,事实上是荀贞执政朝中以后,由他确切规定下来的,——当时杨彪等人认为这个程序上的规定,有利於限制尚书台,亦即“录尚书事”荀贞本人的权力,故对此俱表赞同,因而在朝中得到了顺利的通过,也就由此,现在朝廷的旨意,一概都必须要经过这位尚书仆射适才所言的“中书拟旨、门下审核”这两道过程,尚书才能执行。
也就是说,单从现在朝廷执行的圣旨从拟定到行施的程序而言,这位尚书仆射说的一点没错。
“你这是在说,无论大小事,朕都应当先令中书拟旨,再过门下审议,最后下到你尚书台,才能得行,是这样么?”
尚书仆射听出了刘协隐含的怒意,但不畏惧,一板一眼地回答说道:“回陛下的话,正是如此。乡里小民且知,无规矩不成方圆,况乎朝廷,国家大事?陛下,此制不可不遵也。”
刘协坐在龙椅上,瞪着这尚书仆射,看了一会儿,却这尚书仆射说的在理,他终究亦无可奈何,只好说道:“罢了!就先经中书拟旨。”命赵悦立刻去找中书令来见。
同时,刘协没有叫这尚书仆射退下,他打定了主意,等中书令到后,就叫中书令当场拟旨,再把令旨传给门下审议,然后便尚书台把之执行。
等了好长一会儿,中书令来到。
刘协把自己召他来的原因,向他说了一遍,令道:“你现就为朕起草此道旨意。”
中书令面露为难,抬眼看了下宦官们捧来的纸笔,没有动手去写。
刘协甚觉奇怪,问道:“你没有听到朕说的话么?”
中书令说答道:“陛下,拟旨通常该由中书丞拟写,此非臣之务也。”
刘协简直啼笑皆非,他怒极反笑,说道:“非你之务?”
“尚敢请陛下恕罪。”
刘协喝令赵悦道:“去把中书丞召来!”
中书丞姓阴,是荀贞故长吏阴修的从子,他出任此职才不到半年,召他入宫的旨意下去,他来的倒是比中书令要快,未久便至了宫中,入进殿内。
到了殿上,他恭恭敬敬地向刘协伏拜行礼。
刘协这时早没了耐心,不等他行礼完毕,便说道:“朕欲召董承还许,你立即为朕拟此旨意。”
中书丞犹豫了下,却是和那中书令一样,仅是瞟了眼宦官们捧着的笔墨纸砚,而毫无拿笔起草之意。
刘协盯着他,说道:“你为何不写?方才中书令说,拟旨非其所务,怎么?难不成也非你所务?”
“回陛下的话,拟旨确乎是臣之本务,但臣之愚见,陛下此旨,却不宜即拟。”
刘协问道:“你此话何意?”
“臣之愚见,陛下是不是应召车骑来,问一问车骑的意见?”
刘协怒道:“这点小事,朕也要问车骑不成!”
“陛下,这怎么是小事呢?董承不仅仅是朝之大臣,并且其部还有兵马两千余,召其及其其所部还朝,此实为大事也!陛下虽万乘之尊,然臣以为,此等大事,还是当召车骑一问为是。”
王师既出,便一举讨定袁术的大胜,使得刘协於下的心气正盛,尚书令的不肯传旨,中书令的不肯拟旨,已经使他怒火勃勃,此刻又听到中书丞此话,他越发怒气难抑,勃然怒道:“你还知道朕是万圣之尊?朕金口玉言,而所下之旨,你却竟敢不听!你是要抗旨么?”
中书丞仍是慢腾腾的样子,不急不忙,回答刘协,说道:“陛下,臣所进者,忠言也,盼陛下听之。”
刘协震怒,拿起案几上的玉如意,便想摔到殿上,边上传来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小奴乞请陛下息怒,可千万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说话的自是宦官赵悦。
刘协勉强把玉如意放回案上,怒目而视中书丞,又把目光转到中书令、尚书令的身上,越看这三人,越是恼怒,正要发雷霆之怒,殿外郎官入禀:“启禀陛下,车骑将军求见。”
却宫城内外,现下都是荀贞的人看守,刘协先后召尚书令、中书令、中书丞入宫觐见,闹出的动静不小,莫说尚书、中书早有官吏前去急禀荀贞,便这宫中的郎官等也已有人出宫,向荀贞禀报了,是以荀贞及时赶到。
刘协忍住了怒气,说道:“请车骑入殿。”
很快,一人从殿外进来。
刘协抬眼看去,阳光正从殿外射入,这人好像是从光中走出来的一样,阳光映射在他的背后,显出刺眼的光芒,当真是仪态昂然,龙行虎步。
326 敢问袁绍其何人
荀贞进到殿中,下拜行礼,说道:“臣荀贞拜见陛下。”
过了一小会儿,刘协的声音响起:“荀公,请平身。”
应该是因为面对的对象不再是那三个大臣,而是荀贞,故此刘协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平和了一些,但仍存留怒意。
荀贞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整了一下衣冠,手中捧笏,没有去看刘协,而是恪守臣礼,目光略往下视,冲着刘协的所坐的龙椅方向说道:“臣刚才在殿外,听到陛下说话,闻陛下语气,似乎是在发怒,臣斗胆敢问陛下,不知陛下是在为何事不快?”
刘协说道:“荀公,你来得正好,朕正想请你过来,有件事想要问你。”
荀贞问道:“敢问陛下,是何事也?”
刘协说道:“朕前几天下了一道令旨,命把董承从河南尹召回,令旨已经下了有两日,却是今日朕问起,乃才知道,原来朕的令旨居然还没有传出!荀公,若不是朕今日问及,此事朕竟是到现在还不知晓,荀公你说,朕当不当发怒?而朕就在适才,召尚书令来问此事,他推脱给了中书,朕遂又召中书令,结果中书令又推脱给中书丞,一个接一个的推诿,个个振振有词,……荀公,你给朕评评理,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
这话听入荀贞耳中,不像个皇帝,倒像是一个十来岁的负气少年,在找长辈给他评理。
不过话说回来,却是也难怪刘协会以这种语气和态度,对荀贞说出这样的话来。
从荀贞勤王,在长安见到刘协伊始,一直到现在,快一年的时间里,荀贞一直对刘协恭恭敬敬,几乎是无事不顺其意,而刘协的天子尊严也是从荀贞这里才初次得到,所以当荀贞来到,见到荀贞后,刘协不免就生出这种小孩子似的脾气。
荀贞转过头,看向令尚书令、中书令、中书丞三人,问道:“陛下说的是怎么回事儿?”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出来,三人却都甚是惶恐。
比之适才与刘协问答时候,三个人的态度明显的都恭敬了许多,语气也惶恐了很多。
尚书令便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一五一十,半点也不敢隐瞒和夸大的与荀贞说了一遍,说完以后,他颇是委屈,说道:“荀公,圣上有何旨意,先由中书拟旨,然后门下审议,最后下到尚书台,由尚书台具体操办,若是旨意有何不妥之处,尚书台并亦有驳回之权,这是已定的章程规制。圣上这道召回董承的令旨,却既非经中书拟旨,又无门下审议,而竟是直接下到了尚书台,我等自是不敢便就按令行事。”
荀贞微蹙眉头,没有理会刘协下旨的程序不对这回事儿,问尚书令说,道:“刚才陛下说,这道令旨已经下了两日,此事可有?”
“是,这道令旨的确是已下两日。”
荀贞说道:“汝等既然认为圣上的此旨下的不合章程,那么汝等自当封回,请圣上再令中书拟旨就是,却为何汝等不及时向圣上回话?汝等是在轻慢圣上么?”
“轻慢”二字说出,尚书令、中书令、中书丞三人吓了一跳。
这可是欺君之罪,大逆不道。
三人如何敢承担此罪?俱皆拜倒地上。
——总算拜倒的时候,三人还没有心智失神,不是冲着荀贞拜倒,而是半冲刘协、半冲荀贞,但虽是如此,荀贞见到他们跪拜的方向之后,还是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脚步,挪到了一边。
尚书令说道:“荀公,我等岂敢欺君慢上!之所以没有立即将圣上的此道令旨封回,实是因公刚从南阳凯旋,最近需要办理的军政诸务委实太多,有功将士的封赏、南阳郡县长吏的任免,还有南阳各县目前民口、耕地等情况的重新入档,等等,这些都需要尽快办好,故而一时间未有顾得上此事,因未能及时向圣上回话。”
荀贞说道:“说来说去,不还是轻慢之罪么?”
说到这里,荀贞暂不再与这三人多说,转身面向了刘协。
刘协以为荀贞接下来可能要说请刘协治这三人轻慢之罪的话,正自犹豫,若是荀贞提出此请,他该怎么回答?毕竟尚书令、中书令、中书丞,都是朝中掌握实权的大吏,如果因为此事,将他们一起治罪,必然会在朝中引起不小的震动,却是哪知荀贞根本就没有提这茬,刘协听他说道:“臣斗胆敢问陛下,陛下为何突然起意召董承回朝?”
