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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6 万金不如一文重

    糜芳到了州府,拜见荀贞,不但献上了自家盐坊,还带了几大箱的礼物呈献席前。

    荀贞见糜芳来府领任,并献上糜家盐坊,大喜,心道:“糜子仲果疏财之士,可谓识时务者。”

    他当即起身,亲把伏拜堂中的糜芳扶起,笑对他道:“今州用匮缺,是以不得不行榷盐之政。夫功未必皆野战也,将士击敌,可称沙场,君今榷三郡盐,可称盐场,待事成日,功过拔城!昔贾复请击郾贼,世祖笑曰:‘执金吾击郾,吾复何忧。’今我以此任托君,亦无忧也。”

    糜芳说道:“敢不为明公竭忠尽智,效命盐场!”

    荀贞令陈仪起草辟除文书。

    陈仪笔走龙蛇,瞬时而成,呈给荀贞。

    荀贞阅览,见写道:“管仲子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养贫穷,禄贤能,齐人皆悦。兵灾之后,州人困弊,效古贤善政,不亦可乎!糜芳智深才能,致远任重,授司盐都尉。”看罢,深觉合意,唯欠一点,对陈仪说道,“再加上一句:‘以便宜从事,勿复先请’。”

    陈仪应诺,在文书后又加上了这么一句。

    辟除文成,盖上州刺史的印章,荀贞当时就叫人拿去幕府,下发诸郡。

    辟除可以此时就完成,但糜芳却需得再等上两天才能上任,一则,衣冠印绶还没有做好,二来,沿海煮盐之家或许会有用武力抵抗的,故而得给糜芳调拨一些兵士。

    衣冠印绶自有人负责制作。

    关於军士的调拨,荀贞想了一想,因为州内的盐坊皆在沿海地带,最合适的当是从琅琊、东海、广陵三郡的驻军中抽调一部出来协助糜芳办理此事,琅琊驻军需震泰山兵,广陵驻军任在防丹阳来犯,皆不能动,那便只有从东海调了,当下决定,调姚颁部给糜芳指挥。

    姚颁是姚昇的从弟,初平元年,荀贞击董卓,兵士有损,姚昇遣人回吴郡招募勇士,得了五百人,由姚攽领着到了颍川,荀贞除他为别部司马,此次攻徐,姚颁虽无大功,但也立了些功劳,弟以兄贵,荀贞擢他为了军司马,现统两曲兵士,共计六百人。

    荀贞决定用姚颁,而不是其它人,乃是出於两个缘故。

    姚颁是吴郡人,吴郡亦有很多盐坊,他对盐业比较熟悉,此其一。

    糜芳家在东海朐县,吴郡与东海郡间只隔了广陵一郡,吴郡姚氏、东海糜氏,这两家的族姓,糜芳与姚颁两人彼此皆闻,想来此前虽不相识,但共起事来应也不会需太久的磨合。此其二。

    荀贞对糜芳说道:“我帐下有一人,吴郡姚家子弟,名颁,年岁与君相仿,磊落飒爽,可共行事。”问道,“我意令此人为君佐助,君可愿否?”

    “唯明公之意是从。”

    “好,那我就传檄给他,叫他带兵来郯,听你调派。”

    糜家献上了盐坊,又愿意为荀贞马前驱,对本州的盐坊下刀子,荀贞不能只下个辟除书就行了,当晚,召聚荀攸、荀彧、戏志才等,和屯驻在郯县的辛瑷等,一起饮宴,席上,诸人俱礼重糜芳,便是疏懒如辛瑷的,因知榷盐一事的重要性,也特地离席给糜芳端了杯酒。

    是夜,糜芳大醉,留宿府中。

    次日,他酒醒过来,只觉头疼欲裂,然心情却与刚到州府时截然不同了。

    昨晚夜宴,凡出席之人俱荀贞心腹,没有一个外人,如果真说外人的话,也有一个,那就是他糜芳了,可他既能出席昨晚的那种场合,也就说明在荀贞的心目中,他已经不是外人了。

    糜芳大大佩服他的兄长,心道:“主上雄杰,左右又尽皆国士,诚如吾兄所言,非一州可限。今从吾兄言,虽是献上了家中盐坊,又或会得罪州中盐豪,可较之日后若能附骥果成,得东郭咸阳之权、李通之贵,这点代价实是不算什么!”

    糜芳虽是认同了糜竺的决定,然与糜竺所虑却仍有不同,糜竺第一虑的是而今兵乱,恐会因家訾致祸,而糜芳首先想到的则是或能附骥成功。虽是头疼,腹胃亦翻,糜芳却没有多在榻上躺,起来后,略作洗漱,请外边伺候的小奴引路,即去到前院堂上,恭候荀贞过来,好再次拜见,并谢擢他为司盐都尉之“恩”。

    昨天糜芳呈送给荀贞了几箱礼物,荀贞对这些身外物兴趣不大,当时没有看,昨晚又饮酒,更是没想起来看,今日早起,在自住的院中击剑健体时,瞧见几个奴婢吃力地抬着几个箱子进来,看着眼熟,略一回思,记起是昨天糜芳呈上的,这才想起此事。

    荀贞因停下击剑,召那几个奴婢近前,问道:“你们要把箱子抬到哪里去?”

    “禀告家长,此是昨日糜君献给家长的礼物,前院府中把之送来了后宅,庶子诸葛君让奴婢们拿来给家长、主母过目,然后再决定是存放抑或它用。”

    荀贞心道:“子瑜懂我!”

    “拿来给家长、主母过目,然后再决定是存放抑或它用”,诸葛瑾这是在请示荀贞,这些东西是存起来,锁入库中,还是转赠给臣属,以揽人心。

    既明白了诸葛瑾的用意,荀贞即令这几个奴婢把箱子都打开。

    奴婢们打开箱子,将其中的各种玩物、用具等小心取出。

    荀贞一一检视。

    别的则罢,忽见一尊玉美人,长三尺余,柳眉樱唇,明眸顾波,翘袖折腰,曼妙无暇。

    饶以荀贞之不好外物,观之亦喜,拿在手中,抚/玩了会儿,他心中一动,却是想起了一人,遂对奴婢们说道:“玉之所贵,德比君子,吾弟斯人也。”令道,“将此玉美人拿去给子瑜,叫他遣人给吾弟玄德送去。”

    余下的物事,荀贞按照种类的不同,也令拿给诸葛瑾,分别送去给各有此好的臣属,内中有一柄拍髀短刀,鞘丽刃锋,叫送给周泰,又取了一面铜镜,令诸葛瑾呈给他的继母。

    须臾间,几大箱的珍宝大多送出,只留下了三五件,吩咐给陈芷拿去,如有喜欢的,便留下赏用,不喜欢的,可分给诸女。

    这几个奴婢见荀贞竟拿万金不当一文,无不咋舌。

    却是燕雀安知鸿鹄志,尔曹焉晓荀贞怀抱。

207 丈夫岂可受人轻

    刘备驻兵赣榆,离郯县不过二百来里,两日后,玉美人送到了他的营中。

    刘备得之,甚喜爱,出示於部曲,说道:“此吾兄所赠也。”夜置玉美人於白绡帐中,从户外观之,如月下聚雪,神摇魂荡,情不自禁,遂昼则讲兵,夜则拥寝。

    荀贞闻之,与左右言:“吾弟爱此,选州中上者皆与之。”

    州郡竞送,旬日间,乃至百余数,长则二尺余,短则树寸,形色各异,玉质有别,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而刘备最爱者,却还是荀贞转送给他的那个。此是后话,却是不必多提。

    糜芳谢过荀贞的拔擢之“恩”,於次日搬入了州府专门给他腾出来的院署,悬以“司盐”之匾,一边等姚颁带兵从驻地氶县赶来,一边开始做些预备的工作。

    预备的工作有三样。

    把沿海各县所有煮海的盐豪,凡有僮客五百人以上者全部列出,此是第一样。

    与州中四个县的盐官长、盐官丞,包括州簿曹从事秦松一起,综合实际情况以及在簿籍上登记的情况,按照这些盐豪家訾的多寡,给他们排个高低名次,此是第二样。

    分别在盐豪的名后注上“甲”或者“乙”,又或“丙”、“丁”,此是第三样。“甲”者,非为最富之意,而是当收盐坊之时,此人最有可能会反抗,“乙”者次之,“丙”再次之,一直到“丁”,“丁”,是糜芳和这几个盐官长与丞一致认为最不可能武装反抗州府的人。

    列表清楚,标注明白,糜芳将表簿呈给荀贞。

    荀贞细细看了,见簿表**列了十七个人的名字,籍贯在东海的有四个,在琅琊的有十一个,在广陵的有两个,名后标注“甲”字的有五个人,标注“丁”字的有四个人。

    徐州的四个盐官,设在东海和广陵的只有一个,便是设於糜芳家乡的朐县盐官,剩余三个全在琅琊,故此,琅琊的大盐豪最多,东海次之,广陵最少。五个标注“甲”字的盐豪,四个都是琅琊人,余下一个是糜芳的同乡,广陵一个也没有。

    荀贞心道:“五个硬骨头,四个都在琅琊。我需得给仲仁去信,叫他近日多加戒备。”

    区区些许盐豪,不值得太过谨慎,荀贞叫荀成加强戒备,主要是戒备泰山兵。

    泰山兵在琅琊横行多年,可以想见,沿海的那些盐豪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情愿也好,违心也罢,必会亲附臧霸、孙观他们,现下臧霸被调出了琅琊,荀成进驻开阳,又把泰山兵大部分赶去了郡北和郡东,料来其中必会有不少心存怨气的,却是需得防着他们与盐豪搅在一块儿,掀起叛乱,些许盐豪生乱不值一提,可若是泰山兵搅和进去,就得费点力气了。

    荀贞问道:“可定下准备以何价收购诸家的盐坊了么?”

    说是收盐坊为州用,也不能一文钱不出,还是得拿些钱出来的。

    糜芳答道:“芳等经过细商,浅见是:可以市价购买各家盐库的存盐,以市价之一倍购买各家煮盐的场区和用具,除此外,各家如愿意贾卖僮客的,亦可以一倍市价之数购买。”

    糜竺献盐坊、让糜芳领任司盐都尉的原因是唯恐会以家訾致祸,而糜芳现愿跟着荀贞,却主要是因存了“附骥”之心,既存此心,那么在为荀贞办事时,他就难免会想极力地表现忠诚,故而,在与盐官长们商议该以何价购买各盐豪的盐坊时,他一力主张低价。

    现在他报给荀贞的这几个价格,就都是他强力主张的。

    老实说,这几个价格都很低。

    别说是以市价的一倍去买各家煮盐的场区、用具和僮客,便是以十倍之价去买,怕也不会有人肯卖。盐业暴利,而且永远无卖不出去之虞,上到天子,下到黔首,是个人就得吃盐,一天也离不了,只有不够用的盐,没有卖不出去的盐,试想一下,谁会傻到去卖掉这棵摇钱树?

    听了糜芳说的这几个价格,荀贞说道:“倍於市价未免太低,可以三倍购之。并传檄诸盐家,家无旁业者,如不欲要钱,州府也可以地换之;又及,凡诸盐家子弟有才名者,辟州、幕两府,或辟本郡,试之,才卓异者,表为郎,或为令长。”

    “郎”,朝廷里的郎官。“令长”,县令或县长。

    既要夺人家的经济利益,那就得在政治利益上给以补偿。

    糜芳应道:“是。”说道,“明公仁厚,想必此檄一下,诸盐家必会踊跃献坊了。”

    荀贞笑道:“如果能如此,自是最好不过。……子方,可选定了先去哪个郡县么?”

    名单上列出的十几个盐豪分布於琅琊、东海、广陵三郡境内的沿海各县,糜芳不可能同时把这些县都去到,只能先去一地。他回答说道:“愚意先去朐县。”

    朐县是糜芳的家乡,也是他最熟的地方,倒的确是可以先去。

    荀贞说道:“我见簿表上列注‘甲’字五人中,有一人是卿的同乡,卿可与他熟悉么?”

    “少时旧识。”

    “可有把握说服他出售盐坊?”

    “芳尽全力为之。”

    “如此人竟是不肯出售盐坊,卿意如何处理?”

    “如真不成,国事大於私情。”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估算路程,姚颁明天应就能到郯县,待他到后,卿与他先见上一见,然后便去朐县罢。我在州府,候卿佳音。”

    糜芳拜倒在地,说道:“必不负主上所任!”

    第二天下午,姚颁到了郯县,进到府中拜见荀贞。

    荀贞当面提点,对他讲了此次榷盐对州府财政的重要程度,嘱咐他务必用心,遇事多与糜芳商议,对他说道:“卿非龌龊之人,当与司盐同心,逢事多议,需决则断。如有事难决,卿与司盐争执不下,而又不及传章州府者,卿需从司盐意。”

    姚颁应诺。

    “虽令卿带部曲同去,可如能不动刀兵,还是不要动刀兵的好。”

    “是。”

    “又若竟真有顽冥不化者,当如斩乱麻!”

    “诺!”

    叮嘱过姚颁,荀贞叫他去司盐院找糜芳报到。

    糜芳与姚颁见过,两人家乡的地域相近,彼此皆知对方族姓,年岁又无甚相差,果如荀贞所料,见之甚欢,没多久就混熟了。次日一早,两人辞别荀贞,带着六百兵士前去朐县。

    没有不透风的墙,荀贞有意榷盐之事,没过多久就在州府里传开,很快,又传到郡县。

    琅琊郡,莒县城外的昌豨驻营中。

    昌豨闻得此讯,勃然大怒。

    尹礼适时在他营中做客,也是惊怒交加。

    昌豨猛地一拍案几,奋身而起,抽出腰中佩剑,握之挥舞,狠狠地在眼前的虚空中横竖劈了几下,稍微宣泄出了些怒气,然后提剑怒对尹礼说道:“已将宣高调出琅琊,又把我等赶出开阳,现又收盐州榷,荀镇东怎能如此接连轻辱我等!”

    却是正如荀贞所料,昌豨等诸泰山军将与琅琊郡的盐豪确是关系亲近,他们虽然没有插手这门生意,但是每年郡中的盐豪都会给他们送来丰厚的财货。这笔财货,不但可以保证他们锦衣玉食,而且还能补充军用,用之深结心腹、赏赐猛士亦可,拿以扩张部曲、招揽亡命亦行,可以这么说,盐豪们给的这笔财货,在他们的军事预算中占了很不小的一个比重。

    现下荀贞要收盐坊州有,沿海的盐豪们还没有怎么样,昌豨就雷霆大怒了。

    尹礼亦怒道:“欺人太甚!”

    尹礼愤怒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昌豨的驻地莒县虽比开阳偏东北,可至少是在琅琊腹地,并不与北海相接,他的驻地诸县,紧挨着北海,就处在琅琊和北海的接壤处,北海境内的黄巾时有骚侵,他部中兵士一日数惊,有时连他也坐立难安,唯恐黄巾攻营,想想以前在开阳的快活日子,再看看眼下,原本尹礼对荀贞还不算特别不满,可自从到了诸县,怨气日增。

    昌豨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荀镇东这是慢刀子杀人,先把我等分开,再调重兵入郡,现又要断我等财源,过不了几天,我看,他就要调我等出境去打黄巾,借剑杀人了!”

    “卿言有理!”

    “你如同意,你我现在便遣亲信去阳都见孙观,再去阴平见宣高!并及吴敦、孙康,也遣人去见。”

    “见他四人?你是想?”

    昌豨恶狠狠地说道:“徐州沿海,盐豪数十,荀镇东想要榷盐州中,必会激起盐变!我等可趁机而起,把琅琊夺回!”

    尹礼尽管愤怒,可听了昌豨这话,却顿时心惊,迟疑说道:“镇东兵强,往时我等未分兵时,宣高尚以为不可与一战,现今宣高在阴平,离琅琊数百里,我等几人又分驻数县,贸然起兵,怕会被镇东一一击破,到时悔之晚矣!”

    昌豨看不起尹礼的胆子,鄙视地瞧着他,说道:“今我等虽被分兵,宣高驻在阴平,可你别忘了,阴平挨着彭城!昨天我接报,说荀镇东问薛彭城要了二十万石粮,叫他送去州府!”

    “二十万石?薛彭城可送了么?”

    “他本是不想送的。彭城都尉甘宁拿着荀镇东的檄令,带了数十甲士,闯进他的寝舍,问他何时送粮,就差拿剑逼他了!他无可奈何,只得应下,现在粮已快到州府了。”

    尹礼叹了口气,说道:“薛彭城而今的处境,与我等差不多啊!”心道,“若是当日我等与薛彭城不坐观,与陶公齐心合力,共御荀镇东,……或许胜败尚未可知。”懊悔也晚了。

    “可不是么?所以我说宣高现在阴平!若能说动薛彭城,则沿海盐豪并起,牵制三郡荀军,我等动手於州东,猛击荀仲仁,宣高与彭城起兵於州西,径击郯县,共举陶公旗号,号召州内豪雄,戮力共战,便纵仍不能攻下徐州,可退保琅琊却总是可以的。”

    昌豨这番话说的鼓动人心,令尹礼亦不由稍为之热血沸腾,但最后一句“便纵仍不能攻下徐州,可退保琅琊却总是可以的”却暴露出了昌豨究竟还是底气不足。

    他亦有自知之明,以前他是叫嚷过打下徐州,可现下泰山兵已被荀贞分散,而荀成又入驻琅琊,敌我的形势已发生了强弱的变化,所以现在他也不奢求打下徐州,只求能重新夺回琅琊以割据自占。

    尹礼细细想之,越想越觉得昌豨说得对,只要盐豪作乱、彭城出兵,还真有可能夺回琅琊。

    他说道:“宣高此前说:袁本初表了周昂为豫州刺史,必会与孙豫州一战,而镇东则必将会援豫州。如果真要动手,我等可以再等等,等荀镇东出兵驰援孙文台时,再两面俱起,与盐豪共击!”

    昌豨表示同意,说道:“就这么办!”

    尹礼又道:“只是荀镇东已遣了糜芳去朐县,榷盐的事情已然传开,如今只恐盐豪会耐不住,现下就作乱。”

    “这还不好办么?你我可先遣人去见琅琊的盐豪,与之密结,叫他们稍安勿躁,待到荀镇东出兵之日,再一起举事!”

    “好!好!如此,我等不但可以与盐豪合力,并且,荀镇东定也会忧盐豪作乱,故而现下应是他最戒备之时,而若是盐豪却表现出毫无抵制榷盐之意,以我料之,他必会松懈,对我等也正是有利。”

    “卿言甚是!……荀镇东隔三差五地便假惺惺给我等送些物事来,你我虽不稀罕,然却可效而仿之!不但提醒盐豪,要他们现下万不可抵制榷盐,而且,你我也可时不时地遣人去趟州府,问候荀镇东,给他送些礼物,以示顺从,这样,定可使他更加松懈!”

    “对,对。遣人去州府时,也顺道拜见拜见陶公。”

    昌豨气态雄豪,想起此前每当他发表对荀贞的不服之言时,总会被臧霸制止,便以剑柱地,说道:“丈夫岂可受人轻!待来日收回琅琊,痛饮席上时,我要问问宣高,可还惧荀镇东么?”

