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机锋
崔夫人特意格外的交代了宋楚宜,虽然之前武宁侯府的童小姐告她状,说她天煞孤星连累了童小姐摔伤的事现在成了无稽之谈,可皇后这回宣她进宫去,很可能还是因为这件事和元慧的事特意补偿她,因此皇后要是赏赐什么东西,别多心,只管接着就是。
在端慧郡主的眼睛里,这位可以算是把她带大了的皇后娘娘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母亲,她向来和皇后娘娘亲近,跟宋楚宜提起皇后娘娘的时候语气也显得很是轻松随意:“总之娘娘是个极好说话极贤惠的,你尽管放心,难为不了你。”
宋楚宜笑着应了,却并没把端慧郡主的话放在心上,她固然知道端慧郡主对她好,决计不会害她。可是她更相信凡事不能早下决断,不管什么人,总得亲眼见上,亲自接触过才能下论断,要是一开始就带了善意或恶意去看人,总是太容易中别人的算计。
谢司仪亲自在宫门前迎她,见着她的时候忍不住就眼前一亮,从前还小倒是还看不大出来,如今隔了这样久再瞧,视线可就再也挪不开----她脸上带着世家小姐特有的端庄矜持,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仿佛浸在冰水里的上好墨石一样的眼睛熠熠生辉,偏她还气质沉稳,眼角上挑分明是双好看漂亮的狐狸眼,却偏偏垂着眼睛遮着一点儿太过明艳张扬的艳丽,一袭豆绿色绣白梅的斗篷裹在她身上更添几分清雅,行动之间不见半点儿声响,更不见慌乱匆忙,瞧着只剩赏心悦目。
谢司仪心里赞叹一声,心想怪不得皇后娘娘总说陈家小姐还是差了些,她从前还总不知差在哪里,现在一瞧才知道差别-----说模样倒也不输,说规矩也不差,可是两个人若是站在一起一比,视线肯定是放在宋六小姐身上的多些。
她在侧殿侯了一会儿,茶水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心里飞快的思索这次皇后叫她进宫的意义-----虽然无非也就是代表建章帝赏赐她一些东西,是叫宋家放心的意思。可难保皇后娘娘不再提之前跟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透露过的,把她许给叶景川的事情。
她正想着,谢司仪就笑着进来招呼她:“娘娘已经回来了,我带六小姐过去。”
皇后娘娘应该是去东宫瞧太子殿下了,听说太子殿下虽然醒了,可是身子却依旧没有恢复,还得调养半年左右才能彻底痊愈。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就听见上头忽然有人笑了一声,一管声音就好像箜篌管弦,说不出的玲珑悦耳:“小小年纪的,能把规矩做的这么叫人赏心悦目可是难事。”
她上一世做了那么多年的英国公夫人,前期又时常出入宫廷,规矩礼仪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如今重来一世,自然而然的也就带了出来。
宋贵妃就笑着接话:“我跟她都是祖母带大的,祖母向来规矩严,小六儿又学的比我用心。”
皇后娘娘温和的唤她起来,叫她抬起头看了一回就笑着向宋贵妃夸:“不止规矩学的好,长得也实在是可人儿意,多少年没见过这样出彩的姑娘了,倒真是让人欢喜的紧。”
夸完了,又给宋楚宜赐座,宋楚宜挨着大红猩猩毡的垫子坐了,就听见皇后娘娘问:“十一公主的好事已经定下了,礼部操办下来,明年也就能出宫搬入公主府了,你这个当小姨的,可有什么表示没有?”
十一公主定的是商丘沈家的二公子,二公子明年又打算留在京城考试,因此婚事就定了明年不管二公子考中还是考不中,公主都要出阁了。
这场亲事本来并没有那么顺利-----商丘沈家是世家,长子如今又手握两广大权,就算是并没什么恩封的次子要尚主,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沈家这是想跟建章帝投诚来了-----叫并没爵位的次子来尚主,一是为了告诉建章帝自家的忠心,二还能给次子一个安稳无忧的将来-----大周朝的驸马是可以参政的,荣成公主的驸马叶景宽就入了都尉府,领着都尉的差事,向来很受建章帝的器重。
建章帝当初被兄弟们撕扯的太狠了,等他上位到如今,也没能彻底把这些隐患还有各方势力彻底肃清,现在沈家的能看清形势,他自然就乐的给这个恩典,也好让其他世家瞧瞧。这才允了沈家二少爷沈安尚十一公主。
皇后问这话问的有些没有道理,虽然宋楚宜的辈分比十一公主大,可要是论年纪却是相当,而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除了给十一公主添妆的时候送些首饰玩意儿,也没有再送其他东西的理。
她垂眉敛目,显得沉稳又端庄,斟酌着回了皇后娘娘的话:“回皇后娘娘,准备的都是些闺中女孩儿们的玩物......”她说着,忽然莞尔一笑,露出颊边的酒窝来:“公主殿下喜欢外头的泥人儿,我送她一套天女散花。”
表现得就跟这个年纪该有的女孩儿一样的天真娇俏,半点叫人看不出深浅。扪心自问,卢皇后当年年轻时,也就只能做到这里了。她饶有深意的哦了一声,似乎兴致盎然:“我听说这门亲事还是你给十一公主做的红娘,怎么就这么小气,只给一套泥金的泥人儿?”
宋楚宜心里就警惕心大起,知道皇后这是知道当初贤妃跟九公主的事是叫她给坏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露出迷惘神色:“祖母也说十一公主的婚事多亏了我,要是没我母亲跟沈姑姑的交情,沈夫人也不敢妄想公主殿下。”
太聪明了,聪明得有些过了头,根本滑不溜丢的像是一尾泥鳅,话里话外半点把柄都叫人抓不到。
卢皇后唇边笑意愈深,眼里却露出些审视来,轻轻的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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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章·探问
卢皇后从头到尾没有提起之前同荣成公主提起过的的,要把宋楚宜配给叶景川的事,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问宋楚宜的话,大多都是些并不引人注意的闲话。
宋楚宜却听出了一身冷汗-----卢皇后问的话看起来毫无关联普通寻常,可处处都是陷阱。摆明了要套她的话。她摸不着皇后娘娘问的这么仔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干脆就装傻,面上端着和煦端庄的笑,举重若轻的揭过去。
等再坐一刻,外头就报说是范良娣到了,殿里立即就是一静-----谁不知道范良娣前些天出了些事,娘家人不争气惹了事不说,锦乡侯夫人不但不知错,还反过来骂太子跟范良娣不帮手,把本就病弱的太子给气晕了。现如今这太子醒了可也还没几天,她怎么就又大大咧咧的来了?
话说回来,众人心里对范良娣在太子心里的地位又各自有了一番思量,皇后娘娘宽厚温柔是不假,可是对太子这个身体不好的儿子向来是倍加留心的,恨不得天天人参燕窝的养着,现在锦乡侯夫人动了皇后娘娘的心肝宝贝,难不成皇后娘娘竟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
范良娣画着时兴的梨花妆,头上步摇随着她走动而摇曳生姿,耳朵上缀着一对刻成蔷薇花形状的金镶玉耳坠,粉面桃腮,眉眼含笑,华丽逼人。
她跟皇后娘娘跟贵妃分别请了安,等宋楚宜再来给她见礼的时候就一把扶住了,笑语盈盈显得分外可亲:“上次在围场就想见见,可惜没见着。现如今一见,可真是叫我不知道怎么夸好了,宋家的女孩子们个顶个的水灵,叫人爱也爱不过来。”
要是宋楚宜不知道眼前这副漂亮的皮囊下是个怎样恶毒的灵魂,几乎对这样美丽的女人没有抵抗力,从头到脚都精致得叫人发指,怪不得太子殿下这样喜爱她。男人慕色,本是人之常情,若换做他是男子,面对这样的尤物,也很难不动心。
皇后对她的态度不远不近,瞥了她一眼眼里笑意略微收敛:“你怎么来了?”
太子病弱又敏感,卢皇后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虽然多,可是却总觉得跟儿子离得很远-----太子小的时候她跟建章帝的日子还不是很好过,除了一个亲弟弟庄王,其他兄弟都如狼似虎环伺左右,那时候她们连喝口茶都要胆战心惊。后来泰王果然就谋了反......她至今还记得泰王谋反的时候,她怀抱着着刚刚出生才几天的小儿子,吓得浑身血液都凉了,脑子也混沌了,身边的嬷嬷宫女护着她跑,她竟真的就把大儿子忘了......
好像母子间的隔阂就从那个时候横亘在中间,不管她怎么努力,这层阻碍就是不见消失。也正因为如此,东宫的事情,她向来是不大敢插手的。
她已经为太子做了能做的所有事,连原本小儿子喜欢的表妹卢氏,也给了他当太子妃,为的就是把卢家送给他-----可儿子不喜欢。
太子对卢氏总是淡淡的,连对卢氏生出的周唯昭也是淡淡的,最难过的那些年,侄女甚至被逼得没有办法,去求了张天师......
这桩桩件件的事其实她心里都门清,可是她但凡插手,太子就对这对母子越发冷淡。她心里隐约似乎知道儿子为什么对她这样别扭疏离,可是要说摸得很清楚却又不尽然。
他们两母子本该互为援引相依为命,可是却总是对对方都藏着心事,甚至都不如远在封地的恭王跟她亲近,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要命的是太子从不肯承认这中间出了问题.......
她这回叫宋楚宜进宫,是为了周唯昭相看未来的太孙妃-----不管怎么说,周唯昭是带着卢氏血脉的,她的亲孙子。而且从龙虎山下山之后实在表现的太过出色,连建章帝都对他宠爱有加。私心里,她其实仍旧是更偏向周唯昭的。
可现在大范氏却来了......
大范氏不知道电光火石之间皇后娘娘已经想到了这么远,脸上的笑更加甜了几分,几乎有些腻人:“来跟母后请安,听说宋贵妃的娘家妹妹进宫来了,就赶来见一见。六小姐的名声最近实在是太响亮了,连儿臣也有些好奇......”
