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三国之最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8 预伐南阳先筹措(五)

    不止荀贞没有想到戏志才所说的这第三件事是指的什么,荀彧等人也没有想到戏志才所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一个调兵筹粮,一个防范袁绍,这两件事完成以后,进讨南阳的前提条件应该就已经成熟了,却还有什么第三事,能与此两事相提并论,是需要先做预备的?

    就在刚才讨论前两件事的时候,众人也有在琢磨第三事是什么的。

    有人想出了两三个可能,但又觉得论重要性,不足以配的上单独列出。

    此际得闻荀贞此问,众人就都打起精神,看向戏志才,等他回答。

    戏志才轻摇了两下羽扇,笑道:“明公忘了刘景升么?”

    “刘景升?志才,卿言之第三事说的是刘荆州?”

    戏志才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明公,忠所言之第三事,指的即是刘荆州。”

    荀贞也好,堂中众人也好,尽皆恍然。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只看到眼前这么块地方,只看到眼前这么件事,然后单单就此讨论对策,非是上等的谋士所为;好的谋士,应当是着眼於全局,放眼於未来。戏志才这个时候提出“刘表”,正便是合乎了此中之意,正就是放眼未来。

    像戏志才这样的顶尖谋士,他自然是会能预见得到,尽管刘表与荀贞现现在是盟友的关系,可在打完袁术后,他两人间的关系势必就会出现变化,那么针对这个变化,当然就需要提前做好应对,提前定下应对之策。

    对於这个问题,荀贞其实也已有考虑,但是考虑的还不成熟。

    戏志才现下正式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那就正好可以借此,听听他的意见。

    荀贞称赞说道:“志才,所谓高/瞻远瞩,落子一着,先谋数步者,卿可谓是矣。”

    郭嘉笑道:“明公说起落子,倒是让嘉想起了一桩趣事。”

    “什么趣事。”

    郭嘉笑道:“便是明公与戏公对弈屡战屡败,然明公却仍一再主动邀戏公弈,自言此乃屡败屡战。若说戏公是先谋数步,如明公者,‘屡战’与‘屡败’二字一换,却诚然大丈夫之百折不挠跃矣。”

    琴棋书画,君子之业,於今遂非如后世,这四门艺术堪称是士人的标配,但也早在士人中流行开来。荀贞没有艺术上的天分,唯其身边尽是当今之一流士人,他自免不了附庸风雅,曾於这几门艺术上下过功夫,只是除了书法上头,他照着人家的字,临摹苦练,勉强算有些成就,能写些“略具其形”的字以外,琴、棋、画三门,全看天赋,他再是苦学,至今水平也很是一般,故当与戏志才这类天分出众之士对弈之际,他下不过,实属正常。

    军议到这会儿,大家都有些疲累了,郭嘉的一句小小玩笑,让堂中的气氛得到了重新的活跃。

    众人皆不觉露出笑容,特别和荀贞下过棋的几位,想起荀贞惨不忍睹的棋艺,更是笑容颇盛。

    荀贞却是神色如常,毫无惭色,他抚摸颔下短髭,徐徐说道:“方寸之间,惊心动魄,棋局如战场,不瞒卿等,我常邀志才对弈,也是在向他讨教兵法之道。”自觉他的棋艺也没有那么不堪,又说道,“我与志才尝言,如今海内棋士众多,而无高低之分,实乃憾事,且待海内定后,我有意为棋术定品,将分九品,以我之棋技,上等不敢言,四五品总是有的吧?”

    围棋的定品现下尚无,原本时空中,出现在三国时期,是根据曹魏的《九品中正制》的而定为了九品。这些且亦不必多说。

    说笑闲聊两句,众人话回正题。

    荀彧说道:“阿兄,志才提出的此事甚是。阿兄此次用兵南阳,胜之无疑,则於战后,却宜如何与刘景升相处,这一点还真是得提前先定好基调。”

    荀贞没有把自己对此做出的不成熟的考虑,向大家说出,而是顾问戏志才,说道:“志才,你虑到了这一点,则想来卿你必是已有定策,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明公,忠有三策,请献与明公。”

    荀贞说道:“竟有三策之多?都是什么?卿一一说来。”

    “召刘景升入朝,授以显任,给予尊崇,此上策也。”

    荀贞沉吟说道:“志才,你这上策怕是不成。”

    相比占据荆州,保有实力,刘表怎么可能会甘心离开荆州,入朝为官?在荆州,他是主人,呼风唤雨,万人之上;到了朝中,他就不复再有实权。以己度之,刘表必定不干。

    戏志才说道:“回明公的话,忠也以为上策难行,上策若不得成,敢向明公再献中策。”

    荀贞问道:“中策是何?”

    戏志才说道:“此策即是待灭掉袁术以后,可奏请朝廷,择适当之贤才出任南阳太守。”

    召刘表入朝不可行,那么退一步,打下南阳以后,就把南阳占为己有,以此保证接下来对刘表的优势。

    荀彧说道:“志才,此策固可行,然我忧之,如果这么做的话,刘景升就会与阿兄起隔阂了!”

    打下南阳以后,一则荀贞的兵马,那时尚在南阳,有军事上的存在,二则朝廷令旨下来,刘表不能不从,所以戏志才的此策是可以实现的。

    但就像荀彧的担忧,如果这么做了,刘表心里肯定会有疙瘩,南阳郡是荆州的辖郡,他又出兵出将,配合荀贞,结果消灭了袁术,南阳太守却是荀贞的人来担任,他怎能不会因此不满?

    荀贞问戏志才说道:“志才,卿之下策是什么?

    戏志才说道:“明公,长沙太守张羡与刘景升不和,忠之下策便是,灭掉袁术,打下南阳之后,召张羡率部北上,明公则挥兵南下,顺势进入襄阳。”

    这话没有直说,可是也不用直说,戏志才的意思很明白了,即打完南阳后,再和张羡联兵,把刘表也给消灭掉。

    荀贞听了,摇头说道:“志才,卿之此

    策不可,不可。”

    戏志才笑道:“明公,所以忠把它作为下策。”

    戏志才的此个下策,只从表面来看的话,似乎倒是上策。

    如果在打下南阳后,顺势和张羡联兵,再把襄阳打下,将刘表这个割据势力也消灭掉,那么荆州岂不就能正式纳入到荀贞的控制范围了么?

    从军事角度看,此策也有成功的把握。荀贞的实力比刘表强,再能说动张羡相助,就等於是重演一遍荀贞、刘表两面夹击,灭掉袁术的经过而已。

    可实际上,此策是不能采用的,至少现在是不能采用的。

    如果采用,那就是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没有看到长远的影响。

    想那刘表一则是朝廷正儿八经任命的荆州牧,二者他不像袁术,也没有什么大义上的过错,三来,而且在打袁术这事儿上,他还配合荀贞。

    这样,若是在打掉袁术后,接着对刘表用兵,传将出去,会让海内的其它诸侯,乃至荀贞帐下的文武诸吏怎么看荀贞?荀贞在政治信誉度上将会大大失分。

    便如吕布,因为他缺乏政治信誉度,荀贞无法相信他,那么一旦荀贞在政治信誉度上也大大失分,那他亦就会使人无法再相信他,对於他以后的招抚、政措就都会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并且,这也会将会成为袁绍等对手们的把柄。他们肯定就会到处宣扬刘表无过且有功,而荀贞为了贪图他的地盘,就把他给消灭,这样的见利忘义之徒,难道谁还敢投附、依从?

    到时候,像张扬、王邑此类本来是游离於荀贞、袁绍之间的较小势力,他们肯定就会对荀贞产生不信任和深深的忌惮,反过来,就很有可能会倾向投靠到袁绍那一边。

    这些如果说是对外的坏处的话,对内也有坏处。

    对内的坏处便是荀贞这么做了,荀贞帐下的文武诸吏,还有朝中现下对荀贞有好感的那些朝臣,往后对荀贞可能也就会换个眼光去看了。

    简言之,人无信不立,政治信誉度和大义一样,看不着,摸不到,但极其重要。

    是以,戏志才的此个下策的确是下策,不能采用。

    上策难做到,下策不能用,三策之中,只有中策,可供选择,可以考虑。

    可这中策又如荀彧所忧,若用了此策,会使刘表与荀贞间产生隔阂。

    虽然说荆州,荀贞是早晚要拿下的,可毕竟现在还没有到荀贞拿荆州的时候,或者说毕竟现在的主要矛盾还不是与刘表的主要矛盾,灭掉袁术之后,荀贞对外的主要矛盾就将转成与袁绍间的矛盾。这个时候,荀贞还是希望在灭掉袁术之后,荆州能够安稳一点的,甚而他还希望刘表能够像打袁术相同,继续成为他的助力,帮助他接下来对付袁绍,则此点也不可不虑。

    众人都在考虑之时,一人说道:“明公,在下有个办法,既可使南阳太守之任出自朝廷授给,并且还能不引起刘荆州与明公的隔阂。”

289 预伐南阳先筹措(六)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是贾诩。

    荀贞问道:“贾公,你有何良策?”

    贾诩站起身来,先向荀贞行了个礼,接着又向在座众人也都略作行礼,继而抚着胡须回答荀贞,说道:“诩之愚见,此难之解,当在其人。”

    “当在其人?”

    “明公,讨灭袁术以后,择一适当之人,出任南阳太守,即可解此难矣。”

    荀贞醒悟,说道:“公之意是?”

    “若任一个既能为刘景升接受,又能为明公接受的人出为南阳太守,此难不就可解了么?”贾诩顿了下,说道,“诩闻之,去年入朝觐见的蔡瑁,既得刘景升信用,同时亦与明公交情深厚,他和刘景升、明公并为姻亲之家,此人似乎就颇适合。当然,这只是诩的一个愚见,明公若有别意,自是唯明公之令是从。”

    荀贞顾问堂中诸人,说道:“贾公此策,卿等以为何如?”

    众人都很赞成。

    荀彧颔首说道:“阿兄,贾公此策,确实可以解决此难!蔡瑁其人,彧以为,亦颇可用。”

    蔡瑁能用,不仅仅是因为贾诩所说的他既为刘表的得力干将,深得刘表信任,同时与荀贞交情深厚,与刘表、荀贞都是姻亲,——他的二姐现是刘表的继室,他与刘表是实实在在的姻亲之家,他又早送了两个族妹给荀贞做妾室,因和荀贞也算姻亲,此外还有一条更重要的。

    便是蔡瑁其族乃荆州豪族,襄阳诸姓,近代以来,无有盛过诸蔡者,他与“单骑入荆”的刘表间的关系,并非是简单的“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他两者之间事实上是“合作”的关系。不错,蔡瑁是刘表的属吏,他需要刘表的辟除,从而才能获得相应的权力,但刘表也是非常需要蔡瑁和其家族的支持的,要不然,刘表也不会和蔡瑁家联姻。

    这样,如果在消灭了袁术后,任用蔡瑁出任南阳太守,首先一个,荀贞、刘表都能同意;其次一个,因为蔡瑁不是完全依附於刘表的,相反,刘表还要借重他的支持,而蔡瑁本身又非是愚忠之士,是个豪侠之士,那么不管出於他本人的功名之望也好,抑或出於他家族的利益考虑也好,南阳就能保持相对的独立,不会完全靠向刘表,荀贞便能由此在其间做些文章,通过朝廷给授一些官职、拉拢等等,至不济,亦能把南阳郡变成和河内郡一样,使之成为襄阳所在的南郡与颍川郡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相信这个结果也是刘表可以接受的。

    荀贞遂作出决定,说道:“贾公此策,我亦以为佳策也!那这样吧,等打下南阳以后,我先与德珪见上一面,然后便按志才与贾公的此二意,上表朝中,奏请拜德珪为南阳太守。”

    此事定下,荀贞也就不再多说,他摸着颔下短髭,笑与诸人说道,“现下我还没有用兵南阳,尚未开始对袁公路发起攻势,南阳能不能打下,且在两可之间,而我等就在讨论打下南阳后,宜任何人为南阳太守,诸位,这是不是骄狂了些?”

    军议到现在为止,各项该议的,差不多都已经议定,按照议定的这些行之,南阳此战只要一开打,袁术必定失败,诸人皆知,荀贞此话看似谦虚,实则开玩笑罢了,都捧场的笑了起来。

    程嘉正色说道:“明公,嘉之愚见,这不是骄狂。”

    荀贞说道:“不是骄狂么?”

    “嘉以为,这是自信。”

    荀贞大笑。

    戏志才说道:“明公,除此三事,还有一事,忠以为,也应当再做些筹划。”

    荀贞问道:“是何事也?”

    “明公,这件事就是吕布。现下吕布虽已中明公的离间之计,与袁术离心,然袁术若亡,吕布孤矣,是则待明公用兵南阳以后,吕布会否因此受到惊吓而竟改变?忠以为,不可不防。”

    荀贞说道:“志才,你是担心吕布於我攻南阳之后,他可能会改而相助袁公路?”

    “明公,忠之愚见,这一点不可不虑。”

    打袁术和没打袁术,是两个不同的场景。

    后一个场景中,没有战争的直接威胁,比如温水炖青蛙,则离间之计能够奏效;但如果场景变成了后一个场景,战争打响,温水变成了滚水,那吕布会不会因此而被从幻想中惊醒?

    不能排除会有这种可能。

    荀贞说道:“临敌用兵,固当以谨慎为重,志才,你此虑甚是。如此,你就此可有对策?”

    “明公,忠以为,可继续用明公的离间之计

    ,对吕布再做进一步的麻痹。”

    荀贞沉吟思酌,根据戏志才的这个建议,想到了两个办法。

    一个是由朝廷下旨,正式拜吕布为平南将军;一个是他继赵温之后,亲自给吕布去封信。

    但转念一想,却此两策皆不可用。

    “唯名与器,不可授人”,朝廷的官职不是随便就能授给的,“平南将军”此职如果真的授给吕布,那就代表朝廷是真的要接纳他了,则打完袁术以后,如何能转眼就再对吕布下手?

    去信吕布的话,荀贞的身份与旁人不同,他现是朝中执政,天家无私事,他作为朝中执政,也无私事,哪怕是一封私信,政治上也是很有含金量的;这却与赵温能给吕布去私信不同。

    两个办法皆不可用,荀贞倒是一时想不到别的良策了,就问戏志才,说道:“志才,卿以为,宜当如何再进一步麻痹吕布?”

    戏志才轻摇羽扇,抚须说道:“明公,忠愚以为,可在用兵南阳之前夕,奏请朝廷降旨,拜高顺诸人将军、中郎将等官。”

    荀贞顿时明白了戏志才之意,笑道:“卿之此策妙哉。”

    戏志才的这个办法妙在两个地方。

    其一,给高顺等人分别授予将军、中郎将等职,那么就有可能会以此而在将来对吕布用兵之时,特别是当吕布又处於下风之际,使高顺等将与吕布产生离心。

    其二,高顺等人是吕布的部将,都已经被朝廷任为将军、中郎将等职了,那么赵温在信中说,朝廷将要拜任吕布为“平南将军”的语句,吕布肯定就更会深信不疑,并且不止深信不疑,还会深怀期望,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像在驴前头挂了个胡萝卜一样,让他心痒难耐。这样,期待、渴盼的心情驱动之下,即使突闻荀贞对袁术用兵,他大概率的也不会相助袁术了。

    ……

    时间往前推移,正月三十,荀贞将要用兵南阳的前十天,拜高顺等人分别为将军、中郎将的令旨下到了吕布军中。

    吕布把高顺等将集中起来,听天使读完了圣旨,叫高顺等人领旨谢恩,然后请天使下去休息,随之,与高顺等人说道:“子向,你还说司徒赵公在给我的来书中说,朝廷欲拜我平南将军等等,这些都是车骑的离间之策,现下何如?朝廷的圣旨下来了,不仅拜汝等各为将军、中郎将,还封了你做亭侯!子向啊,你现在还以为这是车骑的离间之策么?”

    说到“拜汝等各为将军”等话时,吕布语气中不自觉的带出了些许羡慕。

    “明公,朝廷现为车骑掌控,拜末将等为将军或中郎将的圣旨,还不是他一道奏请,朝中就会下来么?末将窃以为,单以此为凭,实不足以断定司徒赵公前之许诺等等,就不是车骑的离间之策!”

    吕布皱起眉头,不满说道:“子向,你怎么这般固执?非要怀疑车骑!还是说,你觉得以我手刃董卓之功,以我天下无双之勇,不值得车骑重用?”

    高顺仍是存有疑心,但吕布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其余得了朝廷诏拜的诸将,俱是欣喜非常,堂中欢乐一片。

    吕布下令说道:“晚上我在府中设宴,我等好好的痛饮一番,咱们不醉不散!”

    却有魏续注意到吕布虽也高兴,但又似有踌躇之色,便问吕布,说道:“明公好像是有心事?敢问明公,有何虑也?”

    “我没什么可虑的!卿等各得了朝廷的封拜,这是件大喜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何可虑啊!只是我在想赵公书中既与我言之,朝廷欲拜我为平南将军,此道圣旨中却怎么无有言语?”

    魏续笑道:“明公,这有什么犯疑的!天使从朝中来,他也许会知原委,明公何不问他一问?”

    “也是!你说的不错!倒是可问一问天使。不过他远路辛苦,我刚请他去休息,却是不好现在就请他来问,否则未免显得我不近人情。便待今晚宴罢,且等明日,我再请他来问!”

    魏续夸赞说道:“明公善解人意,为人着想,真乃仁义之士也。”

    吕布也觉得他很仁义,摸着胡须,自得一笑,顾盼堂中,咳嗽了声。

    堂中诸将静下声来,目光看向於他。

    “卿等得了朝廷封拜,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卿等为何能得朝中封拜?卿等可知其故么?”

    诸将哪里还不知吕布此话何意?俱起身离席,伏拜堂中,同声说道:“末将等所以能得朝廷封拜,此皆因明公之

    故也!”

    吕布越发自得,抚须而笑,说道:“好,好,卿等知道就好。我也不需卿等回报,我与卿等皆兄弟也,你们能为朝廷看重,得功名富贵,我与有荣焉,已是心满意足。”

    不要回报的话,吕布倒非虚言。

    之前那上计吏被朝廷任为新息县令的时候,吕布於给他的去信中,就让那上计吏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朝廷认为新息令此职,现又让诸将知道他们的将军、中郎将之任是从哪里来的,若是被不了解吕布的人看去,也许会以为吕布这是在市恩、求报,实际上不是如此。

    吕布还真没有让高顺、魏续等将报恩的心思,他的这些话语,无非是因其轻侠脾性而说出来的,可以理解为他是在向诸将炫耀他自己的身价。

    当晚酒宴罢了,众人悉是大醉。

    吕布睡到下午方才醒来,醒来之后,他记得昨天魏续的进言,便令人去把天使请来相见。

    天使到了,吕布寒暄两句,接着就问他,说道:“前时司徒赵公在与我的来书中,对我说,朝廷欲拜我为平南将军,却今朝廷圣旨下到,为何其中无有言语?”

    要说起来,这天使能被朝廷挑出来,来给吕布的帐下诸将传旨,那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然而吕布此话入耳,却还是让其大吃一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当面质问朝廷为为什么没有把什么官给他,何止没有半分的含蓄,简直直接到**裸的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

    这天使不免对吕布生了几分鄙夷,脸上却从容之态,他来之前先得了戏志才的召见,已被戏志才教过,若是吕布问及此事,应如何回答於他,就把戏志才教他的话与吕布说出,说道:“朝廷这次降旨,本是如赵公在给将军的书中所言,欲拜将军为平南将军的,可是……”

    吕布说道:“可是?”神情紧张起来。

    “可是朝中,现在又有另一种意见。”

    “什么意见?”

    “刘荆州素来乃心王室,若授平南将军此职与将军,恐怕会使刘荆州心生狐疑,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朝中多有大臣认为,宜当以别的将军号授拜将军。”

    “平南将军”,顾名思义,平定南方之意。南方现在是谁?是袁术、是刘表。那么如果给了吕布“平南将军”的这个将军号,确实是有可能会引起刘表的猜疑。此个解释合情合理。

    吕布接受了这个解释,问道:“以别的将军号授我?”

    “是啊。”

    “什么将军号?”

    天使说道:“朝廷现下正在议论,欲以前将军之任授与将军。”

    吕布神色顿变,又惊又喜,说道:“前将军?”

    前将军是重号将军,平南将军什么的,根本没法与之相比。

    “然也。”

    “可是、可是,前将军现下不是公孙瓒所任着的么?”

    天使答道:“公孙瓒悖逆暴虐,弑杀故幽州牧刘虞,早与叛贼无疑,朝廷恨远,不能讨之,又岂会还再由他任前将军?所以朝中以为,宜当改以此任授给将军,以酬将军前杀董卓、继守长安之功,并及将军现心向朝廷之忠。只是将军也知,前将军,重号将军也,与杂号将军不同,故朝中对此而今尚有争议,如太尉杨公等对此就不甚赞同。”

    吕布蹙眉,说道:“太尉杨公不赞同?”