    两人计议定了,当即便遣亲信分头去见臧霸、孙观、吴敦和孙康,对他们述说此意,看他们的想法如何。

208 督军要务需先试

    荀贞对买盐坊之事虽然非常重视,但他一州之长,不可能只关注这一件事,有许多别的事也很重要,需要他处理。

    接下来的几天里,先是他和荀彧商定的那些政策一一颁布下传,着手实施,接着张纮、张昭等相继求见,张纮是来请示荀贞民屯的具体办理要求,张昭等则多是来与荀贞讨论榷盐一事。

    荀贞和荀彧商定的那几项政策,为了表示对张昭、张纮等人的尊重,在檄文正式下传前,荀彧和他们通过气,征询过他们的意见,对增口、劝农、水利等政,他们皆无异议,俱称德政。

    唯独对榷盐之事,张纮尚好,虽未明言支持,却亦未反对,张昭最先却是不赞成。

    糜芳到州府前,张昭就和其他一些反对者求见过荀贞,当面谏诤,荀贞起初耐心地给他们解释,张昭在听了解释后,细细想过,改而支持,有的则仍不改初意,荀贞后来也就不再解释,当他们再谏诤时,只是笑而不语。

    五个郡里边,乐进和邯郸荣不会反对,薛礼含怨,乐见盐豪作乱,也不会反对,陈登权变之士,深知荀贞此举之因,为了强兵,损害些盐家的利益固是值当,王朗的族人中有从事盐业的,请他劝谏荀贞,但他也支持榷盐,非但要族人服从荀贞的檄令,并给荀贞上书,公开表示将会全力支持糜芳去广陵收盐坊,陈登随后也上书府中,公开表示态度。

    随着张昭改变立场,王朗、陈登相继表态,张纮又不反对,徐州士人里边堪称“领袖”的也就是他们几个,余下的便再是“强项犯颜”,亦无用了。

    这一日,被陈群举荐的泰山羊琮、高堂隆两人应辟来到。

    接了门吏来报,荀贞出府相迎。

    羊琮、高堂隆两人的年岁相差不大,高堂隆比羊琮大一岁,今年二十七,羊琮二十六,两人都是名族之后,世为儒业,俱少为诸生,早年都在洛阳太学里学过经。

    荀贞在府门口见到此二人,见他两个皆着儒服,方领博袖,冠章甫之冠,佩櫑具之剑,年齿近似,体貌相仿,唯一不同的区别是羊琮胡须稍少,高堂隆络腮胡,须髯根立。

    看到荀贞出迎,两人行礼,齐齐开口,俱说:“拜见州伯。”

    听此二人声音,羊琮语调文弱,高堂隆嗓音洪亮。

    荀贞心道:“相由心生,声如其人。羊君或文儒士,高堂君似有勇壮气。”

    他笑对高堂隆说道:“《诗》云,‘其人美且偲’。君正其人。”又笑对羊琮说道,“见君乃知何为‘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又笑对他二人说道,“吾候二君久矣,望眼欲穿。”

    对此二人该如何任用,荀贞虽是才刚与他俩见面,已略有定见,但具体该怎么用,还得试上一试。

    请了羊、高堂两人入到府中,在堂上落座,荀贞叫人去唤陈群,自先与他俩叙话。

    叙话未多时,陈群来到,荀贞笑指陈群,顾对二人说道:“若非长文,今不得与二贤相见!”

    羊琮与高堂隆这才知道,是陈群举荐了他俩。

    他俩并不认识陈群,陈群也不认识他俩。

    陈群之所以会举荐他俩,是因他认为要想根绝泰山兵与泰山郡的联系,就需得用泰山郡的人来“以泰山人治泰山人”,所以经过打听,又经过仔细地斟酌选择后,在泰山诸多可能会应辟的士人中选择了此二人,向荀贞举荐。

    高堂隆说道:“久慕文范先生德名,戆愚童龀,未敢晋谒,不幸陨隧,悔伤难表,今见陈君,可遥知先生风范矣。”

    陈群说道:“家祖在世时,尝与群言:‘幸赖高堂生,《礼》经秦火,而书得传,今士人所以知礼者,皆生之功也’。美哉!名入《史记》,功著千秋。有幸今得与君见,思渴已久。”

    “高堂生”就是高堂隆的祖上高堂伯,“生”者,儒生之意。

    此时堂上在坐的四个人没有一个寒士,荀氏和陈氏是颍川右姓,高堂隆和羊琮的家族是泰山的冠族,四人的祖上都是名重海内。

    荀贞对这类“互道敬仰”的话,按其本心是没多大兴趣的,但这是士人初次相见时少不了的一道程序,因也就耐下性子,笑着听陈群与高堂隆说话,随之不久,羊琮也加入了进去,听他三人说了片刻,“互道敬仰”得差不多了,遂插话进去,笑问道:“二君远至,可否劳苦?”

    羊琮和高堂隆俱道:“并不劳累。”

    “二君来前,我正要去城外巡营,二君如不劳累,可有意与我同行?”

    羊琮和高堂隆自不会说不去。

    当下,荀贞带了他俩和陈群出得堂外,先吩咐堂外吏去叫周泰和蒋钦来,打算带着他俩一起去军中,然后叫人备马,又专叫给高堂隆两人备车。羊琮不语,高堂隆却道:“愿骑马。”荀贞便顺其心意,令多备了一匹马。稍顷,周泰、蒋钦来到。

    六人出府,或骑或乘,在数十骑士、数百步卒的扈从下,很快就出了城。

    行数里,到至一处步兵营中。

    荀贞叫周泰过去叫开营门,不等营将出来迎接,即带着诸人入了营中,到营中不去主帐,径至操练场,这会儿快到午时,场上没有吏卒。场边立有战鼓,荀贞又叫蒋钦过去擂鼓,鼓声隆隆,未及三响,原本正在兵帐吃饭的吏卒们都丢下了饭椀,披甲带兵,匆匆奔至。

    营将也在这时赶到。

    这个营将却非别人,正是任犊。

    任犊与许仲、江禽等人一样,也是荀贞的西乡旧人。

    昔时,荀贞常用他主钱,他虽少文不通经书,然性忠诚,从未有过贪墨之举,因得了荀贞的信赖,后来,随着部曲的增多,钱耗也随之越来越多,任犊识字少,算也不精,便力不能及了。荀贞因调他主兵,他不能和许仲比,也不如刘邓诸人勇,在掌兵练兵上也是寻常,一直没立下过什么出色的功劳,念在他是西乡旧人,荀贞虽仍是信重亲用,比如这次指派诸营屯地,便把他留在了郯县,并且对他赏赐不断,可因他少功劳故,在军职上却也不好对他太过拔擢,现下他职为别部司马,领了两曲四百兵士。

    荀贞见任犊赶来,怒道:“卿为营主,我入营而卿不知,如我是敌,卿今死矣!既至,又未披甲持戈,欲以布衣、三尺剑迎敌么?”问他,“按战时军法,是何罪也?”

    任犊丢掉手上提的剑,伏拜地上,答道:“营为敌夺,身斩,父母妻子与其身同罪。”

    陆续赶到操练场的数百兵士颤栗惶怖,惧不敢言,伏身於任犊后,尽皆下拜在地。

    荀贞顾与周泰言道:“卿可取剑上犊前。”

    周泰立刻抽剑在手,大步来到任犊身前,转身看向荀贞。

    荀贞没有立即下令,而是瞧了羊琮和高堂隆一眼,见羊琮目不忍视,高堂隆神色不变,於是对该怎么用此二人,至此定了下来,转回视线,复看向任犊,说道:“念卿一向勤劳忠事,此次免死,如有下次,定斩不饶!”令周泰,“可断其寸发,以代其首。”

    周泰应诺,弯下腰,抓了一撮任犊的头发,横剑断之,拿回呈给荀贞。

    荀贞问周泰把剑要过来,自割了一截衣襟,把这缕头发包起来,上前亲手交给任犊,说道:“此卿之发,吾之衣也。卿与我相识十余年了,卿之勤忠,我素信重,以我衣裹卿发,实思与卿休戚是同,要牢记今日事,居营需重,万事不可懈怠。”

    任犊眼圈都红了,举起双手,接过衣襟包,叩首说道:“君侯深恩,无以为报!”

    荀贞把他扶起,指着他衣袖上的墨渍,问道:“衣上缘何染墨?”

    任犊哽咽说道:“犊自知少文,暇时常补学,鼓声响时,正於帐中习字,因不知鼓缘何而响,故不及披甲,匆匆提剑奔来。”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卿有自知,努力向学,只要持之以恒,必有获成之时。”荀贞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了一件他一直都想办、却至今尚未办的事,沉吟稍顷,心道,“未有合适人选,现下尚非其时。”对任犊说道,“卿既有心向学,我明日择一儒士来你营中,授卿经业。”

    任犊拜谢。

    荀贞笑顾羊琮、高堂隆,说道:“时已过午,返城将晚,二君可愿尝尝军食?”

    见荀贞没杀任犊,羊琮明显地松了口气。

    从先要杀任犊,再到裁衣裹发以赠,又到给任犊遣派儒士教他经业,荀贞的这几个举动落入高堂隆眼中,使他折服不已。

    羊、高堂两人都说道:“既是从明公巡营,自当食於军中。”

    在任犊营中招待羊琮、高堂隆吃过午饭,荀贞又带着他俩和陈群、周泰、蒋钦等回到城中。

    到了府里,重入堂上。

    荀贞笑对他两人说道:“二君名族之后,不以我德浅,应辟而至,我欢喜至极,暂欲以州劝学从事屈羊君,请高堂君暂领督军从事,二君意下如何?”

209 州举茂才郡孝廉

    荀贞州府里现在有好几个督军从事,比如在广陵时的故吏陈端,比如在冀州时的故吏霍衡,比如简雍,只是这三人的从事名上虽冠以“督军”为号,却没一个是和兵事有关的,陈端主要负责部各郡国的户曹和尉曹中的徭役民事,霍衡主责各郡国的金曹、仓曹和市掾,简雍此次佐助程嘉出使幽州,不可无州职号,所以亦得“督军”,但实际上是从事外交的。

    这三个“州督军”,名不副实,但荀贞现下任给高堂隆的“州督军从事”,却是名实相符的。

    陈群之所以举荐羊琮和高堂隆,就是想让他俩帮助荀贞,把泰山兵和泰山郡之间的联系彻底给断绝掉,如果有可能的话,甚至不只从外部断其兵源,还希望他俩能够从内部分化泰山诸将。

    既是陈群的用意如此,荀贞就不可能把他两人都留在州府,必须至少选出一人遣去琅琊,为荀成佐贰,督泰山兵。泰山诸将现今虽皆俯首,可心中不服者必有,加上现下改政榷盐,琅琊境内盐豪诸多,或有与泰山兵勾结起乱之徒,此郡的形势可以说是徐州五郡中最需要警惕的一个。这么一来,荀贞再任用此两人之前,当然得先看一看此二人的胆勇分别如何,择其可者而用之,如是稍怯之辈,便不可用,所以荀贞带他俩去军营,亲试其胆。

    经过试看,证明了荀贞对他两人的第一印象是正确的。

    由是,荀贞即以羊琮为劝学从事,而选定了高堂隆,让他去琅琊督军。

    羊琮、高堂隆各被荀贞因才除任,两人对自己分别获得的职务俱皆满意。

    荀贞对羊琮说道:“黄巾以来,兵戈连年,民不能安,遂风俗渐薄。於今徐州粗定,百废待兴,诸业之中,风化为先。君家世衣冠,君从父‘悬鱼’清名,足励天下学子。辟君州劝学从事,望君可多行郡县,察视庠序,勉励后进,如有学官破败者,可与我言,我檄郡县缮修。”

    羊琮家世代衣冠,他的曾祖任过司隶校尉,祖父任过太常,从父是悬鱼太守,也曾被拜为太常,只是没到任就病卒了,他的从兄羊衜相继娶蔡邕和孔融这两位大儒之女为妻,族声显赫、学业精深,由他巡行州中的郡县学校,必不会被人轻视。事实上,完全可以用他来总责各郡国的“文学掾”,也即各郡的教育主管,只是荀贞对此职位另有人选,所以没有予其此权。

    羊琮应诺。

    荀贞又对高堂隆说道:“琅琊与泰山接壤,时有泰山亡命入境,君家世为泰山名族,为郡人所敬,除君州督军从事,以督泰山相托,冀君以殷殷厚望,盼琅琊就此得安。”

    远的不说,只从高堂生到高堂隆这一代,高堂氏在泰山就已经繁衍了近四百年了,期间族中名士、显宦多出,当之无愧的泰山名族。高堂隆慨然应诺。

    陈群随即给羊琮、高堂隆分别介绍州内郡县学官与琅琊境内的情况,好让他俩能够快速进入角色,谈谈说说,已是入暮。

    荀贞遂命进膳。

    饮食过了,州吏已给羊、高堂二人备好宿舍,他两人便辞往舍中安歇。

    堂上只余下陈群后,荀贞笑对他道:“长文,因卿之举,州中又添二材。”

    陈群说道:“说到添材,群正有一浅见想要上禀明公。”

    “卿言之。”

    陈群说道:“明公行榷盐之政,累日颇有州吏进谏,彼辈虽怀忠信,不知权变,守成之辈,固不可议事,然以群陋见,却亦不可忽视。”

    “卿言甚是。我掌州未久,确是不可轻视州中议论。卿有何策,可解此困?”

    “陶公主州,亲用乡党,孝廉之举,多由贿来,徐方士人久怀怨矣。今州中的军政诸事已然略定,四郡守相悉已到任,明公何不檄令各郡国举孝廉?既可拔秀士,又能转移州议。”

    荀贞顿时抚额,说道:“非卿提醒,我差点忘了此事!”略略一想,笑道,“却也正是此前没顾得上叫郡国举孝廉,倒是正好可以用在此时了。”

    今年正月,荀贞发兵攻陶谦,旬月之间,即占取了下邳、东海,入州主政,是以,今年的孝廉各郡国都还没有举。往年各郡国举孝廉时,因为陶谦信用的曹宏等人权倾半州,故而各郡多有通过贿赂他们而得以被举孝廉的,正如早在先帝时就广为流传的那首歌谣中所唱的:“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这几年徐州各郡国所举的孝廉们几无一个是真孝且廉的。

    徐州士人对此是早怀不满了。

    须知,士人们出仕的途径尽管不只是被举孝廉,可“得举孝廉”与“郡县辟除”,却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得举孝廉”者,必会被授官,而“郡县辟除”者,却不一定能得孝廉。郡举孝廉、州举茂才,此乃国士仕进的正途,如能历经郡选、州举,一个不落,乃是极大的名望。

    而陶谦主州的这几年,在孝廉的察举上却是贿选横行,自是会引得徐州士林怨望,不过陶谦之弊政,却正好可被荀贞利用,如陈群之所提议,用在此时,恰可平息引榷盐而引起的州议。

    荀贞当即做出决定,说道:“今便传檄各郡国,令举孝廉!”

    陈群说道:“兵乱以来,郡国民口多减。群窃以为,可令郡国按往年人口举今年孝廉。”

    按照规制,郡有二十万人口,可年举孝廉一人,现今徐州五个郡国,人口多者四十余万,少则三十余万,按照这个人口数目,相比往年,可举的孝廉名额就都会比往年为少,既是要用举孝廉来平息州中士人的非议,那么,就可以仍令郡国以旧年人数举本年孝廉,以布恩德。

    荀贞点头应允,说道:“即按卿意传檄。”唤堂外吏,令把陈仪叫来。

    陈仪虽不在堂上,然他主着文辞事,亦未在远,便在堂右的厢房里时刻等候荀贞召用。得了小吏传令,他即从厢房过来,听了荀贞唤他过来的目的,遂铺纸研磨,写就檄文。

    荀贞看之,见写道:“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於君。海内凌迟,至尊蒙尘,此正忠臣义士共举王事之秋。郡国举孝廉,如旧年数。中平六年以来,郡国所举,多非其人,今之举,务以贤要,倘有舞弊,依法处之。”

    荀贞看罢,说道:“末句稍繁,可精简之,改为:举非其人,系囚郡狱。”

    陈仪应诺,提笔改之。改罢,荀贞没再看,让陈群看了一遍,问道:“如何?”

    陈群沉吟说道:“郡守,二千石也,如举非人,即系囚郡狱,是否太苛?”

    荀贞笑道:“非苛不足以得材,亦不足以平州议。”

    “举非其人,系囚郡狱”,这八个字主要是给州中士人们看的。

    是在告与他们知道:以前陶谦亲用小人,贿选成风,从今以后,荀贞主政,将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徐州的政治环境、郡县风气都将会与陶谦时截然不同了。

    至於会不会出现郡守“举非其人”,荀贞并不担心,乐进、邯郸荣、王朗、陈登皆非贪吏,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收受贿赂,徇私舞弊。

    陈群说道:“明公求真贤之心,於此檄中可见一斑。待此檄传至诸郡,郡国士人必美明公德。”

    荀贞一笑,吩咐陈仪,说道:“将此檄拿去给文若,叫他择日下传。”

    陈仪领命,捧檄出堂。

    由郡国举孝廉,让荀贞引申开来,想到了举茂才、察廉吏两事。

    举茂才是州长吏的权责,察廉吏是领兵将军的权责。

    荀贞现掌徐州,又有将军名号,虽为杂号将军,然实领兵马,故此,今年他可举茂才一人,察廉吏两员。

    茂才的察举始於前汉武帝时,著名的“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一句便是出自武帝令州郡举茂才的诏书中。茂才和孝廉一样,吏民皆可受举,因员额少,州刺史所举,加上三公、光禄、司隶和位比三公的将军所举,每年总计也不过二十来人,所以在地位上要比孝廉高级,有不少人被举茂才的都是先被郡举孝廉,随后又被州举茂才。

    察廉吏,又叫察廉,顾名思义,既有“吏”为限,那便是只有吏员才能被察,桓帝时,又对参选人员作了新规,要求必须是“秩满百石,十岁以上,有殊才异行”者才可被察。“十岁以上”,也即任吏十年以上。荀贞前两年手上的察廉名额分别给了冀州和颍川的旧人,今年的名额他打算给徐州的吏员。

    察廉吏倒也罢了,此一等级与孝廉相仿,被察之后,起家授官多不高,或为郎官,或为与郎官秩俸相近的三百石吏职,而茂才就不一样了。

    茂才比孝廉高级,比与孝廉地位相仿的察廉自也高级,凡被举为茂才者,低则授官六百石,高则千石,甚而有起家即拜二千石的,——由授官之不同,可看出等级相差之高低,而等级相差之高低,正对应了被选人在州郡中的声望之厚薄。

    是以,对茂才的人选,荀贞需得细细斟酌,务要使选出的这个人既不负州望,又可为己所用。

    他对陈群说道:“既然传檄郡国举孝廉,州茂才也当举之,卿以为,何人可举?”

210 岂可因己污主名

    陈群说道:“以德望论,首推治中。”

    荀贞沉吟说道:“子布谦退之士,昔被郡中举孝廉,他辞不受,若他亦不肯应我察举,该以何人为备?”