刘协的心思还在如果荀贞提出治尚书令等人罪的话,他该如何回答上,却不意荀贞问出了这个问题来,他略略怔了一下,乃才反应过来,遂回答荀贞,说道:“荀公,朕刚才说想请你来,有件事情问你,想问公的便正是此事。数日前,太尉杨公等给朕上了一道书,说现下讨伐南阳的战事已经打完,车骑引王师已然凯旋,那么再把董承留在洛阳,似乎已无必要,因请朕召董承还朝,……正好就在杨公上书之前,董贵妃因思念其父,而也向朕提出了请召董承还朝的请求,朕就临时起意,下了这道令旨,召董承回朝。”顿了一下,像是向荀贞解释似的,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荀公,朕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小事一桩而已,故在下旨前,也就没有专门询问公的意见。”
话说完,看了眼中书令、尚书令、中书丞,刘协的怒火又腾腾冒上,与荀贞说道,“荀公,刚才朕令中书拟旨,先是中书令说拟旨此任系中书丞所负,后中书丞又说此乃大事,宜当先询公意,……荀公!朕是天子,朕是圣上,朕是一国之尊,却难道连召一个董承回朝的权力都没有了么?如果是国家的军政大事,不用他们说,朕肯定也会首先征询公意,然召董承回朝之此等小事,荀公你又是刚凯旋,朕知你近日忙得很,也要打扰公,征询公之意么?”
刘协的语气里,已是分明透出了怒火和牢骚之味,荀贞却仍面色如常,他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召董承回朝这件事儿,陛下说是小事没错,可却也是大事。”
刘协愕然:“荀公此话何意,何谓是小事,又是大事?”
荀贞说道:“小事者,对董贵妃言之,这当然不算什么大事,陛下自可完全做主,可对朝廷言之,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事啊。”
“对朝廷言之?”
荀贞慢条斯理,微笑说道:“陛下,董承不仅是董贵妃之父,他并且是领兵的将军,其帐下有精
兵两千余,两千多人的部队,怎可随意调入朝廷?”
刘协听了,迟疑说道:“如此说来,倒的确是朕考虑不周了?”
荀贞笑道:“陛下天纵英明,又哪里有什么考虑不周的,这只不过是陛下的一时疏忽罢了。”
“荀公,那依你之见,这召董承还朝此旨,朕是下错了?”
荀贞答道:“陛下自然没有错,陛下适才已言,董贵妃思念其父,这是董贵妃的一片孝心,我朝以孝治天下,董贵妃的孝心,当然是应当满足,……由此,也能显现出陛下的仁厚,因臣以为陛下召董承还朝并无错也。”
刘协大喜,立刻转目尚书令等人,说道:“听到车骑的话了么?车骑也以为朕之此旨没有错!汝等还不赶紧遵从朕意,拟旨召董承回朝!”
尚书令等调整了一下跪拜的方向,面朝向刘协,行礼说道:“臣等遵旨。”
便有赵悦这个擅察言观色的,又将笔墨纸砚捧给中书丞,由他拟旨。
却在中书丞下笔之前,荀贞在旁淡淡地说了一句:“召董承还朝的旨意,拟定以后,便下尚书,即传洛阳。”
中书丞恭敬应诺,随后提笔在手,便就书写令旨。
很快,圣旨写完,读与刘协听闻,写的是:令召将军董承还朝。
刘协满意地点了点头,落上玉玺,当场交给了尚书令,命他当日送出。
等尚书令把令旨收好,荀贞说道:“此事既毕,你们且先退下,我有要事进奏陛下。”
尚书令、中书令、中书丞三人慌忙应是,向刘协行礼罢了,三人遂退出殿外。
却到殿外,三人往宫外行走间,中书丞赶上尚书令,问道:“荀公刚才话意,公可听懂了?”
尚书令低头往手中的圣旨上落了一眼,说道:“旨意写得明明白白,我如何能不解车骑之意?”
原来“召董承还朝”与“召董承率部还朝”,这是两个意思。
此道拟下的圣旨,只说了召董承还朝,而没有召其部还朝,这可不是一两个字的差别,内涵的意思已是截然不同。刘协当时没有听出荀贞话里边的不同意味,但中书令、尚书令、中书丞三人那都是人精,做老了官了,自是完全明白荀贞之意,这且不必多说。
又数日后,令旨传到河南尹,董承接过令旨,本想要带着本部兵马一块回许县,却被传旨的天使阻止,无奈之下,只得把部曲留在洛阳,独身还许,亦不必多说。
只说此际殿中,召董承还朝这件事,按照刘协的意思搞定,刘协觉得像是打了个胜仗似的,心满意足,怒气亦因此大多消散,脸上露出了笑容,问荀贞,说道:“荀公,你说有事奏禀於朕,是什么事儿?”
荀贞说道:“陛下,臣向陛下进奏此事之前,斗胆敢先有一问,欲请问陛下。”
刘协问道:“何问?”
荀贞说道:“陛下,今袁术虽已为臣奉旨讨灭,然其弟袁绍犹割据冀州,臣敢问陛下,以为袁绍其何人也?”
327 入情入理荀贞之
刘协不解荀贞之意,说道:“袁本初其何人也?荀公,你此问何意?”
荀贞说道:“陛下,此前,特别是臣在奏请陛下拜袁绍为大将军时,曾经向陛下说过,袁绍其人,素怀不测之意,虽其家四世三公,累受汉家之恩,而究其本质,其人却与袁术并无不同,他兄弟两人俱是有不臣之念的。比如,这次臣讨伐袁术,那袁绍起先不就欲出兵以助袁术么?唯是因他如今与公孙瓒对峙於易县,并臣在进讨袁术之前,先在青、兖与冀交界之处布置了兵马,又河内太守张扬别有所欲,不肯从其命令,他之此念才未有得以实现。”
刘协点了点头,说道:“公言甚是,朕对此亦知。”
刘协他当然知道。
却是张扬为了表示对荀贞和朝廷的忠心,於前时写了一道密信,派人送给荀贞,把袁绍令他整顿兵马,南下攻河南尹此事,告与了荀贞知晓,当时荀贞身在前线,看完后,特地遣人张扬的这封信送到了朝中,秘密地呈报给了刘协。
如前所述,因为袁绍曾想立故幽州牧刘虞为天子这件往事,刘协对袁绍本就心存忌惮,无有好感,又再看了张扬的这封告密信,对袁绍其人的观感自然也就更加的差,因对荀贞对袁绍作出的“怀不测之心”云云的评价,深以为然。
只是刘协一时不知荀贞提这话头是为何意,偏着脑袋,想了想,试探地问荀贞,猜测说道:“公忽说起此事,莫非公是因已灭袁术,而起了用兵冀州之意?”
荀贞摇了摇头,笑道:“陛下,袁绍和袁术是不能相比的。袁术暴虐无道,且只据了南阳一郡,其帐下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智谋之士、勇悍之将,讨灭他时还有刘表相助,故灭之不难也;但袁绍他於今已是窃据一州之地,又通过高干、曹操,占了并州半州,其帐下更是智士云集、勇将颇多,若沮授、逢纪、许攸、郭图、田丰者,皆谋士也,麹义虽已为其所害,而复仍有淳於琼、颜良、高览等,俱勇将也,可谓兵强马壮,地广粮足,因此,陛下,他的不臣之心尽管已经昭然若揭,却臣以为,现下还没到讨伐他的时候。”
刘协说道:“去年底时,刘和他们不是派鲜於银、阎志、尾敦等来了朝中么?公不是当时对朕说,刘和等可为朝廷所用?幽州在冀州之北,若得刘和等相助,讨袁绍还会很难么?”
“陛下,如果故幽州牧刘虞还活着的话,那么与幽州联手,共讨袁绍,倒是可以,问题是刘虞已死,刘和虽为其子,但刘和在幽州并无根基,他虽然得到了朝廷幽州刺史的任命,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实权在手,鲜於辅、阎柔诸辈,现各拥兵马,已是各怀心思,所以他三方至今仍然保持联兵状态,并不得不遣使来朝,向陛下献输忠诚,实仅是因公孙瓒犹存、袁绍兵强也,……陛下,简言之,如今之幽州,可以说是分崩离析,并不团结,因要想指望幽州相助讨伐袁绍,首先不易做到,其次就算得了他们的相助,用处大约也不会太大。”
刘协对军事并不精通,而他知道荀贞无往不胜,百战百胜,对荀贞的军事能力则当然是非常信任的,听了他这么说,便也就不再多提此节,乃问荀贞,说道:“既如此,那么荀公刚才提及袁绍,是为何事?”
荀贞说
道:“陛下,臣欲向陛下进奏者,是想请求陛下暂将许县定为新都。”
搞了半天,荀贞是想说这个,这还真是刘协没有想到的。
他愣了愣,说道:“暂定许县为新都?”
荀贞说道:“陛下,臣之所以此时提出这个请求,是出於两个缘故。”
“哪两个缘故?”
荀贞说道:“一则,即是因臣适才提到的袁绍他心怀不测,有不臣之图。陛下,洛阳与冀州隔河相望,中间只隔了一个河内郡,今虽河内太守张扬不愿从袁绍之令,可他一向为袁绍的淫威凌迫,如果袁绍悍然动兵南下,料张扬最终也只能屈从,至少他不敢阻挡,如此,袁绍的兵马就能够长驱直入,兵临河之北岸,至其时也,洛阳必然震动。”
“公的意思是?”