说完了,她就又转头自然而然大大方方的盯着宋楚宜瞧了一会儿,笑着从身边人手上接了一只锦匣递过去:“这里头是几只碧玉钗,六小姐拿着玩罢。”
宋楚宜恭敬的收了,小心捧在手里,垂着眉眼回范良娣的话。
范良娣问的无非也就是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一类的闲话,倒是不跟皇后娘娘那样目的性那样强,问了一会儿,她也不免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宋六小姐真是个妙人儿。”
从前只听韩止他们说宋楚宜如何如何聪明,可却从不曾真见她有多聪明,毕竟宋家有个宋程濡镇着,又有宋老太太这种久经风浪的,外头人看着,宋楚宜自然就显不出来。现在真见了面,她才知道韩止所言非虚。
问什么答什么,偏偏又说了跟没说是一个样,真正自己的本性半点没露出来,这样小的年纪,这么深的心机,怪不得韩止当初说要把她娶回去当个助力。这样家世厉害自己也厉害的,可不就是真正的助力。
她直到此时方才真正对宋楚宜上了心,对着宋楚宜也就越发的温婉和善起来-----韩止背后是谁大家都清楚,要说她跟东平郡王对韩止所做的事没有半点察觉也没人肯信,可是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了,聪明人总是晓得趋利避害。宋家若是真的有了投靠之心,那从前的种种,自然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宋楚宜却对她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她总觉得范良娣就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随地准备好了在背后咬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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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一·蹊跷
应付卢皇后跟大范氏实在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这两个人都是表面上温柔可亲,可内里却深藏不露的人,说的话看似处处妥帖,其实却处处设防。
好容易捱到了宋贵妃的凤藻宫里,宋楚宜忍不住就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可同时却又提起了一颗心。皇后娘娘根本提也不提镇南王府的事,这并不意味着皇后就放弃了对宋家的拉拢,相反,或许是经过元慧的事,皇后娘娘发觉了宋家隐藏的更大的实力,从此刻才真正想彻彻底底的把宋家拉上船。如果她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皇后娘娘此刻应该是重新估量了她的价值,觉得她嫁给叶二有些浪费,其实可以配给更高一层的人。
而这更高一层又跟东宫关系更加紧密,甚至还跟皇后娘娘息息相关的,除了周唯昭跟周唯琪,没有其他人.......她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杯热茶看着蒸腾的雾气有些累,这些人看她就像是在看待价而沽的商品,随时随地准备用一个最合适的代价把她这个他们眼里的宝贝买走。
她努力的避开上一世的悲剧,不是为了到这一世来当一个被人操纵的棋子和待价而沽的商品的。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范良娣的打算都让她觉得厌恶。
宋贵妃换了衣裳出来,招手把她唤至跟前,上下打量她一眼就笑:“这个时候的姑娘,一天一个样,比上次见你的时候又超逸许多了。”她说着,摸一摸宋楚宜的头发,又叹了一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天进宫皇后娘娘跟范良娣的打算,你心里要有个数。”
宋贵妃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的妹妹,她总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不仅知道,而且事事都能做的很好。事实上,从荣贤太后的事情开始,宋楚宜就几乎没有犯过错,一步一步的叫宋家扎根扎的更稳的同时还更上一层楼,连十一公主的亲事也都是多亏了她。
可锋芒太露,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回宋楚宜实在是太显眼了,元慧因为断她的命把自己的命都给断送了,真正知情的聪明人难免要为她的这份心机吃惊。
而像是卢皇后跟范良娣这种身居高位的,就不免对她生出利用的心思。
宋楚宜点了点头,在世家,婚姻从来都不可能只是两厢情愿的事,掺杂利益关系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她有些疑惑:“长姐,我看范良娣似乎仍旧......春风得意?”
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照理来说,太子就算是真的宠爱范良娣到了极点,也该要生一段日子的气才对。何况她总觉得上一世宋楚宁有句话说的很对,越是喜欢就越是容易吃醋在意,涉及男女大防方面的事,太子要是真心喜欢范良娣,怎么可能这么轻飘飘的就放下了?
看今天大范氏的样子,分明是半点没有受到影响,这件事隐隐总是透出些蹊跷。
提起这件事,宋贵妃也忍不住有些匪夷所思:“可不正是,太子真是昏了头了.......”她接过竹影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手,亲自拿起玉签子挑了一颗草莓给宋楚宜递过去:“你不知道,太子醒来那几天,什么话也不肯说,连圣上去瞧了他一趟,问他缘由,他也不肯说,还挨了一顿训斥。可过了几天......太子见了范良娣一面,这风向就又变了。”
连宋贵妃也有些羡慕嫉妒,范良娣这份勾男人的本事,可真是出神入化,居然连这样大的错也能叫太子轻描淡写的就遮过去。
不符合常理,男人对这种事情都是忌讳至极的,太子这样位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尤其该是如此,可是太子竟然半点也不在意,居然连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就轻飘飘的原谅了大范氏,大范氏又不是神女,难不成还真的有什么神力,把太子迷得昏了头?
而且今天她进宫来见皇后,连太子妃也没出现,范良娣却来了,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范良娣是不怵皇后的,出了这样的事,她连皇后都不怕......
她还想再问的仔细一些,忽然外头竹影急匆匆进殿来,看了宋楚宜一眼才低声道:“娘娘,谨身殿贤妃娘娘去了......”
贤妃连死也要挑宋楚宜进宫的日子,恐怕是想借着死再恶心恶心宋楚宜,彻底把她天煞孤星的名声坐实。
可惜她已经进了冷宫消息不通,不晓得现在正是风声鹤唳闻和尚色变的时候,不知道已经没人敢再拿着什么天煞孤星这个名头说事了。
宋贵妃淡淡的阖上眼睛轻笑了一声:“皇上和皇后那里怎么说?”
鲁王还在,九公主又陪媵去了东瀛当东瀛王妃,贤妃的身后事总该不会寒酸。
“还没动静。”竹影摇了摇头:“圣上为了雪灾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已经两天没进后宫了。”
宋贵妃就点了点头:“那就先去皇后娘娘那里听消息吧。”
她转过头来看着宋楚宜,脸上浮现一个冷笑:“可算是死了,真是到死都不忘想要恶心恶心我们。前些天我见过她一面,瞪着两只眼睛诅咒我不得好死.......我就是有些不明白,从头到尾咄咄逼人的不是我,把人逼到绝路了还不叫人还手,这是什么道理?”
怪不得端王跟九公主的性子都被养的那么偏执极端,有贤妃这样死钻牛角尖的母亲,怎么会带出正常的孩子来?
她自己的不甘心,通通都灌输给了孩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努力的想要叫儿女去争去抢给她得到。
她说着握起宋楚宜的手重重的捏了捏:“小宜,我听祖母透露的意思,是想你嫁给叶二公子。可你不愿意,这是为什么?”
镇南王府是世袭的勋贵,镇南王难得是从前就跟着建章帝的亲信,位子很稳很得圣心。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去处和归宿。(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二·贪心
宋贵妃八岁就进了宫,陪着太后的心肝宝贝世嘉长公主跟不是公主胜似公主的王瑾思,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熬到了十四岁,原本以为能够出宫待嫁,转眼却被建章帝瞧上封了妃子。
她说不上什么荣耀不荣耀,她回家待嫁的时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醒来的时候月上中天,枕头总是湿的。从前她就知道她是宋家嫡长女,婚事不能跟姑姑那样任性,只挑着自己喜欢的嫁-----嫡长子要挑起一家子的重任,嫡长女却代表着一家的门风。
她知道她不能叫宋家丢脸,也一直在努力的成为世家贵女的典范模版,可是同时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她知道王瑾思偷偷的喜欢成国公世子,看着他们甜甜蜜蜜,面上虽然不屑,力持着端庄矜持,可要说没有羡慕没有动心,那是假的。她也想择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婿,两个人和和美美的过这一生。
可她被建章帝选上了,她才十四岁,花儿还没开,就已经枯萎了。
她还记得她走的那一天,院子里的石榴正开着花,可她的心却一点一点的灰了,从前少女时期的那些绮思那些憧憬,全都化作了乌有。
往事总是容易叫人难过,她胸口有些发闷,攥住宋楚宜的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包含着万分无奈,认认真真的看进宋楚宜的眼睛:“小宜,你听我说。男人可以有很多选择,娶了个不合心意的妻子,还可以有很多喜欢的妾侍通房.......可女子一旦嫁了人,就一生一世只有这个人。不管你想怎么样选择,千万别嫁进皇家来。”
男人们都花心,看上去温柔多情,其实从来不知道珍惜二字怎么写。天仙一样的美人儿娶回了家,过一阵子新鲜劲过了也就罢了,总要另娶美娇娘。天潢贵胄们尤甚,女人们在他们心里,或许连本身的意义都不存在,有些是个摆设,有些是傀儡......
可女人不一样,她们一旦嫁了谁,那个人稍微对她好一些,她就容易一心一意的扑在他身上,恨不得掏心掏肺.......
宋楚宜没料到宋贵妃忽然跟她说这样的话,她错愕的看着宋贵妃泪盈于睫,忽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贵妃擦了擦眼角,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可她很快就又调整过来,勉强笑了笑,拍着宋楚宜的手,声音放的很轻:“我也是这样告诉十一,她比你还傻,碰上个喜欢的,就恨不得把所有捧到人身前。可是你们都还太小太年轻,不知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被珍惜的,人这种贱骨头就是这样,送上门的总是不如费尽心机得到的珍贵.......”
她有些语无伦次,说的话混乱又找不到重点,像是想要把积攒了一辈子的心得都告诉眼前这个正是最好年华,还有选择机会的妹妹。
宋楚宜垂下头,宋贵妃不知道,她已经把这些都经历了一遍,别说对天潢贵胄,就算是对男人这样的生物,都已经起了畏惧之心。宋贵妃说得对,男人总归是男人,他们永远没有办法跟妻子珍惜丈夫那样无所畏惧的全身心的去爱自己的妻子。
殿里的香味叫人喉间发甜,可宋贵妃的话却叫人舌尖都发苦。
她放开宋楚宜的手,闭了闭眼睛叹一口气:“小宜,我知道你聪明,你好好想一想,叶家着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她看着宋楚宜,心里是真的替宋楚宜打算起来:“你想想,镇南王府的地位摆在那里,门第摆在那里,首先门当户对。二来镇南王是个最正派不过的人,有些人家里脏的你简直没眼看......一家之主能正派实在是再重要不过的事了。镇南王妃也是个好说话的,叶二少爷上头有个能干的哥哥,有个公主嫂子,又自己愿意上进拼前程,两个妹妹很快也就要出嫁,家里的关系凭你的手腕完全能应付的得心应手。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叶二少爷对你是上心的.......不管未来是怎么样,至少现在是上心的。男人愿意对你上心,总比不对你上心好......”
