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试探
萧夫人一直试图跟大夫人搭话,大夫人却并不热衷跟她做戏,不断回头差人去看看元空大师是否得空了。
这明摆着就是赶客的意思,方夫人跟萧夫人都如何听不出来?可是二人来的目的就是冲着宋家,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就打退堂鼓,只好做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方夫人还笑着道:"您不知道,元空大师的师弟最近来了,听说他师弟也是得道高僧,很有智慧。我也是来了几次都扑了空这才知道,所以今儿又来了,就指望着能沾了您府上的光,见上大师一面。"
也不知道她要见的是哪个大师,大夫人心里浮躁顿生,心中又担忧这位萧夫人也跟宋家的事有关,又担心到时候宋楚宣要受挂落,心里就越发的生了悔意。
早知道这个平阳侯府的萧夫人这么不知事,真是死也不该把女儿嫁过去的。
可现在就算是要后悔也是不能了,她深深的望了萧夫人一眼,将宋楚宜叫到身边亲手拉着,冲她们颔首笑:"既是如此,我再差人去瞧瞧看大师得空了没有。二位夫人到现在恐怕也没来得及去佛前进香吧?我们也就不耽误您二位了。"
不管在家里是怎样,在外头大家代表的都是宋家的脸面,二夫人也察觉出了些不对劲,也拿了帕子压了压嘴角笑道:"大嫂既是这样说,我就带着几个丫头去更衣。这天气渐热,又坐了一路的马车,恐怕到时候见罪了大师。"
大夫人满意点头。
话说到这里,萧夫人跟方夫人就算是再厚的脸皮也不好继续呆下去,只好有些不甘愿的起了身。
方夫人看着站在大夫人身边低眉敛目的宋楚宜,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意:"这只见了一面,就觉得与六小姐特别投缘,这也是我们二人的缘法,不知日后能否跟六小姐多亲近亲近?"
宋楚宜低头不答,只微笑着。
大夫人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她小孩家家的,能有多少出门机会?一年到头怕也见不到多少次,方夫人这话说的偏了。"
萧夫人深怕再说下去要闹出什么事来,半拉半拽的把方夫人拽出了门。
"你说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萧夫人有些生气:"我早说宋家人并不是好应付的,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叫人起疑吗?"
方夫人先前在房里的笑意消失殆尽,整张脸阴郁得有些吓人,她回头看着萧夫人有些不耐烦的反驳:"不然还能怎么样?!刚才要不是你指出来,我连她们六小姐是哪个都摸不着。宋家人也太谨慎了!"
萧夫人也感叹着点头:"谁说不是呢?她们家的女眷个个都成了精,在外头温和有礼落落大方,关起门来在家里却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比谁都牙尖嘴利。要找她们的错处,可难着呢。"
"再难也要上。"方夫人脸拉的老长:"实在找不到机会,就硬抢吧。那个宋楚宜一定要到手。当时宋家分明是先去了志远镖局,后来回去的却只有这宋楚宜,说她跟王爷的事没关系都没人信,纵然是不关她的事,她既是从那里回去,总该知道些细枝末节。"
硬抢?!
萧夫人有些不赞成摇了摇头:"这不成,她们府里出来的可是大少爷......"
"那就杀了。"方夫人眼里厉色顿显:"她们好不容易出个门,再错过可就没了。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若是那东西真丢了,咱们谁也活不了!"
萧夫人震惊的看向她,脸上带着吃惊跟不满:"你疯了?!"
方夫人瞥她一眼,冷笑道:"我疯了?你眼下还有别的办法?你可知道若是齐圣元手里的东西落到宋家手里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萧夫人后知后觉的发觉事情并没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震惊万分的退后了两步,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
"可是......"萧夫人有些慌张,心里更是没底:"可是他们带来至少二十个府卫.......这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若是一个不好没做好,漏了痕迹......"
方夫人沉思一会儿,看了一眼厢房,转头吩咐自己的侍女:"你立即回去一趟,替我传几句话给老爷。"
她说着,领着萧夫人并众人进了自己的厢房,屏退了左右吩咐刚才的那个侍女:"一定要将我的话原话带给老爷,快去吧。"
萧夫人已经吓得有些站不住了,心里深深后悔自己掺合进了这事。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何况方夫人说的没错,之前疯马的事情五城兵马司已经在宋家人心里被记了一笔了,副指挥敢这样对待宋家,他们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疑心自家
?就算撇开这些都不谈,端王也不会给他们退路走了......
方夫人吩咐完了侍女,回头看着萧夫人:"待会儿在她们跟前说话小心些,别引起她们怀疑。下山之时要经过一段崎岖山路,我们的人会埋伏在那里动手。"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抓在手里再说,也算是对端王那头有个交代。
这个小丫头分明就不简单,哪里有年纪这么小的姑娘单独出门的?还那么巧去的就是端王殿下的地方,还抓了人......
她信了邪才会相信大夫人说的真的是托了太孙的福,说起来太孙去那里又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开口替宋楚宜解围?难道是想拉拢宋府?
她下定了决心,看着萧夫人再一次强调:"不行,我有些不放心。他手里能调动的人不多,你也送个口信回家去吧。"
萧夫人瞪大眼睛本能的想要拒绝,不想让丈夫被拖下水,可是她又明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犹豫半响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这就叫人回去,只是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提前回府去?若是我们的人还没准备好她们就跑了,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快趁她们梳洗完毕了过去陪着聊聊天。"方夫人不假思索:"另外去个信给元慧大师,叫他与元空大师论经尽可多拖些时候。"(未完待续)
一百零六·旧账(下)
宋仁那里并不见得轻松到哪里去,崔应书虽然不像是崔夫人那样直接摆脸色,却也并不含糊,一来就将涟漪的证词摆了出来,还把当年给崔汀汀接生的稳婆郑婆子也带到了伯府。
完全没料到几年不上门的崔家忽然上门就是为了追究当年崔氏的死,宋仁被惊得不知如何应对,大热的天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当年的事他根本不清楚,可是如今崔家显然是有备而来,当年的证人证物都一应俱全,叫人想赖也难。
"这......"本来就不是很擅长扯皮的宋大老爷不由犯了懵:"这......"
宋珏更是目瞪口呆,向来敬重的二婶居然是个这样恶毒的人-----未婚先孕、害死先头的二婶......
他忽然猛地觉得宋家的家规有些可笑,若是崔家没人上门,那就由得李氏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操持二房事物,操纵宋楚宜宋琰的人生吗?!
眼看着眼前情况根本不是他们父子能应付的来的,宋珏略微一思索,就出门来找了个小厮,叫他快马去衙门请宋程濡回来。
于妈妈急的都要哭出来,六神无主的看着宋楚宁,双眼发直。
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买凶杀人的事情被闹开,依着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的性子,李氏必然没有好果子吃的。
之前一直在宁德院等消息的素知忽然推门进来,她忙站了起来:"怎么样?!说了怎么办吗?夫人呢?!"
素知的脸色更差,大热的天跑了半日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半响,才拍着胸口急道:"这下可不好了,崔夫人来了!"
崔夫人?!于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就惊得瘫坐在了地上。
崔夫人、庄王嫡女,当今圣上的亲侄女,嫁入望族崔氏......当年李老太太最忌讳的除了崔老太太,就是她了。
可如今这个杀神居然千里迢迢的从晋中来了,肯定是听见了什么消息......就算不是听见了什么消息,她来了也会逼着宋老太太重重的惩处李氏......这位崔夫人身份高贵又飞扬跋扈,连圣上也宠着她纵着她,宋老太太也要看她几分面子,何况李氏本来就做了错事......
宋楚宁不冷不热的瞥了于妈妈一眼,心中也七上八下的觉得不安。这位崔夫人她在梦里见过,梦里的宋楚宜死了之后,她硬是找上门来狠狠地扇了沈清让十几个耳光,一副不打死他不罢休的样子-----虽然那个时候崔家已经被后来登基的端王打压得不得不收敛气焰了。
她捂着太阳穴,只觉得青筋隐隐的跳。
"这下完了......"于妈妈直直的盯着宋楚宁:"小姐,您给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当然要想办法!虽然她与李氏没什么真正的母女情,可是她们到底是真正的母女,而且若是李氏被休了,自己以后怎么立足?
"你派人悄悄的去找外祖母。"宋楚宁压低了声音细细叮嘱于妈妈:"要快!把事情都说清楚,现在的情况,我说不上话,府里也没能为母亲说话的人,只能求助外祖母了!"
派人去杀宋楚宜的事是由李老太太做的,到时候派几个李家的下人出来顶罪就是了,大不了再受崔家几分责难......总比现在李氏孤立无援,被动的接受了买凶杀人的这个罪名的好。
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于妈妈不敢耽搁,立即去找李氏的几个陪房。
李氏如今已经被逼得节节败退,崔夫人言辞犀利且手握证据,一句一句都跟刀一样刺在她的心上,把她伤的鲜血淋漓。
"寡廉鲜耻的人我见得多了,却也没见过你这样寡廉鲜耻又本性恶毒的!"崔夫人根本不顾大夫人的阻挠,指着李氏的鼻子骂:"你算什么清流世家出来的淑女?我呸!我从未见过哪家的名门淑女勾引有妇之夫,从未见过勾引了人家的男人之后还写信挑衅原配的!居然还敢买通稳婆叫原配难产......"
崔夫人气的终于忍不住伸手给了她一个巴掌:"你哪里来的狗胆?!你怎么配跟汀汀一样被人尊称一声二夫人?!她是真正名门望族出来的大家闺秀,你不过就是一个插了鸟毛装凤凰的乌鸦罢了!"
因为理亏,也因为身份的原因,屋里根本没有人敢开口阻止崔夫人。李氏哭的涟水连连,上气不接下气的连连后退。
崔夫人一脚踹在李氏的膝窝处,把她踹了个趔趄,这才转头去看宋老太太:"老太太,您向来公正严明,这件事情您打算怎么处置?"
她说着,又低低的笑了一声:"若是您给不了,那我就只能去请叔叔做主了。"
李氏跌坐在地上,此时才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扑上去抱住宋老太太的腿哭得不能自已:"老太太......您救救我.......我没有......"