    天使说道:“不过车骑与司徒赵公等,已是数次劝谏圣上,圣上对此已是意动。就在我这次来江夏前,圣上还专门把我招去,嘱令我见到将军后,当代圣上赞许将军对朝廷的赤诚忠心。”说到这里,看了下吕布,注意了下他的神色,笑道,“因此却也请将军不必着急,这前将军之拜,或许过不了多少时日,朝廷就会降旨下来。”

    吕布大喜,搓着手说道:“圣上叫你夸我忠心?好,好,好啊!好啊!”摆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我吕布一腔对朝廷的忠心,只要圣上知晓,我就满足。”

    若能得拜前将军,那可就跻身於朝中顶层了,将会成为仅次於车骑将军荀贞、卫将军孙策的存在。便是放眼海内,能与此官职并肩的,也只有袁术、袁绍、曹操三人。

    吕布对他光明辉煌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

    颍川郡,许县。

    二月十三,也就是荀悦陪着刘协在高楼上远望军营的这一天。

    荀贞亲自率兵从军营出发,开向南阳。

290 千军万马出许营

    这次用兵南阳和之前荀贞的历次用兵不同。

    之前荀贞的历次用兵,打出的旗号再是好听,什么应兖州士民相请,什么剿贼安民,所谓“不义之战”,实际上都是没有“王命”的、争夺地盘的乱战。

    这回则是“奉王命以讨不臣”,所以在出兵的程序上,首先就与之前荀贞历次的用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却於用兵之前,先进行了告庙这个仪式。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和战争是国家唯二的两件大事,重要的军事行动之前,天子需要先到宗庙祭高祖先。本朝的宗庙在洛阳,刘协自是难以再跑到洛阳去进行告庙,但礼不可废,却亦是於荀贞出兵前,在宫城里进行了一次祭告祖先的仪式。

    参加这个仪式的,除了刘协,还有够资格的公卿重臣。

    仪式上,刘协庄重地祭拜祖先,禀报他的列祖列宗,他将要命令王师前去讨伐不服於汉室的袁术,希望他列祖列宗的在天英灵,能够庇护此战取得的胜利。

    依照礼制,等仗打完,部队还朝以后,还要再进行一次告庙,以禀报祖先战争的结果如何;若有重要的俘虏,且还会进行献俘於宗庙的仪式。

    告庙结束后,刘协赐给了荀贞鼓吹两班。

    鼓吹便是军乐,这个东西不是为将者自己可以搞的,非得是天子赐给,才能有之,亦算是一种很高的荣耀。

    荀贞本已有假节钺此授任,遂络绎从营中出来的诸部步骑之中,当到至荀贞的中军出来之时,那场面当真是威武、盛大。荀贞的大纛迎风飘扬,两班鼓乐迤逦,鼓手站在车上,击打大鼓,笙等乐手骑马,边行边吹,种种乐器合在一起,奏出雄浑激昂的军乐,而又招展的大旗前头,魁梧的披甲武吏高举着刘协赐给荀贞的节钺。至於荀贞,他未有乘车,穿着褶袴戎装,按剑乘马,行於鼓乐间,前有吏员引导,左右及后边是数百或乘马、或坐车的文武、甲士随从。

    荀贞回首向东,远眺宫城的方向。

    穿过如临的矛戈,於上午阳光的照射下,他可以看到宫城上琉璃瓦的反光,尽管根本瞧不见人影,可是他能够猜料得出,此时此际,刘协一定是正在高高的楼阁上,观望着部队的出营。

    回想起那日告庙时,刘协尽力庄严而难掩激动的神情与表现,历历在目,仿佛还在眼前。

    荀贞能够理解刘协当时那种表现的出由。

    从他登基继位伊始,一直到荀贞勤王功成,三四年间,他都没过过好日子,饱受屈辱,终乃今日,不唯在荀贞此处感觉到了做天子的尊严,而且对於不臣服於他的诸侯,他还也有能力去讨伐了,他那会儿的心情会有多么的激动和亢奋,可想而知。

    荀贞后来听说,告庙后的当晚,刘协去了伏寿宫中,竟是一夜未眠。

    收回了远眺宫城的目光,荀贞看向前方。

    前方是如似海洋的各色旌旗,是无边无际的兵士,兵械和铠甲碰撞的声响、奔腾的战马践踏地面的动静混杂,在此两边的

    旷野间,杀伐之气直冲云霄。

    荀贞现下的心情,虽然不像刘协告庙之日那般的激动,却实话实话,也是颇为激荡的。

    刘协的激动是因为,他以为他已经翻身做了主人,已经是大汉真正的威严天子。

    荀贞的激荡则是因为此回用兵南阳,将会是他从徐州、从兖州,从局部之地走出来,面向天下的第一仗,是因为此战所代表的价值和意义非同凡响。

    这场仗打完,荀贞想道:“接下来就是袁本初!”

    而再把袁本初消灭后,放眼海内,余辈不足论矣!天下之重归一统,就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百姓的安居乐业,不再受兵灾之苦,就也即随之可得以实现!

    前世读史时所读到的,原本时空中,三国时代数十年的战乱,并又三国之后,因为司马氏而造成的五胡十六国时期长达百余年的北方之黑暗,长达百余年的诸胡在华夏造成的滔天浩劫,在他的手中,便能提前消弭而不复再现,这是何等的作为,这又是为华夏做出的何等的贡献!

    ——却若是比以高下,刘协激动的原因,哪里能如荀贞激荡的缘故!

    荀贞的目光落在了随从他的诸多文士之中。

    其中一人,年有二十四五,身材高大,正骑在马上,左顾右盼,有豪杰之气。

    这人是荀贞前时辟到自己军府中的一个吏员,名叫司马朗。其家在河内郡,其父司马防现在朝中为官,他共兄弟八人,兄弟的字中皆有一个“达”字,因号为司马八达。

    荀贞的目光微微移开,又落在了司马朗身边的一人身上。

    这人年岁比司马朗小不少,还不到弱冠之龄,大约才只有十五六岁,相貌与司马朗有几分相像。此人是司马朗的二弟,名叫司马懿。辟除司马朗的时候,荀贞给司马懿也下了一个辟除,把他也辟为了郡府一吏。司马懿年纪比较小,荀贞未任给他别的吏职,将他辟为了军府舍人。

    ——荀贞早前在徐州时,辟除了不少他帐下文武家中的年少子弟为其军府舍人,那些年少子弟被他辟除时,大多都是十几岁年龄,因是,再多一个司马懿也很正常。

    比起司马朗的昂首挺胸,司马懿好像有点不太敢抬头看人,骑在马上,显得很是拘束。

    司马朗刚才没有感觉到荀贞的目光,司马懿却敏感了许多,应该是感觉到了荀贞的目光,他悄悄地扭脸,向荀贞这边偷窥过来。

    荀贞嘴角露出微笑,向他点了点头。

    司马懿慌忙向荀贞低下头来,表现出了一副恭敬臣服的样子。

    紧随在荀贞马边的郭嘉看到了这一幕,笑与荀贞说道:“明公辟贤用士,当真是丝毫不顾世俗之眼光。”

    荀贞把视线从司马懿那里收回,顾看郭嘉,问道:“这话怎么说?”

    郭嘉遥遥指了下司马懿,笑道:“司马仲达年方十五六,而明公就将其辟除,却明公可知於今许县都在传些什么么

    ?”

    荀贞问道:“都在传些什么?”

    郭嘉说道:“都在说明公喜好少年。”

    有意辟除诸葛亮为他军府的从事中郎这事儿,荀贞已经向戏志才等人提过,既已提过,那这件事不免就会传出,而又荀贞新辟为从事中郎的周瑜也才是二十之龄,则现再加上一个司马懿,也确实是显得荀贞好像很喜欢用年轻人。

    荀贞抚颔下短髭而笑,说道:“不管年老、年少,只要有才,只要对国家有用,我都用之。”忽然想起一人,叹了口气,说道,“却只是有些大贤,我就算再礼贤下士,亦不能为我用也。”

    郭嘉岂会不知他所说是谁,笑与荀贞说道:“明公这是又想起了康成公么?”

    荀贞喟叹说道:“是啊!奉孝,前我在徐州的时候,便数次礼聘康成公,他不应我聘;我到了昌邑,又礼辟他,他还是不应我聘。现下我到了朝中,又专门礼辟於他,他仍是不应!奉孝,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康成公应我辟除?”

    郭嘉笑道:“明公,人各有志。康成公志不在仕,其志在教,我劝明公还是惜了这个心思罢。”

    “康成公”也者,郑玄是也。

    荀贞迎了刘协和朝廷到许县,执政朝中以后,依照惯例,亦是为巩固和提高威望,有过广辟贤士,他的“求才令”就是那时下的,司马朗、司马懿兄弟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他辟除到军府的,郑玄这样的大儒,荀贞一直念念不忘,又怎会把他给漏掉?也再次向他下了聘任之书,然而郑玄和以前一样,还是婉拒不受。

    “人各有志,……奉孝,你的志向是什么?”

    “明公,我的志向已经达成了。”

    荀贞讶然,说道:“卿志已然达成,那卿志究竟是何?”

    郭嘉一本正经地说道:“食有肉,出有车,醇酒妇人,日夜相伴,嘉愿已足。”

    荀贞不觉而笑,说道:“奉孝,卿不以功名为念,不被凡俗所困,可谓明智之士矣!却我就不同了。”

    郭嘉的这一番自述志愿像是说笑,而若和郭嘉一向来的行事风格比之,却又不是说笑。他还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政治上没有野心,只要能够满足他的口腹之欲,满足他的寡人之疾,没准儿他还真就是足够了。

    郭嘉听到荀贞说“我就不同”这话,他知道荀贞之志,乃收起说笑的神色,正色与荀贞说道:“明公,嘉无志,但却最佩服的就是如明公这样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英雄之士!嘉虽无甚长才,然愿竭忠尽力辅佐明公,盼明公之志能够早日得成!”

    荀贞笑道:“若无卿与志才,我也难有今日。奉孝,且待平定袁术之后,我正欲与卿等再共谋划,以为后世开太平!”

    郭嘉注意到荀贞的目光又落到了司马懿身上,倒是颇为好奇,说道:“明公,我看你好像是挺喜欢司马仲达的。”

    荀贞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回答说道:“我是很喜欢他。”

291 长史数言安众心

    “你说什么?”

    本来懒洋洋的袁术猛然起身,双眼瞪得如铜铃也似,正在悠闲自得抚摸胡须的玉手,这时也拽着袖子,指向了前方。他手指的方向是伏拜堂上的一个军吏。

    这军吏浑身脏兮兮的,帻巾上、脸上也都是尘土,一看就是风尘仆仆、从大老远的地方赶过来的。这军吏所来之处的确离宛县不近,距离宛县约两百多里地,他乃是从南阳郡北部与颍川郡接壤的鲁阳县而来。这军吏神色仓皇,语声急促,又把他刚才向袁术禀报过的话说了一遍,说道:“明公,大事不好!车骑将军亲率步骑,已出许县大营,往南阳郡来了!”

    “荀贞之亲率兵马,向我南阳而来?”

    这军吏答道:“是啊,明公!”

    “消息确凿么?”

    这军吏回答说道:“启禀明公,这消息确定无疑!纪将军往颍川派去的斥候,约四五路,都是这么回报的!”

    ——“纪将军”,是鲁阳县城的守将,名叫纪灵。

    “何时出的许县大营?”

    这军吏答道:“启禀明公, 纪将军得到这个消息之当时,就令下吏赶紧来向明公报讯。那个时候,车骑及其所部是刚出许县不到两天。下吏前天深夜出的鲁阳,昼夜兼驰,不敢稍歇,乃於今日达宛,计算路程,车骑及其所部现应是已过颍阴,快到颍阳,或者已在渡颍水了!”

    许县到颍阳约百余里远近,大部队行军的速度,肯定没法与这报讯的军吏相比,正常情况下,一天就是三十到六十里。这军吏估算的不错,荀贞部现在的确是刚到颍水北岸。

    颍水从颍川郡中心流过,把颍川郡正好分成了面积大致相当的东北、西南两块,也就是说,如果荀贞部现已到颍川,那么距离鲁阳县就只有半郡之远,一百三四十里地,三四天路程了。

    “再有三四天,荀贞之部就将抵至鲁阳?……不,不是三四天,他是在颍川境内行军,行军的速度可能还会更快。”袁术喃喃说道。

    “是啊,明公!也许顶多两天,其部先锋就会到至鲁阳县界!明公,斥候们打探得清楚,荀贞部号称十万步骑,远观其部,尘土蔽日,旌旗大盛,就算没有十万,少说也得四五万人!鲁阳城中只有守卒千余,难以守御。纪将军乞请明公速遣援兵,若是太迟,恐怕鲁阳将失!”

    ——加上民夫的话,即使不算孙策部,荀贞部也还真是有三四万之多。

    袁术心乱如麻,随口说道:“好,好,我知道了!我会立刻遣派援军。你且先下去。”

    这军吏应了声,倒退着出到堂外,自有袁术府中的别吏领他去休息。

    这军吏从鲁阳出来以后,到宛县的这两百多里路,就没有停过,换马不换人,差不多两天一夜没有眨眼,也确实是早就又累又困,饭都没顾上吃,到了住处歪倒就睡,且也不必多说。

    ……

    这军吏出去以后,袁术立即传令,命召杨弘、李业等在宛县的诸多文武大吏来见。

    等杨弘、李业等来的空当,袁术如似个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末了索性起身,背着手在堂上转来转去。近来越来越得袁术欢心的赵宦官陪在堂上,看着袁术这般焦躁的样子,他觉得身为奴才,似乎是应当於这个时候说上几句话,抚慰一下袁术,可是一则,他不知该说什么,二来,看得出袁术此际是又急又恼,若是贸然开口惹怒袁术,反倒不美,因索性也就闭上嘴,做了个闷嘴葫芦,一言不发。堂内甚是安静,只能听到袁术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响。

    而这沙沙的声响,更使堂内凝滞的空气增添了几分压抑。

    就在赵宦官越来越难安的时候,杨弘、李业等终

    於络绎来到。

    不等人到齐,也来不及再等杨弘、李业等向自己行礼,袁术便催促他们赶紧落座,自己也回到主位座下,开门见山,仓急地说道:“适才纪灵派了他的主簿来,禀报与我,说是荀贞之亲率步骑十万已出许县,往我南阳杀来!”

    此话一出,短暂的沉默过后,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却那个军吏,亦即纪灵的那主簿到宛县之后,是直接来求见的袁术,所以这道军情在袁术告诉众人之前,众人没有一个知道的。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众人没有思想准备,无不色变,还有人怀疑自己听错了,问袁术说道:“明公刚才说什么?”有人因为吃惊,才端在手的汤碗险些掉到案上;又有人震惊过度,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

    袁术这会儿却也顾不上如往常那般拿捏架子,没工夫去追究他们的失礼,将话重说了一遍,然后问诸人,说道:“军报即是如此,最多再有三两日,荀贞之的兵马就要到我南阳北的鲁阳等县,你们对此都有何对策?速速讲来!”

    一人问道:“明公,此道军情已经确定了么?”

    袁术把鲁阳主簿告诉他的话转述给众人,说道:“接连数路斥候所探皆是如此,此军情确凿无疑,无需怀疑。”

    一人惊恐至极,颤声说道:“步骑十万?这、这,……这可如何抵御?”

    有那脑筋转得快的,想到了刘表那里,说道:“荀贞之忽然起兵来犯南阳,明公,刘景升会不会在襄阳响应?”问袁术,说道,“敢问明公,朝阳那边可有敌情来报?”

    朝阳是南阳郡南边的一个县,临近襄阳,距离宛县的距离比鲁阳到宛县近,只有百里远近。

    “目前尚无。”杨弘一直都对袁术说,当在南阳郡的北界布置重兵,最好是把郭汜调过去,增强守备的实力,可是袁术没把杨弘的建议当回事,现再果然如杨弘所料,荀贞真的率兵来攻,至多再有两三天,其兵锋就将进入鲁阳,事情临到头上,袁术慌张无措,他简单的回答了下那吏员的询问之后,催问众人,说道:“你们谁有良策应对荀贼?可速说来!速说来!”

    堂中仍是闹哄哄一片。

    袁术大怒,举起砚台,狠狠的拍在了案上。

    砚台中本有墨水,拍的力气太大,墨水溅出,溅了袁术满手、满袖和半边衣服都是墨汁,脸上、胡须上也迸上了墨水。虽然搞得他自己有些狼狈,但这一声骤响,倒是压住了堂中的骚乱。堂中诸人俱皆止住了声,抬起眼来,看向袁术。

    赵宦官拿起丝巾,点头哈腰地捧着,到袁术席边,呈奉给他。

    袁术没有理会他,双目中露出怒火,带着凶光,环顾了众人一圈,再又一次问出了刚才所问之话:“荀贞之最多还有两三天,就将率兵到至鲁阳等县,你们都有什么对策?快些道来!”

    事起仓促,众人大多连心神且尚未定下,又哪里有对策可言?一时之间,无人开口。

    关键时刻,还是得看谋主。

    袁术的视线落到了杨弘和李业两个人身上,问道:“德业、子务,你二人可有对策?”

    李业神情恍惚,面色惨白,跪坐席上,听到袁术点名相问,他张了张嘴,想做些回答,可是强烈的震惊之下,他脑中现在还是空白一片,根本就无策可献,下意识的,他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他对面的杨弘。

    杨弘是袁术军府诸吏中位置最高者,坐席因也最尊,处在袁术的左手首席,坐的是个独席。相比堂中诸吏以及李业,杨弘可算是镇定许多,他慢慢地抚摸胡须,一边想,一边回答袁术,说道:“明公,号称十万步骑,那只是夸大之辞,以弘度之,车骑此犯我我南阳之兵,肯定是没有这么多的。”

    袁术说道:“没有这么多?”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正式的商议对策之前,先把荀贞那边进攻南阳的兵马到底会有多少给搞清楚,既能就此,在这个基础上,而再商讨具体的应对之策,同时也能借此把堂中诸吏震惊、恐骇的情绪给安抚下去,不失为一个好的着手之点。

    杨弘答道:“明公,荀贞之本在颍川郡的兵马总共是有万人,前些时,他以驰援段煨为由,分别从徐、兖调兵入许,从徐、兖他各调了多少兵马,虽然现下尚未侦知,我等尚且不知,然常理料之,扣除必须留下的守御当地之兵,他能调动的,最多两万步骑了不得了!如此,纵再加上卫将军所部,他这次来犯我南阳之兵,最多也就是不到四万步骑。”

    “最多不到四万步骑!”

    杨弘说道:“明公,我断定他最多只有不到四万步骑,还有一个依据。”

    “是何依据?”

    杨弘说道:“便是勤王时,车骑所动用的兵力,据郭汜说,也就三万上下,请明公试想,勤王这等大事,他才用兵三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车骑手上能用的兵马也就三万左右罢了。”

    袁术扬着脑袋,想了一想,与杨弘说道:“卿所言甚是,按卿这么一分析,此回他寇我南阳之兵,确实也最多只会有三四万人。”

    杨弘看了看袁术,又顾视了一圈堂内诸吏,说道:“明公,诸君,既然车骑所能用之兵至多三四万步骑,那以我愚见,这一次他来犯南阳也就不足为惧。”

    不论战斗力,单从兵力来说的话,袁术本部有两三万兵,加上郭汜部万余,这就已是四万多步骑了,要是再算上吕布那数千人,总兵力可达五万,荀贞若是只有三四万人,那确是无甚可惧的。

    ——却是说了,为何袁术只有南阳一郡之地,而他就有三万上下的兵马,荀贞已有三州之地,这次来攻南阳却只有三万兵马可用?原因也很简单,主要是因为三个缘故。其一,南阳虽只一郡之地,然民口众多,往年太平时,民口有二百四十余万,现虽大乱已久,犹有口数十万;其二,袁术在南阳行的涸泽而渔之政,他压根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强征兵、强募粮,是以数十万口,加上郭汜、吕布两部,他能养四五万兵;其三,袁术在南阳是主场作战,他可以把他所有的兵马都计算其中,荀贞则不然,他还要分兵留守各地,还要分兵防备袁绍等。三个缘故综合,故而荀贞能动用打南阳的只有三万兵,袁术能动用守备的则比他多,有三四万人。

    堂中一人说道:“便如长史所言,车骑此来犯境,所用之兵最多只有三四万,可是还有襄阳刘景升!他一定是会响应车骑的,若他也来寇我,那兵力上,我军恐怕就不能占上风了吧!”

    杨弘说道:“我军与刘景升交战多年,他能有多少兵马可用,难道君心中还没有数么?他虽名为荆州牧,长沙太守张羡等素来对他不服,是以他实际能用的人力、物力也就南郡、江夏郡两郡之民、物而已。江夏黄祖部需留备吕布,他断难调用,因他所能用者,也就南郡一郡之兵。除掉留守的兵马,他即使响应车骑,可遣之兵也就数千,顶多万人罢了。”

    袁术连连点头,说道:“长史所言甚是!”

    杨弘说道:“明公,车骑三四万众,刘景升数千或万人,他两方合计,无非四五万众,而明公可用之兵,五万之众!既已势均力敌,明公且稍占优势,车骑其虽突然来犯,故是弘以为,何惧之有!”

    杨弘的一番话出来,不但使袁术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堂中诸吏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杨弘趁分析荀贞、刘表兵力的时间,已经调整好了思绪,他接着与袁术说道:“明公,而且除了兵力上我军占优以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在我军手中。”

292 李业一策惊堂中

    袁术说道:“还有一个优势,德业你说的是?”

    杨弘说道:“明公,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另一个更大的优势便是地利。自初平年间讨董伊始,我军就驻在南阳,到现在为止已四五年矣,南阳诸县、要地现都为我军占据,并且若论对南阳地理山川之熟悉,车骑也不能及明公,是今虽车骑来犯,而地利实在我也。”

    袁术眼前一亮,情不自禁,拍了下大腿,说道:“德业,卿此言甚是!……又何止地利,我经营南阳四五年,这四五年间,对南阳各县士流,我极是厚待,是人和也在我也!”