她喝了一口茶润了喉接着说下去:“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对未来有许多憧憬,可是后来经的事多了,就发现追求这些虚幻的东西还不如握住实实在在的东西。你想想姑母,想想当初一门心思扑在成国公世子身上的王瑾思,她们两个是什么下场?”
“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宋贵妃见宋楚宜垂着头,缓缓的放下手里的茶杯:“嫁一个喜欢自己的,先把位子坐稳,趁着新鲜劲没过的时候,把嫡子嫡女先生出来.......日后也就算是有了指望,就算他不喜欢你了,你也还有个依靠.......小宜,你听我一句,人不能太贪心。有时候有了这个,就别妄想旁的......”
宋楚宜忽然觉得很是悲哀,她上一世轰轰烈烈的追求什么心仪之人,后来得到了惨痛无比的教训。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却也不甘心真的就过宋贵妃说的这样的日子。这大概就是她犹豫的原因,既不愿意付出感情,又不甘心只算利益。世上所有事都是有得有失,想要什么必然就得先失去些什么,是她太贪心了。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长姐,容我想一想。”
宋贵妃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相比起龙潭虎穴一样的皇家,镇南王府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去处。就算是他日要陷入不可避免的党争,可是作为次子的叶景川也未必就一定会牵连多深,实在牵连的太深,镇南王府也有办法把他们远远的送走。她重活这一世,不是原本就只是想着要好好活着吗?现如今有个镇南王府这样再适合不过的地方,照着她原本的打算,简直再好不过了。
何况宋贵妃说得对,一个喜欢自己的,总比不喜欢自己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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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失踪
宋楚宜被宋贵妃的一席话说的心里发苦,又有些发慌,还有些手足无措。从重生以来,她已经很少遇见叫她手足无措没办法应对的事了,关于将来的婚事这一点,却恰恰就是最叫她应付不来的一件事。宋贵妃说的对,人不能太贪心,荣华富贵安稳无忧,亦或是飞蛾扑火追逐什么良人,总不能太贪心,别妄想两者皆有,总要选一样。
相比较起来,镇南王府的确是很好很好的去处,叶景川喜欢她,他看着她的时候目光是遮挡不住的在意跟光亮,宋楚宜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上一世的自己。
可是她恰恰怕的就是叶景川太喜欢她,叶景川能给她荣华富贵,镇南王府也能护她安稳,可是她却不能给予相应的回报,或者她能利用自己的优势在镇南王府站稳脚跟,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回应叶景川这样纯粹的喜欢,两方有一方付出的太多的时候,付出多的那一方年深日久,总会慢慢觉得不平衡的。
就连她自己当初那样喜欢沈清让,也要求沈清让对她柔情蜜意......
她揉了揉太阳穴,冒着寒风下了马车,就见紫云已经等在二门处,正焦急的来回打转,见了她就一溜烟儿的跑过来,急匆匆的道:“姑娘,罗贵送信进来,说是马长江跟马旺琨他们几个.......就是您派去抓了黄大娘黄大姐的那几个人,通通都不见了。”
宋楚宜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才刚出现的疲累和厌倦一扫而空,立住了脚问她:“什么时候传进来的消息?”
“早上您一走,消息就已经递进来了。可是您又进宫去了......”紫云搓着手哈着气:“罗贵说他本来跟马长江马旺琨约好了今天去收陈三太太的那批利银的,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人,去黄大仙庙那里的宅子一瞧,才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马长江跟马旺琨都是懂分寸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玩消失,这么久了,他们从来没出现过这样临时找不到人的情况。除非是出事了,可是现在元慧人已经死在了锦衣狱里,皇觉寺正该是人人自危的时候......
她正想吩咐青莺出去吩咐罗贵使孙二狗等人探听探听消息,就见一个婆子隔着垂花门冲她们锁在的地方探头探脑的,行迹鬼祟可疑。
紫云眼尖,立即也瞧见了,本来如今她就有些担心,见状声气也不是很好,招手把那婆子唤至跟前,这才问她:“你鬼鬼祟祟在看什么?”
婆子点头哈腰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迟疑着递给紫云:“有人使我送封信给姑娘。”她收了人家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呢,这可是她四个月的月银,怎么也得不吃不喝四五个月才攒的下来,因此纵然是知道自己没资格进内院,也一口就把这事儿给揽了下来。
紫云想着马长江马旺琨等人消失得蹊跷,心里着实有些不稳当,见这个婆子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必定是私下收了别人银子,才会替这等无名无姓的人递东西,登时有些恼怒,忍不住倒竖了柳眉呵斥她:“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敢往姑娘眼前送!看我不回了林嫂子,把你打发出去,如今你们也是越来越大胆了,府里的规矩搓着眼只是当看不见......”
宋楚宜看了那婆子一眼,伸手接过信展开来瞧了一眼,就又把信阖上了,吩咐紫云:“去找大哥过来一趟。”
信中约她去旗峰山枫叶亭,送信的时间又这么巧,肯定是跟马长江他们的失踪脱不了干系。宋楚宜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儿还是和元慧有些关联-----除了元慧,旁人对马长江马旺琨是她的人也不知道。
这些人手都是崔绍庭送给她的,她使唤起来很是顺手,这么久下来,马长江跟马旺琨帮了她不少忙,而且如今也都相处出了感情。她日后还有很多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为了拉拢他们,她把他们的亲戚都安排在崔氏留给自己的庄子铺面里,如今也算是渐渐培养起来了,她不能功亏一篑。
宋珏也是这么想,他沉思了片刻,就斩钉截铁的抬起头看着宋楚宜:“明天我陪你一同去。”
不赴约,马长江马旺琨几乎就永远回不来了,不管前头是不是龙潭虎穴,总还是要闯一闯才能知道。
旗峰山并不高,只是因为下了大雪路途泥泞,异常难走。宋珏跟宋楚宜好容易爬到半山腰的枫叶亭时,日头已经堪堪到了中央,眼光罩在枫叶亭顶上,上头的琉璃瓦璀璨异常。
四面都无遮挡,风从四面八方灌进亭子里,吹的宋楚宜风帽上的毛都通通竖起来。她才转过脸,就见一个青衣小和尚打着赤脚从南面飞快的跑进了亭子,站在了她跟宋珏面前。
这么冷的天,这个半大的孩子居然打着赤脚,宋珏往他脚上溜了一眼,见他脚跟已经冻得通红起了冻疮,可是这个孩子似乎毫无所绝,半点寒冷也感觉不到似地,面不改色,他不由就有些皱眉。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和尚先开口了,直直的冲着宋楚宜问:“六小姐想救那几个人吗?”
果然是关于马旺琨和马长江等人的事儿!宋楚宜跟宋珏对视了一眼,问他:“想救如何,不想救又如何?”
小和尚笑了笑,弯着大大的眼睛拈着一串佛珠盯着宋楚宜和宋珏看,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同他的人一样可爱:“想救,那边有个寒潭。六小姐从那里跳下去,那几个人自然就活了。不想救,六小姐就可以走了。”
宋珏眉头紧皱,脸色很不好看的问他:“你是哪里来的小和尚?”
一开口就要人去跳寒潭,皇觉寺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现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居然还敢顶风作案?
小和尚笑一笑,仿佛早有准备:“总归不是皇觉寺的和尚,这天下的和尚信奉的菩萨都是一样的。六小姐坏了高僧大德,视人命如草芥,是祸根,不应留在这世上。”(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四·得罪
他像是没有看见宋珏猛然青紫的脸色,一门心思的盯着宋楚宜瞧,那双纯粹澄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甚至也并没有夹杂着怨恨,轻飘飘的把死字说的这样没有份量:“六小姐活了这么久了,手上沾的人命也够多了。您要是想报仇,此刻已经功德圆满,该是收手的时候了。”
宋珏脸色铁青,看着眼前的小和尚只觉得血气上涌,伸脚就要往他身上踹:“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旁人的生死还要你们来断,你们真当自己是佛菩萨了?”
他向来厌恶这些以神鬼之名行不轨之事的和尚,在他看来,和尚该念经就念经,该修行就修行,不该沾惹的事情根本就不该插手。可是元慧这样的人,不仅妄图插手政事,还随意决定他人生死,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做事实在叫人讨厌。
他生了一通气,又觉得跟个小和尚较劲并没什么意思,沉了脸看他一眼,叹了口气:“你回去,叫个能跟我们说话的来。也去换双鞋,再这样冻下去,都要冻死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坚定摇头,目光里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坚定沉稳:“这是修行,我如今就是在修行。至于施主说的叫我回去换能说话的人来,我就是能说话的。师傅叫我来,我就来了。”
跟这些和尚说话真是万分的费尽,宋珏有些不耐烦了,虎着脸冷笑了一声:“既然只有你一个人来,你说的又都是些不经之谈,我就是现在把你扔进寒潭,也没人知道,看看你那神通广大的师傅救的了你还是救不了你。”
宋楚宜一眼瞥见小和尚手上念珠,眉头就不自觉的皱了皱,轻声问他:“你是元慧的嫡传弟子,三难?”
小和尚终于露出了旁的表情,有些惊讶的偏头看着宋楚宜。
宋楚宜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三难,上一世陪着元慧到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的唯一一个弟子,元慧死后就听从元慧的遗愿还俗,光明正大的陪在了端王左右,后来甚至还领兵出征鞑靼。
原来小和尚从这么一丁点大的时候就开始跟在元慧身边了,她看着三难垂下眼睛,就笑了一声:“三难,你抓了我的人,你师傅师伯他们应该不知道吧?”
她就说,皇觉寺的那帮和尚不像是会这么不知分寸的,现在这个时候,元慧刚死,和尚们正该是缩头做人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冒着风险来做这么得罪宋家的事。
如果出手的是元慧的嫡传弟子,那就说的过去了。元慧的势力一定有一部分是三难可以随意动用的,只是这么一个小和尚,没想到还能有这般能耐。
她微笑着看着三难的脸色一点点变了,就好整以暇的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问他:“你抓他们,就是为了要我死?”