    依照顺帝时的新规,凡被举孝廉者当在四十岁以上,但若是特别优异的,也可不在此限之列,张昭当年二十岁的时候,刚刚加冠,就被郡中举为孝廉,可谓极大的荣誉,但他辞不就。不愿接受孝廉的察举,那么他也极有可能不会接受茂才的察举。

    陈群说道:“次则州祭酒。”

    赵昱、王朗两人皆已相继被陶谦举为茂才,张昭除外,此二人之下,名望合适的便是张纮。

    荀贞说道:“子纲亦谦退士,昔已为州举茂才,却辞不受。我即使再举之,恐亦难屈其志。”

    张纮早年游学京都,苦修经业,学有成,回到郡中后,被州举茂才,然被他所辞,他能辞第一次,当然也就能辞第二次。

    孝廉、茂才是仕进的正途,得之后,也会光耀名声,占了大多数的士人对此二者都是汲汲以求,可却也有小部分的士人会辞而不受,这其中有真正的谦退之士,因为觉得州郡中有比自己更有德行、学问的人,所以辞不接受,也有明为谦退,实则“以退为进”,通过“辞不受”的举动,以求可以获得更大名声的。张昭、张纮两人显都是前者,所以荀贞说他俩“谦退士”。

    陈群说道:“祭酒如亦辞,可举陈/元龙。”

    荀贞笑道:“元龙知权务实,非浮华之士,必不会辞。”

    张纮、张昭虽然都不是腐儒,但两人毕竟是正统的儒生,重视诸如“谦退”之类的儒家美德,可陈登却是雄杰之士,敢为天下先的,荀贞如举他茂才,就像他年二十五被举孝廉而不辞的往事一样,他肯定也不会推辞,这倒不是因为他看重被举为茂才后会得到的好处,而是他根本就不以此为意,得之则受,不会去搞什么谦退,不得亦可,也不会三求四告。换言之,举他茂才,他不会辞,不举他茂才,他亦不求。

    陈群先后列出的张昭、张纮、陈登三人,荀贞最心仪的是陈登,虽然很想直接举陈登茂才,但张昭、张纮两人的年岁、名望放在那儿,却是不能直接跳过。

    荀贞心道:“便先举治中,治中如不受,再举祭酒,如仍不受,再举元龙,而如治中、祭酒有人受之,便就只有等下年再举元龙了。”

    明知道张昭、张纮两人可能不会接受,可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一来,表示对他两人的器重,二来,也是通过“再次被举茂才”而为他两人“再扬一次名”。

    荀贞说起茂才,陈群由之而也想到了今年荀贞察廉吏的事情。

    此时茂才人选已定,他遂问道:“不知明公今年欲察何人廉吏?”

    “卿可有何举荐?”

    “明公去年、前年所察之廉吏皆为颍川、冀州故吏,群以为,今年可察徐州吏。”

    “卿与我所见相同,卿可有合适的人选么?”

    “袁长史清廉奉公,当是其一。至於其二,群愚意明公可令郡县举荐。以明公治贿选之严,料郡县定不敢徇私,凡能得受举荐者,必真清廉吏,即便只能择一而察,余下的却可先留记牍册,后而用之。”

    荀贞初临州不久,除了广陵之外,连其余四郡辖境内的县令长都是何人尚未记全,更就别说那四个郡里的郡县属吏们了,对他们更不了解。

    如陈群所说,却是可借此次察廉吏的机会,让各郡县分别举荐人选,从而得以对各郡县都有哪些清廉能干的百石吏做到一个大致的心中有数,日后需用人时,就可由此中斟酌选任。

    对陈群的这个建议,荀贞以为然,说道:“卿言甚善,我便叫幕府按此传檄。”

    察廉是将军的权责,所以不能由州府传檄,得由幕府传檄。

    陈仪从荀彧那里回来,荀贞又把他唤入堂上,命他写此两檄。

    待檄写好,荀贞与陈群看了,都觉得合用,便即分给两府,命各自颁传。

    如荀贞所料,张昭、张纮两人果然俱皆辞受。

    荀贞因便顺水推舟,第三次传檄,察举陈登。

    亦如荀贞所料,陈登半点没有推辞,丝毫不拖泥带水,接檄当时,便即领受。

    陈登领了荀贞的察举后,他的主簿来见他,对他说道:“州伯先举治中,继举祭酒,而治中、祭酒相继辞不就。三举明府,明府受之。以下吏愚见,明府错矣!”

    “噢?哪里错了?”

    “治中、祭酒辞后,州伯方举明府,可见於州伯心中,明府不如治中、祭酒重。又,治中、祭酒皆辞,独明府受之,恐州人亦会议明府德不如治中、祭酒。”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方今之计,明府不如亦辞,可即速上书州府,述以谦虚之辞,举州贤良以代,如此,既可抬声价於明府心中,又从而能使州人知,明府德操不居治中、祭酒下,免使明府名望受损。”

    陈登笑道:“汝此迂阔不忠之论!”

    “明府此话何意?”

    “国家事皆成於实,未闻有以名平天下者。主上知登非慕名之徒,故在治中、祭酒皆推辞不受后,不怕我的误解,依然举我茂才。我前去广陵,主上悬榻以待,主上之心,我岂不知?非汝可知!况且,治中、祭酒,皆州望之所在,先举他两人固是应当,登附其后,有何不可?再则,治中已辞,祭酒亦辞,可一辞、可二辞,岂可三辞?我如也辞,固可全名,而置主上於何地?汝劝我亦辞,是想让外州士以为主上竟被徐人轻么?全己名而污主名,登所不为!”

    主簿还要再劝,陈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笑道:“我到郡后,闻汝有清正名,是故辟汝为我主簿,本望多闻悔喻,却不意汝竟钓誉之徒!汝现即回舍,收拾行装,返家去罢!”

    主簿张口结舌,不知所对。

    陈登懒得理他,叫门外的小吏:“送主簿回舍。”

    待小吏将这主簿带出,陈登心道:“士多邀名。再辟主簿时,我需得细察,省得再是名实不符!”辟除主簿不是紧急的事,可以徐徐择之,陈登又心道,“主上行檄郡国,令举孝廉,此必是为平息因榷盐而引起的州议。既如此,本郡该察举谁人为孝廉,我就得慎重行事。”

    之前有人对陈登说,本郡的诸葛瑾、徐奕两人被荀贞征辟,现皆得荀贞爱用,诸葛瑾更是以未冠之龄而被荀贞任为侯府庶子,所以建议陈登,此次举孝廉不如就举此二人。

    陈登当时不置可否,但实际上他并不打算举此两人。

    固然,以荀贞对诸葛瑾的爱重,若是举了此两人为孝廉,或许能如进言之人所获:可使荀贞满意,——事实上,陈登对此是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以荀贞的英武明智,是绝不会因为私爱而轻忽州政的,不过,进言之人的另一层意思倒是说得没错,如能通过举孝廉而与诸葛瑾和徐奕两人处好关系,成为了他两人的举主,日后或能得其助力,但这不是忠臣之道。

    荀贞这个时候令举孝廉显是为了平息因榷盐而引发的州议,那么在孝廉的选举上就必须要使选的人符合郡望,以使郡中士人转移议论,改以赞美荀贞的清平公正,这才是真正的忠臣之道。

    琅琊郡人口多时不到六十万,可举孝廉两名,在这两个孝廉的名额上,陈登要细细斟酌,再做决定。

    孝廉的人选不能仓促定下,荀贞的另一道檄文,令郡国上报廉吏,陈登却是可以现在就完成。

    他提笔写下了几个人名,因他之前任州中的典农校尉,对各郡县的属吏比较熟悉,所以,他举荐的这几个人不但有琅琊的,也有其它郡的。写好,他令人即刻送去州府。

    办完了这件事,陈登摩挲着竖放在案侧的佩剑,转而思考另一件事。

    他心道:“徐州盐官,多在琅琊。东海、广陵之合,亦不如琅琊盐豪之盛。我遣人打探,已得悉彼辈盐豪与泰山兵多相连结,臧霸虽被主上调屯东海,可郡内尚存四营泰山兵马,合计亦有数千之众,昌豨诸人又皆有勇名,我需防他们勾连生乱。当与荀将军再议议此事。”

    荀成都督琅琊军事,驻地便在开阳,与陈登同县。

    陈登随即起身出室,唤人备车,出城去营中见荀成。

    他到营中时,荀成正与高堂隆谈话,见他来到,起身相迎。

    高堂隆於受任次日就来了琅琊,刚到没多久,但陈登作为一郡之长,已与他见过。

    三人见礼毕,分别落座。

    荀成对陈登说道:“君来得正好,我与高堂君商议兵事,正想听听君之高见。”

    “商议的可是泰山兵事?”

    “不错。”

    “登今之所来,也正是为了此事。我闻糜子方已开始在朐县购盐坊,朐县盐豪少,无外援,糜氏又是当地强豪,或不致生变,而如等他来到琅琊,琅琊盐豪多,又与泰山兵诸校尉连通,我却有点担忧,或会有作乱之逆。”

    荀成问道:“君可有化解之策?”

    “登虑之再三,思得两策。”

211 抚戒刺吓二策行

    荀成问道:“哪两策?”

    陈登答道:“一则抚戒,二则刺吓。”

    “愿闻其详。”

    “泰山诸校尉,脾性不一,或有怨不服者,亦必有不敢作乱的,将军可分而召之,亲自观看他们不同的情态,抚其顺从,而戒备其不服者,此为抚戒。多遣干吏,深入沿海,时刻关注盐豪动向,倘侦知到有欲生乱者,即以雷霆之势,立将之剿杀,以吓余辈,此为刺吓。”

    荀成说道:“君此二策皆佳,我即按而行之。”沉吟了下,又道,“阳都距开阳最近,孙仲台又是泰山诸营中兵势仅次於臧宣高的,我今便遣吏去阳都,邀他来开阳相见。”

    “将军欲以何由邀他来见?”

    无缘无故地叫孙观来开阳,必会引起他的疑惑和提防,如使他因此生疑,反倒不美。

    “后天是上巳日,我就以此为由邀他来见。”

    上巳日,便是后世的上巳节。后世的上巳节是每年的三月初三,但现下还没有对日期做出如此确定的规定,而是以每年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为“上巳日”。这是一个通过洗浴来驱逐疾病的节日,春季天气转暖,是疾病和瘟疫多发之时,是以,至迟自战国时起便有了这样一个风俗,延传至今,早已是一个全民参与的重大礼仪、节日活动。

    在这一天,百姓们通常会成群结队地去临近的河中沐浴,因为沐浴之地距住所不会太近,沐浴又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所以人们大多会带上食物,进行野外午餐,并将携带的某些食物投入水中,祭祀神灵。普通的黔首只是野餐一食,有钱的人家则会利用这一机会,在野外搭起精美的帷幔,备下美酒佳肴,邀请众多的宾客,举行别致的郊外宴会。

    总而言之,上巳出沐、饮宴河边的习俗,从京都到地方,从权贵到黔首,尽皆如此。

    开阳临着沂水,完全可以用“沐於沂,畅饮水滨,以度上巳”为借口,把孙观从阳都请过来。

    高堂隆听到这里,说道:“我与孙校尉虽非同县,然他县与我县相距不远,早些年,我与他有过相见,也算是旧识了,待他来到开阳,我可从将军左右,与他再见上一见。”

    荀成点头说道:“君与仲台旧识,自是理当再见。”对陈登说道,“上巳时,君如无事,可与我和高堂君一道,共会孙仲台。”

    陈登笑道:“明将军相邀,敢不从命?”

    与荀成定下了上巳日邀孙观来开阳之事,又与荀成、高堂隆两人细细商议了该如何遣派细作潜入沿海之事,议完了这两事,陈登告辞出帐,回城而去。

    陈登离开后,高堂隆笑对荀成说道:“隆来开阳前,闻州府吏云:‘陈/元龙骄而自矜’。到了开阳,隆与陈府君见面虽少,颇觉意气相投,乃知流言之不可信也。”

    高堂隆虽是刚为荀贞征辟,但初来便获大任,被超擢为从事之职,掌督泰山之重,州府吏皆知只要他能把这个差使办好,日后的前程必是繁花似锦,所以他到州府的当晚,已有好几个人登门拜访,因知他将去开阳,就告诉他了一些州中有关陈登的风评。

    荀成说道:“碌碌子焉知元龙豪气。”又道,“陈君明谋远见,孙观如应邀来,正可借陈君之能,辨其忠奸。”

    陈登到了城中府内,已是入夜。

    小吏过来禀报:“明府,今天县内外皆无事,唯有数辆州车由北还,过境南下,向州府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罢。”

    小吏恭谨退下。

    为了隔绝泰山诸营与泰山郡的联系,陈登到任不久,即传檄缯国、临沂、阳都、东安、东莞和开阳这几个与泰山郡接壤的县邑,命令各县的令长分别遣派得力吏卒,日夜巡察本县,如有发现亡命、轻侠、恶少年或形迹可疑之人在境内出没,立即逮捕讯问。

    这道檄令从传下到现在,总共也才半个来月,而各县上报的逮捕总数,已有近百人之多,经过讯问,是泰山“亡命”、恶少年的,占了泰半之多,问其入境目的,皆是要去投泰山军,剩下那些不是泰山郡人的,也多半是在外地犯下了案子,为了逃罪,目的亦是去投泰山兵。

    半个月近百人,一个月就是两百人,一年下来就有两千多人,这可以说是泰山军的一个主要兵源来处了,而今被陈登截断。现下为时尚短,泰山诸校尉尚未意识到这个问题,等他们反应过来,想来定是会有不少人痛骂陈登,不过,陈登对此,当然是丝毫也会不在乎。

    因了开阳是郡府所在,故此,开阳县内外的巡察,不但要报给县令,还要报给陈登。

    听那小吏报说今天有数辆州车从北返还,陈登心道:“必是主上遣出辟召贤士的州使回来了,却不知这次又给主上带回了哪位贤能?”又心道,“主上英武善战,又重文教,掌州以来,方才旬月,不分州内州外,已是接连召辟了多位文、武材士。徐州之兴,在於今乎!”

    君主积极向上,有抱负的臣属也就充满干劲。

    陈登略吃了点饭食,虽是忙了一天,却是半点不知道累,亲自动手,把堆积在墙边的案牍文簿搬过来,放到案边,借着通亮的烛火,又精神抖擞地处理起了郡务。

    荀成遣吏送信,邀孙观来开阳,孙观应邀而至,於上巳之日和荀成等共饮於沂水河畔。

    陈登、高堂隆作陪。

    席上,陈登观看孙观情态,高堂隆与孙观忆叙旧时。待到席终,孙观回阳都,送他走后,两人俱对荀成说道:“孙仲台神思不属,数有踯躅态,此中必有玄虚,明将军可细察之。”

    荀成因而一边严密关注阳都的泰山兵动静,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分召昌豨等人见面,或由高堂隆亲去泰山军的驻地与泰山诸校尉相见。

    同时,荀成给荀贞写信,述说陈登和高堂隆对孙观以及泰山兵的分析和他自己对此的判断。

    这些不必多说。

    郯县西临沂水,东临沭水,因孔子曾与弟子於上巳日“浴乎沂”,所以上巳日这天,荀贞也邀请了张昭、张纮等府吏,荀彧、辛瑷等股肱,并飞檄召来了驻兵在沂水西边襄贲县外的赵云,共至沂水之畔,亦欢饮半日。

    春和景明,坐皆美材,群儒谈《诗》咏歌,诸将讲兵论武。荀贞於中观之,心神畅悦,不觉与左右说道:“俟天下定,当使万民同享此乐!”

    饮至近暮,诸人归城。

    在回城的路上,几个府吏从州府驱马驰来,求见荀贞。

    前头的从吏问得清楚,过来禀报:“明公,去东莱的州使回来了。”

    荀贞大喜,问道:“子义可有从归?”

    过来禀报的从吏答道:“下吏没有问。”

    “快叫使者过来!”

    从吏应诺,回去前头传令,不多时,那几个州吏快步来至近前。

    荀贞看这几人,只看到了被自己派去东莱的副使,未见正使,问道:“正使何在?”又问道,“子义可至?”

    那副使先回答荀贞的第二个问题,答道:“太史君未至。下吏等接了太史君的母亲来。”再回答荀贞的第一个问题,“正使没回来,他去辽东找太史君了。”

    荀贞细问之,这才知道:原来太史慈现不在东莱,而在辽东。

    州使到他家中时,他家中只有他的老母。

    州使便以辞说太史慈之母,对她说:“贵州黄巾众多,贵州刺史焦公不知兵,非能安州境者。荀镇东昔讨董卓,功著海内,今临徐州,爱民如子,阿母何不迁家至徐?”

    太史慈的母亲却不同意,推说自己年纪大了,不肯离家。

    州使便又对她说道:“今令郎为避州疾,远遁辽东,不能尽孝於阿母,阿母亦不得与子见。阿母今如肯迁家徐州,焦公权威再炽,亦不入徐境,如此,阿母便可与令郎相见了啊!”

    听了州使这么一说,太史慈的母亲思子心切,这才答应了迁家来徐。

    州使即令副使护送太史慈的母亲回郯县,而他则继续北上,去辽东找太史慈。

    荀贞心道:“太史慈得罪州府,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却至今还避祸在外!也真是难为他了。”

    数年前,东莱郡郡府和青州州府出现了纠纷,是非难断,谁能先报到朝廷,谁就能占据先机,其时州府已先遣使,郡守忧落后不利,於是求取可为使者的人,太史慈时年二十一岁,为郡奏曹史,被选为使,他遂日夜兼程,虽是后发而却与州使几乎同至洛阳,见到州使后,他施展计策,毁掉了州府奏章,呈上了本郡的奏章,州府因被朝廷责备,太史慈因得以扬名,不过他为了本郡而得罪了州府,为免被州府报复,就此避居辽东,算起来,至今已有六年了。

    荀贞说道:“子义母亲现在何处?”

    “在州府恭候明公。”

    “岂可使老者久候?”

    荀贞即叫上典韦、周泰、蒋钦等人,以及原中卿、左伯侯等亲卫数十,策马疾驰,先行回城。

    到了城内府中,荀贞亲去见太史慈的母亲,问候路途辛苦,以礼待之,又叫府吏给太史慈的母亲安排住所,令诸葛瑾从后宅选调机灵懂事的奴婢数人,交给太史慈的母亲使用,并命这几个奴婢需得小心服侍。

    等住所备好,荀贞又亲自把太史慈的母亲送过去,看她安置下来,方才离去。

    回到府内堂上,荀贞叫来小吏,说道:“去治中院,命给去东莱的正使记上一功。”

    小吏应诺。

    治中管着州府的人事,府吏的功过皆由治中审定记录。

    此时张昭虽尚未归府,可治中院里自有掾史属员,可以先行记功。

    这个去东莱的州正使临机应变,在没有见到太史慈的情况下,能够改而先把太史慈的母亲请到州中,立下了一功,需得记录,以候来日嘉奖。

    至於这个正使去到辽东后,能否再把太史慈请来,荀贞却是一点也不担忧,太史慈之母已到,以太史慈之孝,他怎可能会不应辟而来?