    却如果从地利这方面来讲的话,荀贞那肯定是不如袁术。

    正如杨弘所说,初平年间,袁术就已经入据南阳,到现在为止也的确四五年之久了,不仅南阳各县、各个战略要地都在袁术的控制下,而且南阳各处的地理山川,袁术帐下诸将也多熟悉,地利此条,袁术当之无愧。

    只不过要说“人和”的话,袁术“对南阳各县士流,我极是厚待,是人和也在我也”,未免就有些不自量力,误判形势了。

    袁术在南阳苛政暴敛,骄横奢淫,首先一点,寻常的百姓小民对他是绝无拥戴可言的,要不然这几年中,也不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逃入山中,是乃“苛政猛於虎也”;再一个,南阳各县的士人尽管有主动依附袁术的,可不满袁术的更多,别的不提,比如韩暨,他早年在袁术征辟他时,就宁愿遁入山中也不肯接受其征辟,所以南阳的士人、士族对袁术事实上也绝非拥戴,——他们中的明智之士早就看出,袁术其人,空有族望而已,断非能成事之人,况乎而今,荀贞迎了刘协、朝廷到许县,手上有了朝廷的大义,这回进讨袁术系是“奉旨以讨不臣”?战事尽管尚未打响,但南阳的士人阶层,已可以说大部分实际上是将会倾向於荀贞的。

    只是袁术自以为他这几年对待南阳的士人不错,故此有此一言。

    相比对待小民,袁术对南阳士人的态度还真是要好不少。

    小民百姓在袁术眼中,和他根本就不是同类,是贱人,是以他想怎么剥削就怎么剥削,但对於被他视为同类的士族,相比而言,他要宽容许多,高兴的时候,也不吝厚赏。

    因别人怎么想不重要,袁术他自己反正觉得他能得到南阳士人的支持,以为他还有人和此利。

    杨弘说道:“是,明公说的是!明公,我军先已众於车骑,明公复又有地利、人和,因车骑之此来犯,以弘愚见,非但不足为惧,就算胜之,也非无可能!”

    “还能胜之?如何胜之?长史有何高明之策?”

    杨弘说道:“明公,弘之策六字可以概括。”

    “哪六字?”

    杨弘说道:“轻重、缓急、犄角六字也。”

    “长史请细说之。”

    杨弘说道:“车骑此来犯,现虽尚无朝阳军报,然刘景升确极有可能会响应於襄阳。较以车骑、刘景升两部之强弱,明显车骑部强,刘景升部弱,故弘之愚见,此战宜当以抵御车骑为主,抵御刘景升为辅,此是‘轻重’也。”

    “不错,不错,长史分析的在理,……缓急是什么?”

    杨弘说道:“缓急也者,军报言说,至多再有两三天,车骑兵锋就将抵至鲁阳等县,当务之急,是应立刻选调精卒,驰援郡北的鲁阳诸县,既补充了鲁阳等县的守御力量,又先把诸县人心安定,随后借鲁阳诸县挡住车骑兵锋的时间,再加强博望诸县的城防,并调我军之主力集中於宛,随时预备与车骑部决战。此‘缓急’是也。”

    博望等县位处在鲁阳与宛县之间,可算是阻击荀贞部来打宛县的第二道防线。

    袁术频频点头,说道:“卿言甚是!

    先急调兵马驰援鲁阳等县,是做一个先期的抵御,为的是给布置第二道防线、同时调集主力到宛县准备大战争取时间;若援鲁阳为急,那么布置第二道防线、调集主力即是缓,——袁术的部队现在宛县的不是很多,想将之都调到宛县必然需要时间,也不能不缓。

    重点迎战荀贞,先稳住鲁阳等县,杨弘的对策至此,诚然堪谓轻重得当,缓急适宜。

    能够在较短的时间内,想到这样一个整体的防御方案,杨弘也堪称干才。

    而且杨弘想到的还不止这些,他接着向袁术说道:“明公,除此‘轻重’、‘缓急’之外,要想守住南阳,最终击败车骑、刘景升之联军,却还须得有两件事要做。”

    袁术问道:“是哪两件?”

    杨弘说道:“这头一件便是犄角。”

    “‘犄角’,卿之意是我当在宛县城外另驻一军,与宛县县城成掎角之势?”

    杨弘说道:“明公英明、弘正是此意。不过,却也不必另调一军来驻宛外,其实这犄角之势,现成的就有。”

    袁术很快就明白了杨弘的意思,说道:“你说的是郦国县的郭汜部?”

    郦国县在宛县西边,与宛县接壤,两座县城相距百里。郭汜部就驻扎在这一带。

    杨弘说道:“不错,明公,弘正是这个意思。明公可即传檄,令郭汜集中他的主力,屯聚郦国县;如此,明公亲自坐镇宛县,而外以郭汜部为宛县之援,则即使鲁阳失陷,又即便博望亦失,而只要有郭汜在郦国县与明公东西呼应,以宛县城之坚,以城中储粮之丰,宛县亦坚不可摧,无失陷之虞。”

    杨弘此话说出,听入袁术耳中,袁术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琢磨了下,想到了这不对劲是从何而来。

    按照杨弘刚才的防范策略,和他说的那些话,又是“击败”、又是“决战”,本该是信心满满,却话到此处,怎么变成了就算鲁阳等县被攻克,而宛县也还是坚不可摧?

    这分明是对守住鲁阳和第二道防线没有信心的表现。

    他面色微变,看着杨弘,说道:“长史的意思是,鲁阳和博望等县恐怕挡不住荀贞之所部?”

    杨弘稍作迟疑,却也知道,在这等重大的军情上边,他不能对袁术有半句假话,便如实地把自己的判断向袁术道出,说道:“明公,以李傕、郭汜之强,犹为车骑所败,因以弘愚见,若指望鲁阳和博望等县就能够挡住车骑所部,这只怕是有些困难。明公,鲁阳、博望等县,在弘看来,或许只能起到拖延车骑所部进军速度的作用,最终还是要在宛县一战的。”

    袁术大失所望,说道:“德业,你说来说去,宛县最终还是要被荀贞之所围!”

    杨弘说道:“因是犄角以外,还有另外一事,明公也需得马上着手去做。”

    袁术说道:“什么事?”

    杨弘应了声是,说道:“明公,轻重是总体部署,缓急是迎战策略,犄角是为保证鲁阳、博望等县丢失以后,我宛县仍然无虞,但欲要打赢此仗……”他顿了一下,说道,“这另外需要明公马上着手去做的事,即是遣使赶往邺县。”

    袁术登时变色,说道:“奔赴邺县?德业,你是要我向袁绍小儿求救不成!”

    杨弘起身离席,下拜堂上,说道:“明公,现在不是与右将军置气的时候了!若无右将军相助,南阳必将不保;而若有右将军相助,明公则非但南阳可以保全,车骑、刘景升也可败之!”

    袁术怒道:“怎么败之?靠袁绍小儿?”

    “自是不靠右将军,袁术自可败之。”

    “如何我自可败之?”

    杨弘说道:“明公,车骑久攻宛县不下,已然士疲,而这时,右将军部攻袭颍川,则车骑那时,必然不得不撤军回救之,然后明公麾军衔尾以追,何愁不能将其击败?说不得,还能顺势一举拿下颍川、汝南两郡!明公,当此之际,若与右将军联手,则利处大有,而若明公不从此策,南阳怕是将失!宜该何以选择,唯请明公定夺。”

    堂中诸人皆是鸦雀无声,等待袁术决定。

    袁术沉默了好长一会儿,他说道:“我檄吕布往攻汝南,以胁颍川,何如?”

    “明公,孙策在汝南有重兵防御,吕布兵少,恐能成功。”

    袁术瞧向李业,问道:“子务,你有何对策?”

    杨弘适才向袁术献策的那些时,李业一直没有开口,这么会儿的功夫,他倒也想出了一条对策。他回答说道:“明公,以业之愚见,长史之策,不可采也。”

    袁术问道:“为何不可采用?”

    李业说道:“长史自己也说了,鲁阳、博望等县这两道防线大概都挡不住荀贞之所部,那么宛县早晚要陷入被围之困境;而若宛县被围,便是外有郭汜部为犄角,只怕也难以守住。至若右将军那里,就且不说从宛县到邺县去,中间的路程颇远,需要耗费不短的时间,也不说右将军肯不肯援助明公,只说右将军接到明公的求助之后,他愿意援助明公,可他是不是还需要调集兵马、筹措粮秣?兵马调集完毕、粮秣筹措完成以后,他是不是还要先攻入河南尹?河南尹现有荀贞之的部队驻守,右将军又能不能很快地攻下河南尹,从而对颍川郡产生威胁,迫使荀贞不得不回师颍川?以业之愚见,这其中的问题太多,故而长史此策不可采用。”

    袁术问道:“若长史此策不可用,以卿之见,现该何以应对?”

    “明公,业之愚见,现之上策,当是立刻出宛县,西入关中!”

    这话简直如似石破天惊,何止杨弘面色大变,堂中诸多的文武大吏也都是大吃一惊。

    他再次起身下拜,奋声说道:“明公,李业此策,绝不可用!车骑已亲率兵向我南阳而来,若於此即撤离宛县,则车骑遣其部,尾随而击之,我军必然全军覆没。明公,李业此策是欲陷明公於死亡之地,断不可用之!”

    李业说道:“明公,如果现在就从宛县向长安进发的话,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只要先留足够兵马,扼守住鲁阳,挡住荀贞之部南下即可!而如却听从杨弘之策,非要在南阳固守的话,则业只怕待到宛县被围之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杨弘、李业两人彼此争斗已久,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二人算是撕破了脸皮,说起对方都开始题名道姓。他两人的意见针锋相对,一个要守,一个要逃,一时间剑拔弩张。

    李业也下拜堂中。

    杨弘坚持说道:“明公,今之唯一的对策,就是弘方才所献之策!”

    李业说道:“明公,方今上策,唯有进兵长安,事不宜迟,请明公速断。”

    若是留守的话,就必须得请袁绍帮忙,而且李业说的也对,就算袁术肯拉下面子去请袁绍相助,可是袁绍他会不会答应相助?又即使答应,他又能不能突破荀贞在河南尹设下的防线,攻下河南尹,威胁到颍川郡,迫使荀贞回师颍川?这的确都是在两可之间。

    可是如果采用李业之策,杨弘说的也有道理,在荀贞兵马的前锋还有两天就要到达南阳郡北界的这个时候,却不守南阳,西入长安,确然是极有可能会被荀贞尾随而追之,那个时候,的确如杨弘所言就将陷入死亡之境,全军只有覆灭一途。

    两个计策该如何选择?这个时候的袁术,他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举动。

293 袁公路雷霆手段

    袁术转头看向弯腰侍立在旁的赵宦官,伸出手来,向他招了招,换他近前。

    赵宦官不知袁绍这是要干什么,但是既然主上有召,他自当从命,便就卑躬屈膝,行到袁术席前的案边近处,躬身问道:“主上,是茶汤凉了么?”

    袁术没有回答赵宦官的此问,他瞧着赵宦官,当着满堂诸多文武大吏的面,问出了一句让大家吃了一惊的话,他说道:“刚才长史和子务的争论你都听到了?”

    赵宦官不明袁术此问何意,回答说道:“是,小奴都听到了。”

    袁术说道:“长史、子务各坚持己见,一个要我立即增援鲁阳,抵御荀贞之所部来犯;一个建议我宜当机立断,西入长安,你以为此良策,我当选何策为上?”

    赵宦官闻言愕然,因为太过惊讶,连礼节都忘了,不觉把头仰起了些,看视袁术表情,说道:“主上是问小奴?”

    袁术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问你的意见,你对此怎么看?”

    赵宦官拜倒在地,惊慌说道:“主上,这等大事,小奴怎敢置喙!”

    袁术皱起眉头,说道:“你不要慌,我问你,你就答。你对此事怎么看?如实回答与我就是。”

    赵宦官犹不敢言。

    袁术没了耐心,怒道:“你再不说,我就令人把你拖将出去,重重责打!”

    赵宦官被迫无奈,只好说道:“主上,以小奴之愚见,若是增援鲁阳,以阻车骑,此策固然可取,可李君所言也甚是,车骑今与刘景升两路夹击,我南阳郡地方狭窄,南北统共三四百里,纵深不足,恐怕是难以抵挡,而右将军那边,南阳距邺县路途遥远,河南尹且有车骑的驻兵屯守,则右将军就算发兵来援,他的援兵只怕也不易攻下河南尹,威胁到颍川郡,故而若守南阳,小奴担心早晚是守不住的。因以小奴之愚见,李君所策,即刻起兵西入长安,似乎为上策。”

    赵宦官在宫中服侍过,那也是有些见识的,一番话说下来,称得上有条有理。

    只是虽有条理,他这通话,却完全是出於他个人的胆怯,而没有站在客观的全局来看。闻得荀贞已然亲自率兵来攻南阳郡,其部先锋至多再有两三天就将抵至鲁阳,赵宦官实早心惊胆骇,——荀贞的威风他可是闻名已久,因此,他当然是巴不得袁术能够赶紧撤离南阳,西入长安,遂於杨弘与李业两人不同的献策之间,他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李业这边,赞同李业之策。

    赵宦官把自己的意见说完,袁术挥手叫他退去一边,目光落回堂上,顾盼诸人,说道:“我意已决,就用子务此策!今天便传檄各部,做西入长安的准备,最多五天之后,全军开拔!”看向杨弘,说道,“长史……。”

    杨弘满脸震惊的神色,听到袁术呼呼唤,下意识地应道:“下吏在。”

    袁术说道:“你说得不错,当我引主力西向之际,荀贞之可能会纵兵追击,为阻其追,我给你兵马五千,就劳你留守宛县,为我把他和刘景升挡住;你不是才去见过吕布么?我并会给吕布去檄一道,令他听你节制。德业啊,这南阳郡和江夏半郡,我便都交给你了!”

    杨弘如遭雷轰,他尽管是伏在在地上的,可这会儿却觉得双腿发软,竟是伏拜的姿势都有些支撑不住,他连连叩首,大声说道:“明公!不可也!”

    “你不愿为我留守?”

    “明公!明公!南阳不可弃,长安不可去啊!”

    袁术再次问道:“长史,你是不愿为我留守么?”

    “明公只要有令,莫说留守南阳,就是叫下吏去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下吏也甘心去死。可是明公,这长安委实是去不得啊,明公!赵宦一阉人耳,他懂什么军国之事?明公怎能听从他的意见?”

    两边席上诸吏,泰半起身,包括舒邵、张勋等在内,俱皆伏拜堂中,随着杨

    弘,恳切进言,劝谏袁术,万不可听赵宦官之言,采纳李业之策。

    如果说杨弘的劝谏话语,尚算委婉的话,舒邵激愤之下,话可就说的没那么委婉了。

    李业听见,舒邵高声叫道:“明公!阉宦、小人之言,岂可听之?明公今若必欲听之,则坏明公大事者,即此阉宦、小人也!”说着,“通通通”朝地上磕头,磕的额头上鲜血下流。

    李业的脸上一阵清,一阵白。

    阉宦、小人,这是在说谁?阉宦,是说赵宦官,“小人”又说的是谁?更过分的是舒邵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说到阉宦、小人这两个词时,语速颇快,将这两个词几乎是连到了一起,听入耳中,好像说的是“阉宦小人”。阉宦是残缺的男人,而且因为党锢之祸,士大夫对阉宦那是恨之入骨,“阉宦小人”比单单一个“小人”,更具有侮辱性。

    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何况在袁术决定采纳李业“西入长安”此策后,李业於袁术府中的地位,现在可以说是已经终於超过杨弘,成为第一人了,他又怎能忍得了舒邵这般含沙射影辱骂他的言语?李业愤然起身,拽住衣袖,猛地一挥,向袁术说道:“明公!前时正旦朝贺的晚宴上,舒邵就借酒发狂,对明公不敬,今日又出不逊之言,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吏敢请明公将舒邵治罪,以儆效尤。”

    劝谏袁术不可采用李业之策的吏员,占了堂中总共吏员数目的一半多,袁术看着堂中现下这乱糟糟的场景,也觉得确实是非得拿出些雷霆手段不可了,否则这场面将不可收拾,西入长安的打算也实现不了,他遂就听了李业的进言,提起案上的玉如意,用力摔扔到案前地上。

    一声脆响,令堂上诸吏进劝的话语声慢慢小了下来。

    袁术高声唤堂外的甲士进来,令道:“取舒邵首级!”

    堂外的甲士是袁术的亲兵,当然只听从袁术的命令,袁术一令既下,便有十余甲士涌入堂来,从伏拜地上的众吏中拽起舒邵,拖着他往堂外而去。

    杨弘等人惊慌失措。

    杨弘急忙说道:“明公!舒邵亦是出於忠心而才口不择言,弘斗胆请明公开恩,留他一命。”

    李业在边上说道:“明公,以下吏看,舒邵哪里是出於忠心?他分明是出於叵测之意!当此荀贞之兵马将至,需明公立即决策之际,他却沮明公之意,不欲明公行良策,他想做什么?下吏闻之,他与朝中书信不断,他是不是已经投靠了荀贞之?他是不是想把明公留在南阳,是不是想以明公来换他的荣华富贵?”

    与朝中书信不断云云,这事儿的确是有,可袁术帐下的这些大吏们,无不出自名族右姓,哪个没有几个旧友、族人或姻亲在朝中为官?事实上又何止舒邵,包括杨弘、李业等人在内,与朝中故旧通信的多有。以此为由来指责舒邵对袁术不忠,存有异心,委实牵强。

    杨弘说道:“明公,如果说与朝中通书信即是对明公不忠,那明公知道的,弘也尝有与弘的朝中故旧亲友通信!明公,舒邵忠义之士也,他怎会对明公生存异心?弘乞请明公三思,可不能枉杀忠臣义士!”

    张勋等吏也都纷纷向袁术进言,为舒邵求情。

    眼看着堂中又要闹成一片,袁术大怒,催促甲士,说道:“我令尔等取其首级给我,舒邵的首级何在?”

    被袁术这么一催促,甲士们慌忙加快速度,将舒邵强拉出到堂外,亦没空再等把舒邵拖到什么偏僻的地方了,直接就在堂门口的走廊下,砍下了他的脑袋,找了个托盘,将其首级放在其上,由甲士中的一个军吏捧着重入堂中,献给袁术。

    刺鼻的血腥气味传开,诸吏看到了托盘上舒邵死不瞑目的首级,顿时间,进劝袁术的声音就像被大浪打翻的群帆,迅速的小了下去,接着安静下去,无人再作任何声响,堂中死寂一片。

    袁术摆手说道:“拿下去!”

    舒邵首级来献的那个军吏,便又捧着舒邵的首级,倒退出堂。

    袁术虎视堂中,说道:“我意已决!还是刚才的话,即日就传檄各部,做西入长安的准备,至迟五天后开往长安!长史,我给你五千兵马,由你节制吕布及其帐下诸将,为我留守南阳!”问诸吏,说道:“汝等谁还有异议?”

    堂上鸦雀无声,众多的文武大吏个个噤若寒蝉。

    就是杨弘,这个时候也一句话不再说了。

    袁术右手拈住袖角,背到身后,起身站起,迈开步伐,从旁边的侧门出去,前往后宅。

    赵宦官抖着腿,赶紧追上,从行於后。

    李业亦从堂上离开,跟了上去。

    “明公一戮,尽显君威!明公,以舒邵一人之首级,而就此可定全军上下之心矣!下吏已然可以预见得到,明公接下来的用兵长安必然将会是十分之顺利。”李业这样对袁术说道。

    袁术哼了一声,说道:“子务,欲成大事,就得杀伐果决。虽然我一向以宽仁待士,然值此关键时刻,却也只能行此雷霆手段了。”

    李业说道:“是,明公,欲成大事,就非得杀伐果决不可!”

    袁术说道:“不过舒邵毕竟跟随我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今日杀他,亦不得已而为之。”吩咐赵宦官,说道,“你取些金银,遣人送去舒邵家中,给其妻子。”

    赵宦官颤声应诺。

    袁术一边走,一边寻思,想了会儿,与李业说道:“子务,荀贼兵马还有两天就将到我南阳郡界,而等我全军做好去长安的准备,却至少得需要四五天,这也就是说,鲁阳等县必须得把荀贼及其所部挡住五天才行。你说我最好遣谁人何部往去援助鲁阳,才能达成此之目的?”

    刚才堂中一多半的吏员支持杨弘,反对自己的这幕情景浮现李业眼前,他听了袁术此问,不假思索,立刻回答,说道:“明公,以下吏之愚见,此任只有一人可以担之。”

    袁术问道:“何人也?”

    李业说道:“便是长史杨弘!”

    “杨弘?子务,你不是建议我用他留守宛县,为我断后,以阻荀贼、刘贼可能会有的追兵么?我刚在堂上也已给他下过这道命令了啊。”

    李业偷窥袁术神色,受到:“明公,此一时,彼一时也。用杨弘留守宛县,此确乎是下吏的建议,然以眼下的形势而言之,下吏以为,却不妨可以一变。”

    “哦?”

    李业说道:“明公,眼下之际,非杨弘不足以担增援鲁阳之任也!毕竟荀贞之……,荀贼擅长用兵,若遣别将往援鲁阳,只怕非是其敌,而杨弘既有智谋,复在军中又有威望,若用他增援鲁阳的话,下吏愚见,多的不敢说,挡住荀贼四五日肯定是不成问题!”

    “好,就按你的意见!”

    当天,袁术给杨弘下达檄令,命他引兵两千赴鲁阳驰援,抵御荀贞所部,并严令他接檄之当时便就启程出发。杨弘接到檄令,赶紧求见袁术,想再作进谏,袁术不见他。杨弘没有办法,只好去到营里,领了兵马两千,出宛县北赴鲁阳驰援。

    又於同日,袁术给郦国县的郭汜去了檄令一道,叫他做西入长安的准备,等到出发时,由其部来作先锋;又给远近各营传檄,命令各营都即刻开始做西入长安的预备,定下五天后全军开拔,往去长安。等等,这些且不必多言。

    又於当天下午,从南边传来军报,果然如杨弘等人所料,刘表部的兵马出了襄阳,攻向朝阳。

    本来就料定了刘表会出兵,这道军报也就罢了,而於这天晚上,半夜又一道紧急的军报送到袁术府中。袁术已然醉后搂着李业才献给他的陈氏女睡下,赵宦官不敢打扰他,便没有为传报的军吏向内通传。却次日袁术醒来,见到传报的这军吏,闻了此报,吃惊变色。

294 赵宦官无奈之极

    军吏是郭汜派来的,送来的军报乃是武关出现了荀贞所部的兵马,观其所打旗帜,主将乃是刘备。简而言之一句话,从南阳到长安的道路被荀贞提前堵住了。

    荀贞攻南阳郡的兵马,距离南阳北部边界还有两天路程,然而却已有部队到了武关,抢先扼住了武关,这个消息,是袁术完全没有能够预料到的。

    追问确定过消息不假以后,袁术没了之前常常表现出来的懒洋洋的那副模样,而且半点也无了昨天在堂上令杀舒邵时的那雷霆一怒的神威,两眼失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边,像是在看报讯的那军吏,又好像没在看他,微微张着嘴巴,坐在席上,呆若木鸡,好半晌未有再说话。

    从他的表情可以判断得出,他此时必然是脑中一片空白。

    一旁的赵宦官却是也知,武关被刘备所部抢先扼住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他尽力地稳住心神,示意那报讯的军吏先出去。等这军吏出去,他靠近袁术边上,小心地轻声呼道:“主上,……主上?”

