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浑水
陈三老爷气的双手紧握成拳,移开了眼睛一声不吭-----现在伸头缩头都是死,嫡母反正是不会放过他的,他也不准备跪地求饶了。嫡母恨不得他死,他就算是求饶也没用,还不如硬气些,只是妻子儿女无辜,他这么想着,决定一人把事情都扛下来。
陈老太太也错愕不已,她根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哪怕死了的是她身边得力的婆子,可是相比起陈家的声名来说这也不算什么。事情一旦闹大,陈阁老进了刑部大牢之后陈家就分崩离析而且还兄弟争产分家的事情闹开,对陈家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自家去送的帖子?她不由得就想到大儿媳妇身上去,不由得狠狠地在心里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骂了千万遍,她自以为是的送了帖子去,这回可把事情给闹大了!
犁田很快就发现了倒在地上已经没气息的吴婆子,上前几步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见没了气儿,就回头问:“敢问这是贵府的什么人?”
他没想到陈家会这么晚了来顺天府递帖子说出了人命案,这可是多事之秋,陈家这个时候不安安静静的呆着,怎么还告起官来?可是既然人家递了帖子,他就不得不来,陈阁老虽然在刑部大牢里,可是到如今几位主审也没查到陈阁老的一点儿罪证,可见陈阁老人脉之深远,手腕之高明,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可没那么横敢跟陈家过不去,连府尹大人也连夜起来了,令他们亲自来陈府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老太太僵在原地,现在人家已经把尸体都看到了,来的又是这么多官差......想到这里陈老太太就不由得更是生气,都怪老大媳妇那个蠢货,她居然还把官差们引进了后宅来!
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冷冷的看了一眼眼睛都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了的陈三太太,轻描淡写的告诉犁田:“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我家三儿媳妇不小心推撞了一个婆子......”
真的直接把三太太供了出去!陈三太太又惊又怕,做梦也没想到陈家会这么狠绝,用一个下人的命去告官,她越发觉得陈家是个狼窝,哀哀的看了一眼陈三老爷,眼泪流水似地掉下来。
陈三老爷也没法子,他知道嫡母的厉害,嫡母既然是往顺天府去递了帖子,这分明就是恨毒了他们三房,根本不给他们三房活路了,他心都灰了,看向陈老太太的眼神阴冷。
犁田打量了那只还往下流着血的、撞死了吴婆子的大板车,往前走了几步,心里飞快的在打算这件事该怎么了结,还是得先问问陈家的意思,看看陈家这究竟是想惩戒媳妇儿呢,还是想把这事儿给无声无息的了了-----一般人家要是不是想借机故意把自家的丑事闹出去,就没有为了个下人的命来报官的,想到了这一点,犁田自以为猜中了陈老太太的心思,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那只大板车,再往上瞧瞧,看见那只大板车上头的箱子,顺手翻了翻里头的东西,可是这么顺手一翻,顺眼一看的事,忽而被他看出了不对来,他看见了今年的春闱试题!-----他以为自己的眼花了,慌乱的翻动了几下,把卷轴打开,就瞧见陈三老爷做的文章,之所以知道是陈三老爷的,是因为上头还有陈三老爷的印章。
这事儿可就有趣了,犁田不动声色的继续翻动几下,又翻找出几张借据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三老爷,陈三老爷已经是面如死灰,闭着眼睛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他心思急转,已经把这些东西通通都抓了起来收在手里,想了想又并没把它们从箱笼里拿出来,阖上了箱子盖子,回头看着陈老太太道:“既然老太太这样说,还得劳烦三太太跟我们走一趟,这些东西......”
陈老太太道:“这些东西是府中私产,三房闹着要分家,想把东西偷运出去,吴婆子拦着不叫他们动,这才遭了毒手。”
不想闹也已经闹大了,陈老太太没别的选择,陈三老爷满口胡沁,谁知道他以后会说出什么,不如现在就定死了他忘恩负义不顾亲恩的名声,叫他以后抬不起头来,别说做官了,就是说的话都没人愿意听。
犁田镇定的点了点头:“既是如此,这些东西我们也就先运回衙门去,待他日贵府拿了册子,来衙门领?”
陈老太太点了点头,反正把东西运去衙门,也叫众人都看看,三房是真的想搬空陈府,一点儿信义恩情也不顾,这也是好的。
犁田指挥了人把陈三太太架了出去,自己镇定的领着人跟陈老太太告辞,恭恭敬敬的跟陈二老爷陈大少爷又是一通寒暄,出了门却脸色都变了,等到了拐角处就拦住车,先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在手里看了一遍,然后通通揽进了自己怀里。
夜色深了,方孝孺在府中书房练字,等方夫人亲自送了燕窝进来方才停笔。
方夫人把燕窝递给他,又替他把字帖收起来,亲自整理了桌面,然后才抬眼看向他,忍不住问:“老爷,犁田真的能成事?”
方孝孺一气把燕窝喝完了,碗往旁边一放,擦了擦手见方夫人担忧不已,就笑着点头安慰她:“你放心,犁田是个聪明人,何况还是个认识陶御史的聪明人,他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所以他才会叫顺天府的人上门,专程挑中了犁田值夜,就是因为犁田会有这个本事捅破这个窟窿。
现在陈府闹着分家的事最迟明天就会传遍京城,而陈三太太杀人的案子也会闹的满城风雨,因为陈三太太杀人的原因会叫京城震动------她是为了掩盖丈夫替陈阁老收受贿赂而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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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找人
跟了陈阁老这么多年,丈夫对陈家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亲自设计的局,足以叫陈家防不胜防,一败涂地。方夫人不知道是该夸宋家人的眼光精准,还是夸宋家笼络人的手段高,把丈夫这样陈阁老底下的智囊给收入囊中还加以善用,现在陈家......
现在陈家已经乱成了一团,陈二夫人刚才是没赶得及,等她回来才发现那只撞死了吴婆子的箱子被抬走了,登时瞪大了眼睛去看陈老太太:“母亲!那只箱子呢?!”
陈老太太还以为二儿媳妇的眼光这样浅,侧目瞧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道:“顺天府的捕头抬走了,总得过过场面。过些日子,叫个婆子拿了册子去对一对,领回来就是了。”
陈二夫人就是再傻也觉察出不对了,她跺了跺脚,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胸口憋得难受得火辣辣的疼,又惊又怕的跟陈老太太喊:“什么呀!母亲,那里头是三叔收别人银子的证据啊!”
陈老太太正要拔腿就走,闻言狐疑的转过头来问她:“什么证据?他收了谁的银子了?”
陈三老爷慢慢吞吞的看她们一眼,目光无神的如同幽灵一般的从她们面前晃了过去,仿佛根本不在意她们说什么,从官差跑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完了,既然都知道自己完了,旁人在想什么,还在打什么主意,就都跟他无关了-----这帮人巴不得他死,重臣阁老家的内宅,是顺天府那批人想进就能进的?要是没有人特意去递帖子,那些官差会来的这么快?还有嫡母之前对官差说的那番话-----这分明就是想他死,想他身败名裂啊!
不!陈三老爷幽灵一样的飘出了陈家大宅之后,晃晃荡荡的在街上走了半天,又忽然明白过来,这不仅是想他死,这还是想他替父亲背黑锅,难怪之前嫡母要见他,听说他要分家以后那样气急败坏,嫡母他们就是怕他分了家出去以后就没人来替父亲背黑锅了......他想起那些证据,想起妻子被带走时的惊恐与眼泪,忽然觉得累得很,真的累得很了。
陈老太太暂时没顾得上他,她听出了二儿媳妇话里的焦虑,能叫她的两个儿媳妇害怕的事,基本上就没有小的,这两个儿媳妇的心肠可都硬的很,如果事不关己,她们等闲都不关心,更不可能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来,她站定了脚没动,盯着儿媳妇的脸。
陈二夫人可真是差一点点就要哭出来,跺着脚又惊又慌的道:“那里头是三叔收了周成芳和陆丙元银子的借据,我看见了的呀!”
陈老太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遭雷击一般,摇摇晃晃的几乎站不住,觉得右边的头一阵一阵的疼起来,她咬着牙睁大眼睛看向陈二夫人,几乎真是咬牙切齿的问:“你说什么?!”
怪道这么忽然闹着要分家,怪道为了这些东西人都敢杀,这里头原来是他收了人家银子的证据?!陈老太太心里冰凉冰凉的,整个人猛地往后倒。
陈二夫人说完了就后悔了,陈老太太近来因为陈老太爷的事情本来就精神不济,现在被她这么一刺激,要是出了什么好歹......
一行人手忙脚乱的把陈老太太搬进正房,又忙着叫人去请大夫,太医这样晚了是不好再惊动了,陈家今晚本来就已经出了太多事,要是再请太医,几乎只差打开大门告诉别人陈家出事了。
陈二老爷铁青着脸站在屋里,瞪着眼问陈二夫人:“你确定看清楚了?确实是借据不错?”
陈二夫人几乎要哭出来,她虽然爱钱,因为商户女的的身份向来不家里看不起而对家里凉了心,可是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更别提她的子女也都是姓陈,真出了什么事她自己也讨不了好,当下就哭了一声道:“我真的看清楚了!里头不仅有这些,还有三叔替人家写的卷子呢......”
陈二老爷自己也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好几步才算站稳,闭了闭眼忍住心内的震惊,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这个白眼狼!快把他给我捉回来!”
其实要捉回来做什么,陈二老爷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这些东西都是要命的东西,要是被朝廷上父亲的那些政敌知道了,这就是极好的捅向父亲跟陈家的一把刀。
老三简直是个蠢货,愚蠢至极!收了旁人银子居然还会写什么收据借据......他顾不得里头还有大夫在,一叠声的叮嘱大侄子:“快快快,快带人把你三叔找回来,不能叫他走了!”
一定不能叫他走脱了,否则可真是完了!
陈大少爷听的一愣一愣的,以他最近劳累过度的脑子,他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算是反应过来三叔这是闯了大祸了,祖父现在在牢里呆着,可是家里作主的却仍旧是祖父,因为陶御史他们根本抓不着什么证据,说来说去也就是老一套,说祖父跟周成芳和陆丙元这些舞弊的举子走的太近,可是要是被他们知道三叔真的收过人家钱.....都是一家子姓陈的,三叔收了就等于是祖父收了,谁会信祖父不知情?!