荀贞总结了下他的这番话,说道:“陛下,这是洛阳目前不宜再作都城的第一个缘故。”
“其二故是何?”
荀贞说道:“二则,尽管去年朝廷暂迁到许县以后,就已经给河南尹张纮等人下诏,命令他们修缮洛阳的宫城、宗庙,但是洛阳现下毕竟民力不足、粮食财力也不足,故却是直到於今,还没有能开始动工,……洛阳眼下也不宜陛下返还居住。陛下,这两个缘故合在一起,因臣愚见,现似宜先将许县定为新都,以此来安朝野之心。”
刘协琢磨荀贞话里的意思,察觉到荀贞这两大通话中,最重要的其实不是他主要说的那两个缘故,而是他最后所说的那一句,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句,皱起眉头,问道:“荀公,你说以此来安朝野之心,是何意也?”
荀贞听了刘协的问话,好像颇是惊讶,说道:“怎么,陛下竟未曾听闻么?”
“听闻什么?”
荀贞说道:“陛下,最近朝野的大臣、士人们,可都是议论纷纷啊。”
“议论什么?”
荀贞说道:“所论者多以为,朝廷现在许县,名实不符。”
刘协怔道:“名实不符?”
荀贞说道:“陛下,说到底,名正方能言顺,彼等论者所忧,臣以为也不无道理。说起来,陛下和朝廷迁到许县至今,也已快一年了,可许县一直到现在,还不是朝廷的新都,朝廷的都城仍然是洛阳,那么接下来,是继续留在许县,还是尽快迁回洛阳?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尽快的作出决定,确也难免会致使人心不稳。”
刘协喃喃说道:“人心……”
“陛下,自董卓祸乱以来,天下大乱已久,州郡百姓无不人心思定,臣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便是乡里之间的农人,每天耕种完后,想的亦都是回到他的家去,一想到他的家,再苦再累,心里边却就会觉得稳了,而现下之朝廷,如论者所议,却竟是寄居在许。陛下,这就如水上之飘萍,难免使朝臣,乃至海内士民,觉得漂浮不定,若农人之无家,而汉室之无室也。陛下,农人尚且有家,陛下海内之主,固然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可也总得有个定居之所吧?”
刘协频频颔首,说道:“公言
甚是。”
荀贞说道:“所以臣斗胆进言,既然洛阳目前不宜还之,何不暂定新都在许县?”
正如没有分辨得出中书丞拟旨时,荀贞叫中书丞只写召董承还朝,与召董承及其部还朝之间的区别一样,刘协虽是经过了不少的磨难,已有了一些政治上的判断和见识,却到底还不算目光长远,所以对暂定新都在许和仍以洛阳为都这两者间的区别,他也未有看出。
听了荀贞的这些话,他深觉入情入理,便就说道:“公深谋远虑,这些都是朕没有想到的,公之所言,朕以为然。”
荀贞从容问道:“如此,陛下是赞同臣之此议了?”
刘协迟疑了下,说道:“朕虽赞同,然而暂定新都允许,毕竟是件大事,荀公,朕以为是不是宜先将此事下到朝中,请朝中公卿讨论过后,再做决定?”
荀贞抚短髭笑道:“陛下,这是自然之理。”
正事说完,荀贞没有立刻告辞,与刘协又说了些别的闲事。
荀贞从南阳回许县以后,这些日,因为忙,一直少与刘协见面。
刚才尚书令说,尚书台最近很忙,尚书台忙,也就是荀贞忙,他是录尚书事,尚书台的大小事宜,都需要经过他的同意,并且对其帐下在南阳此战中立下功劳的将士们,荀贞额外又有赏赐,又及数万兵马回到颍川,需给他们安排驻扎的地方,以及驻扎休整过后,又还要安排那些从兖州、徐州调来之各部兵马回去本来驻地等等,实话说,荀贞这些天忙得是脚不沾地。
刘协有很多想问荀贞的,比如南阳这一战的具体细节,比如袁术在南阳的过往暴/政,之前都没机会问,今日趁此机会,也都向荀贞问出。
君臣二人直对谈到傍晚时分,乃才罢了。
刘协想要留荀贞用饭,赐他御膳,荀贞婉拒。
荀贞这些天,不但见刘协的次数少,回家吃饭的次数也少,出了宫后,他临时决定,便不回车骑将军府,直接回家去了。陈芷诸女之前就因他越来越忙,而担心他的身体,今晚难得荀贞回家吃饭,诸女尽皆相陪,家宴上,陈芷等陪着荀贞略饮了几杯,——却也是存了希望他於微醺之际,能够睡个好觉的心意。
然而酒下肠内,眼见莺莺燕燕,鼻中香气阵阵,荀贞却不免是心中荡漾。
这天晚上,荀贞到底是没有休息好。
先是酒后沐浴之时,唐儿、迟婢等女亲自服侍他,继而前半夜他住在了陈芷屋里,后半夜睡到了邹氏房中,比起平日忙上一天,回家很晚的时候,还要累上许多。
次日,荀贞没有上表,而是叫荀彧上表,提出了暂定许县为新都的建议。
表到朝中,刘协便如昨日所言,将这道上表下给杨彪等人,命他们讨论。
却尚未到受命讨论的公卿诸臣聚集讨论之日,消息已然传开,便有数人,到杨彪家中。
众人堂上坐定。
一人怒不可遏,说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车骑这是想要做什么?”
328 正义凛然杨文先
又一人说道:“你为何如此动怒?”
先前发怒之人说道:“我为何如此动怒?这道奏请圣上暂定许县为新都的上书,虽为荀彧所上,然而背后指使者必是车骑,他想要干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我当然看得出来。”
发怒之人问道:“你看得出来?那我且问你,车骑想干什么?”
“车骑是想以此来稳固他在朝中的基础。”
这人怒道:“哪里是只想稳固他在朝中的基础!以我之见,他分明是欲以此来达成其操控朝权之目的!”
暂定许县为新都,与洛阳为都城这两者最大的区别便是许县属於颍川,而荀贞在颍川的根基远比在洛阳深厚。荀贞从来就没有在洛阳做过官,不但他在朝中的根基本来不深,他在洛阳亦是人生地疏,与当地的士人一点不熟,可在许县就不然了。
荀贞是颍川人,他在颍川的故旧很多,许县又离他的家乡颍阴只有几十里远,他在这里就相当於是地主,那么和当地的士人,他当然就大多很熟了。
许县定为新都的话,许县、颍川的士人就是天子脚下,也就是说,他们就是最能为刘协听到的“民间舆论”,如此一来,的确就会如那发怒之人刚才所言,荀贞恐怕就不但是能够通过此来稳固他在朝中的根基,甚至以此来操控朝权,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发怒这人与杨彪说道:“圣上前时因为我等之建言,召董承还朝,而这道令旨下到尚书台后,却居然两日未有发出,圣上召尚书令等当面询问,尚书令等是怎么回答圣上的?不必我说,公等也都已知,竟拿不合规制来搪塞圣上!然后又对圣上说,宜当先征询车骑之意,……圣上连召一个大臣回朝,都需要问车骑的意见么?尚书令等的这个回答,肯定也是出於车骑背后的指使,车骑为录尚书事,尚书台的大小事宜,皆由其统,他就此焉会不知?却在见到圣上后,他又对圣上装糊涂!真是个伪君子矣。而连圣上的令旨,车骑现都已敢不让尚书台发出,杨公,事本已危急,今车骑又挟破袁术之威,欲定新都在许,是更危急!我等对此必须要及时地加以阻止,否则,我只怕车骑於朝中之势从此便不可制矣!董卓、李傕之祸,就会重现於朝中!”
旁边一人说道:“可是荀彧在上书中提出的现不宜还都洛阳的两个原因,倒非为虚,一个袁本初其人的确怀不臣之意,再一个洛阳的宫城而下也确是尚未修缮,洛阳目前的确是不宜圣上还住,而若不能还住洛阳,值此州郡纷乱之际,又不暂定新都,则不免会使海内士民或生朝廷颠沛流离之感,这亦确然是十分不妥。何止是不利於民心的安稳,对於朝廷、对於圣上的尊严,恐也是损害。”
先前发怒之人说道:“这两个问题,有什么难以解决的?”
“哦,莫不是你有解决的办法?”
发怒这人说道:“正是。”
“我敢闻高见。”
发怒这人说道:“先说洛阳宫城的修缮问题,洛阳宫城至今未得修缮,是因为民力、财力不足之故。财力方面,去年在许县的屯田,今年马上就有收成,今春到现在,风调雨顺,雨水充足,那些屯田的兵卒亦都
是种庄稼的好把式,我前几天路过一片麦田时,还专门下车去看了看,田野间的麦子长得都不错,今年定是个丰收年,……这样,既然今年能够丰收,那么修缮洛阳宫城的财力这块儿,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完全可以从屯田的收成中征用部分。再则,劳力的问题,洛阳的民力不够用,可颍川的民力足够用!大可从颍川各县征调劳役。财力、民力这两个问题,不就都得到解决了么?”