    袁术僵硬地转过脸来,朝向赵宦官。

    昨天舒邵被杀,其首级被置於盘上,血淋淋的样子,赵宦官记忆犹新,——当时的那情景和那血腥味,乃至让他回想起了昔年袁术等带领兵士冲入宫中,大杀宦官时的惨景,现见到袁术这般失神的表现,他忐忑不安,但咬了咬牙,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说道:“主上,武关是从南阳往长安去的必经之地,现在被刘备及其所部提前扼住,小奴愚见,事急矣,明公宜当立即决断,及早定下应变之策。”

    袁术的眼中慢慢有了神采,他回过神来,说道:“对,对!现在需当立即作出应变之策,你马上去给我找长史和子务过来!”命令下达,却见赵宦官迟疑地站在原地未动,袁术怒道,“你还发什么呆?不赶紧从我令,去召子业和长史!”

    赵宦官小心翼翼地提醒袁术,说道:“主上,长史现下已不再宛县,他昨日奉主上之令,已领军两千,往援鲁阳去了。”

    “哦!对,对,长史现不在宛县,……你先去把子务给我找来!”

    赵宦官应诺,遂未再耽搁,先出到堂外,然后提起袍角,小跑着奔去,寻李业来见袁术。

    袁术坐在堂上,木愣愣的发呆。

    服侍他的奴婢们,和赵宦官刚才一样,生怕惹怒了他,一个个都是伏在地上,屏气凝神,不敢出一点动静。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总算堂外脚步响起,是赵宦官找来了李业。——赵宦官办事还是挺麻利的,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李业匆匆入堂,下拜说道:“下吏拜见明公。”

    袁术再度回过神来,他哪里还有功夫等李业行完礼?急声说道:“子务,你快起来坐,我刚得到了郭汜派人给我送来的一道紧急军报,刘备率部到了武关!”

    “明公,这道军报下吏已知,适才来谒见明公的路上,赵宦与下吏员说了。”

    “你已知了?那我就不再细说。……子务,我在等你来的空时,想到了一个对策,不知可行与否,想听听你的看法。”

    李业问道:“敢问明公,是何对策?”

    “我想来想去,现今之策,无非有二。这其一,便是即刻传檄,命令郭汜去攻武关,以争取在荀贼打下鲁阳前,

    将武关攻克,为我打通往长安去的路!这其二……”

    李业问道:“明公,其二是什么?”

    “这其二……,恐怕就只能从长史之策,我等死守宛县,并立即遣人去邺县……”袁术无力地把左手抬了一抬,不甘愿地说道,“去找袁绍小儿助我!”毕竟危急关头,性命要紧,这不甘没有在袁术的心中停留太久,他旋即目注李业,问道,“子务,你觉得此两策,何策为上?”

    除了这两策以外,其实还有一策,便是东去扬州,只不过此策,显然还不如西入长安,更不可取。

    李业当然是希望袁术能够采取他所说的第一个对策,也就是即刻令郭汜去打武关,但李业到底不是愚蠢透顶,却也知晓,攻克武关、以把南阳到长安的道路重新打通的这个想法,在当下的这个背景条件下,必将会是很难得以实现。荀贞的兵马再有一两天就要到达南阳郡的北界,刘表的兵马也即将抵至南阳郡的南界,这种情势下,郭汜也好、另派他将也好,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不顾一切的还遵从袁术的命令,去打武关?想在眼前这个形势下攻克武关,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此策既不可取,那就只有死守南阳,求袁绍前来相助此策了。

    李业委实不想用此策。

    这一策是杨弘所献,如果用了此策以后,竟能守住南阳,最终使荀贞、刘表无功而退,那当然很好,可问题是,功劳会是谁的?明显会是杨弘的,和他李业没有半点关系。昨天堂上一半多吏员支持杨弘的场景,李业历历在目,则待到那时,杨弘会不会凭借此功,凭借众多文武吏员的支持,转过头来打击他?那他李业在南阳的日子就将会越来越难过。

    而又退一步说,如果最终没有能守住南阳,可该怎么办?下场只能是更加糟糕。

    只是再是不愿,形势比人强。於今的状况下,李业思来想去,却也只有此策可用。

    李业百转千回,柔肠寸断,无可奈何,只好回答袁术,说道:“明公,下吏以为,攻取武关此策怕是不可用之。今攻武关,仓促之下,必定难克,万一武关未下,而荀贼、刘贼兵马已至,则我军将陷入覆亡之境也,是以下吏愚见,方今之策,唯剩死守南阳,并即遣得力之使往去邺县,请右将军相助可以用之了。”

    袁术抬起手来,点了两下,说道:“好,好,子务,我也是这么想的!攻打武关此策不大可靠,还是守南阳为上。”指向赵宦官,令道,“你现在就去传我檄令,召长史即刻回宛县来。”

    赵宦官应令,就待要走,李业问道:“敢问明公,召长史回来是为何事?”

    袁术说道:“子务,守南阳此策是长史所献,你我昨日虽不想采用此策,可现在被逼无奈,亦只好用长史此策,那我自是当要把长史召回,再与他就此细作商议。”

    李业说道:“明公,以下吏之愚见,越是此际,越是似不宜把长史召回。”

    袁术讶然,问道:“子务,你此话怎讲?为何这么说,是何意思?”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是不能让杨弘回到宛县。杨弘如果不回宛县,则他李业在袁术帐下的富贵尚有机会得保,如果杨弘回来,等待他李业的就只会是可悲下场,因是李业下定决心,必要打消袁术此念,说道:“明公,昨日才刚刚定下西入长安,可是今天就因为武关已为刘备所部扼守的缘故,而不得不改变成令,改为死守南阳,这虽然如明公所言,

    是逼不得已而才为之的,却昨日之令,今日便改,下吏亦窃恐之,军心或会因此不安。鲁阳系我南阳北部之重镇,是荀贼攻我南阳的头一个要打之处,此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则为了能安稳鲁阳的军心,为使鲁阳不致快速失守,当此之际,下吏以为非得长史亲自坐镇鲁阳,指挥防守不可!”

    “你这话……”袁术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有道理。”

    赵宦官大起胆子,问道:“明公,那小奴还要不要去传明公此檄令?”

    袁术又再沉吟了会儿,说道:“且先不必传我此令。”

    赵宦官应诺。

    袁术问李业,说道:“子务,那就先不召长史回宛县。但是就眼下之形势而言,你却以为我该怎么做,才能守住南阳?”

    该怎么做,才能守住南阳,或言之,才有可能会守住南阳,在杨弘献给袁术的方略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轻重、缓急、犄角,以及求援袁绍,对此,李业无甚可以补充,就说道:“下吏愚见,可以先按长史所献之策做防御之备,待敌情有变以后,再随机应对,便即可也。”

    “却是子务,这遣使去邺县此条……”

    李业说道:“明公是担忧武关现为刘备所扼,往去邺县的道路怕也已不通了么?”

    “正是,子务,之前武关若是还没有被刘备所部扼守的话,则往去邺县之使,尚能经武关,绕道入冀州,现武关已为刘备据守,则这往去邺县之使可该如何去邺县?”

    荀贞现正统兵马从颍川郡的方向来攻南阳郡,亦即,南阳郡的北界,现必然都已被荀贞所部控制,经颍川郡入冀的这条路应当是已经走不通了;而武关现又被刘备扼住,是经武关,走河南尹入冀州的这条路,应该是也已经不通了。还真如袁术所言,即便是现在想要派使者去袁绍那里求援,也竟好像是无路可选,无路可走。

    李业呆坐席上,想了好久,无有对策。

    袁术、李业大眼瞪小眼,正他两人皆束手之时,赵宦官抬起眼来,悄悄的看了看李业,又悄悄的看了看袁术,又一次地大起胆子,说道:“明公,小奴却是有个办法。”

    袁术和李业齐齐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袁术问道:“你有何法?”

    赵宦官说道:“主上,小奴当年从洛阳逃回南阳郡的时候,走过一条颍川与南阳接壤处的小道。经此小道,可以出南阳,北上冀州。”

    袁术大喜,问道:“这小道在哪里?怎么走?”

    赵宦官为难说道:“主上,这小道在山间,极是隐蔽,只用嘴说,说不清楚。”

    袁术想了一想,有了主意,说道:“那这样,你和我派去见袁绍小儿的使者一起去邺县,给他引个路!待此事办成之后,我对你必有重赏。”

    赵宦官脸上露出惊吓之色,说道:“明公,这……,小奴体弱,走不了远路。”

    袁术怒道:“你是不从我的命令么?”

    赵宦官拜倒在地,惶恐说道:“主上之令,小奴怎敢不从?”

    袁术说道:“你既然不敢不从,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今天便遣使往去邺县,你随之通往,给他引路。”

    赵宦官好像是无奈之极,伏地应诺。

295 郦国议定奔刘表

    武关被刘备率部占据,从南阳通往长安的道路不复畅通,已被断绝,因此昨天才刚下的西入长安取关中的这道军令,就不得不随之而变成死守南阳。

    只不过隔了一天的时间,传下了前后两道迥异的军令,不用多说,自使得袁术帐下张勋等将士本来就已纷乱的军心士气更加的乱哄哄一片。

    尽管在袁术见过李业的随后召见之时,张勋等无不向袁术表示自己的忠心,表态说愿意从袁术之令,守卫南阳,与荀贞、刘表所部死战,可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么?这些却也不必多说。

    ……

    宛县西,百余里外,郦国县,郭汜大营。

    武关被刘备率部占据的军报是郭汜派人给袁术送去的,因而他当然是比袁术更早的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昨天获知的此讯,获知此讯当时,郭汜就召李儒等文武诸吏商议对策,昨天议了一天,大家七嘴八舌的,话是都说了不少,可好的对策是一个也没有议出来。

    昨天一晚上郭汜没能睡好,今日一大早,他就又把李儒单独召来相见。

    李儒虽本李傕的谋士,乃是李傕为郭汜杀后,才不得不转投到郭汜帐下的,可一则李儒和郭汜也是州里人,二来李儒和郭汜没有直接矛盾,他左右不过是个谋士罢了,而且当初在李傕手下时,他对郭汜也算尊重,故得了他的改投以后,郭汜对他倒是一向也还不错。

    凉州军里的智谋之士,无非贾诩、李儒二人,贾诩已然弃凉州军而走,投入荀贞帐下,如今唯一能用的也就只有李儒了,所以郭汜今天把他单独召见,再次向他问计。

    等到李儒来至,郭汜开门见山,说道:“昨天听你们说了一天,也没给我说出个什么名堂出来,昨晚我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最多再有两天,荀贼所部就要抵至南阳北郡了,不久前军报,说刘景升也遣兵出了襄阳,刘景升虽然出兵稍晚,然襄阳距南阳南界仅三四十里,其所部兵恐怕杀入南阳的时间会比荀贼还早!没准儿,今天南阳南界就会开战。两路敌攻啊,气势汹汹,结果武关却被刘备抢先占据,使我等退往长安的道路被断。形势危急,到底该何以应对为是,不能再拖了,今日必须得拿出一个成策!昨晚回去以后,你对此可有再做考虑?”

    昨晚郭汜一夜不能入眠,当此生死攸关的时刻,李儒回去后,又哪里能有那么大的心,能够睡得着觉?也是一夜未眠。

    此时看他,与郭汜的样子差不多,亦是眼圈发黑,眼中布满血丝。明显他也是熬了一夜。

    熬了一夜,眼睛不免生涩,李儒揉了揉眼,回答郭汜,说道:“将军,儒昨晚也没睡,反复斟酌考虑之下,儒之愚见,眼下仅唯两个对策,可供选择。”

    “哪两个对策?”

    “这一个对策便是昨天议的那个,帮袁术守南阳。”

    郭汜蹙眉说道:“昨天不是已经议过了,皆以为此策不可。怎么,你又觉得南阳能守住了么?”

    荀贞勤王之战的无往不胜,尤其是鸿门亭一战的大捷,不仅令郭汜对荀贞产生了浓浓的忌惮,让李儒也是想起荀贞便心惊肉跳,他迟疑了下,实话实说,回答郭汜,说道:“回将军的话,以儒愚见,左将军部兵马若是战力都能如将军所部精锐,则南阳尚可一守;却问题是左将军所部兵马虽众,但战力却都不强,并料之,其军中现下必已是人心惶惶,军心不安,南阳

    郡南北只有三四百里远近,以此狭促之地,而用此士气不振之兵,恐怕是不好守住。”

    郭汜不满说道:“既然你仍是觉得不能守,还又将此策提出!”

    李儒说道:“将军,此策若不能用,所剩之策就只有一个了。”

    郭汜急切地问道:“是何策也?你不要卖关子了,快快说来!”

    “将军,这一策便是南下投刘景升。”

    郭汜呆了一呆,说道:“南下投刘表?”

    “是,将军,只有这一策可用了。”

    郭汜低下头,摸着须髯,想了好长一会儿,抬起脸来,问李业说道:“我若投刘表,刘表他会肯接纳我么?你莫不是忘了,荀贼前托朝廷名义,两次给袁公路下所谓的令旨,污蔑我为逆贼,叫袁公路把我交给朝廷?又昨天刚看到的还是荀贼假托朝廷名义,传下的所谓的讨逆之檄,其中所列举之袁公路的种种罪状,一条便是他藏匿我!这种情况下,我又与刘表素无交往,就算我肯去投附,只怕他也不会接纳於我吧?”

    “将军所言固是,然而将军没有考虑到另外两个方面。”

    郭汜问道:“哪另外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将军与刘景升虽然没有私下的交往,但将军执政朝中之时,对刘景升却是极其厚遇,他的镇南将军、荆州牧等官,不都是将军授拜给他的么?可以说刘景升能有今日之稳据襄阳,实赖将军之力也。将军对刘景升的这些昔日恩德,他想来定是不会忘的。”

    郭汜听了颇以为然,,说道:“你这话不错,另一方面是什么?”

    “这另一方面即是,敢请将军试想之,现下尽管刘景升是与荀贼联兵,共打南阳,可在打下南阳之后呢?到时,刘景升与荀贞他两人的地盘就会接壤,以荀贼之兵强马壮,挟天子而逞私意,则刘景升自然而然的,就会从联兵而变为对荀贼忌惮!将军骁勇绝伦,帐下兵马俱皆我凉州敢战士,那么若是将军肯於此际主动投之,刘景升他岂会不欣喜至极?”

    郭汜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你此话十分在理!”

    “两者结合,因儒料之,将军今若往投,他不但不会拒绝接纳将军,肯定还会热烈欢迎将军!”

    郭汜抚摸须髯,扬起脸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郭汜看样子是已被说服,却为何突然叹气?李儒不解其意,问道:“将军为何叹气?可是觉得儒所言非是么?”

    “我叹气不是因为你说的不对,我所叹者,是怎么也没想到,我郭汜居然会有今日!沦落到贾勇以求存的地步!”

    李儒张嘴结舌,无话以对。

    郭汜说道:“罢了!要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用你此策了。”顿了下,瞧了李儒几眼,犹豫片刻,说道,“不过我倒是昨晚想出了另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与否。”

    “将军想出了什么办法?”

    郭汜吞吞吐吐,说道:“你觉得……,若是我投降朝廷,何如?”

    李儒吃了一惊,说道:“将军为何会生出此念?”

    “这阵子不是一再听闻到朝廷降旨给吕布,对他大加笼络么?前时的那道圣旨,更是把吕布帐下的那些军将甚至都分别授给了将军、中郎将等官。朝权今掌於车骑之手,这些下给吕布和其帐下诸将的圣旨必然按的都是车骑的意思。想那吕布与孙策有杀父之仇,车骑都能如此待之,我与孙策无仇,与车骑更无仇,并又此前执政长安者,其实也不能算我,是李傕!我不过是个辅佐罢了,那么车骑他会不会有接受我投降的可能?……只要车骑接受,朝廷不就接受了么?”

    李儒为该怎么回答郭汜犯了会儿难,最终答道:“将军,以儒愚见,车骑恐怕不会接受。”

    “为何不会?”

    李儒说道:“这……”

    郭汜催促说道:“为何不会,你就直话直说!”

    朝廷为何不会接纳郭汜的投降,这郭汜难道就没半点数么?此前在长安时,头牌执政的确是李傕,可郭汜也没干过什么好事,凌辱群臣、欺负刘协,郭汜一样没落下。想那刘协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子了?怎么可能会饶恕他!虽说郭汜与荀贞确是无有私仇,又虽说现下朝中掌权的确是荀贞,可是荀贞又怎么会为了一个郭汜而惹刘协不快?

    这番话委实是难以如实的向郭汜道出,李儒只好说道:“将军,儒之愚见,此策要想得成,实在很有难度。当下之计,不如先与刘景升取得联系,看他那边是何反应,如果不成,再商量投降朝廷不迟。”

    郭汜昨晚一夜没睡,还真是让他想出了几个应对之策,见李儒不赞同他之此策,就把他想到的另外一策说出,问李儒的意见,说道:“若降朝廷为难,荀贼可能不会受我之降,若我现即引兵西攻武关,以返回长安,你以为如何?”

    “……难道将军就不怕前边武关未下,而后头荀贼、刘景升的兵马已至?”

    郭汜说道:“袁公路好歹有两三万人马,总不会荀贼、刘表十天半月都挡不住吧?只要他能挡住十天,我就必能将武关攻下!”

    “便是将军能够顺利的把武关打下,回入长安,可是将军,将军部众万余,到了长安以后,粮秣从何而来?”

    现下关中残破,百姓凋零,这的确是个最大的问题。

    郭汜昨晚也考虑到了这点,他本来想着李儒也许有办法解决,可如今看来,李儒对此亦

    无策,没办法,只好把他想到的此策舍弃。

    ——却是说了,之前袁术找郭汜、李儒询问的时候,他两人不是都赞同袁术西入长安么?那李儒为何那时不说“粮秣”的问题,却现在说了出来,以此而不赞成郭汜回长安?

    原因也很简单。

    袁术有储粮,他的储粮足够他的兵马年余之用,郭汜现在南阳是客军,日常的军需粮秣靠的都是袁术供给,他没有储粮。袁术提出西入长安的时候,计划是靠袁术的储粮,先供应部队的日常需耗,然后在此期间,利用裹挟到长安的南阳丁壮等等屯田,则计算下来,差不多能在长安待下去。可是现在没有了袁术,如果只是郭汜一人率部还长安,粮秣当然就成问题了。

    郭汜提的两个办法都不可用,末了还是只能用李儒提出的投靠刘表此策。

    两人便就议定,且先按照袁术的军令,把主力集中到郦国县一带,与宛城形成犄角之势,然后待荀贞、刘表两军与袁术开战之后,观望一下形势,看看袁术能不能守住南阳,如果能守住,就帮一帮他,如果袁术守不住,便由李儒作为使者秘密前往刘表处,向刘表投降。

    李儒向郭汜保证,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为郭汜说服刘表,接受郭汜的投降。

    ……

    郭汜召李儒再次商议对策的这日,宛县。

    下午时分,袁术挑出的使者及使者的从吏和赵宦官一行,出了县城,北上前赴冀州。

    宛县往北,先过西鄂,继而博望,再是堵阳等县,一路北上,约两百里地,到鲁阳县界。

    尽管走得不慢,特别从宛县到博望的数十里地乃是乘船,行速更快,但前后也用了两天时间。

    至鲁阳县南境时,遣出在前的从吏惊慌地回来禀报,说是荀贞部的先锋已入鲁阳北界。

    使者问赵宦官,说道:“你说的那条小路在哪里?”

    赵宦官指向西北的鲁山,说道:“那就在鲁山边上!”

    山南水北是为阳,鲁阳之得名,就是因在鲁山的东南边。

    使者听了赵宦官此话,命令从行者,说道:“车骑先锋既已入鲁阳,估计很快就会对鲁阳县城展开围攻,县城那边咱们是不能走了,现在就得绕路。”

    从者们听从命令,一行人遂调转方向,远远地绕开鲁阳县城,往鲁山而去。

    鲁山绵亘在南阳郡与颍川郡的接壤地带,翻过此山,再往东行不到百里,便是颍川郡的郏县县城。却又行多半天,到了山下,众人跟着赵宦官去找他所说的那条小道,走了没多远,到了一片小树林边,赵宦官忽然捂住肚子,说道:“啊呀,肚子痛!劳烦君等等小奴稍顷。”说完,不等那使者答话,就往林中跑去。

    使者等在林外等来等去,等了足有小半时辰,犹不见赵宦官出来。

    使者心中起疑,暗自琢磨,莫不是被野兽吃了?令人去林中寻找。

    而几个从吏入到林中,找来找去,哪里有赵宦官的人影?