他恨不得蹦起来咬掉三叔的一块肉,听陈二老爷这么吩咐了,立即就点头应了,飞快的点了人出门去抓人。
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陈二老爷自己却也有些迷茫,他等着大夫出来了,问明白了母亲已经醒过来了之后,才叫陈二夫人打发人带大夫下去领赏,自己进了内屋去看躺在檀香木雕花大床上的母亲。
陈老太太抖抖索索的伸手指着他,良久才呵出一口气,气喘吁吁的道:“快!快去请方大人......”快去请方孝孺来,家里这样下去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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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讨计
陈二老爷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听见母亲提醒才反应过来,是啊是啊,他该去找方大人,方大人那样聪明,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可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陈二老爷又有些踌躇的看着母亲:“现在连夜去请?怕是到时候事情闹大,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当攻讦方大人的筏子......”
最近凡是陈阁老一党的人都被陶御史他们这帮人追着咬,什么都能成为被参的借口,陈二老爷也是有些心有余悸了。
陈老太太又急又气的呵斥了一声:“蠢货!”艰难的喘了一会儿气才重新扬起声音:“你是不是蠢?!现在不去,难不成等明天顺天府开了堂审了案,把那个孽障提去了顺天府事情闹大了才去?!到那个时候,你父亲才真是被害惨了!”
而且瞧这情势,不仅要被害惨,要是这些东西落到陶御史手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陈二老爷反应过来其中紧急,觉得脑子忽然也不那么疼了,转过身就往外跑,气喘吁吁的跑到二门处,飞快的吩咐一直守着值夜的长随:“快!拿我的帖子去请方大人!告诉他有紧急的事,一定要今晚就来!”
方孝孺从前也时常深夜进出陈府,下人们早已经习惯了,听陈二老爷这样吩咐,驾轻就熟的就去了方府。
陈二老爷就又开始忙着叫人去请府里的清客幕僚们,等他们来的差不多了,就坐在原地焦急不安的等着方孝孺。
方孝孺倒是比他镇定的多了,他使唤了个人去给重音坊那边报信,自己穿戴好了,转头温和的叮嘱方夫人:“今晚就不用等我了,还不知道耽搁到多早晚。放心,明天过后,咱们该做的事情也就做完了。、”
把事情做完了,宋家总得按照当初说好的那样,给他们一条生路,放他们一马,再给他们些好处-----他要的实在不多,干脆外放吧,出去当个知府也好,历练历练,待过些年说不定还有往上升的机会,能一步步重新再来。
事到临头,方夫人也分外的平和镇定,她点了点头,上前替方孝孺把衣裳理了理,轻声应他:“老爷放心,家里我会看的好好的,期待您一切顺利。”
若是一切顺利,陈阁老按照计划里的那样,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再保住阁老的位子,就算不丢性命,也得贬官降职,到时候宋家再安排安排,他们方家远远的外放出去,过几年事情淡了再重头再来,总比现在天天提心吊胆的好。
陈二老爷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也没什么两样,在原地焦急的打着圈子乱转,好容易听说方孝孺来了,立即就开了门迎了方孝孺进了书房,迫不及待的把事情跟他说了。
方孝孺仿佛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响才啊了一声,不可置信似地看着陈二老爷问道:“您刚才说,三老爷收了谁的银子?”
陈二老爷恨得不行:“还不是周成芳跟陆丙元的!连收据都有,现在是还没定主审,要是定了主审,周成芳跟陆丙元那里恐怕也熬不住说出来了。老三这个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谁知道他是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的就给家里招了这样大的祸事!”
之前陈二老爷还以为陶御史他们是刻意找茬,说什么有证据,只是借着举子们的愤怒想把他父亲推下去罢了,现在他才恍然大悟,敢情人家是真的收到了消息,知道了陈三老爷收受了周成芳和陆丙元的银子,有备无患来的。
他头痛的很,又头痛又愤恨:“现在那些东西偏偏还落到了顺天府的人手里,方大人您说,现在是不是先去找犁田,把那些要命的东西拿回来再说?”
方孝孺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所有进展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半点偏差都没有。他做出一副焦急模样,问那些脸上也都现出焦急之色的清客幕僚们:“各位先生们有什么高见?这件事可棘手的很哪。”
不用说也真是棘手,先生们纷纷点头。先不说周成芳跟陆丙元他们到时候会不会招,眼前这些被顺天府的人拿走的收据跟试卷就是最大的一个把柄,说起来先生们又觉得有些稀奇,三老爷这样不受宠,他是从哪里拿到试卷的?
不过这也不要紧了,反正事情真是三老爷做的,现在还是先想办法补救要紧。屋子里沉默了一阵之后,众人纷纷各抒己见。
有说该立即去找犁田把东西要回来的,有人说犁田怎么肯给,肯定还得讹上一笔银子,到时候讹了银子还事小,就怕犁田两头吃,这边收了银子,那边又把证据送去陶御史那里......
陈二老爷听的头晕脑胀,越发没了主意,直到有人凉凉的说了一句:“要是犁田死了,那些证据被烧了......到时候只有周成芳跟陆丙元,这两个人都是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就算是死在了牢里也没人会觉得不对......事情也就不要紧了。”
杀人灭口?陈二老爷眼睛猛然一亮,转过头去看着方孝孺:“方大人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方孝孺果断的点点头:“如今看来这的确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了,只是犁田毕竟是顺天府的人,咱们要杀他,哪里有那样简单?还是得从长计议。”
陈二老爷想想陈三老爷,头一次生出些智慧来,这个人留着也是家里的祸害,就算他没收银子,闹分家也对陈家万分不利了,他既然这样看不得陈家好......干脆就为自己做的那些蠢事付出代价吧,这些事情横竖就是他做的,他死的也根本不冤!
老三连收个银子都收不利索,还会傻不拉唧的把那给别人写的卷子和收据都藏起来,可见是个糊涂人,糊涂人死了也是白死的,是他害的家里风雨飘摇,如今也该是他来付出代价。
第一百一十·杀人
陈二老爷脸色阴沉沉的,像是即将下雨的堆满乌云的天,他看着方大人咬牙切齿的问:“若是我弟弟担忧罪行败露想请犁田吃顿饭,不知道以犁田的性子,会不会拒绝?”
立即就有门客呼应:“这怎么会?!那帮人吃拿卡要都是轻的,二老爷难不成没听说过那句话?叫做衙门大门朝天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顺天府因为贪腐也不知道被御史们参奏过多少次了,可见根本就已经养成了习惯,有送上门的好处,他们还能忍得住不要?”
方孝孺往他那里瞧了一眼,又轻飘飘的把眼睛移开了,仿佛从来没往他哪里瞧过似地。
陈二老爷心里隐约的那个想法就更加坚定了,他坚定的站起身来:“那就这么办,就让他请犁田吃个饭,犁田若是会来,事情就好办了。”
到时候把东西拿回来,再让犁田跟陈三老爷都死在一块儿,那事情基本上就定了性了,陈三老爷想把妻子弄出来,可犁田不肯,两人生了冲突,互相斗殴至死......
这样一来,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三房收受了银子的事儿,不,三房那些人可能是知道的,比如说陈三太太就一定知道,陈二老爷狠了狠心,一不做二不休,连陈三老爷都要死了,再死个弟媳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陈三太太毕竟是在牢里......
陈二老爷晚上回了屋就叮嘱陈二夫人:“明天你就打发人去牢里通通关系......那个毒妇不能留了,这两口子是想把我们一家都给送进火坑......”
陈二夫人也恨这两口子恨得牙痒痒,闻言忍不住就道:“可不是,活着就是祸害,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有这样狠的心肠,收了银子还没事人似地闹着要分家。把罪名栽赃给公公,公公可真是被拖累的狠了,何况这事儿闹了出去,咱们一家子都得跟着倒霉。外头看着他到底是姓陈的,谁相信他收了银子的事儿咱们会不知道呢?真是害死人了啊!”
陈二老爷难得的觉得妻子竟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这些话听的他分外的舒心,他点了点头,继续叮嘱他夫人:“这事儿你可不要蠢的直接叫咱们家的人去办,别给人抓住把柄。”
陈二夫人这点子常识还是有的,立即拍着胸脯下了保证:“这个我知道的,把现成的把柄递给人家?傻了我?”
陈二老爷坐了片刻,就听见说陈三老爷找到了,如今正在三房院里,他立即就披了外衣直奔三房正院,三房院子里,陈明晴带着两个弟弟立在屋外檐下,少见的焦急-----短短一天时间,家里天翻地覆,先是父母亲去跟祖母说要分家,后来母亲为了护着自己的嫁妆打杀了一个婆子,还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了,而父亲也不见了踪影。她虽然年小,也知道父母亲这大概就算是跟老太太他们彻底闹翻了,以后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是不可能-----而大周律,打杀了奴婢也不过是鞭刑而已,她相信父亲总有法子把母亲弄出来,把母亲弄出来了以后......陈明晴微微叹了口气,母亲出来了以后,分家了也好。
彼此作为亲人没有半分情义,互相算计互相怨恨,长久下去对双方都不是好事,还不如分开过日子,彼此落得亲近,说不定多年以后想起来,还会觉得血浓于水。
她正想着,陈二老爷已经急匆匆的越过她跟弟弟们,她有些错愕,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见她的二叔恶狠狠的又回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好像他们是多么脏的东西一样。
她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几乎懵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弟弟也红了眼睛,不由就垂下了头-----以往二叔他们虽然不说对她有多真心,可是却鲜少这样厌恶的看他们,看样子这回真是闹的狠了。陈明晴在心里微微叹气,父母所为,她并没有办法阻止,也不能说父母的不是,只好轻声安慰了弟弟几句,遣了弟弟们回房去,自己站在廊下没动。
陈二老爷进了门就瞧见被大侄子打的鼻青脸肿的陈三老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问:“你可真是狠得下心,父亲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坑陷他?!”