“袁本初虎视洛阳,如何解决?”
发怒这人说道:“这件事不必解决。”
“不必解决?此是何意?”
发怒这人抚须,环顾众人,说道:“岂不闻鹬蚌相争乎?”
“你的意思是?”
发怒这人说道:“却正是因冀州有袁绍,朝廷迁回洛阳后,我等才不用再忧车骑会独掌朝权!”
“你的意思是说,我等可以利用袁本初,制衡车骑?”
发怒这人说道:“正是!车骑挟灭袁术之威,今在朝中,虽权势熏天,然袁绍兵精粮足,坐据雄州,却是足可与他相抗的!若将车骑比作虎,袁绍便是狼,虎狼之争,得利者谁?朝廷也!朝廷正可於其间,借他两人的相争,一步步的将朝权收回。”
听完这话,杨彪等人各做忖思。
有的赞同此人这番观点,有的不赞同。
不管赞同,或者不赞同,却都有一个同样的疑问,便是这个理由只怕是没法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发怒这人也有对策,他说道:“我等将此条迁朝廷回洛阳的理由密奏圣上,不就行了么?”
旁边又一人沉吟说道:“我昨日刚刚听闻了一件事,不知道公等听说了没有?”
发怒这人问道:“是何事也?”
这人说道:“我昨天听说,司徒赵公打算辟除车骑的一个族子为其掾吏。”
这件事,杨彪已然有闻,但刚才发怒这人却是未有听闻。
他怔了下,旋即再发怒火,拍案说道:“自车骑勤王至长安后,司徒赵公就与他来往密切,圣上与朝廷到许县后,赵公对车骑更是事事依从,从来不曾反驳过他的意见,我早就觉得赵公越来越没有骨气,却不意他现在还要辟车骑族子为掾吏,以此向车骑示好!他这分明是要依附於车骑了!却这赵公,亦朝中老臣也,昔当董卓、李傕之时,也曾有过据理力争,於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提出赵温这人没有顺着发怒这人的话,就赵温的人品进行评价,他说道:“司徒赵公可能确实是要依附车骑了,如此一来,则我等即便上书圣上,谏言圣上不可定都在许,却只怕赵公他不会站在我等这边啊!赵公於朝野中,威望很高,他若是果然支持车骑,可该如何是好?”
赵温在朝野的威望,足以和杨彪相比,他如果支持荀贞,确乎是个麻烦。
发怒这人怒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是不赞成上书圣上,阻止定新都在许么?你,难道是打算眼睁睁坐视圣上受车骑哄骗,允许把许县定为新都不成!”
“我自然非是此意,我的意思是,对於此事,我等似
宜从长计议。”
两人争执不下,谁也说不服不了谁,众人遂把目光投向了杨彪。
杨彪面黑如铁,须发苍白,虽然老态,然却正气凛然,一股威严透出,他抚摸花白的胡须,顾视诸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许县绝不能被定为新都!许县若是成为新都,则朝柄势将尽操於车骑之手矣,我等的荣辱事小,圣上却可能自此而后,又再落入被胁持的窘境!我汉室之权威,亦可能会由此而更加衰微,此为重也。我意已决,定新都在许此事,我等务必阻止!”
发怒那人闻言大喜,他离席起身,慷慨说道:“公欲上书,进言圣上么?我愿与公联名!”
杨彪问堂中余下诸人,说道:“公等意下何如?”
堂中的这些大臣,都是老臣,年轻的五十来岁,年老的已六七十,并与杨彪相同,个个俱是出身於名门望族,祖上历代皆仕汉家,无不高官,他们对汉室的忠诚那是毋庸置疑的,尽管对於是不是要立即阻止荀贞,现在就和荀贞发生非常激烈的冲突这一点,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有不同的意见,可是杨彪既然表态,那么出於对汉室的忠诚,也是出於对自己个人名望的考虑,诸人却是无人反对,俱皆应道:“我等亦愿与杨公联名上书。”
就在次日,杨彪等人联名上书,谏言刘协,切切不可将许县定为新都。
他们的上书,很快就被宫中的宦官们抄写下来,送到了荀贞手上。
荀贞看了,把这奏章传给陪坐堂上的荀彧、戏志才、陈群、郭嘉等人观看。
——戏志才,以及刘备,已於日前分别从洛阳和武关回来了许县。
荀彧等传看完这道奏章,郭嘉失声而笑。
荀贞纳闷,问道:“奉孝,你笑什么?”
郭嘉轻蔑说道:“明公,杨公等之此上书,好有一比,此乃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也。”
荀彧不很满意郭嘉对杨彪等的轻视态度,略略皱了下眉头,但也没有多说别的,看向荀贞,问道:“阿兄就此何意?”
对於荀贞提出的暂定许县为新都这件事,荀彧等人都是赞同的。
赞同的理由,也正是荀贞向刘协说的那些。
——荀贞向刘协提出的定都在许的好处,实际上都是真的,换言之,定都在许,的确对荀贞个人有利,但对朝廷来说,对稳定而今天下的民心士气来说,同样也是有利的
荀或等人,特别荀彧在政治上俱有超越的见识,则对荀贞之此议,他们当然也就都拥护支持。
杨彪等人肯定会反对,这一点,在荀贞的意料之中。
杨彪等提出反对以后,该如何应对?荀贞其实,也已有应对之策。他原先的打算是,不着急反击,能不和杨彪等撕破脸皮就暂时不撕破,唯是而下,这个应对之策不能用了。
荀贞的目光落到了案上。
他今天上午,刚刚接到了一道紧急的军报,却因这道军报的到来,他不能再耐心的和杨彪他们耗时间了,不但此事须得尽快解决,并且杨彪的太尉也不能再让他做了。
329 宫城内外交通断
说是一道军报,其实是两道,不过这两道军报的内容是一样的。
这两道军报分别是青州的赵云、荀成和兖州的潘璋、乐进送来许县的,两道军报的内容都是淳於琼已开始指挥袁绍遣至易县周边之冀州主力部队,对公孙瓒所部展开总攻。
这两道军报,青州的军报到得稍晚一些,兖州的军报到得稍早一些。
不过因为青州距离易县更近,只隔着个渤海郡,所以军报虽到的晚,内容则更为详细。
青州的军报是昨天到的,——当然,淳於琼指挥冀州部队对公孙瓒展开进攻的时间,却自是要比这早得多,根据赵云、荀成军报中所言,乃是小半个月前,便已展开攻势,赵云、荀成遣人前来许县,呈送这道军报之时,正是淳於琼对对公孙瓒展开总攻的第三天。
整个前三天,按赵云、荀成军报中所言,公孙瓒部都是处於守势,而淳於琼部是处於攻势。
在军报中,赵云判断,公孙瓒恐怕是不能够支撑太久,只应对淳於琼一部,公孙瓒已是吃力,赵云并且已得消息,刘和、阎柔、鲜於辅及苏仆延等胡酋都已得了袁绍的檄令,被袁绍要求他们各出兵马,共击公孙瓒。公孙瓒杀了刘虞,与刘和等都有深仇大恨,刘和等无论是从情理出发,还是从势力出发,都无法拒绝袁绍的此个要求,可以想见,一旦刘和等的幽州部队再加入战团,公孙瓒一定就会更加抵挡不住。
却其实也不需赵云来做判断,荀贞、戏志才、郭嘉等早在荀贞讨伐袁术之前,就曾对袁绍、公孙瓒他们这边的情况作出过推断,一致得出的结论都是只要袁绍准备妥当,对公孙瓒展开总攻,以公孙瓒目前的态势和处境,他必然不是袁绍之敌,覆亡只是早晚之事。
昨天赵云的最新军报到后,荀贞和戏志才、郭嘉等人又聚在一起,做了一番讨论。
众人又是一致得出结论,等到袁绍把公孙瓒消灭以后,袁绍的下一步可能会有两个方向,一则他也许会顺势进兵幽州,再一个,他也有可能会遣兵南渡黄河,进攻河南尹。
而不管这两者,袁绍最终是选择了哪一个,对於荀贞他们来说,都是不能坐观,没有反应的。
而有不能坐观的话,那么首先一条,荀贞就需要尽快地将朝廷彻底地掌控手中,正如他对刘协所说,袁绍毕竟兵强马壮,非是袁术可比,要想与其抗衡,那军政两权就得统一,决不能出现前边打仗,后头朝中却出现掣肘之状,因是,如果没有袁绍对公孙瓒发动总攻这件事情出现的话,对於杨彪等反对派,荀贞现在完全可以如此前一样,慢慢地对付他们,温水煮青蛙,然而现在既然冀州方面的情况出现了大的变化,荀贞接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得改变对待杨彪等的态度和对策了,不能够再慢腾腾的对付杨彪等,必须得采取果断的措施,来使他在朝中的地位得到彻底的稳固。
话说回来,事实上,对於勤王功成、迁朝廷到许县之后,底下来需要做什么,具体该怎么做,荀贞、荀彧、戏志才、陈群等之前已是有过详细的商议,早已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步骤。
他们此前定下的这个步骤,大致可分为军、政两个方面。
军、政两个方面又具体可分为军事为先,政治为后。
把朝廷和天子迎到许县后,首先在军事上着手,等军事上稳住以后,然后再在政治上发力。
军事上主要分为两件。
一则便是屯田,通过屯田,使颍川郡驻兵的军粮供应等稳定下来,同时,屯田兵又是充足的后备兵源,需要之时,随时可以征募入伍;再则,即是讨伐袁术,消灭掉袁术,从而保证颍川南部的军事安全,并亦同时,可以通过消灭袁术的军功,再顺势进行政治上的变革。
到现下为止,军事上计划要做的,荀贞都已完成。
政治上,也分两件。
一件就是荀贞已向刘协提出的,定许县为新都,另一件则便是稳固荀贞在朝中的权位。
而今却是不能够按部就班,先确定许县新都,再去处理杨彪等反对派,而是必须加紧速度了。
……
堂上,听完荀贞的话,戏志才、荀彧、郭嘉、陈群等皆知其意。
郭嘉便就说道:“明公所言甚是,现下的确是不能再拖了,只是不知明公可已考虑好了怎么处置杨彪诸辈?”