宋老太太已经气急,人老了思维总是容易迟钝一些,她到现在才算明白过来崔夫人生气的原因,竟不是因为李氏未婚先孕勾搭上了宋毅,而是崔氏的死跟李氏有关!
纵然李氏家世为人也不差,可是跟崔氏一比却又是天壤之别,何况崔氏是明媒正娶正正经经求来的,李氏却是自己不要脸面不顾羞耻的倒贴进来的。
宋老太太心中充满被愚弄的愤怒跟失望,狠狠地一脚踹翻了李氏。
崔家气势汹汹的上门来讨公道,且手里握着证据,若是伯府敢偏私,别说之后崔宋两家的交情作废,日后宋家的名声也毁于一旦了。
她不会,也不可能为了李氏这么一个丧德败行的媳妇牺牲宋家的名声、牺牲崔宋两家的交情。
"叫人去将李老太爷并老太太请来。"宋老太太转过头吩咐大夫人,目送着大夫人出去了,才回头对着崔夫人道:"今日,就叫李家给我们两家一个交代!"
她真是快被李氏害的晚节不保了,当年她只以为李氏跟宋毅婚前就有勾结而已,却万万没想到李氏居然还背着崔展眉的人命。(未完待续)
一百零八·刻薄
宋程濡负着双手站在花厅里,认真听了崔应书所说之事,点了点头就问道:"既然找到了涟漪跟那个稳婆,不知道能不能带上来让我问一问?"
并不是他不信任崔应书,相反,他完全相信崔应书的人品以及能力。可是他也太知道李如橚的为人,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是坚决不会认的。
而若是在李家跟崔家当中选一个,他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崔家。
正好有人来报说是李家一行人已经来了,崔应书看了宋老太爷一眼,就笑道:"既然全都来了,那就好好的说清楚。老太爷,不如这样,叫他们一同看看这些证人,如何?"
宋老太爷看出崔应书的意思,他并没有异议。
崔汀汀的事要是确实是李氏做的,他也要李家给个交代-----为了给他们家塞人,竟然敢动手收买稳婆害死宋家的媳妇,这究竟藏的是什么心思?而且,他们既然敢动崔氏,以后未必不敢动宋家其他人......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叫人去通知宋老太太。
李老太太没料到女儿一朝获罪,竟然弄得如此形容狼狈,不由立即就站起了身疾走几步到她面前抱住她,冷笑连连的看着宋老太太:"怎么这还未查清楚的莫须有的事,就能给人定罪了?!这还没经过人审呢,怎么就把我女儿当犯人看,把她折腾成这副模样?!亲家太太,崔家是你们的亲家,我们李家难道就不是了?!这样厚此薄彼,说不过去吧?"
李氏早已经扑在李老太太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拉着宋老太太的衣襟哀哀的哭:"爹、娘,救我!我快要被冤枉死了......"
李老太爷也转头去看宋老太爷,肃容问道:"亲家,好端端的怎么说我女儿买凶杀人?!她不过是个闺阁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来这么大本事?!有什么事就好好说,私下关人打人算什么?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吧?"
宋老太太沉沉的看着李老太太做戏,心内只想冷笑-----崔家手里握着证据,还有人证在,李家却仍旧如此硬气,真不知道是真的清白,还是习惯了反咬人一口。
从头到尾,李家众人都似乎没看见崔应书夫妇,连声招呼都不曾打。
崔夫人只觉得难怪李氏能长出这么狠毒的心肠,有这样是非不分的父母,能养成现在这副样子也是理所当然。
她拍了拍手掌,立即就有人揪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进门来。
看见那人,李家大夫人就皱了皱眉,条件反射的去看自己的婆婆。
李老太太更是吓了一跳,如同见了鬼似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抱着女儿一下子没掌握住平衡,摔在了地上。
不是说只是追究买凶杀人的事?怎么这个婆子被抓了出来?!
李氏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也探出头朝外看,等看见了郑婆子,就整个人急的往后藏,恨不得躲到李老太太怀里去,彻底消失。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同母亲说崔家来是为了追究崔汀汀之死,忙拉了拉李老太太的袖子告诉她:"娘,他们,他们是为了崔氏来的......"她说着,声音都在颤抖。
李老太太立即把目光移到崔夫人同崔应书身上,目光狠毒的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拂袖看着宋老太太,几乎是疾言厉色的问:"这也真是奇了怪了,崔氏死的时候我们家静姝还没进门,怎的现在说是什么我们女儿害了崔氏?!什么话都能胡乱说的吗,这话说出来,日后我女儿怎么做人,我外孙女又怎么立足,又同她们姐妹怎么相处?!我晓得崔家一直对我女儿嫁进宋家耿耿于怀,可却没想到你们这样狠毒,竟然想要栽赃嫁祸,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来泼脏水在我女儿身上!"
她虽是看着宋老太太,可是字字句句分明都是在说崔家别有用心,故意收买了稳婆来栽赃李氏。
宋楚宜在崔夫人身后无声的勾起了嘴角-----这个李老太太真是一如既往的口舌锋利,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她这短短几句话,就把崔家推到了故意找事的位子上。
可惜她虽然刻薄,崔夫人却也不是好惹的,崔夫人立即起身狠狠地指着那个稳婆问道:"有人说我们收买你来栽赃人,你自己说说,到底是谁收买了你去害人的!"
郑婆子早已经惊得六神无主,一听这话就立即指着李老太太身边跟着的老嬷嬷:"是她,是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在帮夫人接生之时动手脚......"
李老太太冷笑一声,丝毫不惧的看着崔夫人,一副气势很足的样子:"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死无对证,当然是由得你们说。"
这个李老太太为人刻薄,说话狠毒,向来油盐不进,崔夫人被她这番无耻言论气笑了,早已接过了话头:"由我们说?!从头到尾我们什么也没说,说的可都是你!"
李老太爷卷着手咳嗽一声,不去看崔应书,也不去看宋老太太,转头看着宋老太爷道:"就一个稳婆,说的话如何取信于人?难道亲家就凭的这个人,就认定了我女儿做下了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宋楚宜遥遥的朝外面站着的许嬷嬷挥了挥手,许嬷嬷就带人将涟漪并叶景川从李家庄子上抓来的庄头李贵等人一同带上了花厅。
李老太爷虽然不认识其他几个,但是李贵却是识得的,顿时狐疑的看向妻女。
"稳婆你可以说是我们收买。"宋楚宜一一指着那些人给李老太太瞧,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可是李贵呢?他跟着你家可不下二十年了,难道也能被我们收买?"
李老太太拂开她的手扶着李氏站起来,严厉的指责道:"大人说话,哪里有小孩子插嘴的道理?!你母亲这么多年对你不薄,你怎的联合别人起来污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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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伏诛(下)
李老太爷当机立断的下了决断:"不用了!"他咬牙想了想,忽然冲着宋老太爷一揖到底:"教出这样的女儿,实属是我之过,我不敢推脱责任....."
他疯了才敢把周唯昭还有叶景川拉进这个漩涡来,如今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再挣扎毫无用处,只会叫崔家仇恨更深,宋家怨气更重。
不得已.....就只好舍弃这个女儿了。他心中微微叹息,当年的事他虽然不曾参与,却也是乐见其成,总觉得若是能搭上伯府,也未尝不是好事。
只怪当初的局势实在是太难了,他又只是国子监的司业,尚且无依无靠的,若是能有个权势重的亲家,在朝中就会方便许多......事实上,这些年他也确实因为这门姻亲得了不少的好处,在朝中越发的顺风顺水。
李老太太同丈夫生活这么多年,几乎是瞬间内就明白了丈夫的决定,不由惊呆的看了一眼女儿。
崔应书将所有证词都摔到李老太爷面前,不容他再多同宋老太爷求情:"既然你们也认了,那就给个交代吧!"
李老太爷不好也不敢再当崔应书不存在,事到如今他的女儿害了人家的妹妹,他只能将姿态放到最低,苦笑着告饶:"是,理当如此。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您想如何处置她?"
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好些岁,哑着声音求宋老太爷:"我膝下儿女不多,嫡女更是唯她一个......拙荆将她当成命根子,若是她没了,只怕拙荆也活不下去了。而且......."他有些羞耻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厚着脸皮道:"毕竟她也真心真意的照顾着原配留下的两个儿女。"
真是不要脸至极!
崔夫人不由有了泪意,带着哭腔怒道:"我们崔家嫡女难道就是那不值钱的?!整整五房也就两个嫡女......自从汀汀去后,家里老太太****以泪洗面,几乎哭瞎了双眼。何况,若不是你女儿这么心狠手辣,汀汀自然会把她的儿女照顾得无微不至,哪里用她来献殷勤?!害了人家,再来照顾人家的儿女,用以抵消罪过?!真是天大的笑话!"
崔应书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狠狠地将那叠供词举到李老太爷跟前冷笑:"派人去通州杀她,这就是你家女儿真心实意的照顾?!"
"那你们想怎么样?!"李老太太擦了眼泪恶狠狠的看着崔夫人以及崔应书:"难道一定要她填命才罢休吗?!就算你们现在杀了她,崔氏也活不过来了!"
李氏已经不敢再哭,直愣愣的盯着父母亲,像是一个飘在湖中央的蚂蚁,等待岸上的人或者递一片叶子,或者被人打入湖底。
"就是要她填命!"崔夫人斩钉截铁,无比强硬的打断李老太太的话:"否则怎么对得起汀汀的在天之灵?!"
同崔夫人说话显然是讨不到半点好处的,李老太太转而去求宋老太太:"崔氏毕竟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难道真的要静姝替她偿命不成?!她当时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受了惊吓难产也是有的......说不定,说不定那稳婆根本没来得及动手,她就已经先去了......"
她如此巧言令色,叫崔夫人更是怒火勃发,她怒喝道:"给我闭嘴!普天之下可哪里再去找你这样无耻的人?!你以为你胡搅蛮缠就能帮她脱罪?!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若不是你在背后纵着,你女儿也不会养成这副德行!"