陈阁老当了春闱主审,这对陈家来说简直是大大的好事,陈三老爷不说为家里高兴,反而借着这个事儿伸手捞钱,陈二老爷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糊涂想法。
陈三老爷冷笑了一声擦擦嘴角边溢出来的血,一字不吭。他没什么好说的,这帮人根本不拿他当亲人,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陈大少爷看不得他这副死气沉沉又阴损的模样,上前不顾长幼踹了他一脚。
陈二老爷原本也不是为了等他的回答,只是陈三老爷这样的态度又激怒了他,他冷冷的看他一眼,哼了一声。
陈大少爷跟着陈二老爷出门,亦步亦趋的跟了半天,他二叔回头跟他说了跟门客幕僚商量出来的打算,又道:“就是不知道这几个怎么办。”
他往廊下站着的陈明晴那里看了一眼,陈明晴被他那带着凶光的眼神看的慌忙垂下头,莫名的觉得心慌。
陈大少爷对自己亲妹妹陈明玉尚且不怎么用心,何况是一个堂妹,闻言就道:“既然都到这样的地步了,那就干脆......”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
陈二老爷回头瞧了他一眼,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稚子无辜。这些小的也不知道他们爹娘造的孽。何况都死了,传扬出去别人又要参我们家了,这个时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反正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几个人。”
陈大少爷反正是无所谓的,活着也就活着,反正现在家里也不是他当家,养这些人反正也不要他出钱出力,他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雷霆
消息传到宋楚宜耳朵里的时候,她正收拾宋琰的东西-----宋琰去金陵送嫁,许多带来崔家的东西不好带去,加之他来了晋中以后各人又有礼物相送,因此他堆积了很多东西,她一一的替他整理好,分门别类的叫人装了,又开始替宋琰想此次回京之后再去蜀中唐明钊那里的时候,该送些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才好。
只是她没想多久,廊下的鸟儿就纷纷的叫起来,青莺顺着这些悦耳的鸟鸣声迈步进来,轻轻弯了腰道:“姑娘,殿下请您过去见一见。”
宋楚宜之前没回过神的时候,很是被周唯昭那番言语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等她反应过来,一个人的时候,难免就觉得每一句话回想起来都叫人面红耳赤。
她上一辈子吃够了不矜持的苦,总想着这一世不管怎么样,不管有没有喜欢的人,若是真的被逼着要嫁人,那也要嫁自己能掌握的住的,可是面对周唯昭,她好像全然没有还手之力,这位殿下若是真是情深意切至此还好,若是擅长以情深意切来拉拢人,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胡乱的把自己面前的棋子收归棋篓,嘱咐青莺把棋盘收好,这是宋琰来晋中以后二舅舅送他的,他喜爱非常。
周唯昭精神好了许多,这些天因为吃着养气丹,他已经不需要时时卧床了,可是残余的毒还是流窜在他身体里,崔家已经请到了太白真人,过几天就能去太虚观拜访。
他一眼瞧见低垂着头的宋楚宜,朝她咧开一个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和两个酒窝:“你上次帮赖大人解惑,卓有成效。赖大人卖了我一个人情,你想不想听一听京城那边发生的事?”
宋珏的信走的是驿站,他不能总是派人亲自送信来,因此比之锦衣卫的渠道自然就慢了一拍,宋楚宜仰头看了看周唯昭,险些被他的笑容晃花眼睛,默默地又垂了头,想了想才点头:“现在陈三老爷大约已经分家成功了罢?”
周唯昭一五一十的把陈家闹的那些惊动京城的幺蛾子都说了:“陈三老爷跟陈阁老收了周家的银子-----这是陈三老爷自己在刑部大堂上喊出来的,说陈阁老收了二十万两,他总共收了七万两。为了这银子,也为了救陈阁老,陈家的人还想杀了他跟顺天府的捕头犁田灭口,幸亏他们跑得快,犁田去的时候又长了个心眼带着官差去的,官差就埋伏在旁边呢,听见响动就出来把陈家准备行凶的人通通抓了。”
说起来很混乱,宋楚宜作为曾经参与设局的人却差不多已经把来龙去脉摸清楚了,方孝孺应该是下了猛药了,他跟宋珏肯定是故意让陈家的人去杀陈三老爷和犁田的,然后又提前暗示了犁田,以至于犁田先行还带了人埋伏。这样一来,陈三老爷定然对陈家的怨恨更深一层,恨不得陈家死,他自己都命在旦夕了,再收到陈三太太死了的消息,肯定再也忍不住,一定会把从前听见的那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话当真,然后顺理成章的为了报复陈家而把这些话说出来。
不管到最后能不能找到这二十万两银子,周成芳跟陆丙元又承不承认,作为陈阁老的亲生儿子的陈阁老都承认了,天下人都会认定陈阁老就是真的收了银子。
这是一个死局,算计的是陈家每个人的人心,陈家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都不用多用力,了解他们的方孝孺就轻轻松松的把他们击垮了。当然,前提是幸好他们先把陈阁老这个老狐狸给困了起来,否则陈家不会乱成如此地步。
“那想来,如今刑部尚书孟继明、大理寺卿冯应龙就不必病了罢?”宋楚宜的语气平平板板毫无起伏:“他们再病,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促狭,可却是再现实不过,的确,现在要是孟继明跟冯应龙再病,不仅不合时宜,还摆明了就是跟圣上做对,跟天下举子们做对了。何况如今罪证也算是确凿,他们再扛下去,也只会被打成陈阁老一党,惹得圣上忌惮。
“你说得对,这回不等皇祖父发话,他们的病就好了。”周唯昭展颜:“这回你可算是赢得漂亮,陈三老爷自己咬死了他的父亲,儿子说跟亲父一起收的银子,再没人不信的。”
宋楚宜想,这还真是要多亏了陈三太太,是她叫自己得窥陈家祸端所在-----虽然嫡庶之分是正道,不可乱,可是当这其中差异太过明显,又年月渐久把这愤恨累积的越深的时候,就足够叫人拿来做一做文章了。
周唯昭这话跟宋楚宜说了不到三天,京城里宋珏的信也送来了,大致内容都同周唯昭说的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宋珏把他们设的局说的详细了些。
顺天府的人能进陈家后宅这是关键,幸亏陈大太太是个眼光不大长远的,方夫人早把她看透了,送信的人也是陈大太太自己的人,她自以为这是除去了争产的三房,却不知是迎了杀神进门。
宋楚宜阖上信,今上这样厌恶贪腐,又正是对太子冷淡的时候,作为太子党的陈阁老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今上就算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不杀了他满门,也不可能轻轻放过,天子一怒,雷霆万钧,陈阁老至少短期内,是再也起不来的了----宋楚宜向来习惯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陈阁老桃李满天下又经营多年,未必能立即就被她这个后辈踩在地里起不来,她对每一种可能都做了设想,也就更期待回京城的那一天。
她终于在从晋中回京城之前,处理完了陈家的事,兴许等她回京的那一天,还能亲眼瞧瞧陈家的下场----虽然已经猜得到大抵情形,可是朝中官员办事的速度真是慢的很,她给他们留了三个月的时间,觉得已经很是充足。
第一百一十二·去向
她才阖上信没多久,绿衣就进来了,她在晋中呆的很是开心,许久未见的亲人乍一见面,对她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不当值的时候就领着她在晋中到处逛,她的小箱子都已经快装不下亲人们给买的各色礼物首饰了,东西虽然都不贵重,可对绿衣来说却仍是难得的。因此她如今一天到晚的都带着笑,如今进来,她就算是在说罗贵的话也带着笑:“姑娘,罗贵说查到了些东西,要见您一面。”
宋楚宜说要对范家动手,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她向来不是什么好人,上一世落得那么惨,她到最后浑身都是恨意,可这恨意更多的也只是对她自己,她自认为沈清让也没那么对不起她------本来就是她一厢情愿,送上门的好处谁人不要?送上门的自带嫁妆的妻子谁不想白捡一个?她自己把姿态放的那么低,把脸面看的那么轻,别人看轻她折辱她也是应该的。这也是她为什么在这一世放沈清让一马的原因。
可是有一种仇恨,她永生不能原谅,一是想要她死的,二是想要动她身边人的。这两者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譬如元慧,譬如如今正焦头烂额的陈家,也譬如还没出事的范家。
她派了罗贵去福建那边,如今算来也差不多三四月有余,也该回来了。她点点头,重新穿戴好了就带着绿衣去了花厅,她如今并不是在宋家,要出门实在太麻烦,再加上出了阳泉路上的事情之后,崔老夫人跟崔家的人都对她出门保持了万分的警惕,她也只好妥协。
罗贵颇有些风尘仆仆,虽然明显看得出来已经是收拾过了,可还是没能掩住身上风霜,先朝宋楚宜行了个礼,喊了声六小姐,才在宋楚宜的示意下坐了。
他这几年替宋楚宜办事办的多了,为人处事都已经圆滑世故起来,只是这世故又不惹人讨厌,是那种叫人舒服的世故,短短几年时间磨练成这样,这也说明他是堪大用的。宋楚宜很满意他的知情识趣,他总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吩咐他做的事反正桩桩件件都完成的很好,而且从来不曾多嘴多舌,这其中一样条件就已经难得了,偏偏他都做得到。
宋楚宜并没先问他福建如何,想了想反而问他:“你回来以后,给家里去信了吗?”
罗贵是青桃的表哥,当初给她办事的第二年,宋楚宜就想办法给他娶了门媳妇儿-----据说一开始嫌青桃家里穷的人多,根本就没人愿意嫁给罗贵,满府的丫头们都避着他们家走。
罗贵也是因为如此,才发了狠想给家里挣出一份家业来,他给宋楚宜办事不过一二年,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私产,宋楚宜对他们这些人,向来是舍得本钱的。他不仅娶了媳妇儿,安顿好了父母亲,进出都颇有脸面,他知道这些都是宋楚宜给他的,因此就越发的忠心。现在听宋楚宜问起媳妇儿,他脸上的笑都快遮不住:“我一回来就接到了信,说是生了个小子......我母亲高兴的了不得,说是红蛋已经煮了给亲戚朋友们送去了,满月留着等我回家去挑个日子再办......我也连夜回了信回去。”
宋楚宜点点头,眼里有了笑意,青桃添了小侄子不知道多高兴,给他做了好几套小衣裳。寒暄过了就开始说正事,宋楚宜微微收敛脸上笑意,问他:“福建那边怎么样?”
沿海那边一直是倭患严重,这些年虽然有郭怀英坐镇,可是郭怀英也不能彻底把他们铲除,九公主的和亲也没甚成效,那个娶了九公主的大名倒是安静了一阵,可是他安静,那些海盗却不由得边境安静,他们还要做海上生意呢,硬是拿着武器自己招了一些东瀛浪人聚集起来,成了气候,如今他们押送货物俨然已经有东瀛军队护送,倒是他们比较像东瀛的诸侯大名了。
“情形不大好。”罗贵老实的摇摇头:“九公主和亲过后那个大名倒是不闹了,天天给总督递信,要总督给他调兵助他一统东瀛。可是其他诸侯却也不是吃素的,倒是先团结起来把九公主嫁的那个萨摩大名给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只能退居一隅。现在海上最大的隐患反而不是倭寇,而是那些海盗。那些海盗如今已经不是简单的海盗了,王伦在东瀛如今比那些大名都有权有势,那些大名通通靠着他才能拿到武器军火,因此对他这个外来的海盗还要巴结讨好,王伦自己手底下至少也有三四万人的东瀛人当打手。他的船在海上都有专门的带着火炮火枪和武器的军队护送,连郭总督也奈何他不得。”
王伦,这个名字听的耳熟,宋楚宜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个前世叫崔绍庭头疼了十几年的对手,他比一般的倭寇还难对付,总是带着人来沿海烧杀抢掠,再把这些东西高价卖给东瀛人。崔绍庭跟他交手居然还是负多胜少,为着他还丢官了不止一二次,这是个极令人头疼的人物。
而如今宋楚宜更关心的是他的义子,她转向罗贵,轻声问道:“我听说韩止投奔的就是他?”