三难紧盯着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坚定的点了点头:“你杀了我的师傅。”
他不管什么报应不报应,当初师傅从福建死人堆里把他捡出来,他早就已经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记得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成为流民,只知道这世上唯有一个师傅对他好。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什么佛法不佛法,什么修行不修行,其实在耳朵里过了一遍就消散了,他半点儿不在乎。
师傅是被眼前这个看上去同样温和无害的,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害死的,那她就同样该死,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他一直都认定这个道理。
宋楚宜拉住暴怒的宋珏,冷静的对上三难看过来的目光,话说的不急不躁:“你师傅他想当佛。佛是拯救世人的,佛有出离心。什么是出离心,你学了这么久的佛,应该有人同你说过。对轮回、对世间一切人,事,物,财富和名位没有丝毫的贪恋、留恋之心,能够认真地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这才是出离心。”
她看着睁大眼睛一脸茫然的三难,笑了一声:“可你师傅恰恰都有,他说他要拯救众生,可我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他却视我的命如同草芥,我跟我家乃至我的外祖家,都不过是他攀龙附凤的一块奠基石......他要做佛,可是佛是在做人的基础上修行而成的,他连人都还没有做成,怎么能做佛呢?”
三难死死地抿着唇一瞬一瞬的盯着宋楚宜,冷然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师傅曾经跟我说因果。如果非要照他的因果论来说,他想毁了我,没毁成,被我设计了。这就是因果。他是自找的,没有什么谁害谁一说。先起恶念的那个人不是我。”
三难冷着脸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倔强的抬头看着宋楚宜:“那我现在替我师傅报仇,也同样是因果。宋六小姐再厉害,也不能猜到现在人被我藏在哪里,我要是杀了他们,宋六小姐再使人杀了我,我心甘情愿。”
说到底,还是觉得元慧的死该由她来偿命,小和尚三难远远还没到他师傅的境地,天真的以为杀人必须是要偿命的。
“你还是太小了。”宋楚宜揉揉头站起来:“我不会杀你,也犯不着杀你。你同样也杀不了我的人,你的师傅不会允许你在这个时候得罪我的。不信你回去瞧瞧,看看人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宋楚宜拢了拢风帽,看着小和尚赤着脚拔足狂奔,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宋珏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小和尚跑远,回头来看着宋楚宜:“既然你知道皇觉寺的人会把人给你送回去,为什么不解决了这个小和尚?”
“大哥又在说气话了。”宋楚宜有些无奈:“他们退一步,是不想在此刻就跟我们鱼死网破的意思,要是我不识好歹杀了三难......那这个年,恐怕也别过了。”
已经死了一个元慧,该是时候先收手了,否则所有精力又要放在皇觉寺身上,实在是容易忙中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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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五·隐忧
广恩伯府上办堂会,说是办堂会,其实有眼睛的人都会看,晓得这回不是办什么堂会,是专程先叫相好的姑娘们去给尹小姐添妆聚一聚-----毕竟是做人的填房,太热闹了不好,可是太寒酸了,广恩伯心里也过不去。
向明姿跟宋楚宜一早就已经被打扮好了,宋老太太端详她们二人一阵,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她们的手交代:“论理来说本来是该避讳避讳的,就怕人在背后说。可毕竟开了年小宜你就要去晋中,此时此刻跟茵茵多相处相处,也不是什么坏事。”
宋老太太早已经知道宋贵妃的意思,知道宋贵妃劝动了宋楚宜,心里很是开心。这一趟虽然也有叫宋楚宜出去散散心,跟未来的继母互相见一面的意思,更多的却是想着叫宋楚宜多跟叶景川接触接触,这个少年郎最近往宋家跑的越发的勤,好几次来做客的亲戚都看出了端倪,笑着问他们是不是要跟镇南王府亲上加亲。
镇南王妃做了尹家跟宋家的媒人,这趟广恩伯府的堂会是必定要去的,她既然去,知道这边宋楚宜会去,自然而的也该顺带捎上叶景川,两个人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多见见面,也不是什么坏事。
向明姿笑着揽着宋楚宜的胳膊出了门,替她理了理发上簪着的装了小弹簧,碰一碰便颤动羽翼的蝴蝶簪子,轻轻拍拍她的手:“外祖母老了......”
她虽然已经被过继给了宋大老爷,可是姓是改了,名却没动-----她的名字是宋琳琅亲自取的,宋家谁也没舍得给她换,也还是习惯性的称呼宋老太太外祖母。
宋楚宜想想宋老太太气喘吁吁的模样,有些难过的垂下了头。
上一世的时候,宋老太太这个时候被她跟沈清让气了一场,病了好一阵子,断断续续的养了两三年也没养好,就去了......
向明姿紧紧的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看向宋楚宜的时候眼睛雾蒙蒙的:“黄嬷嬷说,外祖母连睡着了说梦话,也都是担忧你我的将来......”
老人家身上的事,谁能全部说的清楚呢?供奉们说好好养着,一定长命百岁,可是真正长命百岁的有多少?连孙家老太太那样爽利康健的一个人,说去也就去了......向明姿满心惴惴的上了马车,把头靠在宋楚宜肩膀上,鼻子缩了缩:“小宜,我真害怕......”
虽然宋家人待她都极好,可是没有一个像宋老太太这样对她无微不至的,什么都先替她想好了。她光是想一想,将来宋老太太会离开她们,心里就难受的跟针扎一样。
宋楚宜眼睛也湿湿的,想起自己还要去一趟晋中,从晋中回来怎么也得折腾三五个月,心里先就软了,握住向明姿的手轻声安慰她:“别怕,祖母说过的,怎么也要看见我们成家立业的那一天,她老人家会说到做到的,她向来言而有信。”
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上一世的宋老太太还是这一世的东老太太,都对她尽到了当祖母的本份,她或许不能全心全意的偏向她一人,可是她已经尽全力的给了自己最大的护持。
人活一世,活的太清醒了是不容易得到幸福的,只记福不记仇,反而要过的开心一些。她从不对人赶尽杀绝,并不是怕所谓的报应,而是想着万事留一线。
宋老太太或许在崔氏的事上有过隐瞒,有些为难有过偏袒,可她毕竟也尽量弥补,尽量把她跟宋琰放在最好的位子上......
广恩伯老夫人已经带着儿媳妇等在门口,见了长宁伯府的马车眼睛就是一亮,拉着宋楚宜跟向明姿的手半天都不肯放,许久才笑着感叹了一声:“好!好!好!你们能来,我就放了心了......”
这对待女儿的继女态度也太热切了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广恩伯府有多想攀上长宁伯府这根大腿,现任广恩伯夫人瞧着不像,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其他罗哩罗嗦的来得罪了客人,忙笑着打断了她们说话:“里头云姐儿等着呢,不如先叫两位小姑娘进去,里头也人也多......”
广恩伯老夫人笑了笑,使劲儿握了握她们二人的手,眼里含着期盼跟欣喜。
果然可怜天下父母心,宋楚宜向明姿对视一眼,轻轻朝广恩伯老夫人颔首,跟着引路的丫头进了门。
尹云端正招呼一群小姑娘用茶用点心,见了她们二人就抿唇笑一笑,亲自招呼她们在一株梅树底下坐了,从丫头手里接过热茶来:“这是用去年的雪水烧热了泡的梅花茶,你们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说起来这虽不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却是她第一次跟宋楚宜搭上话,她见宋楚宜眉眼精致可爱,态度也温和自然,心里先就松了一口气-----虽然母亲早就说过宋六小姐是个好的,可是自己看见了接触了,总是要更放心一些。
宋楚宜今天穿着一身海棠红的薄袄,外头罩着霜白色遍地撒金的褙子,底下是同色的百褶裙-----尹云端打量一眼,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也更亲热了一些,这套衣裳是她亲手做了给宋楚宜送去的,今天宋楚宜穿这件衣裳来府里,恐怕就是为的安她跟广恩伯夫人的心,有这份心意和体贴在,已经叫尹云端心里先对宋楚宜生出了十二万分的好感------都说这位宋六小姐在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跟前极为得脸,她要是好相处些,自己以后的日子也更好过许多。
她并不怕宋二老爷,就怕和继子女处不来------毕竟继子女的年纪都摆在那里,要是要给她这个娘家没力又根基不稳的继母找点不痛快,她还真是应付不来。
现如今看宋家的态度和宋六小姐的态度都算是好,她心里的隐忧才算是放下了。
第二更也来啦~~~(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六·美满
十九日这一天的婚宴最终还是大摆了一场,街头巷尾的人奔走相告,争相在正阳大街和朱雀大街上瞧热闹,把一条长街围堵得水泄不通。
宋琰骑在马上,胸前被围了一朵大红花,看宋毅时不时的露出些为难神色,心里就嗤笑了一声,按照规矩,作为儿子的自己的确是该在迎亲人选之列的,昨天晚上为了这事儿,宋毅急的嘴角冒泡,半夜三更了还去他的楚洲馆坐了大半夜,期期艾艾的希望他不要生气。
其实宋琰对宋毅并没什么感情-----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去了晋中,由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抚养了两年,对宋毅最深刻的印象,也就是宋毅去晋中接他回京城的时候,面对崔应书的责问和外祖母的眼泪闪闪烁烁的眼睛。
后来的事情就更不必提,他因为懦弱自私一直维护李氏母女,险些害了自己的命,因为这一点,姐姐一直心有芥蒂,对宋毅这个父亲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模样。
他如今越发长大,经历的人情世故多了,也就渐渐明白了一直僵着关系对宋楚宜没有什么好处,虽然如今宋家是宋老太爷宋老太太作主,宋楚宜想做什么都有人支持,可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终究会老的,到时候宋楚宜的娘家只会有宋毅跟现在要娶进门的新任继母。他不能叫宋楚宜没有一门能替她说的上话的,强有力的娘家帮衬,所以他微笑着答应了宋毅,改变了对宋毅的态度。
宋毅领着花轿绕了城中一圈,在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长宁伯府大门,牵着新娘子下了轿,一步一步迈进了花厅。
仪式过后宋毅就要去吃酒,尹云端松了一口气,旁边的婆子丫头们忙过来伺候她梳洗,一面又轻声告诉她:“院子里伺候的就只有两个丫头,几个粗使婆子,如今都在外头等着您的吩咐。咱们嫁妆已经抬进二房正院的私库了。现如今张妈妈正守着,等缓过了这两天再清点。”
说着,丫头荷叶一面拿了巾子给尹云端绞头发,一面轻声赞叹:“这位宋六小姐真是个妙人儿,前几天办堂会的时候就告诉了您这院子里的情形,咱们一过来事事都不用忙,处理的井井有条的。比在咱们自家还省心的多......”