一直闷不吭声呆愣着的李氏忽而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鼻涕一起出来。
她笑够了,就站起身盯着宋楚宜。
"我固然有错。"她看着宋楚宜目不转睛,带着嘲笑以及怜悯:"可你父亲呢?!要不是他经不住诱惑每每冒着风险丢下你怀孕的母亲来看我......若不是他对我言听计从,我又怎么能引诱你怀孕的母亲来清凉寺撞见我们的奸情?!"
宋程濡宋老太太面色铁青。
李氏俨然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哈哈大笑的一一指着宋程濡跟宋老太太并宋家众人:"而我能成功当上你的母亲,不也多亏了你们这些人的成全?!都说我贤惠装的好,可是我可不信火眼金睛的大夫人看不出来我对你存着什么心思,可她跟三夫人不照样袖手旁观不理你死活吗?你恨我,那你父亲你恨不恨?你祖父祖母你恨不恨?你大伯母三婶你又恨不恨?!"
宋老太太并崔夫人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都有些担忧的去看宋楚宜。
李氏说这番话真是其心可诛,摆明了就是挑拨宋楚宜同宋家的关系。
宋程濡已经忍无可忍,一甩袖子怒极看向李老太爷:"好了!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若你真的不服,那咱们......就上大理寺,去论个是非吧!"
逼得宋程濡这样爱惜羽毛的人也要去见官,事情可见再无转圜余地,李老太爷不敢再触宋老太爷的逆鳞,终于下定决心自断臂膀:"教出这样的女儿我已经毫无颜面,不敢再闹出去让人笑话......既是这样,亲家给个明话吧,我们照着做便是了。"
李老太太还要再说话,被李老太爷狠狠一瞪,只好不甘的闭上了嘴。
宋老太爷去看崔应书夫妇,崔应书毫不犹豫的冷笑:"自然是开祠堂休妻,然后她一命赔一命!"
崔家能花五年时间来追查崔汀汀的死,对崔汀汀的重视可想而知。这个结果,大夫人早就已经猜到。
崔夫人看着脸色不虞的李老太爷并李老太太,语气满含嘲讽:"还有这位老太太,杀伐果断比土匪还强些,我可怕她什么时候又教坏了她的外孙女,又教出另一个李氏来。那我们崔家可真是防不胜防。"
李老太爷不敢再谈条件,他心知才刚李老太太并李氏已经将崔家耐心耗尽,崔家事到如今还愿意私了,无非是因为宋楚宜宋琰都姓宋的原因,若是逼急了他们......(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二·教训
陈明玉终于把持不住狠狠的哭出了声音,所幸马车上只有她跟祖母两个人,也不怕被别人听见。
她的人生长到一十二年,这十二年里都是陈家所有人的中心,也因为良好的教养出色的外貌跟完美的出身而受到无数人的追捧,唯一的挫折,就在通州。
通州那个才九岁的女孩儿,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庄户把她们接到别庄安顿好,还能有空跟叶景川合作把那些本该叫女孩子闻之就惊怕的鞑靼暴兵给消灭殆尽。
她平生第一次在一个比她小的女孩子身上看到了危机感,尤其是在她跟太孙周唯昭过从甚密的情况下。
虽然宋楚宜年纪还小,虽然她身形尚未长成,可是她偶尔看过去的时候,经常能被她的眼睛看的失了神。
这样聪慧至极身份高贵,偏偏又比她更懂的跟周唯昭相处的人,当不成朋友,最好连敌人也不是。
她的眼泪浸湿了帕子,陈老夫人由着她哭,闭着眼靠在软枕上假寐。
等到哭声停了,她才睁开眼朝这个向来备受宠爱的孙女儿看过去-----本来漂亮的杏眼此刻哭得又红又肿,眉间那颗朱砂痣越发的鲜艳欲滴,瞧上去就如同刚经历过风吹雨打的雨后荷花。
陈老夫人看着她那酷似儿子的眉眼,再想到这十几年来的日夜相处,原本冷硬起来的心肠就不自禁的软了。
"把你那副嘴脸收起来!"她重重的朝陈明玉呵斥了一句,一面却不忘扔了帕子过去:"你自小失了父亲,你母亲又是那副样子,自小都是被我养着,可是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陈明玉不敢再哭,睁着水汪汪又有些肿的眼睛看着陈老夫人,鼓足了勇气才敢去抱陈老夫人的胳膊。
"祖母......"她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终于又恢复成了平时稳重无波的样子:"我做错了。"
"你是错了。"陈老夫人虽然语气依旧很重,可是却也没有伸手拂开陈明玉,她斜睨了陈明玉一眼,觉得牙根处都有些腥甜涌上来:"我对你十二年的栽培教导,居然不如你母亲的几句话!"
陈明玉闻言更是不安,垂着头讷讷无言。
她的父亲在她四岁时就去世了,母亲虽然没有改嫁,但是却也一直不能成功抚养她-----因为她的母亲实在是自私得有些过度,过度得惹得甚至连祖父祖母也侧目。
父亲重病的时候她就开始搜罗父亲的各种古玩器皿,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断的往重病的父亲身边塞美女,来换得别庄的地契跟他的积蓄。
而父亲死后,她又因为月银甚至是小到丫头的人数多少不断的跟府里的婶婶们起争执,连难得回家的姑姑她也不放过,常常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从她那里要银子......
"你母亲是什么人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想想平日给你打造的首饰有多少被她扣在了手里,想想当初你父亲去世的时候她不哭你父亲的死,跑去担心她才刚收回来的地租。这样的人说的话教的招,你也敢学?"陈老夫人冷笑一声,表情不屑至极:"你日后真想出人头地,就别学她那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心机是要有,手段是要使,可不是你这么用的!"
陈明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把头埋在陈老夫人的胳膊里再也不敢抬起来。
"你是诗书传家出来的大家闺秀,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那也是命中注定。"陈老夫人叹了一声气:"虽说平日里我跟你祖父隐约也透露出过那个意思,可是也未必就真的能成啊,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去追着人家宋六小姐不放?"
陈明玉同红着脸猛地抬起头来,不自然的别过了脸。
"我劝你收了这些想头吧。"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且别说她的年纪,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们伯府真的也有这个想头又怎么样?!就算没有宋六小姐,日后也可能会有陈六小姐楚六小姐甚至魏六小姐,你准备通通得罪个遍?"
崔夫人同样也在教训宋楚宜,她难得板起脸来数落宋楚宜:"既然是发现犯了错的,当时就该撵了出去或者使人来回我,怎么还留着她?闹出这么大事?!"
宋楚宜缓缓将头靠在崔夫人怀里,语气有些低落:"我从未想过她也会背叛我......她心肠素来是软的,去通州那次看见涟漪她都整整哭了两三天......这样的人,又从小跟在我身边陪着我吃苦受难,受汪嬷嬷的气,我真是没有办法怀疑到她身上去。可是现在看来,她以前对我好,也是因为我处于弱势的原因吧。"
崔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沉默了半刻,才缓缓叹了口气:"我将她打发去庄子上配人了,那庄子是在我的封地云南的一个县里,她这一辈子也别想再回来了。"
宋楚宜并不意外崔夫人会做这样的决定,舅母从来就不是只会心慈手软的深闺贵妇,她毕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心机手段该有的一点都不少。
有些不愿意再提红玉这个话题,崔夫人转头说起了其他高兴的:"上次进宫,皇后娘娘怕我刚回来人手带的不够,特意赏了我两个宫女,既是你身边缺了一个人,我就给你补一个吧。"
宋楚宜忙摇头:"既然是宫里出来的宫女,怎么好随便转送?"
"都送我了,自然是由我安排。"崔夫人笑的有些得意:"何况估计不久你就要进宫去了,身边有个从宫里出来的人,也方便些。"
进宫?!宋楚宜被这话惊得差点回不过神,心中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却隐约都是不详的预感。
崔夫人替她拢了拢头发,把她有些歪的簪子也插好了,还不忘叮嘱:"日后还是该对伺候的下人多多留心,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再出个红玉,你可吃不消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玉碎
赖成龙居然也被派去了晋中协助周唯昭平乱,这一点着实是叫范良娣难以忍受,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伸手给太子倒了杯清茶,垂下眼皮叹了口气:"父皇对太孙殿下看的实在是太重了......原本已经赐给了他尚方宝剑,居然还特意派了赖成龙去协助他,这是生怕殿下无功而返遭人耻笑......"
是啊,反而是对他这个儿子倒是没有这么上心,太子转动着手里的棋子,缓缓放置在棋盘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棋盘半响,并没有开口。
东宫还有他这个太子,可是建章帝根本就没有想起他来,直接越过了他派了周唯昭去晋地平乱。算起来,他之前一直被端王跟恭王压得喘不过气,也就是因为做不出什么成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靠着出身嫡长的优势才踩了狗屎运当的太子。
建章帝能容忍端王在福建封地的时候率兵击退倭寇,使他在福建扬名,还给他增加护卫人数,能容忍恭王在太原私底下开矿采矿,却偏偏对他这个病弱的太子防的紧。
这些老不死的,怎么总是觉得他别有用心呢?他阴冷的绽出一个笑,转手又放下一枚棋子。
范良娣见他虽然面色阴沉但是不说话,就知道不能再多说了,转而笑着跟他提起旁的事情来:"殿下,说起来既然如今满朝的目光都放在太孙阳泉平乱的事情上,咱们在福建的线......"
端王早就死了,他在福建经营那么多年留下的关系人脉还有钱财通通都是可用的,太子一直想扶持范世坤上位,把福建也握在手里------别的不说,一年到头,漳州那边光是往外运送丝绸就是一笔不知多可观的收益。太子需要钱,现如今处处都需要用钱,他要把西北和南边都紧紧的握在手里,就需要很大很大的一笔钱。
之前因为突然出了锦乡侯府的事情不得不先叫范世坤收敛收敛,可是如今风头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周唯昭去阳泉平乱的消息又吸引了举朝上下的目光,现在开始扶持范世坤,也不会显得太突兀太惹人注意。
太子自己也早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拖得越久,福建那边就越不好收拾,的确该尽早的定下来,他伸手在桌案上敲了敲,转头问范良娣:"你哥哥寄回来的信里怎么说?"