罗贵点了点头:“是,现如今他已经化名韩正,跟在王伦身边,是王伦的十一个义子之一,他手段狠,脑子好用,在慈溪抢了一次以后名声大噪,被王伦重用,现在已经是王伦手底下的第一人了。王伦很器重他,还把亲生女儿都嫁给了他。”
锦乡侯府金尊玉贵的世子,在犯了事之后居然跑去投奔了海盗,这可是天大的把柄。不过这个把柄宋楚宜现在还不打算用,再说用了对韩止来说也意义不大,他自己已经是海盗,在海上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是揭穿了他的身份,倒霉的也只是锦乡侯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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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重任
宋楚宜心里对韩止抱有更大的期望,这条毒蛇千里迢迢的挑中了福建,特意当了海盗,处心积虑的在王伦这个大海盗头子底下忍辱负重-----哦,对韩止来说怕也称不上什么忍辱负重,处心积虑的在王伦手底下出了头,成为一个即将比王伦还有前途的海盗,肯定不单单只是想当海盗,这个人的野心是无限的,他上一世想成为云端之上的人,这一辈子照着他的习性,经历过这样大的打击,他对权利的渴望只会更重。
而这样权欲熏心的人,他对曾经背叛过他的人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他当初来福建,为的是在福建当总兵的范世坤,现在他辛辛苦苦的混出了头,什么都有了,恐怕曾经的仇恨也渐渐的没那么深刻了,而宋楚宜现在就想挑起他的这些愤恨,叫他重新燃起对范家的熊熊怒火。
这不仅是为了范家曾经对陈家和皇觉寺想杀她的事作壁上观,也不止是因为范家对周唯昭动了手,更重要的是,若是没人出来为周唯昭的事负责,皇帝自然而然的会把这笔帐记在东宫太子头上,太子毕竟是周唯昭的亲父,他的地位不稳,对周唯昭这个皇太孙来说并没什么好处。想到这里,宋楚宜又忍不住叹气,她其实也很是不喜欢这个偏执又偏心的太子殿下,没什么能耐不说,软弱的很又对范家言听计从,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和正经的太子妃反倒是冷冷淡淡,这不是一个明君会做的事。
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头,这毕竟是以后的事,而且太子殿下听说就是耳根子太软,或许等在他跟前影响力太深刻的范家人都倒了以后,他会有所改观?
这也不是她如今能操心的事,干脆就撇了不再去想,看了罗贵半响,又摇了摇头-----罗贵机灵,对京城又熟,还是长宁伯府的人,他不适合去福建。
罗贵被她瞧的有些茫然,挠了挠头问她:“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托付我?”罗贵很喜欢给宋楚宜办事,倒不是因为赏钱丰厚,而是因为给宋楚宜办事往往能学到不少东西,他这回去福建,打听消息等空闲时候就得了不少好东西,也知道了不少海上跑商的事儿。
“原本是打算叫你去,可想想你的身份怕是容易被人查到,还是算了。”宋楚宜实在的告诉他,见他哦了一声,就又道:“你不去也好,跟着我同回京城去,我要开几间茶水铺子,到时候你就去给当个掌柜的,你年轻机灵,这些事想必做得来。”
罗贵自然忙着答应不迭,能离家近又做这样体面的差事,那可真是怎么想也不敢想的好事,何况以他的年纪和资历,恐怕也就是宋楚宜一个人有这个胆量,敢把整个铺子给他练手,他郑重其事的答应了下来。
宋楚宜又把孙二狗他们叫了进来,马旺琨跟马长江这几个人韩止都见过,也不能作为备用人选,倒是孙二狗跟孙元,这两个人在她手底下呆的时间虽然跟马旺琨他们一样长,可是动用他们的时候少-----不是宋楚宜不愿意用顾不上用他们,实在是他们长得有些太吓人了,叫人见了以后就印象深刻,这样特殊的人,在京城总是不适合用的太多的,否则容易被有心人记住,跟她联系在一块儿。
可以往瞧着是缺点,现在这个时候却成了优点了,他们天生长得就吓人,去做海盗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这两人还都是福建人,会闽南话,韩止疑心再重,恐怕也不会对他们起疑心。
宋楚宜想了想,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福建投奔韩止:“这个人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他原本是锦乡侯府的世子,是被我们设计逼走的。现在正在海盗王伦手底下做事。”
王伦其人早在**年前就已经在海上成了气候,带着东瀛人没少在沿海烧杀抢掠,孙二狗他们跟着崔绍庭当官的时候,就恨不得王伦被凌迟处死,现在听宋楚宜这么说,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都点了点头。
宋楚宜端了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两个:“我想叫你们两个去投奔韩止。”
孙二狗跟孙元两兄弟面面相觑,一时都傻了,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着问她:“投奔韩止?”
宋楚宜并不是在开玩笑,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向来说出去的话就很难更改,他们两个人都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要去投奔韩止?投奔一个海盗?而且这个海盗还是曾经跟六小姐斗得不可开交的一个疯子......他们迟疑了一回,却仍旧耐心的等着宋楚宜回答。
“你们若是去了,这回说不定能帮郭总督一个大忙。”宋楚宜也不跟他们卖关子:“你们放心,我当然不是真的让你们投身去跟韩止当个海盗。我是想叫你们去当个卧底,跟在韩止身边先得到他的信任。”
原来是这样,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继续竖着耳朵听宋楚宜说话。
“我想叫你们呆在韩止身边,找一找他的弱点,撺掇他去找找他妹妹,那个陪媵出去的妹妹。他现在恨透了自己的家人,或许也只有韩月恒能叫他找回点良心了。”宋楚宜把他们俩去的目的告诉他们:“韩止其人本来就有野心,他能踩着其他十个兄弟独得王伦的喜爱,可见是下了大功夫的。我还要你们不断挑拨他跟其余十个人的关系,适当的时候,你们再把他是福建总兵范世坤的亲外甥的消息透露给其他十个人知道......”
王伦这个人向来是利益大过天,他既知道范世坤是韩止的亲舅舅,一定会逼着韩止去这个舅舅手底下讨些好处,韩止到时候应付他已是难事,又跟其他人翻了脸,或许会下定决心单打独斗。
感慨一下,今天就是2016的最后一天啦,老实说2017让我有点忐忑有点害怕,希望2017你们还在,我会一直这么勤快认真的~~~爱你们,真的,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四·真心
周唯昭是过了几天才听说这事儿,他这几天一直忙着收信,东宫不少人写信来问他对陈阁老的事该做如何态度,现在朝中参奏陈阁老的奏折如同雪花一般-----陈三老爷在狱中写下了一封血书,上头指责陈老太爷收受周成芳二十余万银子卖了卷子,陈家一家却要他出去顶罪背锅,他心中不服,也自觉对不起圣上和天下读书人,然后他就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人死了,血书还在,这是死无对证的事儿,陈老爷就被这封儿子亲手所写的血书狠狠的一辈子钉在了耻辱架上,就算后来周成芳跟陆丙元都矢口否认曾给他送过银子,也救不了他-----谁说的话能有他亲儿子说的能取信于人啊?何况天下人如今都已认定陈阁老是个大贪官。
他毫不避讳的把这些信给宋楚宜看,问她对陈阁老的下场有什么看法。
彼时叶景宽并不在座,叶景川这个混小子这几天越发的放肆了,见天的找不着人影,叶景宽放任一阵后见他并没有改反而还变本加厉,也有些不能忍了,这天早早的就听见消息出去逮人了,宋楚宜因为这件事有些过意不去,事实上她不仅对着叶景川觉得过意不去,对崔华鸾这些日子她都觉得心虚,每每见了崔华鸾都恨不得绕路走-----她对周唯昭吐出的那个好字,叫她觉得之前对崔华鸾说的身不由己四个字成了笑话。
她以往的确从没抱有要与周唯昭如何如何的想法,当初家里视周唯昭如同洪水猛兽,她也并没什么感觉,觉得家里顾虑的甚有道理,对皇后娘娘的试探,她也都委婉的回绝了。可是这才短短小半年时间,她又决定把自己以后的人生同周唯昭绑在一起,这叫她觉得自己言而无信之于又十分善变。
现在听周唯昭说及正事,她也比平常慢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仔细的思索了一番之后就道:“虽有陈三老爷的血书,可是找不到银子去向。陈阁老咬死不认,推出陈老太太管家不严对庶子不公以平息流言,或许也是有些用处的。不过也用处不大,他的名声算是毁了,就算是他真没收,毕竟他的儿子收了,何况陈三老爷那一箱子里头的证据半点不少......”
说到这里周唯昭忍不住为陈三老爷的脑子遗憾,不知道陈三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还会把这些东西留存下来,换做旁人,难不成不该第一时间就一把火烧了?