在自己家反而不能省心,更要打点精神。过继来的哥哥倒是还好,可嫂子就难免有些眼红,觉得广恩伯老夫人偏心亲生的,把好东西都给了她当陪嫁。每次一看嫁妆单子脸就撂下了三尺长,更过分的事还有呢,居然借着催妆前一天乱哄哄的时候顺走了她首饰盒里许多首饰......相比较起来,宋家这边却干净省心的多了。
尹云端嘴角含笑,微微的点了点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失神,她到底还是给人当了填房,从前的时候可万万没想过给人当填房,私心里想着,怎么也得一个如意郎君来配才行。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能随人心意,她要是真嫁了自己心里的如意郎君,娘家是那副模样,恐怕连自己的嫁妆都守不住......这失神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她立即就又打起了精神,嘴角恒常挂着温和的笑意。
宋六小姐这是投桃报李,大家都是想把日子过好的人,既然想把日子过好,彼此都实诚些,以后也好相处-----她之前几回试探,宋六小姐都给了回应,她也就松了一口气,能跟宋六小姐处好关系,怎么也是件好事,至少在宋老太太那里就能轻松的多。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宋毅带着满身的酒气进门来,瞧见尹云端的时候不由先是一愣-----刚才掀盖头的时候尹云端化着厚重的新娘妆,浓妆艳抹的瞧不出到底长什么模样,如今洗去了脸上那些浓重的脂粉,就露出一张鲜活漂亮的面孔。
这种漂亮跟崔氏那种赏心悦目和李氏那种清秀全然不同,就是世俗的漂亮,他站在门口,忽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还是尹云端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喊了一声二老爷。
屋里的下人井然有序的退出门去带上了门,尹云端看着宋毅就扑哧一声笑了,声音柔软带着几分撒娇似地看着宋二老爷:“黏黏腻腻的涂着那么多粉实在难受......”
宋二老爷也忍不住笑起来,上前端详了她一阵,点头赞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果然美极了。”
尹云端不是个没心计的人,父亲早死,母亲多愁善感,她就要早早的替母亲打算起来。家里过继来的哥哥不是不好,可是总归隔了一层,隔了一层就足以生出很多很多事,嫂子,嫂子的儿子,家里的财产,她的嫁妆......桩桩件件都是事,她要是不小心翼翼不如履薄冰,什么时候被人一口吞了也不知道。
宋毅,她是早就已经借着母亲的口打探了无数回的,深知宋毅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宋毅是个再软弱不过的性子,耳根子发软,跟他千万不要来硬的,哄着他依着他也就是了,这样的人好收服。
反而是一双继子女和宋老太爷宋老太太那里,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对待。她心里这样想着,面上的神情就放的更加温婉,羞红了一张脸抽回了被宋毅握着的手,泪光盈盈的看着宋毅,抿着樱桃一样的唇极轻极轻的在宋毅耳边说话。
“老爷,我这一生可就托付给您了......”她顿了顿,漂亮的眼睛里恰到好处的露出些委屈惶恐:“茵茵从小失怙,命途坎坷,日后全要靠着二老爷了......”
宋毅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怜香惜玉之情,牵着尹云端的手紧紧的握了握:“你放心!”
尹云端破涕为笑,不胜羞怯的点了点头。
人要学会知足,她幼年失怙,母亲没有改嫁把她一人扔在狼窝虎穴里,还把她拉扯到这么大,又给她找了一门这样富贵煊赫的人家,已经算得上是美满了,她要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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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七·赔罪
宋楚宜次日就在宋老太太宁德院里再一次见到了尹云端,她已经梳了妇人头,身上穿着大红衣裳,头上戴一只玲珑八宝簪,除此之外一丝装饰也无。
互相见过礼,敬过茶,宋老太爷和宋大老爷就先走了,尹云端留在房里跟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宋三太太说话儿。
她长得很漂亮,没什么攻击力的漂亮,再加上她又谈吐有趣落落大方,很容易令人生出好感。宋大夫人携了她的手往宋老太太跟前一送,笑道:“老太太总说要给二叔找个可心的媳妇儿,如今可如愿了,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儿媳妇去呢?”
连宋三太太也跟着凑趣:“正是这么说,以后二伯也能收收心了。”尹云端极会做人,刚进门就给她送了不少礼物,连带着她已经出嫁了的女儿宋楚蜜也有,送了一尊送子观音,实在是很有心思,怪不得人喜欢她。
宋老太太攥着尹云端的手也忍不住笑了,轻轻在她手上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要是给我管住了这个糊涂不成器的,你就是我们宋家的恩人.......”
尹云端忙不迭的点头,她对宋家实在是下足了心思,很明白怎样才算是彻底在宋家站稳了脚跟,想到这里又不由抬眼去瞧宋楚宜,这个小姑娘含笑立在一旁,看着除了漂亮的过头了些,跟其他的小姑娘并无什么分别,可她却知道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厉害到了极点。
有这样的家世,又有这样的女儿,只要自己安安分分的服侍公婆,哄好丈夫,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很好过。
她在二房正院里换完了衣裳以后拉着宋楚宜也是这么说:“小宜......我如今也就托大这样称呼你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我比你大了七八岁,也不如你。”她顿了顿,诚恳的盯着宋楚宜瞧:“从前的事,我隐约也听说过。可请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宋楚宜含笑看着她,轻轻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原本尹姐姐你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嫁给我父亲的,你喜欢你的表哥,对不对?”
尹云端瞪大了眼睛,荷叶荷春都吓得一怔,连手里的茶也忘了端给她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连尹云端的乳娘张妈妈也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这都是从前的事了,况且广恩伯府那样已经算是衰败了的人家,根本没几个人在意,更别提这些在后宅这样隐秘的事了。如今乍然被人提起来,这人还是自家姑娘的继女,她们就不由都有些发慌,对宋楚宜更是有些发怵-----这么隐秘的事,外头连点风声都没有,宋楚宜这样的小姑娘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尹云端的表情有些错愕,宋楚宜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声音放缓了许多,像是生怕吓着她:“别担心,我也只是跟尹姐姐你一样,想知道未来要相处的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罢了。”
尹云端苦笑,她的确是让母亲来打探过很多次宋六小姐的为人,可是那些消息都是流于表面的,能从面上打听到的东西。
可是宋楚宜知道的这些,却非是她们自家人不能得知的,这些话,就算是嫂子那个拎不青的也不敢往外说才是,可偏偏宋楚宜就打听到了。怪道镇南王妃说宋六小姐厉害,如今看来,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她看着宋楚宜,干脆不再躲闪,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你说得对,我一开始从没想过要给人当填房,就算是身份贵重如你的父亲,在我眼里我也瞧不上......不怕你笑话,我熬到如今这个年纪,不仅是因为守孝耽误了,也是我自己心有不甘。”
总想着再试一试,再努力努力,说不得就真的能跟表兄在一起,可是有时候这世上的事就这样残忍,表兄人忠厚可是却是个大孝子,凡事都要听舅母的,舅母嫌弃自己没了父亲又有个过继来的哥哥嫂嫂,怕她嫁妆薄了,又嫌弃她太聪明觉得她会辖制住表哥,咬着牙就是不肯,表哥也没有半点办法,只好让她等。
她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等到守过了老爷子的孝,又守了太后的孝,最后没等来表哥的求娶,反而等来了表哥的婚讯。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世事最怕等,因为等不起。
她看着宋楚宜,诚恳的告诉她:“小宜,我的事既然你都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你的事,我隐约也知道些......”
宋楚宜含笑立着,如一同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荷花,让人连眼睛也移不开。
这样的品貌,又偏偏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尹云端心里微颤,伸手抓紧了宋楚宜的手:“我听说老太太有意把你许给镇南王府的叶二公子,这很好。”
“你别说话!”她回头看了一眼急急忙忙要上来插嘴的荷春,回头看着宋楚宜,把她拉在身边坐下,又直直的盯着她:“我也老实告诉你,这些我都是费尽心思打听过的。我晓得你的特殊之处,长宁伯府不把你送去攀龙附凤,还愿意为你的将来着想,这很好。你自己也要抓住机会,皇家是个龙潭虎穴,踏进去了就要争得不死不休。你父亲他......不是适合的后盾,你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小宜,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也别总想着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在后头。事事最怕等,因为等不起。你现在还小,等以后长大了,你就明白我说的话了。”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搭话,外头的帘子就一动,秦嬷嬷恭敬的掀了帘子立在门槛外头:“姑娘,皇觉寺送了东西来,老太太叫您过去一趟。”
尹云端看了宋楚宜一眼,问她:“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秦嬷嬷垂着头,话答的简洁利落:“听说是为了赔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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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八·修好
皇觉寺的元觉大师亲自领着一干师傅下山来,轰轰烈烈的经过了朱雀大街蜂拥进了长宁伯府,为的就是做出一个态度,他们皇觉寺的和尚是知礼守礼的。
事实上就算是现如今也还有国子监的学生不忿,静坐在正阳大街上,数落皇觉寺妖言惑众,秃驴干政害人。
皇帝什么也没说,只每年一期的法会却不再在皇觉寺做了,改去了清虚观打醮做道场,这在往年几乎是从没有过的事。纵然建章帝更信道家一些,却从来也不敢耽搁了佛家这边,这回也是闹的太大了,不得不摆出一个态度来。
连建章帝都有了态度,皇觉寺作为皇家寺庙,自然也得跟着表态做出立场。
元觉下山之前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只要想到皇觉寺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元慧一夜间就暴毙在了锦衣狱里而无能为力,他的心就犹如被针扎一样。
经营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短短月余的事,他的师兄,他曾经佩服万份的师兄就先后毁了名声,丢了性命。这还全是拜宋楚宜一个小丫头所赐,他实在是不服气。
元空大师却前所未有的坚决,问他是不是想连三难也一起搭进去,他方才低头了-----师兄已经死了,总不能连他生前唯一挂念的师侄也给搭进去。
三难指使人抓了马长江和马旺琨预备给元慧报仇,他们虽然放了人,可是难保宋家心里不记恨,他想起元空师兄语气沉沉的告诉他:“你要仔细想想,现在我们皇觉寺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如果宋程濡咬死我们不放,我们会是个什么下场?就算是我们拼死一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胜负还未必能分。可是我们经营多年的心血就毁于一旦了,你师兄到死都还惦记着他的抱负,难不成你想叫他多年的心血都毁在你的一时之气上?”
他这才老老实实的来了,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恭恭敬敬朝宋老太太行了个佛礼:“方丈说前些日子元慧师兄信口开河,学艺不精给宋六小姐定错了命,惹了笑话......特意着我来跟贵府赔罪。”
宋老太太有心给皇觉寺难堪,却又知道皇觉寺北背景深厚,轻易得罪不得,脸上因而挂了淡淡的笑意:“信口开河?也不能这样说,只能说元慧大师的心太大了......”