    使者这时如果再想不明白,也未免太蠢,已然猜到,赵宦官必然是溜之大吉,借口拉肚子而逃走了。

    在林外,这使者呆若木鸡地站了半晌。从者们面面相觑,问他底下该怎么办?没了赵宦官引路,——现在想来,估计赵宦官所说的小道云云,也定是欺骗袁术的话无疑了,邺县明显已是没法去了,只有折返宛县。这使者大骂了赵宦官一通,无奈地还宛县而去,却亦不必多说。

    只说赵宦官如这使者所猜,他的确是借口拉肚子跑掉了,但他倒也不是往家逃,而是奔鲁阳县北的荀贞部先锋而去。则说了,他既然逃掉,他家在南阳,为何不回家去?却正是因其家在南阳,他才没法逃回家去。袁术闻讯之后,必定会派人去他家捉拿,说不定他的家人、族人都会因此缘被袁术泄愤杀掉,他又怎敢逃回家去,自投罗网。

    至於不回家,逃去别的地方的话,如今兵荒马乱,他一个阉人,又能逃去哪里?所以只有投奔荀贞。

    识的小道可过边境这话是假,不过这宦官对南阳的道路倒的确是挺熟,不停歇地跑了一夜半天,次日下午,狼狈不堪地到了鲁阳县北,荀贞先锋所部的驻营外头。

    此攻南阳,荀贞任命的先锋是文聘。

    闻得巡逻游骑来报,文聘愕然说道:“你说什么东西?”

296 鲁阳援至迎韩暨(上)

    来向文聘禀报的游骑又说一遍,说道:“校尉,小人等巡弋时,碰见个不男不女的,看其古古怪怪,行踪可疑,就把他拿下了,却不料他自称是从袁术那里逃出来,有重要的军情禀报。”

    “不男不女的?”

    这游骑说道:“是啊,校尉。”

    “且押他来见。”

    这游骑应诺,出去没多大会儿,押着赵宦官回来帐内。

    不等这游骑吩咐,赵宦官麻利地拜倒在地。

    文聘放下正在看的一件军务,抬起头来,叫赵宦官起身,上下打量,果见他举止间有些夹腿,想及适才他拜见时说话的嗓音也颇尖利,文聘作为荀贞帐下的爱将,曾有跟着荀贞觐见刘协,因此是见过宫中太监的,却是已然知道,这赵宦官应当是个阉人,就问他:“尔为阉人耶?”

    这话问得很不客气,简直可称侮辱了。

    赵宦官又哪敢发怒?赔笑说道:“是,回将军的话,小人是个阉人。”

    “你叫什么名字?”

    赵宦官答道:“小人名叫赵悦。”

    “你说你是从袁术那里来的,有紧急军情要禀报於我?”

    赵宦官说道:“是,敢禀将军,小人家在南阳,本於宫中当差,伺候圣上,董卓乱时,小人逃回了南阳,却回家未久,就被袁术的谋主李业把小人献给了袁术,小人迫於无奈,只好委身事贼,做了袁术的家奴。”他说着,拽起袖子,露出左边的胳膊,指着其上,说道,“那袁术残虐暴躁,小人常被他凌辱殴打,实不堪忍受,早就想归附车骑,唯是一直不得机会,前时终於闻得车骑奉旨,兴王师来讨袁术,於是小人就编了个假话,骗得袁术相信,借机逃出。”

    文聘朝他胳臂上看了看,上头确有淤青,——只是文聘不知,这於青其实非是袁术所打出来的,而是这名叫赵悦的宦官昨天跑掉之后,自己下狠心掐出来的。

    文聘没耐烦听他说这些,问道:“你要向我禀报的军情是什么?”

    赵悦听出了文聘的不奈,遂不敢再表述对荀贞的倾慕已久,便就回答说道:“日前袁术派了他的长史杨弘领兵两千来援鲁阳,杨弘已到鲁阳县城。此事不知将军知不知道?”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赵悦说道:“除此以外,袁术又遣了他的女婿黄猗(yi)领兵两千余,往援舞阴、堵阳。”

    “你说的这两条贼情,我都已知晓,还有别的么?”

    赵宦官犹豫了下,说道:“回将军的话,小人确实是还有另外一桩更重要的军情,……不,更重要的贼情禀报,不过这桩贼请,小人却是只能报给车骑。”

    文聘笑了起来,抚须说道:“你是妄图以此为借口求见车骑么?”

    “小人哪里敢有这等的心思!只不过这桩贼请委实重要,是以小人只能报给车骑知晓。”

    文聘见这阉人没甚别的军情要说,明天上午他就要展开对鲁阳县城的攻势,还有一些战备没有完成,需要他催促、检查,也就没有兴趣再与之多做言语,便令那游骑,说道:“就送他去谒见车骑。”

    荀贞现领主力在颍川郡的昆阳县界,距离文聘部有一天的路程,奉了文聘的命令,那游骑领了几个兵卒,遂押着赵悦离开鲁阳,北上往昆阳去。

    第二天,经过了三道盘查关卡,遇上了四五队巡逻兵士后,到了荀贞及其所统之主力驻扎的大营外。

    赵悦放眼远望,只见一块占地极广的军营,坐落在空旷的原野之上,共有四个营门,这时正有两支部队分从营之东门和西门出来,不知是干什么去的。

    又在大营的西北边,一块空地上,大概有数百骑兵正在驰骋,虽然隔得还比较远,但已经可以看到那边尘土满天,隐约听得战马嘶鸣之声,——这数百骑或许是在做日常的操练。

    又落目到大营上头,见大营外边是高大的营墙,营墙上旌旗招展,刁斗森严,成队的荷矛兵士来回巡逻,虽不闻鼓角之声,却杀气充盈。

    沿着官道,渐渐行到了大营近处,下了官道,顺着营前新建出来的道路,到了营之西门。

    那支出营的部队才刚离开,辕门尚未关闭,押送赵悦来的那游骑上前去,递呈文聘的军文,向辕门将说了送赵悦来见荀贞此事。

    宦官到底是少见,特别被袁术等人杀

    了一通后,现存的宦官更是稀少,算是个稀罕物,这辕门将听了这来求见荀贞的竟是个阉人,不免起了好奇,便亲自过来相看。

    见到赵悦,他细细观瞧,注意到赵悦嘴唇上依稀有些胡须,极是吃惊,指着赵悦的唇上稀须,说道:“你怎么有胡子?……是没割干净么?”

    当下的去势手术还不很成熟,的确有时候会有的宦官没割干净,因而长出胡须的,事实上,还阳的也有,如前文提及的那大名鼎鼎的栾巴便是。却那唇上的胡须虽然稀稀疏疏,只有几根,但这可以说是赵悦最后的男人的尊严了,他平时把几根胡子爱若性命,而现下被辕门将这般好像见到什么稀罕物似的问出来,他少不了顿感自尊受辱,但生气则是万万不敢,脸上依然还是赔笑,弓着腰说道:“是,小人赵悦,有紧急军情需得面禀车骑,还请将军通报。”

    若只有赵悦一人前来,只怕他连这大营都瞧不见,便已早被外头的兵士抓下,然现既有文聘的军文,这辕门将倒是肯替他向荀贞通报,就令手下一个军吏去向荀贞禀报。——他本人有守辕门之责,不能轻易离开。

    赵悦等就在营外等候。

    等了好长一会儿,那入营禀报的军吏回来,与辕门将说道:“车骑召那阉人晋见。”

    辕门将便放了赵悦和那游骑等入营,叫这军吏引他们去见荀贞。

    入到营中,眼前头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这条道路甚是宽阔,足能容十余骑并肩而行。顺着大道前行,过了一条壕沟,再过了一片野地后,路两边开始出现成排的灰色帐篷。

    帐篷外不见人影,帐篷内时有人声传出。无须说,说话的自都是荀贞所部的兵士。乃是依照荀贞军令,非有令下,兵士不得擅自出帐。万余人,甚至几万人同驻一座大营,若不严加约束,任由兵士乱跑,那这就不是军营,而将比市场还要热闹、纷杂了。

    顺着静悄悄的大道往前,行未多远,两侧出现了通往两边的小路。这类的小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两条,小路的两边也都是帐篷。却是通过大道、小路,将营地分成了不同的驻区。

    行了大约一两刻钟,到了营地的中间部位,另一条笔直的大道在前贯通,在他们正在走的这条大道形成了一个十字。这两条大道便是此营中的两条主干道。

    主干道也好,小路也好,路边都有排水沟;两条主干道的边上且移植了成排的树木。

    从入营到走到此处,赵悦他们先后碰见了好几队的巡营兵士,好在有辕门的那军吏在,赵悦等才未被拿下,得以继续通行。

    到了这里,辕门的那军吏领着他们向右手边转去,又行一段距离,约能容数百人的一片空地出现眼前。这片空地的正中,竖立着一面大纛,上写着“假节钺、车骑将军”。大纛后边是座大帐,约有百余甲士卫护在帐的周围。这大帐就是荀贞的议事帐。

    荀贞现正与郭嘉等人在帐中议事,赵悦等在帐外等了颇长时间,总算入帐通报的军吏出来,唤赵悦入帐。余下的那几人被留在了帐外。

    赵悦进到帐中,此帐是个百子帐,占地甚广,里边足能容百余人坐,——当然现在帐内没有这么多人,赵悦入帐后,也不敢抬眼看,只约略感觉到帐里应该有个十余人。

    赵悦方入帐门,一步没敢往前走,紧跟着便下拜在地,高声说道:“小人赵悦拜见车骑将军。”

    一个温和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起来。”

    赵悦起身来。

    这声音又说道:“你近前说话。”

    赵悦弯着腰,低着头,瞧着地面,往前行了几步站住。随着他入帐的四五个帐外卫士紧跟在他左右,个个都按着佩刀,目光盯在他的身上,这却是防备他会有行刺之举。

    温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说有重要的军情向我禀报?是何军情?”

    赵悦已知这温和声音的主人肯定就是荀贞了,他很想抬头看看荀贞,可是没有这个胆子,所以仍然是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说道:“启禀明公,小人的确是有重要的军情,敢谨禀明公。这军情就是袁术已遣其长史杨弘领兵两千增援到了鲁阳县城,又遣骑女婿黄猗领兵两千驰援堵阳、舞阴,意图顽抗王师!”把对文聘说过的,又向荀贞说了一遍。

    “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不是说还有别的重要军情要向我禀报么?”

    赵悦还真有,他说道:“是,是,小人确是还有其它的重

    要军情!”就把袁术两次召其府中文武讨论该如何应对荀贞之此来进攻的所见所闻,包括杨弘、李业不同意见的献策,及舒邵被袁术杀掉等等,都一一地向荀贞细细禀报了一遍。

    说完,他再次拜倒在地,说道:“明公率王师来伐,袁术现已是是彷徨无计,惶恐不已,其府中文武诸吏与三军将士之心,也都是已然大乱!明公今若麾无前之师,即往攻之,一定能将袁术生擒或者斩获!小人在此,在此预祝明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帐中有一人开口问道:“既然你知道袁术那边这么多的情况,想来你应是深得袁术之宠幸,你为何要背叛袁术,你又是怎么从袁术那里逃出来的?”

    赵悦恭谨地回答说道:“敢禀先生,小人是被迫无奈,才服侍袁术的!实际上,小人早就自拔归来,投诚车骑了!”跟着,将他如何从袁术那里逃出的经过,不敢掺半点假的,只不过把他自己的智谋和勇气美化了一些,详详细细地与问话这人,还有荀贞等说了。

    荀贞不觉失笑,说道:“想不到你却还是个机灵的。”

    赵悦连声说道:“小人贱愚之辈,怎敢当明公此赞。”谦虚不已。

    赵悦转述的他在袁术所召开的那两次军议上见到的情况,的确是个重要的军情,不仅让荀贞由此了解到了袁术定下的应对之策,而且也让荀贞知道了,袁术帐下现已人心大乱,因对赵悦所献的内容,荀贞还是较为满意的,问他没别的再说了以后,便令道:“带他下去休息。”

    待那几个卫士把赵悦带出,帐中一人笑道:“明公,按这阉人所说,於今看来,袁术现已然是众叛亲离了啊。就连这阉人都已看出他必将覆亡,而弃他逃走。明公,南阳北部诸县,以鲁阳最为重镇,以嘉愚见,是不是可以加大一下对鲁阳的攻势?只要能将鲁阳,并及叶县、犨(chou)县等与我颍川接壤的南阳北部之外围诸县迅速攻克,那么对袁术所部现已低落的士气,即必能造成更大的打击,说不定还能由此,一举顺势取下宛县!”

    这说话之人正是刚才问赵悦如何逃出之人,乃是郭嘉。

    荀贞赞成郭嘉的意见,说道:“奉孝,卿此言甚是。若能抓住袁术帐下人心已然不安的机会,将鲁阳迅速攻克,对袁术所部之士气确是必能造成更大之打击,则攻宛县就会容易许多了。”

    宛县是南阳的郡治,虽然在黄巾之乱的时候,其县城受到过严重的损坏,但是袁术到南阳以后,盘踞宛县至今已达四五年之久,因而宛县县城被损坏的城墙等城防早已经被他重新修缮完妥,比起以前,甚至可以说是更加的坚固,故此讨伐南阳此战的重头戏,实即克取宛县。

    在战前的军议时,荀贞等对南阳此战的预计是打上一到三个月,之所以预计的时间会从一个月到三个月,差距这么大,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荀贞等也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把宛县县城打下,顺利的话,可能一个月能打下,但如果不太顺利,可能两三个月才能把宛县攻下。

    荀贞寻思稍顷,传下令去,命召於禁来见。

    未多时,於禁披甲来到。

    荀贞把赵悦说的那些情况大致与他讲了下,然后说道:“文则,袁术帐下现已军心不定,今若能将鲁阳迅速攻克,对来日攻取宛县将大有裨益。我给你兵马两千,你去相助仲业。”

    却是荀贞信守承诺,果然把於禁外放,这次用他去助力文聘,共打鲁阳。

    於禁这是头次出征,精神振奋,充满了作战的渴望,压住喜悦,大声接令,说道:“末将一定竭尽全力,协助文校尉,将鲁阳县城尽快攻克!”

    荀贞叮嘱说道:“此是你初次领兵作战,经验上不如仲业,并且仲业是南阳人,熟悉南阳的地形、人情,因你到了鲁阳,与他合兵后,可不能因为曾为我之近吏,自以为是,与他抵牾,要多听他的意见。”

    於禁应道:“是!明公放心。”

    便於当天,於禁率领兵马两千出大营,赶去鲁阳。

    一天后,到了鲁阳县境,与文聘会合。

    两人合兵后,兵马已有四千众。昨天文聘已经对鲁阳县城展开了一次进攻,但昨天的那次进攻只是试探性的攻势,是在试探鲁阳城防的弱点。乃於次日,二人对鲁阳开始展开正式围攻。

    却城中守将,杨弘有谋,纪灵称得上勇悍,连攻两日,没有什么进战。

    这天收兵还营,文聘、於禁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攻城办法。

297 鲁阳援至迎韩暨(下)

    於禁跪坐席上,皱着眉头说道:“打了两天了,守贼只龟缩城中,以其城外营为犄角,唯坚守而已。眼下看来,就算再是硬攻,只怕短日内也难将此城攻陷。却未知校尉可有良策以对?”

    比起文聘自投到荀贞帐下以后,一直在外领兵作战,於禁从投到荀贞帐下的时间虽也不算短了,可他在军伍、阵战上的经验,确如荀贞所讲,不如文聘,兼以与文聘尽管才只并肩作战了两天,但对文聘其人,通过这两天的攻城战都,於禁也已较为了解,端得可称智勇双全,其虽年轻,却不可小看,故而他亦就能遵照荀贞的命令,以谦虚对待文聘,先向他征询意见。

    文聘说道:“本以为贼军士气现已低落,我军主力又近在咫尺,会给他们造成更大压力,鲁阳应当易拔,因是你我联兵,猛攻两天,却於今观之,贼军的士气竟被杨弘调动,犹堪一战,如果继续硬攻的话,鲁阳的确是不好攻克,以我之见,当下宜以谋策取胜。”

    两天的攻城,文聘、於禁都在近处观战,两人看得清楚,鲁阳县城的守卒,包括纪灵在内,之所以能够在“军心早就已乱,荀贞主力又近在昆阳”的情况下,而居然还能够顽强抵抗,最大的原因就在杨弘。杨弘以袁术军府长史之尊,在这两天的守城中,他都没下过城墙,亲冒矢石,激励将士,故是纪灵等守军将士的士气乃才得以不坠,顽抗至今。

    “以谋策取胜?仲业,以何谋取胜?你我昨天却也是使了诱敌之计了,然而未有奏效啊。”

    昨天攻城的时候,依文聘的建议,他两人用了一招诱敌之策。

    便是:攻城一阵后,佯装撤退,希望能够以此把城中的守军引诱出来,然后野战胜之。

    可杨弘乃智谋之士,看破了文聘此计,因而城中守军未有上当。文聘昨日此策却是未能得行。

    文聘说道:“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想,才攻城两天多,就忽然不支撤退,这的确有些作假过甚,被守贼看穿,不肯上当,亦不足奇。此策虽未得成,但你我还有另一策可用。”

    “何策也?”

    文聘说道:“既然佯撤引不出守贼,那你我明日就主攻其城外营。我就不信,城中守贼会能坐视其城外营被攻不顾?只要他们出援,你我就伏兵大起。其所以能顽抗,借城墙之凭也,没了城墙为其依仗,此出援之贼,我军必能野战歼之,随之取城,鲁阳下矣!”

    要想诱城中守军出来,不外乎两个办法。

    一个是佯败,诱其来追,一个是攻其必救之处。

    头一个办法佯败已经用过,没有效果,则如欲诱敌出城,现就只攻其必救之处可试着一用了。

    那么对於鲁阳城内的守军来说,哪里是他们的必救之处?他们在城外的营垒就是他们的必救之处。有道是守城先守野,所以但凡守城,守将通常都会在城外设立一处或多处的防御阵地,以与城中互相支援,——此即杨弘在向袁术献守宛县之策时,提到的“犄角”之意,在鲁阳城外,也有这么一个“犄角”,便是於禁、文聘已经几次言及的城外营。

    这个城外营,在鲁阳县城的西边,离鲁阳县城不远,只有几里地。

    文聘、於禁这两天攻城的时候,这个城外营,对城内杨弘、纪灵等的守城起到了不小的协助作用,曾有两次出兵,骚扰文聘、於禁部的薄弱侧翼,使文聘、於禁不能全力以赴的攻打鲁阳县城。现下若是想把城中守军引出,改而主攻城外营,确实是个可以选择的办法。

    “主攻贼之城外营?”

    文聘说道:“不错,都尉以为何如?”

    於禁没有别的对策,就听了文聘的建议,说道:“君之此策可以一试!”

    ……

    次日,两人率部出营,於禁引兵看住城内,文聘亲自领兵千余,对城西的守军外营展开进攻;同时又设下埋伏,只等城中守军出援,便前后夹攻,必要将之全歼。

    鲁阳距离城外营才三四里地,文聘带兵猛攻城外营的场景,自然被城头上的将士们尽收眼底。

    闻报之后,纪灵与杨弘急匆匆地赶到西城头,两人打眼看去。

    见西边数里外的城外营处,已然是战火连天。穿着红色戎装,远望如似簇簇火苗的荀贞部兵士,正在对营的西、南两面同时围攻。尽管因距离的缘故,瞧不清楚具体的战况,但可以想象得到,城外营此刻,必然是敌我矢石如雨,荀贞部的兵士正举着半截船等物,防御营内守兵的箭矢,推着装满土袋的车子往前冲锋,以图先填平营外的沟堑,接着对营墙发起强攻。

    纪灵今年四十来岁,身材魁梧,这会儿披挂齐全,穿着黑色的重甲,愈显得威

    风,然见到此幕之后,其脸上顿时露出担忧的神色,与杨弘说道:“果如长史所料,贼军选择了攻我城外营!现下可该如何是好?我城外营中兵马不到千人,贼若全力以攻,断难守御,而一旦失陷,则我鲁阳城将孤木难支矣!……长史,以我之见,不如立即遣兵出城,往去驰援!”

    杨弘抚摸胡须,凝目细观,往交战的城外营处看了多时,又往在城西较近处显是为阻城中兵马出援而列阵以待的那支敌军处看了会儿,开口说道:“将军请看,围攻我城外营的贼军,尽管攻势甚急,然至多一两千人,列阵城西,似是为阻我出援的那支贼军,则最多千人;文聘、於禁两部共计有兵四五千,他们剩下的那些兵马去了哪里?”

    “长史的意思是说?”

    杨弘说道:“若我所料不错,他们剩下的那些兵马,再除掉守营的以外,定然都在那里。”抬起手,指向了城外营附近的田野、小树林,接着说道,“在那里正埋伏等待!”

    “贼攻我城外营是假,仍是诱我军出援为真?”

    杨弘说道:“以我料来,正如如此!”

    纪灵定下心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攻城外营和列阵城西的这两支敌军,计算了一下他们的人数,赞同了杨弘的推断,问道:“既然如此,那以长史高见,现在我军该何以应对为是?……便是贼军其意是为诱我军出援,但你我总也不能坐视城外营被攻而不顾吧?”

    “将军,城外营一则甚坚,二则守卒虽不到千人,却皆精锐,只凭贼驱之攻营的那两千上下兵马,我料之,营中守卒定能抵御。城外营暂无丢失之虞,因我之见,暂无须驰援。”

    城中守卒的士气已然不高,全靠杨弘的鼓舞,才能支持到现在,若是城外营再失陷,底下的守城恐怕就会很难了。纪灵不能不担心,他说道:“但是如果守不住?”