宋楚宜提起陈三老爷就叹了口气:“他是个糊涂人。”
是啊,陈三老爷是个糊涂人,他原本就已经糊涂的过了几十年的日子,他做什么事都喜欢听别人说,而不是自己用脑子想。
他或许是自以为反正收据留着也是留着,没人会去他书房里翻找,或许是觉得那文章他写的太好了舍不得扔,还有可能是因为他后来在陈阁老出事以后一直忙着东奔西跑,没功夫顾得上那些东西-----事实上他可能都把那些东西忘了,因为这些东西最后还是陈三太太收拢了要带走的。有这样了解陈家并且按照陈家每人习性设计出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局的方孝孺,实在是陈家的大不幸,他们的大幸。
宋楚宜在旁边站着看周唯昭一一的给人回信,站起了身想要回避,却被周唯昭出声喊住了。
“明天去太虚观,你会一同去吧?”他眉眼弯弯的看着宋楚宜,带着浓重的干净的叫人觉得舒心的少年气,一点儿也没沾惹其他叫人不开心的气质:“听说太虚观上松涛万里气势磅礴,还听说真人道行高深,不去可就可惜了。”
宋楚宜倒是无所谓什么可惜不可惜,美景看的多了,她对美景并没什么期待,可是她对鬼神向来是虔诚的,几乎到了见庙就拜的地步-----大约是重生的人都格外的感谢老天的心意,而只好把这份感激寄诸于神佛吧。因此她早就决定好要去的,闻言就点了点头:“那天是舅舅们跟着赖大人护送您一起去,外祖母说恰好我们也该去办个道场了,因此同去。”
周唯昭点点头,太白真人不好见,这个老头子的性格古怪远甚于他的师傅,他师傅来信说亲自寄信去了太虚观,太白真人也没回过一封,连他师傅的面子都不肯给,太白真人是个奇人。
崔家人能请到他一次,恐怕也不舍得就这样放手,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的又看了宋楚宜一眼-----崔老夫人大约还是为了宋楚宜的命格,才想要带着宋楚宜去见太白真人的。
他笑了笑,想着面前的人若固然是天煞孤星之命倒也不错,至少不用同上一世那样凄惨了-----她能好好活着,总比再也没办法开口的好。
宋楚宜被他笑的一脸莫名,忍了忍没忍住开口问他:“殿下为何发笑?”
周唯昭也不瞒她,只是收敛了脸上笑意,透出一股认真来:“我在想,若你是天煞孤星,我也就放心的多了。我只盼你长长久久的活着,至于你是灾星还是福星,其实不是那么要紧。”
不,其实一点儿也不要紧。
宋楚宜瞬间红了眼眶,她没料到周唯昭这样会说话,每句话都知道挑着她心内最柔软的地方扎,她说她不怕,可是作为一个靠着老天才获得新生的孤魂野鬼来说,怎么可能会不信命呢?现在周唯昭这样坦然虔诚的看着她,说他只盼望她长长久久的活着,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天煞孤星,她终于想正视这份真心了。
她想,她或许可以试一试,试一试跟眼前的这个人长久的结盟走下去,只要他不辜负她,她也会一直长长久久的陪在他身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想试一试,以真心换真心,若是能换得到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换不到......她垂着头想,反正她绝不会叫自己沦落到上一世那样的境地。
第一百一十五·次子
周唯昭给东宫一个詹事的回信很快就到了范良娣手里,她捏着这封信,精致的染着蔻丹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她啪的一声把信扔回桌子上,精致的面孔已经有些扭曲。
周唯昭这样轻飘飘的告诉各去打探意思的东宫一党们,让他们保持缄默,分明就是想看着陈家去死,他当然不在乎陈家,他现在拉拢了宋家跟崔家,跟陈家相比,这两家的分量可重的太多了,他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怎么还会在乎一个明摆着失了帝心的陈家怎么样。
她疲累的靠向腰后的软枕,由着房嬷嬷上来给她捏肩,只觉得很是力不从心。当初皇帝下旨叫周唯琪监察这个案子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心惊,任谁都看得出来陈阁老对东宫的维护,圣上还偏偏下旨叫东平郡王监察此案,分明是有警告和看好戏的意思。现在陈阁老偏偏内宅不宁,直接闹出了这样的事......
范良娣就算是在深宫里,也听说了陈三老爷的那封血书,还有陈三太太的尸体被拖出去时陈家的反应-----陈家真是昏了头了,陈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糊涂了,这样人心惶惶满城风雨的时候,她居然还会纵容大儿媳妇二儿媳妇阻止陈三太太的儿女去收敛尸体......
烂船也有三斤钉,陈三太太好歹是龙翰林的亲女,虽然龙翰林早已经致仕归家,可是声望还在,当年的同年们也还有继续在朝当官的,当下立即就上书参陈家内宅不修,参陈老太太苛待庶子一系,是为不慈。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圣上上朝的时候虽然没当面表态,却把折子叫内侍当场念了出来,帝心是个什么意思,聪明的管中窥豹,早就已经看出了端倪。连冯应龙跟孟继明这两个老狐狸最近都勤快了很多,往陶御史那里走动的也更勤快了。
她摆了摆手制止了房嬷嬷的服侍,起身在屋里焦躁的走动了一会儿,忧心不已。
房嬷嬷近来已颇能猜中她的心思,见状便轻声安抚:“娘娘莫急,太子向来爱重咱们殿下,这回召殿下过去,许是指点他如何行事。”
太子当然要指点周唯琪如何行事,陈阁老毕竟是他的人,而来监察这个案子的又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比皇太孙还受宠的那一个,他父皇如今这样安排,显然是对他有不满了,他不能叫这件事变得更糟。
钱应作为东平郡王的长史,坐在东平郡王身后,此刻他是没有机会发言的,东宫詹事府的那些老油条们一个个都是年纪够资历老也聪明的,轮不到他卖弄他的学识和素养,他只是负责帮东平郡王把这些建议通通收集起来罢了。
东平郡王也竖着耳朵听的极仔细,当听见翰林院侍讲陈德忠说要如实把案情陈述给皇帝的时候,他忍不住有些迟疑的出了声:“可是这样,天下人难道不会觉得咱们东宫是弃车保帅,字段臂膀来邀功获宠吗?”
东平郡王年纪尚小,居然能想到这一层,陈德忠的目光里就带上了点欣喜,看来太子之所以这样爱重这个侧室所出的儿子,是有原因的。在他眼里没什么正统不正统之分,皇家难论嫡庶,最后都是成王败寇。既然太子心之所向都是这位郡王,他自然而然的也靠向这位郡王,此刻听周唯琪这么说,就缓缓摇了摇头:“现如今不是咱们有选择的时候,若是咱们退缩了,天下人和天下士子不会因为我们重视投靠的人就觉得我们怀有仁义之心。陈阁老这回委实是得罪了天下人,这不是咱们想遮掩就能替他遮掩得过去的。该怎么说,就要怎么说。殿下如今什么也不必做,就等三位主审把案子审完,您再把三位大人审出来的结果呈上去,也就是了。”
魏家的人也点头附议:“陈侍讲说的有理。”他顿了顿道:“现在不是咱们能操作的时候,天下人都把目光放在今科的舞弊案上,谁要是这个时候徇私舞弊还想保全陈家,恐怕不仅是跟天下士子做对,还是跟圣上做对。”
一语中的,这才是最可怕的,圣心已经不在陈家了,圣上既然会把这个监察的官按在东平郡王身上,本身就是一种警告。
东平郡王自甘倒霉,自甘自断臂膀还好,圣上总会稍稍解气。圣上解气了,之后的事情才有缓和的余地。
东平郡王并不蠢,他想了想,就知道这不仅是这些谋士的意见,也是自己父亲的意思,闻言从善如流的表示自己受教:“我懂各位大人的意思了,皇祖父不过是想考我究竟以东宫私利为重,还是以社稷公道为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等三位大人审出结果来,必定不偏不倚的呈给皇祖父。”
就是这个道理,陈德忠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觉得这位殿下孺子可教。
太子也含笑看了东平郡王一样,相比起没相处过多少时日的长子周唯昭,次子周唯琪给他的观感就比周唯昭来的浓重许多,周唯琪小的时候他亲自抱过,一点点看着他长大,这其中积攒的感情不是假的,他也唯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当中又唯有一个周唯琪养在身边,自然是对养在身边的更亲近一些。
次子是他教养出来的,虽然没有周唯昭那样聪慧异于常人,可是相对普通人来说,也足够出众了,凡事三言两语的点拨过去,他就能明白,这样的感觉叫他既欣慰又骄傲,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德忠:“他年纪小,经的事也少,以后先生还请多多教他。”
这是在承诺陈德忠日后成为周唯琪的师傅了,陈德忠顿时喜出望外,周唯琪深得太子欢心,太子为他择后备班底甚至比对周唯昭还要用心......富贵险中求,他心思飞转,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已经欣然接受,笑着摇头连说不敢。
第一百一十六·打算
这事儿就这样定了,太子领着周唯琪出了门,见周唯琪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心里陡然生出些感动来-----这个儿子自从学步起,就跟在他身后,他是一点一点看着他如何摇摇摆摆的扶着桌子椅子走路,到现在这副模样的。
既然牵动了慈父心肠,他心里柔软,说出来的话也就格外的温和:“才刚先生们的话,都听懂了?你年纪也渐渐大了,以后办差的事儿只会多不会少,该学着如何处事。”
这件事,既是建章帝给周唯琪的考验,却也算是个机会,办的好了,合建章帝的意了,以后的差事只会多不会少,有了差事,就有了出头的日子。
周唯琪很感念父亲对自己的好,紧跟着走了几步轻声道:“儿子受教了,以后一定好好跟先生们学本事,请父亲不必忧心。”
“哪有当父母的不替孩子操心的?”太子负着手走了几步,失笑摇头:“你还小......”他看着儿子拔高了不少的个头,话头又转了个弯:“当父母的总是觉得孩子长不大,我竟还把你当小孩子,想想,你也到了该订亲的年纪了。前些日子我听说你皇祖母跟母亲已经替你操心过这事儿了,她们妇人有妇人的想法,你自己可有什么心仪的人?”
周唯琪的心思根本从来就没放在儿女情长上过,当初不管是母亲看中宋六还是陈明玉,于他而言其实并没什么分别,现在听父亲这么问,他略有些犹豫:“当初母亲觉得陈氏的姑娘不错,可现如今这样的情况,陈家的姑娘是不行的了。”他站定了脚,一脸孺慕的看着自己父亲:“其实儿子也不晓得该挑个什么样的,母亲总觉得要挑势大的,祖母给我看的也是名门闺秀,我自己反倒是没什么想头。”
果然是个孩子,太子不由失笑,他当年的婚事艰难的很-----想起来又是叫人恼怒的事儿,他又想起当年卢家先看中恭王的旧事,面上的笑意忍不住就冷淡下来。可是面对次子的孺慕之情,他又失笑摇头,温和的笑道:“你祖母跟母亲自是为了你好。”
这么想着,太子已经把给周唯琪挑选郡王妃的事儿上了心,想着什么时候同范良娣商议商议此事才好。
周唯琪辞过父亲,就去见范良娣,范良娣早已等他多时,见他面色还算好看,才松了一口气问他:“商议的如何了?”