现如今福建总督是郭怀英,郭怀英的后台可硬气的很,姻亲是沈家自己也有后台,跟常首辅也关系匪浅,建章帝对他也一直很念旧情,去年他还刚从山上弄到了一只白鹿进贡,说是什么天降祥瑞,把建章帝哄的很是开心。这样又有心机手段又有实力的人,想把他挤下来很难,最好的办法是共赢。因此他一直交代范世坤要好好跟郭怀英修好关系。
"哥哥说郭总督人平素不做这些生意,也不许自己底下的人做......"范良娣抬头看了太子一眼,紧跟着又垂下头:"哥哥有意试探过几次,郭总督都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他。"
意思是要是不把郭怀英拉下马,福建那边的生意也做不成了?太子有些烦躁,可是却直觉的知道这个主意不可行,郭怀英跟章渊不同,章渊是本身就立身不正,可郭怀英是一心一意打倭寇的,他跟崔绍庭一样,在福建很得民心,要是想动他,并没那么容易。
要拉拢郭家......太子想通了这一点,立即吩咐大范氏:"你交代琪儿,多跟郭燕堂走动走动,如今郭燕堂不就在京城吗?"
范良娣低声应了是,晚间的时候见了东平郡王把这件事说了,又叮嘱他:"你可要多上点心,你那个哥哥如今可是钦差大臣,奉旨平乱去了。等他成功了回来,这位子就更见稳固了。"
太孙殿下有建章帝做后盾,周唯琪就只剩太子。不过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毕竟建章帝再能耐也是个人,等他死了太子登位,自然什么都是太子说了算。
东平郡王掀袍坐下来点了点头:"这些不用您交代我也知道。对了母亲,皇觉寺那帮人如今我已经都掌握在了手里,他们这些年的经营下来成果可不小,朝中不少人都是他们的人.....再没想到还能得到这样大的助力,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自然是好事,范良娣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撑着下巴幽幽的叹了口气。
.房嬷嬷轻手轻脚的上前替她盖了床毯子,又悄悄冲她摇了摇头,范良娣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心情显而易见的变得更差。
周唯琪还以为她是为了周唯昭的事不高兴,就皱眉开导她:"只要父亲不看重他,他就算再能耐,难不成还能越过父亲直接登位不成。等父亲他登基了......"
范良娣急忙开口喝住他:"慎言!这些话也是能随便挂在嘴上的吗?何况我也并不是为了这事儿想不开,这个道理我哪里会不知道?"
"那是为了什么?"周唯琪有些诧异:"现如今咱们已经把从前端王叔的那些人都收在了手下,这可是极大的一批势力。有了他们,我们很多事就不用担心了。"
范良娣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终于还是没再开口。她看的出来儿子如今已经对从前甚是尊敬的姨父韩正清起了厌恶之心,她说什么都是在这两者之间增添嫌隙,也给她自己招麻烦,只好闭口不言。只是韩正清那边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这么久了居然还是没有回信传回来,这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什么,他才忽然变了态度。
可是范良娣有些想不通,到底说了什么才能影响到韩正清.......这跟她计划之内的完全不一样......韩正清还从来没有这样久不回消息,就好像死了一样......(未完待续)
完结感言
写在正文完结后、
从来没有想过这本书会有这么多读者,大家也应该看得出来,名门是我这几本书里成绩最好的一本,给了我无数意外之喜。
更惊喜的是从嫡女重生宝典一路跟过来的读者们在名门也继续给了我莫大的支持,大家应该都知道我这个人不经事,有一段时间,我在医院端屎端尿不能睡觉很想哭的时候,我就打开作家助手看看订阅,猛增的订阅说实话让我有了撑下去的动力,也支撑我很多次很多次半夜两三点从八块钱一张的折叠床上爬起来去走廊旁边的微波炉那里插电码字。
其实也很想一鼓作气每天最少万更把名门更完,因为断断续续的码字确实会缺很多感觉,可是条件所限,非常抱歉我后来只能做到保底三更四更。
还是和嫡女一样,这本书还是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笔力不及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剩下的番外会大约坚持每天两千字更新,全部免费。
新书春闺密事已经开坑,是一个满身秘密的心机女重生的故事,一样的配方,不一样的味道,非常非常希望大家能继续爱我,我也一定会努力跟上,质量和更新方面都会努力。
我写感言什么的向来是个话痨而且说不大清楚中心思想,总而言之就是真的真的爱大家,感谢你们,感谢支撑我走下来并且会继续往前走的你们,也多谢书城的朋友们,爱你们,么么哒。
番外·宁欢
宋楚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虽然她活的着实不算好,也着实不怎么想活着,可是自己不想活着和被别人逼死,这里头的差别却实在天差地远。
她还以为她的人生轨迹该是同梦里一样,冷眼看着宋楚宜在手心里翻覆蹦达,遵循着她的心意而活,先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享尽福气,而后一朝失势,从云端被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想着,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
少女的手掌柔软又嫩滑,掌心里的曲线纠缠繁复,她认真的瞧着自己的命线,元慧大师曾经说过的,她这是贵极的命线,原本该一世顺遂。
而事实上若是照着她的梦境,她也的确会一生顺遂,最不顺的,不过就是前些年要在宋楚宜跟前装委屈装孙子罢了,过了那几年,宋楚宜就会是她手心里的一只蝼蚁,她想捏死就捏死,搓圆搓扁,是好是坏,全在于她一念之间。
她至今还记得在梦里她是如何用这双手掐住了宋楚宜的脖子,是怎么把宋楚宜从天堂打进地狱,是怎么让宋楚宜痛不欲生,行尸走肉的过完这一生的。
可是梦里深刻得好似像是发生过一遍的事,到最后却全没有成真。
宋楚宜没有按照她和母亲给定的路线走,她好像是一夕之间就变了个人,收起了自己的张牙舞爪,从横行无忌变得进退有度,眉眼里的嚣张跋扈散的干干净净,一步一步攀着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上了位,全然不用再依靠宋毅,全然不用再在李氏跟前承欢。
然后她开始步步为营,揪住李氏的错处,循序渐进的把李氏打的毫无招架之力,离间李氏和自己的关系,直到后来终于借着崔氏的死一击致命。
宋楚宁唇色泛白,看一眼掌心的曲线重新又闭上眼,接了新来的丫头递上来的热茶,缓缓的喝了一口。
不过没关系,没关系,这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韦言希从外头进来,咳嗽了一声冲她说:“时间比较紧,虽然我们做的隐秘,可是怕会走漏风声,因此最好还是连夜出城,离了通州改走水路,就安全了。”
宋楚宁面无表情的点头,对于这些在她梦里并不曾出现过的人,她向来是少有好声气的,想了想问他:“那边没有动静吗?”
宋楚宜不可能放她活着,从孙娘子居然给她下毒这一点上来看,就已经很能说明宋楚宜的狠毒了。这个愚蠢得让人几乎觉得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打倒的嫡姐,早已经迅速成长,脱胎换骨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人。
韦言希摇头,对于这一点他还是较得意的:“我们世子都已经安排好了的,那边就算是想得到,应该也不会起疑......”他蹙眉想了一会儿:“我只是说个万一罢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韩止再三交代过,要对这位小姑娘客气些,他也就真的对这位小姑娘很是客气。
宋楚宁仍旧有些不安,可是这不安来自哪里她却又有些说不清楚,嗯了一声:“那接下来的路程就劳烦你安排了。”
不止是宋楚宜当了二十几年的国公夫人,她一样也当过几十年的国公夫人,远比宋楚宜看的要多看的要远,她的价值,从来就比宋楚宜的要高。
不管是对于恭王这些人,还是对于沈清让来说。
宋楚宁唇角微翘,噙着一抹讥诮的笑。
宋楚宜以为有宋家当后盾,以为把宋家那些人哄的服服帖帖就万事大吉了?她偏不让她如愿,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宋楚宜喜欢什么,她就要抢什么,实在抢不过来,那就毁掉好了。
反正她对宋家那些人也没一点感情。
韦言希就知道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还是要小心安排,肃了脸色应是。韩止少有对事情这么认真上心的时候,接了这个姑娘的信却直接改道青州,一路上对那位据说有些怪异的宋六小姐旁敲侧击的打探消息,回了京城之后又想尽办法帮这位姑娘脱身,给她想了个假死的法子偷天换日把人给换了出来,打算把她送到江南去。
他叫人安排了饭菜送进来,自己使人去跟码头上的船家商量好了价钱,打算第二天清晨就出发,只要离开了通州,他们也就安全了。
当天夜里雨下的极大,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这回的事做的很是隐秘,因此人带的并不多,统共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几个,打扮成送小姐回乡的官员家眷,若是真的碰上硬茬子,这些人不是对手。
宋楚宁也同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丫头是这些人新给添的,什么都不会,使唤起来都不顺手,茶也是苦的,难以入口,外头的雨也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户叫人难以入眠。
仿佛自从宋楚宜变了个人以后,她的日子好像就从来没有顺心过,不管是和李氏的关系,还是跟宋毅的亲近,总好像隔了层什么,后来就更别提了,她的母亲都死了,外祖母也被弄去了庵里,天天还要劳作,她在长沙跟着宋毅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外祖母的死讯。
这一切都是因为宋楚宜!都是因为宋楚宜!
她瞪大眼睛,气冲冲的拂落了旁边桌上的茶盏,站起身来踱了一圈,很是有些焦躁。
偏偏此时小丫头迷迷糊糊的开始打鼾,没有经过调教的丫头,打起呼噜来就好像是外头一阵一阵响起的雷声,吵的人头疼欲裂。
她忍无可忍,探起身往丫头脸上挠了一爪子,把丫头挠醒了,诚惶诚恐的起来道歉认错,心里才好受一些,冷声吩咐她:“给我准备笔墨!”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的就这么到江南去,否则她一定会憋死的,她得做些什么。
她是个有用处的人,这用处可跟宋楚宜的不一样,宋楚宜那个蠢货只知道把恭王这些人往外推,可是她不一样。
她知道最后恭王会登上大位,知道韩止最后会成为锦衣卫指挥使,成为恭王面前的红人。
她要把这些人通通握在手里,她要把自己的价值彻底再一次发挥出来,把宋家送上黄泉路,把宋楚宁踩在脚底下。
梦里宋楚宜不过就是一只蝼蚁,全靠她的施舍才能多苟延残喘那么几年,那么在现实里,她一样要让宋楚宜永远仰人鼻息。
这也不是多难的事,只要过了今天,只要上了码头的船,她就能笑着看宋家最后怎么倒霉,不仅是宋家,连在宫里的宋贵妃......