“我尚无定策,正要询问卿等。”
荀彧摸着胡须,沉吟不语。
郭嘉已有对策,他说道:“明公,嘉以为,现而下当以退以进,声东击西。”
“以退为进,声东击西”两个词入耳,荀贞不觉而笑,说道:“奉孝,你把朝中做战场了么?”
声东击西,以退为进,这都是多用於军事上的词语。
郭嘉正色说道:“明公,朝廷虽非战场,然软刀子杀人才最凶狠,将之比作战场,似无错也。”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你且细细说来,何为声东击西,以退为进?”
国家便把他的谋策向荀贞及堂中诸人道出。
众人听了,各做忖思,考虑过后,俱皆赞同郭嘉此谋,荀贞遂就决定,即按此行之。
次日,皇甫郦、贾诩等人上书朝中,请求拜荀贞为大司马。
上书中言道,荀贞先千里勤王,现又讨伐袁术大功告成,前后功劳并加,再加上荀贞之前安定徐、兖、青之功,则只以车骑将军授任,已是不足酬显其功,认为宜当加拜大司马。
上书到了朝中,照例下给公卿大臣,让之讨论。
大臣们的反应各不同,有的赞成,有的默然,有的激烈反对。
激烈反对者,无需说,自是杨彪一党。
却这大司马如前文所述,位在三公之上,荀贞若得拜此职,那他就真是不管实权、抑或地位,都将是朝中第一人了,杨彪诸人,对此当然会非常反对。
最为反对荀贞建议刘协定许县为新都的那位大臣,对这件事的反应也是最为激烈,在和杨彪等人私下聚议的时候,他怒气冲冲地与众人说道:“先是请圣上定许县为新都,这才过了几天,皇甫郦诸辈就又上书,请拜车骑大司马,……车企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怎么着?仗着他打败了袁术,便就要胡作非为,想要急不可耐的跋扈朝中了么?杨公,就此只上书劝谏,我看已然不够,我等须当求见圣上,当面向圣上谏言阻止,并向圣上指出车骑的狼子野心!”
却众人中,也有谨慎小心的。
就有人说道:“这恐怕不妥。”
这人怒问道:“有何不妥?”
“如果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就将和车骑撕破脸面?”
这人说道:“现在不是我等要与车骑撕破脸面,而是车骑之野心已经暴露无遗!我等身为汉家之臣,岂能对此视若无睹?如果视若无睹,就是对圣上、对汉家的不忠!又或者,公等是想看到朝中再出一个董卓,再出一个李傕、郭汜之流么?”
主位上的杨彪心意定下,他沉声说道:“好!就按你此言。明天,你先求见圣上,待你向圣上进过忠言,我再求见圣上!”
却是为何不一同求见刘协?杨彪没有明言,不过众人都知其意。
杨彪位高望重,用军队来打比方,他就是主将,一场仗打响,主将怎能立刻上阵?先遣个先锋上去,一是打个头炮,造出声势,再则也可借此试试荀贞的反应,之后,杨彪再出马,如此,阻击荀贞此奢念的把握才会更大一点。
翌日,这人果然求见刘协。
然而却在宫外,从上午等到下午,一直不见宫中传他觐见。
这人等不及了,便问宫门的郎官,说道:“圣上为何还不召见我?”
这郎官对他的态度相当恭敬,唯是回答使这人很不满意,他说道:“圣上召不召见,我等岂会知晓?”
“劳烦再为我通报一遍,可好?”
这人仰脸望了望天色,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态度,回答说道:“我就快要下值了,不如且等轮值的郎官来了后,再由他为公通报。”
这郎官不肯通报,这人也没有办法,只好由之。
傍晚时分,接班的郎官来到,这人就又请他去通报,却这接班的郎官指了指天色,说道:“已将入夜,如何再为公通报?公说有要事进禀,但再要紧的事,也没有圣上的龙体重要啊。”
竟是白等一天,未有见到刘协。
当晚,这人去到杨彪家里,把他在宫外等了一天这事与杨彪说了一遍。
杨彪听后,顿生狐疑,说道:“圣上怎会一天都不传你觐见?”
“我也怀疑是不是郎官根本就没有为我通报!”说着,这人的怒火又冲将上来,怒道,“车骑讨伐袁术前,把宫城内外的人换了一遍,……杨公,如今宫城内外的交通却是断绝,圣上居然是被他形同拘禁了么?”
杨彪想了想,却犹能保持大臣的风度,说道:“你莫急,且待明日,我去求见圣上!”
先锋出阵不利,既定的策略只好改变,主将提前亲自出马。
第二天,杨彪也求见刘协。
昨天那人求见刘协时,其实也不是郎官没给他通报,而是在通报进去后,於中间的过程中,被人把这道通报给滞留了下来,然今日杨彪求见,他与昨日那人不同,乃是太尉,郎官也好,中间传话的宦官也罢,却无人再敢从中作梗,於是刘协召杨彪觐见的口谕很快就传了出来。
宫门两边俱是甲士,於此森然气中,杨彪整了下衣冠,昂首挺胸,花白的胡须飘扬,步入深深的宫中。
……
冀州北部,易京。
公孙瓒的后宅里头,公孙瓒**上身,只穿了一条犊鼻裤,正在院中舞剑。
330 易京城南攻势急
时当上午,阳光灿烂,三四月间的风吹来十分怡人。
院中种着有花草树木,随着风,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清香之味。
却就在这时,隐隐约约的,从南边远处传来了鼓角声和喊杀之声,几个服侍公孙瓒的奴婢起初以为自己听错,倾耳听后,真切地听到了这些声响,无不惊惧,尽皆惶恐,都把目光偷偷地投向了公孙瓒。
公孙瓒好像没有听到这些动静似的,仍在舞剑。
过不多时,院门外传来橐橐的脚步声。
脚步声甚是急促,很快,四五人从院外匆匆忙忙的进来。
这几人俱披甲佩刀,均是公孙瓒帐下的重要将领。
入到院中,这几人看到公孙瓒正在舞剑,没有敢上前打扰,便和奴婢们一样,候在旁边,等公孙瓒舞剑完毕。
在此期间,有那性急的将领,不时扭头朝南边鼓角和喊杀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那鼓角与喊杀之声是从易京的南坞墙处传来的。
所谓“易京”,这个“京”不是都城的意思,而是它的本意,即高大之意。易京,指的不是一个叫易的都城,而意为,在易县某个高处建立的坞堡。
这个坞堡是公孙瓒在听了他的义弟刘玮台对他解释的那首在幽州等地传播甚广的童谣之后,开始动工在易县修筑的,耗时颇久,动用的民力、劳力也很多,修建得极其坚固。
堡中不但屯驻了大量的兵马,包括这些兵马将士的家眷,以及公孙瓒本人的妻、子等等,也都在堡中居住,并且囤积了堆积如山的粮秣,公孙瓒又在坞堡内外圈了大片的地,专用以屯田。单从表面来看,这个坞堡可谓是固若金汤,且能自给自足。便在前时不久,公孙瓒尝於醉后,与左右说道:“我恃此堡,进则可以攻,退则足以守,以待天下变。”
自黄巾乱来,海内坞堡如林,遍布州郡乡野,——当然,这些坞堡的大小是有所不同的,但建造坞堡,以此为守御之本,却是无论寻常地方豪强、抑或天下头等军阀,都会作出的一个共同选择。
公孙瓒如此,早先时候的董卓亦是如此。
董卓在郿县建的万岁坞,与公孙瓒的此堡甚是相似,当时董卓也是在堡内囤积了大量的粮食,驻扎了他的精锐兵马,至於其余,金银珠宝之类,更不待言。
可是话说回来,值此乱世之间,不想着勇猛精进,而在遇到挫折之际,竟欲龟缩一隅,这又能够成什么大事?再往严重里说,就算想着龟缩一隅,最终难道又真的能够龟缩等待到天下出现大变么?董卓即是前车之鉴,此策怕是不可取之。
公孙瓒帐下亦有明智之士,实际上,这些明智之士私下里对此就已有担忧。
而今面对袁绍,公孙瓒已是处於绝对的下风,如果这样的形势持续下去,公孙瓒不思改变,那么他的结局,极有可能也会像董卓一样,自身身亡,而这堡中所储存的粮秣、金银也只能最终为敌人所得。
唯是公孙瓒系以军功起家,性格本就刚强,而下越是处於没落之际,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并且古怪,——如他之前不肯派兵救援那个被围困的部将的理由,就绝非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因而诸士虽有此等想法,但没有人敢向他
进言。
院中,南边传来的鼓角声和喊杀声越来越急,而公孙瓒的剑也舞得越来越急。
终於,诸将中有人按捺不住,往前两步,说道:“阿兄!”