元觉垂着头,光溜溜的头在房里显得很是显眼,声音又压得更低了一些:“师兄他只会看命,却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虽然他的度碟是挂在我们皇觉寺名下,可他毕竟曾去福建游方多年,移了性情了......”
宋老太太笑一笑打断他:“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师们都是佛菩萨的座前弟子,一言定人前程也是有的。正因如此,更该谨言慎行才是。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元慧大师对我们家,着实无一丝慈悲可言......不过元觉师傅您说的也对,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道理我们也是知晓的,东西我们就收下了,劳烦大师们走了一趟,家里备下了素斋,请师傅们移步享用。”
说的都是些场面话,宋老太太实在是不愿意听,要不是因为不能跟皇觉寺闹翻,这几句话她都不愿意跟元觉说。
等见了宋楚宜,她精神就有些不济了,拉着她的手晃了晃,不提皇觉寺来赔罪的事儿,反问她:“跟茵茵处的怎么样?”
宋老太太始终惦记着她跟尹云端的关系,虽然知道尹云端是个不会犯糊涂的,可是却还是担心宋楚宜会受委屈。
宋楚宜心里一软,把头靠在宋老太太膝上,一管声音又清又亮:“很好,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的过日子。”
她平常都压着嗓子,为的就是做出沉稳的模样,此刻一旦放松下来,小女儿的娇态就展露无疑,听的人心都要化了似地。
宋老太太拿了手替她梳理头发,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既是这样就好,快过年了,你也帮着你大伯母理一理事,你外祖母养女孩儿可不像我这样粗糙。你那个只大你半个月的表姐,不知道多好,不仅诗书琴棋上头造诣匪浅,连管家理事也一把抓,样样不含糊。这样的小娘子以后可了不得,你到时候去了,别被人比下去了。”
崔华鸾是天下贵女争相效仿的典范,身份贵重,母族也是皇族,可身上一点儿没有九公主等人的娇纵气,听说当年晋中大旱,还曾经亲自领了族人凿井取水......
宋老太太会叫宋楚宜去晋中,也是因为晓得崔老夫人的打算-----若是宋家崔家一定要连成一线绑在东宫太孙身上,那崔华鸾还是要更适合些。
而宋楚宜,不管是私心里希望她日后过的轻松一些,还是论合适不合适,宋老太太都不想她踏进这样的浑水。
宋楚宜忍不住失笑,她跟崔华鸾有什么好比的呢?崔华鸾可是舅母的女儿,是她的表姐。她跟她亲近还来不及。
可她也知道宋老太太这是心有偏向,也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从善如流的应是:“是,到时候请大伯母教教我跟明姿,也好叫我们以后当家理事了不至于当个睁眼的瞎子,更不怕被人比下去。”
说了一会儿话,宋老太太就有些乏了,她服侍着宋老太太午睡了,才转出宁德院去了前头书房找宋珏。
宋珏也是陪着宋毅一起迎亲了去的,告了两天假,这后头一天没什么事就躲在书房里,见了宋楚宜就把书一扔:“怎么,那群秃驴都应付完了?”
他如今对皇觉寺的人可是越来越不客气,宋楚宜在他对面坐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又不用我应付,祖母见过了他们,外头有大伯父陪呢。我晓得你在这里躲清闲,所以就干脆来找你了。”
宋珏昨天酒喝的有些多了,晚间又送客送的太晚有些着了风,咳嗽个不停,极力忍住了咳嗽冲她笑了笑:“放心吧,那边我盯着呢,半点儿事都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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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暗示
皇觉寺的动静传进东宫的时候,范良娣正端着玉色的琉璃碗伺候太子用药,闻言先把眼阖一阖,轻声笑了笑:“皇觉寺这帮子和尚,倒也晓得见风使舵。”
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当初也不会端王出了事他们还屹立不倒了。太子张口接了大范氏递来的蜜饯含在嘴里,等嘴里的苦味散尽了,才问她:“前天不是见了那个小姑娘了?觉得怎么样?”太子已经不止一次从旁人嘴巴里听说宋楚宜聪明,聪明是应该的,要是不聪明,也枉费了上天待她的那份深情厚谊了。
重生,重活一世,把所有事情都推翻从头来过,一切都还有改变的可能,这样的际遇,就连他那个高高在上的在龙椅上坐着的父皇也想要的很吧?也是,谁不想要,连他自己,想想能把人生从头走一遍,趋利避害,把想要的都拿到手,也觉得热血沸腾......
大范氏从玉盘里拿了橙子,用刀子破了去皮,捧到太子跟前,似笑非笑的夸了一声:“聪明,是真的聪明。母后想替太孙殿下探探底,人家小姑娘硬是不动声色的避过去了,连一句实话都没叫母后捞着。相比较起来,陈家的那个小姑娘,可就普通得多了。”
大范氏的确是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了,聪明的厉害又知道怎么掩藏锋芒,要不是她们都提前知道她的底细,怎么也看不出来眼前的漂亮小姑娘竟然能有那么重的心机,那么厉害的手段。这样的人,要是嫁给了太孙,那就等于给太子妃和太孙送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她心里已经立即就把陈家那个丫头给放到脑后去了,试探的看了太子一眼,又似乎有些迟疑的问他:“殿下,母后似乎真的有意把她许给太孙殿下......”
宋程濡这只老狐狸原本就已经察觉出自己的野心,所以才选择观望,想要从东宫这条船上脱身。到时候要是宋楚宜嫁给了周唯昭,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天天围在身边转,很容易就能发现出不对头的地方......
太子的目光有些发冷,西北的那条线如今是他的本钱,不管是谁也不能碰。谁要是碰,谁就先去死。他偏头看了一眼仍旧垂着头仔细替他破橙子的大范氏,忽而开口问她:“韩正清回信了么?”
好端端的死了嫡子,再怎么样也该有个态度才是,听说韩二老爷已经连着往大同送去了七八封信了,东宫也去过消息,锦乡侯府又一把火被烧了,朝廷抚恤的消息应该也传到大同才是,可是韩正清好像迟迟没有回应传回来。
大范氏受伤动作一顿,抬头先小心翼翼的端详了太子的脸色,才斟酌着回答:“还没有回信,使人去韩家打听过消息,知道韩正清也没消息传回来给韩氏族里。或许是西北那边军情紧急......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韩正清其实不算是一个绝情的人,相比较起韩止来,他简直算得上是一个多情多义的人了。不管是对韩氏整个家族还是对娶了不久就殒命的前妻的一家,他都是很关照的。
想起这一点,太子不由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他记得韩正清在小范氏前头的那个原配似乎就是大范氏进京城不久后暴毙的,死状听说很是凄惨-----是从惊马上摔了下来被马踩踏而死。
联想起后来小范氏嫁给韩正清的时机,太子总觉得这里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有些事一旦起了个头就很难阻止自己不继续深究下去,越想很多细节就越不值得推敲-----小范氏说过她是被大范氏设计了才委身韩正清的,太子隐约有点相信。
人的劣根性他再了解不过了,一个男人要是真的喜欢上某个女人,在最初的那几年的确是很容易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
要说韩正清正是毛头小伙子的那段时间愿意听从大范氏的安排害死原配,侮辱小范氏把小范氏绑在身边,太子是信的。
他若有所思的看一眼大范氏,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里头的目光也更加阴冷。
大范氏在这么多年之后还以折磨小范氏为乐,到底是真的如她所说只是对从前身为嫡长女却一直给一个庶女让路而不甘心,还是觉得韩正清渐渐对小范氏上心了心里不平衡?
他摇了摇头,脸上表情重新自然起来。
眼前的情势,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大范氏的确没那个胆子背叛他,至于她从前的那些破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算,不急于这一时。
“他若是有了消息,立即告诉我。”沉默良久,他又淡淡的交代大范氏:“还有,元慧死了,皇觉寺那帮和尚不会坐以待毙的,元慧的势力都在元空手里了。你叫琪儿多往皇觉寺走几趟。”
之前已经跟元慧有了默契,元空应该也知道元慧的打算。他们那帮人别看是和尚,可是却不可小觑-----光是这些年接济的那些之前穷困潦倒的考生就数不胜数,更不必提之前元慧在福建那边积累下的人脉,这些东西握在手里了那就是天大的好处,本来就该多多上心。
西北那边已经出现了一个崔绍庭搅局,福建那边总不能仍旧叫郭怀英给把持。偏偏扬州弊案虽然把端王恭王的人换的干干净净,可是东宫却没占到什么便宜。想起这件事,他就想到常首辅,想到常首辅,又不免想到周唯昭跟建章帝。
周唯昭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关键时刻竟然也向着建章帝摇尾巴,要不是他去提醒了常首辅,常首辅也不会把扬州那边官员的任命把持的那么严.........还没掌权呢,就已经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了,好似根本不明白东宫上下就是同穿一条裤子一样。太子冷冷笑了一声,也罢,反正皇家无父子只有君臣,何况他本来也不甚喜欢这个卢太子妃所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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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章·贪心
说起来,这个儿子大概是在龙虎山呆久了呆的脑子都糊涂了,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他的父亲。不,或者该说卢氏一族都从来没有真心依附过他。
想起这件事,太子脸上挂了一抹嘲讽讥诮的笑-----他当初还觉得母后总算是公平了一回,愿意把卢氏嫡长女给他当太子妃,这相当于把整个卢氏一族也双手送给了他。卢皇后的娘家出的人才不多,却个个都顶顶出名,前朝的吏部尚书和内阁次辅就通通都是卢家人。
到了建章帝登位,卢家急流勇退,怕被打上外戚干政的烙印,早早的退回了太原老家。可卢家并没有闲着,他们家里虽已经没有人才出仕,却把持着太原的大部分煤矿,可以说是富得流油。
可是他从小就不喜欢卢家,因为他始终记得泰王谋反那一次,在卢皇后跟前进言让卢皇后带着小皇子先走的那个嬷嬷,就是卢家给卢皇后的,使唤了二十几年的下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生下来就是个炮灰,根本就活不下去。不仅荣贤太后她们没把他放在眼里当回事,连自家外祖家似乎也认定了他这个病弱的太子不堪大位,不把筹码压在他身上。
同样是卢皇后亲生的儿子,他自小就是被先放弃的那个,母后连逃命都能忘了他,先抱着弟弟跑的不知踪影,留下他一个人。
他并不是很喜欢太子妃,可是恭王喜欢,恭王喜欢,那他就要先抢到手。他还记得当时母后很是为难,觉得小儿子毕竟封地就在太原,自小就去了封地,好容易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她原本是准备成全小儿子的心愿的。
可是耐不住自己病了,病的很重,她权衡利弊之下,终于还是决定再一次逆了小儿子的心意,把亲侄女卢采薇给了他当太子妃。
可就算是这样,卢家也不肯把筹码全压在他身上,他要用人,要养幕僚门客,就要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卢家分明有那样多的银子,堆在库里恐怕都生了灰,可他们就是小气吝啬得不肯拿出来。
所以他要在卢氏之外再有一个完完全全站在他身边,能被他全部握在手里的势力庞大的家族。而大范氏的娘家荥阳范氏,就是这样重要的棋子。
别说大范氏并不可能红杏出墙,就算是大范氏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他也顶多会把大范氏偷偷的杀了,再跟范家要一个范氏的女儿嫁进东宫来。这么多年的合作下来,他早已经跟范氏一族脱不了干系了。
大范氏见他出神,并不敢打断他,直到见他淡淡的笑了一声,才壮着胆子插嘴:“现在正是风声紧的时候,琪儿要是经常往皇觉寺去,会不会引人注意了一些?”