想起这些人在梦里最后的惨状,她不可抑止的笑出声来。
都要死,这些人,通通都要死!
她绞尽脑汁,把未来会发生的事,把宋家的关系网都通通写进信里,等到天边即将发白,才吩咐人叫醒了韦言希。
“先使一个人送信。”一夜未睡,宋楚宁嘴唇有些干燥起皮,眼圈底下也黑了一圈,可是她的眼睛却出奇的亮,盯紧了韦言希,郑重的又叮嘱:“就现在,让人先走一步,把信送出去,这信一式二份,送一份给你们公子,送一份去恭王那里,要快。”
到现在,她也还觉得韩止是恭王的人,否则恭王登基之后不会那么重用韩止,虽然韩止也是东宫东平郡王的表哥,可是这些亲戚关系谁家里没有一大堆,要是都顾忌着亲戚情分,那也不会有这些手足相残的事了。
韦言希说不上来对于这个神神叨叨的宋小姐的感觉,可是既然她这么急切,他也就点了点头答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他真的睡不踏实,总觉得好像自己遗漏了什么,总觉得前面会有危险似地,心里有种怪异的不安,让人送封信出去给世子,让世子多派些人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等做完这些事,天色已经大亮,无数的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驱散了黑夜的阴霾,韦言希轻轻松了一口气:“已经有些迟了,咱们动身吧?”
宋楚宁没有异议,只是等出了民户,往前走了一段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皱眉喊来了韦言希:“有些不对劲。”她掀开帘子瞧了一眼不时有背着锄头走过的农人的小道,冲韦言希道:“现在不是农忙时候,昨晚又才下了这么一场大雨,眼看着天上又乌云罩顶,百姓们最会看天色的,怎么反倒一个一个的往外跑?”
韦言希心里就咯噔一声,顺着宋楚宁的话扫了一眼,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那依宋小姐您的意思?”
“换路走!”宋楚宁毫不犹豫,让韦言希别再往后瞧,蹙着眉头想了想就道:“你们不是在通州有几座宅子?应该对通州很是熟悉才是,换条路走。”
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回去了,这些人能跟上来,说明已经打探她们很久了,对于那户昨天她们住过的民宅应该很是熟悉了,要是现在回去,极有可能会被一锅端。
家里过节,送爷爷去乡下,太晚了被拉在底下睡了......今天更的番外是宋楚宁的~~~希望大家看的开心,新书春闺密事求推荐求收藏,爱你们么么哒。
番外·不甘
韦言希向来是不大看重女人的,总觉得女人除了哭哭啼啼就不会其他的事了,而她们哭哭啼啼的又实在是让人厌烦,瞧见了她们就让人头疼。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宋家这对姐妹就是这个例外中的典型,这两姐妹都跟世上任何一个女孩子不同,指望她们哭哭啼啼?只怕她们能叫你这一世都笑不出来,他朝宋楚宁答应了一声,立即勒住了缰绳,吩咐车队换路走。
宋楚宁说得对,通州他们是极熟悉的,韩止在通州开设有许多黑赌场,通州这大大小小的路径,他们都踩的不知道有多熟了,现在宋楚宁一吩咐下来,他立即就想到了一条路。
在路边挥着帽子扇风的憨厚汉子站起身来往旁边茶寮里走,放下帽子大声喊了句要茶,看着车队拐了弯不见了踪影,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打了个呼哨,朝伙计使了个眼色:“往东面走了,照着咱们踩点的地方来看,应该是走那条山路了。让马永福他们动手。”
马旺琨放下手里的茶碗,看着伙计转进后头去了,自己抄起锄头,不紧不慢的缀在韦言希那队人后面。这还是宋楚宜头一次使唤他们做这么大的事,他们不敢有分毫的怠慢,接到吩咐之后,就连夜赶来通州,务求不惊动人的在通州租赁了一间民宅,深居简出,打扮成福建茶商,终于找到了章润所说的,韩止在通州的那间宅子,并且顺藤摸瓜的找到了宋楚宜或许感兴趣的人。
消息是由马永福送出去的,当听说韩止是要护送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出城的时候,宋楚宜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她要那个女孩子,包括护送她的人,通通都死。
当初从崔绍庭答应把他们分派给宋楚宜的时候,他们就料到这小姑娘不是普通的名门贵女了,可是料到归料到,头一件差事就是杀人,还是杀这么多人,他们还是有些没想到。
不过好在他们也是做山贼做惯了的,后来没做山贼了就去当了兵,就开始杀海盗,杀倭寇,杀人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不过的一件事了。
何况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事无巨细都考虑到了。
事实上这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复杂,能被宋楚宜郑而重之交代的事,他们还以为有多难办,可是那帮人厉害虽然也算厉害,可是却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借着已经擦黑了的天色,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人手的优势,他们很快就把人打的节节后退,一步一步把人逼向了悬崖。
宋楚宁在马车里被颠簸的厉害,几乎没有呕出来,好容易压制住了心里的恶心,一把掀开帘子,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借着微弱的光,她只能看见地上到处都涌动着暗红色的血。
不是山贼劫道,她面色阴沉,冷冷的拽住了马车上的帘子-----天子脚下,要是真的有山贼敢打劫这么大的车队,那通州知州恐怕也做到头了,从未在通州境内听说过有大批的贼匪出现过,那就是......
她咬紧了唇,实在忍无可忍,阵阵怒意在心头翻滚,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贱人!”
这个贱人!这个从前从来不曾被自己放在眼里的贱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能料敌先机,处处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
从那次黄姚推她,她病了一场开始,所有的事就都变了。
李氏一步一步在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跟前失了宠,跟李氏关系向来不错的五夫人王氏也倒了霉被人不容,她更是在李氏被逼死之后避到了长沙,又从长沙不得已回了京城,差点被孙娘子毒死。
好容易假托韩止的力量假死,以为从此就能天高任鸟飞了,谁知道宋楚宜却又阴魂不散!
这个人!这个贱人!
宋楚宁紧紧咬住嘴唇,这一刻竟然奇异的没有丝毫害怕,除了满心的恨意和不甘,她此刻竟一点情绪也提不起来。
实在不能理解,宋楚宜究竟为什么能脱胎换骨,能从一个蠢货变成现在这样浑身上下充满心眼。
她觉得手指关节都因为被握的太紧而有些肿痛,可是此时此刻却根本顾不得这些,她还不想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她倒不是怕死,在梦里她都已经是过完了一生,经历过荣华富贵,也经历过跌宕起伏的人了,对于生死,她向来是看得开的。
她是不甘心在宋楚宜之前死。
宋楚宜还没死之前,她是万万舍不得死的。
外面哀嚎不断,她努力镇定住心神,镇定自若的朝着缩在角落里的小丫头笑了笑,轻声道:“我下去引开追兵,你往前逃吧。”
小丫头几乎已经被吓去了半条命,连话也说不出来,抱着肩膀抖得厉害。
宋楚宁耐住性子,唇边的梨涡越发的深越发的甜美:“他们要抓的是我,没必要牵连上无辜的人。这样,我先下去引开他们,你什么也别管,别发出声响来。”
没想到这个姑娘是这么好的人,小丫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舌头不大利索的结结巴巴的嗯了几声。
宋楚宁就借着夜色,借着韦言希等人在前面拼命抵挡,轻快的蹦下了马车,崎岖不平的路叫她一下子没站稳跪倒在了地上,膝盖碰见尖锐的小石子,疼的让她咬住了唇,她飞快的站起身来,拔下头上金簪,死命往马屁股上扎了下去。
马儿吃痛,疯了一般的朝韦言希等人的方向狂奔过去,一时掀翻踩踏了不少人。
宋楚宁忍住痛,头也不回的朝反方向狂奔而去。
她不能死,决计不能死,一定要离开这里,只要保住了性命,只要宋楚宜一击不中,她以后就还有机会,活着万事都还有转机,要是死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就如了宋楚宜的意。
马旺琨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把马三拉开了,眼看着宽阔结实的马车重重的撞了不少仆从,又直接朝前头狂奔,心里被这里头的小姑娘的勇气惊得一个寒颤,反应却极快,拽了马飞快的朝着马车追过去了。
这外头护送的人的性命要不要都在其次,重要的是里头的人,宋楚宜吩咐过,一定yao9里头的人的性命。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的马车上,只有一具犹自还有些热气的丫头的尸体-----之所以说她是丫头,是因为她穿着丫头的衣裳,梳着丫头的发髻,这丫头显然是被颠簸死的,额角磕在了马车上,头上脸上到处都是伤,他放下帘子,见惯了生死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气闷。
他心知这马车突然发狂绝不是偶然,否则上头怎么就少了那位宋家小姐?
这分明是那宋家小姐故意要借着这马车引开他们的视线。
倒是也真的是够狠,明明一辆空马车也是能骗人的,可是为了逼真能骗到人,她根本不顾人的生死,把丫头留在了车上,引得他们一路追过来......
振奋新机手腕,跟将军那个外甥女恐怕也不相上下了,两个人偏偏又是死敌,互相又都有杀母之仇,难怪宋楚宜要下这样的死命令,非得要宋楚宁的性命不可。
一念至此,他飞快的阖上了帘子,努力忽略了心里那股淡淡的不舒服,这个宋楚宁这么狠毒,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他转身飞奔回原来的地方,马永福他们已经把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韦言希那帮人原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他清点了人数发现能对的上,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把马车的事说了:“不能叫那个人跑了,六小姐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她一定要宋楚宁的性命......到处去找,她一个女孩子,咱们外头又都已经布置好了人,严防有人走脱,她跑不了多远的,我们快些去找,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人找着!”