公孙瓒置若罔闻,手中剑依旧舞之不止。
这人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阿兄!”
公孙瓒还是未有接腔,但见他将那支剑舞得如此银盘一般,光芒遍布浑身,当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末地里,一声暴喝,诸将见公孙瓒抬臂仰手,将那剑对准墙边的靶子,奋力抛出。
那个靶子是射箭用的,公孙瓒所在的位置,距离靶子有二三十步之远,然这剑就如一道电光,却居然被他投出了这么远的距离,端端正正正,刺入到了靶上,因其见势迅猛,这剑又是公孙瓒随身佩带的宝剑,削铁如泥,分量很沉,故而箭靶一声闷响,顿时被这剑竟是打了个四分五裂。这剑去势不止,一直快到墙边,乃才落地,斜斜的插入地上的土中,剑柄摇晃不已。
诸将参差不齐的爆发出了喝彩之声。
公孙瓒尽管勇健,舞剑的时间不短,此刻不免也有些微微气喘,身上汗水淋漓。
奴婢们赶紧捧着温水,拿着丝巾,进前来,小心地为他擦拭汗水。
公孙瓒转过身来,面对这几个将校,说道:“怎么了?”
刚才连着叫了两声公孙瓒“阿兄”的那个将校,是公孙范,其乃公孙瓒之从弟,他指了指南边,与公孙瓒说道:“阿兄,淳於琼又遣兵马,来攻我坞堡。”
“这阵子,淳於琼攻我坞堡攻的还少么?又有何用!毫无寸进。他攻,由他攻便是。”
公孙范蹙眉说道:“阿兄,此回攻势与前几天的攻势不同,我刚从南墙下来,却适才在南墙上时,见到了不止高览等的将旗,淳於琼的将旗也见到了,……阿兄,今日敌之攻势,看架势,乃是淳於琼亲自督战!”
“莫说淳於琼亲自督战,就是袁绍到此,又怎样?他还能攻破我的坞壁不成?”公孙瓒压根不向喊杀声传来的南边去瞧一眼,说完这话,他推开给他擦汗的奴婢,略略仰头,望向天空。
公孙范还要再说,却见公孙瓒忽然把手伸出。
阳光如水,从公孙瓒摊开的手指间倾泻下去,在地上投射出了一个黑黑的影子。
公孙范等将不知公孙瓒要做什么,公孙范遂将想说的话暂且止下,等看公孙瓒接下来的举止。
公孙瓒似乎浑未感觉到公孙范等人的注视,他落目看了稍顷其手投到地上的影子,旋即把两只手合在了一起,大拇指互相交错,两只手掌分别向两边展开,接着,又将两手举起,那地上的黑影,就变得如同一只雄鹰了。公孙瓒波动两个手掌,诸将瞧那地上黑影,随着公孙瓒的动作,便像是一只雄鹰在展翅飞翔。——这种把戏是孩童时的游戏,不但公孙瓒,在场的诸将,甚至那些奴婢,小时候大多都这样玩过,只是值此淳於琼亲自督军,来攻坞堡之际,公孙瓒竟然有此雅兴,玩起了这种游戏,诸将自皆面面相觑。
公孙瓒略往前倾身,步子迈开,绕着院子而行,渐渐速度加快,那雄鹰也就好像岳飞越快。然而忽然,公孙瓒好像是玩烦了,他停下了脚步,分开了两手,原地站着
发了会儿楞,然后步至墙边,弯腰捡起了他适才丢出的佩剑,提着剑,回到了诸将前头。
诸将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最后还是由公孙范代表诸将出声,他说道:“阿兄,淳於琼固不值一提,然敌攻势甚猛,以愚弟之见,阿兄是不是往南墙去看上一看,以激励士气为好?”
公孙瓒问道:“长史何在?”
公孙范回答说道:“回阿兄的话,长史现已经在南墙,正在指挥守御。”
长史也者,关靖是也。
公孙瓒说道:“高览诸辈,皆我手下败将,何须我亲往御之?有长史在,足矣。”
倒也不是公孙瓒拿大,他的坞堡确实坚固,冀州兵围攻至今已有半个月,在这期间,攻城急时,每天都攻,不急时,也是两天、三天一攻,却是打到现在,如公孙瓒所言,还是毫无寸进,基本上没有什么进展。
而虽如此,公孙范等将却还是不免心慌。
他们是刚从南墙上看过敌情过来的,站在南墙城楼眺望,只见那远近旷野之上,铺天盖地,尽是淳於琼所部的兵马,易京虽占地不小,虽然坚牢,可是在这如似火海一般的敌军包围之下,却就像是一艘小木船,随时都有被倾覆,或烧毁的可能。
公孙范说道:“阿兄,今日攻我坞堡的,除了淳於琼部,我适在南城楼望之,东边且还出现了幽州兵。今日守城怕会是一场血战,因弟愚见,最好阿兄还是能亲临城头!”
公孙瓒懒得与公孙范等人多说了,长剑拖在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往堂中走去。
公孙范等将又互相看了一眼,想要跟上去,随公孙瓒进堂,却公孙瓒一边往前走,一边下达命令,众人听他说道:“尔等且去守御即可,不要再来扰我。”
公孙范等将无可奈何,只好先弯腰行礼,恭送公孙瓒入堂,随后诸将退出院外,重往战场。
公孙瓒到了堂上,也没有去主位落座,随便找了个边上的席子坐下,把佩剑抛到地上,便呼奴婢,令取酒来。
一个大奴领着两个美婢,很快给公孙瓒奉上了酒和几样下酒的菜。
等大奴把酒杯倒满,公孙瓒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又示意大奴倒上。
如此这般,连饮数杯,公孙瓒叫了声痛快,将酒杯放到案上。
那大奴平时素得公孙瓒喜爱,是公孙瓒的亲信之一,他犹豫再三,与公孙瓒说道:“大家,刚才公孙将军说的好像在理,既然今日是贼军的大举进攻,以小奴之愚见,大家何不往城头一观?大家若能亲临城头,对我军士气必是大有鼓舞。”
公孙瓒抬眼撇了他下,说道:“怎么,你是觉得淳於琼能攻破我的易京么?”
这大奴吓了一跳,慌忙拜倒在地,说道:“小奴岂敢这般想!淳於琼焉是大家敌手!”
公孙瓒叫他起来,说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骄敌之策!”
“骄敌之策?”
公孙瓒把脸转向院中,冷笑说道:“且容淳於琼嚣张几日,待我援军到后,内外夹击,何愁不破!”话里充满自信,其目光中,透出了如幽幽烛火一般的光彩。
331 帐中聚议分两派
却公孙瓒之所以对淳於琼的攻城置若罔闻,若似未放在心上,并非仅仅是因为他自恃坞堡坚固,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早已遣他的儿子公孙续出城,往去向张飞燕求援。
张飞燕部现屯於中山国的太行山区一带,中山国位处在冀州的最西北边,其北与幽州的代郡接壤,其东则分别与幽州的涿郡和冀州的河间国接壤,虽然在东西方向上,早有袁绍的部队屯驻,扼守要隘,张飞燕应当是难以通过的,但即便是他选择绕道,也就是先北上到代郡,再从代郡东入涿郡,最后南下前来易县,这段路程其实也不很远,不过二三百里地,计算时日,公孙续而下当是已经见到张飞燕,那么等张飞燕做好援助公孙瓒的各项战前准备之后,最多也就是再有半个多月,他的兵马就能赶到易县来了。
——至於张飞燕会否肯来驰援,对这一点,公孙瓒是很有把握的,他确定张飞燕肯定会来帮他。一则,他两人早就是盟友的关系,二者,唇亡齿寒之理,以张飞燕之明智,他不会不知。
公孙瓒一边催促大奴不断地给他斟酒,一边抬眼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地图。
这面地图不是整个大汉天下的地图,而只是北地幽州、冀州,以及青州等几个州的地图。
对这幅地图,公孙瓒早就是熟悉的不得了,他根本就不用去找,一眼就落在了易县的位置上。
顺着易县,他往北边看了一点,张飞燕的部队如果是从北边的代郡来,那么待其至后,就将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上。然后,他又往易县西南边的一处看去,这个地方有一座山,正处在现下包围易县的冀州兵的帅营之侧后方。
公孙瓒饮酒下肚,心中想道:“且待张飞燕率部到后,我便亲引精卒,自城中杀出,夺下此山,断掉淳於琼的后路,则至其时也,张飞燕引其部由北而攻,我则在西南此处夹击,南北呼应,两下反攻,必败淳於琼此贼也!”