    入主徐州方才旬月,已得周泰、蒋钦两员虎士,今又笃定可得太史慈,荀贞心情不错。

    次日,一道从远方来的消息让他的心情更加不错,同时让他大喜之余,立刻颇怀急切地遣人,命去追赶出使豫州的程嘉等人。

212 幽兵临冀可谋兖

    这道从远方来的好消息是从冀州的来信中得知的。

    荀贞等了许久的冀州来信终於来到,不过却不是审配的信,而是邯郸荣的一个朋友写给他的,因信中有关於近期冀州形势变动的内容,故而邯郸荣在看过后,将其摘录出来,传递到了州府,戏志才和荀攸总责军机,他俩看罢,当即来见荀贞,转述与之。

    这道好消息是:公孙瓒遣田楷将万余步骑进屯至勃海郡的阳信、乐陵一带,又亲率步骑两万南渡巨马河,入驻到了涿郡的范阳一带。

    荀攸笑对荀贞说道:“公孙伯珪南下,孙侯无外患之忧矣!明公亦可因此而从容施政了。”

    戏志才对荀贞说道:“袁本初所以能唾手得冀,其功实在公孙伯珪,而州归本初,伯珪一无所获,料必为之含忿日久。去年,他大破黄巾於东光,获车甲财货甚众,势因大张,今终两路进发,要报被袁本初哄骗之辱。”又笑道,“亦是为吞并冀州。”

    袁绍之所以能唾手而得冀州,是因用了逢纪之计,给公孙瓒写了一封信去,骗他将兵南下入冀,以此给韩馥压力,从而迫使韩馥把冀州牧的位子相让。想那公孙瓒以为有袁绍响应,得冀州必易,兴冲冲地提兵到了冀州,结果却一无所获,才发现竟是被袁绍哄骗欺弄,正如戏志才所说,定是会对此“含忿日久”。只是,袁绍名气大,兵马不少,韩馥又已将冀州牧让给了他,一时不好与之开战,所以公孙瓒含羞带恨,退回冀州,只留了一些兵马屯驻渤海。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段曲折,所以,此前荀贞才会和戏志才、荀攸等人商定,遣人去和公孙瓒结盟,却只是没有想到,盟约尚未定,而公孙瓒已分兵列部,将攻冀州了。

    虽是没有想到,却也不出乎意料。

    亦如戏志才所说,公孙瓒去年大破青州黄巾,得了兵甲财物无数,通过收编俘虏,部曲的实力也得以大增,既然实力大增,那么以公孙瓒刚强记过、睚眦必报的性子,当然就不会再对被袁绍欺辱玩弄一事而“忍气吞声”了,於是,便在今春暖之时,分兵两路,一路入驻渤海,东围冀野,一路由他亲带,进驻范阳,逼临冀北,摆开了架势,要和袁绍一争高下。

    荀攸笑道:“早知公孙瓒会於此时出兵,此前也就无需遣君昌去与孙豫州商议和公孙联盟一事了。”

    荀贞亦是欢喜,心道:“难怪袁本初在表了周昂为豫州刺史后,迟迟没有发兵与文台争豫,却原来是他已知公孙瓒将要与他争冀,故而不能分兵夺豫。”笑道,“公达言之有理。只是遣君昌去豫州时,我等却又怎能未卜先知,知晓公孙伯珪会於此时发兵?既已遣了君昌……。”

    说到这里,荀贞突然停下话头,若有所思。

    戏志才、荀攸两人对视一眼,俱皆大笑。

    荀贞回过神来,问道:“卿二人缘何发笑?”

    戏志才笑道:“见明公正在说话,却半句而止,故而大笑。”

    “这有何可笑?我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且让我来猜上一猜:可是想到了兖州么?”

    荀贞见戏志才居然猜中了自己的所想,顿吃了一惊,旋即醒悟过来,知此必是因为戏志才与荀攸二人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故而能知自己所思,大笑说道:“知我者,卿二人也!”

    戏志才、荀攸亦相顾而笑。

    荀贞又叹道:“卿二人之才,胜我一刻。”

    从戏志才、荀攸联袂来至堂上,到现在为止,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也就是说,荀贞是在得知“公孙瓒南下”这个消息的一刻钟后想到了兖州,而料以戏志才、荀攸之才,却定是在接到此信的当时就想到了兖州,荀贞遂有此“卿二人之才,胜我一刻”之叹。

    戏志才说道:“智有急缓,器有深浅,是故忠与公达居於下,明公居於上。”

    却是在赞美荀贞的“器”深,这是戏志才的一向之所言了,荀贞闻之一笑。

    荀攸说道:“当务之急,是立即遣人去追君昌,令他以辞说动孙侯,以得入兖之由。”

    荀贞深以为然,说道:“卿言极是!”稍作思忖,说道,“此事重大,非心腹不可任,宣康、许季诸子皆有军务在身,不可稍离,我意遣邯郸吉负此任,卿二人以为可否?”

    戏志才说道:“邯郸吉虽德才不足论,然武壮善骑,能昼夜兼行,遣他去,正可得其能用。”

    荀贞便唤堂外吏进来,命召邯郸吉,同时,亲笔写了一封给程嘉的信。

    不多时,邯郸吉来到。

    荀贞对他说道:“你即刻出城,追君昌一行,追上后,把我这封亲笔书信交给他,让他按信中所言行事。”

    邯郸吉应诺,接信在手,藏入怀中。

    荀贞交代他说道:“此信关紧,不可使外人知,你离城后,当兼程疾赴,越早追上君昌越好。”

    邯郸吉应道:“是!”

    堂外已经给他备好了快马,他辞别而出,牵马到了府外。府外又早有数十骑士得了军令,在外相候。於是,他便与这数十骑士上马策行,出了城,往豫州方向驰去。

    州府堂上。

    看邯郸吉出了院后,荀贞对荀攸、戏志才二人说道:“唯今所虑便只有:君昌离城已久,也不知邯郸吉能否追上。”

    戏志才说道:“如真追不上,可再遣人去见孙侯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

    却是:为何一闻公孙瓒分兵两路,有攻冀州之意,荀贞、荀攸、戏志才三人就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兖州?还要派邯郸吉去追程嘉,又为何非要说动了孙坚才能入兖?

    说来也简单:公孙瓒既然已经露出了取冀之意,那么袁绍肯定就不敢再分兵南下,与孙坚争豫了,如此一来,孙坚的压力大减,荀贞也就不必再总是想着去援助孙坚,从而可以把精力投入州内,埋头内部发展,同时,也可以开始谋图向外的发展了。

    能够向外发展的还是那几个地方,南边扬州,北边青州,西边豫州和兖州。

    现下,赵昱和荀谌料应还在去长安的路上,尚未到达,等他们到后,能否从朝廷要来一个外郡尚未知,如能要来,又会是哪个郡,更是不可知,所以,扬州、青州现在还都没有借口可以染指,而唯独兖州眼下却有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便是荀贞之前颇为眼热的:青州黄巾於去年被泰山太守应劭击走,向西转入了豫州、兖州境,现正活动於豫州的鲁国和位处於鲁国西部的兖州任城、东平、济北一带。

    任城、东平、济北属兖州,没有当地的长吏求援,荀贞不能擅自越境前往,否则,便是凭空给自己树一大敌。

    可鲁国却不属兖州,而是属於豫州,如果能以“助豫州击黄巾”之类的说辞说动孙坚,让孙坚同意荀军入鲁,那么荀贞就可借此机会,把鲁国的黄巾向西驱逐,然后再以追击为名,趁势兵入任城、东平、济北,再视机而定,看能否一举把这三个郡国拿下,——事实上,荀贞也知道一举拿下三个郡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希望即使不能全部拿下,至少也要争取拿下一个,只要能占据此三郡中的一郡,就可由此而在兖州布下一个钉子,日后兖境再有事,便随时都能插手。

    ——济北、东平、任城这三个兖州的郡国,荀贞对其中的任城是最为眼热,最想掌控在手的。

    首先,任城国离东海郡很近。

    任城和东海之间说是隔了东平和鲁国两个郡,但隔在任城、东海间的,却都是东平与鲁国最狭窄的地段,从东海西部的合乡、昌虑到任城的国都任城县都只有百里余地,便是从郯县到任城也不过三百里。

    其次,任城国不大。

    此国长只有百余里,宽亦只有百余里,国内仅有三个辖县,可谓弹丸之地,而亦正是因为其小,所以才被荀贞看上,比之兖州的大郡,在前期来说,当然是在兖州占的地方越小,才越不会引起兖州太大的反弹。

    其三,任城虽小,对现在的徐州来说,战略地位却不低。

    任城国内有泗水南北贯通而过,徐州下邳境内的泗水就是从任城国内流入的,如能把任城控制在手,就可以在泗水两岸布置重兵,出则可攻略兖土,守则可为徐州西藩。

    综此三点,如能在这里布下一颗钉子,既无孤军在外之虞,又可伺机而夺兖之全境,且还可以使徐州西部的防御线向外推出百余里,增加徐州的战略纵横,实是最佳不过。

    却只是:也不知邯郸吉能否追上程嘉?

    若是不能,虽如荀攸所言,固然可以再遣使去见孙坚,然而问题却是:已遣了程嘉,若是为了此事而再专门遣一使去见孙坚,却就会未免显得有些刻意。就比如如果用“助豫州击鲁国黄巾”这个借口去说孙坚的话,为何程嘉出使豫州时不说,却偏在公孙瓒南下的消息传开后才遣使去说?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根本就是在以此为借口,实则是想借豫道、谋兖土。

213 简卢从程计说孙

    程嘉、简雍两人离了郯县后,先至广陵与卢广会和,随之西行入豫。

    豫州的州治谯县在沛国,离徐州不远,但孙坚现未在谯,而是在汝南的郡治平舆。

    因而,程嘉三人出了徐州境后一路西行,过沛国,入汝南,行六百余里,到了平舆城中,进府拜见孙坚。

    孙坚闻是荀贞的使者来到,召来堂上相见,见是程嘉,颇觉喜悦。

    荀贞和孙坚当年并力讨董,共驻颍川,各自帐下的文武属臣彼此多都见过。因而,孙坚与程嘉很熟,程嘉虽个矮貌丑,然豪气冲天,甚对孙坚脾胃,两人的私交不错。

    孙坚笑道:“君昌因何而来?”

    “奉我家主上之命,特来问候将军。”

    “我有什么可问候的?贞之安好?”

    “幸赖将军相助,我家主上晏然得徐,为答谢将军,我家主上特备下了些许徐方特产,令嘉奉给将军。”程嘉示意卢广、简雍两人叫从吏把荀贞给孙坚准备的徐州特产等礼物拿到堂中。

    孙坚笑道:“只不过让孙河、韩当换了个驻地,又未曾有一兵一卒助贞之杀儿曹,值得什么?”

    “话虽如此,然虎虽卧栖,狗彘自惊。”

    孙坚哈哈大笑,指着程嘉,顾对堂上左右说道:“此荀侯帐下之利舌校尉也。”又笑对卢广、简雍说道,“亦久未与二君见矣,快与君昌请入坐席。”

    程嘉见堂上坐了许多孙坚帐下的文武股肱,知在自己等人来前,孙坚必是正与他们商议重要的军政事宜,心道:“现非说话之时,我当先辞,等明日再来说孙侯与公孙结盟。”因而辞谢说道,“将军与诸君定有要务商讨,嘉等却不能做不识趣之人,且待明日再来拜谒明将军。”

    孙坚戏笑道:“卿如此善解人意,如还‘不识趣’,那真就没有‘识趣’之人了。我确是正在与他们商议军事。这样吧,卿等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今天可先安歇,好好休息休息,等到明日,我设宴与卿等欢饮。”

    程嘉应诺,却没有立刻就告辞,而是唤从吏又捧了一个匣子上来,接过来,呈给孙坚,说道:“这是我家主上送给将军两位令郎的。”

    “噢?匣中何物?”

    “一册《孙子》,内有我家主上亲笔做的注释;一册《春秋》,内有文若亲笔所注。我家主上吩咐,《孙子》送与将军长子,《春秋》送与将军次子。”

    孙坚甚喜欢,忙叫人把匣子拿过来,亲手打开,取出这两套书来,说道:“贞之极精兵法,文若本州名儒,二犬子竟能得赐此二书,可为我传家宝也!”命左右给孙策和孙权拿去。

    荀贞昔在长沙时,孙策、孙权算是拜在了他的门下,所以这次遣程嘉来见孙坚,不但给孙坚备了礼物,也给孙策和孙权备了礼物,亦因孙策、孙权可算是荀贞的弟子,故而孙坚说“赐”。

    程嘉告辞下堂,府中的吏员带他与卢广、简雍等去到客舍,安置歇下。

    等府吏走后,程嘉没有和卢广、简雍一起休息,而是出了客舍,去找孔德。

    孔德本是孔伷的属吏,因为看到荀贞和孙坚联兵势盛,自忖孔伷必难保住豫州,所以暗中向荀贞和孙坚输款送诚,后来荀贞去了徐州,孙坚得了豫州,虽然和荀贞一样,孙坚也不喜欢这个出卖旧主的小人,但看在他毕竟有点功劳,最重要的是,此人好歹也算是豫州一名士,在急需得到豫州士人支持的情况下,便也就仍辟了他当府中从事,只是向未曾给以重用。

    虽说程嘉此次来豫州,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说服孙坚与荀贞一起同公孙瓒结盟,可该做的功课还是要做的,所以他没有在客舍歇息,而是去寻孔德,所为者,便是希望可以从孔德这里获知一些豫州的近况,从而不但能够使自己更有十分的把握说动孙坚,更可以遣人回徐州将获悉的内容禀报给荀贞。

    孔德住在郡府的吏舍里,程嘉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他。

    孔德看到程嘉,又惊又喜,忙把他让到舍中。凭程嘉的口才,寒暄过后,三言两语即勾出了孔德的话头,不多时就尽知了豫州近期的一些主要军政大事。

    临暮时分,程嘉心满意足地告辞,返回客舍。

    郡府给程嘉等人分别安排了住舍,从吏或两人一间,或三四人一间,程嘉三个主、副使则是一人一间。程嘉没有去给他安排的屋舍,而是大步来到卢广的住舍门外,叫了他出来,然后一起到简雍的住舍门外敲门。这一路来豫州,路上几未停歇,多数时都是在辎车上睡的,简雍着实累坏了,程嘉敲门时,他正在倒头大睡,听到声响,勉强起来,蓬头敞怀地打开了门。

    简雍一向不重仪表,看他这副模样,程嘉和卢广也不介意。

    放了程、卢二人进屋,简雍边打哈欠边问道:“什么事?可是府里备好饭了么?我不吃了,你们吃去。”

    “吃什么饭!现下有个立大功的机会在眼前!”

    卢广、简雍莫名其妙,不知程嘉在说些什么,问道:“君此话何意?”

    程嘉叫卢广站到门口,观察外边有没有人路过,吩咐他说道:“如有人经过时,提醒我知。”以防被人偷听去了他将要说的话。

    安排妥当了,他插着腰站在屋中,这才昂着脸对卢广和简雍说道:“君二人高枕酣眠之际,我去见了孔德。”

    卢广问道:“孔德何人?”

    “你什么记性!原孔伷府中的从事,你也是见过的。”

    程嘉是因邯郸荣的举荐,而才得以被荀贞辟用,而卢广是邯郸荣的妻弟,两人很熟,所以说话不见外。

    卢广想了一想,记起了此人,说道:“你刚才去见他了?”

    “不错!君二人可知:公孙瓒已陈兵冀界,将要攻袁本初了!”

    简雍和卢广面面相觑。

    卢广说道:“公孙瓒将要攻冀?是孔德告诉你的?那你我三人岂不是白来了豫州一趟?”

    他三人来豫州,是想说孙坚一起同公孙瓒结盟,从而希望可以借此鼓动公孙瓒南下攻冀,以使袁绍不能夺豫,却未曾想,还没对孙坚说出来意,公孙瓒竟已兵临冀州了,公孙瓒既已南下,那这盟约显然也就不需再与他定了,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三人确是白跑一趟。

    程嘉说道:“怎会是白跑一趟?正是因此,才有了你我三人立功的机会!”

    “是何机会?”

    “我还从孔德那里得知:孙侯有意攻陈、梁二国!今日我等三人见孙侯时,堂上列坐了诸多孙侯军中的文武重臣,料来在我等到前,孙侯便必正是在与他们商议攻陈、梁之事!”

    “……,这又与我等立功有何关系?”

    “君二人亦从主上久矣,难道还不知主上之志么?”

    卢广和简雍越听越糊涂,不知程嘉到底想说些什么。

    简雍说道:“主上志在安平天下,此我等自然皆知,……可这与孙侯攻陈、梁又有何干?”

    “孙侯虽主豫州,而豫人实不服孙侯,唯颍川因主上之故,沛国因其国相袁忠无争强心故,孙侯才得以控此两郡,余如陈、梁、汝南、鲁四地者,鲁有黄巾,汝南勾通二袁,陈、梁接壤陈留,与张邈暗通,是以,孙侯才会亲自坐镇汝南,而又欲攻陈、梁。”

    “这又如何?”

    “孙侯欲攻陈、梁而却未动兵者,其因在袁本初,乃是因惧周昂南下,故而一直引而未发,如今公孙瓒临冀,周昂必不能再南下,孙侯固可由此而定下攻陈、梁之心,然以我度之,却必尚怀夷犹之念,何哉?豫州南临袁术,北有鲁国黄巾之故也!”

    “君此言甚是。”

    “既然如此,你我三人何不就借此良机,以辞说动孙侯,使主上可以用兵进鲁?”

    “君是想借此机会,以助孙侯剿灭鲁国黄巾为借口,让主上可以兵入鲁国?”

    “然也!”

    “……可是,主上与孙侯交情莫逆,便是说动了孙侯,可以让主上兵入鲁国,但在剿灭了鲁国黄巾后,主上定也不可能会占鲁为己有的,空自白费了兵力而一无所得,这怎么能是你我三人为主上立功呢?”

    “鲁国固不可得,可鲁国西边的任城、东平、济北三郡却可得也!”

    卢广、简雍至此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程嘉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俱无话说。

    程嘉举首顾盼,看他两人,说道:“我之意,二君已知,二君可愿与我共立此功?”

    简雍的困意早就不翼而飞,他犹豫地说道:“主上到底有没有入兖之意,你我三人皆不知,适才君之所言,只是猜测之语,如是猜错,我等说动了孙侯,可主上却实无入兖之心,这岂不是弄巧成拙,非但未立功劳,反落主上责备?”

    程嘉怒道:“主上虽未尝对我等说过有意青兖,然以主上之雄才武略,必有取青兖之念!倘若真是我猜错了,如受责,嘉一人担之!良机在此,稍纵即逝!焉可患得患失?君二人速决!”

    卢广虽因自恃名门,又宗名师,性颇骄恣,但毕竟是卢植的门生,深受卢植刚毅坚强、敢作敢为性格的影响,亦一坚毅之士,慨然说道:“此议如能成,立功事小,使主上能开疆拓土事大!君昌,我愿与你共举此事,如落责,与君共担!”

    简雍下了决心,说道:“吾与君二人同来出使,岂可不福祸共之?君昌,你说吧,我等该怎么说服孙侯?”

    程嘉大喜,说道:“好!你我三人齐心,此事必能成也。至於该如何说服孙侯,便用君适才之话,可对孙侯言之:知孙侯有攻陈、梁之意,是以我等愿为孙侯请主上进兵鲁国,为孙侯解了州北之忧,以报孙侯助主上取徐之情。”

    当下,三人议定。

    次日,程嘉带头,卢广、简雍从后,复拜见孙坚。

    见了孙坚当面,程嘉便对他说道:“嘉等今奉使来豫,是尊了主上钧命,特来问候将军起居,并无它事,本待明日便辞别将军归徐,只是昨天却听说将军似有攻陈、梁之意?”

    孙坚也不瞒他,说道:“昨日君等来时,我便正是在与臣属商讨此事。”

    “陈、梁与陈留勾连,张邈又是袁本初一党,不卒除之,确将早晚会成豫州内患。敢问将军,预备何时发兵?”

    孙坚踌躇地说道:“发兵之日尚未定下。”

    “嘉敢言之:将军所以尚未定发兵之日者,必是因为四忧。”

    “卿可讲来听听,我有哪四忧?”

    “梁、陈接壤,南北呼应,攻陈则梁救,攻梁则陈救,此将军之一忧也。”

    孙坚笑道:“二忧呢?”

    “梁国倒也罢了。陈国颇有精卒,陈王宠善弩能战,陈相骆俊为国民所敬,此将军之二忧也。”

    孙坚笑道:“三忧为何?”

    “当将军发兵之际,陈留或会驰援。”

    孙坚笑意稍敛,问道:“四忧为何?”