    “将军若实在担忧,那而下可做两手准备,一边不急着出援,另一边可调兵卒集中到城西门内,万一真的出现外营危急的状况,再出援不迟。”

    杨弘不仅是长史,袁术派他到鲁阳来,而且担着监军之任,并及杨弘有谋,纪灵对他也信服,遂从其意,就按杨弘的对策,一面观战,一面调兵集结城西门内,进行备援的部署。

    却是杨弘预料的一点没错,果然是城外营被围攻了多半日,而仍能守住,未被攻下。

    打到下午,快傍晚时分,文聘、於禁看城中根本无有援兵出来,知道此策又宣告失败,两人没法,只好鸣金收兵,各率本部还回营中。

    ……

    又是无功而返,回到营内,两人再做计议。

    这个时候,就是文聘也束手无策了。

    两人商量到入夜,还是没有办法,只好把这几天的战况写成军报,遣骑飞送鲁阳,报呈荀贞。

    军报当夜送走。

    於禁从议事帐回自己的帐去,到了帐外,进帐之前,他扭脸眺望了下西边的鲁阳县城,目光从层层的帐篷上边掠过,他看到夜色中,远处的县城黑黝黝的,如似个巨兽一般。

    “明公令我尽快打下鲁阳,我也向明公保证一定能尽快打下鲁阳,却已到鲁阳三日,攻城未有尺寸进展!这叫我如何向明公复命?明公会怎么看我?”於禁心头沉重,不觉如此想道。

    翌日,文聘、於禁正准备带兵出营,再去攻城,巡逻在外的军吏驰还上报:“援军到了!”

    “援军?谁人所部?”文聘惊讶问道。

    那军吏答道:“援兵将为颍川郡丞韩暨。”

    文聘、於禁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纳闷,韩暨是个文吏,他怎么会带兵来援?

    两人怀着疑惑,暂停下出兵,出营相迎。

    等候未久,遥遥见到北边一支兵马行近。

    自辕门望之,行於道上的这支兵马约千余人,人数不算太多,但在其队伍中夹杂同行的一样或者说十几样东西却十分引人注目,这十几样东西是一种高大的器械,像是投石车,然比寻常的投石车要高大许多。文聘、於禁策马迎行,随着与这支援军的接近,两人分明看到,这支援军中的兵士居然泰半未着戎装,穿的是百姓们穿的粗布衣服,明显应是民夫。

    二人心中的疑惑更强。

    一个文官打扮,留着长须,三十余岁的男子在十余从骑的簇拥下,从援军队中驰马而出,与文聘、於禁在道边相见。这人,文聘、於禁俱皆认得,便是颍川郡丞韩暨。

    两边下马,见礼罢了。

    韩暨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文聘,说道:“这是车

    骑亲笔写给君二人的书信。”

    ——文聘、於禁两人中,文聘是主将,所以韩暨把信给他。

    文聘赶忙接住,恭恭敬敬地打开,就在地上站着去看。

    荀贞信中写道:“太史慈、杨奉等各已往攻叶县、犨县,两县将克;卫将军部黄盖等亦已在攻堵阳、舞阴、比阳等县。鲁阳系南阳郡北境之重镇,城比叶、犨等县为坚,复得杨弘增援,卿二人恐不能速拔之。子扬前献发石车图,我令公至督造之,今得数十架,送与卿二人半数试用之,或可溃其城防。连日未雨,有风,卿二人於攻城际,亦不妨可试用火攻。”

    当下已有投石车,这刘晔所献之图纸,却乃是他根据当下投石车改进而得的新型投石车。韩暨在造械方面肯动脑子,任颍川郡丞后,把本需马力、人力鼓风的冶炼设备改用、推广成了前汉杜诗发明的以水利鼓动的水排,使冶炼的效率得到了四倍的提升,荀贞因在得了刘晔图纸后,便把督造之任交给了他。前不久刚造出来了几十架,荀贞试用了下,威力还不错,就调了十几架,给文聘、於禁拨过来,让他们使用。

    文聘看完,把荀贞的此封来书给於禁,於禁也看完,两人都是喜不自胜。

    文聘与韩暨说道:“有劳君押送发石车来。今得君督造的此车,更加上明公所指点的攻城之策,这鲁阳城,陷之不复难矣!”

    迎了韩暨入营,又把韩暨带来的兵士、民夫,还有发石车也都纳入营内,分别安置下来。

    文聘、於禁和韩暨在帐中重新商议接下来的攻城事宜。

    於禁说道:“仲业,韩君督运发石车今日新到,以我之见,不如今天就歇下攻城一日,一来,先试试发石车的威力,二者,连日攻城,兵士也已稍疲,亦可借此让兵士休息一下。”

    文聘点了点头,说道:“君言甚是,我亦此意。”

    於禁寻思稍顷,又说道:“明公令你我不妨使用火攻,这火攻所需之物,今天也可以先准备一下。……却明日攻城时,仲业,不知君以为,是主攻鲁阳县城,还是仍攻其城外营?”

    文聘说道:“我意明天仍攻其城外营!一则,城外营多帐篷等易燃之物,火攻的话,更易引燃;二则,拔其营后,再攻鲁阳城,其再无外援,我等可以心无旁骛,全力攻之;三则,也可通过拔陷其城外营,打击城中守卒士气。”

    於禁、韩暨皆以为然。

    当天试过发石车的威力,又准备好足够的引燃之物。

    第二天一早,文聘、於禁、韩暨便按文聘昨天的建议,率部出营来,继续进攻城外营。

    这一回攻城外营,和昨天的攻营就大不相同了。

    昨天主要是为诱城中守军出援,投入的兵力不够,只是做做样子,而今日却是真攻,并且多了十余架威力胜过寻常投石车的发石车相助,这一展开攻势,即如滔天巨浪,一波接一波。

    杨弘和纪灵接到急报,又赶到西城头去看。

    入目第一眼,即看到了那十几架比寻常投石车高大的发石车,隔着数里看去,犹觉震撼。

    可以想见,那营中的守兵这会儿是何等感触!

    更别说守兵还不是只看到了发石车,加上原本有的数架投石车,攻营的文聘、於禁一方,近二十架发石车把城外营围得水泄不通,一时俱发,向其内投射滚石,守卒还得承受连绵不绝的石头砸击;除此外,还有如蝗的火箭迎面射来,又有的石头外边被裹上了油布,飞在空中,亦火焰腾腾,变成了火石,——这营中守兵此际承受到的压力会有多大,不需多言。

    没过多久,营墙就被发石车砸塌陷了两小截,营中也火苗冒起,处处可见。

    西城头上,纪灵大惊失色,说道:“长史!营垒将失,不可不再援了!”

    杨弘昂然而立,临危不惧,他已思得对策,说道:“外营危急,确是不得不援,然而上策,却非是直接去救外营。”

    “长史何意?”

    杨弘说道:“我以为何不……”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城东四五里外的文聘、於禁大营。

    纪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疑说道:“长史是想要?”

    “城西有贼军列阵,今如出西城门往援之,或会陷入与贼之野战,贼兵强过我兵,野战之,胜不易也。而如果我军出城东门,急赴贼军营,往攻之,则不但文聘、於禁必会撤军回援其营,且我军若能趁其营内空虚,把其营打下,随后借其营为屏障,阻击文聘、於禁的回援之兵,到那时,我城外营、城中兵再择精锐以出,击其后,说不得还能一举将其击败!”

298 杨弘应变守御坚

    杨弘指点城外,说道:“将军请看,与前日不同,今攻我城外营之贼,少说两三千人,於城西列阵阻我出援之贼则千余,是即便算上昨天的那支贼之援兵,贼军也算是倾巢而出了。因我断定,贼营现下定然空虚!”

    纪灵细辨之,发现确如杨弘所说,攻城外营和列阵城西的两支敌军加在一起,约略得有四千多人,称得上是倾巢而出了。他登时精神大振,说道:“好!那就按长史此围魏救赵之策,我亲自领兵去攻贼营!”

    “将军只要能把其营速拔,我便率引城中精卒,并令城外营中的战士尽出,衔贼尾而击之!与将军两下夹击,必胜此战!”杨弘按腰间佩剑,说道。

    城中守卒共有三千出头,遂留下了一半给杨弘,纪灵则亲率一千五百余兵,出城东门,往袭城东四五里外的文聘、於禁军营。为防止城西的敌军追击,杨弘另将城中的骑兵百余尽数派出,布置在城北门处,——城南是河水,城西的敌人如果追击纪灵,只能绕过城北去追。

    却纪灵引兵出了城,疾行奔赴文聘、於禁营,总共只有四五里地远,很快就营壁在望。

    纪灵高坐马上,举目望之,见其营中静悄悄的,无有声响,登时精神愈振,大喜说道:“被长史料对了!贼营果真空虚!”传下军令,命令将士,“加快行速,随我杀将过去。”

    将近文聘、於禁军营,陡然间,营中鼓角声鸣,数十面各色的旗帜同时在营墙上竖起,紧接着,不知有多少守兵的身影从营墙后冒出来,十余甲士的簇拥下,一将登上辕门。

    这将哈哈大笑,说道:“早就料到尔等会来袭营,我却已等尔等多时!休要逃走,且待我出营,与尔等一战。”

    营墙上的守兵们齐声,把这将说的话朝着纪灵及其所率兵马这边重复了一遍。

    那将的话,纪灵听不到,城墙守兵们的齐声重复,纪灵则能听到。

    话音入耳,纪灵暗道不好,神色立变,慌忙勒马,与左右说道:“哎呀!贼却有备?”

    急望左右,左右远处,隐约旗帜招展,亦有鼓角之声传来。

    纪灵的一个从将惊惶叫道:“有伏兵!”

    营中的鼓角声转为激越,纪灵等转回头观之,看见辕门缓缓打开,似是有兵马将出。

    纪灵虽勇,这个时候又哪里还有再袭文聘、於禁营的心思?当机立断,拨马掉头,他一叠声的命令传下去,叫兵士们赶紧原路折返,撤回城中。

    营头上箭矢已至。

    亏得纪灵所带之兵除掉少数是杨弘拨给他的外,余下的俱是他统御已久的老部队,关键时刻,尚能从他号令,倒是没有生起很大的慌乱,这才得以掉转了行军的方向。

    辕门大开,呐喊声随风传至,黑压压的营中兵卒蜂拥杀出。

    一边不断地仓皇后顾,纪灵一边引领部队,急忙忙地向鲁阳县城奔还。

    总算有惊无险,狼狈不堪地逃回到了城下。

    杨弘闻报,已打开城门。

    纪灵率部回入城中,叫兵士们就地休整,自上城头。

    见到杨弘,他气急败坏,说道:“长史!却贼在营中已然有备,并且在营外设下了埋伏,要非我撤退的快,只怕已为其所败!

    ”抬眼向城西的自家营地看去,问道,“城外营如何了?还能守得住么?”

    却见城西的营地处,已然是火光冲天,一股股的黑烟腾空而上,营墙也不再只是塌陷了两小截,而是塌陷了两大块,文聘、於禁部的兵士已然突进了营中,喊杀声城头可闻。

    无须杨弘再作回答,纪灵也知,这城外营是守不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纪灵看向杨弘。

    杨弘此时也是束手无策,他显出茫然之态,犯疑说道:“怪哉!这文聘、於禁所部兵马,分明大多已出,其营中又哪里来的伏兵?”

    那文聘、於禁营中、营外的伏兵,其实多是民夫在虚张声势罢了。昨日文聘等商议今日进攻事时,文聘提出了一个可能,他与於禁、韩暨说道:“杨弘有谋略,我军攻其城外营时,他或许会遣兵来袭我营,对此不可无备。”三人於是乃定下了这个虚张声势之策。

    却又说了,文聘、於禁之前不是已先后两次试过诱敌出城此策?那既然文聘猜到了杨弘可能会遣兵来袭军营,则为何不把部队埋伏在营外?这样等守军来袭营的时候,他们的这个“诱敌出城”之策不就最终能够得以实现?原因也很简单,便是文聘虽猜到了此点,可他不能确定杨弘就真的会遣兵来袭他们的营地,故两者相比,还是先集中力量打下其城外营更为上策。

    ——事实上,如果不是文聘、於禁全力攻打城外营,被杨弘看出来了他们主力悉出,杨弘也不会采用这个围魏救赵之策。

    结果,纪灵没有杨弘的智谋,误以为中了埋伏,乃使杨弘此策功败垂成。

    被这么一耽误时间,即便冒着陷入野战的危险,再出兵往援城外营也来不及了,杨弘、纪灵只能看着其城外营被文聘、於禁所部攻下。

    城外营一丢,外头不再有策应的友军,城内的压力登时变大。

    就连杨弘、纪灵这两位主将心头也因之而沉甸甸的,更别说别的那些兵士了。

    本来因为袁术之前搞的什么西入长安,鲁阳守军就军心浮动,全靠杨弘到来后采取的种种鼓励措施,守军才坚守到了现在,但而下却眼睁睁地看着城外营失陷,变成火海,满城将士此时此刻,被杨弘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士气再度削弱了下去,或斗志消沉,或以至惊惧。

    ……

    休整一日,文聘、於禁整顿兵马,开始对鲁阳县城展开猛攻。

    一二十辆投石车,投掷滚石,打的城墙摇晃,箭矢如似乌云,覆盖城头,不断有密密麻麻的火箭掺杂其中。整个鲁阳县城,好像被笼罩在了黑云密布、雷电交加的暴雨天气之中。

    不止城墙、城头时时刻刻受到摧残,碎石飞溅,火苗时起,城中屋舍亦多有被投石砸到的。负伤兵士和士民们的惨叫声不绝於城中。

    这时若於半空俯瞰,可以看到,城头也好,城内的民居里巷也好,到处哀鸿一片,死伤枕籍。

    午时前后,趁着文聘、於禁部暂止攻城,兵士吃饭的空儿,纪灵巡视了一遭城上,找到杨弘,忧心忡忡地说道:“长史,情况很不妙!将士、百姓都伤亡不少,我刚才看了一圈,许多兵士面如土色,惊骇不已。这么下去,士气可就要崩溃了!”

    守城到现在已经有四五天,杨弘吃住都在城头,发髻凌乱,衣

    服脏污,眼中尽是血丝,神色憔悴,然其精神却仍振作,他看了看刚从城外近处撤下去不久,正散布在远处吃饭的攻城敌兵,目光落到了停放在城之周围的那些投石车上,说道:“眼下有两策可用。”

    “敢问长史,是哪两策?”

    杨弘抬指了指城外的那些投石车,说道:“遣敢死之士,趁贼军撤下吃饭之机,由城头垂下,去把这些发石车毁掉,此一策也。”

    纪灵吃惊说道:“长史,这一策恐怕是难以行之。”

    投石车虽然是木制的,但和云梯一样,这些木头都是经过防火处理的,若去毁之,首先一个,用火肯定难以烧掉;而若不用火,换用斧头什么的去砍的话,投石车俱高大坚固,则其次一个,明显更难做到。并且攻城的敌人尽管撤下去吃饭了,可在投石车周边却还是留有警戒部队的。总而言之,想要毁掉投石车,基本不可能。

    杨弘把目光收回城头,看向远近,如纪灵所言,守卒负伤的的确不少,有的胳膊断了,有的腿被砸断,有的头或者胸腹被投石砸到,血肉模糊,乃至已然惨死,一队队的民夫正在把这些死者、伤者抬下去。呻吟呼通的声音此起彼伏。入目各种之情景,凄惨二字不足形容。

    杨弘说道:“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敢问长史,什么办法?”

    杨弘说道:“以军纪严勒之。”

    “以军纪严勒之?”

    杨弘说道:“用你我亲兵,组成督战队,巡视城头,凡有斗志动摇者,一概斩之;当敌附城来攻,敢有后顾、后退者,亦当场斩之。至於城中士民,若有骚乱者,亦尽斩之。”

    纪灵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这么做?长史,不怕激起兵变、民变?“

    杨弘咬紧牙关,说道:“岂不闻兵法云之,‘夫民无两畏也,畏我侮敌,畏敌侮我’?值此之时,唯有严刑峻法使众畏我,而才能使众不畏敌!我鲁阳城才能守住!”问纪灵,“或者将军还有其它什么良策不成?”

    纪灵自是无有良策,他犹豫了会儿,说道:“长史,右将军的援兵何时能到?”

    杨弘也不知道,但他毫不迟疑,立刻回答,说道:“鲁阳的重要性,右将军岂会不知?我料援兵一定已在来援我鲁阳的路上,早则三四日,迟则十来日必可至也。”

    “好吧,那就按长史此策!”

    两人便就择选亲兵,组成了十余支督战的小队,少数派在城内巡逻,多数都令在城头巡视,只要发现有兵士斗志动摇,即不需请令,可以当即杀之。

    只靠严刑峻罚,显是不足够,严峻到一定程度,是有可能会出现纪灵的担忧,导致兵变的,杨弘知刚柔并济的道理,他又叫纪灵把库中所存的金帛财货等诸物尽搬上城头,纪灵在鲁阳驻守已久,在这里安了个家,其家中有美貌的姬妾、婢女,杨弘又叫纪灵把他的这些姬妾、婢女也都拉来城上,以金帛、美女来做给将士们的赏赐、犒劳。

    两管齐下,却是使守军的士气得到了些许的安稳。

    由是在城外营已经攻陷,和有韩暨运来的发石车的相助之情形下,文聘、於禁指挥部队又攻城一日,鲁阳依旧未克。

    ——

    求月票!求推荐!

299 於禁奋勇不顾身

    这天晚上,文聘、於禁和韩暨三人又在帐中计议。

    讨论多时,文聘和韩暨俱是无策。

    文聘沉吟了会儿,问韩暨说道:“君家堵阳,距鲁阳只百余里,却不知君在城里有无旧识?”

    韩暨与文聘一样,也是南阳人。他家在堵阳县,文聘家则在宛县。一则宛县离历鲁阳远,最主要的是二来文聘离家已久,多年前就跟着他的从父文直投到了荀贞帐下,因此他在鲁阳却是无有什么故交。

    文聘此话一出,韩暨即知其意,问道:“校尉是想在城中找个内应么?”

    “不错,我正是此意。”

    韩暨说道:“若说旧识,也有一二,唯是杨弘、纪灵防备严密,如何能与城中取得联系?”

    这的确是个问题,杨弘、纪灵对城头的守备极是严密,他两个就没下过城墙;而且文聘等曾登上望楼眺看城内,也看到城中的里、巷皆被杨弘、纪灵的兵马施行了军事化的管理,里外有兵士看管,街道的交汇处起了高台,台上亦总有兵士居高临下,监督附近区域,并又大街小巷常有士卒巡逻,要想与韩暨在城内的故交取得联系,然后再让他的故交们组织人手,发动内乱,确是难之有难。三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皆无好的办法。文聘此策,只能暂且罢了。

    於禁黑黝黝的脸膛上露出果决的神色,他挺起了腰杆,顾视文聘、韩暨,说道:“我闻之,狭路相逢勇者胜!今其城中虽仍负隅,然我军已围攻多日,又已将其城外营拔克,今日我等大举攻城,尽管还是没能抢上城头,但护城河至少已被我军填平!我料守贼士气,现必低落!此际,若於全军之中,拣选出精锐死士数百,以勇将统之,然后再作猛攻,必可陷也!”

    文聘约略听出了於禁此话之意,愕然说道:“文则,拣选精锐死士,以勇将统之,再作猛攻,你此话何意?难道你是想?”

    於禁个头不高,身材也不很健壮,而这会儿他笔直地跪坐席上,脸上尽是沉毅之色,观之却甚是雄壮,他慨然说道:“明日再攻城时,我愿领死士,为君等陷其城!”

    文聘与韩暨对视一眼。

    文聘说道:“文则,这怎么能行!”

    於禁一投到荀贞帐下,荀贞就委任他做了亲兵军官,对他的喜爱和看重,由此可见一斑。这回打鲁阳,是於禁头次被荀贞放出来打仗,如果这头一仗就让於禁出了什么闪失,文聘做为此战的主将,他担心不好向荀贞交代。

    然而,却也正因为此仗是於禁的头一仗,於禁本人更想把这一仗打好。

    他本来以为以他和文聘两部合兵,四千余众,打一个按照预料早已然是军心散乱的鲁阳县城,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尤其是在有荀贞亲统主力在不远的昆阳给他们壮声势的情况下,这场仗该是更好打才对。结果完全没有想到,这一个小小的鲁阳县城居然会这般难打!

    打了几天打不下来不说,韩暨带着新型的发石车、还有荀贞亲自给他们做出的指示前来相助之后,依然还是打不下来。

    於禁因是早就按捺不住!

    他从席上起身,站到帐中,昂然地与文聘、韩暨说道:“校尉以为不可,是因担心我会出什么意外么?若是因此,校尉大可不必!我敢请为二君述我心声:禁缘何求车骑放禁外任?已知鲁阳系南阳北之重镇,禁又缘何向车骑请缨,佐助校尉,来攻鲁阳?所为者,马上取功名,以尊荣先祖也!既求功名,又怕凶险,古今哪有此等事?马革裹尸,无愧此七尺丈夫身,禁之愿也!明日攻城,我若阵亡,此我自求之也,与校尉无干!唯一事相请,君二人屠陷鲁阳,还拜车骑时,敢烦君二人禀与车骑,便说禁以身而报车骑恩矣!禁则死而无憾。”

    当下风气,哪怕是士人也不忌讳谈论功利,并且大多也都以汲取功利、创建事功、既贵己身,又耀祖先为追求,故是於禁的这番话,不仅没有激起文聘、韩暨对他的小看,反而皆是动容。

    於禁语气转缓,露出笑容,说道:“但是有件事,咱们得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明日攻城,我果能将鲁阳县城攻破,这先登之功可就是我的了,君二人可就抢不到了!”

    这句话显然是在开玩笑。

    韩暨虽为士人,昔年有为父兄报仇,手刃仇人,以其首祭其父之墓的行迹,却是个有轻侠脾性的,受於禁这番话的感染,他感叹说道:“好一个马上取功名!”与文聘说道,“都尉有此壮志,明日攻城,我看就按都尉此议行之可也!”

    文聘暗自想道:“久闻泰山多出豪杰,臧霸诸将,悉气节之士,文则慷慨壮烈,亦豪杰士也!”