大奴把酒给他斟上,他又喝了一杯酒,继续想道,“袁本初帐下诸将,唯麹义小凶,麹义今却已被袁本初所杀,袁本初这是自断其臂!一个淳於琼,又怎会是我的敌手?”
倒也难怪公孙瓒有此自信。
较以两者的仕途,淳於琼虽是昔年曾为西园八校尉之一,但他多靠的是他家世,公孙瓒则不然,公孙瓒之有今日,主要靠的则是他自己一刀一枪拼下来的军功。一个是能征善战,战功赫赫的名将,一个是没甚了不得战绩的世家子弟,孰优孰劣,任谁也都能看得分明。
大奴听了公孙瓒的回答,对公孙瓒,这大奴却也是很有信心的,并且公孙瓒的回答也确是很对,便亦不再多言。
公孙瓒一杯接一杯,饮酒不住,不觉微醺,思绪恍惚间,蓦然想起了刘虞。
这一想起刘虞,登时没了饮酒的心情,他用力把酒杯重重地放到案上,接着站起身来,便**着健硕的上半身,在堂内转来转去。
旁边的大奴和其它奴婢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俱是疑惑,乃至有的惶恐,皆伏拜在地罢了。
绕步堂中,公孙瓒忿忿然地想道:“我对你已
经是百般忍耐!设若无我,你焉能在幽州站得住脚?那些乌桓、鲜卑诸胡从来都是只畏威,不怀德的,又岂会对你毕恭毕敬?又那袁绍,虎狼也,亦只怕早将幽州吞并!却你非但不感激於我,不感激我帮你占住了幽州,不对我加以信任,反而屡次三番与我作对,到最终,竟然趁我兵马散於各地之际,聚集了号称什么‘十万之数’的乌合之众偷袭攻我!你也不想想,羊儿再多,怎会是狼的对手?一群乌合之众,就算人数再多,又哪里是我之敌?我击败你后,原本我是不想杀你的,那时你若是肯向我低个头,服个软,从此以后老老实实,那么我便留你一命,还叫你来当这个劳什子的幽州牧,又有什么不可!但你自恃清高,居然依旧轻视於我,十分傲慢,因我一怒之下,遂将你杀了!……只是杀你之后,我未能将鲜於辅、鲜於银诸辈一并斩除,倒是小看了他们,竟被他们拥了那认胡为父的阎柔为盟主,来犯我土,致使我大好局面,毁之一旦!恨也,恨哉!”
这个时候,攻打南城墙的冀州兵的攻势,大约是到了最猛烈之时,那喊杀之声、鼓角之音,比方才更是清晰。公孙瓒本就起伏的心潮,被这鼓声、喊杀声一催,更是难以抑制,他於是大步出堂,到了院中,又提着剑,舞将起来。
可是刚才他酒喝得太猛,酒劲上头,一个不小心,却是差点摔倒。
好在他毕竟身手敏捷,及时地反手一剑,插到地上,支撑住了身体,未有摔倒。
便就这么半跪在地,他举目望向南边喊杀声传来的方位,又叹了一声“恨也!恨哉!”咬牙心道:“等我灭了淳於琼后,我定点兵北上,誓把阎柔诸贼悉数斩除!”
有起,就有落,不多时,猛烈的攻城结束了,那鼓角声、喊声声随之渐渐的低落下去,又过了一会儿,终至渺不可闻。
却是真如公孙瓒所料,淳於琼部的今日攻城,还是如此前的那些攻城一样,依旧无功而返。
……
淳於琼大营,议事帐。
刚刚从前线下来的诸将,奉淳於琼的将令,纷纷来到帐中。
夜色降临的时候,将校们到齐了,俱是校尉、都尉以上的将领,共有二三十人。
除武将外,前后来至的,还有十余士人,这些士人或是随军的谋士,或是淳於琼幕府的大吏。
此十余士人,俨然以三人为首。
这三人,一人坐在左首上位,相貌严正,正襟危坐,此人乃是审配;另两人坐在审配的对面,此二人相貌有些相似,是辛评和辛毗兄弟。
关於淳於琼攻易县此战,郭图能看得出来,沮授等当然也能看得出来,公孙瓒现在已是穷途末路,这一场仗,肯定是与公孙瓒之间的最后一战,所以这场大功,沮授等自是不肯由淳於琼、郭图、辛评、辛毗等来独占,遂於战前,如郭图建议袁绍任用辛评、辛毗为此战之谋佐一样,也向袁绍提出了他们的建议,建议袁绍用审配来做淳於琼的参谋。
尽管时到如今,袁绍在冀州的根基逐渐已稳,已不像最先时候,极其需要冀州本地士人、豪强的支持,但冀州毕竟是冀州人
的地盘,沮授等在冀州的影响力还是相当大的,故而虽就本心言之,袁绍实际上已是越来越偏向於郭图等,可他也不愿使沮授等与自己产生离心,因也就同意了沮授等的建议,把审配也任做了淳於琼此战的谋佐。
亦即是说,目前淳於琼军中,单就谋士来说,共有两个派别。
一派就是以审配为首的冀州士人派,此刻帐中,坐在审配下边的那些士人,便都是冀州本地的士人;另一派则便是辛评、辛毗兄弟为首的外州士人派,他兄弟两人下手这时坐着的,即都是出自於颍川、汝南或其它州郡的外州士人们。
——又其实,除了谋士以外,淳於琼帐下的武将也是分成了两派的。
武将的两派和谋士的两派正好相对,一派也是冀州本地派,另一派亦也是外州出身派。
这两派武将之中,冀州本地的有颜良、高览、朱灵、蒋奇、吕旷、吕翔、牵招等;外州的有眭登、韩介、吕坚、赵睿等。
士人亦好,武将也罢,都是泾渭分明,士人按照派别分左右而坐,武将同样如此。
这些且不必多言。
夜色已至,帐中灯火通明,见审配、辛评、辛毗等和诸将都已到齐,淳於琼抚摸颔下浓密的胡须,环顾了众人一遭,——却他的仕途,尽管多靠的是他的家声和他父祖辈的荫庇,到底他也是久任将帅,在此武将云集的帐中,观其形貌,还是很有些威武之态的。
随着淳於琼目光的扫过,帐中安静了下来。
淳於琼乃开口说道:“如今看来,这两年,公孙瓒竟是什么都没有干,把他的力气,全用在修筑易京上头了!这易京被他修建的还真是坚固!到现在为止,我军已是接连猛攻多次,今日攻城,我更是亲自督战,而却仍是无功而返,不能将此城攻克。”
他的心腹将领之一眭登起身说道:“这都是末将等无能!敢乞将军恕罪。”
淳於琼摇了摇手,说道:“非君等之过!”顿了下,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虽非君等之过,又虽说公孙瓒之败亡已近在眼前,指日可待,可我在率部离开邺县时,却是向大将军下过军令状的,我向大将军保证至多一个月,就必能将易县攻破,将公孙瓒擒获,献到大将军的面前!屈指算来,已然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月,距离一个月,只剩下半个月了,那么底下这场仗该怎么打,如何才能将易县速克,将公孙瓒擒获,君等都很有何高见?请畅所欲言。”
打个比方的话,这易京就像个乌龟壳,的确是好像牢不可摧,接连半个月的猛攻,诸将都已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可是根本就打不进去,则这场仗底下该如何打?诸将一时皆无良策。
淳於琼见众人都不说话,便说道:“我却倒是已有了一个办法,只不知你们意见如何。”
——
我们这里出现了疫/情,社区封了快一个月了,家家户户贴封条,不让出门,肩周炎犯了,没法做理疗,胳膊疼的时候甚至抬不起来,所以最近更新少了些,大概这两天就能够解封了,解封后,等肩周炎好转一些,会多更一点。
332 将军谈笑仍猛攻
众将便听淳於琼说他的主张。
淳於琼又顾盼了一下帐中诸人,说道:“我这办法即是再接再厉,继续猛攻!”
众将本以为他有什么高妙的克城之策,搞了半天是这么句话,帐中一人乃不觉说道:“继续猛攻?将军,还要再猛攻么?”
淳於琼瞅了说话这人一眼,说话此人系是高览。
这话听到耳中,淳於琼就有了两分不快,但他懒得与高览计较,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说道:“我军虽连日攻城,进展不大,昨日猛攻亦未见很好的成效,然连日的攻势之下,我昨天於望楼上,仔细眺看城中,见城中守卒的守御已明显不如此前顽强,且又这么多天来,一直没见公孙瓒露面,由此可见,一则,守卒士气在我连日打击之下,如今已然是日趋衰落,二则,公孙瓒现下说不定更是垂头丧气!……简言之,也就是说,守军现在已经是从上到下,士气都很低落的了!故我以为,我军当抓住这个战机,继续猛攻猛打!今日没能攻下,明日可能也攻不下,然后日、大后日呢?就必能攻下了!”问诸将,说道,“汝等以为我此策何如?”