    “汝南潜通二袁,豫南袁术狼顾;豫北黄巾在鲁。”

    孙坚笑意收起,叹道:“卿所言之前二忧,不为忧,第三忧虽稍有麻烦,亦不足虑,唯卿所言之第四忧,实为我所忧者。”

    陈国、梁国和陈留三郡便是合兵一处,孙坚也不在乎,唯独汝南暗通袁氏,鲁国又有黄巾犯境,这两个南北外患才是孙坚所忧。

    “嘉有二策,可解将军第四忧。”

    “噢?何策也,快快请说。”

    “袁公路与刘景升争荆,将军可遣使一人,见刘景升,与之立盟,如此,可制袁公路,此一策也;嘉回到徐州后,愿为将军请我家主上发兵攻鲁国黄巾,为将军解豫北之忧,此二策也。”

    孙坚大喜,旋又迟疑,说道:“卿此二策固善,不瞒卿,我已遣人去见刘景升了,使虽还未归,然料以定盟之事必是可成。只是,贞之方定徐州,我听说彭城与泰山兵尚未尽服,可有余力助我剿灭鲁国黄巾么?”

    “嘉素闻之:我家主上与将军生死之交。当将军相助我家主上攻徐时,难道豫州境内就都已尽服将军了么?明将军既可不顾内忧,助我家主上,我家主上当然也会一样做。”

    “卿言甚是,我与贞之,贵在心交,却是我说错话了。便待贞之入鲁,便是我攻陈、梁之日!”

    三言两语,程嘉说动了孙坚,为荀贞要来了出兵鲁国的借由。

    事不宜迟,程嘉等人当日便辞别孙坚,出城返豫。

    他们出了平舆城,行未及远,迎面碰上了邯郸吉一行。

    却是邯郸吉自离郯县,虽日夜行二百里,只用了四天即到平舆,却仍是来晚一步。

    两下碰面,程嘉闻其来意,听得是有荀贞的手书送来,即要过来,展开细看,看罢,示给简雍和卢广,笑问道:“如何?”

    卢广和简雍俱皆心服。

214 一时群贤凤凰聚

    程嘉等返郯未归,颍川诸士先达。

    因了荀贞此前的交代,被遣去颍川辟召诸士的州使在刚入郯县境后,便即派人去州府报闻,荀贞闻之大喜,亲带着府中的诸颍川人出城相迎。

    较之辟鲁肃、诸葛瑾、周泰等人时,或单人而来,至多两人同至的情景,从颍川辟召来的士人可谓“成群结队”。

    荀贞在城外道上远望之,只见迤逦行来的队伍长达数里,春风绿树间,车盖相连,前有州骑导路,后边甲士扈从,尘土飞扬,情状盛美,心中欢喜,笑顾随他出迎的戏志才、荀衍、荀彧、荀攸、陈群、辛瑷等说道:“掌州以来,常苦士用不足,今乡里诸贤至,徐土不足治也!”

    跟着荀贞出迎的都是颍川人,所以荀贞才会说出“常苦士用不足”、“徐土不足治也”这种心里话,说到底,对徐州的士人再亲用、再重用,也还是比不上家乡的士人用着放心。

    荀攸笑道:“王如周文,霸如齐桓,皆待贤者而成名,乡中诸贤今至,明公之名可以成矣!”

    却是在用人上,荀攸等亦与荀贞同感。

    不多时,颍川士人们的车队行至近前。

    看到荀贞在此等候,前边引导的州骑赶忙停下,往后通传。

    州使与诸车队中的士人们纷纷下车,上前来与荀贞等人相见。

    荀贞看去,见行过来的士人有二十余,有的褒衣博带,方步整严,有的黑服裹帻,按剑昂然,有的则广袖折巾,一派名士风流。荀贞越看越是更加欢喜不已,喜由心出,显露於外,他笑容满面,快步迎接,边走边笑着说道:“候诸君久矣,候诸君久矣!今终至也,今终至也!”

    戏志才等在后边跟上。

    荀贞边走便细看,见诸多士人中最当先的一人年有四旬,儒服高冠,姿貌伟美,与荀彧兄弟有数分相像,却正是荀彧的从兄,荀氏八龙中大龙荀俭之子荀悦。

    荀氏族中,荀贞、荀彧这一代里边,如论雄才武略,自是荀贞,如论实务之才,可称荀彧,如论奇谋深算,当是荀攸,可如论治学,却是荀悦第一。

    荀爽过世之后,於经业治学上,荀悦现已是荀氏族中的门面人物了。

    数年前,荀贞讨董之后回广陵,荀彧等相从而行,但荀悦因性格沉静,喜好著述之故,所以不想离家远行,因而没有跟荀贞去广陵,而是留在了颍川。

    这次荀贞遣人去颍川辟士,为了能把荀悦请来,特地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使者面呈。

    荀贞在信中写道:“海内兵乱,颍川四战之地,不能独善,今徐州已定,兄如来,弟当为兄治静室,聚州儒,集典籍,供兄以旦夕谈论,沉心著作。郑公在南城,如欲见谒,一日可至。”

    因了荀贞的这封信,荀悦遂与族中的数名子弟,以及别的颍川士人一起,来了徐州。

    在这次来徐的诸多士人中,荀悦年纪较长,名望又重,而且还是荀贞的族兄,所以诸士都自觉地落在他的身后,让他行在最前。

    荀贞喜顾荀衍、荀彧、荀攸,说道:“大兄来矣!卿等快与我趋迎之。”

    荀衍、荀彧、荀攸忙加快脚步,与荀贞一起,上前与荀悦见礼。

    荀悦站定,分别对荀贞、荀衍、荀彧回礼,把荀攸扶起,神态安详,和声说道:“与三弟数年未见了!公达,你有些消瘦了。”

    荀攸是晚辈,执礼甚恭,恭谨地说道:“攸自中平时从阿父离乡,期间虽或有归,然戎马倥偬,却是久未闻大父教诲了。今大父到徐,想及日后可常俯聆德音,喜不自胜。”

    荀悦的父亲是八龙之首,他本人又是荀贞这一辈中年纪最长的,故而荀攸称他“大父”,荀贞称他“大兄”。

    荀悦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荀俭就去世了,家贫无书,可他勤奋好学,从族人那里借书看,所见篇牍,一览多能诵记,有过目不忘之慧,年十二,即能说《春秋》,后来成人,因见朝中阉宦用权,便托疾隐居,不肯出仕,郡县人多不识其才,只有荀彧特别地尊重他。

    现下,荀彧与荀悦久别重逢,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亦知此非说话之时,因按下心情,随同荀贞去见余下的士人们。

    荀悦之外,还有几个荀氏的族人同来,其中最得荀贞敬重的是荀愔,最为荀贞喜欢的是荀祈。

    荀愔与荀贞同辈,和荀悦一样,长在经业,也是荀氏族中的一个名儒。

    荀贞对荀愔说道:“兄与大兄今至,州中文教有主矣!”

    荀祈是荀衢之子。荀衢待荀贞虽兄如父,荀贞微时,仅荀氏族中一远支而已,多亏了荀衢的爱护和提携,荀贞才得以学有所成,名有所扬,而今荀贞据主一州,虽思报荀衢之恩,可荀衢却早已病故,是欲报恩而不得也,是以,这次去颍川迎士,对本族的族人,荀贞总共给使者说了两个人是必要请到的,一个荀悦,另一个就是荀祈。

    荀祈来到,荀贞很是喜悦。

    与荀愔、荀祈略叙两句,荀贞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士人们。

    他笑对其中几人说道:“犹记得当年与诸君初见时,君等尚翩翩少年,尤其赵君,垂髫童子,驹齿未落,现於今,却也都和我一样,三旬之龄矣!赵君亦加冠数年,已成吾郡千里马也。”

    这几人都笑道:“与将军一别经年,将军名震华夏,我等依然默默无闻。”

    荀贞笑道:“君等如默默无闻,我何不辞千里,远请君等来徐?今徐地粗定,政务繁杂,正赖诸君才智,协理诸事,抚养此方百姓,来日兵甲西出,迎天子还於旧京,再隆汉室!”

    这几人却是:李宣、杜袭、繁钦、辛韬、赵俨。

    荀贞当年当颍川北部督邮时,多赖李宣之力,方才名动郡中士林,所以之前议辟请颍川士人时,戏志才强烈举荐李宣。李宣的父亲李瓒,早些时在东平为相,现已还乡,李宣本不欲“远游”,但李瓒闻是荀贞来辟,却令他应辟而来。

    杜袭、繁钦、赵俨与荀贞相识时,荀贞尚在西乡任有秩蔷夫,那一年时任太守的阴修行春,杜袭等人皆从,於是与荀贞在西乡初见。当年,陈群也是随从阴修行县的诸少士之一。

    辛韬是荀攸的姑子,辛瑷之弟。

    荀贞叫荀攸、陈群、辛瑷近前,与这几位士人叙话。

    随后,他对余下士人中的两人说道:“遣使赴郡时,犹恐二君不至,今见君二人来,州中决、贼二务有胆矣。”

    这两人行礼笑道:“督邮相召,乳虎威名,敢不至乎?”

    荀贞哈哈大笑。

    这两人一个年约五旬,一个四十来岁,正是郭俊和杜佑,分为荀贞任颍川北部督邮时的郡中决曹掾与贼曹掾。

    荀贞看了看余下的士人,问他二人道:“张公未来么?”

    “张公”便是此前颍川郡的五官掾张仲,此人虽无军政实才,然为人清直,深得荀贞所敬。

    郭俊答道:“张公年迈,不愿远行,故未来也。”

    荀贞未免遗憾,和郭俊、杜佑略聊两句,转看向剩下的士人,其中多是颍川人,亦有几个荀氏的子弟,分别见过。

    却有一人,荀贞不认识,遂问道:“敢问足下尊姓高名?”

    杜袭在边儿上给荀贞介绍,说道:“此袭之友也,沛国相县人,姓刘讳馥,能略高深,远胜於袭。来徐州的路上,路经相县,是以袭自作主张,邀了刘君同来。”

    荀贞没听过刘馥的名字,但既能与杜袭交好,必有实才,当下亲热见礼。

    除了这些士人外,随行同至的还有戏志才、荀彧、荀攸等人的家眷,包括荀彧、荀攸的儿子。

    荀彧的儿子荀恽今年五岁,荀攸之子荀缉年纪大点,今年十六。

    荀贞命人把荀恽、荀缉带过来,见荀恽齿白唇红,天真可爱,荀缉眉清目秀,落落大方,笑对荀彧说道:“阿恽这一来,季夏和阿左就有玩伴了。”又对荀攸说道,“卿子有父风。”

    荀贞此次遣使去邀的颍川士人大多应辟来至,却也没有应召的。

    比如胡昭,讨董之际,此人去了冀州,为袁绍征辟,辞不受,又回到了颍川,这次又拒绝了荀贞的召辟;再比如郡中郭氏、贾氏,包括颍阴刘氏等几个名族家的欲辟之人,也都没来。

    人各有志,不可能每个想要召的人都能召到,此亦不必强求。

    与诸士俱皆见过,荀贞请他们入城。

    回到府中,荀贞吩咐小吏请来张昭、张纮等本州名士,聚坐一堂,互道名字,认识之后,或各道乡贤,或讲说路闻,或议论时局,或谈经论典,叙谈甚欢。

    当晚,荀贞设宴,给诸士接风洗尘。

    次日,让诸士休养了一天。

    到得第三天,荀贞传檄州中,连下辟书。

    辟荀悦为州待事从事。“待事”者,不以俗务劳之,冠以此名,乃是特示以礼敬尊崇。

    辟郭俊、杜佑、杜袭、荀祈、赵俨、刘馥、辛韬为州督军从事,分掌各郡国的决曹、贼曹、田曹、市掾、仓曹、尉曹和工曹事。

    辟李宣为州典学从事,使掌各郡国的郡县学校,令州劝学从事羊琮为其辅。

    辟荀愔为州儒林从事,任在敦厚徐州风化。

    繁钦擅长文辞,被辟为州文学从事,责在弘扬徐州文名,并辅陈仪掌州府和幕府的文辞诸事。

    又辟与荀悦等齐来的荀氏子弟中善算学的一人,名叫荀熙的为幕府少府掾,掌荀贞的私财。

    此数人之外,余下来的那些士人,分以才能之不同,荀贞各任以州府、幕府的掾属任。

    此外,又辟荀攸之子荀缉为幕府舍人。

    张昭的儿子张承前时举荐了他的同乡好友严畯,荀贞也一并於此时辟为幕府舍人。

    辟除诸人之后,没过多久,鲁肃带着刘晔从淮南返回。

    荀贞稍试刘晔才能,喜其军略,辟为幕府议曹掾,使参军事。

    鲁肃除了带刘晔回来,还带了另一人,名叫蒋干,九江人士,与刘晔算是半个老乡,故被刘晔推荐,同行至郯。

    对此人之名,荀贞是“久仰”了,而在试过他的才干后,却是颇为惊喜,此人辩才极佳,难怪被刘晔赞为“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荀贞遂用之为幕府客曹掾,使主来往宾客事。

    又未久,孙乾举荐的程秉应辟而至,荀贞试其才能,乃纯儒之士,遂辟为州儒林从事。至此,徐州州府的儒林从事已有三人,分是孙乾、荀愔和程秉。

    这儒林从事,看似既不参军略,又不理政务,不过是学究之任,似无多大的用处,但要须知:所有的军政之才,年少时都是治过儒业的,自前汉董仲舒以来,汉家虽是实用秦法,而表於外者,却是崇儒已久,光武帝更是少习儒业,中兴以来,以名教励士,本朝士人出仕有两个必要的前提条件,即“明经修行”,第一条就是“明经”,所以儒业精深的人士不管在士林还是在民间,都极受人崇敬,黄巾起事时,黄巾所过之地,郡县残坏,豪强破家,而唯独对有名於州郡的硕儒,却避而敬之,由此即可见德茂学深的儒士在地方上享有何等的名望。

    如果把军政比作是里,那么儒名就是表,只有里、没有表,或者只有表、没有里,都是不行的,就如孔子所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唯有“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这也是荀贞为何一定要把荀悦请来的一个原因。

    请荀悦来的另一个原因,也可以说是主要原因,则是:儒生多了,必有领袖,而因由儒生在士林、在民间的名望之高,那么为了使自己能更好地施政,这个儒林领袖就最好是荀氏族人。

    细察荀氏族中,德行、学业皆美,有资格能够成为儒林领袖的也就是荀悦了,所以,荀贞亲写书信给荀悦,又交代州使,务必要把他请到,荀悦到后,不以州务劳烦,崇以“待事”,还要为他治静室,聚州儒,集典籍,以供论著,这都是荀贞欲借荀悦而掌士林的一片苦心。

    再又未久,华歆接到陈群的信,从南阳来至,从行的还有两个士人。

    一名韩暨,南阳堵阳人,韩信之后,家世二千石,刘表、袁术皆辟之,俱辞不就,因惧或会被此二人逼害,正打算逃遁别处,正好荀贞的使者到了南阳,南阳与颍川接壤,他素闻荀氏德名,荀贞名动海内,他更是久闻,遂与华歆来了徐州。

    一名毛玠,陈留平丘人,少为县吏,以清公称,为避乱而至南阳,本是欲投刘表,未至而闻刘表政令不明,遂避居鲁阳,陈留和颍川也接壤,如韩暨一样,荀氏、荀贞的名声他也是早知,於是此回亦从华歆来了郯县。

    荀贞与华歆是旧相识了,当即辟他为州师友从事,“师友”者,亦师亦友,也是显尊崇之意。

    分别试过韩暨和毛玠的才能后,韩暨有鲁班之巧,荀贞因辟他为州督军从事,使掌握郡国将作掾和水曹,毛玠以政才见长,便也与刘晔一般,辟为幕府议曹掾,使参军政事。

    群贤纷至,各有所长,一时间,州中的文政之才大大得以充实。

215 十年树得梧桐栽

    早在决定辟除颍川士人来徐之初,因知随行而来的会有荀彧、戏志才等人的家眷,同时估料应辟而来的士人中或许也会有带家眷同行的,所以当时荀贞就令州府的吏员在州府左近找了一处位置、风景俱佳的所在,为荀彧等的家眷,也为辟召的士人们起造宅院。

    因是荀贞亲自下的命令,州府的吏员非常上心,没等荀悦等到达郯县,宅院就已建成,总共建造起了大小相当、建筑类似的院落五十余座,外以高墙围之,算是新起了一个“里”。

    荀贞名之为“梧桐”,其意自是从梧桐树上居凤凰而来。

    为了与“里”名相配,荀贞又令府吏在里中的道路两旁树栽梧桐。

    梧桐种好之日,荀贞亲自带着荀攸等人前往看过。

    去看那日天气晴好,时值暮春,春阳和暖,微风徐拂,带起路边的梧桐叶响,宛如轻哨。

    观睹此景,耳听此音,荀贞不觉想起了当年与荀攸共在荀衢门下读书,每当春夏风起,带响高阳里中繁茂的桑、榆和果树枝叶,亦如今日,发出如哨之声的时候,荀攸便总会陶醉地站在院中闭目倾听,并问荀衢:“这可就是‘天籁’么?”忆及当年,已是不可追触了。

    他颇有感怀,对荀攸说道:“公达,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天籁’之音么?”

    荀攸自是没有忘记,亦是喟叹:“昔年高阳里中多老树,枝叶越墙,遮蔽成荫,远望如连冠盖,今此新‘里’,移植的虽皆成株,逊高阳里远甚,也不知何年才能在此稍见乡里旧貌了。”

    荀贞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假以时日,必可如高阳盛貌。”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说的是眼前的这些梧桐树,可荀贞又何尝说的不是他这二十年来的奋斗经历:如是没有少时来到这个时代后的苦读、致知,如是没有近十年以来的不以亭长为卑,起於微末、蹈险履危,如是没有秩已二千石,虽居显贵而却一如往昔的克己修身、如履薄冰,又哪里会有他今日的名扬天下、望重海内?又哪里会有一召之下、群贤毕至?