    他与於禁之前不熟,然通过这些时的接触,他已发现於禁确非寻常之士,是个怀有远志的人。

    别的不说,只从文聘亲眼见到的两件事,就能看出於禁与其它军官的迥异。

    一件事是,前日攻破纪灵他们在城外的营寨后,於禁对缴获到的那些财货的处理方式。

    带兵打仗,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将军难免阵上亡,也许没准哪一天就会阵亡疆场,须当及时行乐,所以这些带兵的将校、军官们,每在打赢一场仗之后,对缴获到的东西不免都会私扣不少,以满足个人的各种**,可是於禁却在打下城外营后,对缴获到的东西一概不取,尽数封存,都上交给了文聘。——这样清廉如水的军官,文聘是头次见到。

    於禁同时也不好色,不好财、不好色,可是却甘愿从在荀贞帐下当亲兵都尉这样的好职位上出来领兵打仗,他所为者何?也就如他刚才的自言,为的只能是功名。

    一件事是,文聘自觉治军已算严厉,然前两天他去於禁部队的营区中转了一圈后才发现,於禁治兵更加严格。於禁所部的军将、兵士,或是他此前在荀贞亲兵军中的同僚,或是荀贞后来拨给他的,但不管是旧日同僚还是荀贞新拨给他的,他统统一视同仁,绝无徇私,军将抑或兵士,即便是犯下了小过,他也严惩不贷。前两天那次的巡视中,文聘就看到一个本是於禁做荀贞亲兵都尉时的同僚,仅因大声说笑,就被於禁喝令司马执行军纪,以其触犯了在营中时不许喧哗为由,打了他几十军棍。这简直已不是不顾情面、绝无徇私,而是铁面无情了。

    这等严格到严苛的治军,说明了两点,其一,於禁他没有笼络人心的念头,其二,为的是打仗时能够如臂使指,而这两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自然还是为了博取功名。

    既已知於禁出来领兵打仗的目的,现又见其心意坚决,文聘遂也就不再多说,许了他的此请。

    ……

    当晚,文聘就传下令去,向全军立下赏格,招募死士。

    报名的约四五百人,从中选出了精锐两百。

    除当场给了重赏外,另给承诺,克城后还有赏赐,又槌牛杀羊,让他们大吃了一顿。

    次日,攻城开始,先仍以投石车、弩箭、弓箭、火箭等向城头打了一波,随后文聘下令,全军压上,分别向鲁阳县城的东、北两面展开攻势。

    打到快中午,观察到城头守卒的防御渐有变弱,於禁向文聘请战。

    文聘说道:“且再等些时。”将令传下,命往东城墙外增派部队,加强对东城墙的进攻。

    增援部队不多时就到了东城墙外,加入到了攻城作战。

    望楼上,文聘仔细关注。

    又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文聘注意到东城墙的守卒明显得到了增加,且其中有两人皆是被众多的将士簇拥,猜应是杨弘、纪灵,乃回顾於禁,说道:“都尉!”

    於禁身披重甲,向文聘行了个军礼,微微向从在文聘边上的韩暨点了下头,转过身去,下了望楼。那两百死士俱在望楼下坐地等候。於禁抽刀在手,简短地说道:“跟我上!”

    这几天的攻城,主攻的是城东,东城墙受损最为严重,但也正因受损最为严重,所以东城墙的守军力量也最强,故而,今日於禁与这两百死士的进攻目标,不是东城墙,是北城墙。

    那两百死士起身,列阵完毕,於禁即率领之,径赴北城墙。

    高高望楼上的文聘一边指挥东城墙的攻城部队继续进行猛烈的进攻,及指挥北城墙方位的弓箭手等给於禁及这两百死士进行掩护,一边瞩目观看於禁等的行动。

    城虽然至今没有打下来,但城外的护城河已被填平,鹿砦等也都已拔掉,所以通往城墙下的路已是畅通无阻。北城墙外,现搭建起来了两座云梯。於禁领着那两百死士,行速甚快,过了护城河后,冒着城上的箭雨,穿过护城河与城墙间的正在攻城的千余兵士,奔到了城墙近处。文聘看到,短暂的停留后,於禁与两百死士分成了两队,旋即分别进到了两座云梯下边。原本攀附云梯的别部将士都从云梯上下来,将两座云梯全部让给了於禁和这两百死士。

    文聘不知道於禁在这两队死士的那一队中,不过他离得远,能够把两队死士都收入眼中。

    “传我军令,击鼓,为都尉助威!”

    随着文聘的命令,望楼左近数十面的战鼓被击响。击的是进战之音,短促、沉浑,如与心跳融合。几十面战鼓的声音汇聚一处,纵然两面城墙上下的双方数千兵士的喊叫也不能把之盖住,令闻者热血沸腾。仰望天空,蔚蓝无云;文聘展目战场,敌我厮杀,鲜血早把城墙染红。

    两队死士迎着城头射下的箭矢,在鼓声的催促下,鱼贯攀上了云梯。

    於禁在左边那个云梯上,他衔刀在口,当先援梯而上。

    连着守了几天的城,城中提前预备的守城诸物,如擂木、滚石之类,多半都已损坏,滚油、金汁等物也已消耗的差不多,加上今天已经守了半天的城,守卒都已疲惫,又因为刚才东城墙的被猛烈进攻,北城头的守卒被调过去了一些,守备力量也被削弱了不少,而於禁和这两百死士这边,则不但都披有甲,不怕箭矢,而且这两百死士是精选出来的,个个身强力健,行动敏捷,更重要的是於禁的奋不顾身,故竟是守卒

    防御不住,被他们很快就冲到了离城头不太远的地方,——最近的於禁,距离城头已是咫尺之遥。

    文聘提心到口,目不转睛,远观眺望。

    却见城上一将带着百余兵卒,急匆匆地从东城墙方向飞奔赶到。

    “应当是纪灵。”韩暨说道。

    文聘紧盯云梯上的於禁等的身影,没有说话。

    这及时赶到的守将确是纪灵。

    纪灵的及时赶到,和他带来的那百余生力军的加入防守,挡住了於禁等的仰冲。

    於禁一手攥住云梯,一手把口中的环首直刀拿住,浑然不顾射到铠甲上的箭矢已如猬集,口中大呼:“如昨夜校尉赏格,先登者,赏金二十!”鼓舞着在他脚下的死士们的斗志,奋勇向上攀爬。

    用机械调动的狼牙拍横扫过来,於禁缩头蜷身,将之避过,继续上攀;一桶金汁倒下,恶臭扑鼻,於禁没能全躲开,他掩住呼吸,继续上攀;数支长矛从垛口刺下,於禁挥刀将之打散,继续上攀。一个敌将的脑袋往下探了一探,随之这将朝於禁甩出一支铁短戟。

    短戟来势极快,於禁闪避不及,正被砸中攥住云梯的手。

    痛呼了一声,於禁手不由松开,那将从身边守卒处抢来长矛,往下猛戳,戳中了於禁的胸口。

    於禁再也支持不住,从云梯上掉落。

    望楼上,文聘眼看到左边云梯最上的那人自云梯摔下,从半空往下坠,大吃一惊。——他这时已知,此人便是於禁。文聘急忙下令,命北城墙下的兵士去救於禁。

    命令没说完,於禁已堕地面。

    韩暨惊骇说道:“啊呀,这可……!校尉,快把都尉救回来!”

    话音落了未久,文聘和韩暨看到,那从丈余高空掉下来,摔到地上的於禁,居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文聘、韩暨面面相觑。文聘回过神来,急声令道:“赶紧去把都尉带回来!”

    ——这么高的高度,掉到地上,怎么还能爬起来?其实也不奇怪。一则,於禁掉下来时,云梯上的死士连着拽了他几回,减轻了他坠落的势头,二则,他内着厚衣,外披铠甲,也能抵御些摔下的冲击力,故而他掉落地上后,虽然摔晕了会儿,但很快就苏醒了。

    於禁这一次可以说是死里逃生,然而让文聘、韩暨万没想到的是,他竟是不退,原地发了片刻呆而已,紧接着他就又奔云梯而去,显是要再战。

    文聘、韩暨色变,从高空坠下,一定身体受创,这要再由着他去打,恐怕真有性命之危了。不待韩暨再什么,文聘急促令道:“鸣金,收兵!召都尉回来!”

    文聘是主将,他一旦下撤军命令,於禁虽为副将,也必须要听从。却就在此时,众人猛地听到一阵巨响,齐齐转目看去,是北城墙的城门被攻破了。

    原来在於禁等攀援云梯仰攻城头时,推着撞车等进攻城门的部队并没有停下,却是终於城门承受不住撞击,被撞开了一个大的缺口。

    北城墙外的千余兵士,爆发出了欢呼,城门两边近处的各部不约而同往城门涌去。於禁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於是於禁不再往云梯上上,转而呼令死士,与他一起杀向城门。

    望楼上,观战的韩暨吐出了口气,说道:“总算是攻破了!”

    却瞧见冲到城门处的将士,就像潮水拍打到了坚硬的石头上,非但未有冲入城中,反而冲在前头的开始向后撤逃。韩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道:“怎么回事?”

    城门内,密集的弩矢、箭矢射出。

    一个文官袍服的中年人立在数十弩手、弓箭手和矛手的中间,手中提剑,沉声命令:“吾杨弘在此,与公等并肩同战,后顾者,斩!”他声音嘶哑,可是神色坚决。

    远以弩、箭射之,近以长矛搠之,城内壮丁推来了一面行女墙,向缺口堵去。

    於禁挤在混乱的兵士群中,奋力向前,可是还没到城门口,那城门的缺口就已被守卒用行女墙挡上了。

    缺口就在前边,怎能够容守卒堵上!

    於禁挥刀大呼:“克胜即在此时!退者斩之!”砍翻了两个被城门内箭矢、弩矢逼退的兵士,但往前复又冲了没两步,他喉咙发甜,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眼前头渐渐发黑,钢刀掉地,於禁仰面栽倒。

    再醒转时,於禁发现自己已是躺在帐中,甲衣已卸,半身**,两个军医跪坐其侧,在给他诊脉疗伤。於禁哑着嗓子,问道:“城呢?”

    “都尉醒了?”

    “城呢?”

    一个军医答道:“未破。”

    於禁用尽力气,举起手,狠狠地拍在身下的席上,满是愤郁不甘,说道:“如此难克?如此难克!”

    却就在这天晚上,攻破鲁阳县城的转机出现。

300 仲业愧烦劳主忧

    转机是两队荀贞帐下的亲兵。

    或准确言之,是这两队亲兵奉荀贞之令,押来给文聘、於禁的四五个俘虏。

    这四五个俘虏中两人,分别是犨县、叶县两县的守将,剩余几人,一个是袁术所置的犨县的县令,两个是原为犨县、叶县县寺大吏的其本地士人。

    ——犨县、叶县都在鲁阳县的南边,犨县县城距鲁阳县城四十余里,叶县县城距犨县县城四十余里。南阳郡是天下第一大郡,共有三十七县,在其郡北、郡东北与颍川、汝南两郡接壤的地带,共有七个县。其中与颍川郡接壤的,便是鲁阳、犨、叶这三县。

    这一次攻南阳郡,整体的作战过程,荀贞把之分成了两步。

    第一步,为前期作战,目标是将鲁阳等县攻下;第二步,为后期作战,主攻宛县。

    前期作战的这个阶段里,荀贞又把鲁阳等县分成了两个战区,与汝南郡接壤的那四个县,除掉位置最为靠下,并处在桐柏山区的复阳县以外,堵阳、舞阴、比阳这三个县由孙策负责攻打;而与颍川郡接壤的鲁阳、犨、叶三县,则由他的部队攻打。

    却是原来文聘、於禁尽管打到现在,还没把鲁阳打下,但太史慈、杨奉两部已克犨、叶两县。

    这几个俘虏,便是太史慈、杨奉俘获到的。

    荀贞得了太史慈、杨奉把这几个俘虏献给他后,即令将之给文聘、於禁送来。

    随着俘虏来的,又有荀贞的一封亲笔书信。

    接了这两队荀贞的亲兵入营,见过那几个俘虏,回到帐中,文聘打开荀贞来书,见书中写道:“犨、叶已下;叶县令不降,颇詈骂,为徐晃杀之,余者悉成俘。今送此数俘与卿等。已接卿等前报,卿等已拔鲁阳城外营,料其城中,士气定已低沉,得此数俘后,可示与城中观,则杨弘、纪灵虽善守,其军士必俱恐矣,而后檄城内知,后降者尽屠之,陷城当不复难也。”

    文聘恭谨地把荀贞的来书看完,示意从吏拿去给韩暨看。

    韩暨也看完,抬眼见文聘闷闷不乐,说道:“得了车骑送来的这几个俘虏,再按车骑命令,把‘后降者尽屠之’的檄令传入城中,料这鲁阳县城亦就一定可以打下了!却取胜在望,校尉缘何反而不快?”

    “车骑先遣君给我部送发石车,并指点我部可用火攻攻城,但我与文则却不能取城!现在犨、叶都已被攻克,唯鲁阳未下,不得不劳车骑再度援助我与文则,……韩公,我深觉羞愧矣!”

    韩暨抚须笑道:“南阳北部诸县,鲁阳最为重镇,兼又得了杨弘增援,难下自是情理中事。车骑书中,对校尉与於都尉不是也没有任何的责备之言么?校尉何必如此!”

    得了韩暨的安慰,文聘的心情没有因此好转,他喟然说道:“韩公!我所愧者,非是惜我脸面,我愧者,不能为主君拔城溃贼,反烦主君屡次为我操忧!实失臣下之分也!”

    “於文则锐意功名,文仲业赤诚忠主,此二将,皆人杰也!车骑真知人善用。”韩暨这样心中想着,笑与文聘再又说道,“仲业,君真忠臣!现得此数俘,如车骑料,城中见之,必然惶骇,可以想见,克城就在一两日间了!且莫再喟叹,你我宜振奋精神,共为车骑溃贼才是!”

    文聘暂将羞惭压下,果把精神振作起来,按案挺身,应道:“好!明天先叫城中看看俘虏,待彻底击垮了城内士气后,后天,我亲督全军再作攻城!这次再攻,我将昼夜并攻,务为车骑克取此城!”

    ……

    次日,文聘令将俘虏尽数从营中带出,押到鲁阳县城的东城墙外。

    然后,令百余大嗓门的兵士齐声向城内高喊:“犨、叶已为王师攻拔!两县守将、犨县令皆被俘,现皆在此!城中可来观之。假节钺、车骑将军、录尚书事荀公令:‘后降者尽屠之!’教城中知晓:若想活命,可速献城。另,我军援兵万人,三两日后即到!”

    “援兵万人,三两日后即到”,这话不算假话。

    昨天晚上押送俘虏来的军吏对文聘、韩暨说,荀贞已给杨奉传下军令,叫其部休整两天之后,便来鲁阳助战,——当然,至於“万人”,这则是假话了,杨奉部现在只有两千多人。

    杨弘、纪灵闻讯,急至东城头,远望看之,辨别出来,那城下的几个俘虏,还真是犨县、叶县的守将和犨县的县令。

    正看间,又听那百余大嗓门的文聘部兵士喊道:“这两个,一个是犨县主簿,名叫程忠,一个是叶县五官掾,名叫李定,城内士民应是识此二人!他两人告你城内知:犨、叶为王师光复后,王师秋毫无犯,士民安居无事。今车骑奉旨讨伐不臣,罪只在袁术一身,城中士民若拨乱反正,献城王师者,重重赏赐!”

    程忠、李定两人家各是犨、叶两县的豪姓,他两人都有名郡内,鲁阳与这两县都很近,鲁阳县内的士民,确乎是不但士人,百姓或轻侠之类里头也不乏听说过其两人姓名,乃至相识的。

    纪灵分明瞧见,城墙上的民夫们,不少探头缩脑,往城下眺观。

    他神色惶恐,说道:“长史,这可怎么办?”

    南阳郡抵挡颍川郡方向北部进攻的防线,共有两道。第一道便是由鲁阳、犨、叶这三县组成的,之后的博望等县是第二道防线,再之后就是宛县县城了。犨、叶两县现俱已被失,就等於说是这第一道防线只剩下了鲁阳一县,这种情况要比城外营被文聘、於禁打下可更加严重。

    东城墙上这时聚集了许多的将士、民夫,杨弘没有回答纪灵,而是转身朝另一边的城墙走去。

    纪灵紧随其后。

    两人进到对面城墙一个垛口下的窝棚里头,留下亲兵在外戒备,不许任何人等接近。

    二人在棚中坐下,相对商议。

    这窝棚是供守城兵士在敌人没有攻城时休息用的,矮蹙不说,并因连着多日,不知有多少兵士在这里歇息过,里边气味难闻,窜鼻呛人,还血迹斑斑,不过当下,两人都顾不上这些了。

    纪灵把刚才的话又说一遍,说道:“长史,犨、邺俱失,这鲁阳底下可该如何守之?”顿了下,又说道,“长史!却怎么到现在不见左将军的援兵?难道是左将军未有派援?”

    杨弘对此,亦是纳闷。

    几天前,奉袁术命来援鲁阳,出了宛县后的次日,他就在路途上得到了消息,说是武关被刘备率部抢先占住,袁术明显是已经无法再西入长安了,那既然不能再西入长安,唯一之策就是死守南阳,而又死守南阳的话,鲁阳县之重要性,袁术便再是昏聩,他也不可能不知道。

    南阳即便是天下第一大郡,可到底仍然只是一个郡,面积有限,南北总长才四百里,而从鲁阳县城到宛县县城间的距离,自是更短,只有两百里地,又在这两百里的远近中,鲁阳到博望的路程占了大半,约有一百三四十里,亦即是说,鲁阳一旦丢失,荀贞的兵马直抵进至到博望以后,距离宛县县城就只剩四五十里地了,这会对宛县的守军造成多大的影响?更别说,这回打南阳的,不止从北边进军的荀贞部,还有从南边进军的刘表部!敌人两路夹击,敌人的兵锋又已到数十里外,至那个时候,只怕宛县全城都会骚动,城还怎么守?

    於情於理,无论如何,对於鲁阳县城,都该

    是死守才是,则为何至今未见袁术援兵?

    杨弘下意识的扬起脸来,望向窝棚外头,透过窝棚三角形的低矮门口,望到了窄窄的一角天空,他喃喃说道:“莫非是左将军所遣的援兵半道上被车骑所部给截住了?”

    纪灵说道:“你是说车骑这边打着鲁阳,那边抄路绕到鲁阳后头?”

    杨弘没再做声。

    纪灵想了一想,忧心忡忡,说道:“长史,不管是不是左将军的援兵被车骑所部截住了,犨、叶既失,我鲁阳已成孤城!你我守城将近十日,外无援兵,现又军心已惶,民心已大乱,长史,这城是没法守了!以我之见,你我宜当即刻弃城南撤!不然的话,等到车骑的援兵来到,非只鲁阳必陷,你我也将性命不保。”

    杨弘默然不语。

    纪灵等了会儿,一直不见他开口,便也不等了,想要起身出去,可窝棚太狭窄,站不得身,只好先将起身的打算按住,然而神色越发焦急,他压低声音,看着杨弘,说道:“长史,你若是仍要守城,这城,就由你来守好了!我却是明晚就要率我本部弃城南撤而走!”

    说完,转过身,就要猫着腰出去。

    杨弘叫住了他,说道:“将军且慢。”

    “怎样?”

    杨弘说道:“也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甚是不甘,可他也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便就今晚弃城南走。”

    纪灵说道:“今晚弃城?”

    纪灵刚刚说过他决定明晚弃城南撤,怎么杨弘说今晚弃城?纪灵疑心是杨弘说错了。

    杨弘说道:“将军适言明晚南走,……将军,如果明晚再走,怕就来不及了。明天,文聘、於禁必会总攻我城,十之**,入夜后他们也不会停下进攻。只有今晚走,才有可能得出。”

    ……

    文聘的确是没有料到杨弘会选择今晚弃城南撤而走。

    前边还顽抗不已,却立刻当天就要弃城,这决断堪称果决。

    故是,文聘这天晚上并没有做什么防备,四更前后,才得到消息。

    文聘睡意顿消,赶紧起来,待令从吏去通知於禁,转念记起於禁犹受伤未起,便休了此念,只是通知了韩暨,然后点起步骑千余,亲自率领,出营追击。

    然而夜色深沉,这夜恰好浓云遮月,视线不好,饶是文聘南阳本地人,对道路不算陌生,可一路追到天亮,也只是追上了杨弘留下的一部断后兵马而已,杀败了这部兵,再追时,杨弘、纪灵早率部远遁,已是追之不及。文聘亦只好懊恼还营。

    回到营内,文聘与韩暨来到於禁帐中。

    文聘把杨弘、纪灵率部逃出的消息告诉了於禁,说道:“我追击到天亮,只追上了他们的殿后部队,斩获约二三百,其之主力竟是被他们给逃掉了!”

    於禁卧在榻上,尽管伤势在身,不能大幅度的举动,却也是不免连连为之可惜。

    韩暨感叹说道:“杨弘、纪灵还真是可称当机立断!前数日,尚负隅顽抗,却在将犨、叶的俘虏给他们看后,他们昨晚当夜就弃城而逃,此等决断,非常士可为。”

    这会儿不是感叹的时候,城中既然已经没有了驻兵,文聘就遣部入城,同时,向荀贞报捷。

    而於这天下午,一支兵马从南边而来。

    文聘等未有入城,仍在营里。

    闻得急报,文聘赶忙叫营中将士备战,自登上辕门眺看,又令军吏前去探查。

301 子务喜得克敌机

    文聘上到辕门,又遣军吏出去,打探自南而来这支兵马的虚实。

    他原疑心,这支部队可能是袁术遣来支援鲁阳的援兵,而先前出城遁走的杨弘、纪灵与这支援军碰上,於是又调转回来。然而那军吏去后未久,驰马回来,到辕门下,却是兴高采烈的,他仰脸高呼说道:“校尉!并非是贼援,是太史校尉的兵马到了!”