她向来对太子妃跟周唯昭都怀着敌意,可是要说有多么大的忌讳,却也不尽然。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她敏锐的察觉到太子对卢氏淡淡的抵触,有了这点抵触,她在中间才有手脚可做,周唯昭才会被送上了龙虎山清修了七八年,到前几年才回来。
她依着绒毯坐着,头靠在太子怀里,太子一低头就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磨蹭两下:“宋家是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家,他们想做的事多着呢,不会在这个时候紧紧跟皇觉寺杠上不放。何况皇觉寺本身就已经放低了姿态表示休战......再过上一月两月的,这事情慢慢过去了,那些蠢学生也不闹了,再去做这事儿。现如今,还是要先想想陈家要怎么办。”
陈家的态度向来很谨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做派,现如今觉得大范氏会因为锦乡侯夫人的事情受到太子迁怒,就想再把宝压到周唯昭身上。
可是太子要的是把陈家宋家崔家都紧紧地握在手里-----内阁大臣里,杜阁老是不折不扣的恭王一派,常首辅跟另一个都是和稀泥的,唯有陈家早早的打上了东宫的烙印,宋家也有跟东宫扯不断的牵扯纠葛可以拉拢。
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那个太念旧情,想要把全部手指都保全的父皇身上,他是太子,是天之骄子,这天下本来就该是他的。现在只不过提前收拢权力而已。
就连听惯了太子话的范良娣也有些担忧起来,太子实在是有些贪心过头了-----他的手这两年伸的也越来越长,似乎从荣贤太后死了开始,太子的野心就开始膨胀,开始不断的拉拢布置自己的势力,建章帝却偏偏又还是年富力壮的时候......
想把宋家崔家跟陈家都收入囊中,且不说这宋崔两家跟陈家经过上次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就算到了东宫麾下这两派也是决然不能共存的,就算是真的如太子所愿,他们全部投诚太子为太子所用,也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扬州弊案和围场的事情过后,本来建章帝就已经对太子有所不满......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违逆太子的能力和资格,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全是太子给的,儿子如今这样受太子看重,要是她稍有懈怠,范氏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还有儿子的前程就全都毁了。
她垂着头,一副低眉敛目的样子:“陈家如今往宫里走的也太勤,陈姑娘似乎也很受母后的喜欢,母后既然给太孙殿下找了人选,总不能太厚此薄彼,该是打着把陈姑娘给了琪儿的主意......可若是照着殿下您的意思要琪儿选宋六,陈家那边就又不能两全了。”
总不能两个姑娘通通都给了周唯琪,这样别说皇后,就算是建章帝恐怕也不答应,太显眼了。
太子看她一眼,她倒是求之不得把这两个姑娘都弄到一起.......却也不怕吃不下反而撑着了胃,这两个丫头可没一盏是省油的灯,摆在一起家里后院不起火那才是怪事。(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一·诱饵
皇后的意思通过宋贵妃的口递了出来,宋老太太出了宫就开始生了病,她一直就有这个心病,觉得自己亏待了宋楚宜,不想宋楚宜以后的人生也要赔进暗无天日的深宫里头去。可现在皇后隐约透露出的意思,却分明是想替周唯昭求娶宋楚宜。
那样的龙子凤孙自然是好的,周唯昭也的的确确帮过宋家跟宋楚宜不少的忙,她心里不是对太孙没有好感。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太孙殿下身份太特殊了,他是储君的儿子,才出生就注定了是下一任储君,可是偏偏太子殿下心有偏向,唯独宠爱小儿子,他上头还杵着一个受尽宠爱的范良娣,以后前途未卜,这个位子向来成王败寇,输了的命也不够填进去的。何况就算是到最后赌赢了成功上去了,以后也不能得到喘息-----成功登位了也还有后宫佳丽三千呢,纵然建章帝不爱女色,身边四妃也是一个不落,真正像成祖那样一生只有一个于皇后恩爱到老的皇帝,从古至今能有几个?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宋楚宜过的太苦了,从来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她私心里本来想着,镇南王府再适合不过,可是现在经这么一闹,镇南王府又是铁打的东宫一党,会不会自己退了出去还不好说......
宋老太爷知道她这是心病,握着她的手宽慰她:“也未必就定死了,皇后娘娘对陈家那个丫头也很是上心,往远了说,咱们不是跟崔家有了默契,觉得崔家那位嫡长女.......现在这样情况,皇后娘娘也未必就会立即定下来,她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会多想想。卢家那边也不是没有年龄相当的女孩儿,常首辅家里也有蕙质兰心的姑娘,就算是杜老太太家里的女儿最近也常进宫陪着娘娘捡佛豆,未必就轮得到小宜。你先不要杞人忧天,等小宜去晋中走一趟........崔老夫人那边或许能给她找着了合适的也未可知啊。”
宋老太爷说的话有些道理,宋老太太就有了些精神,枕着宋老太爷给她垫的靠枕支起身子叹息了一声:“我也实在是有些慌了神了,从前皇后娘娘还并没有这样心思,不过就是这半月里的事儿,这样一惊一乍的,可不是吓人?依我说,不如早早的跟表舅夫人商量商量,早些启程去晋中罢,这样拖下去,我实在是不放心。”
宋老太爷摸一摸宋老太太鬓边白发,余下的一只手仍旧紧紧的把她的手攥在手里,笑着点了头:“都听你的,等晚间她们来了,就告诉她们。”
下午的时候,等宋楚宜从外头回来了,宋老太爷使人把她叫到书房里,毫不遮掩的把皇后的意思透露给她,语重心长的跟她说话:“小宜,祖父祖母之前还惦记着你的心意,想着总要你满意才好。可你瞧瞧,这时局瞬息万变,如今皇后娘娘就又有了把你配太孙的意思。你扪心自问,想不想去趟皇家这趟浑水?”
这样比较起来,镇南王府这样的去处简直是再好不过了。宋楚宜并不意外,那一天皇后处处设防,话里有话的套她的话她就已经察觉到了皇后的意思,可她都装傻糊弄过去了。
她垂着头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宋老太爷问他:“祖父祖母如今是想叫我立即做出个决定来吗?”
当然不可能是嫁不嫁周唯昭的决定,而是嫁不嫁叶景川的决定。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宋老太爷,少见的有些犹豫不决:“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虽然宋贵妃跟尹云端都以过来人的姿态教了她许多道理,和她说了利害,可她心里终究过不去那个坎。
上一世的经历真的太悲惨残酷,她到如今也没法儿忘记然哥儿的眼睛,没法忘记沈清让的绝情宋楚宁的背叛。她不怕得不到求不得,最怕得到之后再失去,那样才是最致命的。
屋外的风刮得呼呼的响,宋老太爷摇摇头看着宋楚宜:“祖父没有让你做决定的意思。”他见宋楚宜重新又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我们帮你看的固然可能是最合适的,可未必是你喜欢的,你总要时间想想这是不是你想要的。一切等你从晋中回来了以后再说。”
至少给了考虑的时间,宋楚宜心中忐忑稍减,上前看宋老太爷替她准备的要带去晋中给表兄弟他们的表礼。
才看到一方文采鸳鸯墨,宋珏就来了,他脸上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意看着他们,咳嗽了两声说道:“陈三太太那里终于出事了。”
方夫人已经一步一步引诱着陈三太太入了局,这些天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忙着打听元慧的事的时候,方夫人也在他们的示意下没有放弃对陈三太太的计划。
到了如今,陈三太太已经投入了七千两银子的本钱,听说这是她全部的嫁妆。
照着计划来说,如今的确该是这笔银子出事的时候了-----因为陈三太太的长女要议亲了,要议亲就要准备嫁妆,嫁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准备的好的,讲究些的人家从女孩儿生出来开始就有专门去山上种树准备着将来给女儿打家具的,陈老夫人自然不可能对一个庶子的女儿这样上心,所以公中虽然出银子也不会出多少,陈三太太都要自己谋划。
宋楚宜看宋程濡没有说话,就自己转头问宋珏:“已经照着计划让马长江等人撺掇着那些借了高利的跑路了?”
那些借了银子的人跑了,陈三太太就血本无归,她也不能怪责方夫人,因为方夫人也是受害者,她也同样在放利。更不敢报官,这本来就是违反了律令的,跟家里提那更是想都不敢想,本来陈老夫人和陈老太爷就因为她和向老太太的事已经对她万分不满,她要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以陈老太太的性子,只怕立即就会让陈三老爷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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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二·指责
所有的坏事好像都一瞬间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此刻陈三太太的确是如同宋家人料想的那般焦头烂额,她头嗡嗡嗡的痛的厉害,好似随时都要爆炸一般。偏丈夫还对她板着脸,瞪大了眼睛指着她疾言厉色的就骂:“你这个蠢钝如猪的蠢妇!这下子完了!我们都完了!”
这件事要是要追究,就不得不惊动家里,再通过家里的关系督促官府去办,可是一旦惊动了家里,他以后在家里就更没办法抬起头来了。本来现在就已经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他看着震惊的看向自己,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的陈三太太,一心都沉浸在愤怒当中,一时有些口不择言:“这会子连晴儿的嫁妆都没了,我真是造了哪门子的孽,会娶你这个摆架娘儿们回来,你简直就是祸乱家门的根本,先是得罪了宋家害的我被父亲严厉训斥,现在又来害女儿,......我真是忍够了你......!”