周唯琪就把幕僚属官们商议出来的结果说了,末了忍不住叹气:“陈家看来是保不住了。”
也是,他们自己要作死,谁也拦不住。平常只说陈阁老是个再精明不过的,可是谁能想到他竟连内宅的事儿都处理不好,才导致祸起萧墙。这根从底下烂了,旁人就算是想伸手救一救,也要救的过来才行。现在圣上的心意已经表现的这样明显,他们东宫本来就已经惹了圣上的眼,此时此刻万万是不能再凑上去了,范良娣点了点头。
周唯琪又说了太子问他找媳妇儿的话,有些担忧的问母亲:“现在陈家的姑娘肯定是不行的了,母亲心里可有其他人选?”
范良娣其实也已经筹谋这件事很久,范家的姑娘们她是从没想过,她自己就出身范氏,还顶着一个恃宠生娇的名头,再给自己儿子找个范氏族里的姑娘,这是在把自己儿子放在火上烤,没有半点好处,何况范氏族里也真没特别优秀的姑娘。
而陈家的姑娘从陈阁老出事那天起,就不可能了。余下的,倒是可以从名门望族里开始挑一挑了,范良娣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太子既然已经想起了这事儿,她这里就得尽快做些准备,最好先在心里有个数,到时候就可以在太子跟前争取争取。
范良娣已经把陈家当作是秋后的蚂蚱,陈家自己也有所觉,陈老太太往宫里递了无数次牌子,都是石沉大海,半点儿声响也没有。
陈二夫人天天在家里哭天抢地,实在是日子没法儿过了,这样天天担忧着自家下场,而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感觉实在是叫人难受。
她等着出去跑关系的陈二老爷回府,可是还没等她等到陈二老爷,先等来了三位主审之一的陶御史,他是带着人来抄家的。
时隔苏家被抄不过五六年,那时候苏家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还算远的,近一些的王英家......陈二夫人当场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陶御史冷眼看着陈府满门乱象,心里感叹颇多,陈阁老不是败在他的手上,是败在自己的家里头,他家里头乱成这样,先从根子底下烂了,根本救不得了。
他还算是留情,约束着底下如狼似虎的官差们,好歹没把陈家内宅弄得太过狼狈,可饶是这样,陈老太太也险些当场被气的晕死过去,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怎么会这样?到底事情怎么会这样?!陈老太太饶是再老成持重,到了被抄家的时候也是乱了阵脚,她紧紧的握着孙女儿的手,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
陈家抄出来的东西并不多,至少没有那二十万两银子的踪影,不过陶御史并不担心,这些原本也并不怎么要紧,有了陈三老爷那封血书,有了周成芳和陆丙元跟陆家那个族叔后头的供状,陈阁老泄露考题的罪名基本上就已经能定了。
东平郡王三天后把这些罪证呈了上去,并没粉饰太平,也充分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论罪当诛。到此,这个案子算是暂时的有了个大概的结果,只等再过几天再过最后一次堂,若是没有旁的意外,就只等建章帝的批示了。
陈二老爷在牢里听说,登时整个人如遭雷劈,面无血色的看着自己父亲-----一直倚仗的东宫如今也抛弃了他们,他们还能有什么指望?
陈阁老人老成精,却并不如儿子一样六神无主,他是人老成精的狐狸,早已想明白自己是落进了旁人的圈套。
第一百一十七·威胁
方孝孺并没去看陈阁老,他知道以陈阁老的老谋深算,早已经怀疑到了他身上-----事实上这里头每一步都有他在,都有他在陈二老爷跟前出谋划策,以陈阁老的聪明跟阅历,这些天已经足够叫他反应过来了。
他去找宋珏的时候有些担忧:“他做了十四年的阁老。”
十四年,阁老已经换了不知多少批,唯独他一个人经久不衰,虽然屈居次辅,可是却岿然不动,这么多年立足的稳稳的。
要不是偏偏得罪了崔氏一族,要不是偏偏招惹了宋楚宜跟宋家......这么一想,方孝孺又觉得宋楚宜跟宋珏比陈阁老还要可怕些,两个后辈,当初说设计陈阁老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天方夜谭,可是现在人家就是做到了.......
宋珏果然并不怎么担忧,他随意的看了方孝孺一眼:“今年吏部考功,给大人您定的必定是上上等,而既然是上上等,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大人请放心。”
方孝孺等的就是这一句放心,宋珏是宋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如今会这样说,就说明是宋程濡准许的,宋程濡养了这么精明的一对孙子孙女,实在是他的福气。
方夫人虽然已经从宋楚宜信里得到了保证,可是从丈夫嘴里听说宋珏又给了一重保证,自是更加放心,忍不住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她念完了佛,又有些感慨:“今天陈家抄家,我听说陈家的姑娘们都吓傻了,乱成了一团......”
方孝孺不欲再听下去,他已经知道自己以后会外放,这事儿到最后因为陈三老爷的死,而没把自己摆放到明处真的受天下人唾沫,他已经欣喜至极,再想下去难免心虚,他叹了一声,道:“算了,你别总打听这些事儿,若是想起这些实在难受。不如想一想当初吧。”
是啊,想一想当初,他们的女儿也是这样,甚至更惨。方夫人不再多说,服侍着方孝孺换了衣裳,自己想一回陈家,虽有些觉得对不起陈三太太,可是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陈家的女眷们却着实没有那么轻松了,陈老太太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养尊处优的久了,身子都跟着娇贵起来,才进牢房的第一晚,她就浑身起了疹子,养的厉害,前前后后的抓挠都没什么用。
刑部大牢的狱卒也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朝中的风向他们摸得一清二楚,当初陈阁老虽然也在牢里呆着,可是情势不明,外头多的是为陈阁老鸣冤的,他们对陈阁老恭恭敬敬。现在陈家已经被抄了家,案子也审下来了,他们对陈家人的态度就翻天覆地起来。
陈明玉往祖母身边缩了缩,再缩了缩,含着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就跟停不下来的小河,永远没个流完的时候。
她自小跟着祖母长大,跟母亲的情分岂止淡薄两个字,现如今更是觉得唯有祖母可以依靠,拉着祖母的手声泪俱下:“祖母,咱们是不是......是不是完了?”
都已经闹到了抄家的这一步,想必是真的完了吧?当初祖父进刑部大牢待审的时候,家里还井然有序,根本瞧不出乱象,可是一眨眼的时间,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她心里还惦记着周唯昭,此刻浮现的居然不是担忧,而是惊恐,要是祖父真的倒了霉,要是陈家这次真的再难翻身,那她还怎么当太孙妃?
陈老太太咳嗽的厉害,好一阵子才算是缓过了神,拍了拍孙女儿的手,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已经算是灰了,可是她到底是经过大事的,而且深知此时就算是急了也没用:“别想这样多,这个时候了,急也是没用的了。”
她到现在才算是后知后觉的觉得事情蹊跷,也多少察觉到这中间猫腻,知道自家这是遭了谁人的暗算了。
相比起女眷们的哭号,男丁那边就镇定许多,也由不得他们不镇定,陈阁老面对前来探监的昔日门生们,正谈着事,陈二老爷跟陈大少爷再蠢,也知道这个时候坚决不能裹乱。
“事到如今,东宫必定是要弃了老师了。”武库司员外珍德压低了声音靠近陈阁老:“可是如今这情势,若是连东宫都对老师弃之不管......老师就危险了。”
陈阁老到底是在官场上混久了的,到了现在也仍旧面不改色,他已经在刑部大牢里呆了二三月,可是身上却并不见颓废老迈之气,他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道:“是这个道理。那珍德可有什么好办法?”
没人再提起方孝孺,事情是怎么回事,现在再去追究已经毫无意义,总得先保住性命,才能图谋其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陈阁老能保住性命,一切都有可能。
珍德看了魏侍郎一眼,往前凑了凑:“老师毕竟为东宫效力多年......”
陈阁老摇了摇头,他知道太子殿下的性子,要是他拿过往的功劳去威胁太子,就算从现在这桩公案里脱身,以后也没有安生日子过。
现如今若是说还有什么上策,还是该从别的地方着手。
“圣上未必要我的性命。”陈阁老理智的跟他们直言:“虽然外头人都认定我贪污受贿,可是毕竟只有我儿子的血书跟我儿子收钱的证据,至于我,半点把柄没有落在别人手上。到底实情是怎么样,恐怕圣上心里也是心知肚明的。”
珍德跟魏侍郎对视一眼,都看向后赶来的童侍郎。
童侍郎顺着陈阁老的话点了点头:“陈老说的有理,圣上未必不知道您的无辜。可是如今圣上要平息士林愤怒,未必不会把您直接推出来当挡刀子的。”
陈阁老摸着胡子笑了笑:“所以咱们得找一个替咱们说情,把罪名定低一点的人。若是他开口了,你们也就好开口了。”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听。
陈阁老没有片刻犹豫:“珍德晚间可以去一趟陶御史府上,问问他,当年在福建当知县的时候,同王伦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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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峰回
大清早的就去医院了,折腾到刚刚才吃完饭,今天更新推迟了不好意思。先更两章,下午再拼命码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陈阁老向来知道怎么把利益最大化,他到了现在之所以还能这样镇定,是因为他捏着陶御史的把柄,他到现在才拿出来,是因为刀还是该用在刀刃上。
东宫那边,只要他不死,以太子殿下的性格,总要给他些好处的,他不急,他爬上来的路充满荆棘,他也不是没从云端掉进过地狱,不过一切从头再来,只要保住性命,他就相信自己能再次爬得上来。
东平郡王收到陶御史他们三个主审官递上来的折子后很是惊讶,他们最后给陈阁老定的罪名不是贪污受贿,出卖试题,而是治家不严,纵容儿子私卖试卷。至于底下的一大串,根本不用去看,他还以为凭着陶御史之前上窜下跳那股劲儿,怎么也得把陈阁老的罪名定的越大越好,之前他已经上过一次折子说陈阁老论罪当诛,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峰回路转。
他拿着这封折子去找钱应商量,钱应思索片刻就道:“之前各位大人们既然都已经说过按照三位主审官大人的意见定,该怎么呈上去就怎么呈上去,您就照着做吧。咱们做这件事同太孙去平乱不同,但求无过罢了。”他说完,还是免不得再叹一声:“只是,陈阁老毕竟是久经官场,实在是老谋深算啊。”
东平郡王果真如同钱应所说一般把折子呈了上去,建章帝第二天就做出了批示,陈阁老治家不严以至试卷外泄,移出内阁,调任至金陵任户部尚书。
说是好听,是户部尚书,可是去了南京,基本上就跟养老无异了,朝中众人也反应过来这是建章帝还愿意给陈阁老一条活路,纷纷闭上了嘴。
消息是宋珏写信告诉宋楚宜的,他在信里说不知道陶鼎湖为什么到最后反而放了陈阁老一马,不过既然建章帝会同意,说明本来心里也没想陈阁老死。
这个结果跟他们预期的差不多,也不要太过失望。
宋楚宜并不觉得失望,她早就跟周唯昭跟宋珏都分析过,知道陈阁老未必能死的成,还是那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阁老毕竟当了十四年的阁老,他手里握着不知多少人的把柄,身上又代表着多少人的利益,有多少想他死,恐怕就有多少人想他活着。
不过只要他从阁老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就不足为惧了,金陵户部跟京城户部可是云泥之别,他若是以后甘于养老,对宋家跟崔家来说,倒无所谓他存在不存在。
当然,陈阁老想必是不会甘心在南京户部养老的,不过宋楚宜也并不担心,她能把他拉下来第一次,就能把他拉下来第二次。
周唯昭听说了此事之后也是如此说:“他毕竟当年因着教父亲读书而站在了当时的祖父身边,这么多年也帮着祖父做了不少事,祖父念旧情也是有的。这个你当初就已经提过,现在也不必为了这个过于耿耿于怀,这件事想必到此不会为止。”
这也是宋楚宜的意思,宋家跟崔家未曾做过什么尚且还被陈阁老记在心上,何况这这次,陈阁老那么精明的人,在朝中又有那么多党羽,这些党羽既然有力量最后保全他不死还去了南京,自然能猜出陈阁老出事背后跟宋家脱不了关系。
宋楚宜写信同祖父跟宋珏说了此事,宋程濡叫宋珏的回信里专程跟她说不必担忧,陈阁老想要恢复元气,恐怕要等很长一段日子,而且他毕竟是名声臭了,以后还得缩着尾巴过日子。
陈阁老自己倒是并不觉得自己就该缩着尾巴过日子了,五月末六月初,他把东西收拾好了,带着家小去南京户部上任,冲着来送行的往日同僚们说上一声后会有期,就上了船。
陈老太太经此大难,苍老衰败了许多,面上雍容之色不再,只是能活着,于她而言就已经是意外了,她看着陈阁老缓缓展开一封信,顺口问了他一声:“老爷在看些什么?”