一人应声说道:“我以为将军此策不妥。”
说话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是在淳於琼左边上手之处,众人齐齐转目看去,乃是审配出言反对。
淳於琼说道:“哦?君以为我此策不妥?君莫非别有高见?”
审配面色严肃,说道:“就像将军刚才说的,自我军围城至今,已半个月矣,这半个月中,我军大小攻城多次,然却每次攻城,皆无进展,前有壕沟为阻,上有守卒居高临下,弓弩齐发以临我,战至今日,守卒伤亡不大,而反观我军,却已伤亡不少,合计千余之多了!因我以为,猛攻此策,已是不可再用!”
尽管在离城较近的地方,淳於琼也命兵士堆造起来了几座土山,当兵士们发起进攻时,命令弓箭手在土山上朝城头射箭,以作掩护,可是毕竟不能与城上的弓弩手数量相比,而且公孙瓒在城头上起造了许多的望楼,这望楼比土山高,亦即,“制空权”还是在公孙瓒手中,哪怕是土山上的弓弩手,也在望楼守卒弓弩手的俯射之下,而又攻城的兵士与城墙间还又隔着壕沟,需要先把壕沟填平,故而这半个月的攻城战事,的确是冀州兵这边不占地利,打的很苦,兵士们的伤亡不小。
但话说回来,攻守战本来就是这样,攻城一方的伤亡,肯定要比守城一方的伤亡要大,再加上淳於琼也根本没把兵士的性命当回事,——冀州虽战乱多年,百姓离乱,可要想拉些壮丁来充当兵源,那却还是绰绰有余的,损失再大也能得到补充,因此他对这点伤亡实是没看在眼中,听了审配此话,淳於琼就问他,说道:“既如此,则君以为底下该怎么攻城才是?”
审配说道:“以我之见,当下攻城之上策,当是徐徐攻之。”
“徐徐攻之?”
审配说道:“如果还这样猛攻硬攻的话,那么除了徒增我军的伤亡以外,并无其它用处,因此,当下最好的攻城策略,以我之见,应是改变猛攻为掘沟缓近,如此才有取胜之望。”
“掘沟缓近?”
审配说道:“便是挖掘壕沟、地道,等到逼近城下时,再发起进攻。”
“你这个办法……”
审配说道:“将军以为不可么?”
挖掘壕沟、地道,迫近城下后,再发起总攻,这确然是个攻城的办法,且是攻坚城时的好办法,但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办法太耗费时间。
只挖壕沟、地道,这些工程就得需要多长时间?若按审配此策行之,只怕淳於琼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在他向袁绍许诺的克城日前之内,把易县攻克了。
淳於琼在心中已先否决了审配此策,然而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来,毕竟审配在袁绍帐下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是冀州士人的领袖之一,他遂抚摸胡须,慢腾腾地说道:“正南,君是不是?”
话到半截,没有再往下说,审配不知他想说什么,问道:“将军想说什么?我是不是什么?”
淳於琼却没有接着刚才那句话往下说,而是岔开话题,好像是浑然不相关的,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他说道:“正南,车骑已攻下南阳,回师到了许县,……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审配蹙起了眉头。
淳於琼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车骑早在青州、兖州布置了重兵,前天我接到的那道军报,即是言说平原郡的赵云、田楷近日似有异动,好像有北扰渤海之意的那道军报,……正南,你也是看过的。”
审配眉头深锁,问道:“将军,你到底想说什么?”
淳於琼笑道:“正南啊,假设一下,如果等车骑的兵马休整已毕,而那时我军若尚未攻下易县,则你以为,车骑他会怎么做?他是会坐视我军攻易县不管,还是他会向青州增兵,令赵云攻我渤海,以助公孙瓒?”
淳於琼刚才那句说了半截的“君是不是”与他这后一段话似乎无有什么关系,可是帐中诸人,谁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审配是个聪明人,当然更是听出来了,顿时变色,抬手指向淳於琼,说道:“将军,你此话何意?”
淳於琼还是那个样子,摸着胡须,老神在在,呵呵笑道:“正南,我这话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这易县,我军恐怕不能慢慢地打,我军必须速战速决,必须要赶在车骑可能的干涉之前,将易县攻下!否则的话,这易县,只怕我军就难打喽!”
审配把手甩了一下,抓着袖子背到身后,怒道:“将军,你这一通话,是不是在说我,明面上建议掘沟缓近,而实际上为的是暗助车骑?”
淳於琼笑道:“正南,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
审配怒不可遏,说道:“将军若果这般以为,将军现在就可以给大将军上书!”
淳於琼说道:“正南,我都给你说了,我并无此意,你何必发怒?”
审配把脸扭向一边,重重地哼了一声,仍是满怀怒气。
淳於琼却是不再理会於他,转目看向辛评、辛毗,问道:“卿二人以为我猛攻此策何如?”
辛评、辛毗两人,说实话是赞同审配此议的。
已猛攻易县了这么多天,毫无进展,如果还这么打下去,确如审配所言,只怕也是进展不大,只会增加自己这边兵士的伤亡,那么目前最稳妥的办法,自就是改弦易张,换用审配之策,这个策略笨是笨了点,但只要能够把壕沟、地道挖到城墙下,则公孙瓒就必败无疑,城就定可攻克了,唯是淳於琼已经和审配这样针锋相对起来,他俩却也不好这时反而说支持审配的意见,两人对视了眼,便由辛评代表兄弟二人,回答淳於琼,说道:“将军此策甚佳。”
审配、辛评兄弟是最重要的谋主,得到了辛评兄弟的支持,此策就可用之了。
淳於琼大喜,当即便与诸将说道:“好!那就按我此策行事。今天让全军休息一天,槌牛宰羊,犒赏三军,让兵士们都养足精神,养足力气,明日
起,咱们就昼夜不停,猛攻易县,必要将此城於半月内攻克不可!”手放到了案几上,威严地说道,“军令!”
诸多将校齐齐起身,聚集在了大帐的中间,排成前后数列。
淳於琼於是给诸将下达具体的命令。
次日果然杀牛、杀羊,三军饱餐,又次日开始对易县继续猛攻,这些却也暂无须多言。
……
淳於琼给诸将下令的同时,东南千余里外的许县。
宫城外的杨彪,得到了刘协的召见。
同一轮初夏的太阳,许县的阳光较之易县外的阳光,好像是柔和了几分,并且吹动衣襟的风里,也没有易县城外的杀伐之气,更无血腥等等味道,可往宫中走去的杨彪,这会儿却颇有一种壮烈的感觉。
定许县为新都、拜荀贞为大司马,这两件事,都是事关汉室前途命运的大事,如果不能将之阻止,那么朝廷将来的结局,包括刘协将来要面对的命运,杨彪都已可清晰看到。
反对荀贞的朝臣,颇有人把荀贞比作董卓。
杨彪却很清楚,荀贞不是董卓,或言之,董卓远远不能与荀贞相比。
如果这两件事真的发生,那么荀贞就将会成为一个董卓、李傕、郭汜都压根无法相比的权臣!他在朝中的权力,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原因很简单,董卓、李傕、郭汜皆是武人的出身,荀贞不同,他是士人的出身。他的背后,是荀氏家族、是颍阴的士人、是颍川的士人,乃至是豫州、徐州、兖州、青州的大部分士人,也即,荀贞他并非只是一个有兵权的武夫军阀,而且他还是相当一大部分士族的代表。
董卓、李傕、郭汜等掌权朝中的时候,因为他们的武夫身份,可能还会不得不对杨彪等有所忌惮,不敢太过的恣意妄为,并因没有士人阶层的支持,他们就算能够喧嚣一时,但最终也还是一个个的难逃覆灭,可如果换成是荀贞,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对此,只看现在朝中的形势,就能看出一二。
别的不提,钟繇、皇甫郦都等这些坚决反对董卓、李傕、郭汜的朝臣如今俱皆投向了荀贞,都且不提,只说就连司空赵温这样的重臣、名公,都已经站到了荀贞这边!那等到荀贞的权势再大之后,这整个朝廷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会有异见、异声么?恐怕是将成荀贞的一言堂!
“荀贞前在长安,上书奏请迁朝廷至许县时,我便反对,却奈何诸公贪图颍川富庶,多不肯从我言,而遂使朝廷迁徙到许。今挟歼灭袁术之灭,荀贞可谓图穷匕见!我所料果然不差,他又打起了定都许县,以及尽掌朝权的主意,却他此念,我必要将之阻止!”
因为怀了这样破釜沉舟,竟有些风萧萧易水寒的心思,在殿上见到刘协,杨彪下拜行礼,包括口中说话时的语调,也就显得更加的庄重。
刘协感觉到了他不同,请杨彪起身后,问道:“杨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杨彪五十多岁了,年岁既长,这些天因为荀贞的事情,他又没有睡好,刚并又在宫外的太阳底下,站着晒了半天,这起身时,起得猛了些,却忽然眼前发黑,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稳住了身子,然也有些颤巍巍的,略微摇晃。
刘协吓了一跳,慌忙令左右宦官上前把他扶住,请他入席就坐。
杨彪却未就座,把宦官推到一边,说道:“陛下,老臣今日求见,是为一桩关系到我汉室前途危亡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