    便是在这里中种满了梧桐,也是招不来凤凰,唯独以勤以修身、养德折节,方可令众士归附。

    荀攸等这些已在徐州的,於宅院的选用上当然有着特权,除留下了几座最好的,预备给荀悦等德望者居住,在颍川诸士到前,他们就已经各自选好了自己看中的,只是尚未搬入居住。

    颍川诸士到后,先是在州府的客舍休息了一天,然后便由荀彧、荀攸等领着来到此里,各选住所,待他们分别选定,里中还有一半的院落空着,这是荀贞有意多建的,以待后来之士。

    等诸士在里中安顿下来,荀彧等也搬了进去。

    连着三天,或荀贞宴请,或荀彧等於新家置酒,众人欢饮达旦。

    这一日,荀悦上言,请荀贞不要再设酒飨宴了。

    他对荀贞说:连宴三日,乡谊已达,纵久别之思,欢情亦足,可使诸士配印绶,各掌署事了。

    荀贞从善如流,接受了荀悦的意见。

    於是,荀悦等带上印绶,各到本曹,开始了正式的工作。

    荀悦在正式工作的当天就给荀贞上了一道书。

    他在上书中写道:“兵乱以来,法不能行,民至仇杀不绝,请令禁私杀。”

    却是请求荀贞传檄州中,禁止私杀。

    有汉以来,禁私杀的诏书下过多次,但仇杀之事却是屡禁不绝。

    因为《春秋》之义,子不报仇,非子也,所以当孝子孝女为父母报仇,案发后,不但很多的地方长吏不会治他们的罪,比如光和二年,酒泉人赵娥为父报仇,手刃了仇人后,去县寺自首,结果却被县尉“强载还家”,压根就不治罪,凉州刺史、酒泉太守还“并共表之,称其义烈”,为她“刊石立碑,显其门闾”,并且百姓们也会人口相传、对他们的这种行为给以认可和赞美,在章帝时,朝廷还颁布过一部《轻侮法》,明确以法律形式规定了从宽处置为父报仇之人,此法虽行之不久,便在和帝时被废,然世风从中可见,所以私杀是虽屡禁而不绝,尤其现下兵乱,法律不严,豪家各养剑客、隐匿亡命,更是私杀不断。

    荀贞的州府、幕府、军中就有好多干过私杀这种事情的人,许仲不必说了,别人也不必多讲,只说新来的韩暨,为了给父兄报仇,此人早年就有过结客私杀之举。

    对这种风气,荀悦早就深恶痛绝。

    有道是:地位不同,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也就会随之不同。

    当年在西乡时,荀贞不在意私杀之事,重许仲之名而爱用之,可现在他身为一州之主,且如今还是在兵乱之际,那么无论是从维护“法”的尊严上,换言之,也就是从维护州府的权威上,还是从降低人口不必要的减少,同时改善剽浮的风气,使百姓勤恳耕种上,他都有必要改变以前的态度,对私杀,要从不在意变成旗帜鲜明的反对,因而,他非常赞同荀悦的建议。

    只是和荀悦有所不同都是:荀悦虽请求禁私杀,但毕竟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在该如何处理私杀的问题上,却不是一味的以法行事,而是向荀贞具体提出了“有纵、有禁,有生、有杀,断之以法,是谓义法并立”的观点,也就是视具体情况而定,不单一地依从律法,亦要讲“义”。

    荀贞对荀悦提出的禁私杀很赞同,但对荀悦“义法并立”的观点不以为然。

    可自尊儒以来,儒家的思想已经浸透到了法家中,如纯粹地按法决狱,未免会被时人视为“酷苛”,早年在颍川为督邮时,荀贞就曾被颍川的一些士人以为他行事近“酷吏”,现今他方掌徐州,正收揽人心之际,在这方面却需得注意,而且荀悦又是初来,此乃他提出的第一个有关政策的建议,也不好全然不听,因而,荀贞折中了一下。

    他接受了荀悦“义法并立”的提议,但要求郡县只可“断法”,不可决“义”,也就是只能决定“禁”和“杀”,不能决定“纵”和“生”,凡是郡县认为与“义”有关的,不许自决,必须上报州中,由州府决定,看该如何判处。

    於是,荀贞传檄郡县:《春秋》之义,子不报仇非子也,而建武中兴,申明旧令,永元之际,废除《轻侮》,何也?法令不为之减者,以相杀之路不可开故也。兵乱以来,十亡二三,民之存者,尚相杀乎?自今以后,宿有仇怨者,皆不得相仇,守相依法平决。有义,报州府。

    檄文传至州内各郡,乐进等俱按檄行之。

    邯郸荣向来刚酷,东海郡的一个辖县里正有一件为父母报仇的案子还没能判,檄文到日,他立即行檄,命此县将人犯弃市。

    县长上书,述以《春秋》之义,讲叙县人为此孝子求情之状,恳请给这个孝子减死一等。

    郡吏亦进言,说道:“为父母报仇,此孝子也,如杀,明府恐得非议,如不杀,恐为州追责。州檄令云‘有义,报州府’,不如上报州府,由州决之,这样明府也就不用为难了。”

    邯郸荣回答说道:“杀人者死,何难之有?”

    他又行檄那个县,严词训斥,再次命立刻将杀人者弃市。

    那个县长无法,只得不顾求情的县民,对那个孝子依令行刑,行刑之日,观者如堵。

    自此之后,徐州五郡国中,邯郸荣治下的东海郡一枝独秀,乃至到他离任,境内都没有再出过一件私杀案。

    荀悦上书,建议禁私杀,随之,到府未及三日的刘烨也上书,建议禁杀奴婢。

    他在上书中写道:“近年以来,律法废弛,民多有杀、炙奴婢者。‘天地之性人为贵’、‘敢炙灼奴婢,论如律,免所炙灼者为庶民’,此世祖之诏,今宜重申州内,以正国刑。”

    禁杀奴婢和禁私杀一样,都是前汉、本朝至今屡下诏书禁止而不能绝的,也正如兵乱之时,私杀更加盛行一样,而今律法废弛,杀奴婢之事也是比以前出现得更多。

    荀贞的属吏中也颇有一些私杀奴婢的人,比如刘晔本人年少时就杀过家奴,又比如糜竺,他信厌术之事,凡是家中奴婢有说错话,为他忌讳的,即加刑戮,也不知已杀掉过多少奴婢了。

    看到刘晔的这道上书,荀贞略微惊讶,对荀彧说道:“子扬虽方至府,却知本州政事啊。”对刘晔更加看重了几分。

    对该如何才能快速增加徐州的户口,荀贞一直念兹在兹。

    荀悦请禁私杀,荀贞之所以会立即接受,其中一条即是出於人口数量的考虑,刘晔的这道上书,禁杀奴婢倒也罢了,因为奴婢是户主的私产,虽为德政,可州府除了可以不会因奴婢被杀而少收口算外,却是落不到什么别的利益上的好处的,而“免所炙灼者为庶民”就不一样了,不仅同样也是德政,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通过此令增加编户齐民的人口。

    单就从人口方面来说,这是一条比禁私杀更好的政策,禁私杀只能降低人口的减少,刘晔此议则可增加编户齐民的数目。

    所以,荀贞对荀彧说刘晔虽方到府,却知本州事。

    为了增加徐州户口,荀贞之前甚至想过令豪强放奴,只是因不可行而仅仅是想想罢了,放奴不可行,刘晔的此议却是可行的。

    荀贞即按刘晔上书所言,檄州内郡县:“天地之性人为贵,其杀奴婢,不得减罪”、“敢炙灼奴婢,论如律,免所炙灼者为庶民”,世祖诏也。郡县按以遵行,勿有失坠。

    檄到诸州内各郡国,乐进等皆遵檄严行,只有邯郸荣将此令束之高阁,不予宣示。

    他虽不宣示此檄,但檄文到时,郡吏多知,难免就会有人将檄文的内容传出,因了他“何难之有”的果决判例在前,便陆续有人检举,揭发郡中有杀奴婢或者在奴婢身上烙印之行为的强豪,出乎郡吏和检举人的意料,邯郸荣对此却皆置之不理。

    郡吏不免觉得怪异,因之议论纷纷。

    事情传开,郡中的百姓们多数也知道了邯郸荣对此檄的态度。

    不少人猜测:是不是因为杀了那个孝子,被郡中非议,冠以“酷苛”之名后,邯郸荣有些后悔,故而改弦易辙,决定抚民以柔了?

    一些在奴婢身上烙过印的豪强因就胆大起来,甚而向朋友炫耀,以示“不受法禁”,竟似是有了特权一般。受这些炫耀的豪强影响,原本没有在奴婢身上烙印的,也烙起了印。

    荀彧从部东海从事史诺那里听闻了此事,传檄询问邯郸荣。

    邯郸荣回檄辩解,说这些都是谣传,他在郡中没有闻听。

    荀彧遂把这件事告与荀贞。

    荀贞了解邯郸荣,对荀彧说道:“公宰性刚健,非惧民议而不敢施政者,此必有因,可由之。”

    这件事再又传开后,东海的郡人们更是坚定了之前的判断,认为邯郸荣竟然敢把州府的询问都给顶回去,这必是要施政以柔了,由是,在那些炫耀的豪强和此前跟风的豪强们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豪强为了表示自己敢於挑战郡权,从而博得“豪健”之誉,开始在奴婢的身上烙印,以致东海境内,逐渐竟是烙奴婢成风了。

    就在风气大涨,到了顶峰之时,邯郸荣突然把之前束之高阁的州檄拿出,令传至郡内各县,令各县依此行之,并遣出了督邮、门下亲近的掾吏分别巡察各县,监督执行。

    一令之下,诸县齐动。

    凡是在奴婢身上烙过印的强豪家中尽有郡县吏出现,那些炫耀“不受法禁”的强豪们一个个傻了眼,数日之内,东海一郡,被免为庶民的奴婢多达千余,比徐州其余四郡总共放还为民的奴婢数目还要多。

    荀彧在州府听说之后,对荀贞说道:“公宰真知明公意,唯事迹偏诡,非治民正道。”

    却是荀彧明白了邯郸荣为何起初悬州檄不传的缘故:此分明是邯郸荣知道荀贞传发此檄的用意是在增加徐州的户口,所以故意放任、乃至是变相地鼓励郡中强豪给奴婢烙印,从而等到一定的程度后,再骤然发作,以此能使有最大限度的奴婢得以被免为庶民。

    邯郸荣这人就是如此,太平之时,以他的脾性治民固是不行,乱世之际,却可使他得展其能。

    随之,李宣也上书一道,建议荀贞设立州学。

    他在上书中写道:董子云:“夫不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乎,莫大乎太学”,今神都沦丧,太学无存,州中士子求学者无所依从。请明公置州学。

    这又是一道说到荀贞心坎上的上书。

    他想把荀悦推为儒林领袖,想掌控士林舆论,正愁没有捷径,李宣的这道上书,实雪中送炭,一下就使他如拨云见雾,顿眼前开朗,设立州学,使州中的英俊儒生都来这里求学,不就是一个掌握儒林、控制舆论的好办法么?

    荀贞立刻就接受了李宣的建议,行檄州中郡县:神京荒废,太学不存,士有志於学者无枝可依。檄起州学,置明师,以养国士。

    檄文传下的同时,令刚掌了各郡国将作掾的韩暨主责建设州学之事,又令李宣负责延请名师。

    荀悦等到州不足十日,分别上书三道,俱针对时弊之议,荀贞悉数从之。

216 征役备物筹入鲁

    三月底,程嘉等人回到了郯县。

    见到荀贞,程嘉述以在豫州之事。

    荀贞大喜,对程嘉说道:“卿这回立下了大功一件,我当重重奖赏!”

    程嘉说道:“所以不惧获罪,擅作主张,报主上知遇恩也,岂为财货之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出使亦然。卿只有功,哪里会有罪!”

    荀贞夸奖了程嘉几句,见他和卢广、简雍、邯郸吉一个个风尘仆仆,特别邯郸吉,眼中尽是血丝,知必是路上没有睡好,便叫他们各归舍歇息。

    等他们走后,荀贞令府吏分给他四人送去赏赐之物。

    程嘉虽说不要财货之赏,该赏的还是得赏,对程嘉还得是重赏。

    戏志才、荀攸、荀彧、陈群、袁绥、宣康等各在本署办公,荀贞命人去把他们请来。

    待他六人来到,荀贞笑道:“君昌回来了。文台有攻陈、梁之意,君昌因说之,使我军得可入鲁国,助文台平剿黄巾,想来不日就有会请我出兵的豫州檄文送达。”

    荀贞有意入鲁之事,不但掌着军机的戏志才、荀攸知道,荀彧、陈群、袁绥、宣康分别掌着两府的民政、转输、军资等要务,对此亦知。

    戏志才说道:“如此,可先做准备,豫州檄文一到,即可兵入鲁了。”

    荀贞说道:“唤卿等来,正为此事。”

    他问宣康道:“军械冶制如何?”

    宣康现为幕府司马,主兵事,从步骑兵士分别的人员数额,到医曹,再到戎、铠、马、车等兵器、铠甲和车马等项的存有数额皆由他总管。

    宣康答道:“前日刚又入库了环刀、矛各百枚,弩十,弓五十,弩矢千支,箭矢两千支,铠甲五领,把这一批军械算入其内,现库藏之戎、铠可供万人半年之需。”

    这个“可供万人半年之需”,不是可以再武装一万人,而是在战时的情况下,可以够一万人半年的消耗。

    “云车、冲车、投石车诸械储量如何?”

    “此诸械储量不足,此前攻下邳、东海,各营本有之云车等物多有损坏,近月虽催促赶造,而所产之量亦仅够补充各营之损,并无多少余存。”

    荀贞说道:“鲁国的驺、卞二县现皆为黄巾占据,来日入鲁,少不了攻此二城,需令工曹加紧制作,不可使战时缺用。”沉吟稍顷,说道,“传檄给蒲沪,叫他先把水利之事委於副手,令他回府督冶制作。”

    荀贞说的“工曹”不是州府工曹,而是幕府工曹,军械诸物皆是由幕府工曹制作,蒲沪善冶,故此,幕府的将作掾、工曹、现在包括都水掾都是归他主管。

    宣康应诺。

    荀贞又问道:“时近四月,该发夏衣了,常韦服可够?”

    常韦服就是韦弁,部队的军装,依承秦制,每年的四月、九月要给兵士下发夏衣、冬衣,不但要给战卒下发,军屯的田卒也一样要给,收编了丹阳兵、徐州兵、下邳兵后,战卒和田卒一下多了几万人,需要准备的夏衣不在少数。

    宣康答道:“现库存有袭、纨各两万余领,袜、履亦各两万余,韦弁四万余,虽不足每个兵卒各一件,但往年之所发,大多尚能穿用,库存之数足够今年的夏衣发放了。”

    袭是短上衣,纨是裤子,因为韦弁一年需发两次,所以存量是袭、纨及袜、履的两倍,这几样是夏衣,冬天也能穿,九月需发的冬衣是袍,也即夹服。

    正常情况下,还要给士卒发放禅衣,也即单衣,天热时可穿为外衣,天冷时可用为衬衣,只是现下兵乱,物力、人力皆有限,所以不但荀贞的军中,其它各路诸侯部中也多有不制此衣的,甚而有的连袭、纨、袍、袜、履、韦弁都不能具备,还得兵卒自备衣物。

    荀贞点了点头,转问袁绥,说道:“只调东海、彭城两郡之民,短日内可集多少更卒?”

    “更卒”,指的是到官府服徭役的百姓,按照汉制,凡在服役之龄的百姓,每年都必须为官府服一个月的劳役,诸如修建道路、修筑城垣,包括搞水利建设,给王室兴建宫苑、修造陵寝等,都是由更卒去做的,为部队转输后勤物资也在更卒的服役劳作范围之内。

    袁绥答道:“东海、彭城的傅籍民口现约有二十万,十取一,共可得两万人,征用如急的话,从州府下檄到集结完毕,半月内可集五千人。”

    “傅籍”就是役籍。先秦时,男年十五就要开始服役,秦时,改为年十七开始服役,前汉景帝时改为年二十始傅,到昭帝时,又改成年二十三始傅,同时把秦时有爵者五十六免役、无爵者六十免役的规定统一改成五十六岁免役,遂成沿用至今的定制。

    也就是说,更卒服役的年龄是从二十三开始,到五十六为止,而女子按照规定是不用服劳役的,故而在东海、彭城总计七十余万的民口总数中,共有二十万左右的服役之民。

    二十万,看起来很多,可是这二十万人乃是东海、彭城两郡民间的主要劳力,肯定不能一次性地征用太多,否则会影响乡中的农事。

    而且现在才三月底,离到年底还有九个月,这九个月期间徐州要办的事情很多,修建州学、兴建水利,这两条是已经定下的,而且一定还会再有战事,这些都是需要征用更卒的,尽管不按傅龄、亦不按一年一个月的服役期限,过度征发劳役的现象久已有之,可不到万不得已,为了休养民力,尽快地恢复徐州元气,荀贞却还是不想这么做的,故而,还必须要给下大半年的各项徭役留出必要而且足够的人手。

    综此二点,对袁绥说的“可得五千人”,荀贞思考了一下,说道:“东海、彭城与鲁国接壤,转输省力,不需这么多,三千人足矣。”

    袁绥说道:“绥闻鲁国有黄巾十余万,明公只打算出兵五千么?”

    中远程转输辎重之时,役夫之数少则与战卒数目相当,多则数倍於战卒,而当短程转输时,就用不了那么多的役夫了,至多与战卒数目相当,以东海、彭城与鲁国接壤之近,役夫人数可以更少,因此,袁绥闻荀贞只准备征用三千役夫,便即猜出荀贞最多只打算动用五千兵力。

    荀贞笑道:“吾自中平元年,与黄巾战之多矣,熟其军情,泰山以一郡之力,便可将境内的青兖黄巾大多驱逐出境,我以五千精卒,击鲁之十万黄巾已嫌多也。”

    黄巾向来是战卒、家眷、乡人统为一部,除去老弱,十万黄巾中能战者至多半数,而在这半数中,积年的老卒精锐又至多五分之一,也即万余,荀贞以五千精卒击之,足可致胜,并且他的作战目的还并不是要把这十余万黄巾尽数歼灭於鲁,而是和泰山一样,只是想把他们从鲁国逐走,逼使他们继续向西,从而可以趁机入兖,故此出兵五千不但足够,且绰绰有余了。

    袁绥说道:“明公用兵如神,自非是泰山应太守可比。”

    他对军事不太懂,见荀贞有如此自信,也就不再多问了。

    袁绥是幕府长史,位尚在宣康之上,在陈群、宣康、蒲沪几人中,他负责掌管的幕府曹数是最多的,但在具体负责的事务方面上来说,宣康、陈群、蒲沪掌管的兵额、军资、军械等各项都是直接关系到部队战斗力和军队后勤辎重的,而他掌管的兵曹、集曹、漕曹、尉曹等则主要是负责募兵、征粮、转输物资、征发徭役等和民事有关的诸项军务。

    荀贞问荀彧道:“文若,只征三千人,对两郡的农事不会有影响吧?”

    荀彧答道:“三千之数甚少,影响不到农事。”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这我就放心了。”又对荀彧说道,“卿明日便可与幕府联署,传檄两郡,令征召役夫。”顿了顿,又道,“告之两郡的尉曹,於征役一事上不许舞弊,你多遣几个得力的史佐,到此两郡的各县乡巡视,如有徇私、欺弱、谀强之事,论如律,令两郡严处!”

    徭役分两种,一种是民事,一种是军事,现下是军用劳役,所以得有幕府参与,但主体还是州府负责,幕府主要是起一个催促、监督和核实人数的作用。

    荀贞昔年当过乡有秩蔷夫,给官寺征发过西乡的徭役,所以知道其中有很多的名堂:因了为官寺征发本乡徭役是乡蔷夫的权责之一,所以当县寺传下令来,需要征用徭役之时,有些乡蔷夫便会徇私舞弊,不让亲友服役,或因不敢征乡中土豪的徭役,便就给弱势的民户增加服役时间,这种情况处处多有,是没办法完全禁止的,但也不能知而不理,得加强监督管处。

    说过征发役夫之事,荀贞转对陈群说道,“长文,卿需在动兵前,按四千步卒、千骑之数,备足粮秣、刍稾、钱布诸项的三月之需。”

    如只是要把黄巾从鲁国逐出,一个月都用不了,但要再加上攻略兖郡,估计就得用时两月左右,兵者,国家之重,军需上只能宽备,不能紧缺,所以荀贞令陈群备够用三月之资。

    陈群掌领的幕府曹数比宣康和袁绥都少,但他所负责的诸项却都是关系到一军命脉之所在的,如主军屯、蓄养战马的田曹,主粮储、刍储等物的仓曹,主钱布的金曹等,包括主军市征税的军士掾、主军中各项支出的度支掾也是由他主管。

    荀贞对军中现存的粮秣、刍稾、钱布各项数额非常清楚,所以没有问陈群这几项的库存数目,而是直接令他必须要在开战前把这几样物资备好。

    陈群应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项与出兵有关的军务分别一一定下,荀贞对荀彧、戏志才说道:“此次入鲁,我意亲自带兵出征,州中政、军二事就托付给卿二人了。”

    荀彧闻之,顿提异议。

217 选将调兵间先行

    荀贞要亲自提兵入鲁,荀彧坚决反对。

    他说道:“明公方临徐州,民未尽附,下邳、东海强豪颇有据坞壁而自坚者,又西有彭城,东有泰山诸营,皆名为奉令,形如自立,两地兵合计万余,行榷盐之政,复有沿海盐豪作乱之虞,倘有变,彭城发於西,泰山响於东,下邳、东海应於内,盐豪起於边,州将乱矣!当此之秋,州中实不可无明公威抚。鲁国黄巾虽十余万众,计其可战之卒,精锐者不过万数,以我五千精锐步骑,遣一别将统之,足可击破。明公何必亲往?”