陈阁老精神不错,双手放在膝盖上回头冲老妻道:“太子的信。”
太子的信?!陈老太太睁大了眼睛,随即就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呢?”
是啊,当初她们在刑部大牢的时候,还听说东平郡王上了折子,说他们陈家论罪当诛。分明是已经抛弃了他们陈家,现在怎么还写信来?
陈阁老看穿了她的想法,目光里微微带着些讥诮:“利益所致罢了。”
当初他眼看着一败涂地再无翻身可能,太子自然是要先自保为上,而现在他马上要去金陵走马上任了,虽然金陵那边等同流放,可是金陵那毕竟是富庶地方,而太子缺钱。
他无意跟陈老太太说太多这些事,肃了脸色看着老妻:“我听说你险些不准明晴她们上船?”
陈老太太登时红了眼睛,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老三跟老三媳妇,我们家也不至于......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也不是什么好的......”
陈老太爷面色严肃的看着陈老太太,看的陈老太太转开了头,才缓缓摇头:“要不是我们偏心在先,对三房关心不够,这些事也闹不出来。事已至此,我们被人设了圈套,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
陈老太太垂着眼睛,牙齿咬的嘴唇鲜血淋漓。
“我们全家险些丢了性命,这一切都是因为内宅不宁。”他看着陈老太太,带着责怪:“万宁,这是你的责任。内宅的事,你本该替我打点妥当,不叫我有后顾之忧。而你却坐视三房失势,等着看他们的笑话,以至老三跟老三媳妇中了别人的圈套。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学会怎么当一个合格的主母。”
这话说的着实是太重了,陈老太太不堪承受,几乎要呕血,看着陈老太爷不断摇头。
第一百一十九·灵柩
陈老太爷目光逼视着她,眼里精光闪烁,许久之后才把头别开了:“万宁,不是我要责怪你,实在是......你实在没有尽好一个当家主母的责任。”
否则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本不必走上这条死路,最后还把他带进了沟里。想到这一点,陈老太爷又不由得为方孝孺设局的切入点叫好,他真是看准了陈家的弱点,知道陈家的弊端在哪里,因此一击命中,险些叫自己不能翻身。
他还有抱负,心中还有追逐权力和富贵的熊熊烈火,因此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看了陈老太太半响,他顿了顿,道:“从前我总觉得内宅的事你能处理的好,看来是我太过盲目了。老话也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连内宅的事情都没法儿处理好,这次的灾祸也只是给我个教训。等到了金陵......”他看着陈老太太面色灰败,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等到了金陵,请姑祖母来后院主持大局吧。”
陈家这位姑祖母年纪说起来比陈老太爷还要轻,可是辈分却极高,在族里威信也极大,陈老太太向来怵她的很,现在听陈老太爷这么说,本能的就觉得不好-----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当家夫人还在世呢,却请一个族里的长辈来主持后宅庶务,教导子女,这是在狠狠地打她的脸。可是她看向陈阁老的时候,满腔的即将出口的抱怨又本能的都吞了回去,陈阁老目光坚定,显然是已经下了决心,而他下决心要做的事,从来就没有轻易更改的。
这回她的确也犯了大错了,她只好垂下了头,过了半响才又问道:“那,明晴他们几个,怎么处置?”
陈老太爷看了陈老太太半响,他自问对陈老太太已经不薄,给了她正妻该有的一切体面,他这一生也不过就只有一个妾侍而已,也只有陈三老爷这么一个庶子,陈老太太却从来不曾善待过他的庶子,并且叫他的庶子心生怨忿,做出这种事来......
他看了陈老太太一眼:“他们是我的孙子孙女,自然是明玉她们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到时候姑祖母自会安顿她们,你就不要跟着操心了。”
陈老太太想要操心也已经不成,她倚在床上喘了一会子气平稳了呼吸,才又问他:“那明玉呢?这孩子向来心比天高,咱们从前也是有那样的打算。现在一朝失势......”
陈老太爷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晚间亲自去了陈明玉的船舱,陈明玉正抄佛经,陈阁老探头瞧了一眼就喊住了她:“心不在焉,还不如歇歇。”
陈明玉放了笔,恭敬的坐在陈阁老对面。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还是头一遭进牢里,这一月的牢狱生活已经把她打磨得不似从前那个目下无尘的阁老家的嫡孙女。
陈阁老见她垂着眉眼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不由就笑了笑:“觉得委屈了?”
陈明玉的确是有些委屈的,这委屈不仅来自牢狱之灾,还来自梦想的破灭。当初不管周唯昭喜不喜欢她,至少她的身份能叫皇后娘娘跟太子妃对她另眼相待。可是随着祖父出事,她连唯一自豪的这个同宋楚宜一较高下的优势也没有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一方面能侥幸不死,祖父还能调往南京户部,她又觉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另一方面,她却又为自己的遭遇而万分的顾影自怜。
想了想,她在祖父跟前轻轻摇头:“不敢委屈,一家人能留有命在,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陈阁老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些,冲她点了点头:“是这么说,这么大的罪名,牵扯了这样多的人,最后还能囫囵脱身,咱们要感谢天恩浩荡。”
陈明玉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回话,她庆幸自己活着,又痛恨自己还活着。当初在牢里的时候想着只要能保住性命不死就好了,可等性命珍德保全了,却又开始得陇望蜀起来,想着要是还是阁老的嫡孙女就好了,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就算配不上周唯昭,东平郡王殿下却也是不差的,说起来也好笑,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骨子里就是个贪慕富贵,放不下富贵的人,她想要的,无非也就是一般女子都想求的,嫁个体面风光的夫婿,保持眼前这样风风光光的日子,至于那个给她风光的人是谁,从前想着自然是未来的储君才没人比得上,现在却觉得王公贵族皆可了。
“也不必难过。”陈老太爷见她不说话,便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上的事多的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失意倒霉,说不定明天就又是大好前程。你以为祖父不难过不伤心?也难过的,可是难过伤心都没什么大用。如今只能吃一堑长一智,想想自己究竟是败在哪里,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等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再谈其他。”
陈明玉向来知道自家祖父厉害,就像这次,明明几乎已经是个死局,可是祖父居然也能全身而退,这样的本领实在叫人叹为观止。她听出祖父话里的深意,猛然抬头看着陈阁老:“祖父的意思是,将来咱们还有风光再来的一天?”
陈阁老就大笑:“为何没有?只要活着,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今天既然祖父不死,他日就必定要陷害我的人以他满门灵柩来填!”
他依然会为太子办事,太子也需要他办事,靠着太子,他迟早有起来的那一天。只是,他所想拥立的那个人,不会再是靠近崔家跟宋家的皇太孙周唯昭了----这位太孙殿下实在太难掌控,他需要的也不是一个一路扶持他以后再掣肘他的外戚家族,陈家打算走的这条路,在他身上走不通。既然目标都不一致,以后还怎么合作?陈家想从太孙殿下得到的东西根本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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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露意
宋老太太已经许久不进宫了,进宫毕竟是件烦琐的事儿,要是初一十五都要进宫,她的身体着实开始有些吃不消,因此最近这小半年初一十五进宫的都是宋大夫人。
可是这回因着是宋贵妃亲自透了口信出来要她进宫,她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四更时分就起了床,用过了早饭,在向明姿的搀扶下出了门,又叮嘱向明姿:“带着晏姐儿几个中午就在我这里用饭,下午太阳不那么毒了,也可去花园子里走动走动。”
向明姿应了,送了宋老太太出门,才往回走,她如今跟着大夫人学管家理事,许多事才刚上手,琢磨的不是很透,因此常翻看往年旧例,如今既送了宋老太太出门,她就往议事厅去走了一回,拿了前两年宋楚蜜出嫁时的酒宴单子仔细的瞧了一回。
孔嬷嬷趁空给她上了一盏玫瑰花蜜,服侍她喝了,才笑:“姑娘也略微歇一歇儿,哪里就赶这么一会儿呢?”