天亮了之后,有行人经过,就很是不妙了。
众人答应了,分散开来,一点一点的去找,好在前几天才下过雨,走过就能留下引子,他们找到下半夜,终于发现了些端倪。
宋楚宁窝在一堆野草丛里,手里还握着那根带着血的金簪,身上又冷又饿疲惫不堪,可是却还是不敢闭上眼睛。
直到万籁俱静,四处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动静,才略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想活动活动身子-----蹲坐的太久,她的腿都麻了。
谁知道才从草丛里出来走了几步,就发现到处都是火把。
这群人居然这么锲而不舍!宋楚宜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她急忙想缩进附近的草丛里去藏身,谁知道却已经被眼尖的人瞧见了,终于有些害怕,转身开始狂奔起来。
可是才跑没几步,她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摄住,有些不可置信的垂头看着自己胸前露出的箭矢,整个人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抱歉啊,一个不小心发到了VIP章,重新发一遍,定了的朋友也很抱歉,会另外补发三千字新章的,抱歉抱歉。
番外·安息
宋楚宁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错在了哪里。
她拥有的一切从来就不是理所应当,而是要苦心谋夺,就连亲生母亲,面具带久了好像也拿不下来了,对着不是亲生的女儿和颜悦色,对着自己这个亲生的女儿却处处严厉苛责。
她也曾听说过越是深爱才会要求越高的道理,也知道母亲把宋楚宜捧在手里是为了日后能狠狠地打碎,可是听说过再多道理,心里的痛也没法儿被这些道理抹平。
她当然知道李氏不可能对着仇人的女儿真的做到毫无芥蒂,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睁着眼睛,许久都不愿意闭上。
大家都说宋楚宜难,她早早的就死了母亲,所以哪怕她在惹人讨厌,众人也都纵着她宠着她,她好似天生就不知道烦恼二字怎么写。
宋楚宜生病的时候是李氏三步一叩首的去佛前请愿,是宋老太太整宿整宿没闭眼的陪在她身边,是宋毅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可是自己生病的时候呢?
除了大嫂黎清姿,没有旁人。
旁人不关心她是理所应当,她毕竟是隔了房的,父母也俱在,可是李氏那个时候忽略了她,她无论如何不能忘记。
烧的已经糊涂的时候,她把黎清姿当成了母亲,哀哀戚戚的喊娘,可是回应她的却不是李氏,她高烧退下,听见的是李氏为了宋楚宜特意去请愿,结果险些晕倒的消息。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心里冰冰凉凉,如同大冬天里喝了雪水的感受,冰冷刺骨,难以下咽,她从那以后就不再哭了。
她知道这一切不该怨恨宋楚宜。
原本就是她的母亲抢了宋楚宜母亲的位子,害了宋楚宜的母亲,而后又假惺惺的要和宋楚宜母女情深,等着在宋楚宜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打碎她。
可是她也不能怨恨自己的母亲,这怨恨无处可去,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她只好学着对每一个人都怀揣恶意。
看见别人哭,心里就觉得自己也不那么倒霉了,至少还是有人比自己还要难过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如同梦里的那样,先嫁一个青年才俊,后嫁仍旧把自己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青梅竹马,把宋楚宜握在手掌心里随意搓揉。
可是一切却都没朝着她所梦见的方向去走,原本人见人厌的宋楚宜不再是从前那个草包的样子,宋老太太和宋家众人都对她爱如珍宝。
而自己呢?
她能察觉到自己心跳逐渐微弱,原本一直清晰的神智也渐渐的有些模糊,她闭上眼睛喘一口气,才惊觉自己连喘气都开始痛了。
咳嗽了几声,先前心里的不甘终于一点一点的淡去。
她活的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李氏对宋楚宜从来没有要求,对她却要求极严,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她没有不精通的,察言观色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她也早已经学的炉火纯青。
可是从来没人言行身教的教她该如何做一个好人,李氏自以为自己做到了,可是她从来没真正静下心来听自己这个女儿说过话。
算了,她仰面看着黯淡的天色,低低的笑了一声,或许下去以后,还能见到李氏。
但愿母亲已经懂的如何做一个母亲。
番外云起那边好像不更新免费章啊......我要不要放在新书里。新书春闺密事求推荐求收藏啦~~~~
番外·重华
卢重华同普通的大家小姐们不大一样,她是跟着祖父长大的。
祖父是个既忠厚又有心机的人,知世故却不世故,对待每一个人都尽心尽力,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唯一做错的事,大约就是把女儿嫁给太子了。
卢重华小的时候,时常能听见祖父同祖母吵架,每每祖母看着宫里的赏赐便眉开眼笑,搂着她告诉她,她有个当皇后的姑祖母,又有一个即将是皇后的太子妃姑姑,以后必定前程无限。从不生气的祖父每到这个时候就要沉下脸来。
卢重华年纪虽然小,可是却知道祖父为什么生气。
姑祖母还罢了,跟建章帝是自幼的情分,青梅竹马,共同患难,感情非比寻常。可是姑母却完完全全是个悲剧。
太子姑父宠爱范良娣是出了名的,最严重的时候,产点儿就没了她的太孙表哥。
她到现在也还记得当初祖父对着祖母大发雷霆:“要不是你目光短浅,要不是你贪图这个太子妃的位子,今时今日,你女儿就不会这样进退维谷!”
从来都对着儿子和丈夫直不起腰来的卢老太太每到这个时候就委屈的直哭,一边哭一边却还是不忘背地里告诉她:“别听你祖父瞎说,你姑母好着呢......”
卢重华是不信的。
她不知道一个被逼得连亲生儿子都要送去遥远的龙虎山的母亲,究竟有什么好的,对着卢老太太和父亲,就始终不大亲近。
等她长大了,父亲大约是觉得羊已经养大了可以开宰了,又要把她送去给太孙表哥当太孙妃,她不知道父亲哪里来的底气,皇家和天下文官会允许卢家一门三后,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总是想走这些偏门左道。
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儿女能违抗父命的道理,她只好收拾行囊跟着母亲和兄长进京,姑祖母和姑姑待她都是极好的,可是一见到表哥周唯昭看宋家六小姐的表情,她就知道父亲的谋算大约是要落空了。
她不是普通的姑娘,戏本子没看过一千也有八百,太孙表哥对着宋家六小姐不同寻常的殷勤,不用说她也有眼睛看得出来。
祖父曾经说,这世上的东西,若是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抢也不是你的。她深以为然,表哥心有所属,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她也不想让姑祖母和姑母为难,她们的处境原本就已经够艰难了,太子那样不令人省心......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已经打消了心思的父亲竟然还别有所图,而且竟还是拿她这个女儿当挡箭牌。
她以为父亲答应叫她去福建是宠爱她,是想成全她的心愿,让她不必再留在京城两面为难,可是其实并不是。
她父亲不过是勾搭上了恭王,想借着她传递密信而已。
惠州的海域一望无际,她跳进海里的时候,原本以为再也不可能重新活过来,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死成,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也看不过她父亲的丧心病狂。
其实卢重华是很看不起自己父亲的,没什么本事,靠着当皇后的姑妈和当太子妃的妹妹,又觉得靠住了女人很丢脸,靠不住了就去想别的路,丧心病狂至此,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血性和风骨。
既然活着,自然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更没想到的事原来还在后头-----她没想到最后来救自己的,竟然是镇南王府的这位二少爷,更没想到这位二少爷竟然这样果决聪慧,径直不辞而别带着她偷偷上京。
直到很久以后,她也觉得缘分这东西实在妙不可言。
、从前宋楚宜同她说缘分,说和太孙周唯昭能在一起全是靠缘分,她全然不信,觉得缘分这东西分明玄之又玄,分明就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东西,可是谁知道这世上的事原来真的有跟话本子上演的那样稀奇传奇的。
她做梦也没想到最后会同叶景川走到一起。
直到宋楚宜从江南回来,她还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拉住宋楚宜的手,想哭又笑笑,可更多的却是紧张:“我什么也没有......”她想起自己的经历,觉得嘴巴有些发苦:“虽然有皇后姑祖母和太子妃姑妈,可是.......到底是没有根基的人,而且旁人不知道,镇南王妃和公主她们却都知道我们家的事的,都知道我们家不受皇上待见,我实在是......”
她咬住了唇看着宋楚宜,缓缓的叹一口气,从前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也觉得靠着自己也能活的很好,可是一旦面临新的生活和不可预知的未来,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觉得害怕。
宋楚宜握住她的手,彼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周身的气质都柔和下来,说出来的话也叫人又熨贴又舒服:“若是公主和王妃是那样的人,你也不会选择嫁,对不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愿意努力,日子就不会过的太差。”宋楚宜握住她的手:“何况还有叶二呢,你怕什么呢?”
卢重华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安定一点,却仍旧免不了惴惴不安,越是接近婚期,从前的事就越是浮现在脑海,怎么跟叶景川在惠州相遇,两个人怎么一路共同患难进了京城找到宋楚宜......
她一时觉得热一时觉得冷,一时欢喜一时忧虑,成亲的日子却如期来临。
她握着拳头,觉得自己背上都已经被汗湿透了,跨火盆的时候,脚都微微在颤,虽然知道只要努力,日子总会过的好,可是心里的焦虑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忍住。
直到喧嚣过去,盖头被揭开,她望见叶景川熟悉的脸,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她终于明白了宋楚宜说的话,有些缘分就在于,你看见他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是能陪着你走完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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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放下
叶景川认识宋楚宜的时候,才十二岁。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少年老成,很是与众不同-----他也的确跟盛京的那些纨绔子弟们很是不同,那些纨绔子弟还在斗鸡遛狗的时候,他已经缠着父亲和舅舅袁虹,去紫荆关历练了。
只是这回历练,却险些给镇南王府练出大祸-----他年少气盛,在紫荆关外头挑衅杀了几个鞑靼骑兵,鞑靼骑兵就顺着他的来路,找到了紫荆关的漏洞,一路长驱直下进了通州,并且险些酿出大祸。
他还记得当初少年意气,竟还异想天开的想要把这件事私下解决,当真是无知无畏。、
幸好他遇见了宋楚宜,他至今也还记得宋楚宜是如何把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又顺手把他舅舅的宿敌拉下水的。
只是记得是一回事,身边陪伴的,却不是同一个人了。
夜半三更,外头鞭炮声却响个不停-----他要娶亲了,照例半夜是要放鞭炮的,他由丫头服侍穿了衣裳,进了祠堂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出来,迎面正碰上兄长。
叶景宽笑的很是感慨,一拳捶在弟弟肩上,看了他身后黑漆漆的祠堂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时间过的可真快,一眨眼,你也娶媳妇儿了。”
时间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叶景川在哥哥面前向来不敢放肆,笑了笑,跟着哥哥一起出了祠堂,迈出门槛,问他:“我听说......宫里想给太孙殿下选妃?”