    荀贞说道:“州中形势,我岂不知?所以欲亲提兵入鲁者,非因惮鲁国黄巾,而是为取兖郡。”

    “郯县距鲁,三百里而已,明公可於州中遥控,无需亲至。”

    “昌邑所在之山阳与任城、东平接壤,我军一旦兵入任城、东平,刘兖州会有何反应殊难预料。刘兖州德望高重,兖士拱从,如因此故,以致他与我刀兵相见,实非我愿。是以,取兖郡之事,需得临机置宜,郯县距鲁国虽近,快马往返亦需三日,只在州中遥控,恐不足也。”

    昌邑是兖州的州治,其所在山阳郡在任城和东平的西边,与此两郡皆接壤,且因为兖州境内的郡国都不大,所以从昌邑到任城国的国都任城县的距离与从东海西边的昌虑、合乡到任城县的距离差不多,都是只有百余里。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荀贞的兵马进入任城或者东平,刘岱会有什么反应,确是可以预料,需要临机制变。

    荀彧坚持己见,说道:“即便如此,也不必明公亲赴。志才、公达,俱明智之士,许将军、赵将军,皆敢断之才,择其一二,任以主战,刘兖州固意思难测,他们却亦足可应变。”

    荀贞沉吟半晌,问荀攸和戏志才:“卿二人以为呢?”

    戏志才答道:“文若言之甚是。明公一州之主,不可轻动。至若谋兖之事,忠请领此任。”顿了顿,接着又道,“明公如是仍不放心,等击走鲁国黄巾,将要入兖时,明公可再至前线不迟。”

    “公达,你说呢?”

    荀攸答道:“戏君如去,明公可以无忧。”

    前期只是逐走鲁国黄巾的话,确是不需要荀贞亲至,等到该入兖的时候,再视情况而定,如需要亲自去前线指挥的话,再去也不晚,荀贞因而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此次击鲁谋兖,就请志才领军师之任,先去鲁国。”

    戏志才说道:“必不负明公所授。”

    荀攸问道:“敢问明公此次欲择谁人为将?”

    “君卿何如?”

    刚才荀彧列举可主兵的将领名字,没有说荀成和徐荣,是因为后者二人分在琅琊、广陵,离鲁国稍远,调动起来不方便,且荀成还有震慑泰山兵和盐豪之重任,更是不可离境,所以他只说了许仲和赵云,此二人一在下邳,一在东海,离鲁国都近。

    荀贞认同荀彧的这个判断和选择,於许、赵二人中,他又选了许仲。

    荀攸说道:“许将军督下邳、彭城二郡兵,赵将军只督东海一郡兵,明公坐抚东海,却不调赵将军,而调许将军,是因为亦想调彭城兵与臧霸入鲁么?”

    “正是,子龙当方面之任的资历略浅,秩仅中郎将,如任他主兵,藏宣高与彭城兵或会不服。”

    戏志才说道:“文谦文武兼资,明公又特许他养郡卒千五百人,有他守下邳,君卿纵是率部稍离,下邳、彭城短日内亦必无恙。”问荀贞道,“明公适才说此次只用五千精卒,不知打算从彭城和臧霸处各调多少?”

    “我意以宣高为君卿副,檄他出兵千人,彭城亦出千人。”

    不能命令臧霸和彭城薛礼派出全部的兵马,一则,他们定会不愿,二来,也不能放心,所以令他俩各出千人,再任臧霸为副,这样,既用其兵,又擢其主,想来至少应是能使臧霸不致太过心生不满,至於薛礼,他是彭城相,彭城是他的地盘,便是任他为副,料他因惧荀贞可能会“调虎离山”、趁势夺了他的彭城之故,必也不愿意出郡,故而,索性也就不提此事。

    戏志才点了点头,说道:“以我三千精锐为主,以彭城、臧霸各千人为辅,再以君卿镇领之,足可与强敌战於野了,击彼黄巾,定然不在话下。”

    “黄巾中的精锐多是中平元年以来的积年老卒,转战数州,熟於兵阵,虽虏寇,亦不可小觑。”

    戏志才应诺。

    荀攸问道:“这三千入鲁的甲卒,不知明公是打算从东海派出一部分,还是全由君卿从本部选用?”

    “调骁骑与前军两校尉部从战即足矣。”

    骁骑校尉张飞、前军校尉江鹄,各掌骑兵八百、步卒二千一百,分屯在下邳的良成和徐县两地,现皆归属许仲统带,他们这两部人马就将近三千步骑,确是不需要再从东海调兵了。

    属於许仲统带的除了张飞、江鹄部,还有现入屯东城的阙宣部、入驻高山县的别部司马陶升部、驻在淮陵的下邳都尉何仪部以及驻在彭城武原的彭城都尉甘宁部。

    阙宣等几部的部曲总计有三千四百余,再加上乐进的一千五百郡兵,——这一千五百郡兵在战时也是要归许仲节制的,共达五千之数,而彭城的郡兵现共有步骑不到四千,调出去一千从战,还剩下不足三千,犹不及留镇下邳、彭城的荀军人马之数,便即是阙宣部的部曲并不精良,自御尚可,野战不行,又再给薛礼加上下邳境内各县的豪强坞壁武装,此五千留守兵马亦足守境,故而戏志才说有乐进守在下邳,短日内彭城、下邳必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戏志才说道:“君昌既已归来,豫州请明公助击鲁国黄巾的传文想来三两日内应便会送达府中,良成接壤东海,骑兵亦快,不需提早调动,徐县到东海,日行六十里的话,单只路上需要四天,再加上整军拔营的时间,至少也得五天到六天,不知明公打算何时调江鹄出发?”

    “等发过夏衣,就调他北上。”荀贞说道,“调兵不必太急,总得等役夫征集完毕,兵马才能入鲁,倒是有一件要务,现在就得去办。”

    “可是遣间入鲁么?”

    间,就是间谍。

    对鲁国黄巾的情况,荀贞虽然一直都很关注,较为了解,对其中的渠帅、猛将俱大略知晓,可现下要具体用兵了,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贻”,之前的那些了解就有些不够了,需得再多遣一些细作潜入,对鲁国黄巾的虚实内情再做进一步的了解,同时,也要把细作布到兖州的任城等郡,乃至兖州的州治昌邑,一个是为下步谋取兖郡做军事情报方面的收集工作,再一个也是希望可以及时获知刘岱的一些言行、动向,从而可以用为在取兖郡时的政治参考。

    荀贞说道:“不错,不但要遣间入鲁,还要遣间入兖,任城、昌邑都要派人去。”对戏志才说道,“既然卿主动请缨,愿先入鲁,那么遣间之事就交由卿来总责。”

    戏志才应诺。

218 媒归婚得两家允

    定下了军资供给、役夫征用和兵马调动,以及遣间入鲁、兖诸事之后,就只等孙坚请徐州出兵的州檄送到了,戏志才等人各归本署,遣吏用掾,着手落实各自负责的事项。

    荀贞独自留在堂上,命人展开地图,细看鲁国、任城等郡的地理形势,想及孙坚将要攻陈、梁二国,又看了看陈国和梁国的形势,看到陈国时,突然想起一人,却便是陈国相骆俊。

    荀贞早年从皇甫嵩讨豫州黄巾时过境陈国,骆俊远迎劳军,荀贞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对此人的印象很深刻;黄巾起於八州,百万之众,横卷东西,北地的郡县泰半因之残破,而荀贞在陈国境内却看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太平景象,民乐於安,当时所睹之景亦令他赞叹难忘。

    想及此人,又想到此人的籍贯是会稽,家在江东,荀贞不觉就心中一动。

    以孙坚的知兵敢战,刘宠有再多的弩,骆俊再得国人拥戴,就算是再加上梁国、陈留的援兵,也必非孙坚敌手,陈国肯定是保不住的,那么待国破之时,能否请骆俊来徐?

    想到这里,荀贞摇了摇头,心道:“我与文台之谊,天下皆知。陈国如破,骆俊必不会应我之辟。”又想道,“便是不应我辟,我给文台去封信,请他在打下陈国后,对刘宠和骆俊待之以礼,最好遣人把骆俊送回会稽乡中,却或也能由此而与骆俊结一段善缘,许能用之以后。”

    写封信不费什么劲,如真能因此而与骆俊结下一段善缘,日后若是可以用上的话,却是赚了不少,并则今日程嘉归来,随行带了孙坚的回赠,也需要给孙坚去封信表示收到。

    当下,荀贞想到就做,因是给孙坚的私书信,故而没叫陈仪过来,自提笔思酌写就。

    写道:“三月二十九日,贞白:文台无恙?竟十日无卿信,是卿未书,抑或道亡?程嘉归,视卿赠物,琳琅满目,阿左极喜响球,短匕,季夏之爱也。卿前信言:‘汝南郡县仍通二袁,思择三两诛之’,贞信答之,以为不可,反复思量,仍持此意。豪强之属,除可得实,名士州望,戮将失德。嘉述卿将攻陈梁。名将在豫,二国款曲陈留,心向远冀,非智实愚,值公孙南噬,本初不得旁顾,击所固宜,除免后患,唯弹丸之域,不足扬将军威名,陈相骆俊,吾昔尝见,智识虽短,尚能抚民,陈人以骆名子,礼遣还乡,必可展州牧仁德。近常念昔长沙之游,驰猎山野,清觞流欢,快意难忘,董卓虽西,尚暴於朝,关东互攻,功未可期,贞不才也,与卿披艰扫秽,共扶王室。《孙子》手注,策如有疑,可书来我知,细以答。贞白。”

    “响球”,是时下儿童的一种玩具,与后世给婴孩玩用的声响类玩具形制类似,都是在一个球体里边放些弹丸,摇动时沙沙作响,可锻炼婴儿的视力和听力。

    “竟十日无卿信”,这个“信”指的不是书信,当下书与信的意思是不同的,书就是书信,而信则是“信使”之意,指的是送信的人,荀贞和孙坚书信不断,多时三五天便能收到对方的一封信,少时也旬日可得一信,从上次收到孙坚的信到现在为止已有十来天了,所以荀贞说:竟十天不见你的信使来了。

    “豪强之属,除可得实,名士州望,戮将失德”,荀贞知道孙坚轻脱,对士人不够尊重,他昔年起兵讨董,从长沙到南阳,先逼死荆州刺史王睿,再杀掉南阳太守张咨,此二人皆为名士,而被他逼、杀如狗,为了防止他在豫州还这么干,荀贞每次给他去信,都会劝他屈己下士,特别在他上封信里见他流露出了想杀掉几个和二袁通讯的汝南名士的意思,更是不得不劝,上封给他的回信里,荀贞已经劝过他了,只怕他不听,所以这次去信仍然继续劝,真要想杀,与其屠戮名士,使郡县离心,不如杀几个豪强,还能得到点财货的实惠。

    “陈人以骆名子”,这说的是因为骆俊的一项德政而使陈国如今风行的一种现象。

    荀贞此前为增加徐州人口而定下的几条政策中,有一条是遵循前代旧律,只要有百姓怀孕,即令郡县送以米肉,以增加孕妇和胎儿的营养,骆俊和荀贞一样,也考虑到了战乱中的人口减少问题,为保证人口数量,他在陈国也是鼓励生育,不过可能是因现下难产、婴儿夭折的比例较高之故,所以他不是在孕妇怀胎时,而是在国人顺利生下孩子后,不管是男是女,再送上一份米和肉,因此之故,陈国人感其恩德,很多人就以骆俊的姓来给生下来的儿女命名。

    信函写成,荀贞将之封好,唤堂外的小吏进来,命信使即刻给孙坚送去。

    等小吏拿着信出去,荀贞低下头,手按地图,继续看察地形。

    看未多时,听见堂外有人说道:“媒氏归来,明公还不相迎?”

    荀贞抬头看去,见堂门口立了一人,正是姚昇,遂掩了地图,笑迎说道:“叔潜回来了?”

    姚昇除去鞋履,步入堂中,下揖行礼,说道:“幸不辱命。”

    “噢?有吴郡右姓允婚了么?”

    “四姓虽暂无人应答,余族却有允者。”

    吴郡的士族里除了“顾陆朱张”这四姓之外,别的大姓也有不少,听得四姓里边无人允婚,而别的大姓里有答允的,荀贞虽略感不足,却也没有太过失望之意。

    吴郡的士族不能和关东、关中、蜀地的冠姓相比,却也颇有世宦高位,族脉远长的,如顾陆朱张,又如沈、应、徐、皋,等等,除了少数是近代才迁入吴郡的,多为世居吴地之民,代有名宦,彼等各族既是姓右江东,又多历代高官,再加上吴郡地处江表,风气偏向保守,因而虽然四姓皆未允婚,只有其余的两个大族同意了联姻,可也不算太低於荀贞的期望。

    吴地士人的乡土意识比关东等地士人更重。

    首先表现在学术上,今之关东等地,古文经已有取代今文经之势,而吴地却还是以今文经为主,古文经的家法师法不固定,且五经皆习,但今文经重家法师法,并严格制约专治一经。吴地的士族通常是家学世传,如会稽虞氏,到今之虞氏这一代已是五世治《易》。

    其次表现在治史上,当下最早的两部地方史志书就是吴人所著的《越绝书》和《吴越春秋》。

    再次就是表现在婚姻上,吴地士人以本地联姻为主,关东、关中等地的士族虽也多是本地联姻,比如钟繇家,和同郡的李膺家接连两代联姻,但因与外地士人交往频繁,并且历代出仕朝中的士族多,所以和外州联姻的也有不少,荀氏就和荆州的南阳阴氏有联姻。

    吴人乡土意识重的根本原因在吴人与外地的联系太少。

    西有江水为阻,与外界来往不便,吴人出游者少,主动与外地联系的不多。

    吴地开发较晚,经济落后,人口少,“蛮夷”众多,扬州八十余县,设令者只有南昌和吴,余皆为长,会稽一郡在析出了吴郡后,辖地仍比徐州还要大,可置县不过十余,其南部至今时有诸越作乱,因此,北士向以江东为“卑薄之域”,认为“英才大贤不出其土”。固然,江东今之经济、户数与往昔相比已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可北人的观念未变,蔡邕避难到吴,被称为“远迹吴会”,远者,远离中心之意,可见北人之轻视吴地,故关东士人又少有人至。

    南北风俗不同,是以北人多仕北国,南人多仕南土,江东士人出仕多在扬州,稍远点,也至多是如广陵这样的近地,比如现下会稽周昕为丹阳太守,吴郡陆康为庐江太守,吴郡太守盛宪是会稽人,早前的丹阳人陶谦为徐州刺史,俱皆是任不远本地。

    本地人出去得少,外地人来得也少,而出仕为官者又多在扬州本地打转,几个缘故合在一起,吴地士人的乡土意识想不重也是不可能的了。

    除了乡土意识重,江东三郡现下还算安稳,荀贞掌了徐州,下一步会干什么?吴郡士人必有猜测,四姓等不肯允婚,或亦有不想在时局开朗之前就被荀贞拖入关东乱战中去的缘故。

    荀贞问道:“允婚者何姓?”

    “钱塘全氏,永安沈氏。”

    听了是者二族,荀贞原先的略感不足更是所剩无几了,颇为喜悦,因此二族虽不及四姓,却也相差不远。

    “钱塘全氏,许的何女?”

    姚昇说道:“全柔的从妹。”

    全氏族中这一代中最有名的当属全柔了,此人早年被举孝廉,数迁,补尚书郎右丞,逢董卓乱政,遂弃官归乡,州辟他为别驾从事,后被朝中授为会稽东部都尉。

    荀贞点了点头,又问道:“沈氏所许何女?”

    “仲则之妹。”

    “仲则?可是沈仪么?”

    “正是。”

    沈氏的族姓与全氏相当,其先本非江东土著,前汉时迁居九江,已是显宦,族中有官居骠骑将军者,入到本朝,有名沈戎者,被光武封为海昏县侯,辞不受,又举族徙至会稽,遂世居至今,顺帝时,分会稽为吴郡,其乡被拨归吴管,因又从会稽人变成了吴郡人。

    沈戎迁到会稽后,其族裔与会稽和后来吴郡的名族通婚不断,如沈仪的祖父沈鸾,本身是陆稠的外甥,又娶了陆稠的女儿,而沈仪的外祖则是盛宪。

    荀贞喜道:“我闻沈仲则守道不移,不妄交纳,今却将妹许给了我族中的弟子!”

    姚昇笑而不语。

    姚昇是不好直说,以沈仪的性格,本是不愿意允婚的,但姚昇为荀氏子弟求妇的事情被盛宪知道了后,盛宪不知是出於什么考虑,插手其中,这才有了沈仪许妹之事。

    荀贞又说道:“虽只得二姓女,然出自全、沈,必佳女也,足可配我家弟子了。”

    吴郡士族颇多,按理说,以荀贞现下的权势、名望,就算吴郡的士人再保守,再有乡土意识,也应是不该只有全、沈两家许婚的,事实上,姚昇到吴郡后,本来也的确是有好几个大姓都有意应允的,可之所以后来除了全、沈,其它的都不再提许婚之事,乃是因为一件事。

    只是这件事,姚昇也没办法对荀贞明言。

    这件事是:在姚昇为荀氏子弟求妇的消息传开后,吴郡中的清议者发表议论,说:“公明不娶,二龙应之,司空违命,公沙割席,广陵攻州,无诏非义,盛名之下,乃有虚士”。

    “广陵攻州,无诏非义”说的自是荀贞,说他没有诏令,以郡攻州,是不忠不义。

    “司空违命,公沙割席”说的是荀爽,北海有望族公沙氏,荀爽与其族中一名叫公沙孚的友善,两人年轻时相约,出不得事贵势,后来荀爽被董卓强征,九十三日而为司空,公沙孚认为荀爽违命,便在其后的一次见面时,与荀爽割席而坐,不肯与之共席。

    “公明不娶,二龙应之”说的是桓帝末年,中常侍唐衡想把女儿嫁给汝南傅公明,公明拒之,唐衡转把女儿许给荀彧,荀绲同意了,荀绲是荀氏八龙中的二龙,是以说“二龙应之”,这是在嘲讽荀绲没有清直的刚正气。

    六句议论,两句讽刺荀绲,两句暗指荀爽趋炎附势,两句抨击荀贞,虽是只有仅仅二十四个字,却是接连贬低了荀氏两代人,贬低的还是这两代人中最出色者。

    发此议论的吴人,不排除其中确是有生性高洁,是在真心批评荀爽和荀贞的,但其中却也一定有不少是想趁此机会,通过贬低荀氏这个关东右族,从而来抬高江东吴士声价的。

    由是之故,姚昇此次回吴郡,只给军中的诸荀说成了两门婚事。

    吴人的这几句议论,不但说了荀贞,还说了荀爽和荀绲,既是为荀贞的尊者讳,也是担忧荀贞闻此会勃然大怒,日后真要兵入吴地时,恐会有害於吴之士人,所以,这件事姚昇不能说。

219 再选英俊固徐方

    姚昇说道:“除此二家女,还有一家女,只是不知明公肯不肯应?”