向明姿就笑,李家已经开始走六礼了,这六礼走下来虽说需要大半年时间,可大半年时间毕竟一眨眼就过了,她要学的东西却还很多。想到这里就又忍不住想宋楚宜,若是宋楚宜在,想必她能轻松自在的多,宋楚宜教的东西,可比她自己摸索得来的有用直观的多了。
孔嬷嬷很明白向明姿的心思,见她出神就问:“姑娘是又想起六小姐了?”孔嬷嬷是宋老太太后头给向明姿请的教引嬷嬷,虽相处时间短,可是却同向明姿处的很好,她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儿了,惯会看人脸色揣度人心的,虽从未见过向明姿同宋楚宜如何相处,可是从这一月一封从不断绝的书信,也知道宋楚宜跟向明姿的关系必定极好。
向明姿点头微笑:“是啊,小宜来信说要五月底动身,回来路上又得一个月,到家怎么也要七月份了。”
“您算算,这一眨眼六小姐走了也五月有余了,时间过的可快着呢。”孔嬷嬷陪着她说话儿:“七月离现在说远也不远了,您再多学些本事,等六小姐回来了,也好教教她。”
向明姿忍不住失笑,还有谁能教宋楚宜呢?
相比而言,宋老太太在贵妃的凤藻宫就没那么轻松了,她同宋贵妃说了一会儿话,见了见日益壮大的小皇子,才看向宋贵妃:“娘娘清减了不少。”
宋贵妃的日子说不上不好过,自小皇子降生,宋家又日益得重用,她在后宫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建章帝就算看在孩子面上,一月也总要来上五六回
她今天之所以这样情绪外泄,实在是有了不得的原因:“祖母不知道,前儿我去清宁殿请安,娘娘特意问我小宜几时回来。”
宋楚宜的前程如何,宋家原先已经跟宋贵妃有了默契,如今皇后娘娘再提起这事儿,宋贵妃自然觉得焦急:“听娘娘口风,恐怕是对小宜仍旧有意。”
宋老太太沉思半响,将宋楚宜跟太孙在阳泉的事说了,见宋贵妃蹙眉,就道:“你祖父跟你弟弟的意思,都觉得若是小宜心甘情愿,宋家倒可拼上一拼。”
宋贵妃所出幼子毕竟太小了,他跟东宫太子之间相差整整三十多岁,其他皇子业已长成就藩,不管日后如何风云变幻,帝位也落不到小皇子手上,这也是为何宋家从不鼓动宋贵妃去争什么的原因。以卵击石,有何可争之处?
宋老太太见宋贵妃眉头轻蹙,就道:“娘娘,外戚一道走不长久。咱们家也从来不想走外戚的路,这也是为何当初您被选进宫,您祖父跟我都不喜反忧的缘故。可小宜又有些不同,她若是要选太孙殿下,我们宋家也不介意拼一拼这从龙之功。”
宋家这么多年也未借宋贵妃生过事,这是天然的优点,天下人都看得见宋家子弟的优秀出色自处,提起宋程濡,旁人第一反应更不是他是贵妃之父,而是宋阁老。宋家靠着男人们就足可富贵,没人提起宋家会觉得宋家靠着女人裙带,就算宋楚宜真的嫁给了东宫太孙,天下人也没什么好揣度的。这也是为何皇后久久不肯放弃宋楚宜的原因。
宋贵妃若有所思,半响才轻轻一叹:“我原本觉得能联姻镇南王府也是一样,毕竟同属为太孙效力,可如今您跟祖父既然都已经有了打算......”
宋老太太含笑摇头:“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便不能说已经成了定局。等小宜回来,还是要再问问她的意思。你祖父毕竟老了,宝剑也总有入鞘那天。等到了那一天,宋家不能只站在从前的情分上活着,我们总得多为家族和子孙后代想一想。”
宋老太太还有句话没说,就算是宋贵妃自己,也总得先做个选择,东宫位子已稳,除非太子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建章帝轻易不可能换太子。唯一的变故在太孙和东平郡王身上,太子身体不适,年初他病的那一场就已经很是凶险,他未必能熬的到建章帝身故,就算他熬的到,也不一定能在皇帝的位子上坐上几年,未来还是周唯昭跟东平郡王的。这也是为什么宋程濡总是不肯接太子橄榄枝的缘故,他本身就非长命相,还事事机关算尽,实在不是什么福相啊。
而周唯昭和东平郡王之间要选谁,这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范氏一族比起知趣的卢氏一族,野心可要庞大的多,偏偏东平郡王又跟母家的关系甚好......
宋老太太既这样说,宋贵妃知道家里已经有了打算,也就安心几分,片刻后缓缓点头:“祖母既然这样说,我心里也有个数了。只是您也心里有个数才好,小宜回来,皇后娘娘必定是要宣她进来瞧一瞧的。”
瞧一瞧是个什么意思,宋老太太心知肚明,她正了色点头,领了宋贵妃的恩典在宫中用了饭,方在宋大夫人的陪伴下出宫回府。
不是我病了不是我病了,是要去照顾陪床~~~我爸妈都还在外面回不来,所以我家只有我轮上去了。这几天可能多少会有点忙,不过更新尽量会更上的,大家别担心。顶多是少更跟多更的区别,不过作者君会尽量多更,最后这几天情况不稳定,更需要大家的支持啦,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么么哒爱你们。五更五更。
一百二十一·后患
皇后娘娘的意思不仅宋贵妃领悟到了,太子妃跟每天前去请安的范良娣也同样领悟到了。等宋贵妃前脚离了清宁殿,后脚宋老太太就在初一进了宫,卢太子妃就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湘灵弯腰给她收拾了她手里的礼单,轻声道:“娘娘这是开始给殿下做打算了。”
很明显,皇后娘娘对宋家的六小姐很是满意,当初还对六小姐天煞孤星的名头有些害怕,可是自从元慧出事之后,这一层顾忌也没了,再加上翠庭跟明泰从晋中送回来的信,越发的叫皇后娘娘认定宋六小姐是极好的太孙妃人选。
她的这位姑母,虽然不愿意得罪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对周唯昭这个日益得建章帝宠爱的孙子,着实可以称得上不错二字。可是这不错两个字,也抵不上当初她抱着儿子被逼到死角时皇后娘娘的视若无睹和袖手旁观,当年那些艰难的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日子,早已经把卢太子妃对皇后母子的情分都磨光了。
她不是非得嫁给太子不可,她原本喜欢的是恭王,家里长辈并皇后姑母当时都有成全之意,没一个人说她不该喜欢恭王,可是到了最后,她却被皇后临时拿来给了太子,这也罢了,她不是那等只知道依靠家族得荣耀,不想替家族付出的人。她心甘情愿的嫁给太子,心甘情愿的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当一个太子妃,可是她的热情转瞬成灰......
她牵起嘴角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垂下头开始给儿子写信,就算觉得自己所托非人,这一辈子再没了什么指望,可是儿子总是放不下的牵挂,她如今唯一所求的,也不过就是儿子过的好了,她要问一问儿子的意思,儿子若是喜欢,她自然乐的有宋六小姐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儿媳妇来当助力,可是若是儿子不喜欢,那宋六小姐再好也没什么用处。她自己已经受够了貌合神离的痛苦,不想儿子也跟她一样,早早的就对美好的生活失去热情。
湘灵跟湘芷在一旁伺候,等信封好了,就着人送出去,又看着卢太子妃有些担心:“良娣那边好似不大高兴......”
范良娣当然不高兴,同样是皇后娘娘的孙子,可是皇后娘娘偏心未免偏心的太过明显了一些,范良娣觉得皇后娘娘的偏心很是令人厌烦-----她当年偏心恭王殿下,以至太子到如今还耿耿于怀不能放下,现在又偏心周唯昭......不能一碗水端平的父母,为什么要生那样多的孩子?她胡思乱想了一通,烦闷的把手里的洒金扇扔在一旁,站起身缓缓舒了口气。
房嬷嬷及时的送上了一碗冰碗,上头零星点缀的樱桃格外叫人赏心悦目,她看着范良娣慢慢搅弄碗里的碎冰跟水果,轻声劝了一句:“娘娘何必忧心?皇后娘娘虽重视太孙,可太子殿下终究还是对咱们家郡王更亲近的。”
这也是范良娣到如今唯一还欣慰的事儿,自从刺杀周唯昭失手之后,她就觉得事事不顺心-----韩正清那边半点儿消息也没有,家里父母亲也老糊涂了,居然还跟她因为二哥的事闹了一阵,她实在是有些焦头烂额。
幸亏儿子还是很得太子的欢心,否则范良娣恐怕要更加担心,她捏着那枚樱桃,笼着秀气的眉一脸不虞:“果然宋家这个老狐狸最后还是挑了边站,站到那边去了。”
亏她当初觉得宋家识时务,现在看来,宋家也不过如此-----周唯昭就算是如今得建章帝喜爱又如何?将来接位的是太子,而太子看重的儿子可不是周唯昭。他们却这么迫不及待的押宝了。周唯昭的存在在她心里总是一根刺,令人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她将手紧握成拳,思虑再三,吩咐房嬷嬷去请周唯琪过来。
周唯琪来的很快,他在陈阁老一事上的确是如同东宫众幕僚商量出来的那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此最近建章帝都对他很是温和-----虽然最后陈阁老没死,可是东宫的确是在里头做什么手脚,这些建章帝都是清清楚楚的。
而这件事处理好了之后,建章帝很快又给了他派下了另一件差事,要他今年年中去巡查通州粮仓,通州乃是京城门户,也是京城粮仓,五大仓都存储着大批粮食,如今眼看着又到了收粮的时候,建章帝这回把事情交给了周唯琪,他正为着这事儿忙的焦头烂额。
范良娣见他面色有些憔悴,先叮嘱了他要注意保养好生休息,才把皇后娘娘有意把宋楚宜给周唯昭做太孙妃的事说给他听,末了又道:“要是真让宋家崔家借着宋六小姐名正言顺的搭上那边的船,日后你这头只怕就要更加艰难。”
这一点不用范良娣提醒,周唯琪自己也知道,可是现如今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上次借助端王余党跟皇觉寺的力量,百般筹谋算计之下,尚且还功亏一篑,现在周唯昭平乱成功即将进京复命,已经失去了最好时机,左不过是又添一件烦心事罢了。
他反过来劝母亲暂时先把这事儿放一放,范良娣却摇了摇头:“他回来以后,明面上碍着东宫一体不会如何,可是谁知道他私底下会不会同你皇祖父跟皇祖母说些什么?你皇祖父皇祖母本来就偏心他,到时候再让锦衣卫的人一查呢?现如今锦衣卫又不是跟从前一样,有贾英鑫通消息......”
只一句就叫周唯琪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他看着自己母亲,张了张嘴巴:“可咱们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赖成龙跟叶景宽如今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范良娣精致的面孔染上阴戾:“不管怎么样,先得想出法子来除了他,再留着他,只是后患无穷。”