叶景宽就停下步子来,歪着头看着他:“听说?你听谁说的?”想了想,要么是公主那里,要么是卢重华那里说出来的,就摇了摇头:“这事儿不是你该管的,你虽然同宋六小姐和太孙殿下关系都好,可也要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从前我们家跟宋家险些成了亲家......这事儿谁都可以表示关心,你还是少管一些。”
他见叶景川皱眉,就道:“你也该想想,若是你媳妇儿知道了,你还对宋六小姐的事这么挂心,她心里又怎么想?”
叶景川想起卢重华,就觉得心里软了一片,连忙摇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一问......”
当初宋楚宜愿意嫁给周唯昭,就是冲的周唯昭的好,还有周唯昭曾经承诺过的那份喜欢,可如果周唯昭曾经承诺过的事没有做到,那份喜欢并不纯粹了,他很担心宋楚宜这样的人,究竟能不能受得了。
叶景宽就点头接过他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就是想关心关心。”他站住了脚看着叶景川:“你这回从福建回来,长进很多,也聪明沉稳很多,我很开心。”他拍了拍叶景川肩膀:“父亲也是一样,我们虽然是你的长辈,可也不能跟着你一辈子,以后的路都是要你自己去走,你从此以后想事,千万要记得三思而后行。像今天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听见,那就能生出无限的风波来,你懂不懂?”
叶景川就想叹气,明明是这样简单的事,他也就不问了,对着叶景宽点一点头,跟着管家出去招待迎亲的人吃宵夜了。
倒是叶景宽回头同荣成公主提起来,还是有些担心:“我总担心这小子没私心,他这么一问,我心惊肉跳的,连忙把利害关系都跟他分说清楚了。”
荣成公主同驸马的感情向来极好,听他这么说就笑着摇头:“我看景川是真的喜欢重华,没有勉强的意思,他也不像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的那种人,是你自己太杯弓蛇影了。”
说完这个,既然叶景宽刚好提起了这事儿,她也就顺势叹气:“只是唯昭这孩子也太耿直了一些......竟然真的跑到父皇那里说什么不要侧妃的事......”她揉了揉眉心,再说一次,心里的震惊还是清晰如初:“这孩子也太幼稚了一些,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周唯昭提起的文帝,那也不过是没过明路,私底下也有无数宫女伺候着的,偏偏他这样石破天惊,不按常理出牌。
叶景宽笑着替她倒了杯茶,侧耳听了听外头热闹的动静,神情也变得温和下来:“这有什么?若是殿下真的做的到,只要不影响皇家子嗣繁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见荣成公主仍旧愁眉不展,就轻声问她:“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那里怎么说的?”
荣成公主更想摇头,接过了他递来的茶放在一边:“母后那里你也知道,唯恐犯错,既然父皇都答应了,她哪里会有什么意见?至于嫂嫂那里......嫂嫂向来是顺着唯昭的,既然唯昭这样斩钉截铁,她也拒绝不了......”
“这不就是?”叶景宽把两手一摊:“既然当长辈的都没什么意见,您瞎操心也没有什么用处不是?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殿下和太孙妃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们自然知道会面临的后果,他们也不是任性的人,若是真的影响了子嗣,不用旁人说,他们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的。”
荣成公主垂下眼睛,半响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呼出一口气:“但愿如此。”
但愿宋楚宜能一举得男,但愿他们两个能一直恩爱下去。
叶景宽在安抚荣成公主的同时,黎清姿也正同宋珏提起这事儿,说起来的时候很是向往:“殿下能待小宜这样好,实在是......”
宋珏有些好笑的挑眉看着她:“实在是什么?”
黎清姿脸就红了-----宋珏身边除了一个通房,半个人也没有,自从她生了儿子小仁一和女儿之后,连这个通房也给打发出去配人了,她咬了咬唇,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难得的有些俏皮:“实在是太好啦,跟我的相公一样好。”
番外·老伴
第二天大夫人听见黎清姿说起这事儿,脸上也不觉带了笑意:“殿下是个重情义的人。”以后这天下就是周唯昭的,对于宋家和宋贵妃来说,重情义的新帝自然比不重情义的新帝要好的多,她抿了抿唇,觉得眼睛有些酸:“要是老太太听见,心里该有多高兴啊,这么多孙女儿,她向来最疼小宜的......”
黎清姿听的也眼睛红红的,老太太是个顶好的人,从不曾为她的家世就冷待她,更不曾为她三年没有身孕就说一个重字,这样好又这样仁慈的长者,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何况宋老太太虽然偏心宋楚宜,却也对其他的孙子孙女不差,小仁一作为曾孙,还得了最多东西。
大夫人难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收拾好了情绪又问大少奶奶:“对了,琰哥儿的楚洲馆都收拾好了吗?他以后就不去蜀中了,楚洲馆的东西务必要置办妥当,虽然你二婶心里也有分寸,可咱们也不能不上心。还有清风先生的住处......”
宋老太太的丧事有些把大夫人累垮了,她整个人都瘦了十几斤,最近总是容易头晕目眩,很多事就都交到了大少奶奶手上。
她一直都记得宋老太太的告诫,孩子们都是要历练出来的,手里抓着的权力没有必要看的太重,要懂的放权,不能刻薄儿媳,家风乃是第一要紧......
大少奶奶低声应是,把开了库房取的东西都给大夫人看过:“都是按照当初楚洲馆的布置去布置的,还添了许多东西......”
宋大夫人看了一眼,见上头的东西果然都很妥当,就笑着夸她:“很周到,就是小宜亲自来做,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待他们向来是好的,这也是你的福报......”
大少奶奶笑着摇头,又跟大夫人商量起这回往卢家和镇南王府送的礼物:“两家跟咱们家都有情分在,我们是送一份礼,还是送两份好些?”
人却是不能去的,他们都是有重孝在身的。
宋大夫人想了想,往年似乎没这个旧例,可是这些事原本就未必一定要拘泥于旧例,他们同镇南王妃交情匪浅,跟卢家又因为宋楚宜扯得上亲戚关系,就道:“送两份罢......”又亲自跟大少奶奶对了礼单,看着大少奶奶下去了,靠在引枕上休息一回,就听说大老爷回来了,忙起身去接。
宋大老爷在家中守孝,难得出门,这回是去郊外的清虚观给宋老太太设灵位的,见大夫人立起来,摇摇手让她坐下,又问她:“父亲那里,送了午饭过去?”
宋老太爷同宋老太太的感情向来是极好的,宋老太太骤然走了,宋老太爷这样精明的人却好像是去了半条命,精气神一下子全没了。
宋大夫人连忙点头:“送去了的......”
宋大老爷坐下来,却又立即站起来:“我过去看看。”
他总有些不放心,父母亲之间的感情极深,最近宋老太爷食不下咽,一下子更见苍老。
宋大夫人应是,目送他出去了,又吩咐金嬷嬷:“告诉厨房,晚饭给老太爷准备的精细一些,老太爷胃口不好,做些清淡好入口的......”
宋大老爷到宁德院的时候,迎出来的却是黄嬷嬷,黄嬷嬷满头的头发都白了,福了福身子告诉他:“老太爷在祠堂呢。”
宋大老爷就又改道往祠堂去,终于在祠堂见到了自己父亲。
宋老太爷正用鸡毛掸子给牌位除尘,往常看着格外高大的身影在此刻却显得无比瘦弱,竟然没听见外头有声响。
他专心致志的扶着宋老太太的灵位,很克制的哭起来。
老年失伴,实在是再残忍不过的事。
宋大老爷自己也忍不住眼圈通红,迎上去喊了一声父亲,轻声劝他:“您节哀,母亲在地底下,也不希望看见您这样......”
宋老太爷苦笑一声,跟着宋大老爷出来,问他:“宫里来了人赐东西?”
宋大老爷就点头:“是专程赏给您的......”
宋老太爷从内阁退下来,可是宫里的赏赐却更多了,几乎源源不绝。
宋大老爷就感叹:“您说得对,急流勇退,有时候才是万全的法子。”
宋老太爷没有说话,又问宋大老爷清风先生如何安置:“给先生安置好了吗?”
清风先生为人幽默风趣,妙语频出,对待世事极为豁达通透,同他聊天,总是轻松愉快很多。宋老太爷自从宋老太太去世之后对什么事都觉得淡淡的,提不起大的兴致,唯有同清风先生相处,倒是还能有些趣味。
“都安置好了,先生这两天就回来了。”他说着,又把宫里的事也同宋老太爷说了:“原本礼部要给殿下选妃的,可是殿下亲自去辞了,第二天还有御史拿这个说事儿,说我们宋家家教不好,把太孙妃教导的这样善妒......”他看宋老太爷皱起眉头,就笑:“可是太孙殿下说太孙妃不是善妒,还善解人意主动提出要给他选妃,是他自己看不上。说要效仿文帝,一心一意为大周百姓们造福......”
漂亮话倒是极会说,宋老太爷失笑摇头,心情却好了许多:“你母亲在世之时,最喜欢的就是小宜,做梦也盼着小宜能过的好,要是她知道殿下待小宜这样用心,也该能瞑目了。”
宋大老爷伸手搀扶他下台阶:“太孙妃今天也特意给您赐了东西下来,都是给您补身子用的,还专程托了天使带话,让您务必要养好身子......”