他骂的起劲儿,陈三太太渐渐从震惊到心寒到麻木,哆嗦着嘴唇指着陈三老爷,半天才狠狠地呸了一口,把陈三老爷逼得住了嘴,这才抖着手指着他:“你说话凭良心!什么祸乱家门?当初我要去放贷的时候你说过什么,你见有钱收,还叫我多放些......何况就算是这些钱泡了汤了又怎么样?!”她的声音猛然尖锐起来:“这些钱都不是你姓陈的,你没合格本事从你家这金窝银窝里挖出钱,这些钱全是我的嫁妆!是我的嫁妆!你说我赔了晴儿的嫁妆,亏你也有脸说......这些银子都是我的,你这个做父亲的,一天到晚就那两个俸禄够做什么的?都不够你出去应酬同僚上峰的,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你能这么安枕无忧的当你的陈三老爷?指望着你家那个刻薄老太太供着你?你做梦呢!现在出了事了,就什么都成了我的不是了......”她心里是真的委屈,放利之前的确是赚了银子,可是谁知道转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如今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偏偏丈夫不跟着想办法不说,还一个劲儿的只知道把责任推给她,好像她乐意把银子都撒出去没回来似地。方夫人也赔进去了大把银子,虽然人家心里难受,可也没见她说方大人说要休了方夫人......
陈三老爷被说的哑口无言,脸红到了脖子根,气咻咻的一摔门走了。临走前还撂下一句话:“这事儿我管不着管不了!银子没了,大不了女儿别嫁了!”
陈三太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容易才在女儿的劝哄下回转过来,搂着女儿简直悲从中来:“我真是......真是没法儿活了......”
人比人气死人,陈明晴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拍着母亲的背,又亲自支使着丫头出去打了热水进来,自己绞了帕子给母亲洗了脸,这才叹了口气坐在母亲对面:“银子没了就没了,母亲别为了这个气坏了自己。更别跟父亲伤了和气。”
陈三太太心里就更加难受,女儿处处都好,在她看来,跟陈明玉并不差什么,可是命不好,托生在了她肚子里,她嫁的陈三老爷偏偏又是个庶出。
都说陈老夫人怎么样怎么样精明厉害,她娘家总是对她嗤之以鼻,说若是真的厉害精明,就该把庶子也好好的养起来,没的把自己的嫡子养的好好的,把庶子养的不成器来拖嫡子嫡女的后腿的,陈老夫人干得出这种蠢事,足见不怎么聪明。还总自诩精明厉害,要跟宋老太太杜老太太比,她连她们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可这些抱怨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终究是解不开面前的困局,陈三太太愁眉苦脸,只觉得头痛欲裂,抱着女儿一时有些心灰意冷。
她这样费尽心思的替陈三老爷打算,陈三老爷却总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有了银子进账的时候就眉开眼笑,前前后后夫人前夫人后的喊着,没了银子了,就这样红眉毛绿眼睛的把她当仇人。这样的人,嫁来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陈明晴拦住她的胳膊,脸上也不由染上一层忧色,她倒真不在意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本来从小就知道母亲有多难做,也知道这么些年父亲的花销都是从母亲的嫁妆里头出,她是长女,早就已经学着管家理事,知道自家有几斤几两------外人看来她们自然是风光无限,有个当阁老的祖父,可是自家父亲只是个庶出,祖父不问后宅的事,后宅的事全把控在祖母手里......
外头丫头敲了敲门,似是知道里头气氛不好,等了半天等到陈明晴喊了进才小心翼翼的进去,轻声道:“过几天清虚观做法会道场,老太太说叫太太和四姑娘一道过去。”
皇觉寺出了大事,现在等闲的富贵人家要祈福还愿都往清虚观里跑了,毕竟皇家今年的祈福法会也都是办在清虚观的。
陈三太太忙擦干眼泪应了一声,不管怎么生气,女儿的事总不能耽误-----女儿定了童侍郎家里的三儿子,童侍郎家里刚出了童小姐服毒自杀的事儿,估计是为了给童小姐做的道场,这可万万不能耽误,否则他们那边只当自己这边不识礼数,以后陈明晴嫁过去日子不好过。
她一把把女儿拉在身边摩挲一会儿,咬咬牙忍着泪:“你放心,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给你攒足嫁妆,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跟陈明玉自然是不敢比了,老太太那个偏心法,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了她,可至少也不能太寒碜,童家那个夫人是出自武宁侯府的,武宁侯府又是混不吝.......
陈明晴叹了一声气,脸上很是平静:“母亲,每个人都有自己缘法命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抢来了也没用。您别再为了我和哥哥他们做傻事,好好的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要紧。”(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三·偏心
话是这么说,可是晚间去陈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陈三太太心里的愤恨嫉妒就又忍不住噌噌噌的往上涌------她去的时候陈明玉正跟陈老太太商量去清虚观那一日要穿什么衣裳。
“那套云锦面填鸭子毛的袄子太华丽了......”陈明玉拉着陈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套头:“在太阳下一走就波光流转的,太招人注意。咱们是去看道场的,不如我穿那件杏色绣牡丹的那件长褙子,外头再搭上次娘娘赐下来的那件白狐狸毛的大氅?那样一搭,肯定又出挑又好看。”
她揣踱着宋楚宜会穿什么样的衣裳,就不肯穿的过于华丽了-----皇后召见宋楚宜的消息她不是不知道,宫里良妃娘娘也给她们透露了消息出来,说是那天皇后娘娘拉着宋楚宜说了很久的话,瞧那样子,恐怕是看上宋家这个小姑娘了。
她心里的警惕心就越发的重,宋楚宜本来就已经跟太孙关系不错,要是还有皇后娘娘的喜欢,那不是更叫她进退两难么?
陈老夫人心里对她的想法明镜似地,闻言就笑着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点一点她的额头:“好好好,都随你,既然这样搭,头上就不可太素了。我那里还有一套红宝的头面,待会儿叫如霜给你领回去,那天刚好就插戴起来。”
金镶红宝石的头面......那套头面陈三太太是知道的,是陈老夫人的陪嫁,当年拿出来的时候连人的眼睛都晃花了,底下的花儿做托,上头缀着原形的红宝石,总共有两对簪子一个步摇,还有一条项链三对耳环,一套下来少说也要千把两银子。陈老夫人这样轻飘飘的就把这么贵重的首饰给了陈明玉。
陈三太太看一眼立在一旁静静的带着微笑的女儿,心里的酸涩不可抑止的涌动。
她勉强笑了笑,抢在大太太跟二太太之前开了口:“那可了不得了,我光是这样一听,就仿佛瞧见了咱们明玉亭亭玉立晃得人睁不开眼的模样儿.......”
陈明玉一双眼睛水光粼粼的,雪肤花貌,抿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陈三太太紧跟着就道:“只是我们晴儿可就没那等福气了,别说什么云锦蜀锦的,连套出去见客用的大衣裳还得费尽心思找一找......”她仿佛没注意到面色已经沉下来的陈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不顾女儿哀求的眼色摇头:“说不得就要给咱们明玉丢人了,旁人见了她们,谁看得出她们是姐妹?”
这话说的不像,几乎就差指着陈老太太的鼻子骂她偏心了,大太太有些不耐烦,她自从死了丈夫就一心一意的敛财,陈明玉的那份她沾不着,可是等老太太死了,家里的大部分家财都是她的,现在陈三太太这副破落户伸手要钱的姿态实在是难看,她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瑟缩不安的陈明晴,嘴里的话就不怎么好听:“府里四季衣裳都有定例,也没听说少了晴儿的。三弟妹说这话,旁人不知道的,还只当我们陈府怎么苛待了你们。”
大太太其实不受陈老太太喜欢,这几个媳妇儿,她就没有一个满意的。说起来她膝下两个儿子娶的媳妇儿都不由她,那时候陈阁老还不是阁老,不过是个东宫侍讲,往上升需要钱财打点,流水似地银子花出去,陈家那点儿家底哪里够?就只好从儿女亲事上打主意,大太太二太太娘家都是富得流油的.......
可这也是陈老太爷跟陈老太太最后悔的一点,商户人家娶回来的媳妇儿,没什么见识不说,满身的铜臭气,商人重利,大儿子死了,大儿媳妇还捂着她的嫁妆不肯放.......
可现在陈大太太这番话陈老夫人听着却并没出言训斥,相比起大儿媳二儿媳来,她更厌恶三儿媳------轮到庶出的儿子娶媳妇的时候,陈老太爷官运亨通了,钱也不缺了,自然就不能再找商户女,她费尽心思的给陈三老爷找的好几个人选都被推了,最后陈老太爷作主,定了翰林家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陈三太太。
自古翰林清貴,可这龙翰林家却舍得,生怕女儿受了委屈似地,凑足了六十六抬嫁妆不说,还给了一万两银子的压箱钱。
庶子却娶了个最好的媳妇儿,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对三房从来都是有些刻薄的,现如今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三儿媳一步一步变成了如今这市侩算计的模样,她心里又忍不住开心起来,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哦了一声就道:“你说什么?什么外人看不看的?你们后天去清虚观,是去童家的道场。童家是给已故的童小姐做的道场,晴儿怎么好穿的那么张扬?至于明玉,她是要去皇后娘娘替临江和萍乡的百姓做的道场替百姓祈福的,这怎么好比?又怎么能跟晴儿扯得到一起去?”
陈三太太的脸噌的就红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陈老太太,骂人的话差点要脱口而出。她回头看看女儿已经垂下的眼睛而微微发抖的肩膀,自己的手也握着拳攥的死死地,面上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
她还以为陈家是想跟童家交好,所以让女眷都去道场,可现如今来看,陈老夫人根本没把陈明晴跟童家的婚事当回事,连这样的场合都只打算让她们自己去。
这样也就罢了,陈明玉居然要去皇后娘娘专门请清虚观办的道场......同样是姓陈的姑娘,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生怕不能叫别人瞧出个眉眼高低来。
她只觉忍得心头滴血,出了门迎面看见太阳,不自禁的抬手遮了眼睛,想起刚才陈老太太跟陈大太太的话,只觉得替女儿心酸委屈,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说什么来着?要是指望陈老太太,陈明晴的嫁妆还不知道能不能凑足三十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