    荀贞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必卿家女也。”

    姚昇亦笑,说道:“正是。昇有一从妹,温良恭谨,以昇看来,亦‘足可配’明公族中弟子。”

    荀贞哈哈大笑,问道:“卿欲择吾子弟谁人为从妹婿?”

    “休德可也。”

    休德是荀贞的族子,名闳。

    除荀成、荀攸等,现从荀贞的荀氏族人有三十余人,少数是在讨黄巾时就跟了荀贞,於荀贞讨董时跟从的有十来人,剩下的都是刚跟着荀悦来到徐州的,不算荀成、荀攸、荀彧、荀衍、荀谌、荀悦,名声较高,能力较为出众,秩俸已在比六百石以上的诸荀有七人,荀闳是其一。

    他是最早跟从荀贞的荀氏子弟之一,早年在荀贞门下为掾史,虽未被授以过要职,但一直跟从在荀贞左右学习政事,博雅文秀,今年荀贞起兵攻徐,他跟从在许仲的军中。战后,因为徐县地处下邳郡的腹心地带,又扼於淮水北岸,所以,荀贞任他为徐县令,现於徐县治民。

    见姚昇选了荀闳,荀贞不觉惊讶,说道:“休德已婚。陆高、伯平俱吾佳弟,卿皆久识,知其人、才,何不从中择一?”

    荀闳成婚早,跟荀贞前就已成婚,妻是阳翟郭氏女,说起来其妻却是与郭俊、郭嘉都是同族。

    姚昇说道:“陆高、伯平固佳士,唯昇独爱休德。”

    陆高,名荀班;伯平,名荀敞。此两人也是诸荀中最早跟从荀贞的,跟着荀贞从颍川到赵国、魏郡,又至於今。荀贞与姚昇之相识是在赵国,所以荀贞说姚昇与此二荀“皆久识”。

    荀班、荀敞跟荀贞跟得早,论能力,也都是诸荀中比较出色的。

    徐荣被荀贞授为裨将军、监广陵军事后,得以开幕府,便以荀班“雅正清节”为由,主动向荀贞请求任荀班为他的长史,荀贞知这是因为徐荣自觉是降将,现得重用,为表忠心,所以才会有此所请,为了不使他不安,便允了他,遣荀班去了他的幕府。

    荀敞现在刘备帐下,为参军都尉,这也是刘备主动请求的。在徐荣请求荀班为长史后不久,刘备上书,自言少文谋,说荀敞“才兼文武”,求用他参军事,荀贞本没同意,刘备固请,遂就依了他的愿,授荀敞参军都尉,遣去了他的部中。

    见姚昇甘愿把从妹许配给荀闳当小妻,荀贞便也不再多说,笑道:“卿既爱休德,明日我就请子鱼为媒,给卿家纳彩。”

    虽是娶小妻,但一则姚昇是荀贞属下的重臣,二来荀闳是诸荀子弟中的佼佼者,所以荀贞以给荀闳娶正妻的态度来对待此事。

    两家结婚姻,正式成亲前,纳彩是第一步,之后是问名、纳吉,再之后是纳征,也就是送聘礼,再之后是请期,双方定下迎娶的日子,再之后是亲迎,也即迎娶,到这一步,还不算正式完婚,迎娶后,新妇行拜谒公婆和庙见之礼,至此才是正式确立婚姻关系。

    为荀闳娶姚昇的从妹需要这么几个步骤,给另外的族中子弟娶全、沈两家女也是如此。

    姚昇家在吴郡,全氏、沈氏也在吴郡,也就是说,荀贞要想和这三家结成婚姻,就需要派人从郯县去吴郡,而且不止去一次,这千里迢迢的,往返就得好些天,戏志才等军政诸务在身的,谁也当不成这个媒人,而荀氏和全、沈、姚都是士族右姓,寻常人又没资格当这个媒人,所以,荀贞决定请华歆来担此任。

    华歆名声高,现方到徐州,又尚未被授实务,正是合适的人选。

    姚昇喜道:“明公要请华君做媒妁么?”

    华歆等士相继到郯后,因在短期内一下子涌入了这么多的有名士人,所以郯人谈论至今,姚昇虽是刚从吴郡归来,然已闻此事,故而知道华歆现在郯县,只是不知荀贞要请他为媒。

    “不错。”

    “华君可肯?”

    “卿回来前,我已对他讲过此事了,子鱼欣然应允。”

    华歆是聪明务实的人,一听荀贞给他说打算与吴郡士人联姻,便与姚昇初闻此事时一样,立刻就明白了荀贞的用意,知道这是大事,荀贞请他为媒实是授以重托,自无不允之理。

    姚昇甚喜,说道:“华君肯为媒,真是再好不过。”

    华歆的任官虽然一直不高,但他早年与郑玄、卢植、管宁等齐列名於陈球门下,又师事陈寔,与管宁、邴原三人号称一龙,他是龙头,名声着实不小,由他来做这个媒人,分量颇重。

    荀贞笑道:“只是苦了子鱼了,得从郯县到吴郡往返多次。全、沈两家择的是吾子弟谁人?”

    荀贞让姚昇去提亲,不可能空嘴白牙,到了对方家中,只一句“荀氏子弟多俊杰”肯定是万万不行的,至少得让对方知道现下荀贞军中未婚的荀氏子弟都有谁,其祖、父等直系长辈又都是谁,各又有什么样的名声和能力,这样才行,所以,姚昇回吴郡时,随行带了一份荀贞给他列出的子弟名单,名单中都是较为出众的荀氏子弟,任吴郡士族选择。

    “全氏择了陆高,沈氏择了秉德。”

    秉德,名荀翕,初平元年跟的荀贞,是荀贞的族子,年纪不大,今年才二十三。

    荀贞军中的诸荀子弟多以文附,好兵事的不多,有所成的更少,被荀贞重视的只有两人,一个叫荀濮,另一个便是荀翕。

    此人少壮有威,从荀贞之后,因好兵事,有武力,初被授佐军司马。

    荀贞攻徐,他从在荀成部中,在围击厚丘一战中,不以自己是荀氏子弟为优,身先士卒,立下了功劳,在战后得以超擢,迁为积弩都尉。关羽渡淮夺徐,威名闻军中,荀翕慕其雄壮,不愿再在荀成军中,请求荀贞把他转拨到关羽帐下,荀贞同意了,他现遂从在关羽部中。

    他部曲不多,只有三百,但半数都是蹶张士,是一支非常精锐的攻击力量。

    荀贞说道:“沈氏世代衣冠,不意选我‘虎子’。”

    “虎子”是荀成给荀翕起的绰号。攻厚丘时,荀成见荀翕奋不顾身,战於前线,不觉赞叹,因自己是荀翕的族父,便呼他“虎子”。

    说到这个“虎子”,荀成在听说荀翕私下向荀贞请求转属关羽后,曾对左右笑言:“虎子轻我!”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并无恼怒之意,实际上,从这句话中反而可以看出荀成对荀翕的喜爱。荀成喜欢他,荀贞也很喜欢他,因也以“虎子”称之。

    沈氏世代多出文臣,荀贞本以为他族里会选个以文政见长的荀氏子弟,却不料选了荀翕。

    姚昇心道:“此或是盛孝章之选。”笑道,“明公昔号乳虎,虎子之敢决,稍肖明公当年,为沈氏择之,不足为奇。”

    荀贞一笑,稍微沉吟,对姚昇说道:“陆高、秉德有配,伯平、以德尚无偶,我意为他两人分聘治中、元龙家女,一事不烦二主,卿可代为我问之,看此二君愿否。”

    以德,名荀导,荀贞的族子,初平元年跟着荀贞来到徐州,因其聪敏,荀贞把他带在身边,教以兵法。前些时,乐进正式到下邳上任,仿效徐荣、刘备两人,也想请个荀氏子弟在身边,遂上书请求荀贞表荀导为下邳丞,荀贞没答应,回了一文,调笑他说“卿欲争吾家良才耶?吾自用之”,随后任荀导为参军都尉,使属戏志才,让他跟着戏志才学军谋。

    与张昭、陈登两家联姻,这是荀贞在和荀彧、荀攸商量后定下来的,只是因为需得等吴郡那边先选好看中的荀氏子弟,然后才能去张、陈两家提亲,所以直等到姚昇回来后,此事才被荀贞提上日程。

    ——荀氏弟子中已有和徐州士人结亲的了,便是荀濮,荀贞去年给他聘了张纮的女儿为妻。

    在诸荀子弟中,荀濮是最得荀贞喜爱的,现下的秩俸也是最高,已至比千石。

    中平元年时,他年仅十七,就跟着荀贞到了赵、魏,时诸荀从荀贞者,他的年岁最小,荀贞常带以左右,本想培养他政才,他却好兵事,荀贞遂教以兵法,教了他三年,等他加冠后,放之外任,令从许仲,让他在许仲帐下学军务。

    学军务数年有成,初平元年起,荀濮开始正式主兵,跟从荀贞讨董,今年打下徐州,他以功得迁中垒都尉,现从赵云屯於襄贲,部下五百人,皆颍川壮士,为军中披甲精锐。

    荀贞因喜爱他,任魏郡太守时就想给他择一门婚事,他以霍去病“匈奴未灭”的话对之,荀贞壮其意,便没有勉强他,去年为了巩固在广陵的统治基础,让他娶了张纮之女。

    姚昇笑道:“治中便在州府,元龙亦不远,比起让我回吴郡,这可是美差一件了。”当下应允。

    次日,姚昇先去打探张昭的口风,张昭考虑之后,同意了此事。

    接着,姚昇又去东海见陈登,陈登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知张昭、陈登俱应,荀贞即又选了张纮来做这两桩婚事的媒妁,而华歆此时已经离了郯县,往吴郡去了。

220 陶恭祖数求归乡

    除荀攸等人外,七个秩俸在比六百石以上的荀氏子弟分别是荀闳、荀班、荀敞、荀导、荀鲁、荀濮和荀翕,荀闳、荀濮两人已婚,没在姚昇拿去给吴郡士人看的荀氏子弟名单中,余下五人在名单中俱是名列前茅的,而全、沈两家果然便是从这五人中各选了一个。

    荀班、荀翕分被全、沈选中,五人中未婚的还有荀敞、荀导和荀鲁。

    此三人中,荀鲁是荀敞的弟弟,年纪最小,所以在择取与张昭、陈登两家结亲的人选时,荀贞定了荀敞和荀导两人。张、陈两家在徐州的名望比全、沈两家在吴郡的族望还要高,欲与此两家结亲,必须也只能从荀敞三人中选。

    荀贞虽非荀氏的族长,可现今荀氏族中数他权位最贵,荀敞等人又实为他的属臣,那么在有关荀敞等人的婚姻事上就不需要征询他们的意见,只要和荀彧、荀攸几人商定,然后一封信去,告之他们此事就可以了。荀敞等这些荀氏子弟离乡背井,跟从荀贞征战,从他们到荀贞军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皆是如荀贞一样,“化家为国”了,作为族首,荀贞的命运与他们息息相关,两者的整体利益完全一致,所以面对这几起政治联姻,他们中也绝不会有人不愿。

    他们也没什么可不愿的。

    吴郡的全、沈,徐州的张、陈,都是各自本地的望族,荀敞等人离家千余里,除一些族人外,故旧亲朋多不在,势单力孤,而一旦与此诸姓分别结为婚姻后,便是各多了一个强大的妻族,对他们自己本身也是很有好处的。至於说万一娶的妻貌如无盐怎么办?这一点根本不在考虑内。所谓娶妻以贤,纳妾以色,多纳几个小妻洗眼便是,此乃自古以来就有之的解决办法。

    具体到这四起婚姻的操办上,只请华歆、张纮当媒妁是不够的,整个婚姻的过程繁琐,特别纳征的话,又该准备些什么聘礼,这些都需要有人专门主理,而且此人还得是荀氏本族人,现下在徐的诸荀之中,荀悦年纪最长,德望也是最高,由他主理最为适当。

    荀贞就将此任委托给了他。

    时人嫁娶尚财货,豪贵人家娶妻,花费多者达数百万钱,吴地的风气乃至比关东更加侈靡,从姚昇就可以看出,一天换三套衣服,荀贞的两府臣属那么多,如姚昇这般的一个也无,所以,在请来荀悦,把主理的重任委给他后,荀贞交代说道:“兵乱已久,民穷州匮,军政诸事需钱甚多,理当节约,然吴人好奢,亦不可使彼笑我荀家太俭。”

    荀悦不以为然,但也没反对荀贞的话,说道:“吾弟放心,我必依礼行之。”

    荀贞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不同意奢侈。

    荀贞也不愿意铺张,若如那豪贵人家娶妻也似,娶一妻花费数百万,为子弟分娶四妻岂不就得花费一两千万,甚而两三千万?把这些钱用在军政上,不知可多垦多少良田,又能多养多少精卒!只是虽然不愿,为不被吴人轻视,也不能太过俭约。他略作沉吟,给荀悦定了一个数目,说道:“我让幼清给兄拨四百万钱,供娶此四家女,差可足矣。”

    幼清,便是荀熙,刚跟着荀悦来到徐州的诸荀之一,因善算术,荀贞用他为幕府少府掾,管自己的私钱。此前私钱这一块儿也是由陈群管的,现下算是给陈群减少了点不必要的工作量。

    荀贞的私钱是有不少的。

    早年他击黄巾、破赵、魏群寇,缴获众多,养兵以外,尚有甚多存留,现今有了幕府,虽然战场上的缴获不再归私,而是转给了幕府的金曹、仓曹等,但身为一州之长、一军之主,却也不能没有自用之钱,以供后宅使用、私人赏赐以及与馈赠友人等用,军用不足时,也可由此中取补,故此,荀贞把军市这一块儿的税钱收入拨由少府存纳,日入虽不多,可荀贞日用简朴,积少成多,一月下来也有不少。

    这回给四个族人娶妻是政治联姻,非为公务,乃是家事,所以钱不能由两府的公帑出,得用荀贞的私钱。

    一下拿出四百万,荀贞亦觉肉疼。

    倒不是可惜这点钱,他又非愚吝之人,深知钱被人造出来就是让人用的道理,只是觉得这四百万钱可以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拿用给族中子弟婚姻迎娶未免有些浪费,但要想进一步稳固在徐州的政治根基,要想来日有机会染指江东时能多点助力,这些花费又是必不可少的,就只当是前期的投资了,希望日后可以得到远比这点钱要多的回报。

    应下了主理四荀婚事的任务之后,荀悦没有立刻就走,他说道:“昨日我拜谒陶公,见他郁郁寡欢,听他说他已数次请归乡里,而皆未被吾弟允,不知是因何故?”

    “他的病好了?”

    “他有病么?”

    “吾兄当是不知,我初到郯时,他托以患病,不与我见,因是之故,他数次请归,我都没允,不为别的,只是担忧他如病体未愈,郯县离丹阳说远不远,近亦不近,万一路上他病情加重,岂不是我之过也?”

    “原来如此!昨日我见他精神虽不济,然身体似无病恙,想来应是好了。”

    “既是好了,他想归乡,就请他回吧。”

    “好,好,我现在就去转告他。”

    陶谦治徐州时虽然亲小人、远君子,但他早年也是颇得人誉的,先后跟从皇甫嵩、张温讨伐北宫伯玉、韩遂、边章,以刚壮知名,再加上荀悦是厚道君子,不会像一些人那样世态炎凉,既入郯县,便不可能对“故徐州刺史”视若无存,所以昨日他去拜谒了陶谦,听陶谦说数次请归而荀贞不允,怜他年老势衰,因便於今日问荀贞不放他回乡的缘故,实是在为陶谦说情。

    荀贞送走了荀悦,回到堂上坐下,心道:“公孙瓒这一觊觎冀州,短则年内,长则两三年,周昂是都不能南下与文台争豫了,这么个情况下,确也没必要再留陶恭祖在郯了,他既想回乡,便让他回吧。好歹他曾是徐州刺史,我表他安东将军,他又没应,现下他要归乡,我不能没点表示。”想到这里,他吩咐堂外的小吏,说道,“叫州府多备些财货,送与陶公。再给州府的吏员们说:陶公将要归乡,有想送陶公者,州府给休假一日。”

    堂外小吏应诺,自去传令。

    荀贞所以留陶谦不让他归乡者,却非是因给荀悦道的那个理由,而实是因此前闻周昂被袁绍表为豫州刺史,担忧如果周昂争豫,丹阳太守周昕或会提兵北上相助,所以才没有放陶谦走。

    陶谦是丹阳人,如放他归家,那边周昕起兵,他或有可能会参与进去,他毕竟是朝廷正任的徐州刺史,在徐州这么几年,尽管不为多数的士族拥戴,可受过他恩的故吏也还是有的,说不定一听说他在周昕军中,其中就会有起来响应的,未免会是个麻烦。

    因而,荀贞才留他在郯至今。

    现下公孙瓒将要与袁绍争夺冀州,周昂短中期内是都没可能南攻豫州了,如此一来,也就无需再担忧周昕北上,那么,陶谦想走,就可以放他回去了。

    荀悦去到陶谦住所,进见告之,把荀贞同意他返乡的事说了一遍。

    陶谦握住荀悦的话,感激地说道:“君厚道长者,若非君肯为我进言,我这个败军之将,怕是连家都回不了啊!”千恩万谢。

    送走了荀悦,陶谦的两个儿子陶商、陶应从堂后转出。

    陶商说道:“阿翁,咱们这就回乡?”

    “是啊,好不容易得了荀贞之的应允,还不赶紧就走?省得他反悔。”

    “父亲,昨日昌豨、尹礼他们又遣了人来,问候父亲起居。”

    “我不是说过了么?再有昌豨他们的使来,我不见,也不许你们见!”

    “父亲,商知父怒泰山兵首尾两端,当时坐视不战,但现在昌豨他们已经后悔了,我听他们那使者话风,似有求肯父亲答允……。”

    陶谦打断了陶商的话,问道:“让我答允什么?”

    “……,他们请再奉父亲为主。”

    “你要想当这个‘主’,你当去!不要扯上我。”

    “父亲,荀贼入郯以来,不但逼压泰山诸营,而且威凌彭城,前些时逼迫彭城送了二十万石粮到州府,薛礼虽不敢言,必然含恨;现荀贼倒行逆施,欲行榷盐,任糜逆为什么司盐都尉,遣之去沿海收购盐坊,盐坊可是盐豪们的立家之本啊,这帮盐豪一个个藏匿王命,奴客众多,手里有钱,又有甲械,有的还和海贼有勾结,怎肯轻易交出?我看他们早晚是要起来闹的。

    “除了薛礼、盐豪,邯郸荣在东海治民苛酷,杀孝子、欺强宗,我听人说,东海各县的豪强都是怨声载道,稍微有点火星就能把他们全点起来!昌豨他们的那使者说得有道理:只要盐豪一起来闹,彭城与泰山诸营同时起兵,再加上东海、下邳的豪强蜂拥响应,父亲掌徐州数年,州吏、郡县吏受父亲恩惠者甚多,到得那时,想来他们定也会临阵倒戈,献城相迎!

    “父亲,不是没有杀掉荀贼,夺回徐州的可能啊!”

    陶谦问陶应:“你怎么想?”

    陶应答道:“应意与商同。”

    “你们给我纳一房小妻吧。”

    陶商、陶应愕然。

    陶商问道:“父亲缘何忽想纳小妻?”

    “我不想我陶家绝了后!”说完这句话,陶谦拂袖而去。

    陶商、陶应面面相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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