番外·祖孙
宋老太爷就想起宋楚宜来,从前宋老太太对这个孙女儿宝贝的很,他却是不大喜欢的-----相比较起这个总是打鸡骂狗不知礼数的孙女儿,他总是格外偏爱小小年纪却进退有度又不失天真可爱的宋楚宁一些,可是自从宋楚宜做了那个梦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从前那个横冲直撞没有章法,总是惹人厌憎的宋楚宜好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优秀得连他这样的老狐狸都要为之惊叹的小姑娘。
他笑一笑,卷起手咳嗽几声:“我知道了,我们家的人如今有孝在身不好进宫,可是出嫁女却是无碍的,等到明姿回来,你们交代交代她,让她也进宫去劝一劝小宜,不要伤心。”
想说的话有千千万万句,可是最后要说的,能说的,也就是一句不要伤心而已。
虽然宋老太爷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宋楚宜固然变了很多,可是她待宋老太太的一腔孺慕之思,是从头至终从未改变的,想要她不伤心,怎么可能。
宋楚宜原本也以为自己必定会很伤心,宋老太太原先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崔氏早死,要是宋老太太不宠着她护着她忽略她,李氏早就把她弄死了,不会有机会让她慢慢长大。
她的确是让自己变得对宋家很有价值,可是在她没有价值的时候,宋老太太也没有因为她没有价值就厌憎她。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她发起高热,宋老太太一遍又一遍的给她换湿的手帕,给她在菩萨跟前祈福请愿,她病的糊涂了,开口喊得也是祖母祖母,因为心里知道,宋老太太总是最疼她的。
上一世她丢尽了脸面,不顾一切要嫁给沈清让,明明宋老太太都已经对她失望透顶,却还是咬着牙成全了她。
她在沈家春风得意的时候,宋老太太没说什么,可等到她在沈家处处碰壁,还是宋老太太把私房都托黄嬷嬷给了她,还说若是过不下去了,就和离......
恶事还没等到她答应和离,宋老太太就先去世了......
宋楚宜把脸埋进手掌心里,觉得万箭穿心。
许妈妈自己也难过的很,却强忍着心酸过来劝她:“姑娘别伤心了,老太太在地下也不想看您哭的。”
宋楚宜知道不该哭,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只要想到宋老太太没来得及看见最想看的曾孙,心里就心如刀绞。
宋老太太曾经说过无数遍的,想给孩子送三朝衣,想给孩子洗三......可是这些,宋老太太都再办不到了。
青莺和紫云也跟着红了眼睛,却还是说开心的事哄她高兴:“重华姑娘马上就要出嫁了,您不是还要去观礼吗?还有崔家舅老爷也要高升了......”
宋楚宜向来是很会管理自己情绪的,可是或许是孕期,情绪起伏总是控制不住,许久之后才平息了难过。
许妈妈就去同周唯昭商量:“您也总不能总是陪着她,不如多让表姑娘她们进宫来陪一陪娘娘?她心里不好受,总是想着想着就哭起来。”
周唯昭知道,睡梦里宋楚宜有时候都会哭着喊祖母,他皱了皱眉头,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又道:“劳烦嬷嬷你们多多尽心,我寻个机会,让琰哥儿进宫来劝劝她......”
许妈妈松了口气,听见说请宋琰进宫来,更是开心:“这可太好了,见了五少爷,六小姐心里总是开心的。”
周唯昭不想去问宋楚宜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表现的开心的样子,他总是很能明白宋楚宜,就好像宋楚宜是另外一个自己一样。
宋楚宜和宋老太太的感情格外深厚,对待宋老太太的死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释怀的,旁人再怎么说宋老太太这是喜丧,也没法儿叫宋楚宜觉得心里好过一些。
可同时宋楚宜又怕表现的太过低落他跟着担心,所以总是人后才哭,受了伤的小兽总是更适合独自舔舐伤口的,他知道这一点,也尊重宋楚宜的软弱。
好在向明姿跟宋楚宜关系向来很好,又很知道安慰人,她多进来几次之后,宋楚宜总算是心境开阔许多,宋贵妃也时常把宋楚宜叫去说说话,两姐妹都是在宋老太太膝下养大的,一来二去的,竟发现彼此对于宋老太太都有许多事可说,关系无形之中更亲密许多。
等到建章帝同宋贵妃说起了周唯昭不肯纳侧妃的事,宋贵妃想了想就笑:“我要是说殿下做的对,圣上肯定觉得我是在偏心自家人了。”见建章帝挑眉,并没有发怒的意思,就道:“可是女人家嘛,总是不可避免的奢望有个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人......其实殿下说的也是,他要是能保证子嗣繁盛,有多少姬妾又有什么关系呢?能碍着谁的事?只要他自己喜欢就好了......还能省多少事?”
建章帝最近很喜欢来宋贵妃这里,听完她说话也不觉得恼:“你倒是实话实说。”
宋贵妃给建章帝一边磨墨一边笑:“只是觉得殿下一片赤子之心可贵又难得。何况就跟圣上您现在答应殿下时想的一样,他未必就能支持的住呀。等到以后,他未必就真的能一心一意,我也只是想叫小宜暂时能这样开心而已......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建章帝这才觉得宋贵妃是真聪慧。
他是周唯昭的祖父,自己也是从周唯昭那个年纪过来的,哪里能不知道男人喜新厌旧是常情?他会这样轻易答应周唯昭不纳侧妃,无非是知道这也只是迟早的事而已。
既然是时间早晚的事,为什么要跟年轻人犟着来?
他笑了笑,又问起宋贵妃小皇子的功课,跟宋贵妃说上几句话,又起驾去了清宁殿。
番外·释怀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登卢皇后的门了,不可否认,卢皇后实在是没给他教养好孩子们,没尽好一个妻子的责任,更别提尽到母仪天下的责任。
可是建章帝再怎么也没法儿忘记当初卢皇后是怎么陪着他挨过了最难的一段日子,一步一步的走到如今的。
卢皇后向来是软和的,他一直知道这一点。
何况若是没有太子的心结,导致恶性循环,卢皇后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这一切要说怪,最后也只能怪到荣贤太后身上,怪到他自己身上,卢皇后虽然有责任,那责任也是极少的。
他叹口气,想起孩子们来,眉间郁色浓厚,等进了清宁殿,却发现卢皇后并不在,这才听胡司仪说卢皇后去瞧太子了,自己点了点头,干脆到偏殿去坐了一会儿。
等到卢皇后回来,他才温和的问了太子的身体。
说起来最近西北战后许多事要处理,他已经很久没顾得上去看太子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形如何。
对这个儿子,建章帝的心情是极复杂的,一面觉得他不堪为太子位,一面又因为现如今已经只剩下这个儿子陪在身边,而又不自觉的对他心软一些。
卢皇后比起之前事发的那阵子的如履薄冰已经显得从容许多,轻声回他的话:“原先都见好了,晏大夫和孙供奉也都说只要好好将养着,没太大的问题......”她垂下眼睛叹了声气:“可是今天早上不知怎的......”
卢皇后定了定神才继续说下去:“今天早上东平陪他用饭,不知道怎么就又倒下去了......”她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太医们都瞧过了,说是及时醒了,这个冬天倒是问题不大......”
建章帝就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一时也有些怔怔的回不过神,过了片刻才问:“怎么不早来报我?”
“您正在内阁议事......”卢皇后有些疲累的坐在建章帝下首:“现在西北的事虽然了了,可是福建那边不是又有麻烦?他也说别惊动您......”
建章帝就轻声斥了一声:“胡闹!储君的安危,也是能儿戏的?”
可是说是说储君,谁不知道太子是注定登不上帝位的,卢皇后幽幽的看了窗外一眼,反手握住建章帝的手:“这样......也好......”她看着建章帝:“他现在这样活着,也生不如死,且等到将来......到时候可怎么样呢?”
到时候等建章帝真的要退位了,是周唯昭直接登位还是先由太子登位?
建章帝和内阁众大臣是绝不会叫太子登位的,那太子岂不是连皇帝也没做过就直接当太上皇?
未来的事毕竟变数太多了,谁知道到时候又会有什么变化?
对于太子来说,什么也不能得到的这样活着,倒还真的不如死了。
虽然有些残忍,可是卢皇后却总觉得这样大家都轻松许多,硬着心肠:“时间也够了,他唯一的心愿无非就是看着东平娶妻生子,东平的婚事也赶紧操办起来........就叫他走的没有遗憾吧。”
建章帝看了卢皇后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等出了门,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抬脚往东宫去。
他已经很久没再见太子,这个儿子实在是让他失望了太多次,很多错事都是他跟恭王两个争风吃醋弄出来的,西北的事,恭王固然罪不可恕,可是太子却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一度是很想放弃这个儿子的,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选择了。
可是他到底是个父亲,嘴巴上说的再狠再毒,总是对孩子硬不起心的。
东平郡王正服侍太子吃药,太子的嘴巴比上次见好像又更歪了一些,东平郡王喂一口就要拿帕子替他擦一回流出来的粥。
建章帝站在屏风后头静静的看了半响,这才抬脚往里走。
东平郡王忙不迭的起身拜见,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经过了韩正清的事,他总觉得自己满身污秽,对着谁都觉得低人一等。
建章帝温言喊他起来,问他礼部有没有把喜服送来,又问他有没有偷偷私底下去瞧过自己未来的媳妇儿。
问的东平郡王既受宠若惊又很是紧张,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建章帝就笑起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哪家少年郎少年时不做些风流事?该活泛些。”
他这样和颜悦色的态度把东平郡王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太子却显见得很是开心,挥着手朝东平郡王示意,要他同建章帝谢恩。
东平郡王也就结结实实的朝着建章帝磕了三个响头,他是很感激建章帝没有细究他身份的-----若是建章帝真的追究了,就算最后证明了他是太子的儿子,他也没脸面再在皇室立足了。
何况现在建章帝和卢皇后还给他选了一个很是不错的,至少比他想象当中的要好太多的郡王妃,这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
建章帝摆摆手,打发他起来,又让他出去了,这才转身看着太子。
太子比起从前憔悴了很多,眼圈都瘦的凹陷下去,隔着薄薄的寝衣,能看见一根根凸起来的,有些可怕的骨头。
再山珍海味的养着,人参鹿茸的吃着,人的精气神没了,就是什么都没了。
建章帝越过他瘦骨嶙峋的身子,看向他的脸,低声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我知道,唯昭是个心地仁厚的孩子,只要东平安安分分的,他会容得下他的。”
太子点点头,很是艰难的吐出一声知道,又同建章帝认错。
建章帝很感慨,他其实已经不生太子的气了,最近这一年中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的情绪变化太快,真的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生气,对着太子这副模样看了许久,最终也只化作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