    这“太史校尉”,不用多说,必是太史慈了。——“太史”此姓着实少见,不但荀贞军中只有太史慈一人是这个姓,便放之海内诸侯各部,帐下有名者也唯是太史慈一人此姓。

    文聘前疑去后,复生后疑。

    怪哉,太史慈不是刚打下叶县么?叶县在东南,太史慈若率部来鲁阳,应该是从东边来才对,怎却是从鲁阳的正南边来了?而且也不闻荀贞檄书,说派了太史慈来驰援鲁阳啊!

    遂一边收起戒备,令营墙上的兵士且还帐中,文聘一边怀着疑惑,也下了营墙,打开辕门,叫那军吏近前,问道:“怎么是太史校尉的兵马?”

    那军吏高兴地回答说道:“启禀校尉,不仅是太史校尉的兵马,而且在其部中,下吏还看到了不少贼军的俘虏!”

    “俘虏?哪来的俘虏?”文聘旋即想到一种可能,惊讶说道,“可是杨弘、纪灵出城而遁的兵马被太史校尉给截住了?”

    这军吏答道:“是啊!校尉。下吏略略问了一问,那些俘虏正是杨弘、纪灵所部的兵士!”

    再问这军吏,太史慈怎么会从南边来,截住杨弘、纪灵部时,这军吏一去一回的功夫,急着回来向文聘禀报,却是没有就此细问,他也不知道了。

    文聘便叫这军吏带路,引了从骑十余,南行去迎太史慈。

    行约三四里,路上黄土飞扬,一支部队当头而来。远望之,这支部队约步骑两千,正是荀贞军中一个主力“部”的规模。

    ——“部”者,如前所述,当下部队编制,从低到高,分别是伍、什、队、屯、曲、部,“部”的长官即是“校尉”。通常来讲,每“部”的兵数在千人上下,但比千人少、比千人多的也有。荀贞军中现在每“部”的兵数,寻常的“部”是千人左右,主力“部”大多是两千人。当然,这些说的是以步卒为主的“部”,骑兵“部”的兵数会少些。如关羽、张飞,他两人本“部”的骑兵,各只有八百骑,不过比起普通的“骑部”,八百骑其实也已经算是多的了。

    五颜六色的旗帜布在这支正在行军的部队中,中有一面最为高大的,上写着:武猛校尉太史。

    文聘勒马,下到路边,叫那军吏前去通报。

    不多时,对面这支部队停下了前进,数骑簇拥一骑,从队中驰出,往文聘这边而来。

    数骑簇拥那骑,年约三十,身材魁梧,美须髯,披挂黑底镶红的铠甲,腰悬长剑,马鞍边挂着一个弓囊和两个箭袋,可就不是太史慈!

    两下相见,俱下马来。

    文聘在常人中已算高的,然比起太史慈还是矮了半头,——太史慈身长七尺七寸,折算成后世的长度单位,约一米八多点,这身高在当下属实已是少见,荀贞帐下的诸亲信大将中,比他还要高的只有赵云、许褚两人而已。赵云长八尺,许褚长八尺余。

    见礼罢了,文聘朝太史慈军中稍作张望,指着队伍里被押着的数百俘虏,问道:“适闻之,杨弘、纪灵撤逃之部,被校尉截住了?”

    太史慈抚须说道:“我虽引骑急追,射中了纪灵,惜乎终是未能擒得他两人,被其突围逃出!”

    “久闻校尉善射,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校尉不是刚刚攻克叶县么?缘何会率部现身此地?”

    太史慈笑着答道:“

    我打下叶县后,车骑令我暂驻叶休整,后我闻车骑调杨将军部相助校尉攻鲁阳,鲁阳被校尉、於都尉围攻了这么久,杨将军部一到,必然可以陷城,然我虑之,袁术或会遣兵来援,又杨弘、纪灵或会突围南逃,因向车骑请缨,愿为校尉等阻其援、逃,遂得车骑允令,乃星夜兼程,昨天下午迂回到了鲁阳南,正好今天上午碰上了杨弘、纪灵所部。”

    文聘说道:“原来如此!”问道,“校尉斩获几何?”

    “斩首百余,俘获四五百,被杨弘、纪灵带着逃出去的贼兵,犹有近千之多,未能竟得全功!”

    听着太史慈一再可惜的语气,文聘却一时间无言以对。

    克取鲁阳固然大功,然被杨弘、纪灵逃出实为文聘的失误,结果这失误反造就了太史慈的这一场功劳。但文聘也没法不满,这只能说太史慈有先见之明,能够抓住战机。

    迎了太史慈到营中,当日无事。

    翌日上午,杨奉、徐晃部到鲁阳。

    下午,已接到文聘、於禁捷报的荀贞的回令传到,命令文聘等就在鲁阳休整,他即将率领主力从昆阳开拔,前来与他们会师,然后一并攻打博望等县;又在文聘、於禁的报捷书中,荀贞知了於禁负伤此事,在这道军令中,关心地问询於禁伤势,并将军里的两大医官之一樊阿随军令一起派了过来,给於禁治疗。

    这些且不必多提。

    ……

    却本来以为已经成功撤离,没料到文聘未能把他们截住,而在天亮以后,将士放松警惕之际,却被太史慈突然引伏兵出来,激战了快两个时辰,杨弘、纪灵才得以杀出。战后到安全地方,检点部曲,从他两人出城的两千余兵士已是只剩下了不到千人,折损过半!

    纪灵的左臂近距离地中了太史慈一箭,虽然甲坚,没有伤到筋骨,可太史慈力大,用的系是劲弓,箭矢又是四棱、箭镞长、破甲效果较好的特制箭,也入肉甚深,把他疼得不轻。

    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纪灵揉着包扎好的箭创附近,以做活血,问道:“长史,底下怎么办?”

    杨弘亦灰头土脸,他沉吟说道:“现下无处可去,你我二人唯有赶紧去博望。”

    於是略作休整,两人便领着这不到千人的残兵继续往南而行,奔博望县城。

    行约两日,前头博望县城在望。

    先与城外的巡逻兵士相遇,见是杨弘、纪灵从鲁阳败退来至,这队巡逻兵士的军吏,便赶忙一面引他们往博望县城去,一面先派人回城禀报。

    杨弘问那军吏,说道:“县下城中有兵马多少,左将军可有派兵增援?”

    这军吏回答杨弘,说道:“数日前,得了乐将军部两千步骑的增援,现城中守卒约三千。”

    杨弘与纪灵到城外时,乐就和博望守将已然在等候迎接。

    瞅了瞅跟在杨弘、纪灵后边的那群残兵败将,乐就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内疚,又像是庆幸。

    入到城中堂上,请了杨弘在主位坐下,乐就等依照尊卑,亦各落座。

    乐就殷勤问道:“长史、纪将军,路上用饭没有?要不要叫厨下备饭?”

    杨弘说道:“备饭不必了,我俩路上吃了些干粮。却我与纪将军虽竭力守御,而寡不敌众,鲁阳已失,又在奔博望路上闻之,现在非只犨、叶两县也已失陷,并且堵阳、舞阴、比阳三县也正被卫将军部围攻,已然俱是岌岌可危……”问乐就,说道,“此讯可真?”

    乐就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犨、叶两县早在鲁阳失陷前就失陷了,堵阳三县而下也确是正在被孙策部围攻。”看了看杨弘,又看了看纪灵,犹豫稍顷,

    又说道,“不瞒长史与将军,我本是奉了左将军之令,往援鲁阳的,奈何尚未至鲁阳,就闻犨、叶两县失陷,我所带之援兵只有两部,才两千步骑,因我担心若再北上,如果遇到车骑设下的伏兵,只怕非是敌手,故未敢再孤军深入,遂乃折还博望。还到博望当日,我就向左将军去了求援军报,本是想着,等左将军再给我派些援兵过来以后,我再赶援鲁阳,但长史与将军已然到此!”

    乐就这通话,只能说是半真半假。

    他奉了袁术之令,本是驰援鲁阳不假,然他所谓之闻犨、叶失陷,半道折回,就不是真话了。

    他实际上是刚过博望县城,只走了十几里地,筑营一晚,第二天他犹豫再三,便就领兵折回,还了博望,是在他还到博望后的第三日,才得到了犨县、叶县失陷的消息。

    当此之际,不是追究乐就所言真假的时候。杨弘是个识大体、知大局的人,他知道若是现在追究的话,就不说乐就是袁术帐下的大将之一,地位不低,他不一定能压得住,并且最要紧的,还必然会对接下来的守卫博望造成极其负面的影响,不利守卫博望。

    因而,杨弘没有在这方面过多的追问,只当乐就说的是真的,与他说道:“将军,我与纪将军被围鲁阳多日,消息与外断绝,只在来博望的路上,获悉了那么点最近的战事情况,不知除了这些以外,其它各地的情况何如?宛县现在人心可定?车骑、卫将军主力现在何地?刘景升部现又是否已经寇境?”

    “我离开宛县已经四五日,宛县现下的人心,我也不太清楚。车骑、孙策两军的主力,一个在昆阳,一个刚进至堵阳东。刘表以其从子刘虎等为将,以蒯越部为侧翼,一出襄阳北上,一出章陵西进,已然寇我境内,前两天的军报,报称他们正在攻打朝阳县。”

    杨弘问道:“刘虎、蒯越部兵多少?”

    “大约总计七八千人。”

    杨弘低下头,寻思多时,说道:“朝阳为我郡南重镇,我军经营已久,城坚,现之守将桥将军知兵能战,若是刘虎、蒯越部还不到万人,则料定能守之,暂时可无须多忧。目前来看,关键还是在郡北!卫将军主力进至到了堵阳东,那接下来,他应该是会对堵阳等县发起总攻了;鲁阳、犨、叶三县如今俱失,自颍川入我南阳腹地的大门已经打开,至於车骑,他接下来应当是会率主力从昆阳入我境,或先助卫将军攻堵阳等县,或会长驱径赴博望!”

    “桥将军”,桥蕤是也。桥蕤是袁术帐下仅次张勋的大将。

    博望守将惶恐说道:“接下来车骑会率主力来攻博望么?……啊哟,啊哟,博望守军才三千来人,这可如何守之?”

    杨弘问道:“左将军可有部署?”

    乐就说道:“鲁阳失陷的消息,我也是见到长史和纪将军才知,左将军还不知晓,尚无新的军令传来。”

    “事不宜迟,当立即急报左将军,请左将军即刻给博望增派援兵!”杨弘注意到了包括乐就、纪灵,这时都颇是慌张,便尽力稳住心神,拿出沉稳的仪态,说道。

    求援的军报送走后,不久,接到斥候来报,一支敌军约数百人,出现在了博望北界。

    杨弘等料这支敌军应是荀贞部的前锋,便赶忙就此新情况,又遣快马,加送第二道军报给袁术。

    ……

    博望县城距离宛县县城挺近,当天深夜,两道急报就先后送到了宛县城内。

    次日上午,袁术获悉,大惊失色,急忙召张勋、李业等来相议。

    却众人到后,听袁术带着惊慌语气,说完了两道军报内容以后,张勋等人俱皆变色,唯独李业面现大喜,他猛地举起手来,在案上一拍,说道:“明公,克敌取胜之机来也!”

302 南赴襄阳献降书

    “机从何来?”

    李业说道:“兵法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明公,这支先入博望境的数百贼兵,即是‘可胜者’。敢请明公即刻传令,命杨弘、乐就、纪灵遣部出城,求与之战!如果能抓住这个良机,将此股贼兵歼灭,则既可挫荀贼兵锐,又可振我博望守军士气,一举两得!”

    座中张勋等人面面相觑。

    袁术蹙眉说道:“子务,荀贼主力就在后头,援救便捷,若是贼兵的这数百先锋,杨弘等尚未能歼灭,而贼援已至,如何是好?”

    李业说道:“明公若觉此策不妥,业还有一策!”

    “何策?你且说来。”

    李业说道:“较与荀贼,刘贼可胜。”抬起手,往下一挥,“趁荀贼的主力还没有到博望,集中兵力,先将刘贼军击破!”顿了下,接着说道,“刘虎、蒯越等围攻朝阳已三四日,而顿兵城下,不能寸进,这个时候,刘虎、蒯越部的兵士定然都已疲惫,我军若以精卒往袭,必可胜之!既败刘虎、蒯越,我军士气大振,回而逆击荀贼,其兵虽锐,又何惧之有!”

    刘虎、蒯越两部,一则战斗力不如荀贞所部,二则,他们与袁术的部队长期交战,彼此熟悉,他们有什么能耐,朝阳的守军都知道,三者,朝阳城池坚固,守将桥蕤较为知兵,故此,刘虎、蒯越虽以近万之众,围攻朝阳一城,却如李业所说,而下却是顿兵城下,不能克城。

    袁术明白了李业的意思。

    李业的意思简单来讲,就是北边坚守博望等县,以阻荀贞部南下的步伐,然后集中力量,先把围攻朝阳的刘表部击败,接着再全力迎击荀贞部。

    ——这条计策,其实与杨弘早前所献的计策并无不同,只不过李业在献策的过程中,做了个小小的变动,他把“先击败荀贞部的那数百先锋”弄来,当了个引子。

    袁术迟疑说道:“虽然较之荀贼部,刘虎、蒯越部好打一点,然其军亦近万之众,若想速败之,非得一两万人不可,……这一两万人我从哪里调?难道从宛县的驻兵调么?这可不成!”

    除掉已被荀贞部消灭的,以及守御博望、朝阳等县的驻兵,袁术眼下可用的机动兵力,总计也就不到万余人,这万余人现都驻在宛县。如果把这万余人调去打刘虎、蒯越,万一刘虎、蒯越未败,而荀贞部已拔博望,兵至宛县,那宛县可该怎么办?

    ——袁术此忧,好似不无道理,但这就是袁术和荀贞的不同了。如果把荀贞和袁术换个位置,换成是荀贞处在袁术目前所处的处境中的话,荀贞肯定不会有袁术的这个担忧,因为荀贞他根本就不会坐守宛县。当两路敌人南北来攻的第一时间,荀贞一定就会亲率精卒,先去迎战两路敌军中较弱的那一方了。只不过,袁术他显然是不可能是这么做,不可能以身犯险的。

    李业说道:“明公,你忘了还有郭汜可以调动么?”

    “子务,你是建议我檄令郭汜率部出郦国,南下朝阳,歼灭刘表?”

    李业说道:“明公,业正是此意!”

    袁术仍然犹豫,说道:“可是……,按照长史之前献给我的防御之策,郭汜所部可是用来与宛县做犄角之势的啊!如果我把他调去打刘虎、蒯越,万一刘虎、蒯越未败,荀贼部已下朝阳,进至宛县,又可该如何应对?”

    座中一人忍不住,出言说道:“明公!鲁阳边城,犹能坚守将近十日,况我宛县大城?我城中、城外现有步骑万余,粮秣充足,就算是在击败刘虎、蒯越之前,车骑、卫将军两军已进至我宛城下,但城内有明公坐镇指挥,城上有末将等奋死

    抵抗,以末将预料,宛县城至少也能守个月余!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郭汜、桥蕤内外呼应,击破刘虎、蒯越了!已败刘虎、蒯越,郭汜、桥蕤率部北上,来援我宛,至其时也,车骑、卫将军两军亦只能无功而撤矣。是我南阳此危可以解也。……明公,司马此策,末将以为可用!”

    这说话之人是大将张勋。

    “司马”云云,袁术才给李业升了职,擢他做了军府司马。

    袁术还是迟疑,毕竟郭汜部的主力一旦离开郦国,宛县外头就无援兵了。他觉着,还是把郭汜部留在郦国,他能更加放心。

    张勋说道:“明公!战机就在眼前,转瞬即逝,请明公不要再迟疑了。如果再作迟疑,待到博望已被车骑、卫将军部围攻的时候,则那时明公即便再想调郭汜部先败刘虎、蒯越,怕也已经来不及了!”说着,起身上到堂中,下拜地上,恳切地希望袁术能够马上做出决定。

    杨弘不在身边,能用的谋士只有李业,张勋又是其帐下最重要的将领,他俩的意见相同,袁术尽管还是不太愿意,可最终也还是只能不情愿地接受了李业此策。

    然而,给郭汜的檄令尚未送出,次日,便又两道紧急的军报传至。

    头一道军报是:荀贞部的主力没有去帮孙策打堵阳等县,继昨日那支先锋小部队之后,也出现在了博望北界,旌旗甚盛,队伍迤逦道上,加上辎重,长达十余里。

    次一道军报是:荀贞部的主力分出了一支兵马,约数千人,打着将军臧霸的旗号,从雉县与西鄂县间穿过,往郦国县的方向而去。

    旋而,一天后,郭汜送来急报:郦国县东,距宛县西界十四五里的地方,发现了臧霸所部。

    ——雉县在博望的西北边,西鄂在博望的西南边,从两县间穿过,再往西,即是郦国县。

    袁术闻报臧霸部往郦国县方向去时,就已是惊疑不定,接到郭汜的这道军报后,登时惊疑变成惊怒,他勃然大怒,将军报狠狠地摔到地上,气得脸皮涨红,怒道:“荀贼可恶!这般轻辱於我?把我当成什么了!视我南阳数万雄兵如无物么?”

    在还没有打下博望、雉县、西鄂的情况下,就让臧霸率部穿过雉县、西鄂,进至到郦国县境内,屯兵在郦国与郦国东的宛县间,实事求是地说,荀贞的这个军事部署也的确是胆大。

    要知除了郦国、宛县分别有郭汜部、袁术部的主力以外,雉、西鄂两县也是有袁术部的驻兵的,——只不过这两县的驻兵不是很多,但不是很多,也是敌人,因此臧霸这么做,就等於是主动地投入到了敌人的包围之中。难道说,荀贞就不怕袁术调集兵马,先将臧霸部围歼么?

    李业考虑到了这一点,他说道:“业斗胆,敢请明公息怒。”

    “子务!你不是说‘可胜者,攻之’么?我意已决,就先打臧霸!”

    李业吓了一跳,慌忙说道:“明公!业愚见,此似不可!尚请明公三思。”

    袁术怒道:“思什么?”

    “明公,荀贼素称能战,他这么做,定然不是昏了头,以业愚见,也许他正是想以此来诱我军往攻臧霸部,以从中取利也!”

    袁术怒色稍收,说道:“取利?”

    “比如,借机与我野战!”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并且越想,这个可能的可能性越大。

    臧霸部数千人,又是在有备的情况下,纵把郦国、宛县的驻兵集中起来,往去打之,可要想把之歼灭也不容易,而如果陷入僵持,被荀贞的主力支援赶到,则接下来会发

    生什么?不言而喻。只能是一场对我双方主力的野战对决,就此展开。又如果发生野战,袁术知道自己部队的斤两,他取胜的几率微乎其微,至於郭汜部,那是荀贞部的手下败将,必也非其敌手。

    这么一来,就相当於是放弃了坚城的守御之利,舍己之长,用己之短。

    李业说道:“明公!智者不取也!”

    “却如此一说……。”袁术颓然,说道,“竟是只能看着臧霸部穿插到我宛西,到郦国县境,我却无法可施?”

    李业没有回答。

    “臧霸部到了郦国县,那昨天咱们议定的,调郭汜部去打刘虎、蒯越此策,子务,是不是也用不成了?”

    “明公,看来是这样的。”

    “你可还有别的良策,以应现下之局?”

    李业张了张嘴,束手无策。

    “罢了!我今天就召长史回城,再问问他,有无良策应对!”

    ……

    袁术派人去博望县,召杨弘回宛的同一天,郦国县外郭汜大营的帐内,郭汜、李儒正在密议。

    “鲁阳等县已失,博望将被围,而臧霸部居然深入已至我郦国县境,而下形势危矣!你有何策教我?”郭汜问李儒说道。

    “将军,现下无有别策,唯有那一策可用了!”

    “你说的是投附刘表?”

    李儒说道:“正是!将军,不能再迟疑了,须当即刻决定!将军若同意我之此策,那么趁博望还没失陷,我愿明日就出城,南赴襄阳,为刘景升陈将军请附之意,必为将军把他说动!”

    郭汜到底武人出身,不像袁术,关键时刻还是能果断作出决定的,他不再迟疑,拍板说道:“好!就按你之此策,你明天就出城去襄阳,为我表愿降附之意,但有一条你须记得!”

    “是什么?敢请将军示下。”

    郭汜说道:“你告诉刘表,我虽愿附从助他,但我愿为襄阳之外藩,而不欲内附也!”

    内附,到襄阳去;外藩,留在南阳。

    郭汜这却是希望刘表接受他的投降后,同意把他和他的部队依然留在郦国、顺阳等县。

    他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要求,也很好理解。相比去到襄阳以后,便只能仰人鼻息,当然是仍能留在郦国、顺阳,保持一定的独立性更加舒坦。

    “将军放心,将军此意,我定尽力为将军争取实现!”

    遂於次日,李儒出城南下。

    先是乘船,顺湍水,东南而行,百余里,到穰县县城,在这里下船,改乘车,继续东南行,又行近百里,到了战事正酣的朝阳城外。在这里,李儒见到了刘虎,向刘虎说了郭汜请降这事儿。刘表没有亲领兵来攻朝阳,他还在襄阳,刘虎便派了兵士数十,送李儒去襄阳。

    襄阳在朝阳的差不多正南方,两座县城相距百余里,其间大部分的路程也可走水路,行速颇快,一天多后,李儒等就到了襄阳城。

    入到城内,等了一天,见到刘表,李儒奉上郭汜的请降书,又把郭汜请降的意思与刘表说了一遍。刘表听完,又看过郭汜的降书,没有当场表态,只叫李儒下去休息。

    李儒离堂后,刘表即令人招来蔡瑁、蒯良等人,询问他们的意见。

    蔡瑁等看罢郭汜降书,蒯良笑道:“明公,汜兵万余,兼据南阳郡西五县,今如受其降,是可得兵万余,并可得郡西五县,大有利於明公也!愚意可受其降。”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39/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赵子曰所写的《三国之最风流》为转载作品,三国之最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之最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之最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之最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之最风流介绍:
一个年轻人穿越汉末,从亭长做起,争雄天下。
新书上传,每天两更,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群:6225573109796938三国之最风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最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